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回响[废土]》 1. 庇护所 《旧日回响[废土]》全本免费阅读 序章—— 我们身在果核内,却自以为世界之主. - 【坍塌初期,天空裂开了数条缝隙,数不清的刺眼物质从缝隙里透出,映照在大地之上。 人们将这些淡金色的、没有实体的物质命名为“光”。 最开始,被光照射到的生命体只是开始皮肤老化,器官衰竭,他们共同染上了一种疾病—— 老死病。】 …… 天地一色,没有光,没有影,唯有混沌的幽暗遍布每一处山谷、旷野、森林……还有沼泽。 堪比天高的巨大芦苇丛将视野挡得干干净净,地上的泥泽微不可见地蠕动着,潮湿且松软,有如活物。 一只拳头大的黑色飞虫没头脑地闯入,也许是刚进食过,轻薄的翅膀有些带不起肥硕的身体,只能努力地在密集的芦叶中扑棱,尽可能不掉下去。 突然,地面的泥沼隆起一个小包,紧接着便从中间裂开,长长的虚影从中探出,猛得卷向飞虫的位置—— 那是一条长达半米的舌头,黏湿厚重,如倒刺一般的舌苔上挂着粘稠的唾液。 可惜,一击未中。 察觉到危险的飞虫加快了扑棱的频率,但嗡嗡嗡的声音却更方便了泥沼之下的狩猎者追击。 身下的鼓包一路随行,逼得飞虫如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惊险万分!但很快它便越过了最后一片芦叶,视野豁然开朗。 一只手臂伫立在泥沼上方,手里握着一个黑色对讲机,其身体显然已被沼泽吞没,后面是遥远又虚幻的暗沉山谷。 飞虫被腐肉的气息吸引,没注意身下的鼓包再次裂开,巨长的舌头斜着伸来将它卷入地底,粘稠的唾液在空中甩出半弧的微光。 片刻后,沼泽恢复宁静,看不出一丝生物活动的痕迹。 芦苇丛给沼泽地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这半边的沼泽十分空荡,没有一颗植物。 那只孤零零的人类手臂还在不断下沉,远处的山谷连接着昏暗的天际与大地。 靠近些,便会看见密密麻麻的蜈虫从手臂的毛孔里钻出,又从指尖进入,细细蚕食着血肉。 下一秒,尸体掌心的对讲机发出了滋滋啦啦的电流声,这些细小但长满腿的怪虫瞬间被惊走了。 “嘿,杰弗里。”对讲机传出了一道喜悦的男声,“你还好吗?还活着吗?” “我安全了。” “我发现了一个新的庇护所。” “这里有很多人类,他们彼此依靠,衣食无忧,不受污染的困扰。”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亲眼见证之前我也不敢相信——但这里有一个强大的觉醒者!” 即便无人回应,对讲机那头依然喋喋不休,兴奋极了。 “觉醒者庇护着所有人,我们是安全的。” “你听得到吗,杰弗里?” 对讲机屏幕上的频率波动消失,好一会儿没发出声音,还没吃饱的蜈虫立刻卷土重来,可前鄂刚碰到细碎的血肉,滋啦啦的电流声又响了起来,它们再次被吓到四处奔逃。 男声再次响起,这次染上了些许哀求的味道:“你一直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杰弗里。” “我希望你能够在没有痛苦的环境里永生。” “这里没有光,自然也没有阴影,我们不会患上老死病,更不会被污染。” 2. 安全词 《旧日回响[废土]》全本免费阅读 “捡回来。” “啊?”梅纳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磕巴了下,“把对讲机捡、捡回来?” 面前的男人靠坐在废墟旁,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曲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膝盖旁,忽明忽灭的篝火在他眼里映出诡谲的红光。 “《生存守则》第十条,背。”男人的指尖撩在火焰上端,无畏又随意。 梅纳蔫道:“灯塔外发生的一切异常之事都不可轻视。” 可对讲机被他踹进了泥沼深处,这会儿都不知道吞哪去了。 一旁的巴德烈幸灾乐祸地笑起来:“让你乱扔。” “别吵,巴德!”一名卷发女孩不满道。 她跪在沼泽旁,紧盯泥土里内陷的小洞。不一会儿,小洞冒出了一个泡泡。 她眯起眼睛,就像捕食的凶兽,双手猛得扎入洞中! 沼泽底有一股力量拉扯着手臂,迫使她几乎趴到地上,但她丝毫不慌,圆而黑的眼睛紧紧盯着泥沼—— 时机一到,她用力一扯,一条小臂长的蜈虫直接被楸了出来! “操!”旁边的巴德烈差点被挣扎的蜈虫咬到,连着后退好几步才稳住身体,咬牙切齿地喊:“阿、塞、莉!” 阿塞莉得意地哈了声:“这只好大!” 巴德烈气得发笑:“祖宗!算我求你,你就是不惜自己的命也惜惜我们的命好吗?” 阿塞莉嚷嚷:“巴德长了眼睛,为什么不能自己躲开?” “……” 这条蜈虫十分肥硕,密密麻麻的步足看起来都能剥出不少肉,圆滚滚的身体比阿塞莉的手臂都要粗,远看就像一条长着无数条腿的巨虫正在吞食她的血肉。 被束缚的蜈虫激起了凶性,它死死绞住阿塞莉的手臂,展开前鄂就要注入毒素,然而穿过布料后,却怎么都无法刺入皮肤。 看起来柔软的皮肤竟然异常坚韧,连一道划伤都没产生。 这就是阿塞莉的能力——角质硬化。 她哼了声:“没用的东西。” 不过它挣扎的力道依旧很大,看得兰昭十分心惊,就怕蜈虫一个挣脱直接飞扑到女孩那张精致的脸蛋上。 但他的担心十分多余。 阿塞莉直接不耐地掐住蜈虫前鄂之间的首脑,生生扯下了毒腺。 脑浆与血溅了一地,场面一度十分凶残。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并不是阿塞莉的第一只战利品,她脚下还踩着三只。 蜈虫死而不僵,密集的步足仍在攀登空气,试图钻进沼泽里寻找休养生息的机会。 “逃走也会被你的小后代们分食,不如被我吃掉。”阿塞莉舔了舔唇角,“至少我能让你尸体的碎片都待在我的肚子里,也勉强算给你留个全尸。” 兰昭无言:“……” 他看了眼那边不言不语的黎危……这就是神使和他的队友吗? 被誉为“神使”的黎危在灯塔可谓是声名远扬,有关于他的传闻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迄今为止,还没有他走不出来的回响之地、回收不了的污染源。 当然,大部分人遇到回收不了的污染源也就离死不远了。 这次碰上他们纯属意外,兰昭出来寻找做任务迟迟未归的弟弟,回来的路上遇到险境,被路过的黎危等人救下。 紧接着,这几人还主动选择了别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沼泽地扎营,理由是沼泽的“食物”比较肥美,味道甘甜。 此时他们脚下的土地尚且还算安全,是因为这里是从前的建筑遗址,可惜被沼泽吞没到只剩一片墟顶。 兰昭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外,他拍拍裤脚,起身对梅纳说:“我陪你一起去找吧。” 话音刚落,兰昭的手臂就被人拽住,他拍拍那只过分苍白的手,目光移至其主人清瘦的脸上,出言安抚:“没事的,他们救了我们,我总要帮点忙,很快就回来了。” 清瘦的男人这才松开兰昭的衣袖。 “你叫什么名字?”阿塞莉好奇地问。 “……朱恩。” “哦。”阿塞莉天真地歪歪头,“你和那个兰、兰……” “兰昭。” “啊对,兰昭。你们是什么关系?” 朱恩低下头,说:“我们是兄弟。” 阿塞莉:“可你们一点都不像。” 朱恩突兀抬头,漆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她。 阿塞莉并不害怕,反而觉得有趣,也直直地盯回去。 朱恩看了那边的黎危一眼,低头道:“不像也是我哥……只是我的。” 阿塞莉不以为然:“我有阿爹,不需要和你抢哥哥。” 朱恩又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明白哥哥和阿爹怎么并列到一起的。 “你好无趣。” 阿塞莉不再理他,蹦跳着来到黎危面前:“老大。” 黎危抬眸。 阿塞莉从身后掏出两条巨大的蜈虫:“当当!” 死而不僵的蜈虫差点弹到黎危脸上,他不动如山,完全没想着躲一下。 “不错。” 得到表扬,阿塞莉心情愉悦,她按住蜈虫的身体,用特制的匕首从侧面划了长长一刀,将它们对半劈成两半,就着本身的甲壳架于火上烘烤。 蜈虫肉是清透的黑色,看起来十分Q弹,经过火撩之后隐约还有股清香。 “它很像生鱼片。”阿塞莉说,“我想吃生鱼片了。” 这不是阿塞莉第一次说想吃生鱼片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执着,看见什么都觉得像。 巴德烈正在清理自己的圆斧,完全忘记了刚刚的不愉快,第n次哄道:“如果下次出任务经过海边就弄给你吃。” “那太好了。”阿塞莉第n次拍着手回答,配合着露出高兴的表情。 “他们还没回来。”朱恩站起身,直直地看着兰昭离去的方向。 “是啊,还没回来。”阿塞莉捧哏。 “去找找?”巴德烈看向黎危。 “去找找。”阿塞莉说。 “复读机啊你?”巴德烈谈了个阿塞莉一个脑瓜崩,“吃你的吧,我去找。” 话音刚落,侧边的芦苇丛就传来了动静,一身湿泥的梅纳边走边甩:“操操操!那边有只蜈虫王跟芦苇蟾蜍打起来了!” “谁赢了?”阿塞莉边躲边问。 “鬼知道,还没打完呢。” 兰昭一脸惊魂未定,他第一次遇到那种场面,本想着对讲机不找了也行,但梅纳十分执拗地说,凡是黎危的命令都必须执行。 哪怕丢掉性命。 兰昭实在难以理解,好在有惊无险,对讲机还是拿回来了。 “不知道还能不能用。”梅纳说。 黎危看着对讲机,没接。 一旁的兰昭不明所以,不是你要捡回来的吗,现在怎么又视而不见了? 但梅纳一秒领悟到老大眼里的嫌弃,用唯一还算干净的胳膊肘衣料擦了擦对讲机,然后亲自送到面前按住对话按钮,勤勤恳恳地当起工具人。 “灯塔是当前有且仅有的唯一庇护所,请尽快离开那里。”黎危看着屏幕上波动的信号,语气没什么起伏,“如果无法离开,不要与那里的生物多做交流,不要进食那里的任何看似是食物的东西。” “滋滋……”没有回音。 “估计来不及了。”巴德烈说,“他八成已经陷进去了,就算听见也不会理智思考。” “可这个庇护所怎么会知道老大的名字呢?”阿塞莉咀嚼着蜈虫肉,发出疑问。 确实奇怪。 很多庇护所都会骗活人进去,但通常是通过已经陷进去的人骗进来更多他认识的人。 “看来落进这个庇护所陷阱的不止一个啊。”巴德烈说,“甚至有认识老大的人。” 梅纳提议:“297号公路就在旁边,去看看?” 小复读机又开始了:“去看看!” 黎危没说话,他拿出一个骰子,手腕翻转,五指微松,骰子便落在了地上。细看这个骰子有一百个小面,分别分布一到一百之间的数字。 而这次投掷结果为100。 “……”黎危眯了下眼睛。 每一个秩序者都有一个这样的骰子,可以检定一些东西,例如周围的被污染值,队友的综合理智等。 但除了秩序 3. 觉醒者 《旧日回响[废土]》全本免费阅读 众人行走在茫茫天地间,昏暗且均匀的可视光线寻不着源头。周围有如一望无际的旷野,细看才会发现地面都是泥泞的沼泽。 297号公路的大部分路面都被泥沼淹没了,好在不深,脚踩下去能感觉到路面的硬度,最深处也只淹到膝盖的位置,尚且可以估摸出延伸的方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空气飘浮起了暗紫色的烟,大有越来越浓的架势。 兰昭一个没注意,脚下一空,直接深深地踩进了泥沼里,他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前倾倒,幸好梅纳手疾眼快拉住他胳膊:“看路!” 兰昭借力勉强稳住身形:“谢了。” “走沼泽要轻踩轻抬。”巴德烈回头,等着他们。 “我很少进沼泽区,经验不足。”兰昭勉强笑笑,顺道安抚一旁的朱恩:“我没事。” 朱恩盯着兰昭:“你跟紧我。” “好。”兰昭看着朱恩的眼睛,无奈笑笑,“是我太粗心了,总让你操心。” 巴德烈感叹:“这兄弟俩感情真好。” 阿塞莉似乎有不同看法,但没有吭声。 梅纳安抚道:“你别这么紧张。” 兰昭一路都抿着唇,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要不然刚刚也不会一脚踩进沼泽。 梅纳以为兰昭还在纠结安全词的事,“你放心,老大比谁都清醒,不然我们也走不出上个回响之地。他就这脾性,相处多了你就会发现他超级靠谱,从没错过。” 兰昭并不是担心这个。 他轻吐口气,顺着梅纳的话题问:“黎队的安全词是什么?” “呃。”梅纳微笑,“最好别问,问了并不会让你变得更安全。” 兰昭不明所以。 “被清醒的老大折磨和被失控的老大折磨又有什么区别呢。”梅纳轻飘飘地远去。 “……” “沼气越来越浓了,我们没带过滤面罩,得绕点路才行。”巴德烈抵住鼻子,等着黎危做决定。 “这边。”黎危依旧言简意赅,抬腿迈向公路右侧的沼泽。 众人随即跟上,但这些沼气像有生命一般,流动着相互交织,朝着他们周围聚集。 虽然特制的鞋子能让他们在沼泽上行走,可这下面危险生物太多,长时间逗留还是太冒险了。 巴德烈警惕地看着周围:“有点不对劲。” 黎危脚尖一顿:“别乱动。” 兰昭神经顿时绷紧了:“怎么了?” “周围有只巨蟾。” 闻言,巴德烈与梅纳也敛去了轻松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巨蟾,全名芦苇巨蟾。 一片沼泽通常只有一只,虽然和芦苇蟾蜍只相差一个字,但危险性却是天壤之别。 普通芦苇蟾蜍约莫和成年男性的半边身子一样大,生活在芦苇丛下方,而巨蟾的体积还在它的十倍以上,因此不适合生活在芦苇丛下,通常会选择四处开疆扩土。 每到一处,它都会吃尽周边生物,于此待上一阵,等新的芦苇丛从身体表皮长出来,并冒出泥沼表面后,再经过一番痛苦的脱皮,将芦苇丛留在原地。 脱下的蟾蜍皮除了给芦苇丛足够的养分,还嵌着上百枚卵泡。 待幼年蟾蜍破出卵泡,芦苇丛生长到至少七米高后,这里就会成为芦苇蟾蜍的新领地。 这玩意儿因体积巨大,皮肤糙硬,体|液具有酸腐性,散发的气体不仅能伪装成普通沼气,还能让吸入的生物在短时间内昏昏欲睡,几乎没有天敌。 “怎么办?退回去?”兰昭低声询问。 梅纳摇摇头,意思别乱动。 但如果一直不动,脚下的泥沼就会慢慢吞没他们,一时间竟是进退两难。 兰昭只能观察一些别的打发时间,他注意到,巴德烈的衣袖有爆开的迹象,仿佛手臂正在不断膨胀……同时,黎危一直垂眸看着脚下,而身侧的手搭在后腰上,姿态显得很放松。 下一秒,黎危沉着地吐出一个字:“跑!” 话音刚落,他们脚下的泥沼便急速塌陷!巴德烈捞起阿塞莉冲回公路上,兰昭下意识去拽身边的朱恩,却拽了个空,为此他甚至在这么危急的关头愣了下。 “发什么呆啊!”梅纳吼着又救了他一次。 在他们四散奔逃的时候,黎危却没有动,只见他从后腰抽出一个射锚枪,对着双脚中间的位置射了一发! 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巨大的蛙鸣!震得耳膜生疼。 兰昭捂住耳朵回头看去,一只巨大的嘴巴冲天而起,众人这才见到巨蟾的真面目,土紫色的外皮遍布大小不一的疣状凸起,每一个都有拳头大小,疙疙瘩瘩的内部全是毒腺,周围的烟雾就是从这些腺体里分泌出来的。 就在黎危即将被腥臭裹进口腔的刹那间,他又朝着公路方向射出一爪锚,整个人借力跳起,稳稳落地。 巨蟾被迫咬了个空,吃痛之下再次发出痛苦的嗡鸣,爪锚还留在它的体内,已然射中了最致命的位置。 杀死巨蟾的唯一办法就是从内部中伤。 ——但这远远不够。 “梅纳。”稳稳落地的黎危连衣角都没惊动。 “快来了!”只见梅纳一直闭着眼睛,额头的青筋尽数暴起,像是在感受风的流动。 兰昭还在疑惑什么快来了,下一秒搜就发现周围的泥沼都冒起了细密的泡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仔细一看,竟是无数只大小不一的蜈虫在朝这边汇集! 兰昭喃喃道:“觉醒者……” 他猛然惊觉,刚刚巴德烈暴起的衣袖怕不是兽化的征兆! 虽然召来了蜈虫群,但它们有些不受控制,部分蜈虫正朝着他们爬行,密密麻麻的步足看得人头皮发麻。 豆大的汗珠从梅纳额间流下,他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吃力地看了眼黎危。 “阿塞莉不喜欢一群虫子!”阿塞莉就近跳到了巴德烈背上,后者一斧头辟死了三四只蜈虫。 危机关头,黎危突然向上抛起骰子。他利落地翻转手腕,手背稳稳接住骰子,无人看清投掷到了多少数值。 但刹那间,所有的蜈虫都被蛊惑了一般掉头朝着巨蟾前进。 规整、迅速、毫不迟疑,如同朝圣。 它们只有一个目标,杀死那只巨蟾! 随后,黎危从容不迫地按下射锚枪开关,深陷巨蟾体内的爪锚顺着内脏急速回收,绞带着巨蟾的内脏一起冲出口腔,在空气中掀起大片血花! ——瑰丽又绚烂。 阿塞莉见状不妙,迅速从巴德烈身上跳下来,后者躲避不急直接被淋了个满头。 “阿塞莉!”巨蟾的血奇臭无比,巴德烈边呕边骂,“用得着的时候拿我当工具,用不着我就丢是吧!?” 小姑娘背着手,无辜道:“巴德别生气。” 尽管人类受不了这股腥臭,蜈虫们却十分喜欢,变得更加躁动了。巨蟾已经潜入泥沼深处准备脱逃,蜈虫们立刻顺着塌陷的坑下沉、循着腥臭味一路追寻。 很快,泥沼表面的密集泡泡停在了二十多米外。 蜈虫们的移动速度显然比巨蟾快得多,它已逃不脱被分食的命运。 兰昭此时才意识到,一开始黎危不让他们动,是为了确保巨蟾会攻击他们脚下。 可通常来说,巨蟾具有一定的智商,腺体散播的毒气具有昏睡效果,一般都会等猎物失去反抗能力再发起攻击,不会像刚刚那么鲁莽。 就和那些蜈虫一样,仿佛像被什么影响了一般。 是谁的觉醒能力? 还是说,和黎危刚刚掷的骰子有关系? 朱恩也是秩序者,所以兰昭很清楚,秩序者最珍贵的地方就是极高理智,哪怕在污染指数超标的环境里也能保持清醒。而作为代价,秩序者的肉|体会相对虚弱,也无法再觉醒能力。 可兰昭看着一脸平静、与弱不禁风毫无关联的黎危,莫名觉得刚刚发生的种种转机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黎危能带领两个觉醒者……那个叫阿塞莉的小姑娘估计也不简单,所以黎危绝不可能只是个普通的秩序 4. 老死病 《旧日回响[废土]》全本免费阅读 《灯塔生存守则》第一条—— 灯塔是当前有且仅有的唯一庇护所,如不幸误入其它庇护所,请用尽一切可用的办法逃离。 - “这些车起码有几百年历史了。” “看起来像是军队的车。” “撤援中心的车。”黎危捡起地上的车牌,号码已经被岁月锈得看不清了,但依稀能瞧见一个“X”。 撤援中心是在坍塌初期的时候成立的,最开始,天空只是裂开了一条缝隙,刺眼的物质从中透出,照亮了地表的很大一部分区域。 那是人们见过的最亮的物质,后被命名为“光”。 凡是直面过光的生物包括人类,不仅会患上老死病,理智不够强大的人甚至会陷入癫狂迷乱的状态。 最典型的就是第一批被光普照的人类,在某一时刻、不分地点地跪拜下来,直视光的源头虔诚低语,如狂热的信徒,日日夜夜,最终张开双臂微笑着直面死亡。 后来,天空中的缝隙越来越多,光照射到的地点也越来越多。人们不得不预判乌云散去的时间,提前撤离可能被照射的区域。 这就是X撤援中心的作用,也是军队的一个部门。 兰昭说:“看来这批撤离的人在这里出事了……” 其他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这些年见证了太多支离破碎的死亡,早已生不起什么悲悯之心。 “锈成这样,没什么回收价值了。”黎危扔掉车牌,捋了捋手套。 “奇怪了,这些废车堆得这么拥挤,不像是刚有人闯入的样子。” 巴德烈弯腰钻出车门,又挤进另一辆车,但这边的副驾驶被杂物堵住了,他只能抓住残破的方向盘和椅背,倾斜着身体将它们蹬开。 “哪个傻子没事往这种鬼地方钻?”梅纳被灰尘呛得咳嗽不止,“本来普通地区误入回响之地的概率就够高了,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不是更容易撞见?” 兰昭说的有道理,但这不重要。 巴德烈抓着车门跃出:“老大既然决定进来,自然有他的道理。” 迫于空间狭窄,黎危只能脊背微弯,撑着车门越过去,依稀可以瞧见他完美到锋利的侧脸。 兰昭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个传闻,据说,只要见过黎危、或者跟随过黎危出任务的觉醒者,多少都对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也许是臣服心,也许是爱慕心,总归都会对他言听计从。 传闻真假不知几分,但如今看来,言听计从倒是真的。 越往里走,周围就越寂静,连风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废弃的车辆倒是在慢慢变少,周围的树木越来越多,有些树干甚至是从车的底盘中长出来的,冲天而起,遮天蔽日。 梅纳玩笑道:“看来对讲机那人也不是完全失去了理智,在这里生活确实不会得老死病——光根本照不进来嘛。” 黎危随意道:“那你留下?” 梅纳连连拒绝:“不了不了。” 兰昭惊奇地发现黎危话变多了,偶尔会接他们的话茬,甚至会讲一些冷笑话。 巴德烈喃喃道:“走这么久,完全没看到人的痕迹啊……” 周围的废车已经变得稀稀拉拉了,都被巨大的树木所取代,它们的树冠连成一片,完全挡住了可视光线,以至于越深入越暗,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黎危说:“别走散。” 以防万一,巴德烈甚至把阿塞莉背了起来。 梅纳捏着嗓子说:“我也要背。” “滚。”巴德烈颠了巅背上的小姑娘,“也没见你体型长大,怎么感觉又重了?” 阿塞莉眨了下眼睛:“是你变弱了。” 巴德烈嗤笑了声:“老子怎么可能弱?” 兰昭有点插不上话,只能拉着朱恩紧跟他们的脚步。 “咚,咚,咚……” 好重的心跳声…… 兰昭余光不经意看见不远处晃动的树影,好像一个人形。他吓了一跳,呼吸一滞,咚咚咚的声音也跟着消失了,他这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心跳声。 兰昭不由抓紧了朱恩的手臂,也许是力道太重,朱恩感到不舒服,主动滑下去握住了他的手。 “你的手好软。”兰昭下意识说……就像没有骨头一样。 朱恩没有回答,由他握着,耳边一片寂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连梅纳都不再说话。 兰昭心如擂鼓,忍不住回头看去,却连朱恩的脸都没看清。他的五官被黑暗笼罩着,朦朦胧胧的,轮廓边缘并不规整,似跳跃又似蠕动着。 “朱恩……” 兰昭停下来,试图看清朱恩的脸,黑暗里的人影却也跟着停下。 兰昭不自觉地吞咽了下,抬起另一只手伸向对方,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浓浓的阴影时,一只戴着皮套的手突然捏住了他的下巴,猛得拧向一侧。 “……!”毫不夸张地说,那一瞬间兰昭的心跳都静止了。 他呆滞地看着前方,很久之后才缓过来——捏着自己下巴的人竟然是黎危。 “精神值太弱。”黎危松开他,点评了四个字。 “……” 兰昭无法反驳,他顾不得其他,本能地寻觅朱恩的身影,后者就在一旁,正抿着唇注视自己:“你刚刚一直抓着空气。” “啊,是吗,我以为……”兰昭不想说了,上前抱住朱恩,“对不起啊。” 其他人:“……” 这也要跟弟弟道歉? 为了脱离刚刚那种心慌的感觉,兰昭深呼吸数次,主动开启了其它话题。 “我还没进过其它庇护所,里面是什么样子?” “大多数都是我们所熟悉的一些场所,例如房子、难民营、救助站……所以很多意志薄弱的人都会被蛊惑,待的时间越久融入越深,到最后就彻底出不来了,成为那些怪物的一员,至死不知道真相。” “所以和回响之地一样,也是因为光影污染形成的吗?” “有污染的一部分功劳,但主要原因——”梅纳的声音戛然而止,“哇靠好大的树!” 挡在他们面前的,赫然是一尊巨大无比的空心树干,梅纳张开双臂都达不到它的直径。 成年男人还需弯腰进入,阿塞莉却能直着身子走在里面。 “好像必须进去。” 空心树干竟然成了唯一的路,一些不知名藤蔓缠绕在周围,两侧都被巨石和密集的活树挡住。 按理说这些树挨这么近,根本汲取不到足够的营养,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阿塞莉拉住黎危的手,歪头问:“走吗,老大。” “嗯。” 一行人弯腰进入,视野骤然一黑。兰昭实在怕了,一边握着朱恩的手,一边拉着梅纳的衣服。 好在这颗空心树干不算很深,不一会儿就到了头。 黎危扒着树皮边缘,直起身体的那一瞬间眯了眯眼睛。 身后的巴德烈也忍不住遮了会儿眼睛:“这里好……” 他半天没想出形容词。 “苍白。” 和“光”相比,外界的可视光线属于昏暗的范围,此间依然昏暗,但却透着一股苍白的味道。< 5. 灵感度 《旧日回响[废土]》全本免费阅读 黎危还没说话,老人便先一步朝村长走过去,腰背与颤颤巍巍的双腿几乎折成了九十度。 他站在床边,脑袋低得更狠,脖颈出乎意料地长,几乎贴在床上那团“村长”的耳边,隔着被褥低声哝囔:“他们说就住一宿呢。” “一宿啊……”村长叹息,“那就住一宿吧,带他们去老李的房子。” “这村长好像不太欢迎我们。”梅纳啧了声。 “欲拒还迎!”阿塞莉说。 “祖宗,你声音小点!”巴德烈嘘嘘捂住阿塞莉的嘴,“不要惹这些东西。” 兰昭注意到,巴德烈称这些“人”为东西。 “走吧,我带你们去住处。” “麻烦了。”黎危跟上,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村长看起来不太舒服,怎么了?” “生病喽。”老人声音轻哑,“你们不要怪他,之前的外来人身上细菌很多,把村长感染了。” “……”只听过庇护所污染误闯进来的人,却从没听过外面的人还能感染庇护所。 但兰昭却不由打了个激灵,只觉得这话不能细想……外来人身上的细菌为什么会独独让村长虚弱?其他“村民”为什么没事? 他听见黎危在问那个老人:“之前的外来人都走了?” “有的走喽,有的留下了。”老人回答,“村长人很好,不会因为被他们感染就不管不顾地轰走他们。” “是吗……” 兰昭莫名有些浑身发冷,明明周围一切看起来再正常不过,有喧闹的人声,有猪鸣羊吠,十分具有烟火气……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也许是那些人的瞳孔太黑了,黑到没有眼灰的部分。 他们好像注意到了他的打量,一个个都投来了幽冷的目光,先是停止聊天的人,其次是水井旁边的狗……所有所有的活物都在注视他。 沉默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注视他。 不!不只是活物!还有那些房子,地上的石头,缠绕着在水井上的绳子,所有的东西都在看着自己! 可它们明明没有眼睛。 没有眼睛。 活的。 没有眼睛…… “啪”得一声!兰昭头一歪,呆呆地看着前方。 一个村民正疑惑地瞥着他,压低声音和旁边的人说:“外来人就是神经,天天神神叨叨的。” 兰昭缓慢地眨了下眼,正回脑袋对上黎危的视线。 他看看黎危的手,后知后觉地捂住被扇的脸。 “精神值这么低,灵感度却这么高。”黎危捋了下移位的黑色手套,冷淡地问:“怎么活到现在的?” 兰昭止不住地打冷颤,好半天才哑声说:“以前有朱恩……” 朱恩就在他身边,却没有发现问题,走在最前面的黎危却连头都不用回就知道兰昭又中招了。 觉醒者之间的能力差异巨大,秩序者与秩序者之间也不遑多让。 “……谢谢黎队。” 梅纳摸了摸下巴:“也不全是坏事,灵感度这么高,能看到很多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只要找到靠谱的秩序者领队,简直无敌!” 灵感度高的人在污染指数过高的区域,很容易突破表层的虚幻景象看到更深层的东西。但“共灵”的次数越多,自己也就越容易沦陷。 兰昭苦笑了声:“之前也没这样过……” “这个庇护所的污染指数很高,至少90以上。”黎危注视着眼前的房子,抬腿迈入门槛。 兰昭这才注意到,之前带路的老人已经离开了,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老李家”门前。 村庄的每户人家都离得很近,至多隔着一两条小路,一览无余,老李家算偏的了。 “找到对讲机里的那个人就走吗?”兰昭虽然不是秩序者,但以前也经常和朱恩出任务,清楚90+污染指数的其它庇护所是什么概念,这已经能和A级回响之地相提并论了。 而且灯塔有个不成文的默契,凡是进入过其它庇护所的人,宁愿去回响之地也不愿意进相对没那么危险的庇护所。 兰昭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没人主动聊过这件事,大家不约而同地回避着。 黎危站在更为昏暗的门里,回头瞥了眼兰昭:“我是来做慈善的?” 梅纳任劳任怨地做起翻译官:“一个失足的蠢蛋还不值得老大大费周章跑一趟。” 兰昭一怔:“那是……” 阿塞莉歪头:“当然是彻底捣毁它啦!” “它”自然是指庇护所。 “为什么……”兰昭一怔,“生存规则不是说过,误入其它庇护所不需要做逃离以外任何多余的事?” 每一个新发现的回响之地都需要派人去回收污染源,以彻底销毁,特别是高等级的回响之地,它们会不断扩容、吞噬,永远不会停止,直到侵占完最后一寸空间。 但其它庇护所恰恰与之相比,它安静、独立,就像守株待兔的农夫一样,只污染偶然送到嘴里的“兔子”,并不具备扩张性。 “你不会觉得自己能光明正大走出去吧?”巴德烈叹息。 “他们不是不欢迎……” “他们?”黎危掀了下唇。 明明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含义,甚至笑意都不达眼底,但兰昭莫名感觉到了不舒服,仿佛被嘲笑了。 真是的……这就是高位者的傲慢吗? “对于其他人来说,误入庇护所肯定是早早走掉比较好,不要做过多了解,但对于老大来说,捣毁是更直接有效的手段,一劳永逸。” “好吧……” 老李家十分简单,一个堂屋,两个卧房,灶屋独立在屋外,与主屋之间夹着一口水井。 兰昭跨进门的瞬间突然一个激灵:“我们住进了老李家——那老李去哪了!?” 话音刚落,除黎危以外的几人都整齐划一地看过来。 兰昭莫名品出了一股“无语”的味道。 巴德烈叹息着问朱恩:“你哥平时心思也这么重吗?” 朱恩:“还好……” 梅纳拍拍兰昭的肩:“朱恩之前没跟你说过吗?进回响之地或其它庇护所都要做到四少——少听,少看,少触,少想。” “说过,但我……”兰昭喘了口气,“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你想的方向没错,可想的越多就越容易共灵,理智就掉得越快。”巴德烈说,“我们进来后只要放空大脑,这里的东西说的每句话每个字我们都左耳进右耳出,不去深想也不多交流,其它交给秩序者就行,懂吗?” 兰昭一句话直接给他们放空的大脑强塞进一团东西,如果“共灵”有进度条,他们现在应该被迫增加了百分之十。 在精神值方面,不论是普通人还是觉醒者,和秩序者相比都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差异。共灵次数过多很容易失序,所以大多时候灵感度太高都不是什么好事,除非队伍里有净化型觉醒者。 “没关系。”黎危从其中一个卧室走出来,“多想几次,再见面你就能称呼我们一声外来者了。” “……”什么惊悚的冷笑话。 不过兰昭紧绷的神经倒是略微松了些:“我们住一屋吗?” 问完他也觉得有点傻,一起走路上他都能进入共灵的状态,何况单独睡一屋。 “你们单独睡这边。”黎危示意他们进左边的屋子,自己却走进了右侧更靠灶屋的卧房。 明明被单拎出去的是他自己,话语中却仿佛抱团的他们更脆弱。 黎危推开吱嘎的房门,房间虽然又小又破旧,但没有灰尘。一张单人床靠在窗边,床头一侧是个双开门木柜,窗下的墙面上隐隐能看出些许深红的斑驳印记,像是血。 黎危没有在意,在床边静静坐了会儿。 这个庇护所有点特殊……通常来说,除了误入的人类以外,其它庇护所里的所有生物都非人类,无论它们怎么伪装、怎么演戏,都会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僵硬感。 这些“东西”所言所行的中心目的都只有一个——污染外来者,留下他们。 而这个村庄并非如此,这里的一切都有种浑然天成的和谐,那些村民就好像真实存在的“人”,有自己的生活与情绪,并不是很在意他们这些突然出现的人。 庇护所甚至不欢迎他们。 这点很重要——以往从未发生过。 “老大。”阿塞莉敲了敲打开的房门,“你饿不饿?” “不饿,你们先吃。” “天要黑了。” “嗯。” “很危险的。” “嗯,你好好睡觉。” “你要丢下我们出去吗?” 6. 杰弗里 《旧日回响[废土]》全本免费阅读 “我……” 兰昭有一瞬间的恍惚,差点将一切和盘托出。然而下一秒,他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幽蓝的眼睛—— 就在溪水对面的茂密丛林间,诡异至极。 兰昭差点咬到舌头:“有、有人……” 黎危微微往后一瞥,没有回头。 “真的有人!”兰昭以为黎危不信自己,“他穿的和村民不一样,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眼睛是蓝色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黎危蓦然回首。 然而丛林间什么都没有,只有微微摇曳的叶片。 黎危的视线回到兰昭身上,眯了下眼,语气从未有过的冰冷:“再说一遍,什么颜色?” “青、青色……”兰昭被黎危的杀意吓得一哆嗦,他努力形容着,“青色调的蓝,瞳孔外圈应该是黑色的。”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兰昭却形容得这么清楚,也许是因为这种颜色太不常见了。蓝色通常只能从人造物或特殊的植物身上看见,属于稀有中的稀有色,遑论出现在人类的瞳孔上。 兰昭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 黎危定定地站了会儿,朝着兰昭说的方向走去:“除了眼睛什么都没看到?” 兰昭:“对……” 黎危在丛林旁站定,这里不像是出现过人的样子。他单膝点地,半蹲下来抹了把地上的泥土,湿黏黏的。 如果有人,应该有脚印。 兰昭已经迟疑了:“难道是幻觉……” 出乎意料的是,黎危好像很在意他说的那双眼睛,尽管没有表现在脸上,但行动表达得淋漓尽致,甚至没再追究他之前撒谎的问题。 黎危拨开密集的叶片走进去,这里竟然有条小道。 湿黏的土地踩上去有点像沼泽的触感,隐约可见两条细长的划痕,像是绳子一类的物品拖拽造成的。 “黎队……要到宿天了。” “嗯。”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不急。”黎危背影颀长,不论是寻常走路还是弯腰寻觅,都给人极致的视觉享受。 兰昭把那句“我先回去吧”咽下去,硬着头皮跟上,他安慰自己,黎危有那么多出入回响之地的经验,总归不会让队友轻易出事。 周围的环境越来越陌生,兰昭感觉有些冷:“你听到了吗?黎队。” “什么?” “声音。”兰昭揉着耳朵,“窸窸窣窣的……好像有东西在爬。” 黎危自然没听到。 他回首看去,兰昭正在用力地揉耳朵,似乎痒得厉害。 你是说在地上爬还是在耳朵里爬? ——当然,黎危没问。 真问出口,以兰昭的灵感度与脑补能力,精神值恐怕会直接跌到负数。 黎危脚尖一转,换了个方向,冷淡道:“回去吧。” 天色渐黑,宿天将至。 届时危险与怪物无数,继续在外面逗留并不是好主意。 兰昭猛松了口气,只想快点回到朱恩身边。 明明朱恩是个秩序者,而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他却总想着作为哥哥要多照顾对方,可总是会搞砸,总是让对方操心。 朱恩一定等急了。 兰昭迫不及待地说:“快走吧。” 然而刚走两步,黎危却突然一顿,兰昭很快超过了自己。黎危回首看去,丛林间树影幽幽,看似诡谲,但实则什么都没有。 可刚刚那一刹那分明有种被窥伺的感觉,危险、湿黏,阴冷而贪婪。 “怎么了?”兰昭回头疑惑道。 “没什么。” 他们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踏上就近的小道朝老李家的方向走去。 村民们基本都回家歇息了,门窗紧闭,看不到一点人影,猪羊也跟着安静起来,听不到一点吠鸣。 寂静到叫人心慌。 兰昭不由加快了脚步:“好像没有一户人家点火。” 如果不点火驱散宿天的黑暗,给自己留下一片生存的净土,阴影将会如附骨之疽一般无处不在,直到将人逼疯,融为祂们的养料。 “你还真把他们当人?” 兰昭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其它庇护所里自然不可能存在正常的人类,那么不需要驱散阴影也就正常了。 他们本就是一体的存在。 兰昭低下头:“黎队,你杀过队友吗?” 这问题没头没尾的,听着有点挑衅的意思,好在黎危的理解能力不差。 “很多。” 兰昭偏头:“你会觉得被污染后的他们还是人吗?你会……痛苦吗?” 你会因为杀死队友而痛苦吗? 有时候,上一秒队友还在和你并肩作战,下一秒就不知道什么原因陷入了污染死局。 也许他会伪装成生前的自己,哭着求你我想活下去,也许他生前就已经跟你打过招呼—— “如果我失去理智,就杀了我吧。” 面对这样的他们,动手时真的能无动于衷吗? 真的能立刻把失序的他们当成怪物,与生前区分开吗? 黎危没有直接回答:“生存守则最后一条。” “……”兰昭能把生存守则倒背如流,他自然记得。 《灯塔生存守则》不是随便写写的,里面的每一条条例都由秩序者亲自执笔,会影响阅读的人牢记于心,加深他们的理智。 但兰昭发现,这样远远不够。 就像对讲机里的那个人,他难道不记得《生存守则》第一条就是“灯塔是当前有且仅有的唯一庇护所”吗? 他知道的。 可他还是入了局。 老李家的房子就在前方,然而门口却有个不速之客,正准备敲门。 黎危在他身后停下:“什么事?” “哦,你们不在里面啊?”来人是个年纪很小的男孩,被黎危吓了一跳,“天要黑了,李叔家的房子很久没人住,里面没有木柴,所以村长派我来给你们送火。” 这么好心? 明明刚刚就在说生存守则,此刻兰昭还是冒出了个荒谬的念头:也许这个庇护所真的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 男孩将一堆柴火递来,黎危双手沉了一沉——这么重的木材,这小孩竟然拿得毫不费力。 “谢谢。”黎危忽而觉得兰昭前面的疑问不无道理,他好像不经意地问:“其他村民都不点火吗?” “我们不需要。”男孩在胸前虚虚划了个图案,虔诚道,“村长会庇佑我们!” “那还劈什么柴?”兰昭问。 男孩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你平时用屁股烧饭吗?” 兰昭一哽:“……” 黎危将话题拉回来:“村长是觉醒者?” 男孩点点头,认真道:“村长是神明派来庇佑我们的使者。” “……” 神使。 兰昭忍不住看了眼同样被誉为“神使”的黎危,其实严格来说,神使还真不是什么美誉,只是灯塔的部分人对于黎危强大之处的忌惮与质疑罢了。 人们总喜欢将一些自己理解不了的力量称之为神力,将拥有这股力量的存在称之为神,但人类迄今为止见证到的所有超常的物质力量都是混乱的、疯狂的代表。 而身为祂们的使者,又怎么能算得上美称呢? 至少灯塔的大部分幸存者们都是不信神的。 黎危突然掀起唇角:“宿天结束后,我有幸拜会一下这位神使吗?” 男孩与兰昭都被这抹突如其来的笑意摄住了,仿佛灵魂都被黎危攥取在掌心。黎危不笑的时候,给人更多的感觉是冰冷强大、不近人情,笑起来却有一种蛊惑人心的能力。 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他的一切要求都可以满足。 “我……我不知道……”男孩磕磕巴巴地说,“但我会和村长提的!我、我相信他不会拒绝您的要求。” “谢谢你。” “不用这么客气!”男孩红着脸跑开了,消失在石子小路的转弯处。 兰昭:“……” 原来不止是觉醒者会成为黎危的胯|下臣,这些村民……污染物们也跑不掉。 等兰昭缓过神来,黎危的神色已经和寻常一般无二了。 他轻叩木门,两下重,一下轻。 不一会儿,老李家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阿塞莉探出脑袋:“老大回来啦!” 黎危踏进去,将手里的木柴扔至角落,并没有点燃的意思:“火点了吗?” “正准备点。”朱恩回答,眼神却仿佛长在了兰昭身上。 黎危嗯了声,扔给梅纳一个细长手电:“给他看看耳朵。” 兰昭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时说自己,说来奇怪,他耳朵本来痒得厉害,但一路上和黎危说着话,不知不觉已经不怎么痒了。 巴德烈打开手电,稍亮一些的红光照进了兰昭的耳朵深处。 兰昭眼里染上了几分惶恐:“是我耳朵里有东西?” 黎危说的云淡风轻:“说不定是你脑子里有东西呢。” 如果换作别人这么说,很明显就能听出是玩笑话,但从黎危嘴里说出来,竟叫人觉得也许真是如此。 “老大,你别吓他了。”巴德烈将两只耳朵都仔细检查了一番,“放心吧,什么都没有。” 兰昭勉强心安了些。 朱恩走过来,按住他的手轻声说:“别怕……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不会让任何东西伤害你。” 兰昭看着朱恩的手,轻声说了句我知道。 “所以不要在离开我身边了。” “好。” 巴德烈莫 7. 你不是 《旧日回响[废土]》全本免费阅读 阴影在黑暗里如鱼得水,它攀入门槛,顺着破旧的木门缝隙分成数股钻进去。 床上的人类并没有盖被子,但被衣服保护得很好。 修长的裤脚扎在军靴里,上衣绑进了裤腰,就连睡觉都一丝不苟地带着黑色手套,唯一暴露在空气中里的便是那张堪称鬼斧神工之作的脸庞。 即便沉睡,也有种摄人心魄的锐利美感。 它缠绕着床柱,爬到人类的脖颈旁,空气都仿佛湿润了几分,阴影的尖端扭曲成触手状,在人类的唇侧亲昵地蹭了蹭。 “终于找到你了……”阴冷的喟叹声响在耳边。 …… 黎危猛得睁眼,耳边似乎还有声音回响。 天花板角落的蜘蛛网层层叠叠,却看不见一只蜘蛛。 半晌,黎危坐起来摘掉手套,轻抚了下嘴唇。 很久没做梦了。 隔壁传来一阵喧嚣:“你是傻吗?如果暗号一直不变,不就被污染物们模仿去了?” 被训的是兰昭。 黎危并不意外,他打开房门去往隔壁,没有注意床底多出的湿滑痕迹。 “老大——”梅纳第一个注意到他,叹了口气解释道,“昨晚兰昭醒了,外面有东西学着你昨天两重一轻地敲门,然后兰昭就着魔似的非要去开门……” 朱恩阴郁道:“我拉住了。” 巴德烈点点头:“的亏朱恩醒得及时。” 阿塞莉甜甜一笑:“不然下次见面就要抹你脖子啦!” 朱恩脸色瞬间沉了几分,死死地盯着阿塞莉:“别乱说话。” 兰昭无言以对地拉住朱恩:“她说的也没错。” 黎危仿佛旁观者,听着这几人说昨宿发生的事。他难得有些出神,靠在门框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什么变化……”梅纳傲娇道,“如果今天还要赶我们走,我就真走给他们看。” “走不掉的。”兰昭低落道,“我们来的路不见了。” 巴德烈并不意外:“就算表面上再怎么伪装成人类生活的环境,表现得不欢迎我们,庇护所的本质也是污染物。祂需要进食,就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 话音刚落,敲门声就响起来了:“叩叩——” 阿塞莉第一个跑出去:“我去开!” 巴德烈生怕她口无遮拦,连忙拉着梅纳一起跟上。兰昭恍恍惚惚地也走过去,唯有朱恩在路过黎危身边时停下。 “你好像很遗憾。”朱恩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什么?”黎危看了他一眼。 “你故意让兰昭看到暗号的。”朱恩第一次说这么长一段话,“你把他带离我的身边,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又让他看到暗号……他那样不聪明,心智也不坚定,听到和你一模一样的敲门声一定会去开门……你利用他,把他当成诱饵。” “是啊。”黎危承认了,完全没打算遮掩。他偏头看向兰昭:“你弟说我拿你当诱饵。” 兰昭显得有些尴尬:“我知道……能不戳破吗?” 这时,阿塞莉也打开了吱吱嘎嘎的木门:“你好!” 来敲门的竟然是昨宿之前的男孩,他来为众人送早饭,是数笼叠在一起的包子。 他打开蒸笼,热情地为大家介绍各种馅料。 朱恩见兰昭的注意被引走了,便压低声音警告道:“你离他远点。” 说完他走到兰昭身后,又恢复了之前伏小做低、没什么存在感的状态。 黎危面部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只是眼里多了些若有所思。 “猪肉、羊肉、鼠肉,各种肉!都是我阿妈亲手包的。” 虽然这些肉都很寻常,但从村民口中说出来,莫名令人想入非非。唯有阿塞莉舔了下牙尖:“好香!” 巴德烈看出她跃跃欲试的小爪子,连忙先一步接过蒸笼藏在身后。 阿塞莉扑到巴德烈身上掰他手臂:“我就看看!” “不行。”巴德烈低低警告。 “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男孩扬起嘴角,“过两天村里有新人婚礼,所以你们可以再住几天,喝上喜酒再走。” 果不其然,昨天说不欢迎他们,今天就变卦了。 最后面的黎危冷不丁地说:“我昨晚好像听到人尖叫了,是发生了什么吗?” 男孩隔着人群看到黎危的脸,顿时眼前一亮。但听清楚问题后,他转而忧虑地看向一个方向:“难道昨晚尤斯没点火吗……” “尤斯?”黎危反问。 “他和你们一样从远方来,想留在村里,前不久刚刚通过考验。” “什么考验?” “需要通过……认可。”男孩说得有些含糊,像是怕他们也动心一样,“然后和一名本村的女子通婚。” 前面说的新人婚礼应该就是尤斯。 “一定要女人?” 男孩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嗫喏道:“我们不是歧视……只是人类存亡危在旦夕,我们需要新鲜血脉延续文明!” “……”黎危难得没接上话。 这种“义正言辞”的发言很久没听到过了,如今从一个庇护所的污染物口中说出来,竟然怪异又和谐。 人类文明啊…… 黎危不太明显地笑了声:“这话是谁说的?” 男孩臊了下:“是村长。” “你叫什么名字?” “米西。”男孩重复了一遍,“我叫米西。” “好的,米西,我记住了。”黎危声音温和,“要去看看尤斯怎么样了吗?我可以陪你一起。” “那、麻烦你了!”米西猛得一弯腰,红着脸行了个礼。 后面的兰昭看懵了。 明明是黎危自己想去,结果三言两语却扭转成了他花时间陪村民去看望外来者。 兰昭小声问:“昨晚真的有人尖叫?” 巴德烈懒得思考:“不知道,我睡得很沉。” 梅纳摸摸下巴:“按照我的经验,大概率是老大胡扯的。” 阿塞莉还在纠结那笼包子,被巴德烈握住手腕半拽半拖地跟上队伍。 “巴德是坏东西!” 巴德烈敷衍地嗯了声:“我坏。” 尤斯住在村庄的另一头,和老李家完全是两个方向。 还没到的时候,黎危眸色微动,在众人看不到的视角轻抛了下骰子——这边的污染指数要比老李家高很多。 按理说,庇护所是一体的,整体的污染指数不会相差太多,但这边明显不对劲,再迟钝的人都能感觉氛围变了。 兰昭又听到了昨天听到过的声音,簌簌簌的……像是有东西在爬。 这次不止他听到了,还有梅纳。 但梅纳好像不觉得耳朵痒,只是变得警惕起来。 兰昭忍不住抓了下耳朵,好难受…… 恰好想到黎危昨天那句“也许是在你脑子里”,他不由打了个冷颤。 “除了我们,就只有尤斯一个外来者?” 米西摇摇头:“尤斯还有个好朋友,叫杰弗里,昨宿应该是到了。” 梅纳顿时一阵毛骨悚然,他亲眼看着杰弗里的尸体沉入沼泽,怎么可能 8. 不记得 《旧日回响[废土]》全本免费阅读 梅纳三人立刻以黎危为中心聚集,神经紧绷地观察四周。 兰昭弓起腰背,痛苦地捂住耳朵,那些声音仿佛真的来自于脑中,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晃动,形成层层叠叠的重影。 “嘟,嘟,嘟——” 他好像看到有什么阴影在自己的颅内攀爬,它们藏在脊髓内,爬进小脑,将一切组织蚕食干净,开始朝着大脑层进军…… “不……不!” 兰昭的恐惧有如实质,吐出的字眼溃不成军。 那些密集的鸣叫声中似乎隐隐回荡着谁的呼喊:“兰昭……” “兰昭……” 是朱恩。 兰昭的心突然就定下来了,他不再惊慌、不再恐惧,眼神一点点清明。 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再次呆滞—— 只见一只手按在暴走的米西头顶,不稍片刻,米西就像泄了气的气球,整个人瞬间干瘪得不成样子,最后只剩一张人皮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真是的。”尤斯叹息,站在台阶上擦拭着手指,“做人要圆滑,做污染物也是。” “…………” 气氛很安静,那些嘟、嘟、嘟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众人鼓动的心跳声。 ——他们第一次见人这么轻易地杀死污染物,还是在其它庇护所中。 他们也从未在灯塔中听到过这号人物……这么特殊的觉醒能力,不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过。 黎危把玩着百面骰,盯着尤斯的手看了会儿,视线上移,语气淡淡:“你是个什么东西?” 这问的倒也没什么问题,“尤斯”太完美了,不止是样貌,他的一言一行都透着一股怪异又和谐的感觉,完美到不像个人。 尽管黎危并不紧绷,甚至称得上温和,可即便不了解黎危的兰昭都能意识到,这位“尤斯”的回答如果不能让黎危不满意,那么下一秒就会人头落地。 虽然兰昭不觉得黎危一个秩序者能打得过面前的尤斯。 被这样挑衅,尤斯也没生气。 他缓慢地走下台阶,鞋底发出“嗒、嗒”的声音,直到在黎危面前停下。 巴德烈握紧拳头,暗中蓄力,死死盯着尤斯的一举一动。 但凡尤斯有一点点的不轨之举,他都会立刻兽化暴起。 黎危两指夹住百面骰,抬手示意他们不用紧张。 然而手臂还没落下,就被抓住了手腕。 尤斯倾身靠近,余光看着百面骰,嘴唇却贴着黎危耳侧,吐着亲昵的气息:“你要如何检定我?” 黎危指尖一缩,百面骰被握进了掌心。 尽管被握住的手腕也隔着手套,但那种阴冷的、令人浑身不悦的温度还是在疯狂宣示存在感。 ——他确实检定不了“尤斯”,无需尝试,经验之谈。 黎危面无表情地抽回手,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突然朝着尤斯的脖颈挥了回去,半空瞬间飙起一道微弱的血弧! ——这还是尤斯退得够快的前提。 否则就不只是见血了,怕不是脖子都要断掉,人头落地。 这时大家才看清楚,黎危手中的骰子竟然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把匕首,锃亮的刀尖上还挂着血珠。 尤斯摸了下脖子,鲜血挂在了指尖。下一秒,他竟点在了唇间,眼神始终直勾勾地盯着黎危,仿佛舔舐的不是他自己的手指,而是黎危的血。 “上来就这样问候和故友相似的人,实在叫人伤心。” 他偏要将“故人”曲解成故友,黎危也不在意,凉凉掀唇:“下次再靠这么近,我会拧断你的脖子。” 说完,他毫无留念,转身就走:“还不走等着被污染物围剿?” 米西总不会就这么轻飘飘地死了,他是污染物,是这个庇护所的一部分。 《灯塔生存守则》第二条:不要轻易惹怒庇护所。 巴德烈拉着阿塞莉和梅纳一起跟上黎危的步伐,然而尤斯却再次开口—— 他明明在原地没动,声音却仿佛附着黎危的耳腔一般让人无法忽略:“我们当然是一种东西啊……亲爱的秩序官。” “……” 众人一怔,都很多年没听过“秩序官”这个称呼了。 秩序官是坍塌纪中末期的一种职位,彼时秩序者并没有如今这么受人尊崇,大部分人尚且认为纯武力可以解决一切问题,所以当时的人们普遍更追捧觉醒者。 如今到了废土纪,秩序官反倒是成了主导者。但又因为如今的灯塔资源紧缺,人数稀少,无法重复从前的人类社会体系,于是摒弃了一切无用的职称、军衔,在这场灾难面前,人人平等,人人卑贱。 从此,“秩序官”中的官字便很少出现在他人口中。 “你是秩序者?”梅纳拧了下眉,“灯塔的秩序者都必须登记在册,但我对你毫无印象。” 不说别的,以这位尤斯的长相,哪怕只是个普通的灯塔幸存者也必然声名远扬。 无他,这双眼睛太特别了。 尤斯“啊……”了声,略显苦恼。 没想到兰昭却递来一个完美答案:“难道你是旅人?” “是啊。”尤斯托着下巴,微笑道,“我是旅人。” “……”真不是借坡下驴吗? 旅人是当前幸存者中十分特殊的存在,他们存活于灯塔之外,游走在混沌的天地间,至死都在寻寻觅觅。 可问及在寻找什么,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 某种程度上来说,旅人与污染物的距离就如天才与疯子,只有一门之隔。 灯塔有关于旅人的说法也很多,有人说他们就是独立于回响之地外的污染物,也有人说他们其实已成“光”的信徒,游走在天地间只为诱骗落单的幸存者,作为献给祂们的祭品。 当然也有正面的看法,少部分人觉得旅人才是人类最后的希望,他们比其他幸存者都要强大—— 旅人从不结伴,从来形单影只、行踪神秘,还能不倚仗灯塔存活在世外,拥有强大的能力是必然的。 但其实大部分幸存者都没亲眼见过旅人,只是将那些绘声绘色的传闻汇聚成一体,最终形成自己的一番谬论。 无人知道他们从何方来,最终又会葬于何地。 “阿爹见过旅人。”阿塞莉突然道,“阿爹说,旅人只会和被选中的人交谈!他们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梅纳立刻看向尤斯,虔诚无比地作揖:“请问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旅人啊,我隔壁屋主人妹妹的好朋友的姐姐到底为什么拒绝我的满腔爱意!?” “……” “你这问题也太无聊了。”不无聊的巴德烈提问道,“请问阿塞莉是她阿爹跟哪个女人生的?” 尤斯微笑着看向阿塞莉,否定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谣言:“你阿爹骗你。” “阿爹才不会骗我!” 谁都能看得出“旅人”只是尤斯的借口,却没时间验证真假了。 如黎危所说,其它村民浩浩荡荡地围了过来,粗略看去竟有七十多号人。 但意外的是,死去的米西并没有让这个庇护所失控,那些村民的脸上有愤怒、有痛苦,就如真正的人类面对亲友死去该有的反应,毫无破绽。 领头的男子跪倒在“米西”身边,将人皮搂抱进怀里:“米西……” 他甚至落了泪。 周围所有人,包括尤斯都惊奇地挑了下眉—— 污染物是不会流泪的。 人类的其它习性与表情可以伪装,但眼泪不能。 伤心完,男人便站起身,他看起来并不是“老死病”患者,非常年轻,有种敦厚温和的包容气质。 这位应该就是真尤斯在对讲机说的那位“强大的觉醒者”,同时也是这个村庄的村长。 他毫无被“尤斯”戏耍的愤怒,反而向所有人道歉:“是我没有保护好我的村民,让污染物钻了空子。米西是个好孩子,希望你们不要怨他。” 竟然自圆其说了。 尤斯拍了下手,哇了声:“好气度。” 村长甚至认了这个假尤斯:“尤先生,明天就是你的婚礼了,按照惯例,今宿需要你带领大家举 9. 是徽章 《旧日回响[废土]》全本免费阅读 “他们这是要去哪?” 巴德烈嘘了声:“别说话。” 那些村民正坚定地朝着某个方向走去,嘴巴微张,不约而同地发出某种痛苦的嘶鸣,悲怮无比。 听多了,竟会产生些许感同身受的沉重。 巴德烈拿出一团棉花,揪下两团小的揉成球塞进阿塞莉耳朵里。 “阿塞莉不需要。”她甩着头想要抵抗,“阿塞莉不会被影响。” “听话,以防万一。” 巴德烈又揪下两团大的塞进自己的耳朵,总算将那些声音阻隔了些。 村庄小路走起来磕磕碰碰的,扭曲又狭窄,村民们拉成一条长长的纵队,巴德烈和阿塞莉远远跟着,对方转弯了他们就加快脚步,直行他们就停下等一会儿,也不怕跟丢。 毕竟这么多人呢。 阿塞莉抓着巴德烈的大拇指,有些无聊地摆弄着:“那些包子看起来很好吃。” 巴德烈无语:“你除了人不吃还有什么不想吃的?” 阿塞莉惊奇道:“人也可以吃吗?” “……” 阿塞莉啊了声,悟了:“那些污染物都喜欢吃人,我——” 巴德烈手忙脚乱地捂住她嘴巴,生怕这祖宗突然来一句“我也想吃个人试试”。 他去哪整人给她吃。 “靠!” 巴德烈一个没注意,露出了半个身子,好像被转弯的村民看见了。 他们齐齐地用余光扫来,漆黑的瞳孔里都找不到眼灰的部分,看得叫人发瘆。 不过瞬间,他们又同时收回视线,转进了村庄的主路,仿佛刚刚的对视只是巴德烈的幻觉。 阿塞莉说:“你太大只了。” 巴德烈无奈:“我能怎么办?” 巴德烈很早之前就将近一米九,觉醒能力之后,身高暴涨了十厘米,骨架粗壮了三分之一,手臂、胸膛、腰背都是鼓鼓囊囊的肌肉,仿佛要把衣服撑爆。 他一个大拇指就有阿塞莉手腕的二分之一粗。 “还要跟吗?” “老大让我们来,应该是料准我们不会出事。”巴德烈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 哪怕这条路上都没村民了,他还要拉着阿塞莉在各种障碍物后面躲躲藏藏。 走到转弯口,阿塞莉贴墙探头看了眼。 “没有人……”阿塞莉纠正道,“那些东西都不见了。” “嗯?” 巴德烈狐疑地探头看了眼,还真没人。 村庄的主路上空空荡荡,看不到一点人影,也寻不见一丝烟火,只有若有若无的猪吠羊鸣声。 “这么大一群,能跑哪去……” 他们在每一个巷口搜寻,但一无所获。 “可能回家了。”阿塞莉暗示道,“我们也回家吧。” “那笼包子肯定已经被老大处理了,你想都别想。” 阿塞莉嘴一瘪:“你们不能吃,我可以吃的。” 巴德烈只当她小孩子心性,吓唬道:“说不定包子陷里都是密密麻麻的虫子,但你看不出来,吃进肚子里之后,它们会在你的肚子里繁殖、生卵,到时候你身体里全被虫子占据了,只剩下一副人皮……” “臭巴德。”阿塞莉瞪着他,虽然没有吓到,但一想到被虫子占满身体的感觉就浑身发痒。 巴德烈忍不住笑起来,揉了把小姑娘的头。 阿塞莉虽然年纪小,但精神阈值很高,而灵感度很低,从未因外物精神恍惚过。旁人听到这番言论恐怕鸡皮疙瘩起一身,她却没什么反应。 “等回灯塔再弄包子给你吃。”巴德烈说,“这里的食物真不能动,不然老大生气了,会不要我们的。” 想跟黎危队伍的觉醒者数不胜数,其中不乏犯蠢被驱逐的。 阿塞莉作罢,乖乖道:“好吧。” “到底去哪了……” 巴德烈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经过了村长家门口,门竟然没关。环顾四周,其它屋子都大门紧闭,唯独这一间门敞着,多少有点请君入瓮的意思。 “进去看看。” 灯塔大部分幸存者其实都不太了解其它庇护所,而且因为《生存守则》条例潜移默化的影响,大家出去都会尽可能避开已经在地图上标注出来的庇护所。 至于未标注的,碰到的概率也不大。 而黎危不一样,他哪都进,因此跟过他的人多少都对其它庇护所的模式有点了解。 尽管不清楚什么原因,这些庇护所一直都会伪装成人类所熟知的场所,将无知的人类诱骗进来,一点点地温水煮青蛙,于无声无息中污染、同化。 不逼急了,它们基本不会暴露真面目。 进去之前,巴德烈用对讲机给黎危发了个信号,随后就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屋内要比外面更加幽暗,布局也很简单,一张放在角落的铁床,一张柜子,一个饭桌,凌乱的纹路布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 “没别的路了,他们应该没来这,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别的线索。” 巴德烈没听到阿塞莉的回应,想着是刚刚自己编瞎话把人惹恼了,也没在意。 然而低头的一瞬间,地面好像动了。 最初只是地面的一小颗凸起凹了进去,紧接着它周围的凹凸都发生了变化,竟然有节奏的蠕动起来,仿若活物。 巴德烈抬起视线,意图避开这种怪异的幻象,却冷不丁瞧见角落的床上隆起了好大一团。 他缓缓走去,努力地不看脚底,异样的感觉却更加强烈。 地面不仅不平,甚至还很软。 每走一步都更软,他好像陷在了里面,身体被拽得越来越矮。 他停在了床前,努力地调整呼吸,一把将被子掀起—— 只见被子下竟是一只巨大的蟾蜍! 它蹲在床上,用那双凸起的土黑色眼睛看着巴德烈。扭曲的花纹遍布在它粗糙的皮肤上,全身都是坑洼不平的疣状疙瘩。 每一个疙瘩上又都有小孔,如同单独的生命体,一缩一动地好像在呼吸。 突然,蟾蜍猛得张开大嘴,滔天巨嘴带着扑面而来的腥臭味,仿佛要将巴德烈整个人吞下! 这么危急的关头,巴德烈竟然恍惚地想—— 自己将近两米的身高,这蟾蜍把自己吞进去怕不是要下巴脱臼。 见过撑死的蛇,还没见过撑死的蟾蜍。 然而,手臂倏地一痛,巴德烈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呼吸急促地合上眼皮。 再睁眼时,眼前只有一张普通的床铺,掀开的被子下空荡荡一片,哪有什么蟾蜍。 阿塞莉正死死地咬着他的胳膊,含糊不清地骂道 :“笨蛋巴德!” 巴德烈后知后觉地龇牙咧嘴,痛得说不出话:“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找机会尝人肉的味!?” 阿塞莉撒嘴,呸了一口:“臭的。” “……好几天没洗澡了,搁这鬼地方也不敢洗啊。”巴德烈揉揉太阳穴,“我刚刚怎么了?” “你一进来就不理我了,跟着魔似的直愣愣地往床这边走,我叫都叫不动!” “好好,对不起。”巴德烈转身,准备再看看柜子,“这次你拉紧我——” “这是什么?”阿塞莉却从枕头下方抽出一个圆形的牌牌,直接放嘴里咬了下,“不是黄金。” 巴德烈吓得呼吸都停了,连忙夺过看了眼,好像是个徽章,成色还算新,应该是由特殊的矿物制成,表面刻着一个“X”。 他突然想到进这个庇护所之前遇到的那些废弃车群,车牌号的开头也是X,老大说那是撤援中心的车。 这些污 10. 两只猪 《旧日回响[废土]》全本免费阅读 要疯了。 脑袋完全地倒浸在水里,胀到充血,肩膀也卡得生疼。 最要命的是,巴德烈感觉水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朝着自己游动,他又听到了那种“嘟……嘟……”的声音。 近在耳边,密集冗杂。 除此之外,还能隐约听见村民们阴郁的说话声。 “神树……赋予……新鲜血液。”此刻发言的好像是村长,“ 我们不需要外来者……让他们……” “那就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报仇!” “杀死他们!” “献给神树!” “献给神树!” …… 巴德烈剧烈地挣扎起来,但身体使不上力,只能像条鱼一样甩动着倒吊的下半身。脑袋好不容易脱离了水面,却因为双臂被一同捆住而无法撑住井口,额头“咚”得一下撞上了井壁。 糟了。 出血了。 “咕噜噜……” 脑袋再次被迫浸入水中,鲜血在水中荡开,汇聚而来的不明生物越来越多。巴德烈连呛好几口水,看不清具体的细节,只感觉眼前仿佛有千万层重影。 那些东西游过来贴在了他的脸侧,是黏湿的、滑不溜秋的触感。 嘴……嘴巴。 湿滑的触感划过嘴角,巴德烈连忙把嘴闭紧,生怕误吞进去。 好冷啊…… 井水好像越来越冰了,冷得他牙关都咬紧了还在止不住打颤。 周围全部都是那些东西。 全部都是。 巴德烈甚至能感觉到这些东西在水里游动的弧度,它们扑面而来,占满他面部的每一寸空隙,甚至在扒拉他的眼角。 不,不! 是试图撑开他的眼角往里面钻!! 巴德烈眼睛已经充血,全是血丝,胀得几乎要爆开。他本能地闭紧双眼,但完全不够—— 鼻腔就是天然的孔洞。 一只、两只、三只……它们孜孜不倦。 巴德烈能感觉到,这些东西有四条纤细的腿,微糙的皮肤,但整体是柔软的,特别是发出鸣叫的时候,身体的某一处会臌胀起来。 嘟、嘟、嘟…… 是蟾蜍。 是刚出生的、只有他拇指大小的蟾蜍。 它们爬满了他的身体,恶心的黏液挂在了他的眉睫与头发上。甚至顺着脖颈的弧度钻进他的衣服,给路过的皮肤留下一路湿黏。 突然,巴德烈浑身都僵住了……他用尽全力夹紧了两瓣屁股,这些蟾蜍正在寻觅一切可以进入身体的孔洞,哪怕以憋死的代价! 他好想吐。 这种全身被黏滑怪物包裹、甚至还在爬动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疯狂。 但一张口就会给它们可乘之机,最后的理智迫使巴德烈咬紧嘴唇,咽下了要到嗓子眼的呕吐物。 但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脑子又晕又胀,肺部要爆炸了一般。他甚至有点分不清是因为憋气太久要爆炸,还是那些东西已经爬进了他的身体里、走到了肺里。 也许他已经死了。 他已经被污染得彻彻底底,只是污染物伪装出了他还活着的意识。 意识急速下坠着,挣扎的力道也不自觉地小了,咬紧的嘴唇正在缓缓松开……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隔着水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直到脑袋被拖出水面他才听清是阿塞莉在骂:“笨蛋巴德!” “祖宗,别骂了……呕!”除了水,巴德烈什么都没吐出来。 身上缠绕的藤蔓尽数松开,身体急速下坠的过程中被一双手猛得拽住,他下巴磕在了井口,紧接着又砸在了地上,吃了一嘴血腥。 和巴德烈一同被拽出井口的还有无数只娇小的蟾蜍,如天女散花般落在地上,令人奇怪的是,它们竟然没有选择继续攻击巴德烈,而是朝村民们的方向蹦跳了过去。 “怎么回事?” “神树发怒了!” 村民们十分惶恐,竟对这些蟾蜍十分畏惧,噗通一下就跪下了,双手交叉在胸前闭眼祷告。即便蟾蜍爬满全身,他们都没有反击或躲避的意思,颤抖着逆来顺来。 巴德烈有点懵。 什么情况? 他只能问阿塞莉:“你、你……怎么下来的?” “闭嘴!老大只给我们十五秒!” 巴德烈恍然,是老大的能力。 阿塞莉的能力在觉醒者当中其实只能算得上普通,除了能让自己的身体像石头一样坚硬、皮肤像植物一样柔韧外并没有太特别的地方。 老大选中她的唯一理由是“理智稳定”,不存在走着走着突然就疯了的可能。 巴德烈刚松口气,胸口就磕到了一块石头,疼得脑子发昏:“……淦啊!” 阿塞莉救人的方式十分粗鲁,抓着巴德烈粗壮的脚踝分开夹在两腰,也不管人面朝下在地上拖拽会不会死,反正先跑再说。 她力气大得惊人,拖着两百斤的成年男人一路狂奔:“笨蛋巴德!” - 五分钟前,黎危正在猪棚门口。 让巴德烈和阿塞莉跟着村民,只是为了确保他们不会突然打道回府。毕竟没必要像某个疯东西一样惹恼庇护所,能不动声色、不费一兵一卒地解决最好。 猪棚没有窗户,里面完全被黑暗笼罩。虽然唯一的通风口就是大门,但出乎意料地不臭。 “老大,让他们两个自己行动没问题吗?”梅纳擦燃一根火把,递给黎危。 黎危抬腿跨进门槛,不甚在意地反问:“你说哪两个?” “那两兄弟。”梅纳无奈道,“这俩都不怎么靠谱的感觉,一个理智哐哐掉,另一个说是秩序者,但好像也没什么用处。” 刚刚他们往这边走的时候,朱恩和兰昭并没有选择同行。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黎危随意地推开第一个猪圈,空的。 梅纳没听明白,不过当下不是追问的好时机。因为走进猪棚之后,那些猪吠声都消失了。 异常总是叫人紧张,好在摇曳的火把没有熄灭的意思,将黎危的背影照得异常明焰。 突然,黎危停下脚步。 梅纳默不作声地咽了下喉咙:“怎么了老大?” “没怎么,有个蠢蛋要死了。”黎危微微转身,“对讲机给我。” 梅纳一惊,立刻意识到黎危口中的“蠢蛋”指的是巴德烈和阿塞莉。 黎危出门的时候没带包,对讲机也不在身上。和其他紧绷的人相比,他在哪都相对随意。 好像没有必须要放在身上的东西,也没有非要不可的人。 “你们有三十秒。”黎危按住对讲机说。 黎危没等那边回应,也没松开对讲机的按键,只是瞬间向上抛起百面骰,又稳稳接住。 骰子在掌心急速旋转,最后正上方的数值停在了50。 “……”黎危眯了下眼睛,似乎有些意外,“现在只有十五秒了。” 那边依然没有回应,黎危却仿佛已经知道结果,直接将对讲机扔回给梅纳。 对讲机屏幕上的频率波动再次归于一条直线,许久过后,那边才传来一阵粗重的吸气声。 “老大,我们跑出来了。”阿塞莉的呼吸倒是平静,完全没有逃亡完的紧促感,“但是笨蛋巴德流了好多血。” “托谁的福?”另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 “我不拖你你就要被吃掉了!” 两人吵闹个不停。 “让他们去找尤……游厄。”说完,黎危就撑着火把继续往猪棚深处走,也没管梅纳什么反应。 好在梅纳听话惯了,立刻转述,完了才发出疑问:“那个游厄有点可疑……” 黎危嗯了声:“他身上的污染味儿很重。” 这约等于说游厄不是人了,梅纳从不质疑黎危的判断,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那为什么还让他俩过去,岂不是……羊入狼口?” 黎危眸色微闪,眼睛被火焰映得泛红。 为什么? 因为这位装得很像人的污染物冲他而来,对他有所欲求,未达目的之前不会暴露真面目。 见黎危不语,梅纳也只能逼着自己不去多想,至少老大不会害他们。 他加快脚步跟上,但还是保 11. 是死人 《旧日回响[废土]》全本免费阅读 梅纳磕磕巴巴地问:“老大……你看到什么了?” 黎危:“真想知道?” 梅纳迟疑地嗯了声,虽然看到可能会脑子狂掉,但陷在虚假的幻象里更危险。 黎危抬腿,与梅纳擦肩而过。 刹那间,梅纳眼里的整个世界都发生了变化! 只有一秒,尽管只有一秒,却足以叫梅纳头皮发麻。 猪棚不再是猪棚,而是由无数藤蔓交织笼罩的一个空间,无数狞笑声从耳边晃过,面前的两头猪一头成了长着猪耳朵与猪尾巴的老人,另一头则是一个剥了皮的人。 被血肉组织裹挟的人类蜷缩着,胸口仍在起伏,无数藤蔓在他身体里穿插交织而过,正贪婪地汲取着养分。 这些画面就如幻象一般,瞬间闪回。 梅纳脸色惨白,迟钝地眨了下眼。眼前的场景顿时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只是那两头猪再也回不去了。 他听见身后响起黎危的声音:“走了。” “……来了。”梅纳彻底没法正常看待这个村庄了,“现在……去羊棚吗?” “不用去了。” 黎危跨出猪棚,将火把吹灭。 羊棚大抵是差不多的情形,没必要再去。 他对这个庇护所的生态细节没兴趣,跑这一趟也只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以方便找出污染源。 光杀死庇护所表面存在的污染物没有意义,就算把这些村民都屠光了他们也走不出去。 不稍片刻,他们来到了游厄的住处。 黎危站在台阶处,轻叩木门。 “吱嘎——”一声,门开了,却没有人。 梅纳试探地往里看了眼,刚缓过来的脸色唰得一下又白了,忍不住惊呼道:“这什么!?” 只见堂屋中央竖着两个稻草人,上面挂着血淋淋的人皮,但由于光线昏暗看不清脸,无法得知具体身份。 “你让他们来找我,理应该想到后果。”游厄从稻草人身后走出来,歪了歪头询问:“我看起来是什么好人吗?” 梅纳瞳孔一缩,眼眶瞬间红了。他都不敢上前,几乎失声地喃喃自语:“巴德,阿塞莉……” 黎危瞥了他一眼:“蠢货。” 梅纳脸色瞬间好了。 “哈,哈哈……”他干笑道,“不是他们啊。” 这无聊的恶作剧被戳穿后,周围的光线都亮了几分。虽然仍旧昏暗,但好歹看得清稻草人的脸了,其中之一竟然是米西。 “他不是被村长捧走了吗……” 梅纳倏地闭嘴,总觉得这话问得有点怪。人怎么能被捧着走呢,但说人皮又过于诡谲。 而另一个稻草人身上披的皮是张不认识的脸:“……真正的尤斯?” 梅纳突然想到猪棚里的那“两头猪”,瞬间寒毛树立。 其中那位“纯肉色的人”应当就是尤斯的身体了,他的皮先是被污染物活活剥下,又被游厄拿出来展览……当真凄凉。 至于另一位猪,可能是以前误入进来的人,甚至还患有老死病,全身的皮肤都跟枯树皮似的,干巴巴的。 游厄可惜道:“这就被识破了吗?早知道就把他们真杀了。” “可以试试。”黎危并不怎么在意,走向堂屋一侧的房间,“你死得不会比他们慢太多。” 游厄忽然笑了,他嘴角裂开一个弧度,但似乎又觉得不太满意,便重新扬起唇角,达到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停下。 他注视着黎危的背影:“你杀不了我。” 梅纳看得头皮发麻,很想吼一句“人类才不会笑得这么完美!” 这位游先生不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有种污染物装人的感觉。 好在巴德烈和阿塞莉都活着,后者倒是没什么事,正在拨弄自己的小辫子,之前逃跑的时候弄散了。 巴德烈是凄惨无比,衣衫褴褛不说,身上到处都是磨出来的血窟窿,唇色惨白,双目失神,显然是被接二连三的事故刺激得不轻。 黎危难得反思,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啧从口中溢出。 虽然在游厄这里保住了命,但脑子已经要掉没了。 好半天,巴德烈才气若悬丝地开口:“老大……” 黎危唤道:“梅纳。” 梅纳手忙脚乱地回应:“我在拿药——” 黎危:“给阿塞莉扎一下辫子。” 梅纳:“……哦。” 黎危摘下右手手套,换了只薄的,黑色的特殊布料紧贴关节,为修长的双手增添了些许禁忌的味道。 他钳住巴德烈的下巴:“张嘴。” 巴德烈迟钝地张开嘴巴,不知道要做什么。 突然,黎危将右手伸进了他的口腔。 梅纳一边给阿塞莉缠辫子,一边用余光看着这一幕,心里突升不妙的预感。 游厄靠在门口,饶有兴趣地看着,身体的轮廓几乎与昏暗融为一体。 似乎被触碰到了嗓子眼,巴德烈控制不住地干呕了声,但却被黎危的手指堵住了。 他面露痛苦,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桌椅,双脚也控制不住地蹬起地面,但黎危钳住他下巴的手就像钢铁,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黎危没有丝毫心软,手指继续深入,直到触及什么东西后才突然停住,然后猛得一扯! 巴德烈只感觉喉咙像是要裂开一般地剧痛,下一秒就恍惚看见有什么东西在黎危的指尖蹦跶。 眼神重新聚焦后,他才发现这是一只蟾蜍。 一只从他喉咙里扯出来的蟾蜍。 “呕——” 巴德烈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黎危身前干呕不止,喉咙几乎要被撑裂了,一只又一只蟾蜍顺着呕吐的力道喷出,落在地上到处都是。 它们身上还挂着黏糊的液|体,不知道是自带的还是巴德烈的胃液。 “呕……” 巴德烈吐得更激烈了。 “我来。”黎危退开两步,朝梅纳扬扬下巴,示意他处理掉地上的蟾蜍。 他换回原来的手套,接过梅纳手里的辫子,随意地三股交叉着扭在一起,然后拿皮筋绑上。 阿塞莉拽出两边扯了扯:“不对称!” 黎危信口拈来:“现在不流行对称的发型了。” 阿塞莉不是很信。 梅纳抓蟾蜍累得够呛,好在就七八只:“诶……还有一个蹦哪去了?” 黎危手中寒光一闪,只听“咻!”得一声,一把飞刀将漏网蟾蜍死死定在了门槛上—— 距离游厄的脚只差一厘米。 游厄看向黎危,或者说他 12.快走吧 《旧日回响[废土]》全本免费阅读 巴德烈与梅纳大气都不敢出,万一真打起来了怎么办? 如果游厄真不是人,这里又是其它庇护所……局面恐怕会很不利。 阿塞莉对紧绷的氛围毫无所觉,无声催促巴德烈给自己扎另一边辫子。 黎危的黑色手套衬得游厄的脖子格外冷白,他毫不手软地收紧五指,那圈皮肤瞬间红了。 即便隔着手套,黎危依旧能感觉到手下皮肤的冰凉温度。 各种层面上来说,游厄都太不像人了。 ……但有脉搏。 最重要的是,黎危清楚自己对游厄的杀意与他是不是人没有任何关系。 手指越收越紧,游厄却仍旧没有抵抗,他微笑着,眼角弯起,专注且热烈地注视着黎危,仿佛在催促他动手。 可那双幽蓝的眼底深处根本看不到一丝属于人类的情感。 莫名熟悉。 黎危眼眸微垂,掩下思绪。 他松手道:“那声谢谢想来不用说了。” “……” 学到了。 以后欠别人谢谢,就装模作样要杀了他再放过他,以此抵消人情。 游厄遗憾地抚了下脖子,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黎危。仿佛抚慰的不是吃痛的皮肤,而是黎危手掌残留的温度。 “真是好会赖账啊……黎大秩序官。”游厄悠悠道,“下次再欠人情可不能这样了。” “我从不欠人情。” “是吗。”游厄嘴角扬至一个夸张的弧度,看都没看巴德烈和阿塞莉,“那他们算什么?” “你是人吗?” “……” 游厄这次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又低低笑了起来,引得胸腔与喉腔发起阵阵共鸣。 “还是和从前一样啊,我……” 后半句梅纳没听清,但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被骂“不是人”的时候这么愉悦。 “你以前认识我们老大?”他忍不住问。 “何止……”游厄大概是想说何止认识,但又临时转了口风,“他不认识我。” 梅纳顿时脑补出两种可能,一个是游厄真的是人,但是那种在上世纪一直仰慕老大的普通人,只敢在随着人群呐喊、追随,毫不起眼。如今意外觉醒能力,便跑来骚扰……啊呸,追随老大,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只是为了引起老大的注意。 游厄对黎危的“特别”态度只要有双眼睛都能看得出来。 还有一种可能么…… 游厄是上个世纪某个寂寂无名的“类人生物”,一直听说过人类黎危的大名,却从没机会正面对上,如今能力增强,便上赶着来找嫌。 但类人生物深入人群的目的通常只为污染,他们没有人类的伦理道德,更不受人类所谓的情感约束,人类于他们而言只是比其它生物更具养生的食物罢了。 所以简单来说——游厄想要污染老大。 至于老大精神值那么强,要怎么污染…… 脑补的剧情还没结束,梅纳又见游厄指了指自己脑袋,说:“他脑子坏了。” 梅纳脑子转了个十八个弯才把这句话和前面联系起来—— 你们老大脑子坏了,所以才不认识我。 “……” 你脑子才坏了。 当然,梅纳没敢说出口。 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响动。 “叩叩——” 有人敲门。 窗外天色已经彻底昏沉,但还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隐约能瞧见一些建筑的轮廓。 也许先前瞧见了一秒这个庇护所的真实样子,梅纳现在看窗外的房子、树木、水井,都觉得是无数藤蔓或怪物在张牙舞爪…… 还有他们现在所处的这栋房子,可能也和猪棚一样,只是由无数藤蔓构造起来的幻象,那些藤蔓枝条正蠢蠢欲动地想要刺过他们的身体,汲取他们的血肉。 巴德烈痛得倒吸凉气:“你抖什么?” 梅纳连忙放缓动作,还有几处小伤就都包扎好了。他放轻呼吸说:“鬼知道外面敲门的是什么东西……对了,你们今天遇到什么了搞这么狼狈?” “一棵树——” “树?” 巴德烈一拍大腿,突然想了起来:“阿塞莉,把徽章给老大!” 恰巧,游厄为敲门者打开了门,来人竟然是村长。 村长脸色苍白,独自一人在门外面对呼啸的风,摇摇欲坠。 他越过游厄的身影对空气说:“我知道你们在这里。” 游厄以为他来抓人的,便随意道:“其他人给你,但黎危是我的。” 村长仿佛听不见游厄说话,继续对着幽暗的空气道:“趁他们还无法彻底察觉你们,走吧。” 他递上一张纸,避开游厄要接的动作。 黎危上前,拨开满口胡言的游厄,接过纸张随意瞥了眼,竟然是张简陋的随笔地图。 “老李家的水井是干涸的,那是唯一的生路。”村长的面色藏在阴影中,他说,“快走吧,离开这里。” “……” 从一开始这个村长就不太对劲,因为外来者感染病毒变得虚弱这个说法太荒谬了。 外来者之于庇护所是食物,是即将转化为同伴的一份子。 从没听说有谁会因为吃饱饭而虚弱。 而如今这位村长竟然还上赶着送他们走,还说什么“趁他们还无法彻底察觉你们”? 难道村长和他们不是一体的? 黎危说:“我们会走。” 但不是现在。 “东西还给我,你们自行离开。” “什么……”黎危一哂,回首看向堂屋一侧的房间。 阿塞莉慢吞吞地挪过来,将徽章递到黎危手上:“这个。” “哦,这个。”黎危重复了一遍,似笑非笑道,“你俩回去把《生存守则》抄十遍,读百遍。” 阿塞莉试图讨价还价:“就抄读那一条不行吗?” 黎危无情拒绝:“不行。” 村长沉默地面对他们,也没催促,但目光始终落在徽章上。 黎危这才回正目光,他把玩着徽章,正反两面都看了看:“X撤援中心荣誉奖章——觉醒者专属。” “给我。”村长眼神绷得很紧。 “哪个战区?” 也许是黎危的语气太像他曾经的某个长官,也许是刚刚那一瞬间黎危身上萦绕着一股军人的肃杀之气,村长几乎是本能地回答:“报告——” 黎危静静看着他。 村长说得很艰难,但吐字异常清晰,仿佛这是什么不得不回应的问题:“北文圣地东线战区、第八师特级先锋战队队长——凤、凤……” 村长有些恍惚……我叫什么? 我是谁? 我的名字……我的名字…… 越想不起来越痛苦,他的身体开始扭曲变形,仿佛体内正有什么欲破皮而出。 直到黎危的声音响起,将即将失控的他安抚。 “凤森旭。”黎危说,“我知道你的名字。” “你生前曾以一己之力护住八千难民免受光污染,并抗住近万影污染生物的侵袭,人类功绩史上有你的一席之地。” 村长浑身一颤,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他张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很快眼神便归于一片死寂。 他抓过徽章,本能地塞进怀里:“快走吧。” “——你们不属于这里,你们不该沉溺。” 黎危眸色微动,他看着村长的背影,身为秩序者的敏锐直觉性让他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感。 还没抓住那灵光一现,一旁的游厄就突然说:“原来你还记得别人。” 黎危侧身,面向游厄:“哦?我忘了谁?” 游厄微笑地注视他,不说话。 巴德烈也顾不上这奇怪的氛围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老大,这个村长不会还有理智吧?” 黎危平波无澜道:“不过是残 13.污染源 《旧日回响[废土]》全本免费阅读 游厄注视着黎危远去的背影,露出一抹诡谲的笑意:“你会回来的。” 他的身体再次化开,沦为黑雾一般的存在充斥此间。黑雾所接触的地面、房屋、树木都出现了隐隐的缺口,就像被蚕食了一样。 …… “老大,真把他留这?” 刚走的时候梅纳回头看过一眼,游厄站在台阶上,眼神专注地盯着老大的身影,仿佛一尊望夫石。 啊呸……一句话得罪了两个人。 黎危漫不经心道:“怎么,才认识一天就对他恋恋不舍了?” “我没有!”梅纳差点呛死,“但万一他真是人类——” “是又怎样?”黎危的语气很随意,仿佛那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梅纳一愣,一时没想到要怎么回应。 阿塞莉说:“梅纳也抄《生存守则》!” 梅纳躲远远的:“你俩抄就行了,别拖我下水!我记得可熟。” “那你还关心出现在庇护所的人。”阿塞莉娇哼道,“除老大外,庇护所内的一切都不可信。” 梅纳安静了一秒。 余光里,村民们已经恢复了正常生活,有人在溪边捶洗衣服,有人在井口打水做饭,看见他们走过也没什么反应,好像已经忘了之前的不愉快。 大概是这个庇护所太平和了,和外界的一片废土相比就如世外桃源,哪怕明知这里是虚假的、混乱的,也依旧不自觉地心神向往。 如果能生活在这种环境里就好了。 可如今的人类距离重建家园的目标遥遥无期。 但如果有一天必须要死去,那死在庇护所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在虚幻的美好中走向死亡,不会痛苦、不会绝望。 “你们来郊游的?” 黎危冰凉凉的声音就如一盆冷水浇在梅纳头上,他一个激灵,瞬间想起来了之前在猪棚看到的画面,那个被扒了皮只剩下一片肉色的尤斯。 不要多想,不要产生欲望……就不会被庇护所蛊惑。 梅纳不断对自己说。 巴德烈突然说:“好像是朱恩?” 老李家的房子就在不远处,侧房窗口隐约有个人影,似乎在注视他们。 走近了看,才发现确实是朱恩。 巴德烈问:“你们怎么样?兰昭呢?” 半晌,朱恩回答:“他在休息。” “休息?他受伤了?” “没有。”窗口的朱恩强调,“只是休息。” 巴德烈感觉有些不对劲,迟疑地看向黎危。 “我们要下井看看,你们一起吗?”梅纳试探道,“下面可能有离开的路。” 这次朱恩换了说法,声音很轻:“他生病了,需要休息。” 话音刚落,就听“吱嘎”一声,黎危直接推门走了进去。朱恩立刻侧身看向屋里大门的位置,藏在幽暗中的神色紧绷。 然而黎危并没有去查看兰昭,他只是来拿自己的黑色背包。 黎危从另一个房间出来时,在门口驻足,微微侧眸道:“继续留在这里,他会病得更重。” 朱恩僵硬地说:“没关系。” “就算他会死也没关系?” “没关系。” ——这句不是朱恩说的,而是房间里的兰昭。 他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但还算清醒:“你们先走吧,我们会找其它路的。” 黎危没说什么“不要后悔”之类的废话,径直离开。老李家的井确实是干涸的状态,看起来深不见底。 黑暗于人类而言是非常危险的存在,因为彼时的阴影将出入无间。 但宿天就要到了,去井底与井外可能并没有太大区别。 巴德烈产生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总不至于被蟾蜍淹没。 黎危掏出射锚枪朝井底射去,锚索于两秒后彻底绷直,发出“叮”的一声狰鸣。固定好这一边,黎危一手撑着井口,一手握住锚索翻了进去。 阿塞莉紧随其后,接着是梅纳。 划了半米他又冒出头来问:“你不会是不敢吧?” 巴德烈硬着头皮道:“放你的狗屁!” 梅纳一阵嘿笑,身影就消失在了井口。 巴德烈确实有些心慌,他还没从之前的经历中缓过来,光是看着这口井就会想到之前身体卡主、脑袋呛在水里被蟾蜍包围的画面。 周围的环境越来越暗,浓稠得有如墨一般。 那些村民已经都回家了,小径上空无一人。但巴德烈仍有种被注视的感觉,无处不在。 他咬咬牙,纵身一跃。 - “我的使命就是把你们送到地下城。”面前的男人坚定地说,“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们。” 他有着和村长一样的脸,他叫凤森旭。 黎危被眼前的画面弄得一阵晃神,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没有手套,不是熟悉的装束。 耳边又响起了一些嘈杂的声音:“我们真的还能活着到地下城吗?” “一定能,相信我。”凤森旭安抚道,“我会竭我所能,付出一切。” 有人丧气地说:“到不了了。” “路太远了……” “如果飞机还能飞就好了……” 也有人质疑:“地下城真的安全吗?” “博士承诺过的——”凤森旭急切地劝导,“她已经找到了抵抗污染的办法,地下城是人类最后的港湾!” “不,人类没有希望了。” “祂们无所不在!” “铜墙铁壁抵挡不了祂们的倾袭,污染如影随形。” “我们都会死的……” “最终都会死的。” 这些绝望的质疑交叠在一起,纷乱而嘈杂。 黎危试图看清周围人的脸,却只有一片混沌的轮廓,唯独凤森旭始终清晰。 凤森旭的军装最初是整洁的,可随着时间推移,染上的血越来越多,原本含带希望的嘴角也抿成了一条悲伤的直线。 周围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少,凤森旭也越来越痛苦。 最终,他跪倒在了血泊里,周围尸横遍野。他的嘴巴张张合合,声音却没有直接传入黎危的脑海,而是形成了某种回响:“我没能保护好他们……” “是我愚蠢。” “是我无能。” “是我的弱小让他们失去了最后的生机!” “我理应保护他们……理应不惜一切!” 一瞬间,无数藤蔓与枝条从他的血肉里穿出,以肉眼可及的速度疯狂生长。树木参天而起,数不清的藤蔓扭曲交织,直至遮天蔽日,将这一方天地彻底包笼。 那些死去的人们一个个地站了起来,在藤蔓的操纵下有如行尸走肉。 凤森旭双手打开,身体被枝条藤蔓彻底固定,他永远地失去了生命与自由,却仍在执迷不悟:“我会保护你们……” “你们最终都会安全。” “噗——” 一把长|枪穿透了他的心脏。 他怔怔抬头,看着面前的凶手:“你……是谁?” 黎危没有回答,而是平淡抽出长枪,鲜血飙射在脸上,他却仍旧无动于衷:“凡有欲望,必会回响。” “你也是祂们的一员吗?”凤森旭发出不甘地怒吼,“为什么要剥夺我们活下去的权利?” “人类是什么蝼蚁吗!?” “你们凭何——蔑视人类!” 周围的一切景象轰然坍塌,那些行尸走肉的人们尽数朝着黎危扑来,他没做任何反应,只是平静地阖上双眼。 眼睛一睁一闭间,周围已经换了一副景象。 他仿佛处于什么洞穴内部,头顶脚下、四面八方都是蠕动的藤蔓。且墙壁上还有很多坑洞,无数的“人”正酣睡其中,胸口有规律地起伏着。 一条手臂粗的藤蔓正缠着他的小腿,黎危袖口寒光一闪,瞬间将其切断。 阿塞莉的吼声突然响起:“笨蛋巴德……梅纳你去哪!” 阿塞莉一边极力蹬着地面,试图拉住要往坑里躺的巴德烈,一边朝梅纳大喊。后者正着魔似的朝洞穴深处行走,对同伴的声音不闻不问。 黎危摘掉手套,按在巴德烈肩上:“阿塞莉,闭眼。” 阿塞莉从来听话,立刻闭上眼睛。 瞬间,一抹刺眼的光晕从黎危掌心闪过,巴德烈陡然一僵,原本执拗的神色逐渐恍惚。许久之后他才找回几分清明:“这是…哪?” 阿塞莉受不了了,怒道:“我们下井了!老大进入了共灵状态,你和梅纳一个 14.全忘了 《旧日回响[废土]》全本免费阅读 瞥见黎危的身影,阿塞莉惊喜道:“老大!” 黎危摘掉手套,按在巴德烈肩上:“闭眼。” 阿塞莉从来听话,立刻闭上眼睛。 瞬间,一抹刺眼的光晕从黎危掌心闪过,巴德烈陡然一僵,原本执拗的神色逐渐恍惚。许久之后他才找回几分清明:“这是…哪?” 阿塞莉受不了了,怒道:“我们下井了!老大一开始不见了,你和梅纳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黎危认可地点点头:“关键时候还是要靠我们阿塞莉。” 阿塞莉瞬间开心,哼了声:“关键时刻还是要靠阿塞莉!” 黎危说:“辛苦了。” 阿塞莉立刻说:“不辛苦!” 眼看梅纳就要消失在转弯口,黎危立刻跟了上去。阿塞莉拽着还不清醒的巴德烈,时不时回首抽他两耳光。 黎危没有叫醒梅纳,只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井下通道纵横交叉,错综复杂,每一次交叉路口梅纳都能做出坚定不移的选择,朝着某个方向前行。 黎危想起村长给的地图,手刚伸进兜里,就感受到一阵剧烈的刺痛。 只见所谓的地图早已变得一团糟,纸上的路线竟然活了过来,化为了一条细长的绿色根茎! 仿佛在气黎危的去而复返,它恼羞成怒地刺破手套,从黎危的指尖生生钻了进去,顺着手掌继续深入,在血肉里蠕动生长,不断地蔓延扩散。 黎危眯了下眼睛……还是着了个道。 他立刻脱掉外套,捋起袖子露出手臂,沉着冷静地说:“阿塞莉,拦住梅纳,一分钟。” 阿塞莉:“收到!” 黎危用绳子在臂弯处打了个结,随即用刀尖挑破皮肤,这条根茎察觉到危险,立刻绕道而行,却还是被黎危生生揪住了头,猛然一扯! 手臂上的青筋暴起,被冷白的皮肤衬得格外明显。一滴血从青筋旁滑过,坠在了地上。 被拉扯的地方已经血肉模糊。 黎危脸色丝毫未变,连眉头都没蹙一下,甚至加大了力气。 很快,“啵!”得一声,沾血的根茎被完完整整地揪了出来,放在火把上灼烧。 四面八方的藤蔓也跟着躁动起来,仿佛感同身受一般的痛苦。它们蠕动着,试图将黎危几人吞没。 昏昏沉沉的巴德烈差点跌倒,黎危扯着他的后领把人拉回来,避免了他直接被藤蔓吞没的结局。 同时,黎危抛起百面骰。 数值为49。 黎危立刻说:“带他们往回走,不要停留,不要回头!” “知道了!” 阿塞莉将迷怔的梅纳生生拽了个方向,但移动起来还是非常困难。 黎危手背绷直,直接把梅纳劈晕了:“拖走。” “……哦。”阿塞莉这才反应过来,“老大你的手!——你要去哪!?” “解决污染源。” 很接近了。 黎危给手臂做了个简单的包扎,便朝着梅纳原本前行的方向前进。 现在看来,地表根本不存在什么村庄,目前所见的一切就是这个庇护所真实的样子,那么污染源也就无处遁形了。 只是没想到庇护所会想要把他送离,还给画了张真路线图。 不过庇护所惯来更喜欢意志薄弱、精神值低下的人,易蛊惑,情绪价值高,也更有营养。 人类的痛苦、欲望,都是祂的养分。 但这个庇护所竟然会筛选猎物,多少还是有些出人意料。 眼前只有一条通道,仿佛感受到了危险,数不清的藤蔓包裹而来,试图阻挠黎危的前进。 黎危再次抛起百面骰,掌心稳稳接住的刹那,冰冷的声音从他口中响起:“滚!” 刹那间,那些将要触碰到黎危的藤蔓顿时如潮水般退散,有如接收两条相悖命令的士兵,僵持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终于,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处巨大的洞穴,中间长着一颗粗壮无比的树,它的直径足以容纳十多个人并行,宽到不可思议,而它仅仅扎根在一个人类的身体里。 是凤森旭。 他被根茎穿透得千疮百孔,身体里的每一条血管、每一根经脉都被这些所替代。就连手指也化为无限延长的根茎,一直延伸到黎危的脚边。 远远看去,已然分不清树皮与人皮的界限,仿佛他们生来一体。 ——脆弱的人类身躯顶起了一颗参天巨树。 “来吧。”空气中响起无数纷杂凌乱的声音,“我会保护你们。” “这里永远安全。” “为延续人类火种赴汤蹈火,万所不辞!” “我们将在此间永生……” “没有污染,没有死亡。” “来吧,拥抱我……” 无数根茎前仆后继地圈起床坑,黎危不为所动,一步一步向前,最终停在了巨树前。 此时他才看清,树的躯干上、枝丫上全是一张张扭曲变形的人脸。他们的皮肤已经与树皮融为一体,粗糙且干燥。 看见黎危,他们张大嘴巴,发出诡谲的大笑或哀嚎—— “我不想死!” “我不想成为祂们的养料!” “好温暖……” “我喜欢这里,没有危险,没有污染……我好幸福。” “我每宿都能安眠!” “村长会保护我们!” 最终,他们全部停下,整颗树上的人脸齐齐朝黎危看齐,热情地发出邀请—— “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黎危说:“不了。” 凤森旭被固定在根茎之下,面部遍布深绿的脉络,连眼睛也不例外。他咕噜咕噜地转动眼珠,斜着注视着黎危:“你从不痛苦吗?” “不觉得无力吗?” “还要在黑暗中走多久才能看得到希望呢?” “我们永远无法对抗祂们……人类注定要走向灭亡。” “祂们终有一天会卷土重来!” 黎危无动于衷地半跪在凤森旭面前,用手套擦了擦手中的刀。就在即将刺入凤森旭心脏的刹那,他听见对方说:“我认识你。” “……” 凤森旭说:“我们撤离的队伍经过了你主导的最后战场。” 树上的人脸异口同声:“我们自愿加入!” 凤森旭说:“只为人类的存续献上一份微不足道的力量。” 树上的人脸们接道:“哪怕飞蛾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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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危站在升降平台入口:“去地上七层,会有人为你分配。” 游厄本以为黎危会把他放在身边严加看管,没想到是直接不管了。他委婉道:“我为你开了一路的车,就得到这么个待遇?” 黎危说:“难道不是我的车让你少走了很长一段路?” 巴德烈从车厢里跳出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宽阔的肩膀撞到车顶,以至于整个电梯都跟着一晃,紧随其后的梅纳差点摔倒,好不容易蹦下来也不敢和黎危对视,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巴德烈问:“老大,那我们先回去修整一下?” 黎危嗯了声:“记得去监管处报道。” “知道了。” “好的。” 巴德烈与梅纳一走,就只剩下黎危与游厄两人。 黎危走向圆形回廊:“跟上。” 游厄走出平台的刹那,锈黄色的升降机突然动了,在链条的拉动下带着车辆一起下行。 此刻才能看到,原来灯塔还有地下的部分,与地上是一模一样的结构,盘旋的楼梯一路往下,直到看不见底的幽暗之处。 地面就像镜子,镜外是现实,镜内是影子。 “你住下面?” “上面。” 黎危踏上悬空的铁皮楼梯,一脚下去吱嘎吱嘎响,游厄跟在后面,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十万数的人类听着稀少,但全部塞进灯塔却异常拥挤。 每一层都有络绎不绝的居民,来来往往。他们只能在逼仄的房间、狭窄的走廊上活动,就连吊在楼梯下的集装箱都有人住。 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会坠下去。 大部分人都认识黎危,加上游厄的样貌实在惹眼,一路接收到了不少目光。甚至很大一部分人的眼里都携带着毫不掩饰的肉|欲,如果不是黎危在旁边,恐怕已经直接上来自荐床位了。 也有部分胆大包天的人从始至终都在盯着黎危,不敢直接看那张凌厉漂亮的脸,就只能在后面窥伺那劲瘦的腰身以及笔直修长的双腿。 一些商贩在人群中穿梭着吆喝:“组装的上个世纪最新款越野战车,九成新,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正版《灯塔生存守则》,有秩序者的精神烙印,只要一万金,童叟无欺!” “本月新增意外保险,凡死于回响之地者,只需一千金,便可获得天价赔偿!限时限量,先到先得!” “古董台式游戏机,五万金即可拿下,往后的日子将不再枯燥无聊!” 黎危对这些熟视无睹,一路上到七层。 他踏出楼梯,路过一个房间门口时说:“进去后会有人给你安排秩序者和住处。” 他没有停留,就要离开。 游厄问:“我需要和监管我的秩序者住一起吗?” 黎危一顿。 “不住一起应该起不到监管的作用?”游厄靠在门口,“还是说你难道放心我和别人共处一室?万一他把持不住,要对我做点什么……” 黎危回眸一瞥,打断他的胡言乱语:“怎么听起来,你好像很希望被我监管?” “当然了,我是你捡回来的啊。”游厄露出一个温情的微笑,缓缓道,“就算你不要我,我也会一层一层地爬上去,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到你。” 19.秩序长 黎危头也不回地走了,连个眼神都没施舍。 游厄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黎危离去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人海,再也瞧不见。 “新来的?”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靠着楼梯,脸上化了浓浓的烟熏妆,看不清原本的样貌。他穿着一条宽松的工装裤,上身套了件背心,胸口两点都露在外面,刺着黑色铆钉。 他叼着烟说:“劝你死了这颗心吧,每年想为黎危献身的痴男怨女能从地下一百层排到地上三百层,他要是哪天愿意打开房门,能连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休,累到精尽人亡为止。” 游厄饶有兴致地问:“他身边一直没人?” “是啊。”对方吐了口烟圈,“要是他身边有过人,你长这样可能还有点机会,可就是一直没人,所以才劝你死心。” “长我这样的人很多?” “多?根本没有!你太小瞧自己了。”烟熏男抛了个媚眼,“光是你这个瞳色就够稀有了,何况脸还长得这么好……” 游厄仿佛不知羞耻为何物:“也许就是因为没有长我这样的人。” 烟熏男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因为以前灯塔没有长我这样的人,所以黎危才一直没有床伴。 尽管游厄的脸确实够绝,但他还是想感叹一句太自信了。 人类入住灯塔多少年,黎危就孤身一人了多少年。 上个世纪黎危还是最高指挥官的时候,私生活尚且不容外人窥伺,但如今灯塔就这么大,就这么些人,谁跟谁打了啵儿,谁插了谁的屁股,第二天就能传得沸沸扬扬。 “也不好说。”一个拉着推车的商贩路过,忍不住插了一嘴,“指不定黎队就喜欢打野|炮呢,你看他每次带出去的觉醒者有长得丑的吗?在野外想怎么搞怎么搞,以地为床,以天为被,我们从哪知道?” 烟熏男没好气道:“麻诌,你又开始胡说八道!” “怎么胡说八道了?你想想有谁能禁欲近百年,前面憋得住后面总会痒吧,这还是人吗?” 说完,这个叫麻诌的商贩凑近游厄,上下打量着他的脸,越看越满意:“加油,我看好你!你想办法多跟黎队出去几次,他要真把你搞了……” 游厄挑了下眉:“为什么是他把我搞了?” “呃……”商贩转移话题,“反正到时候你记得把一手消息卖给我,最好来点证据,我给你开高价!” “哦?”游厄问,“能给多高?” “五千……”说完商贩就自我否定了,“不,不,得翻倍,一万!一万怎么样?” “好啊。”游厄一口答应,“可到时候怎么联系你呢?” “通讯器啊!” “他新人,哪来的通讯器?”烟熏男挤过来,语焉不详地笑笑,“买通讯器要一千金,你要是没钱,可以来地下十层替我干活……一天就能赚到。” 上个世纪的货币在灯塔已经走不通了,通讯设备也一样。 “你别听他的!”商贩阻拦道,“这该死的杰里米专门做皮肉生意,你要真去了,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虽然来钱快,但不到一个月你的门客就能遍布灯塔每一层。就算将来金盆洗手了,大家也都知道你曾经被多少人睡过,照样把你当畜生,睡觉的时候指不定还有想逃票的人撬你房门。 “不用了。”游厄话锋一转,“如果客人都是黎指挥官的话,倒是可以考虑。” 这新人想的怪美。 不出意外,只需要一天时间,整座灯塔都会知道黎危又多了个痴心一片的追求者。 杰里米啧了声,不死心地贴近:“不考虑工作那考虑考虑我啊?怎么样,去我那住一晚,我给你买通讯器?” 游厄弯弯眼角:“和黎指挥官相比,你长得有些许逊色。” “……”倒也不必笑着说这种话。 杰里米叹了口气,又是一个吊死在黎危身上的傻子。他夹出一张卡片塞进游厄口袋,暧昧地轻拍两下,“要是在黎危那受挫了可以来找我,地下十层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商贩倒是发现了盲点:“你叫黎队指挥官,不会是上个世纪认识他吧?” “是啊,何止认识。”游厄微笑,“我们曾亲密无间,熟悉并了解对方的一切。” 游厄叹惋的样子仿佛真的在回忆过去,不像是说谎。 商贩顿时眼前一亮,脑补了一通旧日情人在战场失联百年后废土重逢的虐恋故事,多感人啊。 他提醒道:“你搞定他以后,一定要给我一手消息啊!” 游厄委婉道:“可我没有通讯器,不好联系你。” “呃……”商贩迟疑了下,“你登记入住后,监管处会给你发生活费,你来我这买,我给你打折?” “那我不就没法生活了?”游厄提议,“不如这样,你送我一个通讯器作为定金,我搞定黎指挥官后,你再从尾款中扣除通讯器的钱,怎么样?” “也行……” 商贩拿起一个通讯器,犹豫了下,总感觉哪里不得劲,但游厄已经接过去别在了领口。 “等等!”商贩回过味来了,“怎么变成我请你去搞定黎队了?不应该是你自己想搞他,顺便卖消息给我吗?” “是啊。” 商贩:“……” 操啊,被新人摆了一道。他嘴角抽了抽,只能想办法从别的地方赚回来:“你这么喜欢黎队,可以买套有他精神烙印的《灯塔生存守则》啊!有他的庇护,你绝对不会被任何污染物蛊惑!本周购买只需要一万五,还附赠一套完整的灯塔法规——怎么样?不错吧!” 游厄看着商贩手中的纸质守则,完全没感受到一丝黎危的气息。 纯盗版。 毫无兴趣。 商贩苦口婆心道:“我知道你没钱,不是让你现在买,等你多接几单任务,口袋不就富裕起来了?” “再说吧。”游厄转身,走进了登记处。 “通讯器不买也行,但一定要来我这买把锁啊!”商贩在后面喊,“咱这门锁质量不好,你长这样容易被人撬门——等一下你没留我的通讯号!9567321!记住啊!9567321!” 这一批入住的流浪者不算多,游厄前面只有四五个人。 身穿黑袍的秩序者站在一旁,紧闭双眼,每过一人就投掷一次骰子,目的是检测每一个流浪者的属性。 他说:“普通人。” 旁边的工作人员招手:“来我这填表。” 秩序者对下一个人说:“觉醒者。” 工作人员指了指:“从这个门进去。” “觉醒者。” “觉醒者。” “觉……”轮到游厄的时候,对方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骰子在桌上疯狂转动,速度不仅没有变缓,反而越来越快。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秩序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又是十几秒过去,骰子的速度终于缓了下来。 “100!?” 工作人员的惊呼刚落下,骰子便翻了两个小面,最终停在了3上面。 秩序者的脸色瞬间煞白无比,身形猛得一晃,如果不是被旁边的人及时扶住,恐怕就直接摔倒了。 他难以置信地说:“检定……失败。” 他的检定逻辑很简单,50以上的数值代表眼前人是觉醒者,50以下代表不是。 数值越高,意味着被检定人的觉醒能力越强,数值越低,意味这个人的资质越普通。 而1-5是较为特殊的数值,代表检定失败。 一旦失败,秩序者就会遭受不同程度的反噬。如果掷到1,秩序者甚至可能当场暴毙。 但检定失败的情况十分罕见,除非对方的精神值高于自己太多,否则不可能出现检定失败的结果,而觉醒者的精神值通常都不会很高。 “幸好没有掷到1。”工作人员的态度慎重起来,“可能是新秩序者,得上报梅瑞斯。” “梅瑞斯?” “梅瑞斯是我们的秩序长,也是灯塔的保护神,没有任何污染能突破她的防御。” 游厄露出了一个夸张的笑容:“原来如此。” 难怪黎危放他进来后就不管他了,因为在所有人的概念里,一切与污染有关的生物都无法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161455|1282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入灯塔。 所以现在,黎危默认他是人类了吗? - 灯塔第一百层。 黎危的衣服都在旁边的脏衣篓里,自己置身在温热的水流中。他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会出现一些纷杂的画面。 距离最后那场战争已经过去了九十多年。 人类侥幸获得胜利,开启了新的纪元,却也陷入了更大的困境。 世界只剩一片废土,人类城市不复存在,一切武装力量都消耗殆尽,文明与科技倒退了数个世纪。 最麻烦的是,祂们虽然陷入了沉眠,但污染却并未消失。 人类的数量也成了曾经人类眼中濒危动物的数量,稍有不慎便有灭族之灾。 战争结束后,黎危日复一日地带领幸存者清除回响之地,很少回想往事,待他某次冷不防地回看记忆时,却发现大多画面都已模糊。 失序吗…… “所以老大,对不起,我可能要测一下你的安全词——” “在坍塌末期的最后战场上,您将您那位政敌怎么样了?” 梅纳的声音依稀响在耳边。 黎危的情况很特殊,他是中途转变成秩序者,且没有苏醒伴生物。但这么多年来,他理智如常,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门外响起敲门声:“叩叩——” 水声戛然而止。 黎危擦干头发,重新穿上衣服。 他的房间不算大,一个卧室加一个小厅,和灯塔低层房间相比已经非常宽敞了,至少没那么窒息。 不过他生活的地方很单调,房间里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柜子里的衣服也都是差不多的款式,显得非常无趣。他将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高处,而后又戴上手套,将褶皱一点点捋平,才走出去为来访者开门。 “坐。” 来人名叫克里,上个世纪时,他曾是黎危的副官。 他走到沙发旁坐下,肃穆道:“长官。” “最近一个月怎么样?” “还是和以前一样。”克里知道黎危问的是灯塔近况,他犹豫了下,说,“不过梅瑞斯醒了一次。” 庇护灯塔需要消耗大量的精神值,因此梅瑞斯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 “她有说什么?” “她只说了三个字——地下城,然后就又睡过去了。” 地下城…… 上世纪最后一场战争开始不久,地表与地下城就被迫断了联系,一直到现在都没能恢复通讯。灯塔每年都会尝试搜寻地下城的信号,但一无所获。 黎危的情绪没有任何起伏—— 也能理解。如今地表全是污染与辐射,幸存人类又不多,地下城没必要冒着风险打开通道接纳他们。 “游厄见到梅瑞斯了吗?” “见到了。”克里说,“默文检定他属性的时候掷到了3,登记处立刻就带他见了梅瑞斯,不过还没出来。” 黎危倏然抬眸:“默文能检定他?” 克里愣了下,没反应过来:“是的……” 黎危闭上眼睛,思绪百转千回。其他秩序者可以检定游厄,但他不能。 为什么? 游厄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 许久过后,黎危再次开口:“你见过他了吗?” 克里点头:“远远看了一眼。” 黎危:“认识那张脸吗?” “不认识。”虽然不知道黎危为什么这么问,但克里还是老实回答道,“虽然您带回来的这位确实长得让人……难以忘怀,但属下并不认识他。” “……”黎危看向克里的目光带了些许审视。 种种迹象都表明,游厄就是他记忆里死去的那位“政敌”。克里作为他曾经的副官,不认识他政敌的概率有多少? 微乎其微。 克里忐忑不安地坐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认识老大带回来的那个人? 可那双眼睛太特别了,按理说如果认识,他不可能没见过。 “滴滴——” 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有人发来消息。 ——梅瑞斯醒了。 ——她要见你。 20.杀了他 黎危垂眸看了半晌,起身道:“你可以走了。” “是,长官。” 黎危走向巴掌大的窗口,玻璃外映射着刺眼的金光,一切景象都变得煞白无比,就连肆虐的狂风都变得寂静无声了。 他抬手,似乎想去触摸玻璃上的光。 走到门口又回首的克里吓了一跳:“长官!” 黎危指尖碰上玻璃的刹那,唰得一声,一整块吸光幕布从天而降,整座灯塔都被笼罩其中!所有窗口都变得幽黑一片,内部光线又恢复了人们习惯的昏暗。 在光出现前,他们从未觉得自己的世界昏暗过。 以至于刚开始甚至有人将“光”的照射当做神迹,人们欣喜若狂,希望光驱散阴影,结束人类与影污染数万年的抗争。 片刻后,“滴呜滴呜”的警报声响彻整座灯塔,广播里便传出了一道喑哑低沉的女声。 “各位,我是梅瑞斯。” “受光日来临,一级警报已经开启,灯塔将进行全面封锁。注意,所有人不得外出,未归者不得进入,更不允许制造、宣扬恐慌,如有违者,一律驱逐处理。” “再说一遍,所有人不得外出,未归者不得进入。” “最后,祝各位有个好梦。” 广播结束,克里长出口气:“不知道这次的受光日要持续多久……” 人类总是会在受光日心神不宁,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曾有人将其称之为“趋光性”,因此大多数人为了不受影响都会选择睡觉。 黎危突然开口:“以后不必再叫我长官。” 克里一怔:“长官……” 黎危转身,平波无澜道:“你已不是我的副手,我也不再是战场上的指挥官——旧时代已经过去,如今是全新的纪元。” 对人类而言,满目疮痍的纪元。 克里走后,黎危离开房间,走向回廊一侧的电梯。 虽然高层没多少人住,但底层的喧闹还是不绝于耳。 不用俯身,余光就能看到下方数十层回廊的情景,人头攘攘,好不热闹。 灯塔就像个空心的蜂巢,巨大无比,四周都是狭小逼仄的房间,将人类完全地裹挟其中,密集拥挤。 黎危踏入电梯,按下负一百层。 灯塔地面往上有三百层,但往下却只有一百层。 电梯匀速下降着,每经过一层,外面都会透进不同的喧闹。商贩的叫卖,居民的谈笑,甚至于电梯口回廊外的某个集装箱里传来男女的调|情声,夹带着“啪.啪.啪”的晃动……与电梯内的寂静是鲜明对比。 叮得一声。 电梯门开了。 黎危走进幽暗的回廊,两侧都是墙壁。绕了一圈后,他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一时不见,如隔三秋。” 黎危莫名觉得,这句话的应该加个前缀—— “我亲爱的指挥官。” 黎危说:“去电梯等我。” 游厄欣然同意:“好啊。” 游厄离开后,黎危才问一旁的默文:“怎么说?” “不是新秩序者。”默文摇摇头,“只是个精神阈值比我高的觉醒者。” 他看起来十分虚弱,脸色惨白,还没从之前检定失败的反噬中恢复。 黎危已经得到想要的信息,作为灯塔的庇护者,梅瑞斯对于游厄的出现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或许游厄确实是个再正常不过的活人,又或许…… “我和梅瑞斯单独聊聊。” 默文安静退离:“好。” 灯塔的最底层并非空心,中间是坚硬的石地。一个穿着黑袍的女人站在中心,头顶是一盏光线微弱的灯。 听到脚步声,她幽然开口:“我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黎危问:“梦到了什么?” 梅瑞斯说:“梦到了最后一战里,我们用鲜血埋葬的‘伽马’卷土重来,祂出现在灯塔之外,比从前更为庞大,祂的身躯遮挡了光与云层,扭曲的触手刺穿大地,人类即便仰望也看不清他的眼睛,比蝼蚁还要渺小。” “祂轻轻一挥爪,灯塔便塌了。” “……”黎危不语。 “最后,祂朝着地下城进军。” 梅瑞斯转身,头顶的灯光映得她的皮肤白到透明。明明样貌与常人无异的年轻,看起来并没有罹患“老死病”,却披着满头白色卷发。 一阵安静后,黎危语气淡淡地开口:“你希望我去地下城看看?——先不说地下城离我们有近万公里,光论灯塔有多少人对地下城心有怨言,你不会不知道。” 梅瑞斯沉默地面向他,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灰绿色的眼睛黯淡无光,已然失明。 黎危漫不经心道:“你以为灯塔有多少人愿意为了地下城冒着生死风险长途跋涉,就为了一个不知所以的梦境?” “人类的文明火种必须延续,地下城是唯一的未来。”梅瑞斯轻声说,“它若覆灭,我辈的苟活没有任何意义。” …… 离开之前,黎危回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灯塔如今有多少人?” 梅瑞斯没有奇怪黎危为什么这么问,只是轻轻翻转手腕。厚重的黑袍下,一枚百面骰高高抛起,快速落下。 她给出了一个无比精准的答复:“十万零一百二十一人。” 黎危转身离去。 空荡的厅内,只剩梅瑞斯孤身一人。 黎危走向电梯口,游厄的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直到与黎危对上视线,身形轮廓才清晰起来。 但这或许只是黎危的错觉。 既然梅瑞斯没有对游厄动手,说明他的存在合理。 “你是不是欠我一个抱歉?”游厄弯弯眼角,笑问。 “欠着。”熟悉的回答。 “这样好了,请我喝一碗土豆汤吧。”游厄一副我很好哄的样子,“我就原谅你。” 黎危没说什么,按下负三层。 电梯开始上行,五分钟后终于停下。 电梯门还没打开,喧嚣的人声便传了进来。 这一层主要供应吃喝,当然,要另外付出高额费用,与地表三层的食堂不同。 回廊一圈都是小铺子,人头攒动,络绎不绝。 酗酒的男人背靠镂空的扶手,瘫在地上,路过的女人用力拍了下白脸小哥的屁|股,穿着风|骚的男人与壮汉若无旁人的接吻,粗糙的大手已经顺着裤腰摸了进去…… 游厄突然说:“杰里米。” “不错。”黎危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嘲讽还是真心夸赞,“进来不到一天,你就认识了灯塔赫赫有名的皮条客。” “他邀请我去地下十层工作。” “凭你的条件,应该能当个头牌——来两份土豆汤,都不放香菜。”黎危在一个小摊前站定,而后又对游厄说,“就是身体遭点罪,毕竟他那的男性工作者前后都要贡献。” “滴”得一声,他付了十金。 游厄完全没在意黎危的后半句,而是饶有兴致地问:“为什么两份都不放香菜?” 黎危随意道:“因为我不吃。” 所以也见不得别人吃。 游厄笑了,就像一个得到心仪礼物的寻常人类,如沐春风:“巧了,我也不吃。” “……” 周围没有空余的座位,他们只能靠着栏杆品尝土豆汤。两人的样貌太惹眼,加上几乎没人不认识黎危,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格外多。都在窃窃私语,谈论两人的关系。 黎危泰然自若,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 不远处的商贩麻诌看到这一幕激动得热泪盈眶,交易有戏!! 土豆汤的热气扑面而来,里面还掺杂一些碎肉,浓香的气息勾得人食欲大开。 “下面几层做什么的?” “二三层以吃食为主,四五六是黑市,七八|九是赌场,十层到十三层都是你将工作的地方。” “……我拒绝了杰里米。” 黎危语调轻扬地哦了声:“那我该恭喜你,没有误入歧途?” 从扶手处俯瞰,地下十层两侧竟然都有悬吊的平台,穿着暴露、面容姣好的性工作者正于上面跳舞。左边都是男人,右边都是女人。 他们偶尔弯腰翘臀的时候,上方的人都能瞧见臀|部缝隙。 有不少人消费不起,就都趴在回廊栏杆或楼梯扶手处往下看,一饱眼福。 无趣。 庸俗。 但游厄想象了一下黎危站在上面,周围遍布无数观众,每一个观众都长着自己这张脸,拥有蓝色的眼睛…… 啊,还不错。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你好!灯塔最强领队黎危与旧日情人的虐恋话本需要吗?” 一个年纪看起来不大的男孩一路走一路推销,根本没注意到前面两人是谁。 “?”黎危眯了下眼睛,“谁和谁的话本?” 男孩抬眸,看清黎危的脸时顿时磕巴了下:“您,您和您的……旧日情人。” 黎危似笑非笑道:“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情人。” “我,我也不知道……”男孩小声说,“都是别人写的……” 游厄很感兴趣,接起一本看了看,赫然发现这个故事的基础就是他先前和商贩胡说的那段话。 他将其中一段读了出来:“黎秩序官不相信昔日的情人真的还活着,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将人带回灯塔后,他仍然怀疑对方是什么非人的怪物,却又下不了杀手,只能用冷淡疏离的态度面对对方。游厄心里弥漫起浓浓的苦涩,却只能在他人询问时用笑容掩盖悲伤:‘何止认识,我们曾亲密无间,清楚并了解对方的一切。’” 啧。 这才半天,连他的名字都搞清楚了,那个商贩实乃人才。 男孩尴尬地挠挠头:“这一册特别火,已经销一千多本了。” 灯塔压抑逼仄,生活枯燥且乏味,人们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 “二位要不要也来一本,回去慢慢看?”男孩卖力地给当事人推荐,言语间满是期待,“这个作者文笔很好的。” “……”黎危掉头就走。 倒是游厄真就用刚发的金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184626|1282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买了一本。 他边走边看:“黎秩序官考虑收留我吗?一不小心钱都花完了。” “买了什么?” 游厄扬扬手中的话本,眼睛眨都不眨:“还有一个通讯器。” 话音刚落,就有人挤过来热情地说:“这位游先生,如果缺钱,可以考虑卖掉你的眼睛。” “?” 这问题实在过于离谱,因为黎危在,大多数人都不敢上来跟游厄搭话,这人不仅胆大,还一开口就是逆天之言。 游厄偏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笑容可掬的男人,他穿着一身灰色西装,领口打着一个领结。 “你的眼睛太漂亮了!”对方夸赞道,“如果你只卖一只,我可以开价十万,如果你愿意两只一起卖,我开价三十万!并且免费给你装一对义眼,怎么样?” 游厄反思了一下。 为什么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这种问题。 装人装得太像了吗? 游厄指了指黎危,凉凉一笑:“抱歉,他最喜欢我的眼睛。” “确实,不过我更喜欢它不在人身上的时候。”黎危驻足,像个托儿,“这位游先生如果愿意卖,我可以十倍价格收购珍藏。” “……”游厄微笑,“他说气话呢。” 眼珠收购商遗憾一叹,转而道:“如果哪天愿意卖了,记得来找我,我住九层07号房。” 黎危微不可闻地笑了声,转头将土豆汤的盒子扔进角落垃圾桶。 他走进电梯,也没急着按关门键。门自动关上的前一刻,游厄跟了进来。 “登记处没给你分配秩序者?” “分了。” 游厄说完,黎危的通讯器就亮了。他收到一条短信,赫然是一张流浪者监管分配表。 下面的评语写着:由于该流浪者精神阈值较高,并且自我举荐希望由黎危监管,恰巧也是由被黎危带回灯塔,遂如此分配。 这个评语多此一举到像是怕黎危撕票。 “他们说你从来没干过监管的活,因此没有对应的监管宿舍——所以收留我吗?”游厄叹惋道,“要是拒绝,我就只能干点烧杀抢掠的活了。” 黎危偏头看他,半晌才说:“受光日一结束,我就会离开灯塔。” 之前登记处有人告诉过游厄,流浪者不仅需要一个月的监管,且这期间不得离开灯塔。 他苦恼道:“这倒是有点难办……” 黎危却说:“也不算难办。” 地上100层到了。 黎危走出电梯,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他打开门,没有关上,游厄有些意外地跟了进去。 “门关上。” 游厄听话照做。 他站在门口,一寸一寸地窥伺着黎危生活了近百年的地方,此间布满黎危的气息。浓烈的、令人食欲大开的气息。 比土豆汤还要美味一万倍。 黎危仿佛没感受到身后湿黏的视线,他走向角落的古董咖啡机,冲了两杯,一杯递给游厄,一杯送到自己唇边,而后走到沙发上坐下。 有一瞬间,游厄都怀疑黎危是不是想起来了,这个场景分外熟悉。 “黎指挥官对自己的那位故人当真没有非分之想?”游厄缓缓走近,撑着沙发扶手,将黎危笼罩在身下,“一双与他相像的眼睛,都值得你花大价钱收购珍藏?” 黎危抬眸,无动于衷:“人总会垂涎稀有的东西。” 游厄实在对当年那个吻背后的意义好奇至极,如无数蜈虫爬在心上,瘙痒难耐:“之前梅纳测你的安全词时为什么不回答?” 他直勾勾地盯着黎危的唇,妄自揣测:“因为我在场,说不出口?” 黎危没说话。 太近了,游厄的这张脸放大看去,冲击力意外地强劲。之前说少了,游厄若是去地下十层工作,整座灯塔都会为他混乱疯狂。 仿佛情不自禁,黎危摘掉黑色手套,抚上了游厄的后颈。 许是出于危险的直觉,许是黎危的掌温较为温热,对于游厄的体温来说有些灼烫,他本能地颤了颤。 无人再出声。 因为黎危偏过头,距离越拉越近,仿佛下一秒就要吻上来。 但实在太慢了,游厄主动往下压了一寸,就在即将吻上的刹那,他听到“嗒”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坠在了地上。 余光里,一枚百面骰滚落在地,停止时正上方的数字显示99。 游厄想撤开已经来不及了,放于他后颈的那只手突然用力握住,猛得一拧!同时袖口寒光一闪,一把利刃直接从上至下地刺穿了游厄的脖子!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洒了黎危满脸。余下的血液不断涌出,浸透了黎危今日刚换的衣衫。 游厄僵直地倒进黎危怀里,表情还维持着上一秒的亢奋。 空气中响起一道微不可闻的轻叹:“早说过了啊,再靠这么近我会拧断你的脖子——怎么不听呢?” 黎危单手拥搂着怀里的尸体,将冷白手指送到唇边,舔舐掉了指尖上残留的血。 和记忆里一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