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十年》 1. 遥不可及 《清风十年》全本免费阅读 寡妇门前是非多,尤其是小张氏带了四个如花似玉的丫头,她新寡,丧夫,于是门槛都被踏破了。 玉儿是老三,上头还有一对双胞胎姐姐,下头有个妹妹,母亲肚子还揣着一个,大夫说是个儿子。 日子过不下去了,很艰难,大姐出去做工,去了裁缝店里,还不到一个月,就被老板娘赶出来,说她妖里妖气,勾引自己男人。 人兴许就只有这点本事,或者是舍不得怪自己男人,或者是日子还要凑合过下去,只能怪外人,尤其是一个没长大的丫头片子,怪就怪了,能怎么样。 姨母大张氏帮侄女出头,带着家里所有女人一起打到了裁缝店,不仅刮了老板娘一个耳刮子,还拿走了人家两匹布,说是名誉损失费。玉儿在一旁看着,果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见自家人多,老板和老板娘硬是没憋出一句屁来。 回了家里,玉儿她娘动了胎气,大姐在裁衣服,给没出世的弟弟,二姐在做饭,玉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像个废物。姨母和母亲念叨:“人陆家条件多好啊,玉儿进去,读书识字,出来比哪家的小姐都威风,你还在考虑什么?” 玉儿有时候感觉自己是个外人,在这个家里格格不入,大姐去裁缝铺挣钱,其实也是给母亲补身子的,不是为了她;二姐做所有家务,也是顺位的,也不是为了她。 但树靶子,卖儿女,就要推玉儿出去,她才十一,去陆家能做什么? 当然,去享福肯定都是骗人的鬼话,玉儿是卖给陆家了,不是生契,是死契,跟去当铺死当一样,不能赎回。 玉儿十一岁进的陆家,她记得很清楚,姨妈卖她二十两银子,给了管事的一成,姨妈拿走了十八两。她不知道她母亲能得几成,或者姨妈也要拿走一些,但她汪玉儿悲惨的一生,就是从进了陆家才开始。 陆家有个偷人的姨娘,预备打死,玉儿刚开始就是被分配给这个姨娘送饭的,但这几日来了新的县令,陆家不敢打死人,只能锁了那姨娘,给口饭吃。玉儿是真的不理解,既然陆家要打死偷人的姨娘,为什么只打死这一个,那奸-夫呢,就不用打死了? 姨娘和下人吃的差不多,玉米地瓜窝窝头,偶尔给个白菜汤,肉星子都没有,不过姨娘也没说过什么,给什么,吃什么。玉儿觉得还行了,因为新买进来的这一帮丫头全是这么吃的,也没见谁吃坏肚子,或者吃死了。 姨娘识字,她房里还有几本书,某天玉儿给她提饭,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玉儿,汪玉儿。” 姨娘笑了笑,她说:“我头上有白头发了,你来帮我剪掉。” “哦,”玉儿放下饭食,帮姨娘剪了两根,银白的雪发,她拿给姨娘看,姨娘捻过去,在阳光下照了照,说:“吃饭吧。” 玉儿后面就跟着姨娘一起吃,姨娘吃不完的窝头、粥,都给了她,她确实也吃不饱,还在长身体呢...... 姨娘姓周,玉儿是三月前来的,这都一个多月了,周姨娘给玉儿讲了好几个话本,还教认字,周姨娘最喜欢李义山的诗词,文绉绉的,玉儿半懂不懂,周姨娘也就笑笑,“不懂也好,人生自是有情痴,懂了感情的都是痴儿,不懂最好。” 夏日里的时候,厨房的人全被老太太打杀了,因为大少爷吃坏了肚子,耽误科考。 玉儿也是听厨房的小姐妹说的,小茹和玉儿差不多时间来的陆家,只是玉儿去照顾周姨娘,小茹被分去厨房洗菜。小茹告诉玉儿:“老太太生了好大的气,说什么咱们少爷是状元苗子,要杀了厨房的管事。” 厨房今天的菜更难吃了,原先的大厨还会给个鸡蛋,或者白菜汤里搁猪油,给下人们吃点荤腥,现在的倒好,是真正的水煮白菜了。 玉儿拿给周姨娘,她愣了一下,小葱拌豆腐,黄瓜皮蛋汤,这会儿豆腐里面没有小葱,皮蛋汤也没有皮蛋了。周姨娘吃了两口,叫玉儿吃,玉儿说:“姨娘还是多吃点吧,以后都是这样了。” “出什么事了?”周姨娘不解,她也很久很久没出门了,被锁在这个小院落里,怕是有半年了。玉儿将小茹的话又说了一遍,她也不知道少爷考状元和家里厨子有什么关系,病了就看大夫,厨子到底做了啥,让少爷状元都考不上了...... 周姨娘笑了,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本来没滋没味的饭,她又回来,多吃了一碗。 玉儿再去提饭,周姨娘就交代:“好玉儿,你再出去打听打听,大太太那边怎么说,她最近睡得好不好?” 周姨娘和大太太是一生之死敌,姨娘进门,无儿无女,她觉得是大太太害的,因为老爷根本不往她屋里去,嫁进来两年,老爷都没进过周姨娘的房。 这些下人最会见风使舵,知道周姨娘不中用,老爷看不上她,周姨娘还指望生个儿子给自己争口气呢......儿子也没个指望了,周姨娘就对大太太结了怨,关键大太太也是独守空房,老爷根本不回来。 小茹告诉玉儿:“大太太也生气了,搬了去佛堂,说要把正屋留给外头的那个,请人住正房。” 小茹今年十三,稍大玉儿一岁多,也是半大的丫头片子,两人躲在灶屋后头说小话,小茹在厨房做事,还是能吃饱的,她摸出来一个烧皮的土豆,“快吃,我烧了三个,给你一个。” “嗯,”小玉撕掉土豆皮,吹了吹,小茹看她,“是不是吃不饱?我就知道那些黑心的,让你去周姨娘那儿,你看你豆苗一样,多久了,硬是一点没长。” 小玉说:“周姨娘没什么,她对我挺好的。”......说着声气儿都渐小,小茹点她:“快别说了,整个陆宅,最差就是周姨娘那院子里,她是等死的人,你能得什么好?她有钱给你买糖吃?她有钱给你做新衣?” “没有。”当然没有,周姨娘自己都大半年没做新衣服了,玉儿还是进来那两套,从自家拿来的,主要是她没吃油水,没长个儿,别人是一天一模样,只有汪玉儿,还跟初初进来没两样。 “你听我的,玉儿,你去跟管事的说说,说想调到厨房,到厨房做事,你说你会做菜。” “我不会啊......”玉儿每逢做事分工,她都感觉自己是个废人,她是真的什么都不会,她是她家里四姐妹里唯一上过私塾的,四个丫头,只有她去过两年半的私塾,她做不来烧火丫头,去书房帮着摆书还可以,但也不可能,不可能轮到她。 “小茹,多谢你。”玉儿也没钱,她说:“我给你绣个手绢儿吧。” “诶, 2. 锦绣传奇 《清风十年》全本免费阅读 周姨娘的院子门打开了,不为什么,因为要给她挪个地方,陆良镛的小外室要搬进来,不够地方住,这回进来的不止是一个外室,还有外室生的一对儿女,陆家要扩建了。 前院基本是重修,用来给陆良镛做生意,会客,江氏找婆母讨了后山的地契,婆母出地契,她拿钱,将后山重新修一个院落出来,给儿子读书。 老太太当然想孙儿有出息,但一家子去京城她也不乐意,本来对江氏还有愧,儿子不争气,天天花天酒地养外室,儿媳妇从来不说,她又是官宦家的小姐,这份气度修养,真是没得说。 这会儿好了,外室搬进来,京城也不去了,儿子是满意了,但要考虑江氏的感受,她要地就要吧,总归还是陆家的宅子,没跑别处去。 老太太一把拿出上千亩地皮,全是陆老太爷临终时给她的,怕子女不孝,怕她受苦,给了田亩农耕,靠着租给佃户,总不至于饿死。 江氏拿了田亩,什么也没说,从陆良镛手里拿了六千两银子,说陆宅大修,工人工程耗时起码四个月之久,这些银子都未必够。 陆良镛常年和商铺走动,这小城中什么物价他一清二楚,但江氏也是为了儿子,她的儿子也是自己的儿子,没必要苛待,于是又给了江氏八百两,让她多置几身衣裳,快要入冬,别冻到了。 后山种满了桃树梨树,听说大太太从四川买了荔枝树过来移栽,还有工人,也从四川请了十几个,专门种荔枝树,大少爷喜欢吃荔枝。 周姨娘被请到后山去了,玉儿也得去,周姨娘不可能再住在前院里了,新的姨娘进来,听说后山什么都没有,只有大少爷和大太太,这两人周姨娘都很怕,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害怕。 小茹还在厨房做,她告诉玉儿:“你以后不能再听周姨娘的了,她是害你,她让你打听大太太和大少爷的事,被人知道了,你会被打死的。” “嗯。” 玉儿低头,她抱着双腿,起秋风了,有点冷。小茹拿了个包袱给她,“拿着。” “是什么?”一堆衣服,玉儿推辞,“给我了,你穿什么,我不要。” “别傻了,这都是我去年的衣裳,我现在长大了,都穿不上了,你穿,你穿正好。” 玉儿摸出个帕子,是周姨娘给的碎布缝的,上头绣了一只喜鹊,嘴里咬着一丛丁香,紫色的盛放的丁香,就跟小茹似的,永远那么有活力。 “你绣的?”小茹很喜欢。 “嗯。” 小茹摸玉儿的手,“你要是去大太太跟前照顾就好了,听说大太太脾气很好的,对下人很宽厚,你有机会就去大太太那边找找机会,露露脸,跟着周姨娘不行,她没什么教你好。哎......我要是跟你去后山就好了,真担心你,没有我,你会不会饿死。” 江氏给父亲去了信,说等到三年后大考,她就带儿子去给老父亲请安,信里还附送上了一千两的银票,说希望父亲给麟风请个好些的有学识的先生,省得他们一家在小地方抓瞎。 江氏识大体,去京城也能去,但确实是人离乡贱,到了京城,和哥嫂住在一起,难免影响麟风的心情。若是不住在一起,另起炉灶,老父亲和母亲心里又难受,让父亲母亲难过,那就更不孝。 还不如就在陆家过,但分开过,陆良镛搞事情,生儿子,就让他在前院生,只要别到后山来,什么都好说。 后山单独修了大门,门已经锁了,买菜的都从侧门进,不和前院一个厨房,如果老太太想来看孙子,那就开门,再说。 事情朝着江氏想看见的方向发展,她心情很好,唯独有个周姨娘,管事妈妈提醒她:“不如打死算了,谁也不知道。” “不好,新院子新风气,来了就打死人,你还想不想文曲星保佑我儿了?”江氏道:“让她去后山角落住着,没事别出来就行了,动不动打打杀杀的,你怎的如此血腥?” 周姨娘当大太太江氏是敌人,但江氏根本没放周氏在心里,在眼里都不算。 秋风起,陆麟风回来了,家里大修他知道,但不知道这么大动静,几乎是重新起了一个宅子,在后山,平底而起。他去了苏州的白马书院,拜访了前朝的状元,老先生年纪很大了,八十又七,收了他的状元白,和他谈起现在的风向,考官要看的卷面。 这些东西,现在的先生都很避讳,不会直说的,能和你直说的,没到那么个高度,到了那个高度的,也不会与你直说了。 “前朝毁在门阀垄断,本朝皇帝也知道,但他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开科取士是创新,但如果钳制门阀,防止高门联姻,是不是就行了?但倒过来想想,寒门有没有可能变成门阀,坚不可破,也通过婚姻嫁娶连成一片,派系斗争,党同伐异?” 李先生说:“麟风,卷子上最不需要你们这些举子针砭时弊,考官要看见的是一条或者两条稍微有用一点的建议,建议也不需要太成熟,因为你们没有那么深刻的阅历,我说了,你写了,人家也会认为你作弊。” “多谢李先生。”陆麟风封了八十两纹银当谢礼,又令人买了酱板鸭五只,清酒十坛,咸甜点心八样,当做节礼。 “风儿,来,这是弟弟妹妹,诗雨、诗晴。”陆良镛没带新姨娘万氏出来,但带了一儿一女出来见礼,大一点的是儿子 3. 有了轮廓 《清风十年》全本免费阅读 后山就那么十来个丫头小子,都很小,最小的一个只有八岁,在大少爷的院子里扫地的,有时候扫累了,还能拿到陆麟风的点心吃。 书童润生是家生子,跟着陆麟风长大的,话很少,有些木讷,见到小丫头们干活干不完,他还要去帮着提水,帮着烧火,每日里特别忙,就是没几个时候在书房的。 “润生,帮我磨墨。”十回有九回叫不来人,恰巧江氏来看儿子,发现了,书房里只他一个,润生不见了。 “母亲怎么来了?”陆麟风起身,江氏忙道:“不妨事,你坐,我来看看你还缺什么,润生人呢,又跑哪里去了?” 润生其实适合做管家,不适合当书童,他闲不住,宁愿在厨房烧水砍柴,也在书房里待不住,说闻到墨香头晕,透不过气。 “他许是去了树林砍柴,母亲您坐,我给您上茶。”陆麟风本来就被人伺候惯了,根本就没伺候过人,泡茶都找不到地方烧水。 “你别忙了,坐坐坐,我来,我来烧。”江氏哪里做过这些,烧水泡茶的,两母子忙了个把时辰,都没把水烧开。 “我看母亲也别忙了,还是等润生回来吧。” 直到午后,润生才帮院子里的丫头们做完杂事,回来的时候,江氏都走了。陆麟风本想说他,但看他忙得一头大汗,想来也没闲着,又埋头读书,不管他了。 陆麟风不管润生,江氏要管,她找了妈妈来问:“你不是说咱们后山的丫头们都还小么,你寻个最小的,去麟风房里伺候。” 这妈妈想了半天,回:“最小的今年才八岁,去大少爷房里,能做什么?怕给少爷打翻了磨墨的砚台,少爷还要烦。” “那寻个十一二的,能做点事,烧水泡茶总会吧,我儿渴了无人烧水,那润生就知道满山撒野,书房里还是放个人。” “那我再留心选选。” 王妈考虑的是外院的丫头子,都大一些,琐事都能做,再不然,要和少爷同房呢?她脑筋有点歪了,打到了自己人身上,到时候给少爷当个通房,最后进门,当个妾也好。 但江氏决定自己选了,这些满后山的丫头们,谁能干,谁话少沉默,谁能做事,她自己就在看。 润生被拘在书房里,守着陆麟风,正好丫头们没人帮忙,江氏走了一圈,小厨房只有两三个大婶子,婶子不要。再看扫地的,八岁那个?太小了,不要。 再就是五六个十一二岁的,她一个个都问了,“会不会认字,认得几个字?” 在书房里洒扫,认字很重要,别看什么都是一团浆糊,那进去只能捣乱。问到春生的时候,春生说:“我们都不认字,不过玉儿认字,她还会读诗。” “哪个是玉儿?”江氏看了一圈,“玉儿是哪个,站出来。” 夏生回:“玉儿不在这里,她不和我们一起做事。” “那玉儿在哪儿?”江氏说:“找个人带我去找玉儿,她是不是在后山砍柴?” 冬生带江氏去的,越走越偏,江氏还没去过最角落的院子,冬生就是那个八岁的胖丫头,她问:“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快到了,”八岁的冬生扫地也是到处玩,满山跑,知道玉儿也是偶然,她有一回追蝴蝶去了后山角落那个院子,才知道还有个丫头叫玉儿,也住后山,但离她们很远。 周姨娘的院子里有个玉儿,周姨娘这些日子不大好,眼睛看不见,模模糊糊的,玉儿在给她烧水,用热帕子敷眼睛。 “烫死我了!”周姨娘一把将刚刚用滚水洗过的帕子丢到地上,指挥玉儿:“给我念诗,我要听李义山。” “姨娘,你歇会儿吧,眼睛不好不能看书,会瞎的。”玉儿去找过王妈,想请大夫,王妈根本没当周姨娘是主子,当她是个死人,心想她死了更好,省碗筷了,省点米粮,又看玉儿是个小豆丁,更不上心,装着忙得 4. 精心描摹 《清风十年》全本免费阅读 夏生的姐姐重阳和茱萸就是这时候来的,茱萸十八了,定了亲,年底成亲,夫家是钱庄的小管事,也算有出息的。茱萸就很有大丫头的派头,来了立马压了王妈的威风,不管怎么说,王妈和茱萸不是一个战壕的,有斗争,就是好事。 重阳先接管了陆麟风的院子,扫地的冬生被换了,她太小了,啥也做不好,去厨房帮着摘菜还差不多。 玉儿还在周姨娘的身边,周姨娘离不开她,什么都使唤她,玉儿也是最忙的,周姨娘病了很缠人,每时每刻都要搞事情。 夏日雷响,风吹树影摇,就这个黑云压城的日子里,周姨娘要看书,玉儿给她找了几本,她都不满意。 雨声渐大了,周姨娘说:“你去我从前的院子里,帮我找一本书,我放在堂屋的箱子里了。” 雨势这么大,没人在外头晃悠,周姨娘抄起一个茶杯就往玉儿头上泼,“我使唤不动你了是吧,贱丫头,别以为你攀附了大太太,你就是她的人,我告诉你,她紧张她儿子像眼珠子一样,没你的份儿......” 玉儿不吭声,周姨娘养了十天半个月的病,身体也强健了,起身对着玉儿就是一脚,“去不去,你去不去,帮我去找书,贱蹄子!” 玉儿几乎是被周姨娘撵出门的,撑着一把油纸伞,什么用也没有,风大雨大,全身湿透,不知道走了多久,才摸到周姨娘那个院子的门。 里面有人。 玉儿一推门,那屋里的灯就熄灭了。玉儿知道里面有人,她当不知道,摸索着又燃了灯火,去寻周姨娘点名要看的书。 皇甫诚本来打算走的,但忽然一声闷响,外头门板塌了,这屋子要塌了,那丫头竟然还在找东西,笨的要命。 “走,”身边的人抓皇甫诚的手,确实是要走了。但这丫头? 皇甫诚手起,玉儿晕厥,皇甫诚一把抄起她,用了很大的力气,结果她像个小豆丁儿,非常轻,他换了一只手,夹着她就出了门。 听闻周姨娘折腾玉儿来找书,山上也来人了,陆麟风带人亲自过来了,皇甫诚看了一眼山上的来人,将玉儿横放在竹林里,与身边人从竹林出去了。 “谢天谢地,”江氏不愿意出人命,但周姨娘太不服管教,于是想了个一石二鸟的好办法,让王妈去照顾周姨娘,借故说玉儿体弱,得搬出来养病,要么玉儿和周姨娘都无人照料了。 王妈心里也在骂玉儿是祸水,贱蹄子,她从大太太身边去了周姨娘那边,怎么不能说是个笑话呢。 玉儿睁眼看见的人是小茹,小茹从前院大厨房调到后山小厨房来了,江氏大概摸到了这两姐妹的底细,都是清白人家,无奈家贫,卖儿卖女。既然都是讨生活,那就不必为难,直接给小茹调到后山,给陆麟风开了个小厨房,小茹帮着烹茶煮水的,至于玉儿,她不是认字么,就去给麟风打扫书房了。 冬去春又 5. 奔赴辽阔 《清风十年》全本免费阅读 重阳跪在院子里,说自己无心之失,但江氏不信,重阳非要冬生亲口说,不是她说的,是冬生说的,冬生也说不出一个一二三四,查来查去,原来是冬生认字了,自己从书上看的。 看的是周姨娘院子里的书,江氏平时宽厚,一旦遇上丁点儿男女感情的苗头,她就会大怒。 “烧了周姨娘院子里的书。” 那就是要了周姨娘的命,她活不下去了。 周姨娘想引火自焚,被王妈制裁了,周姨娘想上吊,被王妈破坏了,真正是既无求生之途,也无赴死之路。 小茹知道玉儿是帮着周姨娘的,私下里提点她:“不许给周姨娘看书,大太太对你这么好,她不高兴的。” “嗯。” 玉儿私心里觉得大太太有点一惊一乍,看不看书都不耽误周姨娘向往爱情,现在周姨娘不看书,她开始自己写书了。 《渭城朝雨》,讲龙女流泪,书生解救,九九八十一难,取得爱情的真经。 玉儿就是周姨娘的读者,玉儿会写书批,夹在纸张里,和周姨娘交流。周姨娘一手簪花小楷,写得非常漂亮,玉儿现在对着周姨娘的笔迹在练字。 周姨娘安分了,茱萸嫁人,重阳赶出去了,院子里恢复平静,最值得关注的是玉儿,但是很庆幸,玉儿一直没长大。 第二年春,周姨娘写了新书,《西湖遇雨》,玉儿还没开始看,陆麟风就问她:“在读什么书?” 玉儿站起来,“我吗?” “给我看看。”玉儿觉得陆麟风像足了江氏,得理不饶人,既然知道她在看书,非要拿来看,她不想给他看,非要咄咄逼人。 一下子拿走了全本的《西湖遇雨》,陆麟风看了两眼,春日晴好,他看了一眼站在光下的玉儿,问了句不相干的:“你姓什么?” 明年就要赴考了,今年就得动身去京城,后山的果树还没长大,润生很舍不得走,但果树不长个三五年,不结果子。 江氏点了小茹和玉儿先跟陆麟风走,下一步才是她带着袁妈等老几位奔赴京城。 山川秀丽,玉儿和小茹在一起,老是笑,小茹开阔,玉儿也好了不少,陆麟风看她,现在有点少女模样了。 其实今年的玉儿已经十五了,但她长得慢,和她性子一样,慢悠悠,不徐不疾,风和日丽。 途径黄山的时候,陆麟风病了,一场大病,险些要了他的命。 小茹和玉儿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是开一些很常规的伤寒之药,后面来了一个游医,说需要药引子,风花雪月。 什么是风花雪月,就是长在悬崖上的两株草,一株阴凉性寒,一株喜阳补气,游医说两株草都要,先给病人降温,再给公子补气。 小茹决心自己去挖,还没爬上山,就摔了腿,大夫说她胡闹。 玉儿去找了那个游医,让游医描述,她将草药画下来,又雇了几个乞儿,一人一两银,让他们帮忙找这种草药,找到就告诉她。 “这丫头,有一套。” 皇甫诚再遇玉儿是在黄山脚下,乞儿们纷纷献上草药,对比图片,有的还有点相似,有的完全货不 6. 荆棘波折 《清风十年》全本免费阅读 陆麟风都对玉儿感到很特别,他游学十年,酿过酱香的酒,存过鲜花的香,晒过烀好的肉,他见过各式各样的美,大多时候,他都感觉很麻木。 他也有过定了亲的女子,还小了他五岁,他们约定的是等那女子十五岁,就娶她过门。 那女子也是出自名门世家,她父亲一代名家,尤其是精于酿酒一艺,集成酱香、曲香、窖香、果香、麦芽香的所有程序于当世,并且多次著书立作。 但那姑娘还没长到十五岁,就夭折了。 “少爷,大少爷?” 玉儿将陆麟风扯回现实,她让他勾起了对未过门小妻子的怀念,她让他想起从前,想起很多,很多...... 陆麟风只带了一个丫头赴京,引起了姜敏儿的关注,她自作多情将玉儿当成了陆麟风的通房,给她的住处就安排他的屋后,只隔着一层窗户纸。 陆麟风以为是外祖父家地方不够,想着应该及早搬出去才是,男人们的心没有这么细,尤其是江照眠,他几乎是有彻夜的话要和外孙说。 陆麟风交代玉儿先睡,不必等他。这话听在姜敏儿耳朵里,又产生了歧义,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陆家有钱,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的。 陆麟风曾经订过亲,很少的人才知道,因为姑娘没长大,就没对外头说,江照眠的老朋友的孙女儿,如无意外的话,前年就该成亲了。 玉儿住在一个很小的屋子里,是个耳房,她没说什么,只问热水在哪儿取,别的都没挑。 姜敏儿是希望陆麟风住在江家的,但要带钱来,她借口都想好了,屋子不够地方住,要修葺。让玉儿住耳房,也是她有意为之,看自己小通房住这么小的地方,想必大少爷也于心不忍吧。 但陆麟风根本就没回房间睡过觉,他太忙了,江照眠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关系都拉出来,所有的关系都要开始铺起来了。 屋子热得睡不着,闷得很,稍微开点窗,外头就有人不断走动,玉儿连续几晚都睡不好,白日里也醒得迟。谣言就是这么传出去的,玉儿恃宠生娇,下人摆主子的谱儿...... 江氏是最听不得这个的,她还没来,就听见玉儿和自己儿子的绯闻了,不干不净的,简直触了她的逆鳞。 “找个由头,将她带回来。”江氏揉着额头,自从儿子上京,就没一天是顺心的。 周姨娘这会儿爱上唱曲儿了,天天咿咿呀呀,不知道唱什么调,总之荒腔走板,烦得很。 “寻个借口,就说玉儿她娘想她了,让她回来。” 这关键时刻,别管玉儿和陆麟风有没有一腿,就是没一腿,为了儿子的名声,也不能留个玉儿在那边。山长水远的,真有什么,也不好管束。 润生去的京城,先拜了礼,寻了玉儿,说要和玉儿一起去接小茹,玉儿都没见到陆麟风,就被带离了京城。 小茹伤了腿是事实,玉儿救了儿子也是不争的事实,江氏决定分而治之,就让玉儿在老宅待着,等到时候她们一家子去京城,就不带玉儿了。 周姨娘看得好笑,照旧和玉儿书信夹带纸张,周姨娘说:“你就是个没用的,一个男人都哄不下来,既然都离开了这里,去了京城,怎么又回来 7. 共此灯烛 《清风十年》全本免费阅读 江氏在慢慢收拾东西了,预备上京城,这次进京,她就有了不再回来的打算,儿子考中进士,不管是外放还是进翰林院,她都打算跟着儿子走,这陆家,着实是没什么好留念的。 万姨娘名叫万玉枝,妖里妖气的,前头听说在茶楼唱曲儿的,谁知道是不是,秦楼也是楼,搞不好什么风月场地认识的,带了回来,又不好明说,只能换个说法,秦楼楚馆变茶楼雅阁,还不就那回事儿,男人都好色。 江氏看不上万玉枝,也不太看得上陆良镛,但这男人有钱,挺会做生意,二十来岁在生意场上就小有名气,她家虽是做官的,但不贪不腐,能有几个钱,未必比老百姓家吃穿要好,尤其她爹是个硬骨头,多年不升迁,硬是熬到上面都退了,他才终于在五十来岁的年纪才进了京城,还是小官,在侯门贵族云集的京城,真算不得什么。 进了京之后,儿子就立业了,陆良镛可能就没再那么大方,估计回以儿子大了为借口,不再给钱,或者只有升迁这种大事上才会掏钱。再说她自己,现在也还是没什么进益,这两年她都在后山住着,和陆良镛没交集,也就逢年过节吃一顿饭,陆良镛头一年给了一百八十两银票的红封,算个意思。等第二年,八两。这算个怎么回事儿,越来越小气了。 袁妈妈也知道江氏的心事,劝她说:“不和男人住一块儿,你们不见面,说不上话,怎么好开口要东西?”确实是实话,睡都不睡,都说的吹枕头风,完全不躺一张床上,确实是没情分了,不好伸手要钱,总不好说:给我一万两银子,我要进京陪儿子去了....... 江氏心事一桩又一桩,一会儿想立刻就进京,什么都不要了,什么产业,什么钱袋子,爱谁谁,谁爱哄着陆良镛,谁要。一会儿又在心里盘算,进京之后,娘家也很紧张,哥哥是小官,收入不高,嫂子家也没什么钱财,父亲刚刚升迁,多少事情要打点,全都指望她能带些银子进京。 再想想儿子,就算不理哥哥嫂子,但爹和娘总要管的,生养她一场,她又不在二老身边尽孝,多少伸手要给点银子的。 儿子还没考中,考中之后呢,要花多少钱打点,要留京还是要外放,不都要疏通关系......这还是考中之后的说法,万一没考中呢?是她们母子灰溜溜回来,还是就在京城租赁一个宅子,继续好好读书。 江氏越想越深刻,越想越头疼,都有点睡不着了,披了一件衣裳,坐起来点灯,想写信。但磨了墨,又不知道怎么下笔了。 如今玉儿是江氏的大丫头,听见主家有动静,立马端了茶进来了,茶汤还是温热的,有一丝丝甜,蜂蜜也是玉儿去后山自己采的,她和梅林外头养蜂的农家还能说得上几句话,所以一出新蜂蜜,玉儿就能拿回来一斤两斤。 蜂蜜水润喉,江氏又喝了一口,吃到点甜的,反而没那么焦躁了,她沉下气,说:“明天开了门,让前后院都走动起来,前头的人也能住得宽敞点儿。” 并不是想通了,而是屈服于现实,江氏左想右想,她还是不能走,起码不能现在就一拍屁股就进京了。进京之后,没了进项,钱从哪儿来,难道每次都写信找陆良镛要么? 万姨娘霸着前院,早两年她是没功夫,要先管儿子,生怕丫头片子们起异心,要勾引主子。这会儿儿子也进京了,父亲又是个端方的,不怕京城那些莺莺燕燕,都进京了,随便说哪家的小姐,不都比这小县里的丫头强......想着想着,江氏就看了玉儿一眼,若有所思。 周姨娘是不中用了,不管她偷不偷人,她都不能讨陆良镛的喜欢,当姨娘的,这点用处都没有,确实是只能在后山吃口闲饭,等着老死罢了。但玉儿......本身江氏是想让玉儿配润生,也算登对,无奈润生的娘老子看不上玉儿,觉得她不像会过日子的。 润生的娘老子想求娶小茹,但小茹是江氏要带去京城的,小茹和玉儿一样,都是死契,小茹做事又牢靠,江氏想着一旦去京城,一定要带上小茹。所以润生这事儿,还得先搁置,或者看看前院有没有适合小子的,后院几个丫头,江氏是一手养出来的,都留着有用。 次日天蒙蒙亮,袁妈妈就带着玉儿开门去了,这门根本没开过,大少爷在的时候,也就过年开十天,过了初八,江氏就锁门。开了门,紧接着,玉儿和袁妈妈就去后山,一个是服侍江氏起床,一个去通知所有的丫头们,都起来,去前院点名了。 袁妈妈作为江氏的第一心腹,一直提点她:“给老太太请安,带点厚礼。” 江氏道:“玉儿说拿蜂蜜,拿两罐,我本来觉得礼轻了,但回头想想,也对,前头什么好的没有,就只有后山空荡,咱们不空手就行了。老太太手里富裕,咱们没必要显摆。” “也是......”袁妈妈本来拿了一个金牡丹的簪子,又放下了,拿了朵鲜花,白玉兰,都是新鲜采摘的。江氏照照镜子,挑眉,“就这样吧......” 江氏过去好脸面,但玉儿的两罐子蜂蜜端上来,她就想明白了,本来财主是陆良镛,她把后山的门打开是为了要钱来的,所谓财主面前,可不得哭穷么。没脸是没脸,但也就这几年,等儿子出息了,谁还理这姓陆的。 小茹她们都起来了,但丫头们本来也朴素,都不用玉儿交代,一个个都起得早,也是一根头发绳儿,簪漫山遍野的小花儿,没有一个穿金戴银的。 一时间,扫地的扫地,泼水的泼水,等江氏出来,她道:“夏生出来,和我到前头去给老太太请安。” “诶,”夏生将手里的笤帚给了冬生,两个袖子拍了拍,摸了一下长辫子,就跟江氏和袁妈妈走了。 周姨娘是晚些时候才知道的,她写了纸条给玉儿:江氏去前头请安,为什么要带着夏生,怎么不带你去? 玉儿没回信,准备去灶台上烧了纸条, 8. 小心翼翼 《清风十年》全本免费阅读 江氏白下山了一回,没见到陆良镛,连万玉枝这个姨娘也没见到,她跟着姓陆的到扬州游湖去了。江氏哂笑,笑自己,也笑人的感情多脆弱。她心里明白得很,有些时候,你离开之后,很多东西就不再属于你,包括你的正房,还有你的男人。 只言片语间,江氏就听明白了,陆良镛一直带着万玉枝出门交际,当正头娘子待的,还有一对儿女,都带在身边,一起出去了。 袁妈妈也没别的法子,让江氏自己去求陆良镛回头,一是折辱人,江氏做不来,二是江氏年纪也到了,对男人吸引力有限。 夏生在院子里坐着,随口讲了几句,冬生还小,也听不出什么名堂,春生马大哈,完全不知道今天闹哪一出。 唯有玉儿,江氏补了一会儿觉,玉儿端午饭进来的时候,说:“今儿养蜂的一家来跟太太告辞,他们要搬了。” “为什么?”江氏好奇,她还挺喜欢这家的蜂蜜的,很合她的口味,正好睡醒了,她起身说:“让他们一家子进来,我问问他们,我们怎么得罪他们了?” 养蜂的一家姓徐,当家的浓眉大眼,很高大,媳妇子长得差一些,但一对儿女很出色。 人家带了礼物来的,四提蜂蜜,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江氏和气问:“可是家里出什么困难了,怎么忽然间要搬走?” “太太您有所不知,图之要去白马书院求学,我们一家子都想过去求个营生。” “那不妨事的,我让家里人给白马书院的山长写封信,推荐小子去读书就好了,你们也不必担心,此地离苏州也不远,三五日功夫,也就到了。”江氏说。 江氏一眼就看中了徐家的丫头,徐婉莹,如今对付万玉枝也是形势所逼,没法子,要钱,要权,靠她自己能做什么,必须有个漂亮的丫头来帮她才行。 至于为什么不选玉儿,周姨娘不明白,江氏下山,周姨娘参悟了很久,终于觉得是江氏被万姨娘打压了,想奋起反抗了。周姨娘这回想对了,但有个现成的玉儿在这里,江氏为什么不用? 周姨娘想不明白的,袁妈妈也没想明白,送了一家人走,江氏给她爹写信,又附赠了五百两的银票,说徐家小子是个好的,想上进,希望父亲帮忙提拔。 寒门难出贵子,江大人最是善心,当下就给白马书院的山长写信了。 徐家当家的去送徐图之去苏州读书,当母亲的带了女儿到江氏这里来,坐了一下午,最后江氏才说:“我很喜欢婉莹,我想让婉莹跟着我住几天,或者我们哪天去扬州玩儿,让婉莹也跟着。” 徐家还是很谨慎,没同意让徐婉莹出门,但女孩大了,也根本没有出过门,非要跟着去。 徐家也是没办法,塞了二两银子给徐婉莹,也没什么可说的,只能什么都不说。 江氏自然有江氏的道理,为什么不要玉儿,因为玉儿是奴籍,签了死契,卖给了陆家,将来一旦万玉枝捉到玉儿什么错处,要给玉儿扣帽子,玉儿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就像周姨娘,周姨娘是良家女,打死是不行的,必须给周家一个说法,县令也会过问的。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周姨娘还活着,就算失宠,就算被泼污水说她偷人,她还是活着,没人能随便打死她。 但是玉儿不行,玉儿是个可怜的孩子,一旦送给陆良镛,真是被人搓圆搓扁,没有反抗的份儿,所以江氏还是想把玉儿嫁给润生,润生是个好小子,不会亏待玉儿的。 同理,徐婉莹也是良家女,还有个哥哥在念书,将来出什么事儿,徐婉莹也有家里可以依靠,不是万玉枝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这就是不要玉儿去陪陆良镛睡觉的原因。 别人理不理解不重要,江氏不在乎,也不想解释,各有各的命。 听说陆良镛带着万玉枝去了扬州,游湖是吧,那就好好游。江氏说要去扬州的,徐婉莹已经到了陆家,但江氏收拾东西,迟了两日。 陆良镛已经回来了。 他听说后山的门开了,便自己上山来看,他除了刚刚开荒的时候来过,两年多没上山,荒山已经长成,一片生机盎然,花红柳绿宴浮桥。 年轻的丫头们在踢毽子,言笑晏晏的,徐婉莹端着绣绷子在和玉儿学刺绣,这些精细功夫,她娘也不会。 冬生年纪小,又没人管束,现在是个大嘴巴子,嗓门很大,忽然喊了一声:“老爷来了,太太,老爷来了!” 陆良镛现在也才三十多岁,不到四十的年纪,长身玉立的,看上去是一团锦绣,他一眼就看中了丫头群里的汪玉儿,她太出众了,春水盈盈的,肤白似雪,真是花容月貌。 不自觉的,陆良镛就往前走了两步,玉儿没动,她知道这时候不能动,越动越容易让人记住她。 徐婉莹动了,起身向前的一步,“老......老爷好。” 这个也不差,陆良镛一般对女人都很大方,出手就是一张百两的银票,“见面礼,叫什么名字?” “徐......徐婉莹。” “徐徐婉莹?”陆良镛开玩笑,“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叫徐徐图之?” “哥哥名正是图之,老爷您说对了。” 一来一回的,说得正好,玉儿这时候就晃不见了,几个转身,进了小厨房。 小茹正在烧火,问:“怎么得了闲,那帮我把菜洗了,我来不及了,午饭没几个时候了,我真的来不及了。” “嗯,”玉儿躲在厨房洗菜,弄了一身灶上灰。 没过多久,袁妈妈就来说:“舔菜,昨日的猪耳朵切了,再加个肉丸子汤,再添个酒糟汤圆吧。” “好咧,”小茹掌勺,问:“来客人了?”忽然又觉得自己多嘴,哪有客人,这后山只有蚊子苍蝇,哪来的客人。 “老爷来了。”袁妈妈随口一说,就看见了躲在灶台烧火的玉儿,一脸的灰,又多看了这小厨房一眼,出去了。 “她干嘛,怪 9. 只此青绿 《清风十年》全本免费阅读 小茹回了屋,分了玉儿一两银,玉儿抬头,“太太赏的?” “太太哪有钱,买菜都是前几日才买好菜的,你见过太太有钱?”小茹叹气,“老爷赏的,可惜才三两,不过也够买书了,你不是想买书吗,我把钱都给你?等你以后发财了,再还给我。” 玉儿笑笑,小茹就是吃了没名气的亏,太老实了,这些菜上一个就够了,全是硬菜,反而降低了陆良镛的期待感。 “钱我不要,你拿回去吧,不过我下回在书上看见什么好吃的,你再给我做,行吗?” “当然行了,你就这点出息。”小茹一把将碎银子收进了小匣子里,这是她日后要用的,终有一天,她要自己开店,自己开自己的店。 玉儿笑笑,不说话,继续翻书看花样,她准备做新的绣样了。 听说江氏也要去扬州的,只是没能成行,这会子陆良镛跳出来了极力说服江氏去扬州转转,说那边好山好水好风景,再把那个小厨子也带着,出去见识见识,才能做更好的菜,更好地服务陆家。 “人家徐小娘子的家里不让,家里不放心。”江氏不声不响,心里在打算盘,这趟徐婉莹肯定是要跟了陆良镛的,那万玉枝能放过她?还得再带一个搅局的,周姨娘。 周姨娘三年快四年没出过门了,这回竟然带上她,喜从天降。王妈和她不对付了三年,这会儿还在记恨玉儿,要不是汪玉儿那丫头,她还在伺候大太太,哪里需要跟着周姨娘,吃不饱,穿不暖的。 徐婉莹回家跟她娘说:“娘,您不知道,老爷是个多好的人,对下人都很大方,长得也是金尊玉贵的......”女人哪有什么主见,女儿说的千好万好,但这么大的年纪,这怎么说。 徐家当家的不同意,也不许徐婉莹出门。 “爹,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办,你们能帮我找个什么好人家,我也去种地吗?我生的儿子,我儿子的儿子,都去种地吗?种地有多么苦,你们难道不知道吗?若是我的儿子只配种地,为什么哥哥要去读书,为什么我们一家子节衣缩食,都供着哥哥?” 徐婉莹一番话震惊了家中的父母,都是老实人,一时之间还不知道如何反驳。 徐婉莹十七了,确实是女大外向,十二三的姑娘还能管教,十七的姑娘,嫁人早的,确实当家做母亲了。 扬州离得不远,坐船两天就到了,玉儿就没出过门,她在厨房待着,晚上更是门都不出。 袁妈妈也看明白了,这是躲着老爷呢......“是个老实丫头。”袁妈妈说:“周姨娘那边也很高兴,但没往老爷跟前凑,像是死了心。” 周姨娘还能怎么凑,她好看的那几年,都过去了。 陆良镛喜欢和小姑娘调情,他还没有太老,但儿子都快娶妻了,问过了徐婉莹的年纪,心里就有了打算。 万玉枝不知道是有预感还是怎么的,忽然就乘船回来了,还没到扬州,两条船就在镇江遇上了。 照礼数,万玉枝是个妾,要跟江氏请安叫太太,但这两年她过得太顺了,儿子女儿都当嫡子女养,没注意什么礼了。 江氏也不开口,万玉枝也不开口,都这么僵着。周姨娘听说万姨娘来了,晓得这时候自己是要站队的,不然太太让她来干什么。 “给太太请安。”周姨娘领着王妈出来,行了个全礼。 一个老,一个木,能做什么?万玉枝眼皮子一翻,转眼就看见了一晃而过的玉儿,再看一眼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 好啊,在这里等着她呢,这么年轻的俏皮丫头,腰肢春水一般,可不就点了陆良镛的死穴。 万玉枝年轻的时候腰也很细,她跟陆良镛的时候才十八,也是花一般的年纪,现在生了两个崽子,腿也粗了,腰也圆了,前日看头上,都有了白头发,她汲汲营营的,还是只落个妾室的好名声,这会儿年轻的狐媚子出来,哪还有她的好日子。 夏生拉肚子,临到门口,把茶盘给了玉儿,让她上茶,玉儿都没敢抬头,既是如此,她太出挑的,还是被万玉枝瞧见了。 来硬的是行不通的,万玉枝也不是这么没头脑的人,知道江氏的底牌是汪玉儿,那就这样,打死这个妖精得了,一了百了。 夜里,陆良镛还没回来,他和徐婉莹爬山去了,说是看什么佛寺,这种人,满肚子阴谋诡计,全是酒色穿肠,还拜佛寺,也不嫌玷污了佛门圣地。 谁知道徐婉莹回来了,她说陆老爷醉酒了,回不来,她没有人手,搬不回来。 万玉枝这才发现,还有一个,好呀,江心语,够毒辣的,屋里摆着一个备用的,原来已经有了一个近了陆良镛的身。 江氏本不想理会,让万玉枝找去吧,他们不是感情深,去找吧。结果袁妈妈提醒她:“莫想歪了,您才是当家的太太,她是个妾,您说呢。” “是。”江心语又起来,喊了全家,说:“都去找老爷,他在山上。” 一座山那么大,谁知道在哪里,而且万玉枝找了很久,才说了个亭子,众人爬上去,发现亭子里没有人。 万玉枝今夜连续受了汪玉儿和徐婉莹的刺激,精神已经不正常了,比平日里要焦躁许多,一直责怪徐婉莹:“人呢,老爷到底在哪里,是不是你杀了老爷?” 徐婉莹刀子一样的眼神望过来,她是最穷的,最希望倚赖陆良镛而活的人之一,她的终身饭票都没落定,她自己死,都不可能杀陆良镛。因为有钱人不多,遇见这一个,下一个可能在百年之后。 好厉害的眼神,万玉枝被看得心头发跳,后退了两步,脚下一滑,差点滑下山去。 身边的老妈子拉住她,楚妈妈是以前在茶楼就跟着她的,两人在一起闯江湖好些年,等他当了陆良镛的外室,就拿钱把楚妈 10. 再奏一曲 《清风十年》全本免费阅读 赤--裸--裸买凶杀人了,高一点的地方还站着两个人,一人问:“少爷,帮不帮?” 皇甫诚越看越觉得玉儿眼熟,他问身边的随从:“记得她不?” “不记得。”下人说,确实不记得,黑乎乎的,就看见几个人影子,哪有小少爷您那么年轻,年轻人才有好的眼力劲。 “再想想,黄山找乞儿买药的那个。” 下人其实没想起来,但皇甫诚已经想起来了,丫头片子,又长高了。 汪玉儿指着身边那团火,她说:“我一会儿以身焚火,这火会越烧越大,我以火之身去烧了佛寺,今夜里的事就藏不住了,陆家的人,不管是主人家还是你们这些下人,一个也别想跑!” 玉儿将一个平安符交给徐婉莹,“有劳徐姑娘,帮我交给小茹,就说这是我生来就带着的,很灵很灵,让她别丢了,要一直戴着。” 玉儿的胆子是真的大,脱了鞋袜,脱了外衫,直接赤脚往火里走。 “操,她疯了!”电光火石间,皇甫诚点地,箭雨落下,射杀了一排家丁。 “谁,是谁?鬼鬼祟祟的,出来,给老娘站出来!” 楚妈妈曾经混江湖的,皇甫诚上去就给了她两个耳刮子,“谁是老娘,谁是你老娘,本爷生不出你这么老的婆子,还想做我老娘,真是老太太钻被窝,给爷整笑了。” 一件披风将玉儿一裹,皇甫诚夹着汪玉儿消失在山上,只见他手势又起,箭矢如流星,家丁又躺下一排。 今夜不成了,万玉枝上来,上来就问:“找到老爷了么,怎么都围在这里?” 江氏看见陆良镛了,原来没喝醉,但今夜这事不能白了。当下就拧了徐婉莹一下,徐婉莹本来不明白,忽然江氏就蹲下了,徐婉莹也只得蹲下,江氏提点她:“哭!” “我......”迟来的恐惧包裹了徐婉莹,确实是该哭,也想哭,汪玉儿以身焚火的时候她惊呆了,想哭,还有楚妈妈带着这么多人,要她们死。这下子眼泪止不住了,抱着江心语,一直喊:“太太,我想我娘,我想我娘了,我想回家,我好想回家......” 年轻姑娘就是眼泪多,徐婉莹哭得肝肠寸断,痛不欲生,楚妈妈还想上前,万玉枝却看见陆良镛来了,知道楚妈妈保不住了,当机立断,往陆良镛面前一跪。 “啪”,自己给自己扇嘴巴,一直扇,等到楚妈妈也跪下,徐婉莹都哭脱力了。江氏一看情况不对,立马又揪了徐婉莹一下,自己晕厥过去了。 “太太,太太,你不要死啊!太太!” 如果说陆良镛刚刚还有几分醉意,这山上半天,也醒得差不多了,酒气都散了,他说:“谁能站起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现在轮到万玉枝哭得肝肠寸断,抱着陆良镛的腿哭,徐婉莹哭得差不多,嗓子也哑了,眼眶也润了,这会儿抬头,表情都不用做,声音喑哑梨花带雨地说:“楚妈妈要害太太,太太被玉儿抱住了,但楚妈妈不肯放过我们,非要我们死,这些家丁就是凶手,他们想一人一脚,踢死我们,提到我们下山,滚下悬崖,他们能得八百两银子。” 江氏欣慰,口条很清楚,奄奄一息的,江氏抓陆良镛的手,吐出来两个字,陆良镛听不见,只能凑近了听,她说的是:“麟风。” 陆良镛一把将江氏抱起来,踢了万玉枝一脚,一句话没说,下山了。 楚妈妈想跳崖,陆良镛回头看了一眼,说:“抓起来,不许她咬舌,绑了,回家。” 船是连夜回的陆宅,没在镇江停留,扬州也不必去了。 万姨娘也不风光了,一言不发地,想去陆良镛那里跪,被袁妈妈按住了,说:“姨娘,你想清楚,公子小姐还要不要做人的,有个杀人的生母。” “我没有杀人。” “姨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但求姨娘安静两天,有什么话,我们回后山再说。” 陆良镛这人是没什么感情的,真讲感情,他可能对陆麟风有点感情,但不多,再就是两个小的,但她怎么好意思,去求儿女,说不出口。 楚妈妈被绑着,捆着丢在船舱底下,万玉枝想去看看,袁妈妈也不让,说:“口供不能串的,姨娘,别做无用之功了,安分点儿吧。” 江氏现在得了见风流泪的毛病,只要迎风,就会掉眼泪。 陆良镛来看了她两回,她都在睡觉,此事不能善了。陆良镛心里有数,只好对徐婉莹说:“照顾好太太。” 江心语心里把情况都预设了一遍,让万玉枝死是不可能的,毕竟她也有一对儿女,为了儿女考虑,陆良镛也不会下杀手。 楚妈妈是留不得了,死老婆子,人越老,心越狠。 可惜了玉儿,玉儿这次一定不能再回来了,她一是碍陆良镛的眼,二是和万玉枝结仇,只要有机会,万玉枝不会放过玉儿。 为什么会碍陆良镛的眼,江氏有一种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是碍了陆良镛的眼,可能没有她,万玉枝已经是正头夫人了。 陆良镛问徐婉莹,“太太怎么说,说什么了?” 徐婉莹已经投了陆良镛的怀抱,她很清楚,她的主子是陆良镛,陪着说说话可以,上床都可以,更别说看着一个没用的江氏了。 在徐婉莹看来,那晚如果没有玉儿,江氏是一定会死的。而她可以背离江氏,转而效忠万姨娘,反正先进门,她一个个都要对付的,谁也不是朋友,谁都是敌人,只是暂时结盟的关系而已。 “太太什么都没说,床上躺着,没起身。”徐婉莹也在揣测陆良镛的心思,老板怎么想,她就怎么说,不重要,是非真理,什么都不重要,站了正确的队,才最重要。谁的队伍才是最正确的,就是陆良镛。 女人都是衣服,来了又去,徐婉莹给陆良镛按肩,直接上手了,陆良镛笑笑,摸了摸她的小手。 回来少了一个人,没有人发现,或者是发现了,无人在意。 江氏在想,玉儿怎么办,想了两天,却没有一个人来问过。 11. 今夕何夕 《清风十年》全本免费阅读 想想都知道是这样,但万玉枝不能留,留下姓万的,后患无穷。 江氏铁了心要和万玉枝斗,当下冲着老太太跪下,“这家果真吃人,求婆母慈悲,给条活路,赐下休书,心语二话不说,立马回京城去。” 老太太心明眼亮,知道必须给江氏一个说法,当机立断道:“好歹毒的刁妇,给我拖出去,打死!” 屋漏偏逢连阴雨,徐家的人来了,带了好些人,让陆家给个说法。 徐婉莹回去就哭,说自己差点被万玉枝推下山了,理由是她照顾大太太,就被当成大太太的人了,万玉枝想当太太,就在深夜里,想杀人害命。 说得跟她无关似的,上山也是她闹的,省去了她和陆良镛幽会一节没谈。徐家蒙在鼓里,陆家有口难言,说完更尴尬,只能将错就错,说会补偿徐姑娘。 “怎么补偿?” 这就是徐婉莹要的,她才不会和万玉枝一样蠢,低头进门,她要堂堂正正八抬大轿进陆家,要开正门,迎她进陆宅。 “哪来的徐姑娘?”老太太不知道还有这一桩风流事做前情。 “将楚妈妈拖下去,杖毙。至于万氏,念在她对我们家有功劳,生儿育女的份上,绕她一命,许她出家,就云山的万佛寺,明日我会亲自给寺庙写信,就这样吧。”陆良镛一锤定音,说着,还看了江氏一眼。 这一眼,把以往情分全都干碎了。 江氏没什么好说的,只觉得心凉,本就是万玉枝的错,看陆良镛心偏得,恨不得她那晚直接掉下悬崖是吧,也省了他今日的心疼和不舍。 江氏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现在就是徐婉莹要进门,就是一个妾,结果陆良镛说:“我取了徐姑娘吧,抬个贵妾,我亲自去迎。” 对于这些乡下佃户来说,真是天大的面子,本来和主家是云泥之别,现在要做亲家了。 周氏觉得陆良镛也挺可笑的,为了个徐婉莹,至于么,还亲自去接,怎么不亲自去抬轿子呢,真是跌份儿...... 江氏不开后山的锁还好,这锁一开,天都变了。 陆良镛觉得江氏不旺他,是个惹祸精,江氏觉得陆良镛是这么看她的,果不其然,陆良镛说:“等我娶了徐姑娘,你就回山上休养去,你身子不好,让周姨娘陪你,我把门锁了,不让他们打扰你。” 这就是变相软禁了,以前是她江心语看不上陆良镛,现在真好,她被他嫌弃了,要锁了门,此生不见她是吗...... “好啊,就这么办。” 江氏谈不上伤心,也谈不上难过,她甚至都没写信告诉陆麟风,没必要,这点小事,清风拂过,鱼儿过江,什么都不是,激不起她内心一点风浪。 周姨娘也不必锁着了,反正这后山,连带这后山所有的人,全被锁了。 玉儿被人挟持走,也不知道如何了。 皇甫诚发现汪玉儿真的是个疯婆子,双脚在火里站着,皮都烧焦了,她也一声不吭。 “疼吗?”他问。 “不疼。”她回。 “怎么可能,我问你疼不疼,你就说疼,你说你疼会死啊!” “我真的不疼,为什么要说疼。” “死犟,你就跟我横。” 玉儿闭嘴了,她话本就不多,但皇甫诚话多,还什么都爱和她说,他说:“你叫什么?” “玉儿。” “那玉儿,你姓什么?” “汪。” “汪汪?” 玉儿不理他。 “诶,玉儿,你怎么不姓陆,你不是陆家的吗?” “我是下人。” “哦,我们家的下人也......” “什么?” 皇甫诚又换了个话题,“你喜欢吃什么,鸡鸭鱼肉,你喜欢哪一种?” “鸭。” “你喜欢吃鸭啊,哪一种鸭肉,煎蒸煮炸,你喜欢什么口味的鸭肉?” 这个话题玉儿喜欢,她仔细想了想,说:“我爱吃水煮的鸭子,搁绿豆,煮汤吃,鸭肉很烂了,比较入味。” “但我问过大夫了,你还是先吃鸡汤比较好,我让人煮了乌鸡汤,你起来喝好吗?” 皇甫诚有点来无影去无踪的,很忙,但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养了三日,玉儿就想回去了,她说:“我想回家,你能送我吗?” “哪儿才是你家?” 玉儿说:“在一个小地方,我们是坐船来的镇江,坐了两天,还有一个晚上,我们平时住在后山,我们小镇很小,叫平江。” “平江啊,那地方我知道,你再养几天,我出去打听一下,怎么走船,等我搞明白了,我就送你回去啊。”皇甫诚说。 “嗯。”玉儿点头。 下人觉得小少爷挺无耻的,天天哄骗人家小姑娘,小姑娘没出过远门,哄着好玩儿呢。 皇甫诚问:“陆家怎么个情况 12. 我不觉我 《清风十年》全本免费阅读 徐婉莹大喇喇住进了主院,和陆良镛感情很好,你侬我侬,晚晚都被翻红浪,颠鸾倒凤,陆良镛觉得年轻姑娘就是身段儿好,柔软,什么姿势都能摆。 陆麟风回来,先在书斋看见了陆诗雨,她躲在书斋里看书,他走上前去,“怎么不回家?” “大哥哥,你回来啦?你考完啦,考中了么?” 陆麟风笑,“怎么没人跟着你,乳娘呢?” “大哥哥,我没有娘了,乳娘也走了。” “怎么回事?”陆麟风蹲下,陆诗雨一把搂住他脖子,说:“我乳娘告诉我,说我娘要出家了,我以后是野孩子,没人要了。” “怎么会,走,跟大哥哥走。”陆麟风看了身边小厮一眼,小厮迅速往后山去,后山是开了侧门的。 陆麟风先带着陆诗雨在书斋对面的茶楼吃点心,等了很久,确实没人来接孩子。 又等了很久,小厮回来了,带来了润生。很久没见润生了,润生也很久没见大少爷了,大半年了,润生说:“少爷,你回来了,太好了。” 让小厮守着陆诗雨,陆麟风一把拉走润生,问:“家里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哎呀,大太太不让说,她不让我们告诉你,谁给你写信了?太太会生气的。” 陆麟风道:“我回去问。” “别别别,我说,我说。是这样的......现在万姨娘在以前那宅子住着,说是出家,还没走呢。玉儿脚伤了,好得差不多,现在可以做点轻微的活计,但大夫建议她好好养着,她不听。” “荒唐。” 陆麟风说:“这种委屈有什么好受的,我回去与母亲说,我在京城也赁了个宅子,让母亲上京。” 润生道:“太太怕影响你念书,少爷你还是别回去了,就当没回来过,直接走吧。” “大丈夫立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桩不成,算什么丈夫,考什么状元,都是虚话。” 江氏和周小敏都出不了门,陆麟风直接走的正门,老太太知道乖孙儿回来了,立马吩咐放鞭炮,开门。 “祖母,我娘呢?” “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先问娘,怎么不问祖母,怎么不问我,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拿腔拿调的,陆麟风看了陆良镛一眼,再看徐婉莹,“这位就是小夫人吧,听说那晚上您也在山上,怎么个情况,为什么您没有被关起来,怎么,您是有什么不同吗?” 陆麟风很少为难女人,但那晚上在场的三位受害者,被关起来了两位。这位是唯一的受益人,怎么就她一人不碍陆良镛的眼了? 周姨娘那晚上根本就不在山上,并且楚妈妈亲口都承认了,就是她们陷害的周姨娘,为什么周姨娘还被关着,不该被平反了么。 “我是你老子,我怎么做事,要你教我?”陆良镛一巴掌已经举了起来,忽然想起来陆麟风已经是个举人,打不得。 陆麟风道:“我朝律法,不兴行私刑,楚妈妈应该交给县衙,而不是由私人打死。” “好好好,这是给你娘出气来了,那你开门吧,叫你娘出来,我走,我搬到外头去,给你娘腾地方,可以了吧?” 陆麟风说:“走是一定要走的,但怎么走,什么时候走,我娘自己决定。等风儿回京,跟外祖父说明情况,届时再商量产业如何分割,和离书由谁来见证,届时再说。” “你这个逆子!”陆良镛心口疼,徐婉莹连忙让他别气。 “祝父亲和新妇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陆麟风一张嘴,快把陆良镛气过去,连接前后院的锁没打开,陆麟风让润生把这衰败老门都给拆了。 润生拿着斧子,挥斧子砍门,吓到了后院的姑娘们,又砍了几下,等门轰然倒下的时候,玉儿抬头,看到了门外的陆麟风,他冲她笑。 玉儿先是低头,然后也笑了。 这种日子没什么过头,江氏也知道,但她在忍耐,忍到她儿子蟾宫夺桂的那天,等她儿子飞黄腾达的那天,这一天还没来,她就不敢和陆良镛完全割裂。 “母亲,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书本的知识是有限的,人生无穷己,何不坦然一些,往前走,可能过了这道坎,后面全是坦途。” “别说了,你让我想想。” 江氏手里钱不多,几千两银子能拿出来,去京城租赁一个宅子,她也想过,带着玉儿和小茹走,一定要走,但玉儿和风儿,她摇摇头,这是不行的。 可年轻人,赴汤蹈火,哪有什么能拦住年轻人的爱情,就像玉儿脱了鞋袜,站去火堆里一样,他们真的不怕死。 多想一天,就多耽误儿子一天的学习,不能等了,江氏点头,“那就进京,我叫玉儿和小茹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就启程。” “好。” 玉儿是江氏的恩人,留在陆家是万万不能了,没有了万玉枝,也还有徐婉莹,都不是省油的灯,玉儿这般惹眼,在谁眼里都是眼中刺。 小茹也带走,两个签死契的孩子,都不能留在陆家。 周姨娘这会不能跟着走了,在夜里,她丢了一封信进来,里面还装着她的平安符,信上说:“平安符我从徐婉莹手里给你要回来了,你怎么这么蠢,什么都给别人拿着,我告诉你,徐婉莹靠不住,江心语靠不住,陆麟风靠不住,包括小茹也靠不住,你别当天下人都是善类,这天下都是黑心人,你记住了,凡事都只能靠自己,谁都不能信。” 落款:周小敏。 是周姨娘的腔调,她一直是个好心人,但嘴上不饶人,对人好,也说话不好听。 玉儿收了平安符,贴身带着,又折起了信,她还是头一回知道周姨娘的名字,小敏。 周姨娘还是眼尖,她们所有人下山的那天晚上,周姨娘就看见了徐婉莹手里的东西,问:“谁的?” 那时候的徐婉莹还不是如今的徐婉莹,她说:“玉儿的,她叫我给小茹。” “给我。你又不认识小茹,拿来吧。”周姨娘真的有一双慧眼,挺会认东西的,这是玉儿那丫头的,那丫头伺候了她好几年,她都记得,这平安符,还挺好 13. 怀中 《清风十年》全本免费阅读 周姨娘自缢了,在她从前住的院子里,虽然这地点已经封锁,都封存着陆麟风的书。 一根绸缎,结束了周小敏的一生。 周姨娘就在门上吊着,她应是想进去,却被锁了的门挡住了,她自己带的绸缎,可见她本身就是想寻死的。 大太太可能会和陆良镛合离,小茹和玉儿是要跟着上京的,周小敏没了念想,自缢了。 玉儿走不动路了,哭也哭不出来,她知道周姨娘的指望就是生儿子,出人头地,但这会万玉枝倒了,她都没出来,陆良镛亲手把她的指望掐灭了。 她既无生之路,也无死之途。 周姨娘的死草率得仿似她没来过这人间,周家的人被轻率地打发掉,江氏预备了二十两银子治丧,但袁妈妈说:“大少爷在家里呢,怎好敲锣打鼓给一个妾治丧,大家议论纷纷,还不知道咱家出什么事了,不可大张旗鼓。” 江氏最心疼的就是她儿子,爱儿子多于爱自己,这下子问:“那怎么好?” “拿多些银子,叫润生跑一趟,就说周姨娘病重不治,病没了。” 江氏一思考,确实只能说病了,要么怎么解释,她儿子一回来,周姨娘就自缢了,这外头人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呢。当下点头,“拿五十两,叫润生去一趟。” 袁妈妈也点头,“正是如此,是急病,忽然发作,人就没了。” “慢着,”江氏起身,“还是不妥,明日且让玉儿随麟风先去拜访李先生,玉儿与周姨娘有感情,玉儿不能留在陆宅了。” 其实江氏心里想的是,既然儿子和玉儿分不开,那就先安定儿子的心,让他带着玉儿一起走,他也不会在此处多做纠缠。再者,玉儿去了京城,是妾是通房,还不都由着她们拿捏。且周姨娘死在这个地方,她不会让陆良镛好过的,还有万玉枝,一并都要下地狱。 陆麟风听润生说了,要亲自去看,润生道:“快别去了,那地儿不吉利,您是要考状元的人,哪里就操心这些事了。” 玉儿人麻麻的,看什么都恍惚,看不清楚,小茹端着一碗汤圆进来,劝慰道:“人各有命,周姨娘是自己想不开,与别人无干的,你别太入心了。” “嗯。” 玉儿的络子刚刚在小院门口顺手给了润生了,她去查看周姨娘的尸体,她有点拿不准,周姨娘是不是自缢的。 原先的门不高,周姨娘不会想着在门上吊死的。这会儿换了门板,周姨娘干嘛想着要去那儿自缢,就是随便找棵树,也比那门板子强。 玉儿其实觉得周姨娘不会寻死的,她是好强的人,刚刚还写信给她,周姨娘八成还等着她汪玉儿来日给她养老送终的。 一个姨娘死了,摔盆的人都没有,姨娘没有子嗣,照顾了周姨娘三年的王妈倒是念了几句:“可怜吧,你们今后若是伺候了主子少爷,千万要留个后人。”平日里斤斤计较的王妈是除了玉儿之外,唯一对周姨娘的过世有点伤心的人。 当夜,江氏就找了玉儿,说:“你这回随麟风入京,就不要闹脾气了,不要一点子不顺心,就想着回来,这再回来,也无人收留你了。”汪玉儿没做声,心说:“是圆的是扁的都随着你们说,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总归我是个下人,签了死契的下人。” 江氏继续道:“至于你的身契,我给了麟风了,他要是提拔你,你也受着,都是你的福气。”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江氏瞧玉儿,如果她还本分,就在麟风中举之后,定了哪家的贵女,给玉儿将来抬个妾,就先用通房的身份在麟风身边待着。若玉儿不中用,或者和万玉枝一样起了二心,就瞒着麟风,说她身子不好,一碗药灌下去,再也无法生产,这辈子也就和周姨娘一样,吃口饭,等老死罢。 玉儿从江氏房里出来,回自己屋里收拾东西,小茹问她:“怎么说的,你是跟我们一起走,还是?”小茹也捏不准,大太太肯定是防着玉儿的,应该是太太防着所有的丫头子们,不许她们进少爷的身。 玉儿说:“我明日和少爷一起进京,你们可能晚些时日。” 小茹更不懂江氏的盘算了,从自己的私房里摸了三两碎银出来,用个荷包装着,说“书上说的,京城没有省油的灯,你带着钱,遇上阎王好打发,小鬼难缠,保不齐人家给你苦头吃,上回你不就吃亏了,住得不好,夜里睡不好,这钱你拿着,让人帮帮你。” 玉儿不要,小茹塞过来,“拿着,跟我客气什么,你只记着,这边你是回不来了,只能在京城谋生路,你要是在京城过不下去,你去哪儿?再说了,这钱也是老爷赏的,我就当没拿过,你拿着,以后你发财了,再还给我也是一样的。” 玉儿手里没有什么钱,她跟着周姨娘的时候,周姨娘就没有什么私房,等后面跟了少爷,少爷看不上她,没给过什么打赏。最后进太太房里,太太自己都不宽裕,哪有给她的钱。 唯独是周姨娘写了几本书,手稿她存起来了,周姨娘有一回突发奇想,想去出版,说能卖钱。 玉儿暂时收了小茹的三两银子,想写个收据,小茹不肯,小茹去厨房看灶上烧的热水,发现周姨娘的财务都被收起来了,越发不理解。 江氏要把周姨娘的东西留着有用的,等陆麟风一走,她就要周姨娘的娘家人来陆家闹,闹得越大场面越难看越好,就是要闹得陆良镛抬不起头来,让万玉枝真的到庙里去。 次日天没亮,玉儿就起身,小茹要起来送她,后院都忙起来了,大少爷要走。“给李先生的礼,十斤肉,卤好的,都装好了,还有几坛子酒,去年春天埋的,今早上挖出来的.......”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江氏对陆家其他人不稀罕,但陆麟风是她的心头肉,玉儿她这回放过,但要看玉儿的表现,将来行还是不行,两说。 玉儿还是那样沉默 14. 若兮 《清风十年》全本免费阅读 袁妈妈早就和江氏通了气,说辞都是提前准备好的,这会儿袁妈妈说:“周姨娘平日能吃能睡,身体是最好不过的,怎就会气死了,这里面怕是有什么别的隐情。” 能是什么隐情,怕不是陆良镛纳妾,有了新人,忘记旧人,周姨娘想不开,自己气死了。 说来说去,就是周姨娘过得不顺心,忽然想不通,得了急病,没了。 “你们给个说法,我妹子还不到三十,她今年才二十六,嫁到你们家八年,没个子嗣,我们不管,你们过继也好,还是怎么也好,必须有个孩子挂在我妹子名下,将来给她摔盆打幡,有人给她烧纸钱。” 这是袁妈妈没想到的,她后退了两步,江氏也没想到这一茬子,忽然就看向万玉枝的一对儿女,诗雨诗晴,大的是姑娘,小的是儿子,要是把陆诗晴换到周姨娘名下去,那万玉枝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荒唐。” 陆良镛子嗣不丰,本来就没几个孩子,周姨娘死了就死了,还要儿子?哪来的儿子给她过继? 五十多人堵在陆家门口,很快衙门就要派人来看了。江氏还没报仇,万玉枝谋杀她的仇。她道:“都快别说了,我们老爷就这一对儿女了,你们要孩子,哪来的孩子!” 徐婉莹回头看江氏,她是想不明白江氏为什么这么恨陆良镛,连着这两个孩子,能成什么气候?周姨娘都死了,还要孩子,哪来的孩子。 徐婉莹说:“各位周氏族人远道而来,都不容易,这样吧,大家伙儿先去镇上的客栈住下,都住上房,一个客栈住不下,我们就多包几个,大家伙儿都先去打尖儿休息一晚,至于什么孩子的,我们明日再商讨,各位意下如何?” 当然也不能让这些人商量,重要是分区而治,这个打头的不能和后头的人在一处,后面的人好打发,十两银子都嫌多,一个人给个三五两银子,就劝回去了。 至于打头的,周姨娘的堂哥,那就吓唬吓唬,吓唬不通,衙门里一丢,自己就老实了。 徐婉莹劝了众人,就让管家带人去安排客栈,呼啦啦走了一大批人,只有几个姓周的,还站在大门口。 “周家的兄弟是吧,里面请吧,我带你们去看看周姨娘生前住的地方。” 袁妈妈看了江氏一眼,江氏道:“既是休息,那就都去休息吧,周姨娘的丧事还是要办,诸位既然来了,也一并送周姨娘一程。” 送走了人,陆家关了门,徐婉莹率先发难:“姐姐这是什么意思,为何不让周家诸位去送周姨娘一程,莫非你们后院真的有什么亏心事?” “笑话,”江氏冷声道:“别上来就泼污水,周小敏究竟是怎么死的还两说,是谋杀还是自杀,谁能举证?我后院都是小姑娘,媳妇子都没一个,并着袁妈妈和王妈两个老婆子,谁能手刃周姨娘,谁有这个力气?” “那不是还有一个大少爷的,怎么的,大少爷就不是人了?”徐婉莹刚说完,立马发现这话就不该说。 “放肆!”江氏举手就是一巴掌。 陆麟风是江氏的命根子,徐婉莹吃了一巴掌,再看陆良镛,陆良镛也觉得在这个时候争风吃醋,拎不清,当下就同江氏道:“她年纪轻,不分轻重,你来处理,过继的事情不可能,给他们一人十两银子,打发回去罢了。” “是。” 回了后院,袁妈妈锁了门,嘴里说:“好险。” “闭嘴。”江氏的火气都被徐婉莹撩起来了,说谁不好,非要说她的儿子,而且好巧不巧,周小敏早不死晚不死,非要死在她儿子回来的那一夜。 徐婉莹其实也一脚踩在了陆良镛的怀疑上,周姨娘怎么就那么巧,非要死在那一晚,难道是麟风对周姨娘说了什么? 色相逼迫是不可能的了,周姨娘年轻的时候都不算绝色,但她识字,很不容易,一手簪花小楷写得很漂亮,陆良镛欣赏她的才气,但不喜欢她的个性。太有棱角的女人他不喜欢,女人就是要美貌,且性格模糊,才是最佳配偶。 是夜,江氏带润生去了客栈,和周姨娘的堂兄打了个照眠,说:“多可怜的人儿,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的,就这么走了。” 拿了二十两银子过来,没拿多,庄家人,小生意人,三年也挣不到二十两银子,江氏说:“回去给孩子们添几件衣服,若是有时候,也领孩子们上门,来拜拜姨娘。” 钱是没给太多的,给太多,会激发不应该有的贪欲,这些人,拿大笔的钱,除了挥霍,别无用处。 下午陆良镛派人送五百两银,江氏都留着有用,马上去京城,可不就是要用钱。 周家这位是老实人,没什么想法,喊了族亲们来,陆家要是不出钱,他连食宿都裹不住,只能饿着走回去。 江氏跟润生说:“替兄弟们喊几个车,总不好走路回去的,租几辆驴车,总是要比走路强些的。” 穷人就这回事,给点好处就松口,但给太多了,反而咬死你不放了。 润生要下楼,去找客栈老板订车,老板总有办法送他们回去的,江氏又交代:“明早上的餐食,咱们也一路包了,一个人两个包子两个馒头,还要一碗米汤,都要早上准备好,大家伙儿要吃东西的。” 事无巨细都安排好了,周家这位更说不出什么了,江氏也没什么要说的了,只道:“这回只当走个亲戚吧,认个门,周姨娘不在了,但她在我陆家辛苦了八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都记着她的好。” 润生听着,下楼的时候才叹了口气,他那晚稍早之前,分明就听见袁妈妈说周姨娘:“姨娘能做好什么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除了能张嘴吃饭,别的做点什么都不行,姨娘还是好好自省吧。” 当家的太太,一样也是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天还没大亮,客栈就拍门叫起床了,说是驴车已经到了,来了七个驴车,后面是板子,可以拖人,从早上走到晚,驴车也要走一整天。 15. 泪桥 《清风十年》全本免费阅读 步行至云雾山,这里和黄山华山泰山没法比,但一路走,出了一身汗,陆麟风反而觉得轻快无比,像洗了个澡,绞干了头发,坐在廊下看书的感觉。 玉儿也能走,她本可以不必来的,但在船上睡了两日,今日不好意思再睡,于是提着酒水和吃食,也跟上了。她在陆宅没做什么苦力,但也没少做事走动,这点路程,跟她过去伺候周姨娘的时候走的步子差不多,她过去也是一走一整日,周姨娘折腾起人来,也没个消停的时候。 年轻俊秀的男女,跟在李先生后面,走了大半个时辰,陆麟风步子就放缓了,有些累了。但玉儿没有,她没事人一般,提出酒水,给了李先生一壶,又取出用竹筒装的茶水给他,说:“少爷,喝茶。” 日光里的玉儿又和当天在京城晚霞中的不一样,今日她特别白净,脸色白里透红,有点桃花色,今日看她没有那么雾蒙蒙了,总归是有些亲近了。 大家都在等他,陆麟风起身,接着走,又过一刻钟,终于看到了一个亭子,在半山腰上。 玉儿不知道这些人怎么这么喜欢爬山,山上什么也没有,养尊处优的人,去农田里劳作一个月,可能百病全消。 “麟风,这一路走来,你看见了什么?”李先生忽然提问。 玉儿没有这种观察力,她当然也没观察,她就是提着酒水,跟上就是了。但是陆麟风就是陆麟风,他记性好,“我们共遇见了十辆车,三辆马车,四辆驴车,一辆人拖的板车,还有三辆应该是骡子拉的车。” 李先生点头,“那人呢,我们见过多少人,几个男人,几个女人?” “我们遇见了一百三十八个人,三十八个中年人,都是男人,上午进城,下午出城,应该是住在城郊的农户。还有十二个小孩,四十个妇人,三十个学生,应是书院放学了,并着几个书院的先生,共一百三十八人。” “那以你所见,这四十妇人进城所为何事?” “依麟风所见,这些子妇人恐怕是做纺织或者是刺绣的,在城里的店铺做事,因为她们衣裳比农妇干净整洁,且都在摸手腕,左手换右手,可见是手上功夫。” 李先生不说话了。 到了山下,这山就很好爬了,不高,还没当日在镇江的山高,随便走走,已经到顶峰。 下山的时候,大家明显走得比来时要快,李先生来了一句:“下坡路是最好走的,来时艰难,是因为正在上山。” 李先生也没教什么特别的,只是让陆麟风代他上课,带了两天的孩子,孩子中有聪明的,当然没到异常聪明的程度,也有开小差的,学不会的,陆麟风的性格和李先生不一样,李先生一般是看见聪明的,会多讲几句。 但陆麟风不,他像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似的,他喜欢盯着课堂里最差的,喜欢教人,第三天上,那孩子就不来了。 陆麟风不信邪,非要李先生带路,去那孩子家里找家长,问为什么不来了,是不是他教得不好。 结果孩子吓哭了,家长护短,说要换学堂。 这约莫是陆麟风遇到的大难题,他还没教过这种顽劣的学生,他非要将这孩子教出个名堂来不可。 又过一日,这孩子还是不来。 第五日早,孩子来了,李先生出了一张试卷,陆麟风监考,就写几个字,很简单的考题,有的孩子下笔如飞,有的死活不会写,尽管昨日都教过写大字的。 阅卷批改是陆麟风,他看了所有的卷子,最后给李先生,问:“为什么我昨日教的字,昨日明明会了,今日又都忘了,换作是我......” 这题玉儿会答,因为天生我材必有用,不是每个人都要考状元的,如果学习是这么容易的,那岂不是人人都是进士。 李先生也是这么说:“可能说来也不好听,大家都要接受自己的平庸,有人只能做农活,有人精于算计,可以做商贩,有的人,例如你,就是要在读书一事上大放光彩的。” 玉儿在帮学生们倒水,分点心,还有一堂课,讲完就散学了。 李先生说:“各有职责,何必强求。那日我们去爬山,我问你,见过多少人,你短短一个时辰见了一百三十八人,你能猜出他们以何为生,那就是民生,你还为难什么呢。” 写不出的卷子,在京城高谈阔论的世家门阀的门生们,大族出身的贵公子们,陆麟风看不上他们,但终有一日,他也会变成其中一员,一路官途。 今春的主考官是户部尚书和礼部侍郎,礼部讲书,嚼文嚼字,但户部讲钱,经济民生,卷子是交叉审核的,既然不能一起讨好了,只能选择讨好一个,将来进六部,总能轮到户部去的。 陆麟风是聪明人,已经走出了思维的瓶颈,当下就拜谢李先生,“多谢先生指点迷津,学生若能金榜题名,定然再送美酒十斤。” 李先生点头,挥手,“去吧,都去吧,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能否鱼跃龙门,都各凭本事,去吧。” 这次往京城去还是乘船,内漕河还没冰封,等到了冬月,就得走旱路了,河水进入冰封期,这会儿进京的人不多,该进京的都进了,倒是有很多下江南的,都载着满船的货。 玉儿许是有点晕船,在船上睡了十多天,轻微烧,陆麟风捏着她喉咙,给她灌药,耽误不得了,上京耽误不得,治病也只能在船上。 玉儿内心里很抗拒京城,上回去京城的记忆并不美好,住在狭小的耳房里,大家伙儿都刻意忽视她,对她不冷不热,她都能感觉得到。 是病了,也是心病,玉儿本质上不愿意与陆麟风多说,主仆有别,再者周姨娘的遭遇就在眼前,她不会也不敢和少爷们谈情说爱,她不配。 十多天后,还是如期到了京城,又是去他外祖家,恐怕还是那间耳房,玉儿头一昏,直接说:“我想去看大夫。” 她脸白白的,唇色也白,前头就是码头,外祖他们应是来接了,但玉儿摇摇欲坠,她说:“我有钱,我自己能看大夫。” 倒是给陆麟风提了个醒儿,他拿出来一张银票,五十两,他道:“那你先去医馆,我稍晚些来看你。” “嗯。”玉儿自然是要看大夫的,而且她还要住在大夫那里,她得了病,不好进主人家,当然也不好伺候少爷,这边官邸,也会嫌弃她不吉利。 陆麟风找了个马车,送玉儿去医馆,他确实是走不开,都已经看见外公一家子了。这回他任性离京,一来一回,路上耽误,又在李先生那里耽搁了几天,恐怕外公一腔话要说。 玉儿回头看了看,心里知道没谁拿她当回事,大人物都在忙大人物的事儿,没谁关注她这个小人物。就跟周姨娘似的,命好是个姨娘,命不好是个通房,死契一签,打死丢出去,给她安放一个罪名,一生终了,皆大欢喜。 陆麟风免不了被江家人好一顿说,特别是他没留下只言片语,消失近乎一个月,怎么不教人担心。 玉儿说她腿疼,大夫看了老半天,没看好,问她有没有骨折过,她说有,从山崖上摔下,断了脚踝,一直疼。也不完全算是胡扯,当初她确实脚没完全好,就从皇甫诚那边回了陆家,没休养好,也算情有可原。 夜间的时候,玉儿在药堂休息,陆麟风来了,专程来接她的,但玉儿说走不了路,陆麟风无法,过去和大夫谈了很久,大夫就是这样,小毛病说得你快要死了,等你真要死了,他却说回去养着吧,只是小毛病。 玉儿得在药堂针灸,每天都要针灸三次,着实辛苦,她侧卧着睡着了,陆麟风怜惜她,在她脸上摸了一回。玉儿心里是极其嫌弃的,虚伪,一家子的虚伪,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她不知道,但肯定不是现在这样。 没有平等可言。 玉儿一病七八天,天天在药馆里针灸,也学了几个穴位,也能和药童聊上几句,这日敷药之后,陆麟风又来了。 江家都知道了玉儿,还当玉儿是养在外头的外室,不好意思直说,但叫外室搬进来,又有点请人进门的意思,于是姜敏儿做主,给陆麟风在外院划了个小院子,说让他安静读书,至于那小姑娘,也一并陪读。 16. 长兄 《清风十年》全本免费阅读 偌大郊区一块地,陆良镛不出面,都是润生和雨生出面跑的,两个小伙子,旁人只道这是谁家的公子出来历练了,没曾想是两个要回平江府的下人。 江氏还没回娘家,陆良镛已经赁了个宅子安置大家伙儿住下了,江氏想和陆良镛合离,本想直接回娘家请父母做主的,这会儿倒是说不出口了。 陆良镛觉得不至于,不管是万玉枝,还是徐婉莹,都是个妾,小妾小妾,小玩意儿而已,犯不着江氏这么大动肝火。 玉儿终于从医馆回来了,要不是小茹告诉她,老爷赁了院子,不住在江家,她还是不会出医馆的。 院子不大,但也不小,在京城不出众,和平江府的陆家比不了,占地面积就比不了。 陆良镛早就听说过玉儿,汪玉儿,她和小茹在一起,更显得弱柳扶风,换作五六年前的陆良镛,可能还喜欢这样式的,但现在,周姨娘的堂兄来闹事,反倒给他提了个醒儿,找女人,一定要找好生育的,玉儿这样的,一看就福薄。 玉儿没在陆良镛眼里留下好印象,加上她在医馆住了许久,一身病气,很快就被打发后院去了,日常和前院的人都见不着。 江氏是最后来的京城,她与袁妈妈一道,那日小茹和玉儿去码头接她,不知怎么回事,她晕沉沉的,兴许是晕船了,下船就吐得厉害。 一回宅子,江氏就病了,也不敢告诉儿子,陆良镛也靠不住,袁妈妈要回江家回话,小茹要当家管着新的丫头们,一来二去,身边竟然只剩下个玉儿。 玉儿是挑不出错的,除了长得太艳丽,江氏还奇怪得很,怎么陆良镛没看上玉儿?竟然也不拢过来问,江氏疑惑着,一日一日的,天气越发地冷。 娘家的嫂子来了一回,瞧见玉儿还有些疑惑,心想玉儿不是陆麟风的小通房么,怎么都凑小姑子眼前来了。 陆良镛在,江氏就不会拿钱给嫂子了,拿点人参燕窝的可以,拿回去给二老补身子,但想拿银子,那就不行了。 姜敏儿虽从小姑手里拿不到钱,但也没空手回去过,最差也是十坛子酒,都是上好的女儿红。 陆麟风考试后参加了很多诗会,真正的殿试还在后面,所谓金榜题名时,那是要去正殿考的,皇帝可能都会亲临现场,点出个一二三,所谓的第一甲第一名,那就是状元,第一甲第二名,那是榜眼,至于第一甲第三名,那就是探花了。第一甲第一二三名,都是天子门生。 玉儿也不做他想,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小茹期待着少爷中个状元,然后带着这一大家子外放,那就太好了,或者是听说可以去翰林院,那就是留京,小茹也很欢喜。 玉儿并没有表现得对陆麟风太有兴趣,江氏试探着问了几次,玉儿都没搭话。 陆麟风又出去了,殿试近在眼前,他在家里坐不住,陆良镛是爱做生意的,天天在京城转悠,看看附近农庄,是不是有什么是平江府没有的吃食,也可以把生意给做起来。 这日,江氏问汪玉儿:“玉儿,你日后打算做什么?” “我想开个书店,卖话本子。”玉儿回。 “是周姨娘的愿望?”江氏问。想来也是,玉儿怎么会生如此想法,一定是周姨娘曾经和她这么说过。 玉儿笑着摇头,“是我自己想的,我爱看书,喜欢各式的话本子。” 江氏笑了笑,说:“扶我起来。” 玉儿上前,搀扶江氏,江氏瞧她,忽然问了句:“我收你做义女,好不好?” 这是让汪玉儿做选择了,你要么跟了我姓,我给你找个好人家,有可能的话,还你自由,还给你钱,你离开我儿子,你去开家店,干什么都好,就是别缠着我儿子。另一种选择是,你自己放弃了自由,你也嫁不成陆麟风,撑死了当个妾,任人拿捏。 江氏笑看着玉儿,“你说呢?” “谢太太成全。”汪玉儿做了她人生的第一个选择,她想她还不如周姨娘,周姨娘在陆家后院都没能活下来,她汪玉儿又算个什么呢。 “那你起来,改日我回娘家一趟,我收你做义女,也请我家里人有个见证。”江氏是很不愿意玉儿跟着陆麟风的,风姿绰绰的,容貌太盛了,将来很少有哪个闺秀能压过她。如果陆麟风的妻子是个好心的,那玉儿一直这样老实本分,那还能过。如果哪家闺秀是个心狠手辣的,或者玉儿从男人手里得到了好处,养大了心肝,那一定是搅和得水火不容,就像她和万玉枝一样,那陆麟风的官途就完了。 江氏什么都是为儿子考虑的,她给了玉儿一个镯子,说:“是赤金的,没有包银包铜,赤金足两,八两金子打的,你拿着。” 玉儿没推,这是抬举她,如果她不要,可能江氏又要怀疑她有二心。 夜里,陆良镛来看江氏,江氏今天心情好,陪着陆良镛喝了一杯,老夫老妻的,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洗漱之后,江氏说起她今天准备收玉儿做义女,赐玉儿江姓,想请娘家人做个见证。 陆良镛不理解,江氏道:“玉儿春水容貌,麟风喜欢她。” 陆良镛想起玉儿的娇娇模样,确实是少年郎最喜欢的,他笑道:“你不怕得罪你的好大儿?” “我都是为了他好,玉儿能寻更好的,他也要娶更好的,既然都能找到更好更相衬的,何必非要在一起。” “你收义女,赐个江姓,还不够彻底。” 陆良镛做生意的,脑子自然比江氏一个后宅妇人转的更快,江氏抬头,问:“如何说,快细细说来。” 陆良镛道:“汪玉儿不是救过你一命,我明日说我才知道此事,要收了玉儿当干女儿,赐陆姓,这两人一个姓,都出我陆家门,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一起了。” “这个主意倒是好。”江氏觉得男人果然更狠更决断,果真是直接断了麟风的念想。 “就怕你的好大儿要怨你。”陆良镛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再给这丫头寻个好婆家 17. 黄沙 《清风十年》全本免费阅读 玉儿换了名字,得了一个新的院子,小茹被调过去,专程伺候她。 “你是苦尽甘来了。”小茹感慨。 玉儿给了小茹一根簪子,银簪,上头两支蝴蝶的,小茹还没这么精美的发簪,问:“谁给你的?” “收着吧,以后你嫁了人,也算有个念想。” “嗯。”小茹知道玉儿如今是小姐了,姓陆,又惊又喜,小姐总能嫁的好些,肯定比给少爷当妾强,小妾小妾,这一辈子都是抬不起头的,生了孩子也是姨娘,不是正经的太太。 陆麟风去参加诗会越发频繁,直到过年,才见到他人。这会儿小茹也不用亲自烧锅,只盯着下头人炒菜,或者指挥就得了,也是沾玉儿的光。 玉儿,不,长宁也能上桌吃饭了,陪着江氏赏花,剪去枝丫,接受教导,江氏还讲了理家,“拔了没用的杂草,才有空地种有用的东西,懂不懂?” “嗯,”长宁点头,江氏很满意,摸了摸她耳边的碎发,说:“将来我们尽量给你找个好夫婿,兴许马上要金榜题名的进士里,就有你的良人。” 年前,殿试举行了,是腊月二十八,考生们各显才能,苦读十年,这是最后一道了,真正的金榜题名时。 考官们已经有了决议,但是最终名次要面圣,两位主考官协商之下初步定了今科状元榜眼的名次,前三甲,湖南郁玉垒、四川封□□、江西顾重明。 这就是一甲的第一二三名,不出意外的话,这三人也就是今科的状元、榜眼、探花。 但稍微有点美中不足的是前三甲年纪全都偏大,尤其是榜眼,四十出头,已经历经了二十年的科考了,年年落榜,今年得了主考官的赏识,一举得了榜眼。 圣上最后才来,卷子已经有了意见,两位主考官大人呈上了预设的名次,圣上道:“卷子拿上来瞧瞧。” “是。” 底下鸦雀无声,没有考生敢出声,也不敢抬眼看皇帝,皇帝倒是好说话,当下道:“今日腊八节,一人上一碗腊八粥,朕要好生看看诸位的卷子。” 太监们无声去忙,设碗筷,送上咸甜两种口味的腊八粥,还要压低了声音问,是吃咸粥还是爱吃甜? 第一眼看的就是顾重明,太稳重了,不得皇上喜欢,皇上将江西顾重明的卷子压了下去。 户部尚书摇头,他是主张提拔顾重明这种实战派的,逻辑清晰,条理分明,除了没用华丽的辞藻之外,他的卷面是最干净,内容是最夯实的。 第二张是湖南郁玉垒的,皇帝亲看了一遍,点了点头,留下了,这个前三甲没跑。 紧接着是原本预设的榜眼封□□的,这人不高调不张扬,但文章松弛有度,对治国齐家颇有见解,皇帝犹豫了一下,也给他拿下去了。 也就是说,两位主考官大人看好的前三名,皇上只打算留一位。 不知道其他考生是什么滋味,反正陆麟风的滋味不是太好,大殿里灌风,很冷,炭盆隔着老远,正殿又宽又阔,冷得他都不会思考了。 粥终于发到了手上,才吃两口,粥也快凉了。 圣上的阅卷没有想象中快,等大家的粥都吃完了,太监又来添了一遍粥,又是一阵风,等大家都吃好了,太监们才收了碗筷,都安静退下去了。 圣上看卷子是不与两位主考官商量的,两位主考官可以看,但不能问。 大家伙儿都快被冻僵了的时候,排名终于出来了,大太监开始唱名了,这就是苦读十年最光荣的时刻,金榜题名时。 第一甲第一名:盛京皇甫诚,第一甲第二名四川林钦,第一甲第三名湖南郁玉垒。 下面的人当然不知道上头发生了什么,圣上重排了顺序,改变了这些进士的最终排序。 原来的状元榜眼探花只剩下了一个郁玉垒,而原来的封□□和顾重明都掉到第二甲去了,排名不低,他们一个第二甲第一名,一个第二甲第四名。 一个个唱名下来,轮到陆麟风的时候,都快唱完了,第二甲第二十二名,平江陆麟风。 堪堪卡了个二甲,因为后头都是第三甲的了,这些人也算作同进士,陆麟风也不知自己会这么紧张,叹着自己运气好,若是考个同进士,还不如不上,等三年后再考。 同进士出身的官运要差进士许多,官官相互,官官同僚同科,真是个同进士,容易被进士们瞧不起。 这时候才撤了屏风,进士们能得以瞻仰龙颜,圣上道:“谁是皇甫诚,上前来。” 皇帝还没说话,他就先跪下了,“叩见圣上。” 皇甫诚姓皇甫,还和一位天子近臣长得十分相似,皇帝多看了几眼,就想起来了。 本想斥一句放肆胡闹,但自己钦点的状元郎,装也要装下去,再更改名次已然是来不及,户部尚书还在为顾重明可惜,没曾想...... 皇甫诚母家姓皇甫,外祖皇甫敬安曾高居镇国公之位,后面与先帝爷政见不一,自请去了辽东。 当年膝下也只有一女,也就是皇甫诚的母亲,皇甫惊雪,本来先帝爷找了个后生上门当说客,想劝说皇甫敬安回来,结果这门生和皇甫敬安的独女好上了,还致人未婚怀孕,事情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后头皇甫惊雪生了皇甫诚,产后血崩,没过那年冬天就死了,那门生却一路青云,哄得先帝封官赐爵,又娶了魏国公的女儿,现在已经位列九卿了。 这些前朝旧事,臣子们不知道,但皇帝清清楚楚,一本泛黄的旧经书横亘在这里,现任的皇帝初登基那年的冬天还去了盛京,见过皇甫大将军。 这会儿皇帝见了皇甫诚,心情波动,原来是想起皇甫惊雪死的那年,镇国公皇甫敬安来了京城,在先帝面前要斩杀李曼青,在皇帝面前私动兵器是大忌,那一刀砍下去,血溅八步远。 不巧,李曼青胳膊上的血溅到了先帝脸上,先帝动怒,镇国公不认错,当场就被削了爵位,李曼青后头还想说求娶,皇甫老将军却头也不回,回辽东去了。 皇甫诚是李曼青的儿子,是皇甫惊雪的遗腹子,这事儿说起来是皇家和李家都有愧于皇甫家,皇帝望着眼前的小子,揉了揉额头 18. 千里 《清风十年》全本免费阅读 李曼青见过太多进士,有成气候的,有不成气候的,但成气候的都不忠诚,忠诚的都很平庸,不怎么成气候。这个陆麟风,他不了解,得再看看。就在这个时候,皇甫诚回头瞥他,好不以为然的一眼,李曼青有点不高兴了。 这小子是故意的,仗着皇帝撑腰,李曼青接了陆麟风的酒,一口饮了,陆麟风狂喜,竟然如此简单就拜到了刑部尚书李大人的门下。 过完了十五,这年也就要过完了,六部开始招人,新科进士的前三名去翰林院修编,这是惯例。 至于后面的,运气好的去富裕的地方做县令,七品官,慢慢往上爬,四十岁能爬上四品,那就改变命运了。如过考核不过关,一直调不上来,那就县令的凳子坐到老死,一辈子也不用挪窝。 运气不好的会去穷乡僻壤,可能是个穷山恶水的地方,这都是没拜门庭,被吏部随意打发的。 正月十一、十二、十三,连续三天,陆麟风都走了李大人家里,前两回李大人都不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在。总之第三天夜里,李大人终于在了,也没说几句话,起码陆麟风的礼是送出去了。 刑部尚书的府里,多少暗卫盯着,这礼也不能送太重,当然也不能太轻。 暗卫告诉皇帝,“送的几坛子酒,还有一桶小黄鱼。” “金条子?”皇帝问。 暗卫摇头,“不是金子,是鱼,活水鱼,江南那边的小黄鱼,淡水鱼,还是活的。” 皇帝没说话了。 皇甫诚也没拜门庭,就等着被分派一般,也不着急,也没找人活动,更没去找他爹。 不出意外的,陆麟风会进刑部,就算是个八品官也比外放强,外放虽然虚高一级,县令是个七品,但县令是三年一考核,三年又三年,升迁太慢了,何时何地才能再做回京官。 冬日还没过去,陆家的高楼就修建起来了,意外也就来了。 这楼被人举报了,说非法占地,非法围墙,几十个村民围住了陆家的院墙,喊着要拆了这堵墙,说院子里有一块地,一个水源是村里的,没有卖出去。 树大招风。这时候江氏和陆良镛都反应过来了,直接是冲着他们陆家来的,陆麟风是外放还是留在刑部根本没有一个说法,怎么就这会儿来了。无非是欺负他们一家还没站稳脚跟,也不想他们在京城站稳脚跟,真站稳了,还怎么敲诈勒索,还怎么在一个刑部官员手里闹事。 陆麟风也没有法子,去问师座,师座避他,见都不见。 暗卫一桩一桩都告诉了皇帝,皇帝笑,还问:“是不是真的不见?” 暗卫也笑,“属下不知。” 陆长宁的用处终于要出来了,江氏左思右想,问陆良镛,“让宁儿去吧,她是女孩子,兴许——”能惹得一点怜惜。 陆良镛反而觉得没有用,刑部尚书什么漂亮姑娘没见过,怎么玉儿一个丫头片子,能迷倒尚书大人?他不信。 但江氏没有别的套路,将陆长宁打扮了一番,推到陆麟风面前,“带你妹妹一起去,总能进屋里坐坐。”就差没直说,往李曼青床上送了。 选前程还是女人,是外放还是留在六部就这几日了,零零星星已经有同科进士启程就任,这几日应该是更多,再等几日,变数更多,陆麟风不敢想。他回头看了陆长宁一眼,说:“戴好风帽和斗篷,跟哥哥出门。” 江氏没让小茹跟着,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多越不好。 李曼青府里正在宴客呢,状元榜眼探花郎这三位,都是要进翰林院的,铁板钉钉,与他刑部没有关联。 但翰林院编修也就三年,三年后还是要进六部的,要么就是外放,说没关联,还是有。 皇甫诚还是那个样子,对李曼青爱答不理的,李曼青也不会自讨没趣,非要和一个毛头小子说话。 饭吃一半,酒也没醉的时候,管家进来了,在李曼青耳边耳语,皇甫诚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耳聪目明的,也会看唇语,有必要的话,腹语他也懂一点。 什么陆家,什么姑娘,李曼青起身,借故更衣,跟着管家出去了。 没憋什么好事,皇甫诚才是真的想去厕所,也跟着出去了。 离李府一条街的暗巷里,陆麟风看见李曼青来了,上前一步,“恩师。” 李曼青瞥他,“何事,为何不进府说话?” 假惺惺,伪君子,陆麟风心道:怎么进你府说话,我不带个姑娘来,你会出来见我么? “长宁,拜见李大人。”陆麟风说。 皇甫诚悄无声息地坐到了树上,见那女子微微抬首,“陆长宁见过尚书大人。” 是她? 三番两次的,她究竟是陆家的什么人,她最开始叫玉儿,说自己姓汪,就是个下人。 现在她又姓陆,在干什么,勾引李曼青? 皇甫诚也说不出这女子究竟有什么本事,老是惹他烦心,但也不愿见这么后生的美娇娘去伺候李曼青那个冷血狂魔,便丢了两个炮筒下去,连炸两下,吓了底下的人一跳。 李曼青抬头,什么都没有,屋顶上也没有人。他看了玉儿一眼,道:“天黑路滑,都回去吧,我知道了。” 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说了。 陆麟风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师座是看中玉儿了,送进去,师座会收的。 陆麟风还没进官场,他已经慢慢变得冷血冷情了,他能感觉到。他曾想象的玉儿,是他后院里面的姑娘,红袖添香,竹影潇湘,怎么会,怎么会......陆麟风的脸有点微红,觉得对不住玉儿,但玉儿仿佛知道,这都是她的宿命,被卖来卖去的宿命。 玉儿学着江氏教的,福了一福,变转了身,跟陆麟风走了。 一顶青篷小马车,不起眼的,绕去朱雀大街,才往陆宅走,途径朱雀大街的时候,陆麟风想找个话聊,玉儿也没说话,垂着头,或者并不看他,偶尔掀开帘子,望着外头, 19. 剑锋 《清风十年》全本免费阅读 玉儿又好生回到了陆家,小茹端来解酒的汤水,喂给她喝,问:“怎喝这么多酒,少爷呢,他不是和你一道出去的?” 小茹都没看见玉儿是怎么回来的,反正屋里忽然就多了个人,灯也不点,她以为是玉儿自己走回来的。 “一个二个的,都不让人省心。”小茹现在贴身照顾玉儿,老妈子一般,给她脱了斗篷和鞋,扶她上床睡觉了。 客栈那间房的灯火燃了一夜,陆麟风也在下头喝了一夜的酒,心里苦涩无比,心想有一天,自己居于高位,一定要将玉儿要回来的。 陆麟风的去留终于定下了,没去刑部,去的户部,八品主事,芝麻小官,但肯定比外放强,也算求仁得仁了。 江氏同陆良镛说:“大人看上长宁了。” 陆良镛本没想通,但想到麟风留京,还去了户部,好去处,他们一家子是没走什么上层关系的,因为江氏娘家人也没什么好的办法,真有办法,他老丈人早就高升了。 还是麟风豁得出脸,当然了,这次首功是江氏。江氏看人准,推个小女儿出去,就拿下了刑部尚书大人,谁说江氏不是慧眼识珠,当居首功。 玉儿越发深居简出了,她不怎么出门,几乎是躲着不见人,陆麟风以为她是被李曼青睡了,所以才一直避他,还有陆家所有人。 这一个多月,李曼青都没见到陆家那个丫头,花朝节的时候,新科士子们踏青,几个尚书大人也去了,毕竟圣上也要来。陆麟风去跟李曼青敬酒,被李曼青看了一眼,陆麟风心里发毛。 “陆姑娘她,最近可好?”李曼青长睫毛低垂,不经意问了一句。 贪得无厌的小人,睡了长宁一回,还想第二回,是不是还想第三回?陆麟风回:“小妹深居简出,最近不怎么见人。” “哦,是病了?” “是心病。” 李曼青瞥了一眼陆麟风,自作聪明,还心病,相思成疾,我还得娶她不成? “那你们可要好生照顾,春日容易生病。” “多谢师座关心。” 皇甫诚在边上坐着,瞧这两人一来一回的,满嘴‘病病病,’谁病了? 皇甫诚本不以为然,忽然想起那丫头,她病了? 李曼青本没太把陆长宁放在心上,有杨妍在,他不好纳妾,养外室也要掩人耳目,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上,因为作风问题被人弹劾,划不来。 皇甫诚看在眼里,李曼青惦记玉儿,陆麟风那小子也没出息,是个没节操的,玉儿能避过这次,那下次呢,不是每次他都在场的。 花朝节过了就是清明,清明多雨,有道是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李曼青还假惺惺去拜坟,没写名字,是座孤坟。 旁边一户农家女,腰肢曼妙,穿着天青色的棉布裙,头发梳了个麻花辫,没说话,很沉默的,在坟冢上擦,擦了许久。 李曼青就看着她的腰,还有她的腿,又长又直,很动人。 “姑娘,能借口水喝吗?”李曼青虽人到中年,但风度翩翩,品貌一流,那姑娘一转身,脸就红了。 “给。” 李曼青笑,露出他的桃花眼和卧蚕,“敢问姑娘所拜何人?” “家父家母。” 暗卫回来学给皇甫诚听,皇甫诚漫不经心的,问:“然后呢?” 然后,李曼青跟那姑娘回家坐了坐,姑娘父母双亡,家里只有一个老婶子,眼花耳聋的。 皇甫诚点点头,没问了。 暗卫道:“以为您还要问,然后呢。” 皇甫诚笑,“你当李曼青是傻吗,有一回见面,来硬的?有失他身份。你放心吧,下一步他就给这姑娘找个更偏的宅子,更隐秘,更安全,会给姑娘好处的,别猜了。” “嗯,您说得都对。” 也对也不对,皇甫诚不太了解李曼青,李曼青皮相骨相都好,他是很讨姑娘媳妇子喜欢的,拿下一个农村姑娘,并不需要那么多手段,只要拉拉小手,就能往床上倒。 岑香香见了李曼青第一回,就想和他在一起了,男人牵你的手,很自然就往床上走,没什么特别的,姑娘年纪也大了,思春了。 年轻的躯体,有张力的床上表现,李曼青抱着岑香香,漂亮手指卷她乌黑的头发,说:“我给你和宋婆婆换个地方住好么。” “嗯,都听你的。” 李曼青笑,再一次将岑香香揉进怀里。 陆麟风好像失宠了,不再得李曼青召见,别说青眼了,就是白眼,也没得过一个。 张氏问:“长宁呢,可要她跟你去一趟?” 这就是公开卖---淫,长宁去一次,他陆麟风得一个好眼色,哪日长宁总要嫁人的,她嫁人之后呢? 陆麟风摇头,不愿意再带陆长宁出门了。 陆良镛成日忙着做生意,确实没空搭理这种婆婆妈妈的事,但江氏娘家有想找李曼青帮忙的,她嫂子也来过了,是这么说的:“能不能请尚书大人帮你哥哥也挪个位置,他在小吏的位置上五六年了,也该挪挪了,若是成了,我给麟风介绍个好姑娘,保管好的姑娘。” 江氏本不想搭理的,但她回娘家,确实听说姜敏儿和她儿时的伙伴又联系上了,人家是真正是贵女,想必姜敏儿也不一定全是胡说的。 人不狠,站不稳,也坐不稳,江氏去瞧玉儿,“长宁,快打扮起来,我领你出去见客。” 有点子老鸨的味道,小茹现在真觉得江氏怪怪的,和以前在平江的时候不一样了,现在太太怎么有点阴阳怪气的。 又来了。 玉儿往江氏面前一跪,一言不发。 还反了天了。 江氏道:“快起来吧,好丫头,怎么就跪下了,是腿疼吗,我给你找个轿子。” 好家伙,江氏进京几个月,一身贵妇的阴阳怪气全学到位了,小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她一把抱住江氏的胳膊,“买菜是吧,她不会,我会,我去吧。” 插科打诨的,江氏愈发觉得陆长宁不服管教,她总要她听话,要驯服她的。 “宁儿,你先起来,前日家里来信了,说王妈的侄儿想求个恩典,想从我们后山找个媳妇,你觉得谁和王安比较合适?” 威逼利诱,全都上了,小茹也听明白了,这 20. 豁萧 《清风十年》全本免费阅读 桌上菜还没倒,大夫来验了,没投毒,且今天的菜色很巧妙,大夫老半天没看出什么来。 长宁穿着披风,快入夏了,她还穿着披风,迎风就咳嗽,江氏像看仇人一样看着她,一直念叨:“祸水,这就是个祸水。” 冬生和夏生在后头跟着,最后面是小茹。 陆麟风穿过陆长宁看小茹,问大夫,“我娘是怎么了呢,她一直说头疼,有时候也说身上不舒服,是怎么了?” “太太气虚脾燥,总是需要清心静养,不要想太多了。”大户人家,哪家太太没点毛病,少数人身体有病,大部分是脑子有病。 大夫这么一说,陆良镛就道:“我请母亲过来理家吧,正好入春了,天气暖和,她也想来京城看看,你多休息,少操心了,子孙自有子孙福。” 老太太来,那徐婉莹呢?徐婉莹来了,那陆诗雨和陆诗晴呢?这两个小的来了,那万玉枝是不是也跟着来了? 江氏头更疼了,直接反驳:“你是不是生了二心,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说。” 当着一大家子的面,陆良镛已经很给江氏面子了,他道:“你若是有空,也去看看岳丈岳母,他们肯定想你了。” 这就是说江氏手伸太长了,管了自己管儿子,管了儿子还要管儿子上峰的家事,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陆家都容不下她了,江氏简直想晕眩,看了一屋子的人,儿子冷漠,丈夫薄情,还有个小蹄子陆长宁,她寡义。 明明是提拔了她,让她去陪陪尚书大人怎么了,能配到尚书大人,那是她陆长宁的服气,是她江氏给的福气,她不好好接着,还忤逆她。 江氏气不打一出来,想打长宁,小茹一把抱住陆长宁,江氏的巴掌拍在了小茹的背上。 陆良镛已经无语了,看着夏生和冬生说:“还等什么,还不扶着太太进去休息?” 夏生和冬生赶紧进来,冬生是最小的,不会处理这些事,夏生倒是提了一句:“太太睡不好,大夫给开个方子吧。” 既然睡不好,天天折腾人,那就好好睡,最好天天睡。 夏生提醒了陆良镛,他也烦江氏,也道:“快开方子,什么药都不拘,让太太好好养病,多休息。” 一家人像一个草台班子,各有心思,陆麟风去看了医术,小茹的菜有些没毛病,但有些一定有毛病,是不能一起吃的。 本来想揭穿小茹的,但玉儿护着小茹,小茹也护着玉儿,陆麟风叹气,看了母亲一眼,又看让大夫写方子的父亲,终于是什么也没说,出去了。 小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差点被揭穿,幸好昨天下了大的,今天就收着了,没怎么弄鬼。 下毒害人是重罪,如果江氏死了,确定是小茹干的,小茹定是死罪,秋后问斩。 长宁纤细冰凉的手指抱着小茹,拍了拍,两个小姐妹都松了一口气。 江氏这些日子头昏,又得了陆良镛的许可,陆长宁可以上街了,小茹和夏生陪着就行。 小茹想去抓一把泻药,巴豆给江氏送药里,让她如厕,自己都管不好,还管下人? 夏生不太懂这些,想去看吃食,还有头花发簪,小茹想去药铺,长宁一把拉住她。小茹不解,“你干什么?” “疯了?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陆长宁也想明白了,江氏说来说去就是不想她在家里,江氏不喜欢她和陆麟风在一起,就是待在一起,短暂一张桌子吃饭都不行,一旦她和陆麟风站在一起说一句话,都会引起江氏反感,还有应激。 “去看看菜吧,你晚上不是要炖汤呢。”长宁牵着小茹的手,到小摊贩上看,香料店里有香料,巴豆在角落,是给牛马通便用的。 一盒子孜然、一点桂皮,一把花椒,还有一把是巴豆,混在了花椒里面。 夏生不太进厨房,分不清花椒和其他香料,总之就是腌肉的就是了。 几个小姐妹一起回去,陆长宁名义上是个小姐,但还是汪玉儿,和她们一起在后山长大的玉儿。 夏生还给了玉儿一朵绯红珠花,说自己买来又不喜欢,她皮肤白,送给她了。 玉儿要掏银子,夏生握住她的手,“我给你的,你拿着。” 夏生的掌心温柔又坚定,温热漫过了玉儿的手背,她不坚持了,点点头,收下了。 今天家里却来了客,还是稀客,小茹买来的巴豆没用上,总不好让贵客也跟着拉肚串稀的,那多不好。 江氏一天比一天病歪歪的,她嫂子姜氏也来看了几回,最近一次说:“不若去拜拜吧,大相国寺,搞不好见了佛祖,你百病全消。” 小茹盘算着让江氏去不成,还大相国寺,这种人,也配去大相国寺?佛祖见了这佛口蛇心的女人,搞不好就气晕了。 但日程已经定下了,江氏还提前两天回了江家,兴许是她意识到了?小茹想问问玉儿,有什么办法,江氏不回来了怎么办?她在江家把病养好了,然后就回来一起收拾她们。 长宁十分淡定,情绪平稳,陆麟风观察她好几天了,这究竟是她的主意,还是小茹的? 是小茹的,好说,直接打发嫁了。如是她的,那他也留不得她了,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就敢对当家主母下药。 今日就是陆麟风陪着他母亲去大相国寺拜佛的日子,不仅陆麟风要去,还有江心语,还有江氏阖家的。 陆麟风瞧了陆长宁一眼,她在吃粥,吃的不多,一碗粥,半个馒头,就放了筷子。他道:“多吃点,瘦了不好看。” 小茹在旁边站着,陆麟风说:“再吃一碗,我要出去了,润生,套车。” 长宁不说话,慢慢又吃了半个馒头,小茹来给她盛粥,她低头吃了。陆麟风见她乖顺听话,倒也笑了。 冬生夏生都跟着走了,除了小茹和夏生还在屋里,春生还没来,她应该会和老太太一起上京。 长宁吃了早饭,回房间休息,想看她那把子巴豆的,却不见了。找了两下,去问长宁,“玉儿,巴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