《忘川场地租赁登记册》 1. 第一章 《忘川场地租赁登记册》全本免费阅读 就在忘川崖上那个身穿白衣道袍的男人哭得撕心裂肺，却迟迟不扭头跳崖的时候，站在忘川河畔的小陆神官终于嗑完了衣袖中最后一粒花生。 她抬手吹了吹因为被汗打湿，所以粘在手心的花生衣，又神情烦躁地抬头望向河岸另一头愈压愈低的黑云。 “你再上前一步，我就跳下去了！” 男人内力深厚的哭声从遥远的岸上传了过来。 “快跳吧，我的活爹……”小陆神官恶狠狠地咬着牙，但声音还是从齿缝中泄出来。 一直静静守在小陆身后的夜枭，终于忍不住噙着笑道：“他跳下去以后，还有一出‘水中灵台得悟’，且有一段时间呢。” 闻言，小陆神官的耐心算是彻底磨尽了，她两手在衣袍上胡乱抹了两下，从怀里抽出一本线装的册子。 夜枭察言观色，单手凭空一捏，立刻变出一支头上吸饱墨汁的笔，递给正在把纸张翻得“哗哗”作响的小陆神官。 “这家伙是登记在哪个神仙名下的？” “度厄仙君。”夜枭想了想，帮她把信息回忆完全，“场地使用方式填的是：跳忘川历情劫，七劫已满，飞升成仙。” 翻到册子里对应的那页后，小陆瘪着嘴，用笔在“备注”一栏，洋洋洒洒地写下：超时使用场地，于百日内补交超时费用，以及“帷帐”使用费。 “就这样都能飞升成仙，仙族的未来真是一眼能望得到头。” 小陆神官一边锐评，一边又抬头确认了河面上黑云笼罩的范围。 她双眼在悬崖和黑云两处来回扫视，最终用商量的态度，客气地对夜枭说：“魔尊，劳驾您行个方便呗，和今日约战忘川的两个魔王们说说，打的时候离西边的忘川崖远点儿呗。” 夜枭用修长的手指捻了一团火焰包围的黑气，而后轻轻朝黑云中心做了个投掷的动作，黑气拖着火焰的尾巴像流星般飞快滑进云中。 黑云东移得很迅速。 小陆神官这才放下紧绷的肩，将手中册收回怀里，吩咐夜枭道：“时辰快到了，把‘帷帐’放下来吧。” 小陆神官口中的“帷帐”不是一个实体的帐子，而是由夜枭放出来的结界。 忘川的“帷帐”分很多种，有单纯隔绝两个空间的，也有只隔绝“帷帐”内外声音或是画面的，还有针对某一族类特设的“帷帐”。 某年，小陆神官看完夜漓拿给她的《通向财富自由之路》一书，当天就在忘川入口贴了“新规告示”，单方面通过了霸王条款，并晓喻六界“帷帐”的诞生，以及其不同类型的收费标准。 小陆神官区区一介被抽了神骨，又自行散了神力的废神，除了不老不死的躯壳，内里没有半分灵力。别说设“帷帐”了，就是原地设一个自保的结界都做不到。 夜枭一得知这个“新规告示”，就知道这活又是落到他头上了。 但看到小陆神官埋头“噼里啪啦”打着算盘都掩藏不住眼睛里的金光，同时还坏笑着咧开嘴，念叨了好几次“一鸡多吃”，他也就不敢扫了小陆的兴致。 夜枭只能派人传信给夜漓，让夜漓下次要带“财经类”的书来忘川的话，和他提前打声招呼，让他有时间做些心理建设。 而所谓的“一鸡多吃”，也就是在适宜“渡劫”“飞升”“分手”“约架”的日子，如果有一个以上的租赁者，同时来预定忘川的场地使用权限，且各方就是看好了日子，精确到半个时辰都不肯错峰使用，那就由小陆神官勤劳的副手——夜枭，亲自降下“帷帐”，保证各方在帐内“飞升”的“飞升”，“打架”的“打架”，互不干扰。 通常情况下，碰上能“一鸡多吃”的良辰吉日，小陆都是带好泡上茶的保温壶，坐在“帷帐”顶端，哪边都舍得不耽误地看着底下的热闹。 今日这种由“先后使用”变为“同时使用”的突发状况，在小陆神官管理下的忘川，算是差点产生工作失误了。 “不要啊！” 还未褪去青涩的少年音用嘶吼的方式传到小陆神官耳朵里时，小陆神官这厢正一脸嫌弃地看小魔头们打架呢。 她刚看到一个细胳膊细腿的瘦弱小魔，好不容易抡起狼牙棒转了两圈，就因为自己脚下不稳，连棒带魔地冲另一个健硕魔头飞了过去。 这种误打误撞的“自杀式袭击”，倒也真的让健硕魔头捂着肚子，“嗷呜”一声栽在地上。 “你们……”她指着瘦弱小魔，看向夜枭，“呃……他们魔界，怎么还用童工呢？” 一阵清风扑来，无形的“帷帐”居然如风卷轻纱般，不易察觉地微抖了两下。 夜枭一句不带感情的“天凉了，让魔界灭族吧”还没说完，少年的哭喊声把两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师兄！师兄！” 一名穿着和刚刚跳崖男子同款道袍的少年，正趴在忘川崖上，朝着崖下的忘川河声嘶力竭地哭喊。 小陆神官总是挂着三分嫌弃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一个笑容。她用手托着下巴，张开嘴，余音婉转地道了声：“啊？” 夜宸姗姗来迟，一到忘川就瞧见，小陆和夜枭两人正用暧昧不明又慈爱的笑容，审视着崖边少年。 他清了清嗓子，以示自己的到来，顺便提醒两人收敛点笑意。 “‘友情劫’也算情劫嘛。” 夜枭闻言，也没有抬眼看远处的夜宸，只是双手抱胸，目视悬崖，缓缓点了点头道：“嗯，怎么不算呢。” 夜宸是神界外派到忘川，负责跨界沟通、协调工作的神官。他的神府设在上天庭，每日准时来忘川上班，到点下班就走，绝不含糊。饶是这样，平时忘川没有租赁订单的时候，他还是要被小陆神官使唤着，一起到忘川河畔栽植忘川花。 夜宸修的是水系的法术，对于小陆神官来说，他简直就是白捡的一个“浇花壶”。 除此之外，偶尔碰上六界某处有“外卖配送”忘川水或者忘川花的需求，也都是夜宸亲力亲为，来回奔波。 “帷帐”西边，忘川河底隐隐有白光透出，只是在翻腾的河水的压制下，尚在凝聚仙 2. 第二章 《忘川场地租赁登记册》全本免费阅读 忘川神官职业操守的第一条，就是“尊重他人命运”，不论租赁人租了忘川要干多么离谱的事，忘川神官作为一类受过专业培训的职业神官，都只会微笑着面对。 所以，对着底下那出“菜鸡互啄”的荒诞戏，小陆神官不可能把“你们两个别打了，要打回魔魔堡去打”的心里话讲出来，她只能强撑起十二分精神，盯着新晋小仙这边的飞升不要出岔子。 夜枭憋着一股劲儿加厚的“帷帐”马上发挥了作用，忘川西边的水像是被人撸顺毛的猫，河面马上平静下来。 那河水中的白光好似萤火虫腹部末端的发光器，闪烁了两下后，终于持续散发出幽弱却坚强的微光。 仙族清醇的灵气终于蒸腾着充盈在西忘川上空，平常的河水此刻也展现出一分回风滔日的劲姿来。 小陆神官神情晦暗不明，她坐在原地没动，却蜷起一条腿，让下巴抵在膝盖上。夜宸和夜枭具是不敢说话，只分立两侧，静静等着小陆神官的放空发愣。 孤光浮动，耀日映波，连刚刚受惊来西忘川避难的小鱼，都三三两两从河面一跃而出，再欢腾地拍打着鱼鳍蹦进河水里。 “无论如何，成功飞升总归是幸事嘛。” 小陆神官这句话说得很轻，像是在喃喃自语，但夜宸和夜枭都听得清楚。 他们二人今日，自夜宸姗姗来迟后，还是第一次四目相对上。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夜宸的紫瞳在细微地收紧前，便移开目光，眼神重新落回小陆身上。 夜枭又双手抱胸，只不过，不是他一贯吊儿郎当的姿态，反而是双眸低垂，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三人身后，魔族厮杀的声音已经听得出沙哑了，偶尔有小魔头不甘心的挑衅声传来，却鲜少再有实打实的武器碰撞声，以及法力催动声。 饶是如此，夜枭还是皱着眉头一挥手，加了道“帷帐”将他们背后的声音隔绝起来。 就在周围彻底变安静后，小陆神官终于从发呆中回了神，指着一片生机盎然的西忘川河，抬头对夜枭说：“如此幸事，抓两条鱼来庆祝一下？” 是夜，忘川河畔的忘川居时隔十几年，终于又开火做饭了。 夜宸冷酷地摆手拒绝了小陆“留下来吃饭”的邀请，并再次强调工作时间以外的聚餐算是加班。然后，他便带着一脸惶恐的新晋仙人，回上天庭交接工作去了。 小陆道：“年轻真好啊，看着这些小仙稚气未脱的面庞，脸上一副唯唯诺诺的表情，但眼睛里对未来仙人生活的憧憬，却是藏不住的。” “……” 夜枭耐着性子等小陆神官把“诗朗诵”念完，才将拖把往她手里一塞。刚刚新晋小仙站过的地方，俨然淌着一滩从他身上滴落的河水。 “你把地拖干净，我去捞鱼了。”夜枭说话间，就利索地用襻膊绑住袖子，头也不回地出门去忘川河畔了。 小陆看着一个两个走开的背影，一贯不耐烦的神情又回到她脸上，她生涩地拽着拖把的棍身，恶狠狠地将拖把头在水滩内搅了两下。 她一字一顿地补充了自己刚刚的点评道：“哈，年轻仙好就好在也没个眼力见儿。” 夜枭抬脚跨出忘川居大门的门槛，感受到压制着自身的那道禁锢终于散开。他长舒了口气，抬手将大拇指插进抹额中，左右摩挲地松了松抹额，又伸直骨节分明的食指，探进撑开的缝隙中，在额心的魔印上轻揉了两下。 一向无拘无束惯了的魔尊，来这忘川两百多年了，还是不习惯这座进门就会让人好似“法力尽失”的居所。 这种无法名状的感受，夜枭形容是：仿佛凡人面临雨季的低气压时，会胸闷气短；而夜宸直接用“抽空”两个字描述。 这座新修的“忘川居”地基中，镇着一块灵石，天上地下，无出其二。这块石头是小陆神官被抽去神骨，但还没自散神力、自封记忆前，亲手托付给夜枭的。包着灵石的，就是修建这座忘川居的工程图纸。 “神力消失后，我除了长生不老，战力与凡人无异。很难说，我活这一生，结下过多少宿怨，我是一股脑封禁了记忆，一了百了……但只要想到我接下来得用这副身体，迎接每个来寻仇的人，我还是替你和宸儿，还有小漓，感到头疼的。” 想到这儿，夜枭的太阳穴不易察觉地跳了跳。 他看向屋内和人类一样，正在学习做家务的小陆，眼神仿佛骂得很脏。 被吸饱水后拖把的重量震惊到的小陆神官对此毫不知情，她一手稳住拖把，一手叉腰耐心地盯着把头，以一种拉锯的姿势僵持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者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谈判。 小陆单手叉腰的样子，和夜枭回忆中的她重合起来。 “所以啊，至少在我们每天休息睡觉的地方，我要设置这样一个禁制，把所有进入这个空间的生物的战斗力，都拉到和我差不多的水平。” 关于她的记忆到底封存了多少，六界都或聚众商议，或暗戳戳地讨论过。但夜枭和夜宸能肯定，就按照小陆这若无其事留人吃饭的“好意”，以及每次夜宸婉拒后，小陆乐此不疲的“下次一定”，她一定不记得关于移居忘川的初心。 “初心……哼。”月光下，夜枭挽起裤脚管，像渔夫伯伯般蹚着忘川河水捉鱼时，偶尔也会怀念自己做魔尊的初心。 小陆神官只是刚学习做人，吃东西也就为了尝鲜，并不是为了充饥。所以，夜枭见鱼篓里已经有了一条吃、一条给她养着玩的鱼，便挥手弄干了下半身以及身上的衣袍，拎着竹楼回到岸边。 他特意没把襻膊从身上解下来，任由捉鱼时溅上他手臂的水珠，顺着肌肉的线条以及细窄伤疤的走势滑落。 催动法力烘干身体只消一瞬，等着自然的风吹干皮肤，却需要不定时的耐心等待。 这期间他握握拳收回了忘川河上的几道“帷帐”，又挥挥手驱散了笼罩在东忘川天空下的魔气。最后他百无聊赖地抬头，望向星云密布的黑夜，学着小陆神官失眠时的样子，观赏夜幕笼罩下的忘川。 刚开始时，他也不懂“发愣”这门学问的关窍。只觉得朝天远眺，满天神仙的大小洞府尽收眼底，弄得他像偷窥的变态；垂目静观的话，但凡时间略久些，魔妖鬼三道就要派使者来问他有何吩咐。 后来点醒他的，不是“沉下心来看”这个虚假的窍门，而是他记忆里，小陆神官和他谈心时，常常一言带过的话。 “神和仙不能细看，只能略看……谁都经不起细看。” 夜枭收了法力，把鱼篓放地上，自己也双腿岔开原地坐下，手臂撑在身后，一魔两鱼安静地待在忘川河畔赏月景。 忘川四面环山，是天然的与世隔绝的屏风。中间一潭忘川河世界驰名，河西边 3. 第三章 《忘川场地租赁登记册》全本免费阅读 十殿阎王指的是主管地府十殿的十个掌控者，其中五殿的阎罗天子，夜枭是看着他凡胎身死、坐化成神，又见证他因怜屈死，屡放还阳伸雪，最终从第一殿贬降至五殿的。 十几万年前，他眼见神族一步步渗透冥界，用组织重构的方式，往地府空降了酆都大帝、救苦天尊等数名高层，逐渐削弱阎王的实权。彼时，尚且年轻气盛的他，看不惯神界架空冥界，直至将其吞并，于是挑起一杆缨枪，就杀到阎罗殿门前。 于万神阵前提剑阻止他的，自然是小陆神官，只不过那时天上地下，都恭恭敬敬尊称她一声“六公主”。日月轮转不息，神界战神更替迭代，但“T0之上唯此一人”的评价，她小陆神官却占据了几十万年。 “回去吧，神界主导司法体制改革，你们魔界来掺和别人的公事，不太好啊。” 隔着彼此的身份立场，六公主将话说得冷淡且不容置疑。但之后的一次酒后畅谈，喝得开怀大笑的小陆神官被问及此事，她却东倒西歪地抱着仙人掌盆栽苦笑道：“还阳伸雪者，却要使其冻毙于风雪，你们真是……好事做尽啊。” 小陆神官大着舌头嘲笑完，就“呕”的一声往盆栽里吐了个干净，旁人问她为何眼角湿润，小陆神官只摇摇手说被仙人掌扎到眼睛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城头变幻大王旗，如今的冥界只存在史书工笔中，十殿阎王的上仙地位也几万年不曾撼动了。夜枭也知道，如今他去问小陆神官，她当年苦涩地说出“还阳伸雪者冻毙于风雪”是什么意思，得到的必然是一脸疑惑。 因此这两天，夜枭陪在端坐“帷帐”上喝茶看热闹的小陆身后，几次话到嘴边，最终还是一咬牙打消了“多嘴问”的念头。 但他这别扭的表情映在夜宸的紫瞳中，就使他瞧着格外反常。最终，在孔雀精们六曲连跳结束后，夜宸向夜枭使了个眼色，两人前后脚落到忘川河畔，一处能将小陆神官的身影收进眼底的地方。 尽管是自己把人约来密谈，但夜宸这个腹黑脾气自然没有先开口，他只是一挑淡紫的凤眼，暗示夜枭有话快说。 “呃……”夜枭伸手松了松抹额，用有些吃不准的语气问，“这个‘仙鬼大战’，是怎么个‘大’法？小陆很少用‘大战’这个字眼，前两天魔界那俩玩意儿……她写的都是‘魔魔过家家’。” 最后一句话，夜枭几乎是从两瓣嘴唇里挤出来的，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夜宸“呵呵”两声轻笑了下，脸上倒是看不出情绪，但随后，他严肃地解释了所谓“仙鬼大战”的起因。 “地府十殿掌管人间夭寿生死，负责断定吉凶，接引超升，同时也司掌地狱。当年冥界改制，十殿阎王位列仙班，属下的判官、孟婆、城隍等自然也官属仙、佛。” 夜枭做魔王的时候，夜宸还是需要世世轮回的凡人呢，这种“历史科普”要是搁在平时，他就直接甩出一句“说重点”了。 但他知道夜宸这个死腹黑这次一定会回怼“不听算了”，他只能耐着性子“嗯”了声，由着夜宸慢慢磨他。 “但是冥界曾经的‘普通员工雇佣体系’，一直没有因为十殿阎王的体制改革，而得到完善。说直白点就是，曾经冥界和鬼界算是关系亲密的平行部门，遵守的同一个公司章程，但是现在冥界没了，地府划入仙界，与神族相亲相爱了，可是地府十殿的底层员工，大多还是鬼界的小鬼。” 夜枭向夜宸送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夜宸点点头继续说。 “地府十殿的脏活儿你也知道，引导亡灵、押解恶魂、熬制迷汤，更别说大小地狱里，还需要鬼吏行锤拷剥皮、挖眼钳心之举。这种于自身业障不利的事，神仙不会是主动收回来，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派遣自己本族小吏去做的。并且，对于仙官和鬼吏，地府连基本的‘同工同酬’也没有做到。 说实话，鬼界如今生活也宁静祥和，不是实在活不下去的小鬼，也都不想揽下这种‘劳务派遣’的工作。地府用鬼界的‘最低工资标准’来发工资，又用地府的‘员工守则’来逃避一些福利义务……小鬼们是地位低，但又不是没脑子。” 夜枭说：“那现在就是鬼族的部分小鬼们要争取自己的劳动权益，所以用战斗的方式获得重新谈判的机会？” 夜宸摇摇头说：“小鬼们已经在争取了，你真的是很久没离开忘川了啊，地府群鬼大罢工已经持续了……” 夜宸闭上紫眸，掐指算了算，然后睁眼认真地说：“已经一百一十七天了，算上明天初八的大战，就是要一百一十八天了。” “哇~”夜枭哄小孩似的伸手鼓鼓掌，接着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哪是很久没离开，我陪她搬到这儿以后，就基本没离开过好嘛？” 夜宸朝小陆神官那望了眼，见她看表演已经看得地小鸡啄米、昏昏欲睡。 “她没说过‘永世不离开忘川’这种话吧？咱俩完全可以和从前一样，陪着她去六界到处玩玩啊。” 夜枭挠了挠头，举棋不定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才惊觉话题被岔开了。他伸手在夜宸眼前一抓空气，做了个“收”的动作。 “那这个‘大战’，也真是可大可小了哈，鬼界都做了什么准备？” “准备了一份这么~长的劳动合同，括号，修订版，括号。”夜宸双手并用，讲了句半冷的笑话。 夜枭配合地竖了竖拇指，问：“仙族呢？” “倒也没有那些个仙族太多事儿，主要还是地府编制下的仙官。”夜宸纠正了一下概念，又继续说，“他们准备硬扛。” “哦好好好，准备了硬钢……”夜枭因为无语而发笑，“一吨用来铸兵器，一吨用来修脸皮，是不是？” 时过境迁，两人难得再次就一件事，同时轻笑出声。 夜宸说：“真的只能说，可大可小，不知道他们明天具体怎么打。” “小六这个‘大’绝对是反讽，我打赌。” “我也觉得她……” “……” 一阵尴尬的沉默出现在两人之间，而此刻《孔雀族第十四圆舞曲》适时响起，为这份尴尬锦上添花。 “小六”这词，迅速将两人拉回了过去的记忆，又像闯入别人家的小毛贼一样，被名为“现实”的家主，拿着拖把恶狠狠地赶出去。 “咳咳……” “呃……” 夜宸和夜枭一个干咳，一个“呃哼”着开始假装哼起小曲儿。两人顾自朝两边扭头，然后原地解散，假装无事发生地前后脚回到了“帷帐”上。 初八清早，夜宸从府邸出门前，迟疑了几秒，还是回去把自己的横刀拿上了。 打开刀匣，百年未出鞘的“御月”，刀身居然已经泛出 4. 第四章 《忘川场地租赁登记册》全本免费阅读 “不错。”小陆神官不带私心地表扬了一下这位鬼将。 与此同时，她对方天画戟根本没有和罡风抗衡超过一秒，就被撞飞出去，没有表示震惊。 但就是这力量悬殊的一撞，已经足够让罡风偏离原本前进的轨道，擦着卷轴飞远了。 夜宸也开口称赞：“这个鬼将生前是凡人哪位大将？实战经验看悬崖上的风格外猛烈，裹挟着肃杀之气的劲风露出些侵略的意味，如细蛇吐信般肆意勾卷起小陆神官散落的发丝，并轻佻地将发梢甩向她的脸。 小陆神官却一点没受影响，她冷静地伸手，用指缝将额间散落的头发潇洒利索地往后一拢。期间，昂着的脖子还随着动作，自然且傲慢地扭了两下。 目睹这场明显没有成功的挑衅，夜宸和夜枭没有交换眼神，此时却心有灵犀地想到一块儿去了。 小陆神官这不惧神佛、不可一世姿态，曾经，他们俩看了十几万年。 恍惚间，夜宸觉得自己的神识像是飘出了身体，周遭的声音如落潮般后退，他耳边由轻到重再变轻地，回荡着一种静噪音，使他不受神识束缚的躯体更飘飘然不知其所在，不知现何时。 安静下来的忘川崖下，终于有一仙率先开口。 “六公主？！”纵使六界传闻飘散得如同冬日的鹅毛大雪，在亲眼见到小陆神官的那一刻，薛礼还是惊奇地睁圆了双眼，短须轻轻抖动了下。 震惊之余，薛礼收拾表情，双手捧笏，朝着小陆神官礼貌地弯腰行了个礼，“小仙轮转阎王，见过六公主。这么多年不见，您风采依旧啊。” 小陆神官礼尚往来地浅笑了下，开口回道：“客气了，我早已不是神界的六公主了。不过，这么多年不见，您们仙家还是这么喜欢大轴登场啊。” 这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回答，让薛礼心里暗暗道：“这位的脾气果真一点都没变。我只知凡人投胎转世，性格中极度有棱角的，都会被一殿批解至各殿的地狱，直到磨平了棱角，再由我这儿核定程度，发往投生。看这位大神的仪态和语气，拔除神骨、除去神籍不会只是小惩大诫吧。” 他本想为了地府和仙家的面子反驳一句，但是仙人极好的眼力见，却让他看见小陆神官背后的夜宸出手，将掌心按在了腰间的横刀上。 薛礼原本凹陷的脸颊愈发深陷，但他倒是很快找回了此次来忘川的初心，行了个礼，便老实待在阵前一言不发了。 这位轮转阎王自己可能都没想，从清晨开始，就在心里默默推测今日战局的小陆神官，听到他的自我介绍，操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就像麻绳专挑细处断，小球总往坡底滚，工作也总是会流向拼命工作的人。十殿阎王中，第一殿的秦广王职权最大，第十殿则需每日汇知第一殿注册。别的不说，单就看这第十殿的轮转王眼底的乌青，就知道他定是个勤劳工作的。 这类官员，每日光做完手上的本分工作就已经精疲力竭，现在又被外派来做这种“附加劳动”，自然是不求做好，但求做完，而且最好快快做完了事。 而鬼界这边，为首向小陆神官问安的鬼王她更是一点都不了解，但鬼界直接把医疗兵带上了，并且他们这方本来就是想通过这场战争，争取到和地府平等谈话的目的，必然也不需要真的杀红了眼。 小陆神官心里有数儿后，觉得这场“仙鬼小战”可以开打了。 打完架，双方效率高点的话，就在初八这个好日子，互相搀扶着去上天庭和魔魔堡的办事处，把《鬼界派遣地府员工联盟劳工法案（修订版）》的字，在神魔公证官的见证下签了，罢工结束，恢复工作。 她心思转得快，没让底下八千仙鬼等待，就举起喇叭，对着他们照例交代一下《忘川场地使用规则》。 “我再废话两句，各位就开始哈。忘川属于无族界、无立场地带，不干涉任何族类内政，不干预任何族类行动。此次‘仙鬼之战’，涉及两族争斗，各方可请神、魔两族任一高阶官员在旁督战，以确保公正。” 小陆神官侧过身来，但眼神还是望向薛礼那边，她问道：“仙界可有督战神？” 两百多年，这个流程中的督战者换了千万个，神族这边的督战者反正就是夜宸，这是他与神界早就立下的协议。 所以在薛礼回答“有，仙界恳请望月神府夜宸真人督战”的同时，她就转头看向夜宸。 自从夜宸第一次走这个流程时，给出“来忘川，只办一件事，公平。”的回答，然后被小陆神官抡圆胳膊揍了以后，夜宸每次到这个环节，就只回答一个“好”字。 但这是薛礼第一次亲眼见夜宸其人，闻言，便在心里验证了“夜宸真人礼貌却疏离”的传言。 得到夜宸机械性的固定回答，小陆就正回身体继续问鬼王：“鬼界可有督战魔？” “有。” 鬼王说完，崖下面就陷入了几秒的沉默。 小陆脑子还是转得飞快，短短几秒，她就从“你把人家请来，不会把人家名号给忘了吧”，想到了“要是这会儿，枭儿在我后面也来句‘好’，那就精彩了”。 但很快，群鬼阵列最后方，一道绿光莹莹闪烁了两下。 那简单泄出的醇正魔气，轻轻松松昭示了对方的身份，以及强大到够格督战的魔力。 小陆神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对着喇叭简洁明了地说：“好的，都到齐了，打吧。” 一道小小的“帷帐”在小陆眼前缓缓落下，将她护在后面，以防哪个脾气大、本事小的家伙，发动大范围无差别普攻，误伤到金贵的小陆神官。 小陆坐在夜枭给他定制的小梯子上，拧开保温杯开始一边喝茶一边观战。 “嘿，他们这打斗方式是谁给支的招？甚是有趣诶。如此新鲜的形式……鬼什么时候变得和妖族一样，充满奇思妙想了？” 自天地初开，六界生灵们打过的仗，多得就像百亩森林里，树上有多少片叶子一样。 真刀实枪的大战翻不出花样，大多是两军统帅先打上几百回合，小兵再趁势一拥而上地 5. 第五章 《忘川场地租赁登记册》全本免费阅读 清脆坚毅的女声如同远古的洪钟发出的声响，围绕在四面环山的忘川中，让所有人都身形一滞，继而，疑惑和肃杀的表情浮上面孔。 已经散去神力，却尚且不算肉体凡胎的小陆神官，居然看不出说话之人身在何处，她也自然也没有察觉逸行是怎么出现在战局中间的。 而夜宸在被逸行的话语调动起警觉性后，便立刻凝神注目，垂眼纵观崖下战局。 登时，他看到一个周身萦绕绿色魔气的白衣女子，正侧着弓步，以雕盘虎踞之姿蹲在云团上，同时，收于身后的右手中握着一根长棍。 夜宸再看这女子左手时，心里一紧，只见她撑地的左手此刻正御气行神，手心下的云团如落石的湖面，一圈涟漪正要泛起。 小陆神官此刻也终于看清了突然出现、打断战局的逸行，崖上三人同时做出动作——小陆神官立马从梯子上蹦下来，站在崖边静静盯着下方；夜枭仍旧是一言不发，却动动手指将小陆神官面前的“帷帐”加厚的几分；夜宸随即跟上小陆，右手按住御月刀柄不再放开。 “嘭——” 一股巨大的魔气从云团中心、逸行的手心底下爆开，顷刻间四散开来，疾驰地扫向阎王、鬼王，扫向仙官、鬼吏，扫向伫立在忘川河畔的树木花丛。 崖下“舞狮”表演仿佛换成了民间传统烟火表演“打铁花”，除了阎王、鬼王和那个使方天画戟的鬼将，其余仙鬼八千，都被狂暴的魔气冲撞，飞了起来。 倒真印了那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被翻腾上升的魔气抛至半空的仙鬼们，如同被风吹散的千树繁花和坠落天空的点点星尘。 但是，看到这一幕的小陆神官居然轻轻笑了一声：“花里胡哨的。” 夜宸认识小陆神官，或者说是认识神族六公主多少年，就看她打了多少年。一场打斗，哪怕她被打到皮开肉绽露出神骨，只要是她凭自己千万年的战斗经验判断出来：这局能赢，那对方只会是输。 因此，听到这话的夜宸像是通过“巴普洛夫实验”的忠犬，条件反射性地松了松防备。 但心宽不到一秒，更让他心头一惊的疑虑涌入脑海。 “小六当年承诺封印记忆，但六届皆不知她封印了多少记忆。我当年昏迷沉睡，醒来就被告知，除了保证日常生活和社交的记忆，小六已经全然忘了其他任何事情。但就连夜枭在内，谁都说不清小六封存了哪些记忆……这种含糊不清的‘失忆’，上天庭的那些事儿精是怎么允许的？” 在夜枭之后，夜宸也进入了“惜字如金”的模式。而崖下，也确如小陆神官所不担心的那样，根本没有仙鬼伤亡，只是惊恐叫唤声此起彼伏。 但等到八千仙鬼终于四仰八叉地摔回云团上，并安抚好自己的情绪后，大家都注意到，半空中还有百余名身着仙官服饰的小仙，无论怎么挣扎，却始终落不下来。 小陆神官看着这些小仙微微蹙眉，幽深的黑瞳里透露不出情绪，突然出现打断战局的逸行固然可疑，但眼看自己部下被挂，却眼神慌张的阎王更让小陆不安。 “她还没有强到如此地步，薛礼在怕什么？”小陆喃喃自语道。 崖下的逸行仿佛是听到了远处小陆神官的轻声细语，她收在身后拿棍的右手举回至身前，然后“咚”的一声将棍杵在云团上，身体以棍为支撑，用有些咄咄逼人的眼神，边盯着阎王薛礼，边站了起来。 “敢问一向喜欢‘按规矩做事’的轮转阎王，为何来了这忘川，便无视规矩了呢？” 逸行英气的声音利落干脆，说的话也直白明了，强迫薛礼和她对视的眼神更是凌厉。但是薛礼光硬着头皮回望她，嘴唇却嗫嚅两下，最终还是紧闭起来，没有开口应答。 逸行当然不打算放过他，立马乘胜追击地问：“《忘川场地使用规则》第三十四条以及第三十四条第二款规定，凡涉及两族及两族以上族类争斗的，皆不能在争斗中使用雇佣兵，雇佣兵种类如下：（一）非争斗中族类中任意一族；（二）无族籍者；（三）被削去族籍流放他族者；（四）……” 逸行一本正经地给薛礼普及忘川的使用规则，小陆神官便抽空走了个神，她扪心自问：“《使用规则》甚至都不止三十四条吗？有这么多？” “……而他们！”逸行小手一挥，食指铿锵有力地对准半空中挂着的仙官们，“经查实，都是因罪被抽去神骨，流放仙族的堕神，只因神骨不在，神力尚存，因此被仙族收拢为雇佣兵，专替仙族在六界纷争地带办事。” 要是逸行的食指能幻化成弩，那半空中的“仙官”们早就被一箭穿心了。 但她话音刚落，被一剑穿心的就差点是自己了。 本来想用“死不承认”的态度应对逸行质问的薛礼，甚至直至逸行对他“进行普规教育”时，都在强撑冷静，想着只要自己回答“啊？什么雇佣兵？六界还有雇佣兵？”，就能尽量撇清关系。 但当他听到“抽去神骨”时，他不知是哪根神经抽了一下，眼睛下意识地向忘川崖上的小陆神官望了过去。 这一望，他就望到了自己的职业生涯，那道暗红的“帷帐”就像是关上他职业生涯的门，夜宸和夜枭则是分立两侧的门神。 别再说了。 薛礼当时的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 就是这个念头，让他手比心快地凝聚仙力，变出一把长剑，直直向逸行刺去。但他甚至在出剑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 “我为什么要出手，说白了，这一切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本来现在应该在我的桌案前，本本分分地将‘待办工作’里的表一张张批完，开心地看着‘已办工作’里的纸越叠越高……” “今早出发前，我的外勤申请表交到酆都大帝那边没有……” “行吧……” 有时一天真的很短。 比如薛礼早上走进十殿，伏案工作到茶都没喝上一口，孟婆就过来和他打招呼说：“到时辰了，老身下值了。” 比如每月地府的例会，从一殿的秦广王轮到十殿的他，每殿都要汇报工作内容和下月计划，到他汇报完，一天基本也就结束了。 但有时一瞬也真的很长，比如在他出剑后的一瞬之间，他竟如走马灯一样，脑海中浮现出了他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工作、工作和工作。 而打断他心如死灰的回忆的，是夜宸不知何时斩断他剑身的横刀。与此同时，薛礼涣散的眼神终于重新聚焦，夜枭高大挺拔的身姿也映入他眼帘。与此同时，薛礼平生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那杆红缨是不灭之火的燎原赤雀枪。 面对从天而降，任由盛怒的魔气外泄的夜枭，逸行灵敏地捕捉到了来者 6. 第六章 《忘川场地租赁登记册》全本免费阅读 “滴——” “滴答——” “滴答，滴答——” 极目远眺，不知从哪里飘来如兽出山般的乱云，叫嚣着要把金日蚕食，原本碧水蓝天的忘川晓色熹微。惊风乱飐河畔的花草，无力反抗的忘川花黏附在地上，花瓣碾进碎泥。 渐渐萧瑟的风驱使着雨，淅淅沥沥地洒落进忘川河，滴落入河水的雨吸引了忘川的小鱼，它们在水下贴着河面浅游，吮吸着要尝尝甘霖，却猛地发现，今日的雨水混杂着怪异的腥锈味。 小鱼浮出水面，却诧异地看到河畔并未有雨落下。雨是从头顶上那团飘了半天，也吵闹了半天的云里落下的。 血红的云团沉寂无声，每个被戳开的云团小孔中，都有一股一股的血水渗出。云团像吸饱了血，却还泡在血泊中的棉花，血珠艰难地挂上几秒，最后因为兜不住不断注入的血水，还是从云团底部坠下。 小陆神官瞧着尸山顶上，用戟杆撑住脊椎，保持屹立不倒的鬼将，闭眼仔细冥想，终于是有些吃惊地感慨：“噢？原来是他。” 见小陆神官那张枯井无波的冷漠脸终于松动了，夜宸试探性地应答：“是故人？” 但是她并没有接话，而是望着于尸骸中捧腹蠕动的薛礼，有些嫌弃地眯了眯眼睛。她知道那双手下面捂着的东西们几乎被捣烂了，而始作俑者的身体已经更残破不堪，无从寻找。 “夜宸，你……”小陆神官一边咬着嘴唇的死皮，一边做思考状，“你回上天庭，找战神傅展旌，她是神界少数几个脑子拎得清的神官之一，把今日忘川的事同她和盘托出，客客气气地询问她能不能出手相助。她同意了，你们再一起去‘仙界驻神办’，她不同意，你带根结实的麻绳来见我。” “你要亲自去绑了她，逼她帮你？”夜宸有些难以置信。 “我要亲自吊死在忘川居门口。” 小陆神官直接一个“请您离开”的手势送走了夜宸，然后不耐烦的眼神移向了噤若寒蝉的逸行。 小陆提起两边嘴角，开口道：“小丫头……” 本来逸行憋得好好的，但被小陆神官刻意放柔声线的一句“小丫头”刺激到了，俊朗的丹凤眼中止不住地涌上泪花。 八千仙鬼，全军覆没，尸山血雨，天地同悲。 她是于二十一世纪到三十世纪的时空中，孕育降生的新魔王，冷兵器时代这种一招不能致命，却残肢血肉横飞的对抗方式，对她来说，无异于在精神上接受同样的凌迟。 她到魔族报到的第一天，就计划做个优秀的魔王，但上手的第一个工作，却直接推她陷入了对自己、对魔、对六界苍生的深刻怀疑。 逸行死死咬住口腔内壁的肉，脖子却因为喉咙紧得发酸，肌肉痉挛地跳动。她想，干脆明天再当优秀的魔王吧。 但小陆神官仅用三个字就让她破功了，甚至，小陆神官还掏出了古董一样的丝绢手帕，轻轻帮她擦拭了滑落的眼泪。 “如果不是仙族欺压底层鬼吏、不整改地府规章，地府鬼吏也不轻易罢工反抗；如果神界肯公平对待仙、鬼两族、给鬼吏一个上诉途径，他们也不用非来忘川打这场仗；如果不是仙、鬼二王，以及六界很多叫得出名号的大能默许，雇佣兵可能就不会混入军阵。 总之我想说，你不用因为有‘自责’的情绪而掉眼泪。” “呜呜，我知道……”听逸行这么说，小陆神官眼底刚浮出了两分笑意，但逸行更加刹不住车的眼泪却让她无措了，“我是因为，呜呜……有太多无辜者枉死……嘤嘤……” 小陆神官惊恐地看着向她伸出手，并挪了两步脚的逸行——她似乎想要个安慰的拥抱，但是，又及时扼杀了这个念头。而同样让小陆惊讶的，还有“嘤嘤”的哭泣，毕竟逸行无论是御气提棍出场的架势，还是外貌语气，都是个酷酷的拽妹。 不想安慰陌生人的小陆神官只能使出一招“先下手为强”。 “小丫头，如果你是偶然目睹这场战斗的普通小魔，我甚至会想办法拿掉你刚刚的记忆。但是，你是我朋友夜漓亲口认证过能力的魔王，所以我只会告诉你，生者离去确实让人痛心，可你以后会亲自踏入比这更惨烈的战斗。你可以直到死都不认可‘弱肉强食’，我也不喜欢，但你要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看待六界的方式，并坚定地捍卫它，不然你接下来的魔王之路会非常内耗。 是这个词儿吧，你来自的那个时代的词。” 逸行感到非常惊讶地吸了下鼻子：“是的。” “还有，能帮姐姐一个忙吗？” 语气虽温柔甚至甜美，小陆神官却选择无视了逸行的泪眼和红鼻头，一边抬手做“请妹妹离开”的手势，一边安排道：“鬼界陨落了一名鬼王，一名鬼神和两名鬼将，需要有使者去告诉鬼帝。你是鬼界请来的督战魔王，你方便帮我们忘川跑这一趟吗？” 少女魔王情绪上来得快，但是也理智得快。只见她从臂缚前端捏出些衣袖边缘，胡乱擦了擦脸，便恭敬礼貌地对着小陆神官行了个礼：“神官姐姐放心，我现在就出发。” 说完，做事干脆利落的逸行就雷厉风行地离开了。 几秒钟后，小陆若有所思地问：“她是不是没和你打招呼就走了？” 夜枭答：“她甚至没顾上往我这儿看。” “小姑娘不错，是个可以委以重任的魔王。”见人都走了，小陆神官捏了捏自己酸胀的大腿，招招手示意夜枭跟上。她走回小梯子边，用手撑着大腿颤颤巍巍地坐下，腰关节随即“咔咔”响了两声，昭示着这副身体的疲惫与过度使用。 “你们魔界说是说比神界开明，其实也就五十步笑百步。你们五万年间，通过晋升机制提拔上来的女魔王也少得可怜。” 夜枭点点头表示认可，却依然没有说话。 “所以一个天降的女魔王，还没明白魔界里面僵化了万年的规则与世故，就被老魔王们推出来，做暂时不适合她的工作。‘还没有定下封号’，呵呵，就凭这点，我合理怀疑魔界有些魔王并没有在她进入魔族后，给予基本的资源和支持。” 小陆神官停下来，看了面色有些消沉的夜枭，咬咬后牙槽，决定开宗明义地把话聊开了。 “接下来的话，你就当我性情大变，多管闲事吧。我想说，我还合理怀疑，小姑娘今日遭遇的事，只是魔界暗戳戳行‘职场霸凌’与‘性别歧视’之举的冰山一角。 六界私征雇佣兵一事，我已经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了，但其隐秘性是和这件事的负面性成正比的。夜宸尚且看不出，也不知道；只有你看出来了，但也知道对我缄口不言；她是怎么知道，并愣头青一样，出面把这件事捅出来的呢？ 小姑娘此举，回到魔界后，一个很坏的结果就是：被贴上‘犯下严重过失的新、女魔王’的标签，那么无论是她接下来的成长，还是她的情绪状态，都会受到非常糟糕的影响。 有魔族之魔拿‘仙界私征雇佣兵’一事，故意引导新魔王犯错，我觉得你需要回去一段时间，是吗？夜枭。” 答案不置可否，全在夜枭一念之间。但他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哑声询问：“我离开忘川，你的安全怎么办？” 小陆神官盯着夜枭看了一会儿，然后移开目光，神色平静地望着忘川河面与血红云团，久久没有接话。 得不到答复的夜枭再次开口：“关于我为什么没有汇报雇佣兵一事，我能阐述一下我的理由吗？” 小陆神官觉得做上司不能不通情理，便略带疲惫地开口说：“那就三句话简单解释一下吧。” “身经百战的雇佣兵藏于某方军阵，从作战经验来说，至少能减少某一方死伤，不至于两败俱伤。” 小陆神官点点头道：“二。” “鬼族的雇佣兵是佛教八部中的阿修罗，我接触不多，一开始我是真没看出来。” 夜枭语速明显加快了一些，但小陆神官依旧不疾不徐地说：“三。” “我看仙族也有雇佣兵，我就想着鬼族凭什么不能！” 第三句话，夜枭急忙说完，还差点咬住舌头。饶是如此，小陆神官却还是风轻云淡地一言不发。 打破这份尴尬安静的，是突如其来的神兵天降，以及一连串不见其神，先闻其声的问好：“那是六公主吗？哎呀真的是！六公主，下官好久没有见到您了，看您活得这么康健我就放心了。” 小陆神官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扶额叹气，却被一个妖艳的大眼萌妹扑进怀里。小陆伸手按着她的脸，往外推了好几次，才避免被她一头金钗珠翠戳得双目失明。 小陆随着惯性，后仰着腰抵在梯子上，夜枭连忙出手撑住，才不至于让她们连带着梯子，一起摔得眼冒金星。 “您知道吗，您让夜宸来请我之前，我都要伤心欲绝了，我以为您把我们这群故友都忘了呢。还有，夜宸刚刚那叫一个客气，表情那叫一个凝重，我差点以为您也死在忘川了。” “哈哈……借你吉言，借你吉言哈。”小陆神官被艳红的绫罗绸缎闷住脑袋，的确觉得快不久于人世了。 夜枭提溜着傅展旌的后颈衣领，就想把她拽起来。脸埋在小陆胸口的傅展旌看不清来者何人，一瞬间警觉地幻化身影至一丈开外，衣袍翻飞，像是原地绽开了一朵富丽的红牡丹。傅展旌腰间抽出的软剑如银蛇游 7. 第七章 《忘川场地租赁登记册》全本免费阅读 放假的第一天，和那些没有订单的日子一样，小陆神官迎着朝阳，围绕忘川河畔跑上三十圈，然后从忘川居后面的小泉中接满两吨水拎回去浇花，以此作为唤醒美好一天的晨练。 浇完那些金贵的忘川花，小陆神官就会把她看书专用的贵妃摇摇椅从屋子里拖出来，边晒太阳，边看夜漓给她从凡间搜罗来的书，一直看到残阳铺水中。 夜间打坐冥想时，小陆神官觉得这难得的单身假期实在是太美妙了。 放假的第七天，小陆神官迎着朝阳，围绕忘川河畔跑了六十圈，然后从忘川居后面的小泉中接满五吨水拎回去。 她一滴一滴地慢慢浇花，然后对着水缸里还剩的三吨水陷入了沉默，仿佛她和水缸对于某件事谈崩了。 最后她把忘川居从里到外全都清洁干净，终于是把一天消磨过去了。 放假的第十五天，小陆神官迎着朝阳，围绕忘川河畔跑了八十圈，最终绝望地跌坐在躺椅上，开始惜字如金地翻看夜漓之前随手留下来的《新牛津英汉双语大词典》。 “Bad，形容词，坏的，差的……”小陆神官咬牙切齿地盯着词典上的字，灼灼的目光仿佛要把板砖厚的书击穿，“我是什么很差劲的领导吗？为什么放假的时候，居然收不到一位下属的关心慰问？” 四下无人，能回答小陆的只有偶然飞过的乌鸦，她强撑着理智继续看下去。 “Bachelor，名词，单身汉，学士……” 嘭——！ 小陆神官一把合上词典，然后将脸深深埋进手心，平复了很久的情绪。最后她猛然抬起头，对着空气开始礼貌地微笑：“哈！果然一个人静心独处，专心看书，就可以成为学士！” 情理之中的，没人接话，小陆这番慷慨陈词直挺挺地掉在地上。 终于，在沉默中爆发的小陆捏紧拳头，对着空气猛打了一套灿烂的拳打，嘴里同时还怒吼着：“事儿！给我点事儿做！我在浪费……” “生命”二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小陆神官便隔着结界看到了半空中正在腾云而落的司命仙君。 “司命殿大司命，见过小陆神官。”这位大司命恭恭敬敬地深弯下腰，对着结界内作揖行了个礼。 但仔细瞧就会发现，他面朝的方位不是对着小陆神官的。 上天庭共四个司命仙君，分掌不同时代的人间命簿。除了夜漓这个少司命是小陆神官抽取神骨后，硬逼着夜漓留在上天庭担任的，其余的三位司命仙君，都是见惯凡间人情世故，又在神仙官场上八面玲珑的职场高手。 相比薛礼这种职场老实仙还在称呼小陆神官为“六公主”，经常在忘川有场地租赁订单的司命仙君们，从第一次在忘川拜见小陆神官的时候，就从来不用“六公主”的称呼，根本不劳烦小陆神官纠正。 因此，这位人情练达的大司命在作完揖后抬起身，用三分茫然、三分抱歉、四分恍然大悟的神态，搭配上恰到好处的解释：“哎哟，小仙真是眼花了，把那泉边堆砌的假石当成是在打坐的您了。” 接着，伴随着“多一秒虚、少一秒假”的寻找，这位大司命才终于将自己的眼神送上与小陆神官对视。 “啊～”他又作了一个揖，“见过小陆神官，小仙有礼了。” “忘川近日休整，没有订单，大司命怎么过来了？” 此话一说完，虽然语气还是一贯的平淡客气，但小陆神官还是有些觉得紧张了，没发挥好。要是正常情况下，她只会问最后那句“大司命怎么过来了？”，不用多费口舌。 “夜宸真人的通知司命殿已经收到了，小仙这次是来问问，这忘川河水的净化，有什么是司命殿能帮上忙的。” 说场面话是一种拉低效率的沟通方式，小陆神官仰头看着大司命说话嫌脖子疼，便不和他虚与委蛇，直截了当地问：“你们着急用忘川？” 大司命依然谦卑地说：“上天庭管理仙族不当，致使仙、鬼二族弄脏了忘川，理应派神官来替您清扫。” 小陆神官没有接话，只是又深深望了望高处的大司命，然后收回目光端详起眼前的忘川河水。 这半个月来，污染过后的忘川虽然没有初八那日这么脏了，但是依然不复从前的碧水潺潺。她开口解释道：“照理来说，下雨能加速忘川河水的自净化，但也是不巧，最近半个月忘川一滴雨都没下。” 她伸手向大司命指了指天上的太阳，然后摊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诶……”大司命有些为难地搓搓手掌，脑子里飞快地遣词造句，“或许，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小仙只是假设哈，您在忘川设的这个结界……” 大司命支支吾吾半天，不敢把“会不会是结界影响了忘川下雨”的揣测明说了。小陆神官听着嫌烦，抬头刚要“美言几句”，就看到大司命身形不稳地摇晃了几下，似乎有一阵飓风正欲将他原地掀起。 大司命左手下意识地扶着官帽，继而将右手迅速举在身前，释放出一道仙气凝成的屏障，这才护住自身没有被劲风吹回上天庭。 忘川的结界外突然出现了一点细小却耀眼的淡绿色星光，下一瞬，星光猛地外扩，张开成一处结界出口。 “不下雨就去找雷公电母，小陆神官又不会布雨。” 一声干净温柔的男声传来，尾音勾着嘲讽的笑意。方才和小陆神官说话时还是一副老实谦卑姿态的大司命，瞬间就像被熊孩子往脚底下扔了串点燃的炮仗，露出了忍无可忍的怨恨神色。 他怒目圆睁地低声骂道：“少——司——命！” 天穹之上，夜漓乘着他的白龙从结界幽深处冲出，阳光照射下的洁白龙鳞泛着不露锋芒的幽幽绿光，龙身却偃蹇骄矜地在空中作盘涡毂转状，根本不在乎巨大的龙身会不会抽到大司命。 坐在龙头上的夜漓一身漆黑的机车皮衣，衬得他银白的头发格外亮眼。夜漓把脸上的墨镜往头顶一推，露出灰豆绿色的眼睛，朝小陆神官抛了个她并不能看得见的媚眼。 他招招手说：“Hi～” 小陆神官也用慈爱的笑容朝天上的夜漓挥挥手说：“hi个头，良好的同事关系你是不要了对吧？” 少司命夜漓其神，在十几万年前，原本只是天上一微不足道的小仙，只因年轻莽撞，言语上犯错，被贬下凡间入轮回。 偏偏定他错处的天神觉得这个处罚还不够，让司命仙君给夜漓编了个生生世世爱而不得的男三命格。 在小陆神官还是六公主时，有段时间她应凡人祷告下人间处理凡间事务，好几次都碰上了不同轮回转生过来的夜漓。 许是造化弄人，但也可能是六公主不受天命拘束的随心所欲，对夜漓引发出了连锁反应。 总之一来二去，再加上比较关键的一点——夜漓长得太好看，六公主就记住了这个痴情男三，甚至还派手下去问了问他被贬的原因。 终于在有一世，夜漓为了保护他的心上人和他心上人的心上人从悍匪手里逃脱，自己万箭穿身。濒临死亡之际，在暗处观察的六公主显出身影，来到夜漓面前。 于血泊中，她握住扎中他心头的那支羽箭，强迫他用逐渐涣散的眼神与自己对视，对他说：“你来做我的男三吧，比起爱你，本公主会罩着你，如何？” 8. 第八章 《忘川场地租赁登记册》全本免费阅读 小陆神官奇怪的疑问和白龙撞上结界的声响，几乎是同时发出的。她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给白龙呼气摸头的夜漓，以及瞬间变小的白龙，接着惊惶失措地喊：“我的书，我的书啊！” 大司命不愧是眼力见最好的仙官之一，立马飞身上去接住了没有龙角挂靠后，直直落下的一麻袋书。 “小陆神官，书完好无损。只是这结界哪怕是死物都不能穿过吗？”大司命不由得在心里回想起那魔尊夜枭令人毛骨悚然的身影。 根本没动过请夜漓进来坐一坐的念头的小陆神官，就势使出一招祸水东引。她一脸抱歉地看向夜漓：“我是没想到你也被枭儿关外面了，我以为这结界能识别你的神力呢，报一丝哈。” 夜漓把幻成小白蛇外形的龙轻轻地揣进口袋里，然后有些心酸、还有些手足无措地说：“死物都不能穿过吗？我本来还想来摘几朵忘川花呢。” “要忘川花做什么？” “直播卖货。” “什么？”小陆神官和大司命几乎是同时发出疑问。 夜漓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部手机，点开淘宝界面搜索了一个商品，递到大司命眼前。 “爱因斯坦的脑子，拍下后自动长到你的大脑上，买过的都说好用。 什么玩意儿！” 大司命花白的胡子抖筛似的颤动着。半晌，他又清清嗓子问夜漓：“爱因斯坦是谁？” 夜漓不愧是公认的温柔公子，就算和大司命关系一般，也会谦和地给人家解答问题。他解释说：“是那边的神界掌管物理的神之一，他下凡历劫正好落在十到二十世纪的时代，所以你不知道。不过二司命知道，你可以问问他。” 活了十几万年的大司命用老头玩手机的神态，又重新看了看手机上的：0.5元。 “这是什么意思？” 夜漓凑上去看了一下屏幕，回答说：“就是花0.5元就可以买一次爱因斯坦的脑子。” 大司命眨巴眨巴眼睛，适应了夜漓这个模样年轻的少司命可能真的和自己有代沟这个事实，然后用自己都觉得荒唐的语气小心地问：“0.5元是有多贵。” 夜漓仔细思考了一下说：“我管的这个时代，文具店一张白纸卖一元。” 小陆神官在下面一脸无语地看着两司命的闹剧，最后以大司命把手机拍回夜漓脸上作为终结。 夜漓把手机收回口袋，同时坦坦荡荡地说：“不是你们一百年前出了个考核指标，让所有司命都要想办法从工作中捞点油水吗？” 此话一出，吓得大司命赶紧用余光瞄了眼小陆神官，然后老当益壮地两步走到夜漓身边，捂住他的嘴，压低嗓子道：“可不敢胡说啊，不敢胡说。” 小陆神官用“关我屁事”的态度自动忽略了刚刚听到的话，直接开口问：“直播带货是什么？和忘川花有什么关系？” “直播带货就是凡人售卖商品的一种途径。之前我不是偶尔会问你要忘川水吗，这是因为凡人偶尔有一些人求‘断情绝爱’的愿望，会求到我的司命殿，我行好事嘛，就给人家配送一些忘川水。 结果这些喝了忘川水的凡人，有一个算一个，情运上是走到头了，但是事业运都格外发达，所以来还愿的人香火钱给得格外诚心。 后来我这小庙也算是在互联网上小有名气了，虽然比不上文曲庙啊，雍和宫啊，但是我只要一直播，来买忘川水的网友还挺多的。” 听夜漓滔滔不绝地说，小陆神官艰难地咽了好几下口水，终于等夜漓闭嘴了，她才开口：“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你直播的时候露脸吗？第二个问题，你开价多少卖的？” 问完这两个问题，小陆神官的嘴角狠狠抽动了两下，她在外人面前冷静的面具仿佛有些挂不住了。 但是夜漓没夜宸细心，也比夜枭纯良，只是认真地回答道：“就照例随便幻化了张凡人的脸直播的，然后商品开价也很便宜，五块钱一瓶忘川水。我一小瓶忘川水能兑十升饮用水，不好意思像那种手串或者符一样，卖二十元。” “那你这次要忘川花……”小陆神官便秘一样纠结的神情落在夜漓的绿瞳中。 “我准备卖忘川花茶，这个二十元一杯，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一直在震惊中捂住心脏、平复心情的大司命终于缓过神来，但是他除了下意识的拒绝，多余的话一句都说不出。 夜漓则乘胜追击：“你知道从被文曲神君垄断的教育界分到一杯羹有多不容易吗，你知道从南极仙翁垄断的医疗界分到一口汤有多难吗？你知道从五路财神垄断的商业界分到一块蛋糕是奇迹吗？” 夜漓这个排比句问下去可以说是没完没了的，而且刀刀往大司命这些司命殿的仙君心窝子上捅。司命殿但凡能喝饱汤、吃上蛋糕，也不至于拮据到制服都做不起一套。 小陆知道大司命在犹豫什么，而且夜漓所说的直播事业她的确也有点好奇。属下有想法是好事，一个优秀的领导应该允许下属在本职工作完成的基础上，开展自己的副业，说不定就像夜漓这样反哺到部门了呢。 她开口给大司命放了个台阶：“你回上天庭去请风雨雷电四神来忘川布雨的时候，顺便问问天帝这件事行不行，天帝没意见，少司命接下来的工作也就更好开展了，对伐？” 大司命也心领神会地踩着小陆神官给出的台阶就下来了：“多谢小陆神官施恩体谅我们司命的难处，小仙这就回上天庭请四神下来，和风细雨地就把您的忘川净化好咯。” 小陆一个慢走不送的手势准许了大司命的离开，继而有些幽怨地望着大司命临走前交还给夜漓的那一大袋书。 “你别急，我这就去找夜枭，让他给我把权限打开。”想到自己居然被关在忘川结界之外，夜漓愤恨得后槽牙都痒了。 小陆摆摆手：“他和宸儿都在放假，而且枭儿魔界处理公事去了，你别去打扰他了。” “放假了？难怪我在望月洞府找不到宸儿呢，他不会是出门旅游去了吧。” 这话不说不要紧，说完直接让正在地府的夜宸打了个寒颤。 “怎么回事，这地府什么时候这么阴森了，连我都觉得后背发凉。” 他从困顿中强打起精神，继续以督战官的身份，听这场设立在地府的军事法庭对“初八仙鬼大战”的裁决。 而忘川这边，夜漓没看到浮在小陆神官嘴角的假笑有多假，他既然没法拿到忘川花，也准备向小陆神官告辞了：“放假就别看书了，放假就是要休息的。” “但是凡人休息都是行程安排得很有条理的，外出打猎、春游赏花、吟诗作对。” 夜漓从口袋中掏出小白蛇，但是任凭他怎么戳它，小白蛇只是一味闭眼假睐。 他问小陆：“你们放多久的假？” “已经半个月了，估计还有半个月多吧。” 夜漓无奈地把小白蛇放回口袋，且同样无奈地笑道：“凡人除了学生，不放这么久的假。下次我给你带一套《当一个叫维欧的年轻人决定gap》，你这三十天往上的假期，凡人都称‘裸辞’。我走啦！Enjoy your holiday,bye~” 一道淡绿的光收走了少司命夜漓的身影，而大 9. 第九章 《忘川场地租赁登记册》全本免费阅读 自那日司命仙君回天庭后，忘川开始没日没夜地下起了雨。 小陆神官初始时，还撑着油纸伞忙前忙后地给忘川花搭建简易的雨棚，之后她就再也不去管那些根都泡在水里发烂的花了。 “少年听雨，不对，中年听雨，嘶……”小陆神官躺在贵妃椅上，望着从屋檐落下的水柱，仿佛泄尽全身力气似地摇了摇头，“不负少年咯……而今听雨，悲欢离合总无情。还是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吧。” 从前小陆神官去冰岛看极光时，顺路拜访过北欧的神。那时她是真的年少，只觉得天地再辽阔又怎样，没有一片地是她不能踏的，没有一条河是她不能蹚的，没有一个神是她不能杀的。 她见到的北欧之神诞生于气候恶劣的苦寒之地，他们身上笼罩着苍凉而冷静的宿命感， 但她当时是完全不能理解的。 她那时候的底色是春风骀荡和神佛不惧，旅行中偶然碰到的神并不能扫了她兴。 从风华正茂到明白自己不是天地的主人，这一路小陆神官自认为退得坦荡。但当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气温越降越低时，她第一次不伪饰内心，诚实地意识到：真正成为凡人的自己是落魄的。 小陆神官自嘲地反思：“难怪但丁见谁都一脸不高兴呢，天气这么冷的话，神仙也笑不出来。” 雨下到第四天的时候，忘川居的门扉紧闭，平日里被放在桌案旁的煮茶小泥炉被小陆神官挪到自己房间，同时她裹紧了忘川居上下所有能找到的被子。 昏过去之前，她想的最后一句话是：“原来凡人对温度的感知是这样的。” 与此同时，忘川结界外的半空中，夜漓和大司命被一层薄薄的仙气屏障笼罩着，屏障内空气干燥清爽，丝毫没有受到外面风雨的影响。 夜漓问：“下面的忘川水好像已经澄澈了，你这雨还要下多久？我看小陆的忘川居大门紧闭，想想已经她四天没晒过太阳了，心情一定是很糟糕。” 大司命也有些迟疑不定了，照理来说，明天是最后一天布雨。 但是基本不出现在司命殿的夜漓今天中午匆匆赶来，说他有些担心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的小陆神官，还硬逼着大司命同他一起下来看看。 “要不你就让他们下到今日结束吧。”夜漓说完还直勾勾地盯着大司命看，但他迟迟得不到确切的回答。 夜漓有些恼火地将屏障一分为二，带着自己那半边凑近结界，然后敲门似的用力拍了几下。 “小陆，小陆！我是小漓，你在屋里干嘛呢？”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夜漓更加心急了，就连他身后的大司命心头，也涌上了不好的预感。 大司命刚要上去同夜漓一起拍打结界，他就感受到身后倏地闪过浅蓝的光。他警觉地扭头一看，登时，内心的晴天霹雳声比忘川天空传来的都大。 他活见鬼一般，盯着落下的夜宸神色凝重地从自己眼前走过，再走向夜漓。 “美女，借过。”夜宸看着身穿黑色漆皮风衣，束了一根银白色麻花辫的背影，犹疑但礼貌地开口道。 接着，他看到夜漓转过头来，一张脸写着“如释重负”四个字，夜宸也露出一个“不出所料”的表情。 “宸儿，小陆她不出来，也不回话，我觉得她有危险。咱们要不要去找枭儿，让他把结界打开。” 夜宸拧着眉头说：“我在地府的这两天坐立难安，也在想是不是这儿出事了，所以就赶了过来。” 正说着，夜宸抬脚就要往结界里走，夜漓赶紧伸手拉住他：“进不去，夜枭这个死鸟没给我们开权限。” 夜宸也吃了一惊：“我们进不去？” 但心细如发是夜宸的性格，惊讶的同时，他还是试探着用手触摸了一下结界。 于是，在夜漓越瞪越圆的绿瞳中，他看见夜宸的手自如地穿过结界，继而在里面转手捏了个手诀，抛向天空。 试探性的神力从结界内穿出，打向忘川居正上方的一片乌云。少顷，被水冲了四天的忘川周围，终于不再有雨落下。 “我先下去看看。”夜宸不再和夜漓废话，全身毫不犹豫地直接穿过结界，向忘川居奔去。 自始至终，没有将目光放在身后的大司命身上一秒。 一踏进忘川居，夜漓就克服不适地干咽了下唾沫。继而，他走到小陆神官的房间前，焦急地敲门问道：“小陆，小陆你在里面吗？” 夜宸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努力听了听，在没收到回应后，他更笃定，前两日焦虑不安的情绪不是错觉。 “小陆你在里面吗？我方便进来确认一下你的情况吗？” 就在夜宸决定，得不到回答就撞门而入的时候，房间内终于传来模模糊糊的女声：“宸儿？我刚刚睡着了，你等下，我马上出来。” 夜宸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一边对小陆神官说着“不急”，一边退出忘川居，朝天上正扒拉着结界张望的夜漓，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大司命赶紧和夜漓确认：“怎么说？小陆神官没事？” 夜漓也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他拍拍胸脯自我安慰道：“没事，夜宸说没事，那肯定没事。” 大司命闻言，脸上虽然是赔着笑意，心里却是已经兵荒马乱了。 “夜宸真人怎么回来了？他这是暂时回来还是休假回来？ 地府是怎么回事！秦广王怎么搞的！人都留不住。 小陆神官又是怎么了，我的老天奶奶，她不会是知道过段时间要发生什么，整这一出，把夜宸真人召回来的吧。” 昏迷了小半会儿的小陆，此刻不知道有个老头正在外面恶意揣测她。 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与此同时，她看到了自己的一双手，指甲盖全部呈现发紫的状态，她明白自己是冻得缺氧所以晕过去了。 但是她还没想好怎么和夜宸解释这件事，于是刚走到门口，她又转身回去，把小泥炉带上了。 “原来你能进结界啊……”推开门，小陆神官捂住嘴假装打了个哈欠，“要说你和枭儿关系不好吧，他又单单只让你进来；要说你俩关系好吧，你俩关系又不好。” 夜宸没有接话，只是盯着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小陆也面色镇定，一点异样没让他察觉，坦然地把小泥炉放下，又坦然地坐在桌案边。 夜宸终于开口问：“前段时间你睡觉还只是打坐休息，这次怎么能真的像凡人一样睡着了？” 小陆说：“为我庆祝一下，第一次成功睡着。” “恭喜。”夜宸抓不住她的漏洞，于是换了个话题，“外面的雨还要下，要不要让他们停下来休息几天？” 现在只要听到“雨”字，小陆身上就打寒战，但她也不想旁人 10. 第十章 《忘川场地租赁登记册》全本免费阅读 忘川水最著名的功效，就是喝了之后就能忘记很多不想忘却的事情。此时此刻，夜宸神情严肃地拿着一本书来到忘川居，他就看到小陆神官凝视着桌上的一碗忘川水，一副要喝不喝的纠结状。 “你喝忘川水作甚？”夜宸就差一个跪滑扑到小陆神官脚边了，他将手盖在碗口上，紧张地望着小陆。 小陆目视着前方，看都不看夜宸一眼：“记性太好了，词典都要背出来了，我准备喝下忘川水，这样所有我看过的书，再看就又是‘一刷’了。” “……” 终于，小陆神官空洞的眼神开始聚焦：“你怎么来了？军事法庭判决出来了？” 夜宸摇摇头，接着便将手上的书递给小陆神官，她有些疑惑地接过来，扫了眼书名：“《当一个叫维欧的年轻人决定去死》，呵，这名字……” 下一秒，她察觉出有些不对：“我记得这书原来好像叫《当一个叫维欧的年轻人决定gap》，这是一个系列的？” 夜宸张了张嘴，但迟疑着又就紧紧闭上了，他拽着小陆神官走出忘川居的门，然后用食指和中指抵着太阳穴，引出一道发光的神识记忆。 “这是今天小漓找我谈话的记忆，我怕我表达不清，你要不自己看看？”在得到小陆的同意后，夜宸将两指戳向她的眉心，一段沉浸式的高清记忆，瞬间涌入她的脑海。 现代装潢的房间内，夜漓和夜宸坐在一张电脑桌前，桌上摆满了一堆夜宸看不懂的直播设备。此刻虽然并不在直播，但一盏圆圈形状的灯却直直照向两人，照得夜漓的小脸看上去格外惨白。 “宸儿，那天我从忘川带走的这坛忘川水好像有些问题。” 看夜漓的表情如此凝重，夜宸瞬间就明白此事不小，于是眉头紧锁地说：“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这么怀疑？” “事情是这样的，我从头和你解释啊。那日我从忘川将水带回来以后，我就准备按照计划，把他们兑了纯净水，挂到我的直播间卖货了。但是做生意嘛，时机很重要，于是我就在自己管辖的这一千年之间，找到了直播电商刚刚兴起的年份，就是现在，你所在的这个时候，进行一个商业起步。” 夜漓坐着电竞椅一蹬脚，身体就丝滑地滑到了窗子边，他拉开窗帘后，夜宸才发现此时凡间正是晚上。但外面高楼建筑华灯溢彩，马路上的车灯亮得和九天银河里的繁星一样，进一步突破了夜宸对城市的夜生活的想象。 夜漓坐着椅子慢慢挪回桌边，他继续说：“之前小陆和我的聊天给了我一个启发，我应该露脸直播的，而不是随便……” “什么！！！” 记忆的内容还没看完，小陆就惊叫着要从夜宸的神识中挣脱出来。 夜宸赶紧收回戳着小陆额头的手，迅速换上痛心疾首的表情谴责道：“小漓他变了，从前他并不以美丽为傲，如今居然能坦坦荡荡地使用美男计了。如此厚颜无耻，与夜枭何异。” 小陆神官顶着脑门上被戳红的印子，无语地说：“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他说这是我给他的启发，我是那意思吗……算了，不说了，我尊重个人意志。” 她眼神凌厉地看了眼夜宸，然后拿手拍拍脑门说：“继续。” “而不是随便找个凡人的脸，毕竟接下来，也是美貌可以变现的时代。” 此时坐在夜漓对面的夜宸虽然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他精准地在“美貌”两个字出来时，抽了抽眼角。 夜宸打趣他道：“然后呢？你货卖得很好？” 夜漓弯下腰，从桌子底下拖出一个倒扣的水缸：“一滴不剩。” 夜宸没有工夫为他这个销冠庆祝，他学着夜枭的手势，也伸出右手在夜漓眼前做了个“收”的动作：“说重点。” “重点来了，同时也是我觉得这个忘川水有问题的原因。我发现这个时代的凡人，逐渐开始出现一种焦虑和松弛并存的症候群。具体表现为，极度追名逐利和极度追求随遇而安这两种性格，会同时存在在一个人的身体里，然后这两种情绪对冲，最后造成了群体性心理问题，还有并发的生理问题。” 夜宸安静地听着，觉得这仿佛很像是夜漓这个医者下出的判断，于是他斟酌了一下问：“那凡人们自己察觉到了吗？他们有什么反应？” 夜漓对他做了个“稍等”的手势，然后就打开面前的电脑，对着键盘进行了一系列夜宸看不懂的操作。 夜宸等待的时候将腿随意搭在水缸上，窝在椅子里，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他现在判断，大概是忘川水水质没有净化好，对凡人的命格起到了一些连锁反应，但作为医者的夜漓诊断出了病因，作为少司命的夜漓也能微调一下命簿，夜宸觉得事情应该还不至于很严重。 “你来看，”夜漓拍了拍夜宸的腿，让他凑近点看电脑屏幕，“这是今年截至目前的‘年度图书排行榜’，前十的书里面，四本是教你如何通过某种途径，获得某领域成功的专业类书籍。还有四本是心理学和哲学的书，剩下一本《周易》和一本《活着》。” “《周易》？西伯侯每年能拿到提成吗？”夜宸摸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夜漓按着鼠标切换了好几个页面，从不同的角度举证了他的论点，夜宸直觉自己刚从一个庭审解脱，又掉进了下一个。 所有的新闻、公众号文章、影视书籍全给夜宸展现完毕后，夜漓又用心事重重的眼神盯着夜宸说：“但我觉得，这一切的变化只是开始，最直观的例子就是，我觉得时间的流速发生了变化。” 夜漓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夜宸，居然让夜宸下意识地放下腿，端正坐了起来。 “你说清楚点。” 夜漓移开了目光，从电脑前的一堆书当中抽出一本，递给夜宸：“这本书原本是距今十四年后的十月份出版的，但那日我翻看命簿，发现这本书的作者会在那年的九月出版这本书。我当时不敢相信，便去到那年九月确认，我果真在书店看到了这本书。” 夜宸努力跟上了夜漓的思路：“你是说，时间流速变快了？” “我只是感觉，我感觉时间流速可能发生了变化，并且是加快的。”夜漓攥了两下拳头，试图给自己打气，以便让自己的说法听上去更有说服力，“这就会造成一个什么可能呢？我们假设时间在以1.25倍速流动，那我原本管辖的一千年时常会变成多长？” 夜宸有些无法思考了，他只是下意识地对夜漓的问题做出反应：“八百年。” “对。”夜漓打了个响指然后继续说，“但问题来了，司命仙君管辖的时空时长是有规定的，是固定的，是不变的。一部一千分钟的电影，你1.25倍速放，影厅里的观众用八百分钟看完了，但是剩下的两百分钟，影厅的门是不开的。这时候观众会在里面干嘛？” “不……不知道。”夜宸圆溜溜的紫瞳忽闪忽闪地眨了两下，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其实是笨蛋？ “对！”温润公子立马给了夜宸爱与鼓励，他拍了拍夜宸的肩膀，真诚地点点头道，“不知道！所以是未知的，是一切皆有可能的。因此我在想，我是不是要领悟出小六让我出任少司命的理由了？” 夜漓扶着夜宸的肩膀，有些紧张还有些激动地摇晃着，夜宸直愣愣地盯着他，眼睛里的茫然和无措都快被他晃溢出来了。 于是小陆神官在夜宸神识中，看了好几秒的高清放大版大头夜漓，在她眼前不停晃悠，最后竟有些晕车想吐的感觉。 “行了，行了。”小陆又一次从夜宸的神识中挣扎着离开，然后对着眼前的空气胡乱挥了两下，试图赶走眼前并不真实存在的绿色流星。 “他还说什么了吗？”小陆 11. 第十一章 《忘川场地租赁登记册》全本免费阅读 人间此刻是下午，大约不是休息日，再加上下雨的缘故，路上车辆不算很多，夜漓的车不疾不徐地载着三人开进了一家商场的地下车库。 夜漓带着小陆和夜宸上楼随便买了两套衣服后，向两人简单介绍起了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按照他的简单概括，从他们现在所在的时空倒推十多年，正是城市化飞速推进的时候。这些年间，一线城市商业综合体数量呈倍速增长，二、三线城市的复合型购物中心也如雨后春笋一般接连冒出。 这种商业集合体的业态涵盖了多种分类，通常包含一个位于负一层的大型综合超市，位于各层的专卖店，以及位于顶楼的饮食店和电影院。 有时按照商业综合体招商的软指标，购物中心还会有培训和教育方面的招商项目，因此在某些购物中心，会有书店或是教培机构入驻。 “所以，我选择了书店自习室这个比较典型的场所，方便你深度体察这个时空人界的心理状态。” 夜漓带着小陆和夜宸在一家书店门前停下，此刻商场内只有零星几个顾客，他们三个一身黑的大高个杵在那，虽然很有《黑客帝国》的气势，但也很能吸引路人的目光。 小陆神官扶着额头，从牙缝里泄出一句：“进去再说。” 三人进店后，一位长着普通凡人脸的中年男人从前台里走了出来。 他轻微弯了弯腰，算是给三人请礼问安，然后自我介绍道：“小陆神官，夜宸真人，少司命。我是司命殿的仙官，如今在少司命手下当差，我在凡间的名字叫步莱克，各位在这儿叫我凡间的名字就行。” 夜漓接着步莱克的话补充道：“前段时间我安排老步加盟了这家书店，所以他是这家书店的老板，你俩是以他雇佣来的员工身份待在这儿，但是不用担心，和书店有关的所有事，步老板都会解决的。” 这一系列流程小陆和夜宸都再熟悉不过了，从前他们做任务时换过的马甲，够北境诸国的百姓穿上九生九世了。 “可以，但我有一个问题。”小陆神官皱着眉头，琢磨出不对劲来，“‘你俩是雇来的员工’，你不是？” 小陆眼神冷冷地盯着夜漓，里面仿佛有一把拉满弓的箭，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在夜漓说出不爱听的话时，一箭将他洞穿。 夜漓惊惶失措地要往夜宸身后躲避锋芒，却被夜宸按住了肩，固定在了原地。 “我不方便。”夜漓见躲不过去了，扭扭捏捏了半天才说，“我是有工作的，不能一直待在店里。” 夜宸一听，轻轻笑了笑：“神仙不事生产，靠凡人供奉和天地灵气供给自身，你个贵公子来凡间做了司命，开始学会勤勉工作了？什么工作这么重要？望月楼都不能激发你的工作热情，这个却能。” 听夜宸这么说，夜漓有些惊讶地看了眼一旁的小陆，然后马上被夜宸打断了走神的目光，夜宸道：“没事……你只说是什么工作。” 眼看是逃不过去了，夜漓拿出手机，打开一个红色软件，点击几下后，两眼一闭，把手机屏幕转过去，朝向小陆和夜宸。 “一只梨子，关注2，粉丝35.8万？！”夜宸一把接过夜漓的手机，和小陆两个脑袋凑在一起，难以置信地翻阅着夜漓的个人主页。 小陆神官不理解：“他发了什么就36万粉丝了？” 夜宸也不理解：“好像就是些自拍……和几个emoji表情。” “你还知道emoji呢。”怂归怂，夜漓却没有让任何一个话茬掉地上。 “这是重点吗？”夜宸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夜漓接过白眼，拍拍他的背安慰他说：“你发的话，你能比我粉丝还多，我就是吃了这个时空的红利罢了。” 但铁面无私、冷酷无情的小陆神官选择不接受夜漓的狡辩，她规定夜漓在网红KOL的工作结束后，每天晚上十二点到店把卫生清洁给做了。 “还有，这个店的生意也太冷清了吧。就算书店是不以盈利为主要目的的招商软指标，但我没客人，没观察对象，我还怎么发现问题？”小陆神官在书店内转了一圈，每间自习室都扫了一眼，最后回到前台，对步莱克老板发出了疑惑。 “这个……”步老板被叮嘱过对小陆神官的称呼问题，所以他当然知道眼前的女子曾经是谁，他有些局促地擦了擦额间的汗，“今天是工作日，商场人流量小，休息日会好一些。而且实体书店在这个时空，确实不太好做。” 小陆神官没有接话，于是呈现出步老板这个书店老板被员工问话，吓得头都抬不起来的情形。 “小漓，”过了几秒，小陆神官开口叫了在一旁看热闹的夜漓，“手机打开。” “陆姐，您有什么吩咐。”夜漓从前台的桌子上下来，恭敬地站好，双手递上自己的手机。 “不用给我，你去这个书店的几个自习室，还有读书区，拍几张照片，带人的、不带人都要，然后定位书店，用你的账号发出去。”小陆转头看着夜宸，“宸儿你也去帮忙。” 夜漓给了小陆一个由衷的大拇指：“一听您就是看了我带给您的那本《数字时代的营销》，我俩这就去拍。” 夜漓拉着夜宸溜出前台，只留下汗流浃背的步莱克面对小陆。 “步老板。” “哎，哎，小陆神官有什么吩咐？” “你来教我收银系统怎么操作。还有，自习室租赁收费标准是什么？读书人肚子饿了我们提供便食吗？这些书是只卖不借，还是可以借阅？” 小陆神官没有感情地提出问题，步莱克颤颤巍巍地奋笔疾书，最终，在小陆神官“两天内做得好，我来入职；两天内做不好，你去辞职”的通牒下，步莱克送走了三位大神。 当晚，南城的雨下了一夜，步莱克书店的灯亮了一夜。 两天之期如约而至，正值双休，这家一夜之间在同城社交平台爆火的书店自习室，迎来了它的开门第一红。 许多人慕名而来，打卡这家由“两位帅气小哥哥和大概是老板的女儿”构成店员的新店。 星期一凌晨，小陆、夜宸、夜漓三人，算流水，盘货加打扫卫生，做到凌晨两点半。小陆看着连切片土司都卖脱销了的食品柜，忍不住担心，书店自习室过度营销会不会挤走原定目标人群。 还好数字时代的流量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加之夜漓基本不在店里，步莱克书店没几天就恢复了正常书店自习室的人流量，并且有了一批固定下来的目标客户。 偌大一个书店被分为自习室和阅读室两个功能区，自习室被分为一个个房间，每个房间至多承载十个人，阅读室则是一个大空间，设有一个前台，并配套两个大功率取暖器——这是小陆神官的专属工位。 而在这两个功能区中间，还有一个 12. 第十二章 《忘川场地租赁登记册》全本免费阅读 袁凌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躺在一个男人宽厚的胸膛里，偶尔上来掐自己人中的手上，能闻得到淡淡晚香玉的味道。登时，她觉得胃里有些热热的，甚至呼吸都不可控制得有些急促，但是一想到睁开眼就会面对的尴尬场面，她在没有预演好开口应该说什么的之前，决定还是作昏迷状。 “怎么办，要不我嘴对嘴给她喂进去？” 袁凌听到旁边女孩的询问，心里的震撼更大了，以至于都没发现自己的睫毛扑闪得像蜂鸟翅膀一样。 夜宸察觉到了女孩的变化，用温柔到近乎妖媚的声音说：“要不我来吧。” “啊？” “不必！” 几乎是同时，在小陆神官一脸错愕的表情中，袁凌倏地一下坐起身，矫健的身姿让人根本想不到她刚刚才低血糖晕了过去。 “你还好吧？要不要喝点可乐，虽然是低糖的。”小陆神官单手拉开易拉罐拉环，另一只手贴心地往里面插了根吸管，然后递到袁凌嘴边，“你知道吗，进入二十世纪以来，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因为肚子饿而晕倒的人。” 袁凌借着拿可乐的动作从夜宸怀里离开，小心嘬一两口，便轻手轻脚地从地上站起来。 将这一系列动作看在眼里后，夜宸细致入微地把吧台的椅子朝袁凌腿边推了推，然后就和小陆神官说：“前台没人，我去一下那边。” “我们这边只有面包和饼干，但是牛奶有很多，你要凑合吃一点吗？”小陆神官在吧台里翻找了几下，没有找到特别能算得上“饭”的食物，因为加上步莱克店长，他们四位都是不需要吃饭的。 “谢谢，我……”袁凌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是对上小陆的眼神后，她垂下眼睛，犹豫了一下后她才开口，“我要一杯热牛奶，多少钱？” “9块钱。” 细细磨咬着吸管的袁凌一愣，兔子似的牙齿叼着吸管就抬起了头。小陆看到她这反应，有些捉摸不定了，她尴尬地将头发别在耳后，然后对着袁凌眨了眨眼睛：“老板标的价格，但多一杯少一杯他看不出来，你不用给了。” 说完，她就转身将玻璃杯中的牛奶放进微波炉里加热，而袁凌则在她背后东搜西罗，最后从吧台的纸巾盒边，找到了这家书店的收款码。 “叮——” 手机短信提示音传来，又等了几秒，没听到店家的提示音，袁凌才开口说：“没关系的，九块钱我已经给您转过去了，还有这个可乐多少钱？” “这个可乐是我们店员自己的，我不知道多少钱。”小陆神官转过头盯着袁凌看了看，没等袁凌再开口，她转头冲夜宸的方向问了声，“宸儿，这个可乐多少钱。” “不知道，我从小漓车上顺的。” 小陆收回目光，对着袁凌挑了挑眉，也没有继续说话。袁凌放下被她咬得破破烂烂的吸管口，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个界面，然后递给小陆道：“我用外卖软件看了一下楼下超市同款可乐的价格，我按照这个价格付给您钱，您看可以吗？” “叮——” 小陆神官没有答话，微波炉却抢先通知两人，牛奶已经热好了，小陆先转身去拿牛奶。玻璃杯递到袁凌手边的时候，她对上了袁凌依然在询问的目光。 “我还以为这次我转过去，你又已经把钱付好了呢。” “正想扫的，突然想到这是你们员工的私人财产，我扫商家二维码，钱不就让你们老板赚了？”袁凌摸了摸热牛奶的玻璃杯，沉默两秒然后松开手，继续说，“要不然我转你微信吧。” “微信？”小陆神官立刻微微蹙起眉，她眼神有些不稳地想往前台飘，但是她明白看夜宸也没用，因为他也没有这个东西。 袁凌却很快就露出了一个微笑：“没关系，没关系，我等会儿下去吃饭的时候，在超市买一瓶新的给你们。不好意思，刚刚吓到你们了，那我就进去了哈。” 一连串的话接得密不透风，她刚一说完，就端起牛奶对着小陆笑笑，然后转身回自习室去了。 直到凌晨一点小陆、夜宸和过来打扫卫生的夜漓准备闭店，才在空无一人的自习室看到一瓶新的可乐，和贴在瓶身上的便利贴。 “今天非常谢谢你们，爱心，袁凌。”夜漓照着便签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说话间打开可乐喝了两口，“谁呀。” 小陆神官正在将书店中的灯逐一关掉，并没有看夜漓手中的可乐和便签，只是简单总结“你口中的症候群典型案例。” 三人回到家后，夜漓缠着小陆问了好几次袁凌，但小陆只用一句“不说是非，不言是非”把夜漓关在房门外了，他转头又要问夜宸，得到的却是他要出去暗中查访的回答。 于是第二天，夜漓改了商务拍摄的档期，亲自来到书店打下手，可连续两天他都没有看到袁凌其人。 小陆都好奇了：“自习室里一众困在焦虑和反内卷情绪中挣扎不脱的人，她只是其中之一，你老盯着人家干什么。” “因为她的出场，很别致。”夜漓正拆着手里的快递，同时解释道，“你最近又不让我看凡人命簿，不许我向你剧透，也不许我自己提前点映，我好奇嘛。” 小陆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盯着夜漓手上的紫色高领上衣，脸上露出了深深的不解。 或许在凡人命簿里，袁凌就是和夜漓相见的缘分还没到，夜漓回去工作后，袁凌就和往常一样，每天早上十点准时来到自习室。 这天夜漓收工早，凭着“偏要与天斗一斗”的精神，晚上九点多就到了书店。 小陆看着室内还戴着顶礼帽的夜漓，和黑色风衣里那件眼熟的紫色高领内搭，忍了忍还是开口问：“你这打扮是……” “是琴酒老师吗？”惊讶的女声从一旁传来，欣喜中还带些拘谨地问，“天哪，琴酒老师，我可以和你集邮吗？” 夜漓转身看向雅婷，脸上是一副“你很有品味”的肯定表情，他歪着头对雅婷眨了眨右眼说：“没错，但是今天这身是委托哦，不能和小姐姐你拍照了。” “没事儿！天哪，你是那个‘一只梨子’对吗？我有刷到你的账号。其实我就在隔壁上班的，还想着能不能在平时偶遇，结果听说你不常来书店。” 从“琴酒”开始，小陆就没听懂两人的对话，但作为受过专业培训的员工，她还是抓到了关键词。 她隔着前台，看向夜漓边上的拎着包的雅婷问：“你是隔壁‘蕃茄田画室’的？你们已经下班了？” 雅婷点亮了手机屏幕看了眼说：“都快十点了，要不是今天要等我朋友一起回家，我现在已经到家了。” 夜漓随口搭腔道：“你朋友在我们自习室？” “是的，她基本上天天都来。”说完，雅婷突然贴近了前台，有些神神秘秘地小声询问小陆，“听我朋友说，她那天低血糖晕倒了，碰巧晕在了一个惊天大帅哥怀里，是吧台里那个小哥哥吗？” “吧台小哥哥”夜宸此刻正在给咖啡机放气，声音嘈杂，听不清远处在聊什么。他知道夜漓在小陆身边，所以注意力没有集中在前台附近。 可是夜漓听到这话，灰绿色的瞳孔一瞬间如蟒蛇般竖了起来，要是此刻雅婷看到夜漓的眼睛，一定会惊恐地发现，这并不是美瞳。 “是他，你朋友还说什么了吗？”夜漓兴致勃勃地问。 “她没说什么了，但是，我这不是想有点什么吗？”雅婷脸上喜悦的神色，和刚刚看到活的“琴酒”时一样，“他有女朋友，不是，他有对象了嘛？” 这模糊不清的表达连小陆神官也有些吃不准了，她和夜漓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看出，彼此都捉摸不透，眼前的姑娘是在帮朋友张罗，还是帮自己张罗。 夜漓率先打破尴尬：“他倒也没有，你是想？” 他朝雅婷扬了扬下巴，雅婷心领神会地接话：“不是我，我都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