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开局得罪女儿国王》 第1章 得罪女儿国王 1978年2月16日,春天快要到了。 东城区医学科学院的一间急救室里,医生们正在忙碌。 “不能让我们的英雄牺牲,大家要全力以赴。” “盘尼西林?” “葡萄糖呢?快点儿输液!” …… 主治医生指令不断。 半个时辰后,好消息频传。 “血压降了。” “呼吸平稳了。” …… 众人脸上露出笑容,欣喜病患的得救。 “小朱” 送病人进了病房,方正脸领导叮嘱身材高挑的圆脸姑娘:“你来照顾林爱民同志。” “是!” 朱晽点点头。 “林爱民同志勇救落水儿童,遭铁丝拉扯,导致身体多处受伤,你要小心点儿。” “明白!” 朱晽再次点头。 众人离开,她留了下来。 杏眼瞟下沉睡的林爱民,朱晽满是好奇。 躺在病床上的林爱民脸型棱角分明,下乡多年晒出来古铜色皮肤,看起来特别有力量。 是啊! 陕省归来探亲的知青,奋不顾身跳入护城河,勇救落水儿童。 不是一般人啊! 伤口感染,发烧三天,转到他们医学科学院救治,总算转危为安。 他的命也够硬! “水,水!” 病床上的林爱民呢喃出声,眼皮翻动,有睁开的迹象。 “哦!” 虽然知道他此时刚苏醒,意识还在模糊中,朱晽依旧回应一声,倒杯水端到病床。 “林爱民同志!” 左手拿杯子,右手扶人。 “啊!硬盘上的几百个G!” 林爱民大吼一声,突然坐起,双手快速按动:“shift+del!” 啪嗒! 猝不及防下,朱晽手中的杯子被打落,水洒到衣服上。 病房内有空调,她只穿着秋衣和白大褂。 温水流淌,曲线玲珑。 朱晽学过医,明白有些人濒死后清醒,常发癔症。 几百个鸡? 他在陕省是养鸡的,记起来算正常。 洗福特夹德尔? 明显就是在胡说八道了。 林爱民思维处在混乱中,此时急需安慰。 她来不及多想,放下杯子,轻拍林爱民的肩膀:“你没事了,你已经没事了。” “没事?” 林爱民仔细打量朱晽:“女儿国国王?” “肯定是个梦。” 他突然探手,轻捏朱晽五官清秀的脸蛋:“不是真的!” “啊!” 感应到手中实实在在的水嫩,林爱民目瞪口呆。 朱晽也懵了。 从未和父亲之外的男人如此亲近,她如遭雷击。 啪! 惊慌失措下本能反应,朱晽抬起手,狠狠扇了林爱民一个耳光。 这个时候男女间可比后世矜持,她无法容忍羞辱。 林爱民摔回床上,摸摸肿起的脸,喃喃自语:“这是真的?我摸了朱晽的脸?” 久违的记忆浮上心头,他在迷乱、惊喜中厘清了现实。 八十年代出生的他,再一次重生了。 带着前世的记忆,成了1978年陕省归来的二十二岁燕京知青。 一次性跨越二十多年,林爱民能适应才怪。 救孩童! 护城河铁丝刮伤! 昏迷! 发烧! 苏醒! 见朱晽,摸她脸! …… 林爱民惆怅了。 脸上的火辣疼痛提醒他,肯定得罪朱晽了。 瞥下低头收拾碎杯子的她,林爱民果断装昏迷。 否则他一个救人英雄,成了调戏女人的登徒子,两人再四目相对,未免太尴尬了。 眯缝着眼睛偷偷观察,林爱民心情愉悦。 朱晽五官长相适中、舒展淡雅。 尤其那双迷人杏眼,秋波一转摄人魂。 现在1978年初,她快要相亲了吧? 和别人结婚? 那怎么行! 上天把他送到她所在的医学科学院,冥冥中就是成全两人。 他要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想要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装鸵鸟是不行的。 真诚是必杀技! “朱晽!” 林爱民睁开眼睛,盯住正擦拭上衣的她:“刚刚太激动,不小心碰到你。” “我可以负责。” 他非常诚恳。 “还看?” 朱晽脸色通红,急忙呵斥。 她没去换衣服,就是担心医学科学院有人瞧见,乱嚼舌头。 林爱民盯着这里,又想占她便宜? “哦!” 林爱民恍然‘醒悟’,急忙低下头。 ABCDEFG? 脑海里闪过七个字母,重生前电脑里有几百G资料的宅男写手,傻傻选不出来。 纯洁如他,单靠眼睛扫动掐不准,还是以后亲手测。 “我当什么都没发生。” 朱晽低头看看,湿衣服不那么明显,暗暗松口气。 什么救小孩的英雄? 就是个坏男人,她不想照顾他。 明知领导给的是美差,而且是看母亲的面子,朱晽想到林爱民眼中里的炙热,仍觉如芒在刺。 她有种被目光熔化的感觉。 所以当他探手触碰她的脸时,朱晽精神恍惚,忘记躲闪。 她再找个杯子,倒水放到病床旁边的柜子上,提醒林爱民:“手没问题,自己端着喝吧。” “我……” 林爱民撑着身体坐起。 救人果然不是那么简单,腿部和胸口都有伤,扯到会痛。 他咬着牙,独自坐起。 还行! 心里嫌恶的朱晽,见状暗暗点头。 没有凭借英雄身份,强迫她过去搀扶。 这个男人不算太坏。 不过朱晽还是怕了林爱民,等他喝过水,立即找领导,想调离病房。 “小朱啊!” 领导满脸奇怪:“林爱民是救人英雄,你不想进步吗?” “我……” 朱晽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担心林爱民捏自己的脸吧。 陕省知青探亲返乡,救了三名落水孩童,这样的英雄都不想照顾? 她说出事实,传出去影响不好。 “你再回去想想。” 领导摆摆手,示意她离开,然后打电话给方珍。 方珍就是朱晽的母亲,同样在医学院工作,挂了电话,立即来病房找女儿。 “什么?!” 医学科学院的花坛旁,她听了朱晽的述说,惊讶的同时也觉得好笑:“你想多了吧?林爱民可是英雄。” “你年龄也不小了,该考虑个人问题了。” “我和你父亲正在挑选合适的人,到时你去见见。” …… 方珍怀疑女儿年龄大,面对着青年英雄,产生了幻觉。 救下三名孩童的英雄,怎么可能捏女儿的脸? 形势不明朗,一直禁止女儿恋爱,现在看来不能再等了。 “妈!” 朱晽脸色涨红。 母亲竟然不信她的话,以为她是想男人。 都怪林爱民! 她对方珍有怨谴,但更愤恨始作俑者。 所以当方珍带朱晽去林爱民病房,她对他愈发冷淡。 林爱民见状,不但不失落,反而无比欣喜。 朱晽! 你跑不掉了! 第2章 《凿井记劳》,撬朱家门 林爱民不认识方珍。 但他看出来了,方珍和朱晽关系不一般。 再见方珍也穿着白大褂,再不明白这位是未来丈母娘,前世那些网文不就白看了吗? 等到方珍离开,他就仔细琢磨起来。 朱晽和人相亲,就是父母推动的。 想攻略朱晽,从丈母娘方珍入手,肯定没错。 林爱民打定了主意。 方珍喜欢什么? 他琢磨来琢磨去,想到她的身份背景。 方珍是桐城派方包的后人,桐城派以散文著称。 若是他写出一篇好散文,再有救落水孩童的英雄身份,怎么看都是佳婿人选吧? 林爱民前世不但喜欢看网文,还是写年代文的扑街作者,对七八十年代的文学作品还是非常熟悉的。 论到散文,78年以后对过去时代记录贴切且有名的,要数巴先生的《随想录》和杨匠先生的‘六记’作品。 《随想录》就算了,他一个二十二岁的青年,不可能有这样的沉淀和积累,以及人脉关系。 倒是杨匠先生的《六记》散文,林爱民觉得是可以借鉴的。 而最适合的,也容易改动的,就是《凿井记劳》。 杨匠呆的地方是豫省,和林爱民下乡的陕省相邻,地质差别不大。 “朱晽同志!” “嗯?!” 朱晽冷漠回应。 她是个孝顺的孩子,听从母亲的劝说,留下来继续照顾林爱民。 端茶倒水送饭都行,想她再多说半个字,她是不肯的。 “帮我拿笔和纸,我想记录一下陕省的生活。” 林爱民不以为意,语调温和,提出要求。 他现在是救孩童的英雄,医学科学院会各方面满足要求,笔和纸都能提供。 “我问问。” 朱晽眼中闪过好奇,很快就变为淡漠,公事公办回应。 不出林爱民所料,医学科学院这边毫无阻碍,十分钟后,朱晽拿来笔和纸。 已经过去三天,伤势本就不重,林爱民已能独自下床。 他坐到桌前,摊开纸张,写《凿井记劳》。 【陕省的劳动有多种,种豆、种麦是大田劳动。】 【大暑天,清晨三点钟空着肚子就下地。六点送饭到田里,大家吃罢早饭,劳动到午时休息;黄昏再下地干到晚。】 【各连初到,借住老乡家。借住不能久占,得赶紧自己造屋。造屋得用砖;砖不易得,大部分用泥坯代替。脱坯是极重的活儿】 【此外,养猪是最脏又最烦的活儿。菜园里、厨房里老弱居多,繁重的工作都落在我们肩上】 …… 林爱民是知青下乡,与杨匠的干部学校不同,改动了文章中部分细节。 尤其是提到和女人相关的,他做了调整,甚至删掉部分段落。 《凿井记劳》大约有3000字,因为受伤,林爱民写完,足足用了两天。 “朱晽?” 同志省略,他强行跟她关系更进一步:“能请你母亲来一趟吗?” “你做什么?” 朱晽瞪大眼睛,犹如受惊的小兽。 他不是要告状吧? “方珍老师文学鉴赏能力强,想请她看看我的文章,给点儿修改意见。” 林爱民信口胡诌。 “修改文章?” 朱晽嘀咕一句,犹豫不决。 母亲是方包的后人,的确自小养成了良好的文学素养。 林爱民是要讨好她吧? 太可恶了! 朱晽想拒绝。 但想想没有她,林爱民也能查电话号码打给母亲方珍,就息了这个念头。 这家伙是个下乡知青,能写出什么好文章? 见就见,她会怕吗?! 虽然这几日,林爱民循规蹈矩,她对他依旧有偏见。 他捏过的脸,现在想起,还觉发烫。 “妈!” 朱晽拨了母亲那边的电话:“林爱民写了篇文章,说要请您鉴赏。” “文章?” 身处研究室的方珍觉得奇怪,却没有拒绝:“我忙完手里的试验,就过去瞧瞧。” 医学科学院对林爱民很重视。 这是一位救落水儿童的英雄,还是下乡到陕省的知青。 如今华国正讨论知青下乡问题,林爱民的事迹备受上面重视,他对过去生活的态度和看法,很能影响一部分人。 相关部门特地交待院里,要他们好好照顾林爱民。 伤势好了,还有人采访。 女儿都二十五岁了,傻乎乎非要离开,还那么让人不省心。 采访时露露脸,总归是有好处的。 也是领导看她的面子,才安排了女儿。 好在朱晽孝顺,听她的话留下来。 林爱民写了篇文章? 这是好事啊。 不管写作平如何,看看内容,可以知道小伙子想什么。 还有…… 医学科学院和相关部门调查了,林爱民的父亲是光华木材厂的工人,母亲则在第一棉纺织厂上班。 两个工厂目前都有生产任务,他们暂时抽不出时间来儿子。 工人的孩子。 祖上都是贫农,没有海外关系,条件太好了! 方珍想到最近有人给女儿介绍的那些青年的资料,好像还不如林爱民。 这孩子长得帅气健壮,又没有太多牵扯,貌似更合适。 做完实验,一路行来,方珍思绪发散。 进到病房,再见林爱民,她的心理起了微妙变化。 不是看待特殊病人,而是有了审视女婿,以及跟其他男青年比较的想法。 “方医生。” 林爱民意态恭谨:“麻烦您跑一趟,很过意不去。” “医学院里,我只熟悉您和朱晽姐,又听她提起您有很强的文学鉴赏能力,想请您帮我改改文章。” 他递来纸张。 不错! 看林爱民低眉顺眼的样子,方珍心中又多了好感。 没摆英雄的身份,是个好孩子。 将来和晽晽共同生活,不用担心女儿受欺负。 哦? 思想滑坡了,还是先看看文章。 身为方包的后人,方珍不止钻研医学典籍,还喜欢阅读文学著作。 即便不会写,她有这个自信,能指点林爱民的错漏。 “没问题!” 方珍大包大揽:“我不会客气。” “陕省的劳动有多种。种豆、种麦是大田劳动。” 她开始念诵,不忘评价,以示鼓励:“开头点题,简单明了。” …… 【各连初到,借住老乡家。借住不能久占,得赶紧自己造屋。造屋得用砖;砖不易得,大部分用泥坯代替。脱坯是极重的活儿】 …… “那块地硬得真像风磨铜。” …… “干土挖来虽然吃力,烂泥的分量却更沉重。越挖越泥泞,两三个人光着脚跳下井去挖,把一桶桶烂泥往上送,上面的人接过来往旁边倒,霎时间井口周围一片泥泞。” …… 声音愈发低沉,不知不觉间,她的眼眶已经微润。 而呆在屋子里旁听的朱晽,起初甚是不屑,但看到母亲如此,非常震惊。 林爱民! 人坏了点儿,才华还是有的! 第3章 叫声方阿姨,五真散文 “平时总觉得污泥很脏,痰涕屎尿什么都有;可是把脚踩进污泥,和它亲近了,也就只觉得滑腻而不嫌其脏。” “好比亲人得了传染病,就连传染病也不复嫌恶,一并可亲。” …… 方珍还在念诵。 她比女儿朱晽阅历丰富,接触过更多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体会更深。 林爱民是个好孩子! 污泥比亲人,方珍读出乐观。 下乡辛苦,林爱民却能做到苦中作乐。 那就够了! 当女婿…… 哦! 想多了! 人家的父母都没见到,谁知好不好相处? 方珍考虑还挺多。 “我每天跟随同伴早出晚归,渐渐产生一种‘集体感’或‘合群感’,觉得自己是‘我们’或‘咱们’中的一员,也可说是一种‘我们感’。” …… “长年累月,眼前又看不到别的出路,‘我们感’就逐渐增强。” 读到最后一个字,方珍意犹未尽。 她的感觉是对的。 林爱民省略掉两段文字,是那些对‘我们’和‘他们’论述的内容。 作为一个下乡知青,他和杨匠是有区别的,不可能有类似的感慨,故而提前结尾。 “方医生!” 他言辞‘恳切’:“如何修改?” 改? 方珍脸色微红,摆摆手道:“小看爱民你了,你有大才啊!” “文字朴素洗练,颇得散文形散神不散的韵味。” 她不吝夸赞。 “方医生夸我呢?” 林爱民‘感动’了:“我还差得远呢。” “父母总觉得我写文浪费时间,难得您能认可我的行为。” “您和朱晽姐对我的关怀,我能体会到。” 他使劲儿挤啊挤,眼角有了泪痕,满脸期盼问方珍:“我能称呼您方阿姨吗?” 方阿姨? 方珍很满意林爱民的态度。 才华不说,懂人情世故,是个好孩子。 她此时看林爱民,就如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反倒是朱晽,瞪大杏眼,心里有点儿慌。 林爱民想做什么? 先是方阿姨,以后还想叫妈妈吧? 图她之心不死吧? 也就写篇散文而已,看你那个得意劲儿。 顺杆子往上爬的本事不小,母亲千万别上当! 她注定是要失望了。 “好啊!” 方珍没有如朱晽所愿,爽快点头。 她比朱晽更懂文学。 《凿井记劳》没有华丽的辞藻,描述的还是凿井小事。 看似普普通通,却最能体现作者精神内在。 那就是哪怕辛苦,依旧要认真生活的人生态度。 如品美酒,越读越醇。 才华若林爱民这样的人做子侄,甚至女婿,方珍怎么可能拒绝。 “晽晽!” 她转过头来叮嘱女儿:“好好照顾爱民。” “我……” 朱晽气苦。 看这样子,林爱民在母亲心目的地位,快要超过她了。 “晽姐!” 林爱民再进一步,去掉‘朱’字,喊得亲切:“辛苦你了。” “好好休息,别太劳神。” 方珍很满意林爱民亲近女儿的举动,叮嘱时关切程度堪比丈母娘:“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晽晽说。” “医学科学院这边无法满足,要晽晽跟我说,我来想办法。” …… 朱晽愣了。 她都没有这样的待遇,母亲有了林爱民,女儿都能抛一边啊。 何止啊! 方珍收起那张纸,提醒林爱民:“稿子写得不错,我找人看看能不能发表。” “除了晽晽和我,不要向外人透露。” 她意味深长道:“即便你是救孩子的英雄,一旦卷入漩涡,也无法抽身而退。” 成了! 听了方珍的话,林爱民脸上露出笑容,微微躬身,真心实意道:“谢谢方阿姨!” 杨匠先生写的《干部学校六记》,仿照的是清-沈复的《浮生六记》。 72年她就从豫省回了燕京,80年才写出来。 为什么? 肯定有多方面的原因。 但要林爱民来猜,就是一句话,时机未到。 林爱民写出这篇文章,特地删除最后两段,就是不想授人以柄,给自己找麻烦。 哪怕是去掉那些,字里行间透露的细节,依旧显得超前。 81年时《六记》当时不好出版,杨匠托三联书店的范镛帮忙寄港岛,最早由港岛《广角镜》杂志81年4月刊登。 记起散文出版前后的故事,林爱民能感受到方珍对听自己的爱护之心。 稿子给她,他放心。 毕竟要论人脉,林爱民的工人爸妈,肯定比不上朱晽家。 “晽晽,这里交给你了。” 方珍交待一句,拿着稿子走了。 朱晽差点儿翻白眼。 合着有了林爱民,她成朱家童养媳了。 “晽姐!” 林爱民觉察她在郁闷,故意逗她:“我想喝水。” “自己倒!” 朱晽没好气道:“稿子都写出来了,你的手又不是不能动。” “院里和方阿姨都说了,要你好好照顾我的。” 林爱民迅速躺到病床上,呲牙咧嘴:“跟方阿姨讨论稿子,累到我了。” 杏眼嗔林爱民一下,朱晽想了想,突然站起,给林爱民倒了杯水。 “喂你?” 她眨眨眼。 “还是我自己来吧。” 林爱民感觉不妙,伸手去接杯子:“晽姐有心了。” 嘶! 杯子好烫。 可想而知,里面的水有多热。 “哼!” 计谋没有得逞,朱晽扭头坐一边,不理会林爱民。 林爱民吹吹杯口,小口小口喝着热水,心中无比惬意。 此时此刻,他很享受。 夫妻婚前都是欢喜冤家,朱晽的表现不正契合这点吗? 虽然已经二十五岁,但她在父母的保护下,依旧有着纯真搞怪的心思,让他看到她的另一面。 总比躺床上如木头般任你摆动那种强,他愿意做那个引领她妩媚成熟的人。 两人就这样静静坐着,呆到打晚饭。 他们悠闲地吃饭,方珍还在为‘未来女婿’奔波。 她托了文艺界的朋友,也是巧,最后去了三联书店找范镛。 历史出现惊人的相似。 但认真思索思索,也是必然。 范镛有‘三多先生’之称,‘书多,酒多,朋友多’,当下的情况,只有他能接这样的稿子。 范镛此时五十五岁,头发灰白,但双目炯炯,精神矍铄。 “好文章!” 他看完稿子,频频点头:“苦也真、劳也真、乐也真、情也真,平淡中见真品性!” 陕省生活苦,比不得燕京。 参加体力劳动,字里行间能体会出疲惫来。 生活虽苦、劳动虽忙,也可苦中作乐、忙里偷闲。 再有就是真情待人,大家变成了‘我们’。 再看整篇文章,有种坦然叙述的味道,未曾添油加醋,也没有主观感受。 可不就是平淡中见真品性吗? 五个‘真’字! 方珍懵了! 她自认和范镛相比,文学鉴赏能力是差些的。 能让老先生评价为‘五真’,这篇稿子的文学价值可想而知。 林爱民的才华不容置疑,当朱家的女婿绰绰有余。 方珍起了卖女儿的心思! 第4章 见男方父母,这个女婿要定了 既然是‘未来的女婿’,方珍自然不遗余力帮忙。 “能发表吗?” 她满脸期盼问范镛。 “可惜了!” 范镛叹口气:“还不行。” “这样啊?” 方珍有些失望:“谢谢!” “港岛可以。” 范镛沉声道:“要不要试试?我可以联系那边的朋友。” 港岛? 方珍纠结了。 意识到手中稿子的重要性,她不能替林爱民做主。 信任是相互的。 林爱民给她稿子,当她是长辈,是信任她。 方珍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谢谢范老!” 她没有隐瞒:“这是我下乡知青的子侄写的,要回去征求他的意见。” “下乡知青?” 范镛起了好奇心:“多大?” “二十二!” “不可能!” 范镛满脸震惊:“二十二岁的下乡知青,他有多少时间学习?” 他这样一说,方珍更骄傲了,与有荣焉道:“我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范镛了解她的背景,不会无的放矢,信了七成。 “抱歉!” 他不愧是‘三多’之人,非常直爽:“你这位子侄是个搞文学的好苗子,千万别耽误他。” “回去问问他的意见,我随时可以安排。” …… “好!” 方珍点点头,告辞离开。 次日,她安排完工作,来病房见林爱民。 “发表到港岛?” 林爱民听了方珍的转述,迟疑一下问对方:“还是等等?” “和我想的一样。” 方珍目光中有着欣赏,欣赏林爱民的谨慎。 去年刘新武发表《班主任》,她也有关注。 风潮渐起。 思想转变需要时间,不做出头鸟,说明林爱民稳重,更加值得期许。 林爱民也是这样想的。 78年毕竟不同于80年,《凿井记劳》也不差这一时。 让‘丈母娘’见识到他的写作水平,目的已经达到。 发表不发表,无关紧要。 旁边朱晽撇撇嘴。 写了不发表,写了有什么意义? 她对母亲起了疑心。 三联书店的范镛评价散文有‘五真’,怕不是骗她的吧? 故意说得文章好似天花乱坠,其实是要抬高林爱民的文学水平,让喜欢文艺的自己倾慕他? 想到这里,她狠狠瞪下林爱民。 把母亲拉到他那边,真真是个坏人。 这几天要想办法惩治惩治他,朱琳琢磨着整蛊的念头。 “就是这边。” 就在此时,病房外响起声音,医学科学院的护士领着一男一女进屋。 男的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皮肤有些黑。 女的也有四十多,长得周正淳朴。 正是林爱民的父亲林力强和母亲邓桂梅。 “儿子!” 瞥见林爱民,邓桂梅第一个扑上来,抓住他上下打量:“伤到哪里了?” “你这个孩子也太……” 她眼中有了泪花,‘傻’字差点儿出口。 “行了!” 林力强急忙打断老婆:“爱民是救人去的,现在不是没事了?” 没见病房有外人吗? 说出那样的话,会影响儿子的英雄形象! “怎样?” 他询问林爱民。 林爱民点点头:“好多了。” 邓桂梅的关切,让他迅速适应了父母的存在。 “爸,妈!” 他向两人介绍方珍和朱晽:“方阿姨是医学科学院的医生,晽姐是方阿姨的女儿。” “我养伤这段时间,多亏晽姐照顾。” …… 林力强和邓桂梅相互对视,听出了端倪。 方阿姨? 晽姐? 这小子会认亲啊! “谢谢!” 林力强上前跟方珍握手。 邓桂梅有学有样。 她看下朱晽,眼睛一亮,从袋子里拿出块青色布料:“家里没什么,拿去做件衣服吧。” 屋内就他们五个,护士早就离开,不怕外人看见。 “我,我不要!” 朱晽脸红了,急忙推辞。 呵! 林爱民嘴角微翘。 邓桂梅以前就写信,要他早点儿找媳妇。 现在看朱晽秀美,这是动心思了。 不愧是当他妈的人,做事合他心意! “拿着吧。” 林力强旁边助攻:“爱民全靠你照顾,这是我们一片心意。” “没错!” 林爱民跟着撺掇:“方阿姨当我是子侄,晽姐跟我也不是外人,一块布而已。” “我……” 朱晽看向方珍,向母亲求助。 “照顾病人是晽晽的本分。” 方珍笑着回应:“你们没必要这样。” 呼! 朱晽暗暗吁口气,心道母亲总算靠谱一回。 谁知方珍话锋一转:“爱民叫我阿姨,和晽晽又亲近,这是人情往来,晽晽就收下吧。” 啊?! 朱晽懵了。 母亲向来谨慎,从来不收别人东西。 哪怕真有需要,也会拿钱买。 现在收林家的布,内里蕴含着‘叵测’心思啊! 卖女儿? “我,我还有事!” 她脸色惨白,没有接布,匆忙离开。 “这孩子。” 邓桂梅也不生气,将布放到方珍手里:“方医生替孩子拿着吧。” 这姑娘脸皮薄,她更喜欢了。 邓桂梅琢磨着找儿媳妇,方珍也在观察他们两个。 不错! 从林爱民父母进病房,她就一直观察两人,此时放了心。 林力强性子豪爽,不拘小节。 邓桂梅爱子心切,求媳若渴,性子温和。 朱晽嫁过去,不会受委屈。 她很满意。 这个女婿要定了! “我家晽晽害羞。” 她接过布:“你们跟爱民聊聊,我去找她。” “好的!” 邓桂梅眉开眼笑,和林力强一起,送方珍出病房。 “儿子啊!” 见人走远,她转回头,立即提醒林爱民:“妈喜欢这个姑娘。” “布送出去,您不心疼?” 林爱民笑着问。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 “说什么呢!” 林力强再次打断邓桂梅:“你以后少说话。” “爱民啊!” “爸!” “你要抓紧。” 林力强语重心长:“母女俩都是医学科学院的,家里条件肯定好。” “发挥自己的优势,伤口不要痊愈太快。” …… 老林同志够狠! 林爱民暗暗感慨,脸上露出苦笑:“不能做得太过头,我还要回陕省呢。” 他是探亲,不是返乡。 按理讲,病情好了,就不能留在燕京了。 “也是啊!” 邓桂梅着急了:“你去了陕省,儿媳怎么办?” 认识不到十分钟,朱晽就成她儿媳了。 也太快了吧! 林爱民吐槽母亲,也有点儿担忧。 伤口迟迟不愈合,朱晽和医学科学院的医生肯定会起疑心。 拖是拖不到华国知青全面返乡那个时间点的,一旦离开燕京,朱晽能等到他回来吗? 两人毕竟没确定关系。 怎么办? 一家三口都着急了。 第5章 逼他做文豪?拿笔来! 他们三个担心的问题,方珍带朱晽转回后就解决了。 方珍告诉林爱民一个好消息。 “真的?” 邓桂梅满脸惊讶,盯住方珍,再次确认。 “是的。” 方珍点点头:“有关部门通知的医学科学院,批准爱民病退返京。” 她知道的更多,只是没有全部透露。 林爱民勇救落水儿童,据说有人要树立典型,甚至要去各地做报告,鼓励那些知青向其学习。 这可是大好事! 方珍意味深长对林爱民道:“过几天《人民日报》会来采访,你要好好配合。” 林爱民秒懂。 丈母娘就是丈母娘,这是提醒他呢。 莫要脑子一热,表示返回陕省,大干苦干百年。 错过这个机会,等到79年跟大家一起回燕京。 那时城里涌进来那么多待业知青,林爱民想找个工作,可就千难万难了。 转做个体户,的确有发家的机会,但也可能倒霉。 前途难以预料! 哪怕他最近想出的未来规划,也是呆在燕京,更容易成事。 “谢谢方阿姨。” 他急忙回应:“我会谨慎小心的。” 不错! 方珍点点头。 懂文学、知进退。 朱晽将来跟着他,不会吃苦。 “你后续有什么打算?” 她进一步询问林爱民:“进厂当工人,还是……” “考大学!” 林爱民早有盘算,毫不犹豫:“我觉着自己有很多不足,想去学校进修。” “好!” 方珍大喜。 高考去年恢复,第一批考生的录取名单已经下来,今年3月份就会入学。 林爱民考大学,追求进步,说明他有奋发的斗志。 必须鼓励! “学习用的资料。” 她当即许诺:“我帮你找齐,到时给你送过来。” 女婿要考大学,方珍不遗余力支持。 她老伴朱云青,在燕京理工做教授,这方面还是能帮上忙的。 “谢谢方阿姨。” 林爱民趁机恳求:“我的数学基础有点儿差,能去您家里,向朱伯伯请教吗?” 嗯?! 方珍瞥下坐着生气的女儿朱晽,心中暗喜。 她没向林爱民介绍,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家情况的? 女儿果然脸皮薄! 如果对林爱民没好感,会告诉他家里有个燕京理工当教授的父亲? 都二十五岁了,有什么可羞涩的? 幸亏自己主意拿得定,早就认准林爱民,否则岂不是错过佳婿? “没问题!” 她满口答应,甚至还更进一步:“你摸不清路,要晽晽带你去。” 可怜天下父母心,方珍不忘给给两人创造机会。 林力强还好,看出‘亲家’的用意,能压下心中的喜悦。 邓桂梅就不同了,时不时瞅下朱晽,那样子认定她是儿媳了。 朱晽羞红了脸。 坏人还想去她家里。 他是学习,还是起了别的念头? 母亲也是的,随随便便就答应了,还要自己带林爱民认路,不是把她往火坑推吗? 她刚二十五,就嫌她嫁不出去了? 都怪林爱民! 朱晽愤愤不平,杏眼嗔他一下。 柔波涌动! 她太美了,没什么杀伤力,反而凭添几分妩媚韵味。 邓桂梅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拉拉林力强:“咱们该走了,别耽误儿子养伤。” “没错!” 林力强看向林爱民:“你有人照顾,爸妈就放心了。” “休养好了再出院,我们不会再来。” …… 为给儿子找媳妇,他和邓桂梅也是用心良苦。 方珍见状,很满意‘亲家’的态度。 林爱民这个女婿跑不掉了! 她叮嘱朱晽亲人般照顾林爱民,跟林家父母一起离开。 看那个样子,等到林爱民伤愈,两家随时都能进入谈婚论嫁的地步。 林爱民畅想着未来,感觉做梦都会笑醒。 “晽姐!” 他喊朱晽:“方阿姨要你好好照顾我,给我倒杯水吧。” 明明可以下床,手也没残,林爱民故意作。 不跟朱晽互动,如何在她心里烙印? 他就是要逗她。 下一秒,朱晽果然气红了脸,冷声回应:“自己来!” “你是这样照顾写出‘五真’散文的英雄?不怕英雄的心冷吗?” 林爱民痛心疾首:“万一这个英雄接受采访时,不小心提到医学科学院不好好护理他呢?” 他耍无赖! “你!” 朱晽霍然站起,拿起茶瓶,恨不能砸到林爱民头上。 想想后果,她还是忍了。 倒水就倒水,噎死这个坏家伙! 朱晽心里‘诅咒’,还不忘讽刺林爱民:“你只会讨好我妈,写那样的散文给她看。” “什么不能发表,什么‘五真’散文,我看是你们演双簧。” “有本事你发表到杂志上,否则就别去麻烦我爸。” …… 谁说女儿国王只有柔情的,她还会设套啊。 如果换种套法,林爱民欣然接受。 现在这个,当然不行! 林爱民看出朱晽的目的,笑呵呵道:“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反正方阿姨都同意的。” “我太想进步了,不会错过考大学的机会。” “向朱伯伯讨教,能提升数学成绩,不会跟你赌这个,拿我的前程当儿戏。” …… “你!” 套子没下成,朱晽气急,脱口而出:“靠甜言蜜语哄我妈,你是什么英雄啊?!” 话有点儿重,说完她就后悔了。 瞥下表情黯淡的林爱民,朱晽语调里透着慌乱,急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就算母亲同意,你得到我的身体,也得不到我的心。” 好家伙! 装伤心的林爱民差点儿笑出声。 看多《白毛女》,当他是黄世仁吗? 他是成年人,身心都要! 机会来了。 利用朱晽的恻隐之心,和她玩个大的。 否则就算她父母同意,她赌气不肯嫁,林爱民总不能强迫吧? 真要那样做,向来认可他的方珍,估计会第一个翻脸。 “你的话太伤人了。” 他声音低沉:“冤枉我没什么,但我不允许你怀疑自己的母亲。” “不就是发表文章吗?我会向你证明。” “做不到这一点,我以后都不见你。” …… 啊?! 朱晽愣了。 想到或许真见不到林爱民,心中竟然有点儿怅然若失。 她暗暗懊恼。 不该说那么重的话。 怎么办? 朱晽表情纠结。 呵! 女人心海底针! 看出她欲言又止,林爱民哪能让朱晽反悔。 “我要写篇小说。” 他壮怀激烈:“为了让你心甘情愿跟我在一起,至少要刊登在一级期刊上。” 逼他做文豪? 小意思! “拿笔来!” 林爱民‘愤然’起身:“我现在就写。” 朱家的乘龙快婿,他坐定了! 第6章 写个小说而已,他又成坏人了? 朱晽走到桌前,准备拿笔。 不对? 她霍然醒悟,脸色微红。 林爱民行动无碍,而且要到桌前写文章。 她给他拿什么笔啊? 他自己就行的! 喜好文艺的朱晽,想起一个词。 先声夺人! 林爱民刚刚的豪迈气势,震慑她的心神,让她不由自主想为他做事。 可恶! 她转过头来,冷冷瞪视林爱民:“要不要我替你写啊?” “也行。” 林爱民嘿嘿笑着回应。 “想得美!” 朱晽转身走开:“我去打饭。” 她的步伐略显慌乱,出病房才放缓。 看着朱晽急匆匆离开,林爱民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离开饭时间早着呢,她怕了,怕看清自己的内心。 慢慢来! 逼紧了,说不得会适得其反。 林爱民暗暗告诫自己。 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写出文章来。 选哪个呢? 78年最有名的小说,应该是《伤痕》,标题能命名为流派,可见其影响深远。 现在是2月份,即便他投给《文辉报》,内部还需要论证。 和《凿井记劳》一样,短时间无法刊登。 不能写争论太大的,林爱民想了想,选了《被爱情遗忘的角落》。 《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和《伤痕》归为同类型的文学作品,实际上还是有差别的。 前者矛盾集中在妇女问题上,过稿可能性很大。 小说塑造了三位命运多舛、个性迥异的女性形象,她们的不幸遭遇,能紧紧攫住读者的心。 女主人公存妮勤劳,能干,泼辣,热情,由于无知和愚昧,与同村青年小豹子发生了原始性的爱情。 还是由于愚昧和无知,在人们的嘲笑和父母的斥骂中,她含羞自尽。 她的悲剧,既是因为外部旧道德习俗的强大压力,也源于她头脑中的封建传统观念。 存妮的自戕,不是以示抗议,而是为了解脱。 第二个女性人物是菱花,她是存妮的母亲。 菱花是个性格复杂的女性,年轻时曾勇敢地反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三十年后在贫穷的煎熬和旧意识影响下,竟以‘五百元加十六套衣服’的‘价格’,要葬送女儿荒妹的爱情。 菱花的性格矛盾和思想变化,反衬出三十年的历史曲折与变迁。 第三个女性人物荒妹,是菱花的二女儿,与姐姐存妮相反,走出又一条人生道路。 她默默地背负着因袭的重担,却坚韧不拔地寻求幸福和爱情,义无反顾地抗拒包办婚姻,走向光明的未来。 …… 对! 就是这个。 与同期其他小说相比,《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内容温和,容易接受。 林爱民提笔写文。 【尽管已经跨入了1978年,在天堂公社的青年们心目中,爱情还是个陌生的、神秘的、羞于出口的字眼】 …… 这个小说拍过同名电影,林爱民曾经看过,阅读过原文。 提笔复原它,轻而易举。 不用慢慢思考,他写得很快。 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音,让林爱民沉醉。 他沉醉在书写节奏中,不知不觉过去两个多小时。 回到病房的朱晽,故意加重脚步声,依旧无法惊扰到林爱民。 饭都不吃了? 她撇撇嘴,起了好奇心。 看起来像模像样,还是凿井挖泥那些内容吧? 朱晽轻轻放下铝制饭盒,蹑手蹑脚来到他身后,阅读林爱民正书写的稿子。 此时林爱民已经写完小说的第一部分,没有停笔,开始写第二部分。 【突然,姐姐一头冲进门来,衣衫不整、披头散发,扑倒在床上,嚎啕大哭】 …… 【吓得发抖的荒妹终于明白,姐姐做了一件人世间最丑最丑的丑事!】 …… 【啊!姐姐,已经被大伙儿七手八脚捞了上来,直挺挺躺在那里。这么快,这么轻易地死了!】 …… 不知不觉,朱晽眼中有了泪水。 她同情自杀的存妮。 未曾看小说前面的内容,并不影响她共鸣。 嗯? 奋笔疾书的林爱民,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到饭点儿了。 他从小说世界回返现实,感受到异样。 背后有人! 是朱晽? 淡淡的清香在鼻间环绕,那是她身体散发出来的? 身为医学科学院的学生,是不允许有过多打扮的。 朱晽没洒花露水,她是先天香气圣体? 他有福了。 女儿国国王+香香公主,肚子还可以再饿一阵子。 林爱民假装没觉察,继续提笔写。 朱晽蕙心兰质。 刚刚林爱民停笔,她早就看在眼里。 此时再瞅瞅自己,弯腰躬身,都快触碰到他身上,顿觉羞涩。 坏家伙! “饭都凉了。” 她站直身体,往后退几步,提醒林爱民:“吃完再写吧。” 不知不觉,她的语调比平素温和,不复往日的故作淡漠。 “哦?” 林爱民转过头来,‘恍然醒悟’:“你回来了?” 瞥下离他三步远的朱晽,鼻间的淡香消失,他顿觉惆怅。 “什么菜?” 林爱民随口问道。 此时的78年,物资虽不丰富,医学科学院的伙食还是不错的。 每天都有荤腥,甚至有硬菜。 最早他吃过红烧肉,再接着是回锅肉、四喜丸子,…… 说实在的,如果朱晽一直陪着他,林爱民恨不能在这里安家。 救孩童的知青英雄,吃饭不用给钱,粮票、肉票都不用拿。 再有美人相伴,生活甜如蜜啊! 当然,若是朱晽再近点儿,那就更完美了。 “鱼香肉丝、锅塌豆腐和熬洋白菜!” 朱晽一边回应林爱民,一边打开铝制饭盒:“啊,凉了!” 可不凉嘛? 她看他写稿,看了足足有半个小时,铝制饭盒哪能保温这么久。 “我去热。” 朱晽急匆匆走开。 “我……” 林爱民伸出手,想要阻止,人已经出了门。 好歹要他啃口馒头啊! “给你!” 五分钟后,朱晽重新回来,递来铝制饭盒。 她是在食堂吃的,此时见林爱民狼吞虎咽,心里隐隐有些佩服。 写稿写到忘我,他还是有优点的。 想到稿子,朱晽来了兴致,指着桌子上的小说问林爱民:“我能看吗?” 又不是没看过? 林爱民暗暗吐槽,摆摆手:“当然可以。” “以后你永远是我的第一个读者。” 他随后意味深长补了一句。 预料中的呵斥没有出现,林爱民抬头看去,感慨万分。 人不如文啊! 朱晽早就沉浸在小说世界里,根本没听他说什么。 “坏人!” 他刚刚吃完饭菜,朱晽突然转头,面红耳赤瞪视林爱民:“你的小说……” 嗯? 写个小说而已,他又成坏人了? 第7章 朱晽的春天来了 “怎么?” 林爱民放下饭盒,走到桌前,目光灼灼,盯住朱晽。 借机靠近,再闻闻看,验证一下,刚刚的香味是不是错觉。 “你,你……” 朱晽点了其中一张稿子,似乎觉察到不对劲儿,往后退去。 跑掉了? 林爱民一阵无语。 君子也防? 他低头看朱晽提到的地方,很快明悟过来。 是小说第一部分的末尾,简略描述了存妮和小豹子发生原始性爱情的过程。 ……… 【果然,小豹子鼓足勇气喊:‘电影有男人女人抱在一起亲嘴儿!嘿嘿嘿!】 …… 【就像出涧的野豹一样,小豹子猛扑上去。他完全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地紧紧搂住她】 …… 【传统的礼教、理性的尊严、违法的危险以及少女的羞耻心,一切的一切,此刻全都烧成了灰烬】 写得如此笼统概括,甚至没有细节描写,都能说他坏。 朱晽啊朱晽! 朱家保护你,保护得也太好了吧。 林爱民很欣慰。 就让他给朱晽打开一扇窗,看看色彩斑斓的精彩世界。 “对比!” 他满脸严肃,盯住朱晽,义正词严道:“方阿姨说你喜爱文艺,应该明白对比反差的描述手法。” “哦!” 朱晽似懂非懂,却不耽误点头。 不向坏人林爱民示弱,她是这样想的。 要的就是你赞同! 林爱民心里偷笑,侃侃而谈。 “前面小豹子和存妮的爱情有多炙热,后面她的自杀就会显得更加悲惨。” “从喜到悲,这个就是衬托。” “你刚刚哭过,是同情存妮吧?” “想想如果没有封建思想阻挠,他们两个将来会不会很幸福?” “如果我把两人原始性的爱情写得干干巴巴、味同嚼蜡,你还会觉得爱情美好吗?” …… “哦!” 朱晽下意识又点点头。 不过想到那些炙热的字句,她依然觉得脸发烫。 “反正我觉得不好。” 朱晽拿起铝制饭盒,迅速离开:“我去洗。” 贤妻啊! 林爱民看着病房的门开了又关,胸中燃起无穷的斗志。 继续写稿子。 他又回到桌子旁。 等朱晽洗完饭盒回来,看到林爱民如此,悄悄泡了杯麦乳精水。 作为救孩童的知青英雄,医学科学院接到相关部门的指示,配置有营养品。 高档的拿不出来,林爱民资格也不够。 但麦乳精这东西,还是有几瓶的。 写作太耗费精力,朱晽主动帮林爱民补补。 “喝了它。” 趁着林爱民活动手腕,她再添点儿热水,递过去杯子。 “谢谢!” 林爱民一口气喝完,顿觉人生到达巅峰。 红袖添香,无外乎如此! 林爱民同志,不能骄傲。 未到举案齐眉,还任重道远呢。 瞥下递水又离远的朱晽,甜蜜中有着惆怅和不甘,这会儿自己脸上的表情,怕不是成了扇形图吧? 递还杯子,林爱民没有犹豫,仍然写稿子。 没什么娱乐活动,尤其还在医学科学院,想到未来的双宿双栖,他自然斗志昂扬。 朱晽催了他三次,林爱民摆了摆手,写到晚上九点,终于完成一万多字的稿子。 “写完了?” 朱晽又递来泡了麦乳精的温水,轻声询问。 “嗯!” “我看看?” “你永远是我的第一个读者。” 林爱民重复这句话,好似海誓山盟一般。 朱晽脸色微红,装作没听懂,拿起稿子就读。 存妮死了,小豹子被抓了,存妮的妹妹荒妹会怎样? 她急着看后续的情节。 “唉!” 看到荒妹和许荣树的感情纠结,看到荒妹想爱不敢爱,朱晽叹了气。 说是反对包办,可就算她,还不是一样,要受父母的影响。 就像母亲方珍,相中林爱民,非要她来照顾他一样。 不过不照顾他,也看不到这么精彩的小说了。 得与失,很难说清楚。 朱晽惆怅了。 “可恶!” 看到小说里母亲菱花要五百元加十六套衣服‘卖掉’荒妹,她愤怒的同时,也感谢家里起码还会考虑自己的意见。 想到某个乡村,正值青春的女孩要遭受这样的磨难,朱晽眼中泪花闪动。 “好!” 最后看到荒妹反抗母亲,坚定追究自己的幸福,她拍手称快。 尤其是小说最后那段文字,写得特别有诗意。 【三亩塘的水面上,吹来一阵轻柔的暖气,这是大地回春的第一丝信息吧!】 【它无声地抚慰着塘边的枯草,悄悄拭干了急急走来的姑娘的泪。】 【它终于真的来了吗,来到这被爱情遗忘的角落?】 光明驱走阴霾,乌云终于消散, 给人带来无限的遐想,又禁不住会陷入沉思。 坏人写得不错啊! 朱晽心中有这样的感慨,瞥下躺在床上累到沉睡的林爱民。 英武俊秀! 比最初见面时顺眼多了。 和他在一起,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总比跟其他陌生男人再相亲强。 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她轻轻掩上门,回宿舍休息。 朱晽目前是医学科学院的学生,和母亲方珍在研究所不太一样,平时住在这里。 回到宿舍,她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眠。 《被爱情遗忘的角落》! 朱晽想起小说的名字,浮想联翩。 林爱民是在暗示他被自己遗忘? 好烦! 她摸摸坏男人曾捏过的脸。 好热! 春天来了,被子盖得厚了? 朱晽找到原因。 再看看吧! 小说在一级期刊发表,她就认赌服输,答应和他在一起。 她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没了纠结,朱晽沉沉睡去。 “你要发稿?” 不过第二天来到病房,朱晽听了林爱民的话,顿时急了:“你还没仔细审稿吧?” “你不是看过了?” 林爱民笑着问她:“有错别字吗?” “这个……” 朱晽没留意。 “你阅读起来没问题。” 林爱民话中有话:“我相信编辑也能看懂。” “也是!” 朱晽点了点头,很快醒悟,狠狠瞪下林爱民:“我帮你审稿。” 说她理解能力差,非找出几个错别字不可。 朱晽失算了。 语句通顺、文笔流畅,她找不到错漏。 “字太潦草。” 朱晽不肯认输,好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着稿子嘲讽林爱民:“你可是搞写作的,要好好练字。” “好!” 出乎朱晽意料,林爱民点头同意,没有跟她争辩。 “你!” 她觉得他可能伤口发炎,人又烧糊涂了。 林爱民没忽悠,真打算练字。 这个时代写一手好字能加分,他不想因此遭人嘲讽。 “以后每天练字一小时。” 他做出承诺,看向朱晽:“你监督我。” “我?” 朱晽心道你要回家,我怎么监督啊。 话到嘴边,她却没说出口,心中有些失落,岔开话题:“什么时候投稿?” 什么时候投稿? 肯定是越快越好,毕竟两人打着赌呢。 投哪一家? 林爱民陷入沉思。 这可要仔细琢磨琢磨。 第8章 众矢之的,投《燕京文艺》 《被爱情遗忘的角落》最早81年刊登,当时投的《魔都文艺》,是魔都当地的二级期刊。 林爱民记得很清楚。 现在是78年2月份,《伤痕》还未发表,文学上的讨论还没有全面铺开。 投哪个杂志,都有被拒的风险。 万事不决问丈母娘! 方珍在这方面的嗅觉,应该比他要强。 “晽姐!” 林爱民看向朱晽:“能不能请方阿姨审核审核?” “你!” 朱晽想岔了。 坏人又要讨好自己母亲,非要逼她变成朱家童养媳吗? “上次《凿井记劳》就没有发表。” 林爱民急忙进一步解释:“你也不想我退稿吧?我要赢赌约的。” 投稿到一级期刊,就答应和他在一起的赌约? 朱晽脸色微红,狠狠瞪下林爱民。 坏人果然还惦记着! “投稿是大事。” 她装作没听懂林爱民的话,略带矜持:“我问她有空没有?” 自己骗自己? 那也行! 林爱民嘴角微翘,暗暗得意。 写这篇小说就对了,谁能拒绝‘爱情’的甜蜜呢? 林爱民的丈母娘,或者说准丈母娘方珍,听了女儿电话里说的事情,非常震惊。 “又写了篇小说?” “嗯!一天就写完了。” “多少字?” “一万多。” “你看了?觉得怎样?” “还行吧。” 朱晽与有荣焉:“比《凿井记劳》好。” 比《凿井记劳》好? 不可能! 方珍的文学鉴赏能力比女儿强,不信林爱民短时间内,还能写出不下于《凿井记劳》的小说。 况且女儿能看懂的东西,往往说明不够深刻。 但不管怎样,她的这位‘好女婿’肯定有了新作品,这点毋容置疑。 必须去看看,给他把把关。 另外告诫林爱民,千万别好高骛远。 写出《凿井记劳》,是他下乡多年的日常积累。 那是散文。 贸然去写小说,不一定成功。 现在年轻人最重要的是积累,要多学习,要脚踏实地。 若他好高骛远,嫁女儿的事情,还要再考虑考虑。 想到这些,方珍回应女儿:“我安排手里的事务就过去。” 半个小时后,她到了病房。 没看小说,方珍面色凝重对林爱民道:“上次你说要考大学,我快凑齐资料了。” “以后好好学习,考试比什么都重要。” “散文和小说是文学创作的两个不同领域,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 …… “方阿姨说得是!” 林爱民态度恭谨。 马屁精! 就会顺从她母亲的意思,这家伙太会讨好人了。 朱晽不满他的态度,咬咬嘴唇,提醒方珍:“您先看小说。” 咦? 女儿态度有问题! “那就看看吧。” 方珍无可无不可道。 “《被爱情遗忘的角落》?” 她念出稿子的标题,抬眼瞥下女儿朱晽。 “和我无关。” 朱晽的脸红了,急忙解释。 这个女儿! 说对林爱民不感兴趣,现在怎么回事? 还是母亲了解你,没有撒手不管,否则错过林爱民,你肯定会后悔。 她没再说话,开始看小说。 小说是倒叙开头,从78年初回忆过去的日子,从而制造悬念。 手法还算娴熟,她这个女婿真会写小说? 还行! 方珍暗暗赞叹,瞥见‘包办婚姻’四个字,瞅林爱民一眼。 小子! 得了便宜卖乖! 没有她强行‘命令’女儿朱晽‘照顾’他,他会和朱晽关系这么亲密。 不过毕竟经历旧时代,和老公也是自由恋爱结合的,方珍当然赞成小说里的观点。 起初感慨‘还行’,后来她完全沉浸在故事中,浑然忘我。 与小说里的人物共命运,方珍欣赏存妮、小豹子等人的青春活力。 看到存妮和小豹子的原始性爱情,她不像朱晽那么反应激烈。 和年轻时看的那些明清小说相比,差得远着呢。 接下来剧情陡然变化,存妮、小豹子迎来悲惨命运,方珍痛心疾首。 看到后面,菱花要‘卖掉’女儿荒妹,荒妹奋力反抗,结局暗示美好的未来,她松口气。 哪里是‘还行’,是非常好! 方珍暗暗评价。 女婿是块宝啊! 谁能同时在散文和小说领域都有这样的水准? 更何况林爱民只有二十二岁。 方珍有点儿担心。 瞥下眼中有着些许挑衅的‘傻女儿’朱晽,她暗暗叹口气。 这是觉得小说得到她认可,想着来邀功啊! 要论家世,林家远不如朱家、方家。 从相貌来比较,林爱民也比不上朱晽的一等一容貌。 但要谈及才华,林爱民将来必定是华国文坛翘楚。 都说文人多情,女儿能约束住林爱民吗? 可真要再找别的男人做女婿,别说女儿不愿意,方珍也难以接受。 深深看林爱民一眼,瞥见他脸上的恭谨,她稍稍安心。 想要两个孩子琴瑟和鸣,就该待之以诚、加之以恩,将来才能束缚住他那颗躁动的心。 不得不说,方珍未雨绸缪,看得长远。 “爱民!” “方阿姨!” “想要发表?” “是的。” 林爱民不知‘丈母娘’‘算计’自己,点头回应:“这篇小说只是反映‘包办婚姻’,应该不会引来太多争议吧?” “去年11月《人民文学》的《班主任》也有批判思想,您觉得投那边可以吗?” 他眼中有着期盼。 燕京地区,《人民文学》是先驱,想要快点儿发表,自然是投这里。 “正因为《人民文学》登过《班主任》,他们目前是众矢之的,压力比较大。” 方珍意味深长道:“要按我的建议,你该投《燕京文艺》。” “《燕京文艺》?” 林爱民微微皱眉:“是国家级期刊吗?” “国家级期刊?” 方珍愣了愣:“《燕京文艺》是省级期刊,但影响力也很大。” “没必要在意这个,最主要是发表。” 她提醒林爱民。 打出知名度,文坛上有一席之地,后续再投国家级期刊,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跟晽姐打了赌。” 林爱民满脸‘诚恳’:“小说必须发表在国家级期刊上,否则她……” “不要说了!” 朱晽满脸通红,急忙打断林爱民:“你再乱讲,我不理你了。” “你们……” 方珍满脸狐疑,打量林爱民和朱晽,揣测打赌内容。 女儿竟然会撒娇,这颗心怕不是早就系在林爱民身上了? 再见林爱民果然闭嘴,一副‘打死我都不说’的端正态度,方珍甚感欣慰。 他们年轻人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林爱民见朱晽急红了眼,自然不会再惹她,立即对方珍道:“听方阿姨您的,就投《燕京文艺》。” 这小子! 这是听她的,还是听女儿的? 你是摸着良心讲话吗? 第9章 知青英雄的份量 林爱民故意提到赌约,真实目的在赌约外。 方珍现在不问,私底下肯定要找朱晽确认。 打赌和两人在一起有关。 方珍了解内幕,就能明白女儿平素是嘴硬。 这样他的丈母娘再助攻,就不会有心理障碍。 另外,他表现得在意朱晽,还能博取方珍的赞许。 这个做法称得上一举两得。 稿子确认寄到《燕京文艺》,林爱民再次过上饭来张口、美人相伴的好日子。 父母忙?不来正好。 唯一需要忧虑的,是他伤势好得太快。 看这个样子,再过三四天就要离开,他心情无比惆怅。 到了2月底这天,医学科学院领导亲自看了他的伤势,确认快要痊愈,告知他明天《人民日报》有人采访。 意思很明显,采访完,他就不能在这里混吃混喝了。 领导离开,病房内剩下朱晽和林爱民,气氛略显凝重。 该分开了。 朱晽看下林爱民,欲言又止。 她想问他什么时候去家里找父亲问数学题,话到嘴边,出于矜持,又咽了回去。 林爱民就没那么多顾忌了,毫不犹豫对朱晽道:“方阿姨对我关怀备至,改天要去晽姐家拜访,当面表示感谢。” 他没说具体哪天。 春节放假都还要到80年,其他节日更不必说。 林爱民不知朱家什么时候有空闲,这样说其实是另有目的。 “我还要在医学科学院学习。” 朱晽轻声回应,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不拒绝就是认可。 正合心意,林爱民不容置疑道:“我每天下午都在医学科学院门口等你,确认方阿姨是否有空。” 去不去朱家是其次,天天和朱晽见面才是关键。 “嗯!” 朱晽猜到林爱民的心思,羞涩点头,声音比蚊蚋还低。 打着去朱家的幌子,未雨绸缪,必须备份礼物! 第一次到朱家做客,总不能空手过去。 找父母要? 林爱民说不出口。 看似家里是双职工,但他自家知自家事。 父母老家都是赣省的,响应号召进厂,老家有老人需要照应。 虽然在燕京定居,工资大部分都寄回去了,再有个妹妹要养,存不了什么钱。 再说就算有个十块八块的,那样的礼物,也拿不出手啊。 要按林爱民的意思,起码也要二三十,才能诚意满满。 朱家四口人,朱晽大姐在外地,可以不用考虑。 方珍和朱晽认可他,剩下唯一的拦路虎,就是他未来的老丈人,那位燕京理工的朱云青教授了。 养了多年的小棉袄,要被林爱民当做白菜拱了。 教授再有觉悟,也没到无动于衷的地步,肯定要狠狠考察他。 礼物是敲门砖,不能吝啬。 那么现在的关键,就指望《燕京文艺》了。 稿酬什么时候发啊? 感谢出版局,77年发布《关于试行新闻出版稿酬及补贴办法的通知》,有了‘低稿酬,只付一次稿酬’的制度。 目前著作稿千字2至7元,《被爱情遗忘的角落》有一万一千多字的篇幅,哪怕是最低的千字2元,他也能拿到22元。 差不多够了! “有三天吧?” 他又问朱晽一次。 “是!” 朱晽点点头。 “留了医学科学院的地址?” “嗯!” 见林爱民患得患失,朱晽安慰他:“很快就有消息的。” 他们提及稿子时,《燕京文艺》办公室,编辑章徳凝和小说组组长陈思崇,正讨论《被爱情遗忘的角落》。 “陈老师。” 两年前来《燕京文艺》做编辑的章徳凝,满脸激动:“《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写得很精彩,咱们可不能错过啊。” “哦?” 陈思崇来了兴致:“具体讲讲。” “女性微妙心理的刻画,感情历程的变化,都写得十分动人。” 章徳凝看过几遍了,自然有的放矢:“无论对存妮偷食禁果后的羞怯、欢悦与恐惧的心态描写,还是对当年反抗包办婚姻、如今又包办女儿婚姻的菱花内心矛盾的揭示。 “抑或对青春萌动的少女荒妹‘气他、恨他、不睬他、害怕他、又不由自主地想念他’”的初恋心理,都精细入微、纤毫毕现、真实感人。” …… “体会很深。” 陈思崇眼中有着赞许,进一步提醒她:“和《人民文学》那篇《班主任》相比呢?” “《班主任》?” 章徳凝看过这篇小说,回忆对比一番,霍然醒悟:“您的意思是……” “没错!” 陈思崇不再打哑谜:“从菱花、存妮、荒妹家庭的对比变化,能看出过去三十年的历史变迁。” “我们要发表,就可能和《人民文学》一样,引来各方的关注。” …… “您的意思会帮《人民文学》分担压力?” 章徳凝恍然醒悟,但很快提出异议:“据我所知那一期《人民文学》,后面增印过,销量增加很多。” “会有麻烦,但同样是我们杂志腾飞的契机。” …… 她据理力争。 “也是!” 三十多岁的陈思崇自失一笑:“工作时间久了,缺了你们年轻人的锐气。” “我跟主编汇报。” 他拿着稿子离开。 十分钟后,陈思崇回来,满脸古怪问章徳凝:“作者叫林爱民,稿子邮寄的地址是医学科学院?” “是!” 章徳凝追问:“主编不同意发稿吗?” “看过几天前的《人民日报》吧,记得上面那个救孩童的知青英雄名字吗?” 陈思崇提醒章徳凝。 “知青英雄?” 章徳凝翻查桌上的报纸:“好像是2月中旬的。” “不用找了。” 陈思崇摆摆手:“知青英雄也叫林爱民,就在医学科学院养病。” “主编比我们感觉敏锐,看完稿子就想起他来。” “明天《人民日报》还要对他进行采访,他的稿子自然是能发的。” …… “这样啊!” 章徳凝脸上露出苦笑:“我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受。” “慢慢会好的。” 陈思崇比他乐观,意味深长道:“或许能破冰呢?” “看看里面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他催促章徳凝:“找林爱民确认身份的同时,顺便要他完善一下稿子。” “稿酬按咱们《燕京文艺》最高的千字5元发放,下一期就刊登。” …… “好的!” 章徳凝听懂陈思崇话里的含义,满脸兴奋回应。 打盹的东方雄狮要觉醒了。 他们就是那喇叭,是时候鼓足劲儿吹了。 第10章 我爱这土地 章徳凝激动归激动,专业素养还在。 早先看到《被爱情遗忘的角落》中有几处错误,这次再仔细甄别,又发现两处,全都标出来。 “您好!” 她打电话给医学科学院:“我是《燕京文艺》的编辑章徳凝,找林爱民同志。” “您等等。” 医学科学院总部的话务,得过方珍的交待,立即通知朱晽。 “《燕京文艺》?” 朱晽听了大喜,立即喊林爱民:“肯定是找你的。” “意料之中。” 林爱民面色淡然:“我根本就不急。” 装吧! 朱晽撇撇嘴。 今天问了十来次寄稿时间,就差把‘急’字刻脸上了。 猜到林爱民急着要稿酬做什么,朱晽感动还来不及,哪里舍得揭穿‘坏人’的谎言。 两人来到最近的分机电话室,林爱民和章徳凝终于联系上了。 “章编辑,您好!” “林爱民吗?” “是我!” “救落水孩童那个知青?” “没错!” “你的稿子采纳了,下期就会刊登。” 章徳凝提出邀请:“有几处地方需要修改,你有空来下杂志社吗?” “明天行吗?” 林爱民询问一句,做出承诺:“怎么改都行,改到你们满意为止。” 他已经想好了。 伤势好了七七八八,等《人民日报》采访结束,就离开医学科学院。 定稿后有稿酬,他要尽快拿到这笔钱。 “好!” 章徳凝很欣赏林爱民的态度。 他怕的是那些恃才傲物的作者,认定自己的文章妙笔生花,一字都不肯改。 林爱民是知青,还是救孩童的英雄,却这么通情达理。 很会做人嘛! “《燕京文艺》目前最高的稿酬是千字5元。” 他不介意提前激励林爱民:“我和组长都觉得《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写得很好,稿酬就按这个来计算。” 千字5元,一万一千字就是55元。 林爱民欣喜若狂。 父亲林力强一个月工资也就35,母亲邓桂梅差点儿,只有32。 而他只用一天时间,就挣了比他们一个月工资还多的钱。 这个时代果然写稿,才是享受好生活的安全捷径。 明天到了《燕京文艺》杂志社,哪怕改到晚上,也要全部改好。 狠狠改! 和章徳凝约定好时间,林爱民挂了电话。 “恭喜!” 朱晽杏眼流波,笑着祝贺林爱民。 可惜了! 趁着高兴拥抱朱晽,她应该不会怪他。 林爱民瞅瞅四周,电话室还有医学科学院其他人,压下心中的躁动,展开的双臂悄悄缩回去。 朱晽脸色微红,瞪了林爱民一眼。 ‘坏人’果然坏,幸亏这里有外人,他不敢放肆。 “我们的赌约?” 回到病房,林爱民趁热打铁,盯住朱晽:“我算赢了吧?” “《燕京文艺》是一级期刊吗?” 朱晽目光如水,柔情中透着戏谑:“等你在国家级期刊发表再说吧。” “你!” 林爱民想提那天替朱晽掩饰赌约的事情,但是很快醒悟。 和女人斤斤计较,那他就输了。 哪怕朱晽承认他打赌赢了,同样可以找其他托词。 两人的关系处在良好发展的态势中,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他放弃争辩,装得很委屈。 朱晽看在眼里,心一软,说话、做事比平素更加温柔。 就像爱因死瘫先生说得那样,美好时间过得特别快。 两人没有挑明,但都珍惜还留在医学科学院的时光,彼此对视,眼中有着不舍。 该来的还是要来,医学科学院也不养闲人。 《人民日报》的采访者第二日上午,如期而至。 “林爱民同志。” 医学科学院的领导指着手拿笔记本的男青年介绍:“这位是《人民日报》的记者沈江华,找你做个采访。” “您好!” 林爱民率先向沈江华打招呼:“有什么就直接问吧。” “好!” 沈江华也很直爽,说明来意:“《人民日报》要刊登你的事迹,领导要我务必写得详细。” 带着任务来的? 林爱民秒懂,立即做了自我介绍。 父母做什么的,家里还有妹妹。 陕省下乡去的哪些地方,做过哪些事情,详尽描述出来。 沈江华边听边记,时不时点点头。 林爱民心里起了古怪的念头,猜测他具体写了哪些内容,是不是跟他上学记笔记似的,画了小乌龟。 “这些日子有什么感受?” 沈江华问道。 瞥见医学科学院领导的热切目光,林爱民当然明白该说哪些话。 “多谢医学科学院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他眼中蕴含泪花,声情并茂:“在这里我感受到兄弟姐妹般的温暖,像晽姐这样对我关怀备至的人比比皆是。” …… 林爱民特意提到朱晽的主管领导,以及相关医生,具体到名字和爱护细节。 包括沈江华在内,大家都很惊讶。 这些话不是事先安排就能说出来的,只能说林爱民是个有心人,是真的感恩。 和林爱民接触过的人都很高兴,暗道没救错他。 沈江华眼中有了好奇,追问林爱民:“救人的瞬间,你当时想什么?” 他的意思,林爱民是明白的。 要谈些心灵鸡汤的话,否则如何当得起英雄的称号。 注定要沈江华失望。 “我其实算不得什么英雄。” 林爱民实话实说:“当时脑子一热,我就跳下去了。” “等到救人出来,我突然松口气,就晕了过去。” …… 没有什么拯救祖国花朵的大义凛然,也没有爱护儿童的慷慨激昂。 他说得很普通。 沈江华愈发肯定林爱民的人品,放下手里的钢笔:“肯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驱使你做出这样非同一般的举动。” 哪有那么多内驱,做就做了,问得也太多了吧。 见林爱民不说话,沈江华不介意再透露点儿消息:“仔细想想,作报告时用得到。” 作报告? 林爱民心中一动。 那种到学校或者各地宣传的行为,向来是带着任务去的。 说出高伟正的话,他肯定会进报告团。 都那么高大上了,好意思不回陕省吗? 不能答应! 明着拒绝不行,只能兵行险着。 “深层次的原因?” 林爱民突然笑了:“可能和我爱这土地有关。” 我爱这土地? 沈江华身体微颤,盯住林爱民,脸上有着期盼。 说下去! 快点儿说下去! “我喜欢一首诗。” 林爱民自顾自道:“诗末尾两句,深深影响了我。”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当时脑海里浮现这两句,我就跳下去救人了。” …… 他侃侃而谈,众人却惊呆了。 第11章 友谊比天长 沈江华私底下没少看禁书,知道林爱民说的两句诗。 来自艾晴的《我爱这土地》。 艾晴是谁? 华国著名诗人。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能不能提他的诗? 说不准。 一般遇到这种情形,少说比多说强。 林爱民贸然提这首诗,知道的人没有心理准备,自然感觉惊讶。 沈江华惊讶之余,还有兴奋。 他是《人民日报》的记者,接触的人和事比在座所有人都多。 很好! 林爱民敢说,他就敢写。 “你是个懂诗的人。” 沈江华郑重其事道:“我会如实报道。” 他起身告辞。 医学科学院的人也跟着走了,病房内剩下朱晽和林爱民。 “何必说那些呢?” 朱晽嗔林爱民一眼。 她又担心又骄傲。 “不怕。” 林爱民笑着回应:“我有知青英雄的光环。” 他不是莽,确实有深思熟虑过。 林爱民不想做榜样,参加报告团。 和艾晴扯上关系,借机拒绝,是当下的最佳选择。 今年4月份有报告,明年这位就能复出,继续写诗。 即便有人对他有意见,救落水孩童的知青身份,也能帮他规避漩涡。 否则林爱民朝着高大上继续走,后续说不得会有更多宣传工作找他。 他不想参与,否则何来自由自在? “行吧!” 朱晽没再劝说,收拾林爱民的东西:“你很快就要出院了。” 她的嗅觉很敏锐。 “嗯!” 林爱民点点头。 不愿做高伟正英雄的他,念了艾晴的诗,伤势好七七八八,医学科学院不可能再留。 果然,过了十分钟,医学科学院有人通知林爱民。 职责所在,朱晽也只能送他到门口,眼中有着不舍。 “明天下午见。” 林爱民压下揽她入怀的冲动,故作淡然:“我在这里等你。” 他扭头就走。 朱晽看着林爱民离开,直到他在拐角转身招手,这才黯然回转。 此刻进入另一条街的林爱民,内心无比欣慰。 她看着他呢! 他转头就是要确认朱晽对自己的感情,现在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去哪里? 东面去往双井老工业区,父母安置在附近的职工家属院,他从小是在那里长大的。 现在没到中午吃饭时间,林爱民打算先赴《燕京文艺》的约。 提着装衣服的麻袋,斜挎军绿包,林爱民向西走去。 《燕京文艺》杂志社在前门西大街,医学科学院要往西南方向走。 距离有点儿远,他坐了公交车。 虽然背着麻袋,杂志社门口,林爱民报了名字,还是畅通无阻,见到了章徳凝。 “林爱民同志!” “章德凝同志!” 两人握手寒暄,彼此都很热情。 “《人民日报》的采访结束了?” 章徳凝笑着问。 果然! 林爱民暗自吐槽。 燕京对于杂志社而言,没有什么秘密能瞒很久。 他们同样嗅觉敏锐。 “结束了。” 他点点头,有些迫不及待:“要改稿吗?” “当然!” 章徳凝欣赏林爱民的实干态度,拿出稿子:“你拿回去修改,我大致说了方向。” “不用。” 林爱民瞥下那几处,心中了然:“我现在就改,改到你们满意为止。” 急着等钱用呢! “好!” 章徳凝大喜。 就喜欢这种‘听话’的作者。 不过真能改出来? 她有些迟疑。 以前有些作者不是没改过文,要么越改越差,要么拖很长时间。 林爱民会是特例? 章徳凝带他去旁边的小屋:“有杯子吗?” 这里就是投稿作者的噩梦小黑屋? 不知有多少人,曾在这里拍桌子咬牙切齿过。 “有!” 林爱民从斜跨的绿布包里,拿出毛巾裹着的搪瓷杯。 搪瓷杯刻着‘劳动最光荣’,字迹有些模糊。 这是他下乡陕省时,燕京有关部门发放的,探亲回家必备之物。 “我给你倒点儿水。” 章徳凝接过杯子。 “谢谢!” 林爱民放下毛巾,开始改稿。 “你的……” 章徳凝端着搪瓷杯,再次进‘小黑屋’。 改稿最忌打扰,瞥见林爱民正聚精会神书,她赶紧闭上嘴巴。 林爱民急着‘重修’,也无暇理会章徳凝。 存妮和小豹子的原始性爱情,细节不够到位,那就再炙热点儿。 母亲菱花的悲哀刻画得不够深入,多些神态、动作的描写。 …… 都是他故意改动的,恢复原状,自然轻而易举。 不到十分钟,五处修改,林爱民就完成了三个。 此时站在旁边的章徳凝,嘴巴微张,半天没合拢。 太快了! 她小看林爱民了。 章徳凝心中热切,再看对方,犹如珍宝。 改稿是另外一种思路,要跟着编辑走。 改得快,说明脑子里有东西,适应各种变化,写新作品也写得快。 《被爱情遗忘的角落》这篇小说文学性强,写作技巧娴熟。 如果跟林爱民长期合作,《燕京文艺》不愁没稿子啊。 她估摸着时间,悄悄离开‘小黑屋’,去食堂打饭。 招待外来的作者,都是走公账,可以找陈思崇报销,章徳凝可不会吝啬。 尤其是看见林爱民那个大麻袋,很明显这位从医学科学院出来,第一时间到的杂志社。 为文艺事业甘于奉献,是个好同志! 饭盒里打得满满的,她兴冲冲往‘小黑屋’走。 嗯? 改完稿子,林爱民闻到香味。 炝炒胡萝卜! 白菜豆腐炖粉条! …… 他咽了咽口水,霍然抬头。 “先吃饭,先吃饭。” 章徳凝笑着推门进来,手上提着铝制饭盒:“吃完再改。” “改完了。” 林爱民去挎包翻找:“我给你粮票和钱。” “不用。” 章徳凝摆摆手:“招待你们是应该的,写稿子不容易。” “谢谢!” 本就是做样子,林爱民立即缩回手,端起饭盒吃起来。 “改完了?” 章徳凝满脸震撼,拿起桌子林爱民的修订稿,认真阅读。 真改完了! 她反复确认了两次,和要求没差,顿时大喜。 “爱民!” 章徳凝改了称呼:“我能叫你爱民吗?” “德凝姐!” 林爱民也不含糊,同样改了称呼,响应章徳凝。 至于对方为何套近乎,他虽没经历过,也曾有耳闻。 这位十之八九想要他二十四小时不断写稿,写到天荒地老。 不可能! 套近乎是套近乎,林爱民写稿是为了享受生活,不想变成写作奴隶。 朱晽还等着他呢! 林爱民笑着问道:“稿子改的还行吧?” “可以发表了。” 章徳凝瞥见林爱民眼中的期盼,瞬间醒悟:“稿酬现在就发给你。” 是个明白人! 林爱民立即喜欢了这个比自己大几岁的女编辑。 钱给得利索,友谊比天长。 “以后有稿子,别忘了投《燕京文艺》。” “千字5元?能再高点儿吗?” 此时的林爱民,脸上就差刻‘得加钱’三个字了。 章徳凝瞪大了眼睛。 第12章 还是寄信吧,锦衣不夜行 做编辑两年来,章徳凝见过想加稿酬的作者。 但只发表一篇小说,就对稿酬不满意的,林爱民是第一个。 千字5元在《燕京文艺》杂志社,已经是顶格。 要知道去年颁布的文件,明文规定,千字最高是7元。 这个价格只有《人民文学》能开出来,《燕京文艺》级别目前不够,必须上面特批。 就算《人民文学》,千字7元,也只有名气大、稿子稳定的作家能拿到。 林爱民才华是有的。 毫不掩饰的贪婪劲儿,也是少见的。 他真是勇救三名落水孩童的知青英雄? “抱歉!” 章徳凝语气委婉:“你可能有难处,但千字5元已经到顶。” 文章写得好,也只是他们编辑认可。 《被爱情遗忘的角落》能否给杂志社带来预想中的期望,尚未可知,她不能轻易许诺。 “明白了。” 林爱民也不沮丧。 他只是刚回燕京的知青,文坛上名气很小。 埋个伏笔,并不是真要加钱。 后面如果其他杂志求稿,因为稿酬的原因背离《燕京文艺》,‘德凝姐’也不好责怪他吧? 林爱民是在未雨绸缪。 父母虽然是双职工,但老家有老人赡养,家里还有个妹妹,到处要用钱。 而他要考大学,不打算工作。 距10月份开学还有六个多月,总要自己养活自己,稿酬是他唯一的仰仗。 谁给的多,就给谁写。 没毛病! “稿酬现在就给你。” 给不了高价,章徳凝拼给钱速度。 “稿酬按千字5元计算。” 林爱民稍稍沉吟,提了个奇怪的要求:“我拿走35元,剩下能寄到双井吗?” …… 他说个地址。 “原则上没问题。” 章徳凝心里疑惑,却没有拒绝:“本来就要邮寄,我去请示。” 她离开‘小黑屋’,见小组长陈思崇,申请款项的同时,表示不理解。 “双井啊!” 陈思崇感慨一声,意味深长道:“林爱民拒绝上面的工作安排,目前是‘病退’待业的状态。” “他的父母都是大厂子弟,家里还有个妹妹。” “二十二岁还要靠父母养活,其他人会怎么看?” …… “明白了。” 章徳凝恍然醒悟。 对林爱民加稿酬的不满,此刻烟消云散。 “这是个有趣的人。” 陈思崇笑着叮嘱章徳凝:“以后多和他联系。” “是!” 章徳凝也有此意。 她再回到‘小黑屋’,态度比跟林爱民谈稿酬时热情许多。 热情也没用! 林爱民眼中,只有稿酬。 验证感情深厚与否的稿酬不加,友谊就是风波中的小船,随时颠覆。 “再见!” 他拿着35元报酬,背着麻袋,挎着军绿包,离开《燕京文艺》杂志社。 林爱民没坐公交,去了附近的供销社。 有钱就该消费,否则要它何用? 手里有粮票、肉票、糖票,有陕省攒的,还有朱晽这几天省给他的。 麦乳精一元二角,他买了三瓶,共计三元六角。 猪肉割两斤,花去一元五角。 想到下乡前的妹妹林若兰,是个喜欢吃甜的黄毛丫头,林爱民又买了半斤大白兔奶糖,又出了两元。 好像上高中了? 看看柜台上摆的大公鸡文具盒,林爱民又拿出二元。 近十元钱流水般花出去,他却不觉得心疼。 离开时锣鼓喧天,回来也该显摆张扬。 人生在世,活得就是个脸面。 不止是为自己,也要考虑父母和妹妹的感受。 买齐东西,林爱民坐公交车,去往朝阳区。 此时的朝阳区,远不是后世的CBD商贸繁华之地,目前定位是工业区。 初,燕京城市规模远没有现在这么大,广渠门外已是郊区。 要从过去的消费型城市转变为生产型城市,燕京需要大力发展工业。 根据燕京的自然地理特征,西北风较多,为防污染就在燕京城东南的双井一带,建立了工业区。 当时有通惠河南岸和通惠河北岸两大工业区。 通惠河南、劲松至双井一带,聚集了广渠门东五厂:燕京齿轮总厂、燕京重型汽车制造厂、燕京建筑机械厂、燕京重型机械厂、燕京光华木材厂。 它们和燕京内燃机总厂、燕京吉普厂等以机械制造业为主的工业企业,组成燕京的机械工业中心。 而林爱民父亲所在的燕京光华木材厂,也在这一带,他们家也就安置在附近。 下了公交车,林爱民瞥下密密麻麻的家属区,亲切感涌上心头。 住的是改出来的两居室,非常拥挤,但家依旧是他的家。 他再往北面看去。 谁能想到那里就会建起国贸商城,九十年代成为外地人来燕京必逛的地方。 时代变迁! 就是他脚下踩的地方,将来住宅也会消逝。 把握当下,好好生活。 收拾心情,林爱民大步往家属区深处走去。 “齐大爷,您的腰好点儿没?” “阎大爷,出去遛弯?” “刘大娘,急着回去做饭?” …… 一路上他和人打招呼,非常热情。 “这是力强他们家的爱民?” “爱民从陕省回来了?” …… 大爷大妈们起初是懵的,接着纷纷回应。 都是住这片儿的,谁家孩子几岁还尿床,谁家孩子皮,他们门清儿,很快记起林爱民是哪个。 “三年没回来了,这孩子没晒黑啊!” “手里提的袋子里,装的那是麦乳精和肉,好像还有文具盒。” “和当初离开,变了两样啊!” …… 林爱民故意露出买的东西,果然引来大家关注。 有羡慕的,有感慨的,但也有失望的。 “现在选家属子弟进厂,林家若兰要考大学,不会占名额。现在多了林爱民,那不是又多个掺和的吗?” “反正我不管,我们家柱子必须进厂,他在赣省过得日子苦啊。” …… “不对吧,王家婶子,前几天,我听爱民妈邓桂梅提过,他家儿子要考大学,不会进厂。” “真的假的?那要谢天谢地了!不过他能考上大学?我看着不行。” “或许是干不了活儿吧,不是谁都能像你家柱子那样。” “那还用说,我们家柱子多勤快啊!” …… 尤其两个没上班的中年大妈,小声嘀咕着,对林爱民评头论足。 哪怕他到了自家屋子,依然能听到外面的碎嘴声。 柱子? 罗玉柱吗? 那个以前欺负妹妹的家伙,没少挨他的揍。 现在要进厂? 呵! 你们视若珍宝的机会。 哥高风亮节,就不跟你们抢了! 第13章 我的稿子要刊登了 双井的厂子再过十来年都要迁移,何必再去跟人挤独木桥。 上大学不香吗? 往日不可追,当下要做对每一步。 林爱民敲了门。 梳着两条长辫子的妹妹林若兰,已经长成了大姑娘。 穿着洗得泛白的花格衬衫,依旧难掩端庄秀丽。 兄妹俩的颜值,双井无敌手! “哥?” 林若兰起初满眼警惕,打量林爱民半响,惊喜到眼眶湿润:“你出院了?伤好了?” “我要去医学科学院看你。” 她撅起嘴:“爸妈非说我小,我都十七了。” “十七还是小孩子。” 感受到妹妹的热情,林爱民摸摸她的头:“看看我给你带的东西。” 他拿出大白兔奶糖和文具盒。 “文具盒!” 林若兰眼睛一亮,抢过文具盒,爱不释手:“我有个父亲在供销社做主任的同学,她就有个这样的文具盒。” “还有大白兔奶糖?” 放下文具盒,她剥了一颗,先送到林爱民嘴里,自己吃了第二颗。 “真甜!” 林若兰满脸惬意,不过很快就苦着脸问林爱民:“花了很多钱吧?妈回来肯定说你。” “没事!” 林爱民笑着安慰林若兰:“哥能挣钱。” “你想要什么,都跟哥说。” 哪怕第一颗糖没先给他吃,他都要给妹妹最好的,更何况林若兰如此乖巧疼人。 兄妹俩见面太激动,没有关门,外面可恶的家长里短传进来了。 “林家太窄了,他们怎么住啊?” 这是罗玉柱的母亲王翠英。 “以前父子俩一间,母女俩一间。” 和她对话的孟家婶子,浑不在意道:“现在照旧呗。” “呵!” 王翠英冷笑:“三年前若兰还小,现在她可是个大姑娘了。” “要我说就该早早给她定个人家,这样老林家的屋子就能宽畅起来。” …… “若兰刚十七吧。” “今年四月份的生日,咱们那会儿十五岁就嫁了。” …… 林爱民瞥下妹妹林若兰。 林若兰脸色微红,拉林爱民进屋,关上门气咻咻道:“别听他们乱讲。” “咱爸早就说了。” 她细声细语解释:“以后和妈尽量做夜班。” “就算他们上白班,咱家也能挤挤的。” …… 还是他的好妹妹! 林爱民从林若兰眼中,没有看到嫌弃,嫌弃哥哥带来的不便。 “好!” 他点点头。 林爱民早就想过了。 父亲在光华木材厂的,母亲是棉纺厂的,不缺木材和布料,都是工厂福利。 家里隔出个地方,搭个床应该没问题。 这样父母一间,妹妹一间,林爱民不会改变他们的居住习惯。 这些还要和父母商量,先不用告诉林若兰。 “喏!” 他拿出肉和麦乳精,要妹妹放好。 “不要乱花钱了。” 林若兰提醒林爱民:“妈妈说你很快要娶嫂子,钱还是存着点儿。” 真贴心! “钱没了再挣。” 林爱民笑了:“哥写了文章发表,快要拿到稿酬了。” 都是他的亲人,没什么可隐瞒的。 “真的?” 小眼神里尽是崇拜,林若兰下意识提高声调:“哥写的什么?” “一篇小说。” 林爱民淡然回应:“下期的《燕京文艺》会刊登。” “太厉害了。” 林若兰满脸震惊:“我看过同学买的《燕京文艺》,上面都是大作家的作品。” 屋子窗户没关,她的声音又大,传到了外面。 哒哒! 有人过来敲门:“爱民,若兰?” 是王翠英! 她叫得还蛮亲热的。 但兄妹俩听了,脸上都露出嫌恶的表情。 “我不想理她。” 林若兰小声抱怨:“他们家罗玉柱不是好人,老约我出去。” “你没去吧?” 林爱民霍然一惊,急忙询问。 “我喜欢在家读书。” 林若兰撇撇嘴:“谁愿意跟他出去。” 那就好! 林爱民的心放了下来。 “交给我!” 他拍拍林若兰的手,以示安慰。 呼啦! 林爱民打开门,居高临下俯视王翠英:“有事?” 王婶都不喊了。 “你说在啥子文艺发表文章?” 王翠英满脸鄙薄:“真的假的?” “上学抄我们家柱子的作业,别老是骗家里人。” 她不忘向旁边的同伴孟婶吐槽:“学习不好就该认。” 孟婶脸色微红,没有搭腔。 背地里说几句八卦就好,哪有堵人家门的? 她觉得难为情。 “和你无关。” 林爱民瞪视王翠英,向前一步,挥动胳膊:“再议论我们林家的家长里短,要你尝尝苦头。” “你打我?” 王翠英惊叫一声,向后退出三步远。 老娘们战斗经验丰富,身手堪称矫捷! “哥!” 身后传来妹妹林若兰的惊叫。 “呵,不用担心!” 林爱民安慰妹妹,挥起来的手抓抓头发:“刚刚有苍蝇嗡嗡叫,我赶走它。” “打人?” 他嗤之以鼻:“某人还不配。” “你!” 王翠英张牙舞爪上前,要来挠林爱民。 刚刚太丢人了,她要找回面子。 “王翠英,你做什么?” 路边一声大吼:“欺负我家孩子,跟你没完。” 母亲邓桂梅到了。 林爱民顺势看去,长出口气。 王翠英真来闹腾,他会踹她一脚。 解气是解气,麻烦也会跟着升级。 现在母亲邓桂梅来了,她也是个泼辣性格,可不怵王翠英。 “谁欺负你家孩子了?” 看到是邓桂梅,王翠英悻悻停步:“你家儿子说能发表文章,我是要戳穿他的谎言。” “没钱非要充大瓣儿蒜!” 她话里透着酸气:“买麦乳精和大白兔奶糖,你养了个败家子。” 哪怕这年代人淳朴,架不住仍然有红眼病存在。 王翠英明显是嫉妒。 邓桂梅愣了愣,瞥下儿子林爱民。 她不清楚状况,不好找王翠英的‘攻击点’。 “谁是林爱民家?” 就在此时,外面自行车铃响,有人沿路高喊:“林爱民是住这里吗?” 邮递员! 林爱民笑了,向外面挥手:“我就是!” 中午离开《燕京文艺》杂志社,章徳凝看出他的心意,告诉他下午会有一趟投递,今天能到双井。 现在果然来了。 “你是林爱民?” 邮递员确认的同时,递来一封信件:“《燕京文艺》杂志社寄来的。” “谢谢!” 林爱民接过信件,向母亲邓桂梅展示:“我的稿子要刊登了。” 邓桂梅认的字不多,但燕京文艺还是认识的。 “哼!” 她心花怒放,斜睨王翠英:“谁撒谎?谁败家?” “稿酬就有二十块,你们家儿子行吗?” “我们有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 邓桂梅一吐心中郁气,奚落得王翠英眼神闪躲,不敢直视。 “别理红眼病。” 邓桂梅推林爱民和林若兰进屋:“家里还有点儿肉,妈今天做白菜肉酱面。” 哐当! 门关上了。 门外王翠英这才抬起头,迟疑着问道:“真是《燕京文艺》?是不是骗我们?” 嗯? 没人回应。 再仔细看,人家孟婶早溜了。 王翠英失魂落魄离开,路上迎面差点儿撞上一队人。 这些人手里有锦旗! 小学文化的她,认出几个字。 上面写的是林爱民?! 第14章 换房子、抱孙子、逛街找妹子 王翠英没看错。 锦旗上写的不止有林爱民,还有“救人英雄”,一共七个字。 这是双井所属的街道办,来表彰他勇救落水孩童的。 无论哪个时代,救人都值得提倡。 林爱民在医学科学院时,本人不在家,街道办没宣传。 现在他回来了,自然要大张旗鼓表扬。 对林爱民而言,锦旗也就算了,挂在墙上也就是个荣誉。 最关键的还是接下来的实惠,街道办奖励他五十块钱,连带着还有粮票、肉票,这些都是将来用得上的。 “谢谢詹主任!” 林爱民也是个懂人情世故的,场面话说得很溜:“都是街道办平常教育好,我才有这么高的觉悟。” “荣誉归咱们双井,荣誉归街道办。” “没有主任您的关照,我还是个罗玉柱那样的憨小子,只知道蛮不讲理,哪会进步这么快。” …… 跟锦旗队伍来的王翠英,挤在人群外,听了这些话,气得脸色铁青。 真要冲过去,跟林爱民理论,她没那个胆子。 王翠英也就敢欺负欺负邻里,当着詹主任的面,不敢撒野。 她心中燃起一团火。 柱子! 你要争气啊! 以后多去河边溜达溜达,咱也做个救人英雄,拿锦旗回来。 改日再去买些文学书籍,你要往死里学,也发表小说。 林爱民当然不知儿时玩伴罗玉柱即将迎来悲惨命运,还在和詹主任聊天。 “您问我父亲?” 他满脸失落:“今晚可能不回来了,说要值夜班给我腾睡觉的地方。” “其实挤一挤,能住得下的,没必要这么辛苦。” …… “哦!” 詹主任打量林家的小屋,若有所悟:“爱民你是救人英雄,不能受委屈。” “街道有义务帮你解决住宿问题,我们回去就研究。” …… “谢谢詹主任。” 林爱民没傻到往外面推:“让我感受到zu国大家庭的温暖。” “还有什么困难吗?” …… 门外的王翠英刚刚抚慰受伤心灵,现在差点儿气得吐血。 还能换大房子? 不行! 我儿玉柱不能在家躺了,现在就去上护城河。 她红着眼睛离开。 人世间的悲喜并不相通,林爱民巴不得王翠英更痛苦。 送走街道办的领导,再回应邻里街坊或真或假的祝贺,等林力强到家,他们四口终于可以热热闹闹吃顿白菜肉丝面条了。 没错! 有林爱民的两斤肉,肉酱升级为肉丝,林家好好享受一顿。 “架个床?” 吃完饭,听了儿子的建议,林力强点点头:“厂里有边角木料,你妈那里也能换些废布。” “咱们明天就搭床,你以后就有住的地方了。” “委屈你了。” 邓桂梅眼睛微红,拉住林爱民的手,声音哽咽。 当年下乡,家里必须去一个,儿子没有犹豫。 现在他回来,还要缩在屋子的角落。 “我跟哥哥换。” 林若兰眼中有了泪花:“哥哥将来还要娶嫂子呢。” “傻妮子!” 林爱民当场拒绝:“你都十七了,哪能住外面。” “再坚持几个月,慢慢会好的。” …… 他想的是上了大学,自己可以住宿舍。 反倒是邓桂梅多想一层,满脸严肃问林爱民:“你不是想以后住朱晽家吧?” 她瞥下林力强,不容置疑道:“他们家再好,我们也不想你去做上门女婿。” 哎呦! 看来是父母商量好的,生怕他这个儿子,白白给朱家养了。 老观念了! 放在将来,只有两个女儿的朱家可是香饽饽,那叫人财两得! 软饭,尤其是朱晽的软饭,谁能拒绝? 想归想,林爱民宽慰父母:“妈想哪里去了?儿子是那样的人吗?” “就算住朱家,生的孩子也姓林。” “你们想带,还交给你们带。” …… “你记住就好!” 邓桂梅转忧为喜,试探着问林爱民:“你和晽晽进展怎样?” 刚刚还朱晽呢,现在就成晽晽了。 女人不管小到八岁,还是高达八十,任何年龄段,都是这么善变啊! 进展? 这个年代能有什么进展? 背后差点儿贴着站,还是靠稿子‘勾引’的。 惆怅! 拉拉小手,亲亲小嘴,或者学学英文字母,这些都没有,不知要等多久。 “快了!” 他随口回应邓桂梅:“明年就抱孙子。” “抱孙子?” 邓桂梅掰指头盘算:“那我要提前几个月申请退休。” 噗嗤! 女儿林若兰笑出声来。 林力强也推推老伴,那意思别做白日梦。 八字都没一撇,还没结婚,就想着子孙成群,儿子是故意逗你呢? “你个爱民!” 邓桂梅醒悟过来,伸手扯林爱民的耳朵。 林爱民二十二了,当然要躲。 此时林家一片喧闹,比往日欢快几倍。 等到睡觉时,适应医学科学院单间病房加美女照顾的林爱民,尝到了苦果。 由奢入俭难! 父亲的呼噜声,比老鼠磨牙还难受。 天光渐亮,他才沉沉睡去。 等睡过头醒来,屋内只有他一个人。 父母和妹妹,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给林爱民留了纸条和早饭。 菜是大白菜配肉渣,肉渣特别多。 大厂出身的他们家,粮食是不缺的,吃了两个大馒头,再喝了面汤,林爱民就饱了。 他出了屋子。 路上碰到的邻居,纷纷跟林爱民打招呼。 特别热情。 救孩童的英雄,街道办发过锦旗,谁不想亲近? 林爱民受不了这个,走得特别慢,等搭上公交车,竟然耗费了半小时。 中午就在东单附近,拿粮票和肉票,吃了碗炸酱面,花了2角。 在医学科学院附近溜达,他耐心等待。 朱晽出来了。 她站在门口,四下打量。 林爱民立刻迎上去,笑呵呵道:“能去你家拜访吗?” “不行!” 朱晽脸色微红,摇了摇头:“父母加班,今天没空。” “我还有事。” 她回身往里走:“你不用来那么早的,我每天下午5点有空。” 林爱民看着她走出十来米远,再看着她转头,心中的怅然变淡少许。 还是放不开啊! 没事! 重点是‘每天’二字。 他有的是耐心,慢慢缠她。 而到了第二天,朱晽如约而至,两人站在医学科学院门外的大树下,又比昨日多聊了几句。 第三天,逛了一条马路。 第四天,附近的公园。 …… 这天林爱民又来见朱晽,她却拿出一本《燕京文艺》。 “我恨你!” 朱晽语调幽怨。 第15章 名动京城送麻袋 “你生病了?” 林爱民探手摸朱晽额头:“今天这么奇怪。” 他故意的。 平素和朱晽围着医学科学院逛街,她基本不先开口。 说话、路线等等,都是林爱民主导。 今天朱晽一改往日做派,肯定有缘由。 林爱民猜测,和她手里的《燕京文艺》有关。 算算时间,已经到了3月份,新一期《燕京文艺》应该发行,和他的小说有关? 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料,朱晽很快揭开谜底。 “《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很受欢迎。” 她语调幽幽:“你现在成名了。” 怕男朋友苦,又怕男朋友是开路虎? “真的?” 林爱民笑着催促:“说来听听。” 他这个人经不起别人夸,哪怕重复十几遍,都不嫌烦。 “宿舍里有人看哭了,” 朱晽怅然道:“杂志上介绍了你的情况,你写的又是真名。” “她们羡慕我曾经照顾过你,问有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我的心里只有你。” 求生欲很强的林爱民急忙表态:“我谁都不想联系。” “签个名而已。” 朱晽嗔了他一眼:“你想得挺美。” “你说给谁签,我就给谁签。” 林爱民再次表忠心。 朱晽满意他的表现,笑着摇摇头:“我说和你再没联系过。” 她现在和林爱民见面,都是背着熟悉的人,自然能说出这样的借口。 “没错!” 林爱民笑着回应:“我们没去过煤渣胡同,甚至都没说过话。” “油嘴滑舌。” 朱晽语调幽幽道:“你将来会不会……” “皇天后土在上,……” 林爱民伸手,就要发誓。 “不要!” 朱晽情急之下,捂住他的嘴。 机会来了,林爱民伸了舌头,轻轻点触柔嫩掌心。 “啊?!” 朱晽被火烫了般缩回手,狠狠瞪视林爱民:“你,你太过分了!” 她急匆匆走开。 这个大胆举动,已然触及朱晽的底限。 尝到甜头的林爱民,跟在后面道歉。 向马/列发誓会守规矩,甚至向教员保证,他终于在朱晽回医学科学院前挽回僵局。 “你再使坏。” 朱晽杏眼瞪圆,警告林爱民:“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我听你的。” 林爱民急忙点头:“你要我亲,我再亲。” “你乱讲什么。” 朱晽觉得被触碰的掌心发热,逃也似地进了医学科学院。 呵! 林爱民咂咂嘴,满脸惬意离开。 回到双井家属院,往家走的路上,遇到邻里街坊。 “爱民,沈山旺写的我吧?” 第一个拦住他的齐大爷,话里满是唏嘘:“当年你齐大婶家的人瞧不起我,是dang鼓励我们在一起的。” “不知老家会不会跟你小说里描述的一样,又要走包办婚姻的老路。” …… 沈山旺? 他是《被爱情遗忘的角落》里存妮和荒妹的父亲,故事里刚解放时和老婆菱花,也是在dang鼓励下自由结合的。 菱花当时不在意沈山旺家里穷,奋不顾身嫁给他。 但后来因为穷,为了衣服和钱,‘卖掉’女儿荒妹,两相对比,是何等的荒诞。 林爱民瞥下齐大爷,看看他稍矮的个头,暗暗吐槽齐大婶的眼神估计不太好,却没有指出来。 “会变好的!” 他违心道。 有些话埋在心底,林爱民没说出来。 婚姻是自由选择,可他和齐大爷共同的老家赣省,后世却把交易婚姻推上热潮。 时代发展了,婚姻却好像闭环了。 朴实爱情,就在这几年,年轻人要抓紧啊! 和齐大爷闲扯两句,在其他大爷大妈面前‘谦虚’一番,抢在长相普通的大姐、大妹子围拢前,林爱民匆匆离开。 跟朱晽相差十万八千里,还是少接触为妙。 “哥!” 老早就听见动静,放学先到家的林若兰,兴高采烈迎上林爱民:“我的同学都在议论《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她们还为存妮哭过。” “我们语文老师说了自己的故事,他无比怀念以前认识的那个姑娘。” “他不怨恨她的父母拆散两人,只希望往日的恋人能幸福。” …… “我也希望遇到如许荣树那样的男子。” 她满脸期盼。 “不行!” 林爱民如临大敌,立即警告林若兰:“你年龄还小,好好学习,不准胡思乱想。” 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他不想妹妹误入歧途。 别家姑娘可以看人品嫁,但林若兰的男朋友,人品好之外,不能一穷二白。 妹妹不能过苦日子! “明白,明白。” 林若兰吐吐舌头:“我说着玩呢。” “再过几年。” 林爱民还不放心,再三叮嘱:“有相中的人,大哥给你把关。” “嗯!” 林若兰欣然点头,认为理所当然。 她的大哥是‘作家’,肯定能明察秋毫。 不管怎样,齐大爷他们,还有妹妹的同学以及老师都在议论《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小说,足以说明它的影响力。 按照后世某点的说法,那就是小说出圈了。 当晚母亲邓桂梅破天荒割了两斤肉,他们一家四口包了饺子。 “儿子!” 林力强满面春风:“路上遇到詹主任,他说不能影响英雄作家的创作。” “咱们家住房改善的报告已经送上去,应该很快就能审批下来。” …… 这个年代果然是当文人最稳妥最实惠! 发表小说带来的好处,身遭周围发生的变化,令林爱民感触颇深。 不止啊! 风潮涌动,势不可挡! 再过了三日,家属区传达室的谢大爷告知林爱民,《燕京文艺》要他去一趟的消息。 “这是你的。” 到了杂志社,章徳凝指了指桌旁的麻袋:“读者的信件。” “这么多吗?” “当然!” 章徳凝替林爱民骄傲:“还只是燕京周边地区的,可想而知你的小说有多受欢迎。” “冠盖满京华,这样评价不算为过。” 她眼中有着幽怨,不关男女情感:“你该写新稿子了。” “哦!” 林爱民顾左右而言他:“我能拿走吗?” “你啊!” 章徳凝恨铁不成钢道:“再投个稿子,我帮你加稿酬。” 明明天赋好,却不努力。 她真想关林爱民到杂志社的‘小黑屋’,不写五篇小说就不给饭。 可惜了! 这家伙太懒散,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太可恶了! 稿酬的问题,托组长陈思崇向上面反映了。 随着《燕京文艺》的再次加印,也该放开价格了。 否则以林爱民的知名度,一旦国家级期刊发力挖人,他们能和人家竞争吗? 宝山在手,不掏空林爱民,心有不甘啊! 第16章 读者的信件是盲盒 章德凝对林爱民期望甚高,不是没有缘由。 她有自己的判断,根据就是改稿。 五处需要修改的地方,林爱民一撮而就,不到半小时就完成,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那天章德凝做过试探,这家伙分明有稿子,否则就不会问能否加稿酬。 如今林爱民知名度提高,是很多作者求而不得的。 浪费这样的机会,她觉得心痛,因此循循善诱。 猜到她的目的,林爱民哪肯轻易就范。 不见兔子不撒鹰,稿酬没落实到位,他不可能写新小说。 “可以打个电话吗?” 林爱民笑眯眯转移话题。 章德凝叹口气,指了指隔壁的电话室:“去用吧。” “麻烦找下朱晽同学。” 林爱民拨了医学科学院的总机,很快和心爱的姑娘通上话。 “去我家?” 电话那边朱晽满脸震惊,捂住话筒,看看四周,一副做过亏心事的模样。 坏人胆大包天啊! 现在还是上午,父母都不在家,林爱民想做什么? “对!” 林爱民声音低沉,显得有些失落:“《燕京文艺》这边有读者寄来的信件,足足有几麻袋大。” “我家空间太小,估计放不下。” …… 朱晽脸色稍霁。 她和林爱民最近交往,后者说过家里住房紧张的情况。 本就住居室一角,再多几麻袋信件,家里迈不开脚吧。 “你等等!” 朱晽想了想道:“我请个假,等会儿带你去我家。” 呵! 挂了电话,林爱民笑得犹如大灰狼。 “走了!” 他立即向章德凝告辞:“整理完信件,我再找德凝姐。” “嗯!” 章德凝欣慰点头。 林爱民还是懂人情世故的,明白拆完信件,还要回复读者。 一封封的回复,估计要很多天,后续还有信件来,就别想做其他的事情了。 统一在杂志上发表声明,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篇幅不用太长,能表明作者的态度就行。 从这点来看,林爱民还是蛮成熟的,可惜就是新稿子难产,实在令人纠结。 她眼神幽怨,林爱民难以承受,赶紧离开。 来到医学科学院,门口大树下朱晽已经到了。 “请过假?” 林爱民扛着麻袋走近。 “嗯!” 朱晽微微点头,瞥下林爱民背后的麻袋:“其他的呢?” “改天再去拿。” 林爱民眼睛都不眨,提醒朱晽:“否则太多,不让上公交车。” “哦!” 朱晽恍然醒悟,脸色微红:“咱们走吧。” 两人坐公交,到了中关村附近的燕京理工家属院。 此时过了中午,估摸着父亲已经去办公,两人溜了进去。 朱晽路上走得很急,生怕遇到熟人。 好在林爱民懂她的心思,扛着麻袋默不作声,好像是她请的搬运工。 朱晽父亲朱云青是燕京理工的工科教授,分房子时两个女儿都在,住的是三居室。 看着他们家堪比自家三倍面积的居住地,林爱民非但不嫉妒,反而异常欣喜。 朱晽的家就是他的家,她的房间就是他的房间,越大越好! “你的屋子是哪间?” 家里果然没人,林爱民涎脸发问。 “你不是看信件的吗?” 朱晽瞪视林爱民。 “对!” 林爱民‘恍然醒悟’:“我是来拆信的。” “等会儿要你大开眼界。” 他故作神秘。 杏眼嗔他一眼,朱晽满脸好奇:“麻袋里不止有信吧,我还听到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 “没错!” 林爱民打开了麻袋。 这个年代和后世不同,物资相对贫瘠,钱反而不是最宝贵的。 读者看了小说,感同身受下,送的都是自己爱护的东西,或者自认最有价值的。 他们的信件就是盲盒,要看作者的运气。 林爱民拿出第一封信。 刚刚拆开,就飘出两张一斤的粮票,以及三张一元的钞票。 【我是房山县的张宝国,读了《被爱情遗忘的角落》,久久无法释怀】 【73年我下乡到豫省林县扶沟村,认识一个当地的姑娘】 【我们两个相爱了,但我什么都没有,她最后嫁到城里,从此再没有见面】 【爱情遗忘的角落何止天堂村,陋习不摒除,相爱的年轻男女就无法得到幸福】 【您写出我的心声,附赠粮票和钱若干】 …… 听林爱民念完,朱晽瞪大杏眼,看了看捡在手中的粮票和钱:“要还吗?” “不用!” 林爱民摇了摇头:“很多作者就靠这个支撑他们继续创作,我们不能做恶人。” 他说得没错。 不是谁都像林爱民这样,随随便便能写出一篇小说的。 几十块钱的稿酬,也就够一个月生活,那些作者以后怎么办? 他一旦发表声明,拒绝接受馈赠,就会道德绑架其他作者。 智者不为! 听了林爱民解释的原因,朱晽仔细想想,点头称赞:“你是对的。” 呵! 林爱民深深看她一眼,继续摸麻袋。 第二封信贴在铝制饭盒上,后者很明显就是礼物。 【我是朝阳劲松的张芸,和同住劲松的林昭阳相爱】 【去年父母逼我嫁给机械厂车间主任的儿子,我就找了街道办】 【宁可和林昭阳吃苦,我也要守护爱情】 【存妮太可怜了,我要做荒妹】 …… 第三封信还是来自房山的,附带一个小布袋,里面放满了香椿。 上方山的香椿! 房山特产,今年春天刚发芽的。 这次是看小说醒悟的人,打算放妻子去追求她的幸福。 …… 第四封! 第五封! …… 收获颇丰! 香椿半斤、核桃一斤、香菇二两。 文具盒一个,铝制饭盒两个,搪瓷杯两个。 布票三张、粮票十张、肉票五张。 最多的还是钱,合起来有六十余元。 当然也有什么都没送的,同样在情理中。 开盲盒要的是过程,林爱民也不图靠读者发财。 见朱晽兴奋到脸蛋泛红,他已经心满意足。 朱家父母双教授,不缺这些物质。 但这些足以说明林爱民的受欢迎程度,她为他自豪。 “下午四点了,我爸随时会回来。” 很快朱晽就清醒了,叮嘱林爱民:“吃的要拿走,剩下的放我这里。” 她说得有道理。 林爱民装了香椿、核桃和香菇,以及粮票、布票和肉票,其他物品以及信件就放朱晽屋中。 他借此机会,得以一窥她的房间。 可惜了! 墙上有张地图,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再加几个关闭的柜子,林爱民没有看到半点儿代表春意的事物。 也是! 朱晽不是后世吸烟烫头说粗话的女孩,屋内怎可能邋遢到衣服满天飞呢? 既失望又欣慰,他想着多磨蹭一会儿。 “不想下次放东西了?” 朱晽如临大敌,冷声警告林爱民:“我爸可能在上楼了。” “好吧!” 林爱民悻悻作罢:“我走了。” 朱晽请假的理由就是回家,不可能再跟着他出去。 林爱民径直回了双井,刚到家属区,就见人来人往,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向人打听后,满脸古怪。 罗玉柱掉护城河了?这小子不是会游泳吗? 第17章 荒诞?其实这就是现实 林爱民还是了解罗玉柱的。 都是双井家属区的小孩,平时没少一起去偷着游泳,起码狗刨玩得很溜。 护城河的水不深,他能出什么事儿? 林爱民拎着香椿、香菇和核桃,信步向罗玉柱家走去。 好家伙! 老远就听见王翠英的哭嚎。 “玉柱,我的儿啊!” “你一旦去了,剩下我和你爸可怎么活啊!” “你没工作,父母养你啊!” …… “行了!” 街道办詹主任也在,此时沉着脸呵斥王翠英:“病退回来的知青没安排工作的,也不是只有你一家。” “那么大的小伙子了,干点儿什么不行,非要跳护城河。” …… 听了周围的议论,林爱民明白了事情经过。 和他有关! 他救了落水孩童,街道办发锦旗,詹主任还许诺要改善居住环境。 王翠英就上了心,逼迫儿子去护城河上溜达,寻找救人的机会。 非但如此,她还要儿子写作,每天写三篇五百字的内容。 罗玉柱写作写得浑浑噩噩,整个人都是木的。 今天也是逼急了,他一直围着护城河转悠,累到失足掉进去。 幸亏有好心的‘朝阳群众’看到,救这小子上来,总算保住一条命。 王翠英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正抱着儿子痛嚎,连街道办就惊动了。 傻! 林爱民暗暗吐槽,不再凑热闹,回了自己家。 妹妹林若兰正在学习,看见他,觉得奇怪:“大哥回得挺早啊,没有陪嫂子?” 她没见过朱晽,但早就将其定位成自家人。 “读者给我寄了点儿东西。” 林爱民晃晃手里的香椿和香菇,以及路上买的鸡蛋:“今天吃香椿炒蛋和香菇炒肉。” “还有这袋核桃,你每天吃一个,补补脑子。” …… “谢谢哥!” 林若兰甜甜一笑,夹了个核桃,递给林爱民:“哥也要补补。” “一人一半!” 林爱民分给她一部分。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读者就是好,没人催稿,送来的核桃也是当地最好的。 两人吃完,相视一笑,口齿留香。 半小时后,邓桂梅回来了。 看到她脸色不渝,林爱民忙问:“出了什么事?” “那个王翠英!” 邓桂梅愤愤不平道:“拿儿子罗玉柱落水的事,去街道办闹,詹主任竟然答应下来,要给他们家孩子安排工作。” 是因为这个? 林爱民也觉得荒诞,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正常。 荒诞吗? 其实这就是现实,只是平素看不到而已。 勤勤恳恳的,比不过会来事的。 会干活的,不去惹麻烦,也不会有人想起你。 “算了,算了!” 林爱民安慰邓桂梅:“罗玉柱进厂就进厂,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大哥说得对!” 林若兰也随声附和:“母亲养个作家儿子,比他们罗家强多了。” 不愧是母亲的小棉袄,她这句话说到邓桂梅的痒处。 脸上的愤慨消失,邓桂梅笑着打量林爱民:“我们家儿子就是争气。” “可惜啊!” 她话锋一转:“就是你这媳妇还没娶上,妈心里有点儿急。” “快了,快了。” 林爱民赶紧岔开话题,摸摸肚子:“您不给儿子做饭,我哪有力气娶媳妇啊。” “这个!” 他拿起香椿和香菇,向邓桂梅显摆:“是我的读者送的,咱们今晚吃了它。” “房县上方山的香椿?” 邓桂梅同志果然转移了注意力,满脸惊喜道:“这个好久没吃了,上一次还是十几年前。” 她捋起袖子,兴致勃勃去炒菜。 还是自家儿子厉害,不但能赚稿酬,让邻里街坊交口称赞,连菜都有人送了。 至于王翠英闹腾带来的不快,早就抛到九霄云外。 看到母亲高兴,林爱民也很开心。 但是到了第二天,他的心情就由晴转阴了。 下午去医学科学院见朱晽,她递给他一张截掉的报纸,满脸担忧:“你看看这个。” 报纸? 林爱民拿过来,看了朱晽指的地方,脸上露出苦笑。 那一页最上面,赫然有着名为‘《被爱情遗忘的角落》阴暗所在’的标题。 异常醒目! 大致扫下里面的内容,果然是批评他这篇小说的。 无外乎就是那些批评,就是什么‘暴露’啊,‘偏颇’啊,说林爱民这个作者居心叵测。 很麻烦! 现在能发行的报纸很少,写这样的文章,而且刊登上去,说明他的小说引来了关注。 “你没错!” 朱晽主动抓住林爱民的手:“我相信你的初衷是好的。” “就连我的那些同学,也觉得你写到他们心里去了。” …… “你父母他们……” 林爱民嘴角发苦。 连着有七八日了,方珍都加班,他都没机会拜访朱家。 询问朱晽,她说母亲忙。 现在想来,方珍是故意要忙的,估计是事先有所风闻。 “他们是他们。” 朱晽满眼坚定:“我不做存妮,我要做荒妹。” 借用《被爱情遗忘的角落》里两个命运截然相反的女主角来表达心意,她这是要坚定站林爱民这边。 对向来是乖女儿的朱晽来讲,算是很有勇气了。 自己脸色难看?别吓到她了。 林爱民反过来握紧朱晽的手,笑着安慰:“没到那一步,会有人替我正名的。” 讨论是双向的。 他相信自己的小说,更相信未来。 况且发生这种事,能让朱晽进一步表达内心的情感,何尝不是福兮祸所伏呢? “你回去休息吧。” 看看天色还没暗,林爱民拍拍朱晽的手:“我会处理的。” “嗯!” 朱晽转过身去,走了两步,突然回头:“我明天等你!” 好姑娘! 林爱民看着她走进医学科学院,心中涌起柔情,继而斗志昂扬。 批评他? 他是好欺负的人吗? 不过林爱民也明白,人家能发的报纸,不代表他就能发。 他没资格。 想要阐述立场,唯有借助其他纸媒力量。 现在林爱民能仰仗的,除了《燕京文艺》,还能有谁呢? 他立即去了《燕京文艺》杂志社。 “来了?” 手里拿着同样报纸的章徳凝,看见他,脸上露出笑容:“感受到压力,就知道找我们了?” 唰! 林爱民的心落到了实处,立即回应章徳凝:“我回去写稿子,还能发吗?”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害朱晽替他担心,林爱民要展开反击。 用文人的方式! 第18章 改善性住房没了? “写出来看看吧。” 章徳凝脸上笑容更加灿烂:“稿酬可能加不了。” 谁说女编辑都善解人意的? 形势反转,轮到她拿捏林爱民了。 “德凝姐!” 林爱民满脸哀怨:“有点儿过分吧?” “谁让你小子空有才华,却不好好写作来着。” 章徳凝没好气道:“现在有人找你麻烦,就想起来找杂志社了。” 她看得很明白,也了解林爱民。 如果不是有人拿他的小说说事儿,这家伙还一副闲云野鹤的样子呢。 不过章徳凝还是小看了林爱民的脸皮厚实程度。 “德凝姐说过我们俩的友谊比天长!” 他理所当然道:“我有麻烦不找你,岂不是要辜负咱们的情谊。” 友谊比天长?! 章徳凝都气笑了。 她说过这样的话?根本就记不得! 不过见识林爱民的德行,章徳凝放弃拯救他的痞赖性子,面色凝重改了话题。 “知道为何有人针对你的小说吗?” “不清楚啊!” 林爱民满脸委屈:“我向来与人为善,欺负我的人肯定很坏。” “哼!” 章徳凝懒得和他争辩,自顾自讲述缘由:“医学科学院采访你时,你吟诵了诗句吧?” “本来想你参加报告团,去各地讲演的,因为这个,计划泡汤了。” “所以找你小说的毛病,也就变得正常了。” “不过你可以放心,《燕京文艺》也不是谁都能拿捏的。” “今日不同往昔,大家也该辨一辨了。” …… “下一期的《燕京文艺》,会给你留篇自述,你可以畅所欲言。” …… “至于你的新稿子,也可以同步发表。” 说到最后,她眼中闪过狡黠:“新稿子有稿酬,自述就别想了。” 这是要薅他羊毛啊! 林爱民却没有任何犹豫,满口应承:“下一期刊印前交稿。” 不是谁能如他,能预见到未来。 章徳凝以及整个《燕京文艺》,给了他反驳对方的平台,还能收新稿子,其实已经冒着风险。 不管他们是否为杂志销量,又或者其他目的,从林爱民这边来讲,还是要感恩的。 他的确是有着后世的市侩,但不表示能无视这些淳朴相助。 “再见!” 林爱民告辞离开。 章徳凝凝视着他的背影,直到门开了又关,这才去见了组长陈思崇。 “社里真要这么做?” 她盯住陈思崇:“这是要架林爱民在火上烤啊!” “没办法。” 陈思崇满脸无奈:“他惹出来的,只能他来解决。” “谁能想到他能拒绝报告团,人家刘新武就没这么多烦扰。” “有救孩童的英雄身份,林爱民不会有问题。” “另外,因为他提到了‘我爱这土地’,艾晴老师已经引发关注。” “你要相信未来,未来会越来越好。” 他意味深长道。 “真的?” 章徳凝满脸兴奋,霍然站起,来回踱步。 福兮祸所伏! 林爱民念诵那两句诗,说不得会加速改变。 “有可能吧,谁又能说得准呢。” 陈思崇提醒:“但是不管怎样,《燕京文艺》无路可退,咱们必须坚持下去。” “明白!” 感受到陈思崇话里的信念力量,章徳凝浑身热血沸腾:“我会盯着爱民的。” 这次和《燕京文艺》销量无关,总要做些必须做的事情。 她小瞧了林爱民。 他根本不用她盯着,从《燕京文艺》杂志社离开,没有停留,直奔双井的家。 他要写稿! 哪一篇? 论及这个时期的文学,有谁比得上《伤痕》呢? 以小说标题命名为文学流派,哪怕是丑国人最先定义,文学史上依旧少见。 想要引爆讨论,非它莫属! 按照既有轨迹,《伤痕》正式刊印,是今年8月1号,发表前在魔都、燕京历经数次讨论。 但小说真正写出来,其实是下个月初。 林爱民写了它,交给《燕京文艺》,如果无法发表。 那么4月份,刚考入复单大学77级文学评论专业的学生卢鑫华,因为所在的班级要出墙报,就会写出这样的小说。 两人会撞车。 因此林爱民舍弃它,选择了《牧马人》。 《牧马人》是电影名,早先的小说叫做《灵与肉》,讲述以许灵均为代表的支边知识分子,在艰难岁月中坚守梦想、扎根边/疆的故事。 三十年前,父亲抛弃11岁的许灵均前往丑国,因父亲的问题,许灵均去贺/兰山农场七队参与改造。 在这里他结识很多当地人,和他们结下深厚的友谊。 后来又和美丽善良的李秀芝结为夫妻,在长达20年面对各种不公境遇的情况下,许灵均没有放弃心中的梦想,做了一名教师。 小说以倒叙的方式开头。 【许灵均没有想到还会见着父亲】 【这是一间陈设考究的客厅,在这家高级饭店的七楼】 【窗外,只有一片空漠的蓝天,抹着疏疏落落的几丝白云】 【而在那儿,在那黄土高原的农场,窗口外就是绿色的和黄色的田野,开阔而充实】 【他到了这里,就像忽然升到云端一样,有一种晃晃悠悠的感觉,再加上父亲烟斗里喷出的青烟像雾似的在室内飘浮,使眼前的一切就更如不可捉摸的幻觉了】 【可是,父亲吸的还是那种印着印第安酋长头像的烟斗丝,这种他小时候经常闻到的、略带甜味的咖啡香气,又从嗅觉上证实了这不是梦,而是的的确确的现实】 …… 遵循着记忆,林爱民奋笔疾书。 “哈哈!” 肆无忌惮的笑声响起,打断他的思绪。 有人哐当哐当拍他们家的门:“林爱民在家吧?快点儿打开!” 是王翠英? 儿子罗玉柱又掉河里了? 林爱民不无恶意地想着,眉头微皱,不想理会。 “我看到你回来了,找你有事。” 王翠英却不依不饶,还在外面喋喋不休:“你肯定惹麻烦了。街道办要撤掉你们家改善住房的申请了。” “这可是詹主任亲口说的。” 她得意洋洋,奚落林爱民的错处。 “仗着救过几个孩童,就当自己是英雄了。” “买麦乳精、文具盒,你就是个败家子。 “进不了厂,去喝西北风吧。” …… 写不下去了! 林爱民霍然站起,要教训这个惹人厌的长舌妇。 砰! 外面传来闷响,斥责随即响起:“我们家败不败,跟你有什么关系?” “以后再说三道四,下次它就砸你头上。” …… 这个声音…… 是需要他和父母呵护的妹妹林若兰? 第19章 还是好人多! 呼啦! 林爱民打开门,走了出来。 门外,左边的王翠英满脸惊讶,身体往后缩。 右边的妹妹林若兰,乌黑溜圆的眼睛里全是怒气,正瞪视对方。 她们两个中间,妹妹向来视若珍宝的军绿挎包,就那样灌在地上,露出里面的书页。 林爱民能想象刚刚发生了什么。 王翠英无理取闹,惹恼放学回来的林若兰。 她情急之下,书包砸地,要震慑王翠英。 看到林爱民出来,王翠英来了劲儿:“林家就是这样管孩子的,你妹妹竟然用书包砸我。” 啪! 林爱民快步上前,在王翠英满眼不可思议的注视下,狠狠给她一巴掌。 “你!” 王翠英懵了。 “回屋!” 林爱民捡起书包,递给林若兰:“这个疯婆子交给我。” 出门的瞬间,他就想清楚了。 太谨小慎微了! 78年了! 未来会越来越好,这世道不该恶人横行。 今天忍了王翠英的门外闹事,明天她就敢闯屋子抢东西。 “你,你打我?” 王翠英霍然醒悟,朝着林爱民扑来,伸手抓挠:“我跟你拼了!” “啪!” 林爱民手疾眼快,再给她一巴掌。 上次是右脸,这次是左脸,两边一样肿,这下对称了。 “滚!” 他吓唬王翠英:“再不走,信不信我去拿刀?” “我……” 王翠英立即怂了,一边往后退,一边色厉内荏:“我跟你没完,我家柱子……” “哼!” 林爱民跨步上前,逼视对方。 “我找街道办。” 王翠英转头就跑。 “恶心!” 林爱民撇撇嘴,扫视四周。 风闻围观的邻里街坊,触及他的凛冽眼神,立即退回屋子。 林家小子厉害! 没人同情王翠英。 这个泼妇女人,为了儿子去厂里上班,最近上蹿下跳,早就引来众怒。 现在林爱民教训她,他们乐得看笑话。 “哥!” 林若兰眼中已然有了泪花,拽拽林爱民的衣服,小声提醒:“你可是英雄,还是个作家,……” “傻了!” 林爱民明白她要说什么,语调说不上铿锵,却有着坚决:“英雄也好,作家也好,不能守护这个家,要来又有什么意义。” “以后不要再哭了!” 他伸手抹掉林若兰脸上的泪:“每一滴都是珍宝,哪能轻易流出来。” “嗯!” 林若兰点点头。 “去学习吧。” 林爱民叮嘱她一句,坐回桌子。 林若兰今年十七了,他想要她跟自己一起考大学。 “又要写小说了?” 林若兰瞥见桌上的稿子,满脸惊喜:“我能看看吗?” “这个……” 林爱民犹豫半响,还是说出了实话:“我答应过你嫂子,她是第一个看稿的。” “哼!” 林若兰撅起嘴。 “我答应她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林爱民笑了:“但是有人偷看,我也不能随时盯着。” 向朱晽承诺前,不是还没小妹吗? 现在两个都是亲人,手心手背都是肉,林爱民怎么能厚此薄彼。 “谢谢哥!” 林若兰脸上绽开笑容,如春花明媚。 “嫂子是第一个,我做第二个。” 她摇了摇头,非常坚定,没去看稿子。 谁有个这样的妹妹,会忍心让她受苦呢? 林爱民只恨扇王翠英的耳光,力度还是太小了。 还有…… 大言不惭向林若兰坦承是作家,只是《被爱情遗忘的角落》,还远远不够。 继续写稿子,他拿起笔,开始创作。 林若兰打开军绿包,抚平书页,静静学习。 屋内只有书页翻动以及笔尖沙沙声,美好时光就这样一分一秒消逝。 可惜世间无桃花源,逃不开种种烦扰。 半个小时,就在林爱民写了一千多字时,门外传来喧闹。 “你留家里。” 早有所料的林爱民,叮嘱林若兰,转身出了屋子。 林若兰哪有心思学习,不愿违逆哥哥的她,耳朵贴在门后,听外面的动静。 身后妹妹的脚步声,林爱民听见了,心里熨帖。 他再看带着詹主任来的王翠英,脸上的温情消失,眼神凛冽。 “詹主任,林家小子刚刚扇我耳光,您要为我做主。抓他进牢狱,或者……” 王翠英正搬弄是非,触及林爱民的眼神,闭上了嘴巴。 “牢狱?” 林爱民轻蔑一笑:“你到我家闹事,甚至要闯进来。” “放到以前算是入室盗窃,就该游街示众。” …… “我,我没有!” 王翠英脸色微白,急忙摇头,向詹主任解释:“您不是说林家改善住房的申请没了吗?” “我寻思他肯定犯了错,所以就来教育他。” …… “够了!” 詹主任脸色铁青,瞪视王翠英:“谁说林爱民犯了错?你说的算?” “没错!” 闻讯而来的齐大爷,第一个开口力挺林爱民:“能写出那样小说的爱民,怎么会是坏人?” “王翠英你为了儿子,到处煽风点火。” “詹主任应该好好查查她,她这是要阻挠生产。” …… 林爱民看着个子低自己一头的齐大爷,突然觉得他无比高大。 还是这时代的大爷靠谱啊! 这时期阻挠生产,就是阻挠建设,安的罪名不小。 “对!查查王翠英!” “刚刚拍林家的门,王翠英太欺负人了。” “她就是坏人!” …… 不止是齐大爷,饱受王翠英荼毒的邻里街坊,个个伸张正义。 王翠英身体颤抖,吓得缩脖子。 “回去吧!” 詹主任冲她摆摆手。 “哦!” 没人支持,王翠英的气焰消了大半,灰溜溜离开。 詹主任暗暗叹气,看向林爱民:“房子居住的改善问题,咱们进去聊聊。” 不是没申请到吗? 转头回去的王翠英也听见了,心里咯噔一下,顿觉脚下有千斤重。 早知道就不去闹了,现在惹了众怒,柱子的工作更加没希望了。 她懊恼,她郁闷,都是活该,是咎由自取。 没人理会。 大家好奇地看着林家,猜测詹主任和林爱民谈什么。 他们这片家属院,好不容易出个救落水孩童的英雄和能发表小说的作家,街道办可不能亏待他啊! 众人多虑了。 不是谁都像王翠英那样的。 淳朴的人们愿意盼着林家更好,这其中也包括詹主任。 “劲松?” 听了詹主任提及的住房改善问题,林爱民表现得惊讶,心里却无比欢喜。 劲松是偏了点儿,胜在房子够大。 詹主任是个好人啊! 第20章 房偏心自暖 劲松位于朝阳区的西南部,北邻双井,南邻潘家园。 原本这个地方叫作‘架松’,上溯三百多年是皇子坟茔。 从清顺治初年一直到本世纪三十年代,这里先后埋葬了五位肃亲王。 第一代肃亲王豪格是清太宗皇太极的长子,清初八家‘铁帽子王’之一。 他的坟院前后有不少林木,院内六棵较大的松树需要数人合抱,最大的即是架松。 由于它过于粗大,就用架子把枝条架起来,木架多达百根。 《都门纪略》上曾有诗形容。 【松枝托地古根留,架木擎来一老虬】 【周匝绿荫圆似盖,佳城郁郁兆王侯】 因为这一美景,过去这里是燕京著名的旅游胜地之一。 到了四五十年代,六棵古松先后枯死或被伐,这个旅游景点便逐渐消失,只留下架松、架松坟、肃王坟等地名。 六十年代,乘着燕京街巷换名之风,人们借用教员‘暮色苍茫看劲松’中的‘劲松’一词,将这里改名为劲松。 从此‘劲松’作为地名,正式进入人们视野。 七十年代后期,这里建设居民住宅,是燕京第一批成建制小区,目的是为了解决通惠河以南各工厂27万余职工的居住问题。 当时这里是未开发的‘城外’,交通极不便利。 劲松小区东、西两端,未来几年只有两趟公交车,从崇文门方向来的41路和东大桥方向来的28路。 因此搬入劲松的人是一百二十个不情愿,各单位都以多给房、多给面积的方式吸引职工居住。 “双井这边的家属区太拥挤,无法满足你们改善住房环境的要求。” 詹主任耐心解释:“新建的劲松小区205号的三居室,有七十多平米,可以分给林家。” “我看重的是你知青英雄的影响力,可以号召职工们去那里居住。” 他给出的理由很充分,没有违规。 有心了! 林爱民暗暗感慨。 以前说能改善住房环境,而且打了报告,现在办不成,大概率和《被爱情遗忘的角落》遭人恶评有关。 上面有犹疑,詹主任自然要听从。 现在以家属区迁移大局考虑,他要借助林爱民的英雄身份推动工作,也是相关部门无法拒绝的。 其他人不懂,林爱民理解詹主任的苦心。 1978年,劲松小区新建成的‘全优工号’,以两居室为主。 就凭林家目前四口人,按说没资格拿到三居室。 知青英雄的影响力,街道办说它有它才有,其实是詹主任在帮林家。 “谢谢您!” 林爱民言辞恳切,慷慨激昂:“协助街道办,责无旁贷!” “我没看错你!” 詹主任笑了,伸出手与林爱民相握:“你是个好同志!”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离开林家,随即消息也传遍整个家属区。 灰溜溜回家的王翠英,听了消息非常高兴,脸都不觉得痛了。 尤其再听说林力强、邓桂梅夫妇回来,跟林爱民吵了一架,她出外溜达,甚至哼起了小调。 哪怕街道办迟迟无法解决她儿子罗玉柱的工作问题,王翠英也没那么急切了。 相比林家从云端跌落,他们罗家原地踏步,貌似还不错。 当然,王翠英只能关上门幸灾乐祸,不敢在外面乱嚷嚷。 邻里街坊都同情林家。 齐大爷他们还去了街道办找詹主任,替林爱民抱不平。 遭到拒绝后,大家如今都压着火呢。 她敢起幺蛾子,很大可能遭众人唾沫淹死。 连着过去七天,这件事在街道办安抚下慢慢平息,家属区的生活再次恢复如常。 吱扭! 这天下班回到家的林力强,神秘兮兮从挎包里拿出一瓶二锅头,笑呵呵对林爱民道:“咱们爷俩今天喝两口。” 他此时满脸笑容,哪像那天晚上骂儿子蠢的暴躁父亲。 “哪来的酒?” 邓桂梅瞪了林力强一眼:“他们俩都要学习的,谁跟你一样只会吼。” 呵! 林爱民和林若兰相视一笑。 母亲对那天晚上林力强假装咆哮骂儿子,还有怨气呢! “我是照爱民说的喊的啊!” 林力强挠挠头,急忙解释:“你当时也同意的。” “我不管!” 邓桂梅不依不饶:“你说咱儿子好吃懒做,我就是听不下去。” 没地儿讲理了! 林力强拿眼瞟下林爱民,那意思都怪你个臭小子。 明明搬去劲松有好处,却还要做样子给外人看,害他受老婆奚落。 “都过去了。” 林爱民见状,笑着提醒邓桂梅:“您就不想想查查爸的账,怎么有钱去买酒的?” “对!” 邓桂梅恍然醒悟,盯住林力强:“咱们家紧巴巴的,你居然去买酒?” 林若兰看着这一幕,暗暗敬佩大哥林爱民会转移话题。 “你不说,我哪里敢买啊。” 林力强就等着炫耀呢,笑呵呵道:“这是沾了咱家儿子的光。” “下班前车间主任找了我,说儿子那篇小说写得好。” “送我这瓶酒,就当是庆祝。” “做了几十年工人,这是第一次。” “你说该不该庆祝?” 他满脸红光,还没喝酒,就要醉了。 “我去拿杯子。” 林若兰第一个站起。 邓桂梅看了林爱民一眼,满脸骄傲:“看在儿子的面子上,今天就让你喝点儿。” 当晚老林同志喝得有点儿多,最后搂住林爱民的脖子,打着嗝儿叮嘱:“现在不同了,儿子大胆去写。” “燕京呆不下去,大不了回赣省老家种地。” …… “睡你的吧!” 邓桂梅扶起要栽桌子的老伴,安慰听了父亲话呆愣的林爱民:“妈和你爸一样,永远支持你。” “还有我!” 林若兰眼中无泪,目光坚定,抓着林爱民的胳膊。 林爱民又感动又好笑。 最近几天,忙着赶稿子,奋笔疾书到深夜,让他们担心了。 父亲借着车间主任送酒的机会宽慰他,是不想他有太多压力。 血浓于水,父母和妹妹果然是他这辈子最亲的亲人。 还有朱晽! 每天下午和她逛街,哪怕只有短短十几分钟,哪怕不怎么交谈,也在默默支持他。 再有齐大爷,以及其他邻里街坊。 最后是那些陆续寄信去《燕京文艺》杂志社的读者,以及默默喜欢他小说的人。 值了! 那天晚上做出的改变是对的。 当晚,林爱民写完第三篇小说的稿子,早上起来,兴冲冲来到《燕京文艺》杂志社。 嗯? 瞥见杂志社门口那个满脸憔悴的人,林爱民就是一愣。 第21章 反思过去,坚持正确的 沈江华? 站在杂志社门口的人,是《人民日报》那个记者? 他来这里等谁? 林爱民医学科学院初见沈江华,他是个神采飞扬的年轻小伙,举手投足间洋溢着自信。 现在再看他,变了另一幅模样。 的确良白衬衫看样子几天没洗,近处闻一闻,似乎有异味儿。 不过和自己无关,林爱民往杂志社走。 “林爱民?!” 未料沈江华看到他,竟然满脸激动:“我……” “找我的?” 林爱民十分惊讶。 “对!” 沈江华看看四周,欲言又止。 “去那边?” 林爱民觉察蹊跷,指了指杂志社对面的大杨树。 “好!” 见大杨树附近无人,沈江华点点头。 “对不起!” 两人走到大杨树下,沈江华立即向林爱民鞠躬:“是我害了你!” 嗯? 林爱民若有所悟:“和小说评论有关?” “是!” 沈江华抓了抓头发,满脸悲愤:“我也是艾老作品的爱好者。” “那天听你念了他的诗句,想着写进报道,或许能引起上面的注意,加快他的平F进程。” “因为和报告团活动有关,稿子先给组织者施怀仁看了。” “是施怀仁授意要人发表评论,故意诋毁你的小说。” …… “否决你所在街道办的改善住房申请,也是施怀仁等人做的。” 他眉头紧皱,话里饱含歉疚:“他们能做到这个程度,是我始料未及的。” 无妄之灾! 林爱民霍然明悟。 艾晴虽是79年平F的,最近已经回燕京,按说没人专门针对他。 林爱民就是念几句诗,拒绝参与报告团而已。 不愿出风头,有人就看不过去。 怪不怪沈江华? 林爱民当然是有怨谴的。 但现在责备他,又有什么意义? 事情已经出来,如何解决,才是最关键的。 况且沈江华变成这个样子,最近看来没少经历心灵折磨。 他已然受到冲动的惩罚。 “没事!” 林爱民拍拍沈江华的肩膀:“该道歉的是施怀仁他们。” “回去好好工作。” 他意味深长道:“他们长久不了。” “你原谅我?” 沈江华瞪大眼睛,浑身抖颤。 他最近夜不能寐,一直愧来着。 林爱民原谅他,沈江华得到救赎,整个人立即精神振奋起来。 “不!” 林爱民笑了:“你本来就没错,何谈要我原谅?” “施怀仁!” 他咀嚼这三个字,眼中闪烁亮光:“我会记住的。” “再见!” 林爱民向沈江华告辞:“我有事要做,不在这里儿女情长了。” 儿女情长? 看着林爱民进入《燕京文艺》杂志社,沈江华咬咬牙,再没了颓废。 他要回去好好工作,盯着施怀仁那帮人,不辜负林爱民的信任。 忽悠了沈江华的林爱民,则有另外的想法。 呵! 儿女情长? 该有还是要有的。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知道是谁使坏,他不可能放过对方。 施怀仁! 现在林爱民不够资格和其叫板,但他相信未来会有机会的。 一个写小说的作者,有太多地方可以毁人不倦了。 当然在这之前,林爱民要先完成接下来的计划,彻底打响自己的名声。 “什么?” 所以当他到了章徳凝办公室,拿出三篇稿子时,她无比震惊。 快枪手! 果然是快枪手! 她没看错林爱民。 不到十天时间,就写了三篇小说。 章徳凝精神振奋,不理会林爱民,开始阅读稿子。 屋子内一片肃穆,只有她翻纸页的声音。 林爱民没有打扰她,要了笔和纸,去隔壁继续写小说。 是的! 那日王翠英闹腾后,他就改变了主意,打算来个大举动。 平静湖面出现涟漪,只需一颗石子。 想要翻涌水波,就该砸个大石头。 《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班主任》和其他类似的作品还少,那他就一股脑多写几篇。 不全投《燕京文艺》,而是要在四月份发刊时,在三个文学杂志上出现。 署上真名,要林爱民广为人知。 78年全国杂志不到50个,文学杂志就更少了。 影响力排在最前面的杂志都刊登他的小说,必定能引来关注。 施怀仁? 哼! 那时他不知道这家伙的名字,其实到现在也不在乎对方是谁。 淦! 就是了! 林爱民斗志昂扬,笔走龙蛇。 写了大概两千字,章徳凝来了,双眼通红。 哭了? 少有啊! 作为一名编辑,看过那么多稿子,熟悉诸多套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 他们不但能沉浸在故事里,更要有超脱内容之外的冷眼旁观,从审视和读者的角度去分析稿子的错漏。 哭就是失态! 不过想到自己写的三个小说,全都堪比催泪弹,林爱民也就释然了。 见他满脸惊讶盯着自己,章德凝略显尴尬,但很快就毫不犹豫道:“《燕京文艺》都可以刊登。” 想得美! 林爱民不会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 “吃独食不好。” 他笑着回应章德凝:“应该众乐乐!” “千字7元!” 章德凝押上重注:“我现在就去申请。” “不是钱的问题。” 林爱民摇了摇头,神秘兮兮道:“这个时候应该多交朋友。” “你的意思……” 章德凝恍然点头:“我拿给陈组长看看。” 她雷厉风行,转身就走。 林爱民也没有拦着。 章德凝阅历还少,不懂争斗的技巧,《燕京文艺》的主编和组长会明白的。 现在《燕京文艺》刊登了林爱民的小说,引来评论方面的诋毁,自然想要反驳回去。 一家独大不是春,万花齐放人心齐! 如果能有其他杂志支持林爱民,《燕京文艺》的压力会小很多。 事实也不出林爱民所料,章德凝半小时后转回,点了点其中一篇稿子:“我们要《森林里来的孩子》。” 呵! 林爱民点点头:“没问题!” 相比另外两部作品,《森林里的孩子》走的是诗歌化、散文化的道路。 整篇小说没有曲折的情节,却拥有故事的内在美。 已经有《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做标靶,《燕京文艺》要从文学性方面力挺他。 这是好事! 按千字7元算稿酬,小说一共九千多字,他拿到70元。 “等等!” 见林爱民打算离开,章德凝拦住他:“为什么想到写这个?” “我们不能忘记过去,但也不用一味指责。” 林爱民意味深长道:“正视过去,反思过去,坚持正确的,是当下最该做的。” “说得好!” 陈思崇从外面走进来,鼓掌称赞:“《森林里来的孩子》里用音乐治愈创伤,这就是你的反思结果吧?” 比自己写这篇小说想得还多还深刻,不愧是能领导章德凝的组长! 阅读理解满分! 林爱民暗暗给他点赞。 第22章 第三篇小说投给谁? 《森林里来的孩子》小说主人公是伐木工的儿子孙长宁,从小在林区长大,热爱自然,具有灵性。 森林是他的乐园,在这里他快乐地长大。 偶然的机会,他遇到了从燕京来到这片森林的梁老师,被他的笛声吸引。 “偶然出现的笛声使他丢掉了孩子的蒙昧。” 梁老师发现长宁的音乐天赋,此后长宁跟梁老师学习音乐。 在笛声中他们劳动,从劳动中寻找创作灵感。 最终梁老师因疾病离开人世,长宁带着梁老师的愿望,离开森林,去燕京开始他的音乐梦想。 长宁的演出引起教授共鸣,他被曲子深深地吸引。 教授是梁老师的同学,得知这是挚友的得意门生,决定录取长宁。 森林里来的孩子走进音乐学院,成了一名大学生。 …… 小说没有一味指责谁。 但你读完小说,能明白人们的苦痛。 他们渴望学习,渴望通过学习改变自己的命运。 林爱民选择这篇小说,最看重它的文学性。 至于反思,也是陈思崇提及,他趁机将其定性罢了。 伤痕要谈,但谈了后要做什么。 要反思! 这才是他的目的。 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读者能领悟哪些,跟个人阅历和生活环境相关。 “陈组长总结得很好。” 他笑着回应:“我脑海里本来只是有个模糊念头,您让我拨云见日、如梦方醒。” “好小子!” 陈思崇点点林爱民:“太滑头了!” “上篇小说的自我评述呢?” 他说出来此的目的。 “差点儿忘了。” 林爱民故意拍拍脑门,从口袋里拿出《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的自我评述。 “你可以永远相信《燕京文艺》。” 陈思崇接过稿子,意味深长道。 “当然!” 林爱民毫不犹豫:“德凝姐和陈组长的情意,我不会忘记。” “你再等等。” 章徳凝狠狠瞪他一眼。 滑头! 只顾着看三篇稿子,她忘记评述的事情了。 林爱民没有第一时间交出来,也是在观察《燕京文艺》的态度吧。 好在陈思崇组长提醒,否则他们就错过了。 《被爱情遗忘的角落》早就在《燕京文艺》刊登了,他们和林爱民必须站一边,不能再首鼠两端。 小说的自我评述就是对施怀仁他们诋毁的最好反击,《燕京文艺》必须表明态度。 她和陈思崇出了屋子,去后者的办公室。 “伤痕提了,但更注重反思,写得很不错!” 看完林爱民对小说的自我评述,其实也是对诋毁文章的反击,陈思崇点了点头:“和《森林里来的孩子》一起,都刊登到下一期。” “可惜了另外两篇稿子。” 章徳凝心有不甘。 “我们和林爱民一样,需要更多的朋友。” 陈思崇安慰她:“只要我们展现出诚意,他会第一时间选择我们。” 他话里透着唏嘘。 当初主编要刊登《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的确冒了一定风险。 想着林爱民有知青英雄的身份,再有《人民日报》的采访,怎么都不可能有问题。 结果这小子采访时,念了艾晴的诗句,让《燕京文艺》措手不及。 《燕京文艺》如今也是如履薄冰,真要退却或者低头,那也有违他们的创刊理念。 只能拼了! 向前! 但在这个过程中,有同伴或者老大哥带头,那就更加妙了。 陈思崇仔细想了想,对章徳凝道:“那篇《灵与肉》,可以投到《人民文学》。” “另一篇呢?” “魔都!” “魔都?” 章徳凝满脸惊讶:“一来一去太远了,那边能接受吗?” “会的。” 陈思崇话里透着坚定:“大家都有追求美好的念头。” “哦!” 章徳凝恍然醒悟:“我会提醒林爱民的。” “问问他还有什么要求。” 陈思崇再次叮嘱:“《燕京文艺》会尽量满足。” 不到十天时间,写出三篇小说,而且不需要怎么改动。 这样的‘天才’,必须交好。 “是!” 章徳凝点头离开。 说到第三篇小说,和《灵与肉》一样,她还有点儿疑惑,正想问问林爱民。 “你哪来的这么多素材?” 到林爱民的屋子,章徳凝满脸好奇。 还是来了! 林爱民暗暗感慨。 早有准备的他,立即回应:“是德凝姐您鼓励,催我写稿子,我才有了动力。” “我就是个陕省下乡的知青,哪里有太多故事去讲。” “最近这段时间,我经常在燕京车站附近转,看到回来的知青,就上去攀谈。” “一半靠想象,一半靠询问,才能写出这么多小说。” ……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您,改天请您吃大白兔奶糖。” 林爱民‘诚意满满’。 他也不怕别人去查,因为最近离开双井街道,的确按照刚刚所说去做了。 和人交谈,甚至拿出本子记载,都是为写小说做准备。 小说不是纪实文学,本就有虚构,再有这样的素材积累铺垫,谁都无法质疑。 章徳凝也是信了的,不过她还是没好气道:“你真要念着我的好,以后优先给姐供稿子。” “当然!” 林爱民满口应承。 千字7元的稿酬,《燕京文艺》给了顶格,他当然不会拒绝。 章徳凝满意他的态度,进一步示好:“你还有什么要求?《燕京文艺》会尽量满足。” “还真有。” 林爱民腼腆一笑:“德凝姐能帮我弄张车票吗?” 他说的不是火车票、汽车票那种票,是拥有购买自行车资格的车票。 “自行车是紧俏物资。” 章徳凝稍稍沉吟,告诉林爱民实情:“估计要拿钱买,大概需要四五十元。” “没问题。” 林爱民点点头,拿出刚到手的稿酬,递给章徳凝:“拜托姐了。” ‘德凝’二字没了,他这是刻意拉近关系啊。 明知这家伙是有求自己,所以表现得亲昵,章徳凝依旧很受用。 谁不想有个写作天赋如林爱民这样恐怖的‘弟弟’呢? 她接下来告诉林爱民,陈思崇对他另外两篇小说投稿选择的建议。 “谢谢陈组长,谢谢姐!” 林爱民嘴上跟抹了蜜似的,笑呵呵道:“姐这里有空白信封吗?我现在就寄出去。” 好小子! 当《燕京文艺》是自己家了。 正合她意! 章徳凝不但提供了信封,还附赠两张邮票。 林爱民也没避着她,两篇小说的投递杂志名称一目了然。 第三篇小说投的是这家? 章德凝暗暗点头。 第23章 孝女朱晽 林爱民拿来的三篇小说中,《森林里来的孩子》给《燕京文艺》,《灵与肉》要投《人民文学》。 看似是听从陈思崇的建议,其实他来之前,就有这样的打算。 现在《收获》不曾复刊,《当代》还没创刊,论及影响力,《人民文学》肯定数一数二。 去年他们刊登《班主任》,推动文学创作者有新的思考。 那么现在施怀仁等人诋毁林爱民的小说,《燕京文艺》有后来居上的趋势,《人民文学》会怎样想? 当然不愿被超越啊! 既然刊登过《班主任》,自然会再接纳《灵与肉》。 燕京布局完成,这是北面。 林爱民要搞就搞大的,自然不会放过魔都。 《收获》还未复刊,他第三篇小说投《魔都文艺》。 《魔都文艺》去年复刊,影响力也是蛮大的。 章德凝能点头,足以表明林爱民眼光独到。 “我走了!” 顺了《燕京文艺》两张邮票,他在章德凝啐骂中告辞。 看看时间还早,林爱民去了国文出版社。 他要找范镛。 三联书店并入国文出版社,作为国文出版社副社长的范镛,应该在朝阳门内大街320号的总部工作。 报出《凿井记劳》和自己名字,林爱民很快见到对方。 “想在港岛发表《凿井记劳》?” 范镛道破林爱民的来意,话里透着唏嘘:“年轻人很有锐气啊!” 方珍拿来稿子时,他提及只能在港岛发表。 《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引发的轰动,范镛也有所耳闻,猜到林爱民的用意。 “是!” 林爱民郑重点头:“我自认写的小说够温润谨慎,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如今只能奋勇向前,请范老助我!” 他向范镛躬身。 “包在我身上。” 范镛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最近一期《广角镜》,必定有你这篇文章。” “谢谢!” 林爱民转身离开。 “可惜了!” 范镛再次翻阅手里的稿子,放入信封寄去港岛,并且给《广角镜》的编辑李过强拍了电报。 一来一回就到4月份了,不知能否帮到林爱民? 而此时被他担忧的某人,又去了燕京车站,继续做‘收集素材’的工作。 到了和朱晽约定的时间,林爱民准时出现在医学科学院附近。 “你瘦了!” 朱晽刚见面,出声叮嘱:“写作归写作,身体也很重要。” “没事!” 林爱民拉起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摸:“你看看我健壮着呢!” “去你的!” 朱晽挣脱林爱民的狼爪,霞飞双颊,杏眼狠狠瞪来。 她并没有真正生气,妩媚中凭添几分英气,看呆了林爱民。 “你真美!” 他毫不吝啬赞誉。 “不要说了!” 脸烫得厉害,朱晽自顾自往前走:“别让外人看见。” 她依旧害羞。 这是个好姑娘! 看着她窈窕的身影,林爱民斗志昂扬。 为了守护她和家人,再辛苦,他都不怕。 两人这样沿着马路走了十几分钟,最后还是朱晽赶走林爱民,要他回去好好休息。 看着林爱民离去的身影,她陷入沉思。 最近和林爱民逛街聊天,经常谈及他的小说,朱晽萌生了自己写作的念头。 太难了! 苦熬五六天,朱晽写出来的文章,自己读起来都觉得难为情,更别说向外人展示了。 而林爱民呢? 三篇小说五六万字,不到十天就写出来。 可想而知,他有多辛苦。 给他补补? 朱晽脑海里泛起这个念头,迟迟无法消散。 怎么补? 家里放着母亲托人从长白山买的人参,改天准备送给外公。 外公都住疗养院了,补品会缺吗? 爱民劳心劳力,应该给他吃! 乖乖女朱晽此时胆子特别大,立即请假,回了燕京理工家属院。 “你今天不是留学校吗?” 方珍看到女儿,满脸惊讶。 “想回家睡。” 朱晽满脸娇憨,杏眼扫视屋子,目光最后落在墙角的柜子上。 那里放着个瓶子,瓶子里装着一棵人参,大概有50公分长,长须粗壮蔓延。 切掉一两根参须,母亲不会发现吧? 朱晽自我安慰。 晚上趁着朱云青、方珍睡着,她偷偷完成‘窃参’举动。 第二天早上,朱晽没在家里吃早饭,借口回医学科学院有事,急匆匆离开。 她在宿舍熬人参茶。 同学问起,就说是帮家里人煮。 大家以为说的是朱教授,纷纷称赞朱晽孝顺。 孝女朱晽也没打算告诉林爱民,人参茶放到搪瓷杯中,下午见面,端给他喝。 她小瞧了林爱民。 前世没喝过正宗野生的,也喝过人工培育的,他辨出人参的味道。 “你哪来的这东西?” 林爱民起了警惕。 这年月普通人喝个麦乳精,都要心疼几个月。 人参是个好东西,更是有价无市。 他只喝了两口,就觉得浑身舒泰,用的肯定是好参。 这样的好参,只可能来自朱家,甚至方家。 方珍当初许诺的高考复习资料,到现在快一个月了,还没送给他。 她的顾虑,她的态度,林爱民都看在眼里。 他不怪她。 可怜天下父母心,方珍也是为了朱晽好。 况且最近这些日子,他和朱晽经常逛街,方珍不可能毫不觉察。 默许他们相处,已然是她最大的让步。 知道女儿拿人参给他喝,怕不是要气坏未来的丈母娘吧? “你说什么?” 朱晽故作惊讶:“不就是泡了点儿能调理身体的中草药吗?” 林爱民沉默不语。 最难消美人恩,他不忍揭穿她。 “不好喝?” 朱晽目中柔波荡漾,似嗔似怨:“害我浪费那么多时间。” “喝!” 林爱民拿过搪瓷杯,揭开盖子,大口大口喝参茶。 “小心烫!” 朱晽急忙提醒。 烫? 嘴上的火热,哪里及得上我这颗心的万分之一! 或许是参茶的劲儿太大,他喝完最后一口,突然搂住朱晽。 “你!” 猝不及防下,朱晽和他紧紧相贴,瞬间体会到温热,立即挣扎起来。 “抱歉!” 林爱民后退一步,认真打量朱晽,信誓旦旦道:“今年我一定要娶你。” “娶我?” 朱晽喃喃自语,眼中闪过期盼,很快又变得黯淡。 她没有害羞到跑开,反而凑近林爱民,安慰他道:“来日方长,莫要着急。” “我会一直等你!” 朱晽鼓足勇气给出承诺,拿起搪瓷杯,就往医学科学院跑。 看着她离去的窈窕身影,林爱民心里又甜蜜又酸楚。 手里那点儿钱,勉强抵得上今天喝的人参茶。 万一丈母年方珍讨债,他可是要替自家媳妇朱晽偿还的。 手里的钱,还怎么办其他事情? 《人民文学》和《魔都文艺》,你们审稿要快点儿。 他想拿到稿酬的迫切,甚至超过了对付施怀仁。 第24章 一千人心中…… 林爱民着急也没用。 任何杂志审稿,都是要分批次、按时间来。 他的稿子放在信封里,又没有得到特别优待,自然是排在投递更早的其他作者后面。 很快到了3月25日,新一期的《燕京文艺》发售了。 林爱民的关注转移了。 他呆在杂志社,和章徳凝一样留意《燕京文艺》的销售情况。 “东单那边要进书。” “中关村那边的也卖完了?” …… 陈思崇过来了,向两人宣布好消息:“一大早就有人去排队,大家都有着期待。” 是啊! 整个华国就几十家文学杂志,渴望得到文化滋养的人们卖不到名著,就把目标转移到杂志上。 这是写文的最好时代! 林爱民激动且惶恐。 短篇小说还行,他记得清楚,再加上有写作功底,复原不是问题。 但中篇、长篇就不好说了,知道细节和大致脉络,能不能完美呈现,不敢保证。 这就是他想去大学再深造的原因。 “杂志社会再加印五万册。” 陈思崇出去再进来,满脸兴奋:“我们的销售数量,有望追平上个月的《人民文学》。” “不过……” 他瞥下林爱民,暗暗叹息。 《灵与肉》那篇小说投了《人民文学》,赶上4月1号新一期的发行,两个杂志之间的距离,肯定会再次拉开吧。 刚刚杂志社的同事拜托书店那边关注过。 听说这期《燕京文艺》有林爱民的小说,还有《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的创作心路历程,本来要买一本的读者,很多立即表示要再多拿一本。 陈思崇纠结了。 想《人民文学》选上《灵与肉》,这样两家联手,可以对抗施怀仁那样的人。 又担心《人民文学》有了《灵与肉》,会遏制《燕京文艺》的追赶势头。 呵! 他此时考虑这些,已经晚了。 此时《人民文学》杂志社,编辑崔导怡刚刚放下《燕京文艺》,对旁边的同事阎刚道:“这个林爱民不简单,我看是又一个刘新武啊。” 如今燕京地区,文学杂志要数《人民文学》和《燕京文艺》最有影响力。 本来他们不会在意《燕京文艺》,毕竟《人民文学》是国家级期刊,而且是华国建立后第一份文学期刊,地位不是谁能轻易撼动的。 《人民文学》敢为人先,秉持首任主编雁冰先生一贯作风,这才有了去年《班主任》的发表。 不止如此,今年1月份《人民文学》还发表了《哥德巴赫猜想》,表面上写的是数学家陈京润,其实是要在公众中确立知识分子的正面形象和科学声望。 效果颇佳,销量甚好! 他们有理由骄傲,也能俯瞰其他杂志。 但就在2月末,《燕京文艺》上一期多了篇《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给了《人民文学》紧迫感。 起初只是《燕京文艺》的销售数量增多,和《人民文学》的体量相比,依旧有着差距。 到了3月中旬,他们不得不重视了。 随着施怀仁授意手下诋毁《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大家对《燕京文艺》更加感兴趣了。 好嘛! 都到了3月十六七号了,《燕京文艺》加印三万册,仍然很快销售一空。 他们有压力。 主编张广年正筹备做协恢复的工作,百忙之中还不忘特地叮嘱大家,认真审核稿子,可以适当‘放宽’条件。 崔导怡曾经发掘出《班主任》,自觉责任重大。 抱着知己知彼的态度,今天《燕京文艺》发刊,他就要人专门买了一本。 不看不知道,一看压力更大了,想着找同事阎刚分担分担。 独抗压不如众抗压! 刘新武? 阎刚霍然抬头,来了兴致:“我看看。” 《森林里来的孩子》? 看完林爱民的新小说,他喃喃自语:“用音乐来抚平受伤的心灵,启迪蒙昧的灵魂,林爱民是在探索救赎之路啊!” “可惜了!” 阎刚叹口气。 他不止是《人民文学》的编辑,还写过散文、杂文等,但最擅长的是文学评论。 看了《森林里来的孩子》,阎刚才思泉涌,有想评价的冲动。 可是…… 替《燕京文艺》涨声望,会影响《人民文学》吧? 嗯?! 目光无意识扫到小说后面,竟然还有一篇林爱民的自我评述:《一千人心中》 【感谢大家对《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的喜爱,读者是我心中最看重的人】 【与此同时,我内心深处涌起的不是高兴和兴奋,而是惶恐】 [影响大就意味着会有不同的声音] 【我个文学创作者,只想讲个故事】 【你感慨存妮的不幸,你为荒妹的反抗感动,你叹息菱花的退缩,甚至你觉得不该写这个故事,都是你的自由】 【一千人心中有一千个存妮、荒妹、菱花,也有一千种感悟】 【不奢求你认同我,毕竟人和人的经历不同】 【但你要对我的小说盖棺定论,我要说你还不够格】 【反思过去,坚持正确的,摒弃错误的,是为了更好地前进】 …… 厉害了! 自认文学评论写得还行,阎刚看了林爱民的论述,暗暗咋舌。 莎士比亚的‘一千个哈姆雷特’,都活学活用出来了。 想到可能很多读者看不懂出处,他又觉得悲哀。 他无比确信,现在是春天的季节,而且今年的春天,会比往年要长一些。 不知不觉间,四十六岁的阎刚,双眼微润。 心中涌动着热潮,阎刚觉得自己就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不向外散发熔岩,很可能会自我爆炸! 必须写篇评论,去找主编! 他霍然站起。 “老阎,老阎!” 旁边的崔导怡突然高喊,惊喜交加:“你看看这个稿子,你看看……” “哈哈!” 他拿起装稿子的信封,仔细看了署名,大笑起来:“林爱民!果然是林爱民!这是他写的小说!” 林爱民的小说? 阎刚精神振奋,劈手从崔导怡那里夺来稿子,立即阅读。 《灵与肉》? 主人公叫许灵均。 还是倒叙? 和《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的创作手法类似,他和林爱民前面的小说做了比较。 但是很快阎刚就无暇关注文学价值,沉浸在故事剧情中。 十二岁的许灵均被父亲抛弃,母亲死了,舅舅骗了他,他依旧得到了教育,获得了新生。 后来遭遇过不公平的对待,曾经想过自杀,那时他的人生是一片黑暗。 是马儿! 马儿的不舍,将他从死亡中拯救出来。 再后来就是老牧民和郭蹁子他们,不考虑他的身份,只看重他的品行,进而维护他。 所以父亲要他去丑国继承偌大家业,许灵均拒绝了。 因为他相信,相信未来会更美好。 …… 一口气看完小说,阎刚倚靠椅子,仍旧余韵无穷。 谁说林爱民的小说黑暗? 眼睛瞎了! 他转过头来,与眼中饱含期待盯着自己的崔导怡对视,两人都笑了起来。 发! 《灵与肉》! 新一期的《人民文学》必须刊登! 第25章 精神囚徒到处有啊! 无独有偶! 就在阎刚、崔导怡一起去找主编张广年时,魔都JA区巨鹿路675号爱神花园,《魔都文艺》杂志社的编辑肖圆敏刚刚拿起来自燕京的那些投稿信。 她上个月刚到,却熟悉工作流程。 燕京有《人民文学》和《燕京文艺》,当地的作者肯定优先投这两个杂志。 那么到他们这里的稿子,十之八九是两家杂志社拒过稿的。 《魔都文艺》是省级期刊,依旧有自己的傲气,最后处理燕京来的稿件。 果然! 她拆了五六封,要么文笔生涩,要么词不达意,甚至没有一个能把故事讲完整的稿件。 “唉!” 眼中有着惆怅,肖圆敏喃喃自语:“刘新武或者林爱民能来投稿就好了。” 噗嗤! 她被自己的妄想逗笑了。 怎么可能! 两个人是《人民文学》、《燕京文艺》器重的作者,稿子跑到燕京外,除非奇迹发生。 尤其是林爱民,最近有人批评他的《被爱情遗忘的角落》,更是引来关注。 肖圆敏作为小说坚定的支持者,听闻《燕京文艺》有所举动,好像跟林爱民又约了稿。 她前几天特地给燕京的朋友打了电话,要他买新一期的《燕京文艺》寄过来,想一睹为快。 有签名就更好了! 喜爱小说里女性人物的肖圆敏,有着隐藏的野望。 她拿起下一封信,随意扫向后面,心突然砰砰跳起来。 邮寄人的名字叫林爱民,是她认识那个吗? 肖圆敏双手捏住信封,想要撕开,又赶紧停下来。 她找来剪刀,挑起信封粘连处,尽量保证它的完整性。 耗费两分钟,肖圆敏终于拿到稿子。 《巴山夜雨》! 看到稿子的标题,肖圆敏挑挑眉,立即开始阅读。 【江城码头,晨雾刚刚散去,天空依旧灰蒙蒙的】 【前往鄂汉的客轮停泊在码头,陆陆续续有人检票上船】 【此时从远处山的民居里慢慢走出三个人,是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的,手上戴着镣铐】 …… 不错! 看到这里,肖圆敏暗暗点头。 开头直奔主题,没有过多渲染。 以镣铐这个不常见物来吸引关注,作者是个会讲故事的。 文笔简练,词句读起来也很舒服。 和前几封稿子相比,一个是地,一个是天。 接下来她没有太多时间关注稿子,完全沉浸在小说情节中。 戴着镣铐的男人,是关押了6年的诗人秋石,将要押往鄂汉接受审判。 另外的一男一女,是押解他的李彦和刘文英。 秋石自知此行路途艰险,眷恋地回顾着这座云遮雾掩的江城。 这里,有他死去的爱妻,还有一个尚未见过面的孩子。 三等舱里,除了他们三个,还有另外五个乘客。 卖身还债、哀怨愁苦的农村姑娘杏花;仗义执言的女教师;犹如惊弓之鸟的京剧老艺人关盛轩;祭奠儿子的农村老大娘;以玩世不恭表露爱憎的青年工人宋敏生。 他们各有心思,冲突不断。 …… 随着杏花投江获救,再到寻找偷溜到船上的小女孩,故事达到了高潮。 …… 不知不觉间,阅历还不丰富的肖圆敏眼中有了泪花,脸上却有着释然的笑容。 没有一个坏人! 整艘船只有押解秋石的女孩刘文英思想顽固,但最后也脱离枷锁,加入到解救秋石的行动中。 很好! 肖圆敏抹掉脸上的泪花,无比确定,小说就是林爱民写的。 谁说他写的小说只会表达黑暗? 都是诋毁! 《被爱情遗忘的角落》中荒妹的觉悟,《巴山夜雨》中刘文英的救赎,还有这中间那么多形形色色的配角,都在表达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不对时代抱怨,只针对某些坏人。 这样都不行吗? 肖圆敏霍然站起,去找副主编李紫云。 嗯? 站住了! 她看了看桌上那个信封,小心翼翼放进抽屉。 此时肖圆敏并不知道,多年后她的子孙困苦不堪,全靠拍卖这个信封得到资金,重新过上富足生活。 “林爱民?” 副主编李紫云此时年近五十,头发微白,接过稿子,语调沉稳:“我看看。” 十分钟后,她阅读《巴山夜雨》两遍,握紧拳头又松开,松开再握紧,叹了口气。 “再等等!” 李紫云不忍与饱含期待的肖圆敏对视,声音飘渺:“容易引发争执,我们必须谨慎。” “这样?” 肖圆敏满脸失落,喃喃自语:“精神囚徒到处有啊!” 精神囚徒是《巴山夜雨》中秋石评价未转变的刘文英,意思他虽然戴着镣铐,是现实中的囚徒,却比精神受到禁锢的刘文英强。 这是暗示李紫云的精神也有问题? 李紫云一阵无语。 喜欢林爱民的小说到这个地步,也是没谁了。 她想着是否要进一步解释。 嘟嘟! 就在此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李紫云立即按了接听键,听了对面的话道:“念给我听听。” “反思过去,正视过去,坚持正确的,摒弃错误的,是为了更好地前进!” 她跟着重复,眼睛越来越亮:“说得好!” 挂了电话,李紫云精神振奋问肖圆敏:“稿子有需要改的地方吗?” “您的意思……” 肖圆敏惊喜到不敢相信。 “发!” 李紫云意味深长道:“为了留住我们的肖圆敏编辑,只能刊登林爱民的小说了。” “我错了!” 肖圆敏脸色微红,向李紫云深深鞠躬。 “尽量少改!” 李紫云特地叮嘱:“或者电话里和林爱民沟通,我们要在新一期杂志上刊登。” “明白了!” 肖圆敏兴冲冲离去。 嘟嘟嘟! 刚回到座位,燕京的朋友打来电话,声音里难掩激动:“我看了,我看了,林爱民写了创作初衷。” 【反思过去,正视过去,坚持正确的,摒弃错误的,是为了更好地前进】 吼声震荡耳边,肖圆敏愣了愣,瞬间明悟。 李紫云是在等《燕京文艺》的消息,想知道林爱民的创作初衷。 发表小说的目的不是投机,而是反思。 坚持正确的,摒弃错误的,说得多好啊! 她立即拨了林爱民留的电话。 回信? 《魔都文艺》等不及! 此时刚进双井家属院的林爱民,正准备回家,就听到传达室的谢大爷喊他的名字:“电话,电话!” 电话? 林爱民立即接听。 “《燕京文艺》的编辑肖圆敏,《巴山夜雨》稿子采用了?” “稿酬是千字7元吧,那就是84元。” …… 恰巧从此路过的王翠英同志,听见84元的巨款,顿觉手里拎的糕点不香了。 第26章 创刊副主编是谁? 那天去林爱民家耀武扬威,遭到左邻右舍唾弃,王翠英偃旗息鼓了几天。 后来听说林家父子争吵,她非常得意。 哼! 也就是林爱民太年轻,信了街道办詹主任的鬼话。 劲松是人能住的吗? 离双井工业区这么远,来回要耗费多少时间啊! 三居室也不行! 知青英雄的号召力? 齐大爷、孟家婶子他们傻乎乎同意迁移,王翠英坚决不同意。 双井三十多平米的房子,绝对比劲松五十多平米的强。 起码生活方便! 呵! 她等着看那些人的笑话。 忍了几天,房子分配得差不多,在她死缠下,没有他们家的名字。 王翠英很得意,今天特地买糕点,回去庆祝。 花了2角,她其实有点儿心疼。 家里全指望罗玉柱父亲40块的工资生活,儿子又是个能吃的,多用2角,意味着接下来几天只能吃洋白菜。 2角和林爱民的84元,她终于明白了彼此的差距。 该死的儿子罗玉柱! 上次假装落水,也没受点儿伤,骗街道办推荐进厂的计划破灭了。 要他读书写稿子,坐半分钟就能睡着。 回去! 她加快了脚步。 罗玉柱再睡,就拿鸡毛掸子抽,打出个作家来。 王翠英是走得早,否则肯定会跟后世某些人一样抑郁。 林爱民听肖圆敏提了几处修改点,再约了后天电话交稿,挂了电话,就准备离开。 谁知没走几步,老大爷又喊他。 是《人民文学》打来的。 《灵与肉》的稿子也采纳了,约林爱民杂志社见面。 一万七千字的篇幅,稿酬是119元。 王翠英同志如果听到这个数字,拿来监督儿子罗玉柱的武器,估计会从鸡毛掸子升级为烧火钳吧。 可怜的罗玉柱! 幸运的罗玉柱! 正如周先生所说,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挂了电话,林爱民是高兴的。 有了《人民文学》的119元和《魔都文艺》的84元,再加上存有的100多元,他此时手里的钱突破300大关。 40元够一家三口生活一个月,他的钱能支撑林家近五个月开销。 不过有着预想的目标,还有孝女朱晽那边的人参债,林爱民也就兴奋一会儿。 钱还不够啊! 再发表小说,也不太现实。 才思泉涌也该有个限度,他还是喜欢低调。 之所以回家,林爱民就是想看看沿路书店的售卖情况。 很多都卖断货了! 虽然销量多也不给他发钱,但那股实实在在的参与感和荣誉感,还是让他乐开了怀。 本来打算中午自己下面条的,现在有《人民文学》邀约,他自然要省下饭钱,蹭蹭国家一级期刊的伙食。 “林爱民?” 接了传达室的电话,头发花白的崔导怡急匆匆走来,上前握住他的手:“年轻有为啊!” “殚精竭虑。” 林爱民感应到崔导怡的热情,不忘商业互吹:“没有您这样的伯乐,我也做不了千里马。” 他的重点其实是后半句,崔导怡领会的却是前半句。 多谦虚的孩子啊! 如果不是施怀仁那帮家伙乱吠,林爱民也不会写出那么犀利的文章吧? 呵! 他料错了。 也就是时代不允许,否则见识过网上键盘侠手段的林爱民,能说得施怀仁等人怀疑人生。 林爱民收敛着呢! “这位是咱们《人民文学》的评论家阎刚,这位是副主编刘见青,这位是主编张广年。” 寒暄过后,崔导怡直接领林爱民去了会议室,向他介绍陆续来的重量级人物。 “这个……” 林爱民悄悄摸摸肚子,颇有些‘受宠若惊’:“几位老师同时出现,我的压力太大了。” “放轻松!” 张广年笑了:“到了《人民文学》杂志社,你就当是自己的家。” “我们是你的长辈,你叫声大爷就行。” …… 这位明年会当选做协副主xi的主编,没摆什么架子。 “没错!” 刘见青、阎刚以及崔导怡,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大爷的ye字是无音,并非第二声调,这是要和他亲近的意思。 林爱民若有所悟,却没有贸然乱喊,皮着脸道:“到家了,能管饭吗?” “你小子!” 崔导怡瞪了林爱民一眼:“哪里像写出‘反思过去’的人。” 他们几个酝酿的亲情攻势,转眼让林爱民的‘吃饭’化解于无形。 “吃饭的确重要。” 反倒是张广年,职位最高,更能从高层面看问题:“民以食为天嘛。” “爱民的小说《灵与肉》中,许灵均所在的牧马场,如果没有粮食吃,他也不会要到一个老婆了。” “有吃有喝,秀芝会跑出来逃难吗?” …… 他油然感慨,众人皆沉默。 “我安排饭。” 崔导怡见状,打破静寂,起身找人准备午饭。 今天《人民文学》的伙食不错,有硬菜四喜丸子,还有肉末豆腐以及胡萝卜炒粉条。 林爱民也不客气,吃了四个馒头,喝了两碗蛋花汤。 最后还是崔导怡一直盯着他,他这才打个饱嗝停下,省晚饭的意图彻底破灭。 “知道为什么说这里是你的家吗?” 崔导怡重启先前的话题。 “各位老师人好。” 林爱民依旧装糊涂。 “知道《人民文学》创刊的主编和副主编是谁吗?” “主编是雁冰先生,副主编是……” 他故作迟疑。 “艾老啊!” 崔导怡恨铁不成钢道:“你喜欢他的诗句,不知道他做过《人民文学》的副主编?” “知道啊!” 林爱民眨眨眼,满脸无辜:“好像知道也没什么好处啊,写个打油诗能刊登吗?” “你!” 崔导怡无言以对。 “哈哈!” 早就吃完饭的张广年笑了起来,斜睨崔导怡:“你那点儿心思,就别在爱民面前藏了。” “爱民啊!” 他言辞恳切:“《人民文学》非《燕京文艺》可比,以后投稿别忘了老崔。” “没问题!” 林爱民同样表现得真诚:“各位老师都是我家人嘛。” 阎刚和刘见青相互对视,暗暗叹口气。 晚了一步啊! 如果抢在《燕京文艺》发表新一期杂志前,跟林爱民联系。 有艾晴这层关系,说不得能束缚林爱民,专门给《人民文学》投稿。 但现在林爱民写了‘创作初衷’,已然引起轰动。 2月份昏迷到现在3月末,写了三个短篇小说的他,俨然是文坛冉冉升起的新星。 羽翼初丰,对《人民文学》的归属感不强,感情牌不好使啊! 只能今后待之以诚了! 他们错了。 《魔都文艺》4月初刊登《巴山夜雨》时,他们才知道这小子居然写了四篇小说。 天才作家! 大侄子! 必须拉回家! 第29章 有大树挡风遮雨 林爱民第二天就去了丰收胡同。 丰收胡同在东城区建国门,他是第一次来,到了四合院外,就看到不断有人拜访。 甚至有人在外守候。 衣冠楚楚,尽是风流之辈。 看看自己,蓝布蓝裤,比知青还像知青,林爱民突然笑了。 他没有排队,径直往里走。 “你找谁?” 皮肤稍黑的少年拦住他,上下打量林爱民:“我爸太忙了,可能……” 少年自然是艾单。 “爱民哥!” 觉察他和林若兰相似,艾单笑容灿烂:“快点儿跟我进去。” “不好意思!” 他随即拦住后面要拜访的人:“爱民哥事先约好的。” “听闻父亲要履任做协副主xi,家里就越来越热闹了。” 艾单一边领着林爱民往里走,一边向他解释,略有不忿。 林爱民能理解。 呆在新自治区时,还有人照顾,离燕京远,艾家其实没怎么受苦。 但到了这里,日子难过了。 如今一朝复出,变化接踵而来,少年肯定不太适应。 不过不需要太久,艾单就会习惯的。 想到这里,再记起艾单称呼他‘爱民哥’,林爱民也欣赏他此时的性子,顺口安慰:“始终保持一颗平常心,就能看淡云卷云舒。” 这种心灵鸡汤,他能说出上千句。 放到后世,这样讲,说不得惹来白眼儿。 但在此时的年代,听到艾单耳中,不亚于精神食粮。 “不愧是写出那么多优秀小说的爱民哥。” 他挑起大拇指:“您这番话和我父亲平素的教诲,有异曲同工之妙。” “尤其是看那些古玩,就该放空欲望,否则很难瞧出真品赝品来。” …… “哦,对了!” 说到古玩,艾单眉飞色舞对林爱民道:“以后爱民哥家里需要添置小玩意儿,可以找我帮您把关。” “我的眼力受过父亲的传授,还是能甄别出真假的。” …… 世态炎凉见真心! 他听了沈江华讲过林爱民和自家的渊源,天然就想亲近。 古玩? 林爱民瞥下艾单,依稀有后世古玩名家的风范,当即点头:“好!” 将来给母亲、媳妇、妹子以及丈母娘买首饰,又或者讨好老丈人,艾单说不得能派上用场。 提前锻炼锻炼艾单甄别古玩的能力,也算助力他成长嘛! 艾单没想到,只是院子走动这点儿时间,亲爱的爱民哥已经当他是工具人了。 十六岁的少年得到认可,满脑子只有兴奋,他差点儿撞上北房正屋出来的一行人。 “小心!” 林爱民扶住艾单,与对面打个正着。 嘿! 有几位是熟人! 崔导怡、阎刚、刘见青和张广年,都来自《人民文学》。 这是来探望老领导? “爱民?” 张广年满脸惊讶:“你……” 他们消息灵通,林爱民是没办法比的,他怎么会知晓艾晴复出? “各位老师好!” 林爱民没解释,笑着打招呼。 “做……” 崔导怡满脸欣喜,就想告诉林爱民众人的来意。 阎刚拉拉他的衣服,往里面努努嘴。 崔导怡立即闭嘴。 是啊! 有艾晴老领导在,他们没必要立即邀功。 现在看林爱民和艾单关系亲密,说不得真能借助艾晴的关系,拉林爱民优先给《人民文学》供稿。 “再见!” 他们冲林爱民摆摆手,离开四合院。 林爱民也不留恋,径直进屋,一眼就看到了椅子坐着的艾晴,以及旁边正端水给他喝的高英。 经历过患难,夫妻俩情深意切。 “艾老!” 林爱民很恭敬:“打扰您了。” “呵呵!” 艾晴饱含智慧的眼中,闪过狡黠,笑出声来。 “【但是你要对我的小说盖棺定论,我要说你还不够格】,说出这样话的你,还跟我客气吗?” 原本斜靠椅子的他,挺直身体,目光灼灼盯住林爱民:“年轻人就该勇往直前,拿出你傲视诋毁者的斗志来。” “艾老高看我了。” 林爱民脸色微红:“侥幸写了几篇小说,只是会骂战而已。” “哼!” 艾晴深深看了林爱民一眼:“马上就要进做协的人,一味谦虚要不得。” 做协? 林爱民心中一动,记起刚刚门口崔导怡的欲言又止,恍然明悟。 “猜到了?” 艾晴话里透着赞许:“广年他们也是太喜爱你了,想出这样的示好办法。” “不过以你的水平,我认为是有资格的。” “至于是否投稿《人民文学》,按自己的心意去做。” “艾单送你那副字,我没想着你能来。” “既然你来了,再和我撇清关系,也来不及了。” “我只是个写诗的,有点儿影响力,起码目前能为你挡风遮雨。” …… 昨日老伴高英点醒了艾晴。 再苦能比得上过往? 林爱民挺身而出、不怕受连累。 他艾晴何惜此身。 护不住一个有诗句缘分的文学后进,做协副主xi不当也罢。 送字是试探。 若林爱民不愿和他有牵扯,艾晴也认为理所当然。 如果来拜访,那就敞开心怀。 他不是林爱民,哪怕此时春意盎然,依旧会考虑秋冬寒冷。 林爱民就不同了,暗赞自己今日拜访来对了。 目前他接触到的人里面,张广年和艾晴是未来在做协有一席之地的人,明年都会当选副主xi。 不过同是副主xi,艾晴排第五,张广年近乎倒数,还是不一样的。 况且他和张广年没什么关联,艾晴就不同了,无心之语以及提早站他这边支持,两人的感情经历过考验。 有大树挡风遮雨,谁会缩草丛里啊? 林爱民千肯万肯。 “一切听艾老的。” 他很乖巧。 “今后有什么打算?” 艾晴满脸关切:“就这样一直在家创作?” “我想考大学。” 林爱民腼腆一笑:“还有很多不足,想再去学习学习。” “有志气!” 艾晴赞赏有加,稍稍想想道:“最近比较忙,过了这段时间,你来我这里。” “我不擅长写小说,可以和你交流诗歌创作的心得。” …… “不麻烦您吗?” 林爱民‘受宠若惊’。 “他正愁没人聊这些呢。” 高英旁边插话,瞪儿子艾单一眼:“你有爱民一半就好了。” “我……” 艾单眼中满是哀怨。 他只是不喜文学创作,母亲没必要每每提起吧。 不过想到能和爱民哥常见面,有同龄人聊天,艾单又非常高兴。 他错了。 何止是一个。 林爱民满脸期盼问艾晴:“还能带其他人吗?” 第30章 港岛可以,我们也可以 “你小子!” 艾晴点指林爱民:“当我这里是菜市场,谁都能来?” 他没有真生气。 见惯高伟正的人,林爱民的‘无耻贪婪’,艾晴反而觉得有趣。 “不是外人。” 林爱民‘诚惶诚恐’道:“一个是我女朋友朱晽,她喜爱文艺。” “还有我妹妹林若兰,同样追求进步。” …… 这种学习的好事,哪能少得了朱晽。 朱晽来了,亲妹妹也要管啊! 反正都是厚脸皮,一个两个有区别吗? “有女朋友?” 高英突然插话,进一步追问:“父母也是工厂的?你们如何认识的?” 看似女人似的八卦,林爱民却明白她另有意图。 林若兰还行,是林爱民的妹妹,家庭背景肯定没问题。 但女朋友呢? 艾晴不在乎,高英要考虑,她嗅觉敏锐。 “母亲在医学科学院,父亲是燕京理工的教授。” 林爱民没有隐瞒,认真介绍朱晽家的情况。 “这样啊!” 高英叹口气,瞥下艾单,屋内陷入沉默。 他们一家三口远离燕京,在新自治区受苦受累。 朱家日子过得舒坦,朱晽甚至不用下乡。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艾老,高老师!” 林爱民理解他们的想法,却有不同的见解:“你们觉得不太公平,心里有不甘。” “想想那些辛苦耕种的老百姓,想想在两/弹研制奋斗的工作者,其实他们也很辛苦啊。” “施怀仁那样的人,才是罪恶之源。” “往事不可追,要一起往前看。” “我们的zu国不能再折腾了,要团结所有愿意zu国更繁荣的人。” “追着过去不放,也要不得。” …… “说得好!” 艾晴鼓掌而笑,眼中满是激赏:“我们还有震将军保护,《灵与肉》里秀芝那样的人呢?” “反思过去,反思自身,立足当下,着眼未来。” …… 艾晴握住高英的手:“爱民给我们上了一课啊。” “没问题!” 他笑着对林爱民道:“三个都来。” “谢谢艾老!” 林爱民暗暗点赞。 不愧是华国现代大诗人,思想境界绝非普通人可比。 难怪现代两位大诗人之一的冯志,曾经写过批pan他的文章,他最后还能原谅对方。 可惜了! 若这位能活到后世,贾屎尿敢出现,老人家会连她爹一起骂。 子不教父之过,贾不平先生难辞其咎! 哎! 思绪发散,林爱民想到贾不平,再考虑自身。 一个陕省本地的,一个去陕省下乡当过知青,生活经历类似啊! 或许…… 他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对了!” 艾晴提醒林爱民:“广年他们筹备恢复做协,工作大体做得差不多。” “燕京这边,他会推荐你,问题肯定不大,别辜负他们的好意。” …… “明白!” 林爱民点点头。 有组织肯定比单打独斗强,他不会假撇清。 又和艾晴聊了一会儿,林爱民告辞离开。 外面还有访客,他可不想惹众怒。 因为要拿艾晴的字给朱晽,林爱民先回双井家属院。 “爱民,爱民!” 传达室的谢大爷看见他,老远就喊:“电话。” 电话? 早上章德凝打过,还有谁找他? “哪里的?” “说是人民文学出版社。” 老大爷满脸红光,询问林爱民:“你要出书了?给大爷一本啊。” 唉! 看看热爱文学的老大爷,再想想后世那些基本不买书的年轻人,林爱民暗暗叹息,再次觉得自己很幸运。 只要不像贾屎尿一样乱写,他有艾晴看顾,再有如今的名声,过上好生活是没问题的。 “谢大爷高看我了。” 林爱民一边感慨,一边解释:“应该是我写的散文发表了。” “散文?” 谢大爷没听懂。 他只看小说。 林爱民记得范镛给的号码,拨了过去。 果然是《凿井记劳》发表了。 4月初《广角镜》刊登,目前港岛反应热烈。 “按千字30元计,一共90元。” 范镛先说稿酬,还进一步解释:“换算的是软妹币。” 不错! 以为是港岛币的林爱民,这才高兴起来。 而范镛仍然在继续,语调凝重:“燕京也会有消息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早知道你又写了三篇小说,不该要你发表散文的。” …… 他这是提醒林爱民。 过犹不及! 闹大有闹大的好处,多了港岛那边,说不定会弄巧成拙。 感受到范镛的拳拳爱护,林爱民当然不会张狂,向范镛保证:“我暂时不会投稿了。” “聪明!” 范镛夸赞林爱民:“低调一段时间。” “不过也不用担心,世间事只要有争辩的机会,就有可能厘清,比一棍子打死强。” 他不忘出言安慰:“讨论已经开始,你要相信自己,相信我们的zu国。” …… 呵! 再没人比他更相信了! 林爱民挂了电话,并不紧张。 一篇散文而已,杨匠先生发得,他应该也没问题。 况且有大树艾老遮阴,林爱民并非单打独斗。 他无畏无惧,有人却担心。 是沈江华! 沈江华得知消息,立即拜访艾晴家。 他拿出《广角镜》,指着林爱民那篇散文,忧心忡忡对艾晴道:“有人要为这个,找爱民麻烦。” “《凿井记劳》?” 艾晴仔细阅读,拍手称赞:“爱民文笔之凝练朴实,比写小说时还要强些啊。” “嗯,好像某个人的风格。” 他沉思半响,霍然醒悟:“杨匠先生吧?” “你看看。” 艾晴转交给妻子高英。 “没错!” 高英点点头:“有七成相似。” “我看看?” 艾单来了兴致。 杨匠先生此时以翻译著称,只有少数人知道她散文写得也很好。 他听父亲提及过,故而好奇。 七成相似,爱民哥牛啊! 可惜看了两段,艾单就撇了嘴:“果然风格差不多,我看不下去。” 他还是喜欢林爱民的小说。 里面爱恨情仇写得恣意,散文就像白开水。 “艾老!” 沈江华急了:“爱民他……” 他也能读懂《凿井记劳》,但现在不是讨论作品文学性的时候。 毕竟稿子先发表在港岛,怕有人针对林爱民做文章! “无妨!” 艾晴笑了,安抚沈江华:“《灵与肉》、《巴山夜雨》都发表了,还差反应知青生活的《凿井记劳》吗?” “港岛可以,我们也可以!” 他一锤定音,气势昂扬:“有人要诋毁,我发文章反驳。” 说了做林爱民的倚靠,转眼就食言,不是艾晴的为人! 第34章 最喜欢哪个作家? 朱云青没有疑惑多久。 准确来讲,是不到二十四小时。 因为第二天下午,林爱民在朱晽带领下,来家里拜访了。 英武青年! 他对林爱民的第一印象很好。 不过想到女儿为了林爱民窃参,而且百般维护,甚至敢直面方珍,朱云青没有表露出欣赏。 至于敌对,那也不可能。 昨晚‘收了’艾晴提字儿的宣纸,方珍就说了自己的计划。 妻子的苦心,不能白费。 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为女儿博得光明未来,他们俩早就做好分工。 “林爱民!” 率先发难的是方珍,她面色阴沉,盯住手提两瓶麦乳精的对方:“好大的胆子啊!” “给我女儿灌了什么迷魂药,害她为你不顾一切?” “割了参须还撒谎,责任还往自己身上揽。” “参茶是你喝的,你总不能躲在晽晽后面吧。” …… “妈?!” 朱晽忙道:“的确和林爱民无关,是我……” “哼!” 方珍脸色铁青:“养你二十五年,都是给林家养的啊!” “妈!” 朱晽梗着头,眼中有了泪水。 林爱民见状,心被揪了一样疼痛。 明知方珍会高高抬起、低低放下,但他明白朱晽是不知情的。 毕竟她目前没拍过戏,不存在演技熟练的说法,不可能假装到这个地步。 方珍说的是实情。 即便朱晽没讲,林爱民也能想象到,她昨晚肯定维护他来着。 “朱阿姨!” 他姿态摆得很低:“参茶已经喝了,不管具体过程怎样,都是我的错。” “我明白现在补偿不了,但将来一定会给晽晽外公再买个更好的。” “晽晽对我的好,我永远会记住,将来绝不辜负她。” …… 等的就是这句话! 朱云青暗暗吁口气,忙对方珍道:“爱民好歹也是客人,哪能上门就对人吼啊。” “爸那里还有其他补品,不差割掉的那点儿参须。” …… 按妻子的安排说完,他立即觉得浑身舒畅。 “爱民啊!” 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过来跟我聊聊,你是如何创作出那么多小说的?” 二十二岁的青年,不到两个月就写了四篇小说,还有一篇散文,朱云青早就好奇了。 “等等!” 方珍依旧扮作黑脸,没好气对林爱民道:“要记住今天的话,记住晽晽为你付出过什么。” “我起初的确很欣赏你,想要晽晽和你在一起。” “但你胆子太大了,给自己惹麻烦。” “我希望晽晽能幸福,不愿她跟着你受累受苦。” “后来我没再劝她,想要她和你分开。” “可这姑娘死心眼儿,偷偷和你交往。” “那时的状况,谁都看不清楚,晽晽是冒着风险的。” “你现在入做协了,还认识了艾老,将来或许会有更高的成就。” “但你始终要记住,晽晽做过什么。” “你以后对不起她,我会去林家讨个说法。” …… 图穷匕见了! 林爱民恍然的同时,心内感动。 他感动的是方珍对朱晽的爱女之心。 想起过往她态度的转变,林爱民恍然大悟。 朱晽和他交往,方珍不可能不知道。 之所以没有阻止,是她觉得林爱民是个潜力股,还是值得托付女儿的。 形势不明,朱家故意冷淡,可以留条后路。 一旦他出现问题,哪怕朱晽不肯,该斩断两人的感情,还是要斩断的。 毕竟她的女儿,方珍还是相信的,结婚前不会有逾越之举。 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上,方珍的做法无可厚非。 而此时聪慧的朱晽,猜到母亲的用意,早已泪眼婆娑。 “我会好好爱护朱晽,说到做到。” 林爱民言之凿凿,给出保证:“不会让方阿姨有去我家要说法的机会。” “言重了,言重了!” 朱云青拉下妻子方珍,再套了一层枷锁:“爱民不是薄情无耻的人。” 林爱民暗暗苦笑。 抬得高高的,这是架上了! 未来的老丈人或许是无心之语,但正因诚恳真实,反而比方珍的话更具震慑力。 握住朱晽的手,林爱民毫不顾忌她父母在场:“方阿姨和朱伯父太爱你了,将来一定要好好孝顺他们。” 他也不含糊,借安慰向方珍暗示,自己知道对方的打算。 感动归感动,林爱民不想让人当傻子。 这个女婿不简单! 方珍懂了,深深看林爱民一眼。 女儿啊! 父母能做的都做了,将来就看你自己了。 “妈!” 朱晽此时很乖巧,倚到方珍身边,意态亲昵,状似撒娇。 “行了,行了!” 方珍目的达成,自然不会再跟林爱民计较,摆了摆手:“我去做饭,你们聊吧。” “我给妈您打下手。” 朱晽赔笑,跟着进厨房。 母慈子孝! 客厅里只剩下‘翁婿’两人,朱云青也没摆着脸。 做学问的好奇心重,他满脸八卦问林爱民:“你如何劝动艾老同时教晽晽的?” 果然是明白人! 林爱民感慨朱晽父母阅历丰富,能看出问题关键。 朱家、方家没有经历太多磨难,吃过苦的艾晴天然就反感,不太可能接受朱晽。 能问出这样的话,朱云青也不全是只顾授课的书呆子。 林爱民没有隐瞒,复述曾对艾晴说的话。 “你要好好对朱晽!” 朱云青暗道一声妖孽,担心女儿,再次提醒林爱民。 “对了!” 他状似无意问道:“艾老是你最喜欢的作家吧?” “不算吧!” 林爱民起了警惕,摇摇头:“喜欢是喜欢,谈不上‘最’字。” “最喜欢哪个作家?” 朱云青又问了一句。 林爱民没敢贸然回应,仔细沉思。 他这个未来的老丈人,看似老好脾气,其实是个试探人心的高手啊! 鲁、郭、茅,巴、老、曹,该选谁呢? 其他人问,林爱民会犹豫取舍。 老丈人问,答案就没得选。 “尧堂先生!” 他斩钉截铁道:“尧堂先生的《家》《春》《秋》,是我经常偷偷阅读的小说。” “尧堂先生?!” 朱云青笑了,笑得意味深长:“爱民和我最喜欢的作家一致。” 呵! 能不一致吗? 您的妻子颇有背景,当年老丈人,也就是朱晽的外公,也问过您吧? 背后出冷汗的林爱民,暗暗吁口气。 逃过一劫啊! 第35章 今年就结婚 鲁、郭、茅,巴、老、曹,为何独独选尧堂先生? 论文学地位,周先生哪怕放在后世评选,都是大家心目中的第一。 林爱民很喜欢他的杂文,以及无所不在的‘名言’。 其他人同样如此,也有很多优秀作品。 但唯有尧堂先生,一生只有一个红颜知己,而且没有绯闻。 来朱晽家,和老丈人朱云青谈文学,只关注作品是不行的,要考虑其他方面。 他不选尧堂先生,万一学其他人交女朋友呢? 求生欲很强的林爱民,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只能对其他几位先生,说声抱歉了! 他心里暗暗嘀咕。 听到林爱民说出标准答案,朱云青果然比刚刚又和蔼几分。 “我有个同族兄弟。” 他撺掇林爱民道:“最喜欢下围棋,却是个臭棋篓子。” “你应该也会吧?咱们两个下几盘。” …… 妻子方珍喜欢读文学书籍,尤其是古文,身为桐城派方家的后人,优良传统没忘。 朱云青是工科教授,看看小说还行,再深奥点儿的文学作品,就敬而远之。 他最喜欢的还是下棋,不过呢也都是局限于相熟的人。 玩乐也要谨慎。 所以夫妻俩虽然琴瑟和鸣,爱好还是有点儿差别的。 未来女婿在这里,而且有求于自己,他就心痒痒了。 围棋? 前世自小家里穷,林爱民没学过,心里松口气,当即摇头:“我不会。” “不会?” 朱云青愣了愣,满脸失落:“没得下吗?” 觉察老丈人的‘幽怨’,林爱民于心不忍,想了想,给出提议:“我不会下围棋,可以跟您玩别的棋。” “别的棋?” 朱云青立即去拿棋盘:“好啊!” “怎么玩?” 他重回桌前,询问林爱民。 “五个子联成一条线,或斜或横或竖都行。” 林爱民说了规则。 “这个啊?” 朱云青挑了挑眉,有些泄气:“太简单了!” 他明白这是五子棋。 作为围棋爱好者,他也知道五子棋历史渊源颇深。 成年人谁玩这个啊? 不过聊胜于无吧! 朱云青无可无不可地想着。 呵! 看出老丈人的不屑,林爱民心里偷笑。 他不会玩围棋,五子棋可没少在网上下。 朱云青刚刚的问话,吓得林爱民出了身冷汗,现在该让老丈人见识见识他的‘真实棋艺’。 展开棋盘,拿出黑白子。 朱云青很专业,手抓棋子,猜单猜双,决定谁先谁后。 林爱民没当回事儿,但也表现得恭敬庄重。 娶人家辛苦养了二十五年的女儿,还不该好好伺候吗? 陪玩罢了! 但真正到下五子棋时,林爱民就不迁就了。 只下了二十步,他就率先做出了双三,赢了第一局。 “大意了!” 朱云青呆呆看着棋盘,不服气道:“再来!” 再来还是输! 林爱民连赢了三盘,这才稍稍放水,两人有赢有输,玩得不亦乐乎。 “吃饭了!” 直到方珍喊话,朱云青才恋恋不舍放回棋盘,满脸热切对林爱民道:“晽晽一个人回家不安全,你要每天陪他来家里。” 理由还真是充分! 林爱民忙不迭答应。 方珍瞪丈夫一眼。 为下棋卖女儿,晚上要好好说道说道! 林爱民早就不想玩了。 这位老丈人教学水平怎样,他不知道的。 至少五子棋的水平,是远远不行的。 林爱民下得味同嚼蜡。 老是赢也没意思! 乐得脱离束缚,他立即去帮方珍、朱晽端菜。 四个菜。 胡萝卜炒肉! 四喜丸子! 红烧肉! 白菜煎豆腐! 朱家的伙食不错。 主食是米饭,这是他第一次吃,闻着特别香。 “爱民啊!” 看林爱民吃之前先给朱晽夹个丸子,方珍非常满意,笑着问道:“都进做协了,还考大学吗?” “考!” 林爱民早有打算:“我的积累少,想学得再透彻点儿。” 好! 方珍愈发觉得林爱民顺眼。 此时与林爱民在病房又不同,四篇小说一篇散文,女婿在文坛已然立足脚跟。 没见《人民文学》杂志社提议林爱民入做协吗? 甚至做协恢复筹备组的组长张广年,都对他赞誉有加。 再有艾晴,林爱民目前称得上背景深厚。 上学不上学,其实无所谓。 但林爱民不为这些迷惑,懂得自身硬才是真正的硬,值得将女儿托付。 “剩下三个多月时间。” 她提醒林爱民:“来得及吗?” 78年高考时间已经定了,是7月20日至7月22日。 现在马上就是5月份,方珍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林爱民懂岳母的意思。 这是要他专心学习,不要再发表小说了。 林爱民也是这样想的。 此时魔都那边,小说《伤痕》应该已经出世,内容比他写的几篇小说深刻得多。 大讨论正展开,正是他抽身而退的好机会。 另外,有了《灵与肉》、《巴山夜雨》几篇小说的铺垫,‘反思’比‘伤痕’更为人接受,林爱民也非常欣慰。 春天来了,忙着播种。 不要过多纠缠过去的土地,是否有施过肥。 没有施肥,就加肥料。 有害虫,就弄死它! 风头已经出够,施怀仁都要接受审查了,他该低调行事了。 “明天开始,我专心学习。” 林爱民信誓旦旦向方珍保证:“我和妹妹一起考。” “家里狭小,方便吗?” 方珍意有所指。 “是不太方便。” 林爱民瞥下朱晽,不顾她杏眼嗔来阻止,向丈母娘说了劲松分房的事情。 “结婚可以得到一套二居室。” 方珍恍然,斩钉截铁道:“你和晽晽都不小了,今年就结婚。” “我们家宽敞些,爱民你可以来这里学习。” …… “妈?!” 朱晽脸红了。 哪有林家还没提亲,母亲就把她往外推的道理。 她面子薄,想要拒绝。 不过想到家里安静,能让林爱民安心学习。 一颗心早就系在他身上,朱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好在林爱民看出她的纠结,立即表态:“谢谢方阿姨。” “我今晚回去,立即跟我爸妈提这件事。” “现在不宜大操大办,将来我必定给晽晽一个交待。” …… 他做出保证。 林爱民如此识相,朱晽心里比喝蜜还甜。 “谁稀罕啊?!” 她放下筷子,跑进了卧室。 不稀罕? 但也没拒绝,这件事就算成了。 第36章 我也要考大学? 朱晽进了屋,就把头埋到了被子里。 脸有些烫! 想到很快要和林爱民结婚过日子,她又兴奋又忐忑。 至于不嫁他? 当然不可能! 医学科学院那些女同学,觊觎林爱民的,至少有大半。 知青英雄加新锐作家,这个身份太诱人了。 她小时候看过西游记,甚至觉得林爱民能与唐僧媲美。 那些妖精都想咬一口,朱晽绝对不允许。 嗯? 躺了片刻,没等到林爱民敲门告别,她又觉得奇怪。 太晚回去,公交车就不方便回双井,他明明快要吃完,怎么还不动身? 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朱晽悄悄起床,贴到卧室门后,想偷偷听坏人跟父母聊什么。 她迟了一步。 林爱民和朱云青、方珍交谈完毕,正好来敲朱晽屋子的门。 铛铛! 朱晽的耳朵嗡嗡响,急忙拉开,瞪视门外的林爱民:“你不能轻点儿吗?” 看她此时的姿势,林爱民猜出朱晽做什么,却没有揭破。 该说的都说了,该朱家三口留下讨论了。 “以后一定注意!” 林爱民笑呵呵回应一声:“明天见!” 他摆了摆手,再跟朱晽父母告辞,出门下楼。 “舍不得?” 见女儿呆呆发愣,方珍故意逗她:“明天爱民父母来了,我们商谈好日子,你们就尽快结婚,以后不用再送来送去了。” “妈!” 朱晽羞红了脸,却没有嘴硬。 唉! 心知女儿深陷情网,方珍暗暗叹息,对林爱民刚刚说的话更加看重。 “晽晽啊!” “嗯?” “你学医学得怎样?” “我……” 朱晽无言以对。 她起初学的是护理专业,侧重照顾病患,每天做的事情其实很少。 医学科学院安排她往医师方面转,但朱晽总觉得别扭。 最近和林爱民相恋,她关心他经历的种种风波,更没心思深入学习。 身体里文艺细胞复苏,朱晽平素和林爱民讨论,也在尝试着写点儿文章。 医学? 她不打算深耕了。 不过这种事情难以对母亲启口,毕竟当初方珍也是费尽心思把她安排进去的。 “你没有学医的天赋。” 方珍揭穿真相,拉着朱晽的手,坐到沙发上:“不要再去医学科学院了。” “啊?!” 朱晽惊讶失声。 不去那里,她做什么? “爱民看得准。” 朱晽倍感庆幸:“所以他要我问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二十五岁了。” 她语重心长道:“不能再蹉跎岁月了。” “如果嫁个普通工人,爸爸妈妈能给你撑腰。” “但爱民天赋强又努力,眼光还长远,将来一定会有所成就。” “你也想差他太多吧?到时落个男强女太弱的局面。” “与其你将来痛苦,还不如现在就分开。” …… “他不是那样的人。” 朱晽急忙替林爱民申辩。 “人都是会变的。” 方珍语调幽幽:“不要小看男人的多情。” “你想要和他双宿双栖,就要有匹配他的能力和身份。” “学医不成,下一个要学的,就必须坚持到底!” …… “我能行的!” 朱晽立即做出承诺:“我想想自己喜欢的……” “不用想了!” 方珍暗喜,斩钉截铁道:“先考大学。” “考大学?” 朱晽苦了脸,很快醒悟,咬牙切齿:“是不是林爱民给您出的主意?” 当然是! 但方珍不能承认,那不是出卖好女婿吗? 林爱民说得对。 她也能看出他对女儿是真的爱护。 方珍阅历丰富,看到也长远。 否则先前也不会让朱家疏远林爱民,又放任女儿和他交往了。 正因如此,她更能领会林爱民的苦心。 以林爱民的能力,将来供养他和朱晽过富足生活,肯定信手拈来。 方珍笃定这点。 像金丝雀一样养着朱晽,林爱民将来就能随意摆布家庭地位差太多的女儿。 而他能点明女儿心性不定,鼓动方珍劝朱晽考大学,说明林爱民没往这方面想。 文人多情也无情,能未雨绸缪到这个地步,林爱民也是变相做保证,也是想他们夫妻安心。 这样的好女婿,苦心不能辜负。 方珍绕来绕去,终于引女儿入彀,目的就是要完成对林爱民的承诺。 说出真相,不是让小两口生气吗? 这个恶人,方珍来做。 “怎么?” 方珍瞪视女儿:“妈妈就不能安排你?” “现在不同以往,有人对我们家颇有微词。” “远的不说,就说爱民要你去艾老家听课这个事,起初艾老是不愿意的,是爱民苦口婆心说服对方。” “同样是跟着去学习,你一无所获,不是给咱家丢人吗?” “考大学也是为了证明,证明你不用举荐,也能上大学,堵住那些人的嘴。” …… “这个……” 和朱家名誉相关,朱晽只能苦着脸答应:“我会好好学习,但是考上考不上,就不是我能决定了。” “你只要努力,而且听爱民的安排。” 识破女儿的用心,方珍立即上枷锁:“你考不上,我也不会怪你。” 朱晽只能点头,暗暗咬牙。 母亲即便不承认,她也能猜到和林爱民有关。 所以第二天办了退学,朱晽在家里等到中午就赶来的他,自然是没了好脸色。 “酱油呢?” 林爱民厨房里问她,她头都不抬:“我正学习呢,自己找。” 学习? 林爱民瞥下半小时都没翻一页的地理课本,心知她是故意的,也不生气。 朱晽在医学上毫无建树,按照历史轨迹会上北电,然后进入影视圈。 从演员做起,日子难熬着呢! 现在有了他,林爱民趁着她没定主意前,拉朱晽去学校深造。 喜欢表演? 他不会禁止她的爱好,却可以换成另一种形式。 听从别人安排,和自己随心所欲,谁都知道该选后者。 阳光大道铺好,朱晽将来会感谢他的。 至于她现在不学习,很快就有人治。 林爱民关了火,继续寻找酱油。 “这里!” 耳边响起声音,朱晽指了醋瓶子后面。 她终究是心软了。 酱油瓶比醋瓶子低,难怪没瞅见。 林爱民笑了,去拿酱油瓶:“谢谢老婆!” “谁是你老婆?” 朱晽恨恨道:“明知我学习不好,非要拉着我考大学。”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 林爱民意味深长对朱晽道:“你要相信自己的潜力!” 有个开挂的老公,不但要考大学,还要上名校,否则要他有何意义! 第37章 小说劝学 前世是一名写手,还是专攻年代文的。 为了生存,林爱民可是有着数个马甲的。 全勤一千五很香。 如果每天写到两万四,那就是六份全勤,加上订阅,能有一万多的收入了。 这些小说里参加高考的情节,至少也有几次。 所以77年、78年高考的题目,他早就记了七七八八。 以现在大家不怎么学习的情况下,林爱民有充足的信心,‘辅导’朱晽考上大学。 譬如78年的历史题目,其中一道填空题。 【唐太宗时期,吐蕃首领__和__结婚,促进了汉藏两族之间的经济文化交流】 答案是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 他装作不经意间反复询问朱晽,她难道会记不住? 朱晽是没有学习文化知识的韧劲儿,不代表她脑子笨,否则如何能塑造经典的影视剧形象? 同样的道理,更加适用他那个爱学习的妹妹林若兰。 这也是林爱民迟迟没有复习的原因。 轻轻松松就能拿到高分的他,刻苦努力只是给外面的人看的。 现在关键点就是要朱晽配合演戏,而且是在她不知内幕的情况下。 否则三个人整日玩耍,都上了大学,肯定会引来关注的。 林若兰还好,那是他的妹妹,最听林爱民的话,有内在的驱动力。 朱晽就不行了。 想要她努力,只能靠别人推,林爱民就想到了丈母娘方珍。 昨晚提到这件事,的确是出于真心,而且对朱晽有利,方珍自然积极配合,甚至要丈夫朱云青也不能心软。 就如现在。 听了林爱民的‘心灵鸡汤’,早就了解他的朱晽咬咬牙,嗔他一眼:“你老是骗我,当我不清楚吗?” “就在爸妈面前装装样子,你还是饶过我吧。” 她先是哀求,继而威胁:“否则你就一个人结婚吧。” 学习这么可怕吗? 想到那些听闻可以参加高考、为了一本复习资料可以抄整个晚上要进步的人,林爱民暗暗感慨朱晽的好命。 是该吃点儿苦头了,所以哪怕刚刚听到钥匙转动的声响,他也没有提醒朱晽。 开门进来的朱云青,完完整整听到朱晽的话。 瞥下女婿林爱民,再想想昨晚妻子方珍的叮嘱,他沉着脸呵斥朱晽:“晽晽,你太过分了!” “威胁爱民陪你一起骗我们,你妈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啊!” “从今天开始,我和你妈每天都会抽查你学的内容。” “掌握的知识点不到一半,你就不能吃饭。” …… 好像女儿也没什么可拿捏的,朱云青教授只能从吃饭卡了。 “知道了!” 朱晽不敢质疑父亲,狠狠瞪下林爱民,坐回沙发,强迫自己看地理书。 “爱民,我来吧!” 见女婿要进厨房,朱云青放下公文包,就去炒菜。 “您累了一上午,还是我来吧。” 林爱民冲朱晽那边眨眨眼,脸上露出苦笑:“我辅导不了晽晽,全看朱叔叔您了。” 晽晽? 看着地理书的朱晽翻个白眼。 自从确定了要结婚,坏人就不叫她晽姐,改称晽晽了。 昨晚听着心里美滋滋,今天就不是味儿了。 坏人是要以下克上,想着要约束她,才不叫姐的吧! 还有什么辅导不了,分明是要父亲监督她学习,坏人真是坏啊! “好!” 朱云青也明白林爱民的用意,不再和他客气,坐在沙发对面,开始询问朱晽的具体学习情况。 “看的是经纬度吗?知道如何区分吗?” “七大洲四大洋都记住了?” …… 朱晽被他问得脑子都快冒烟了。 效果也很明显。 她记住了至少五个大洲,四大洋也没忘。 “厉害!” 做好饭端菜出来的林爱民,向朱晽伸大拇指,不吝夸赞:“这么快就记住了。” “哼!” 朱晽没回应他,头微微上扬,毫不掩饰内心的傲娇。 与林爱民关注她雪白脖颈不同,朱云青一阵无语。 炒菜至少十几分钟,就记住四大洋五大洲,就这水平有什么可炫耀的。 不过妻子方珍昨晚有过叮嘱,夫妻俩全力配合林爱民。 他见女婿使眼色,就没有吐槽。 吃过午饭,就这样在林爱民连哄带骗、不断鼓励下,朱晽记住了三大油田以及长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 这是地理考试里的两道填空题,朱晽同学不知不觉已经稳拿两分。 到了下午,方珍和朱云青前后进家,开始谈正事。 正事自然是婚事。 朱家都同意了,林爱民父母恨不能第二天就去拿证。 是林爱民拦住了他们。 现在不能大操大办,而且要废除旧俗。 但该有的先订婚再结婚,以及选好日子,还是不能少的。 只要不大操大办,私底下如何操作,是没人管的。 因此林力强和邓桂梅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在家忍着,等待儿子和朱家的商谈结果。 “好!” 听了林爱民的解释,方珍欣赏他的苦心,当即点头。 涉及女儿的幸福,她也希望有好彩头。 很快订婚的日子就定下来,就在十天后,到时林力强和邓桂梅来带着礼物上门。 “晽晽啊!” 送走林爱民,方珍再次看向朱晽:“爱民对你真是无可厚非,你别辜负他的期望。” “学习再苦,也要坚持下去。” 她说了重话:“否则你就是不尊重煞费苦心的爱民,我也不会管你。” “嗯!” 朱晽点点头。 林爱民做的这一切,她也是有感动到的。 正如方珍所说,也就是几个月时间,熬熬就熬过去了。 想是这样想,真要做下来,可就不简单了。 她时不时还会溜号。 林爱民看在眼里,知道是时候下重药了。 这天他去了《燕京文艺》杂志社。 “写了篇小说?” 杂志社办公室,章徳凝满脸惊讶:“不是说要全力备战高考吗?还是别牵扯太多精力了。” 她也是一番好意。 考上大学就有稳定补助,到时再写小说也不迟。 “不耽误的。” 林爱民笑着解释:“熬熬夜能赶上进度的。” “好吧!” 章徳凝拿过稿子,念了标题:“《飘逝的花头巾》!” 看完稿子,她霍然抬头,盯住林爱民:“你这个小说很有意思,但和你以前的内容不同。” “当下从魔都到燕京,大家都在反思过去。” “你这个最先掀起风波的人,突然改变关注点,读者估计会接受不了的。” …… “我的建议是等等再发。” 章徳凝面色凝重。 稿子是没问题,她是替林爱民考虑。 “发!” 林爱民语气里透着笃定:“‘反思过去、立足当下’,我可不是凭空说说的。” 为了朱晽,他必须冒这个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