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嫁人生子,侯爷找上门》 第1章 静候君归 桂花九月,满村金灿,申时刚过,村里家家户户便升起炊烟。 “郑央家的,你儿子又把我家菜苗糟蹋了!” 屋里正在烧火做饭的美艳妇人动作一顿,听到这话只觉头疼。 她撂下柴火,探出半个身子朝隔壁院嚷道:“郑元礼!你给老娘滚回来!” 六岁大的孩子一路从隔壁院子跑回郑家院里,却站在院门口,扭捏着不敢进门。 郑鸳儿站在房门口,叉着腰,袖子往上卷了几圈,露出一段纤细匀称的手腕。 明明穿着一身粗布袄裙,不施粉黛不戴发饰,却丝毫不掩艳色。 郑鸳儿瞪了儿子一眼:“傻站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过来?” 郑元礼吐了吐舌头,一副乖巧极了的模样,一步一步挪到郑鸳儿身边:“娘,我知道错了,您别揍我。” 郑鸳儿一见儿子这副样子就骂不出口,又气又好笑地轻踢了一下他的屁股:“屋里鸡蛋煮好了,给你王婶送去两个赔礼道歉。” 郑元礼见娘亲原谅自己了,连忙进屋,没一会儿就用衣服兜着两个滚烫的鸡蛋往隔壁跑。 “不许再踩人家菜地了!”郑鸳儿扯着嗓子叮嘱。 郑鸳儿看着儿子跑远,笑了笑。 笑过,郑鸳儿望着门口许久,回头又看看院子挨墙根放的木头摇椅,极轻地叹了口气。 一年了。 她的丈夫郑央已经整整一年没回家了。 自她和木匠郑央成亲,如今已有六年,育有一儿。 去年九月,郑央被县里的老爷叫去打家具。 郑鸳儿是垫着脚盼郑央回家,可等了一个月,只等回来一封信。 信里说,县里老爷举荐他到州里给更厉害的人家做工去了。 郑鸳儿知道郑央早就想挣大钱,这是个好机会,她不能拦着他。 于是郑鸳儿只说让他安心做工,家里有她。 整整一年了,虽然每个月都有一封信连带着银两往回寄,可没见到人,郑鸳儿心里到底还是不踏实。 郑鸳儿刚要转身回屋,门口便响起叩门声。 “是郑央家吗?” 郑鸳儿回眸一看,是个送信的邮差。 “有信?” 邮差把手头的信交给郑鸳儿便离开了。 郑鸳儿捏着这封薄薄的信,轻轻捂住了心口。 也不知道报喜还是报忧。 手里的这封信,郑鸳儿是思忖再三才拆开的。 只看了几行,郑鸳儿便露出一丝笑意。 郑央说,写下这封信的时候他正准备回来。 正巧做工的主人家要来附近的山上划个山庄出来,他回家也能继续赚钱。 信上还说,他给郑鸳儿买了好几匹城里的布料,还有簪花、手绢。 郑央心实,也不知道憋个惊喜回来,一五一十地在信上全都说了。 郑鸳儿心里漾起一丝甜蜜。 回来就好。 等郑元礼回来,郑鸳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儿子。 郑元礼一蹦三尺高,又是跑又是跳,激动得不成样子。 激动过后,他趴在郑鸳儿膝头,歪着脑袋:“娘,爹爹会不会给我带好吃的回来?” 郑鸳儿戳了戳他的小脑袋:“这还用说?你爹最疼你。” “若是没带,你也别跟你爹急,准是路上匆忙,来不及买。” 元礼还算懂事地点点头:“我知道。” 晚上,郑鸳儿盯着元礼洗了脸和脚,催促着他上炕睡觉。 元礼缩在郑鸳儿怀里,抬头眨巴着眼睛: “娘,你想什么呢?” 郑鸳儿捂住元礼的眼睛:“别问,睡觉。” 她一是激动得睡不着。 二是为自己的激动感到一丝复杂。 她和郑央当初走到一起,其实并不是因为喜欢。 她当时急着嫁人,郑央又要出去做工又要照顾家里老娘、忙得不可开交。 郑鸳儿主动找上门,说只要郑央给她一个名分,她便替郑央在家尽孝。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郑央每月带着工钱回来一趟、看看妻子儿子和老娘,就放心出门继续做工。 郑鸳儿也是个过日子的好手,屋里屋外都操持得明明白白、儿子和老娘也照顾得极好。 三年前郑央的老娘去世,都是带着笑走的。 十里八乡的都说两人恩爱又登对。 可郑鸳儿知道,那时候的两人之间只有恩,没有情。 第2章 卖妻求荣 f“你先别去,郑央和村里几个工匠都是跟着贵人一起回来的。贵人阵仗大得很,说是要去山上划山庄,路上不让留人!” “你家门口就是山路,贵人上山准路过你家,你若是想接,便在家门口接吧。” 郑鸳儿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便笑着应下。 在哪儿接都一样,能接到人就行。 将王婶送出门,郑鸳儿扭头催促着床上还没起的儿子:“元礼,你快点起床!不想见你爹了么?” 郑元礼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开始穿衣服。 不等儿子出来,郑鸳儿就先远远地看到了贵人的阵仗。 果真声势浩大,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贵人。 郑鸳儿曾在州里最有权势的侯府待过七年,对富贵人家的排场很是了解。 贵人出门必要清道,若是冲撞了贵人,定会惹出不少事端。 想到这儿,郑鸳儿忍不住想关上门,可又怕不能第一时间看到郑央。 思索片刻,郑鸳儿往后退了两步,躲在了门后。 郑元礼要跑出来,又被她赶了回去。 “你还是在屋里等吧,外面有贵人路过。” “贵人?贵人很胖吗?那么宽的路还不够他走?”元礼茫然地歪了歪脑袋。 小小年纪的他还没有高低贵贱的观念,他不明白为什么贵人路过、他就不能出门了。 郑鸳儿也不知道怎么跟儿子解释,只好瞪了他一眼:“以后你就知道了。” 郑元礼委委屈屈地缩回脑袋。 贵人的队伍浩浩荡荡,人杂却无人声。为首几匹高头大马,两边马上皆着侍卫打扮,为首两人一着锦衣、一着格外显眼的粗布。 郑鸳儿别的人认不出,可却一眼认出了着粗布的是郑央。 郑央宽肩窄腰、身量挺拔、还穿着临走时她给缝补的那身。 可看到郑央坐在马上,郑鸳儿却没有喜只有惊。 郑央这种身份的工匠,应该在队伍的最末,怎么会跑到排头来? 难不成是惹了事?被押回来的? 郑鸳儿有些慌神,脑子乱乱的,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若是郑央真惹了事,她就算豁出去这个家也要使劲捞一捞他。 到底夫妻一场,她不可能不管郑央。 就这么提着心,直到走近了些,郑鸳儿看清与郑央齐头并进的另一匹马上之人,她彻底呆在了原地。 看到那张脸,郑鸳儿顿时觉得浑身冰冷,仿佛被冻在原地,双腿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 怎么会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眨眼间,郑央和男人便前后下了马。 男人和郑央一般高,更清瘦一些,剑眉星目,流转幽深眸色,似笑非笑,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感。 他着一身精致玄色锦袍,搭青玉腰带,羊脂玉的簪子高高束发,与面前一身粗布的郑央形成鲜明对比。 男人淡淡扫了眼院子,不曾看到躲在门后的郑鸳儿,便问:“你妻子呢?” 他的声音和六年前没什么大的差别,只是更沉稳些。 果真是他。 郑鸳儿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掌,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如果说刚才她还在抱有一丝幻想,认为李玄是碰巧至此,但现在听到了李玄的问话,她很确信李玄一定知道她在这儿。 透过门缝,她看见郑央朝李玄半弯着腰:“禀侯爷的话,内人这个时候大抵去上山砍柴了。” 李玄温雅一笑:“既然如此,我便改日再来见。” 郑央的神色略带不解,片刻后,他还是皱着眉问出了心中疑惑:“侯爷,内人不过普通村妇,您为何非见她不可?” 李玄贵为侯爷,偏偏要见他一个木匠的娘子,今日见不到就算了,明日还要来? 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更别说郑央心知自己的妻子仙姿玉貌,若要一见,贵人说不定真的会心动。 若真如此……那就麻烦了。 可他没有等到侯爷的回答。 一旁的侍卫抬脚便踹:“狗东西,侯爷的心思也是你这种人配揣测的?” 郑央不敢躲,一声不吭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脚,跌倒在地又迅速爬起来。 越是尊贵的人家规矩越多,连挨了打都得夸主子打得好。 今日清晨主子爷赏他上马同行,他被同村的工匠好生羡慕了一顿。 但郑央心里比谁都清楚,只要这一路上他半个字没说对,主子爷一个不开心,把他踹下马、甚至骑马将他踏死也是有可能的。 他不是个擅长言谈的人,却也不是蠢货。所以这一路,郑央绞尽脑汁应对。 可事情牵连到他的娘子郑鸳儿,郑央就有些乱了阵脚。 挨了一脚,郑央也不吭声,立刻从弯着腰赔礼道歉:“奴才不该多嘴。” 这时,李玄才幽幽斥责侍卫:“何必动手?郑先生随口问问罢了,难道真会不让我见?” 李玄的话不痛不痒,傻子也能听出来他的意思。 “……奴才明白。” 郑央微微攥紧了拳头,垂着视线,声音比方才低了很多。 李玄这才笑了:“明白就好。” 说完话,李玄似有所感地突然朝郑鸳儿所在的门后扫了一眼。 郑鸳儿立刻躲起,额上渗出岑岑冷汗。 不知道他看没看见。 李玄只看了一眼,便轻飘飘地移开了视线。 他翻身上马,给侍卫使了个眼色,郑央的面前便多出一包银子。 “侯爷赏你的,明日务必让你娘子留在家中。” 这是什么意思? 让他卖妻? 方才言语间尚有隐藏,如今只差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了。 郑央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眼底翻涌一股怒火,却也只能跪下谢赏。 李玄的队伍洋洋洒洒地往山上去了,十几年前曾有一位员外郎在桂花村附近的山上建了别院,侯爷大概要去那儿先行安顿。 一直到队伍消失在远处,郑央这才缓缓站起来。 地上的那袋银子,他始终没有捡起来,他盯着好一会儿,心里五味杂陈。 忽然,他仿佛感受到什么一般,往门后一瞧。 郑鸳儿缓步走了出来,正巧抬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团聚的激动和不安混杂在一起,格外复杂。 “……娘子。” 郑央一路回来,本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跟娘子说。 从前娘子总说他是个闷葫芦,一天憋不出一句话,所以他离家这一年没少搜罗各种民间趣闻,就等着回家见到娘子,好让娘子开心开心。 可眼下见了郑鸳儿,他却仿佛被扼住了喉咙,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娘子都看见了,她一定看见了。 他想告诉娘子,他没有接那袋银子,因为他不愿卖妻。 哪怕他穷到吃不起饭了,也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可在贵人面前,他有说话的权利吗? 他下跪、他谢恩、他领赏,都被娘子看在眼里,难道还能理解成别的意思吗? 第3章 并非善茬 郑央喉咙发紧,朝郑鸳儿走了两步便不敢再近,生怕郑鸳儿扭头逃走。 郑鸳儿脚步动了,却也是朝他走了几步,一把握住了郑央的手。 温软柔荑触碰到郑央粗糙又布满疤痕的大掌。 郑鸳儿坚定地望着他,轻声道:“夫君,一路奔波劳累,先回屋歇息吧。” 这一句话,便听得郑央眼眶发烫。 娘子不曾怪他。 郑央反握住娘子的手,早在两年前他照顾郑鸳儿养伤时,两人便对彼此有了心意。 可惜他要比郑鸳儿迟钝一些,等他反应过来,已经随着村里的工匠出去做工了。 无数个辗转的日夜,他便回想起两人曾经的点点滴滴。虽没有什么实质的进展,他也只觉无比甜蜜。 他从一开始就不奢求什么,如今也一样。能有这样一个善解人意貌若天仙的女子嫁给他,哪怕只是名分上的,他也满意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真的会与郑鸳儿心意相通。 郑央原本想好,用这一年攒下来的银两带着鸳儿和元礼去到县里买个二进的院子,一家三口重新开始。 可谁能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 两人紧紧交握着手进屋,才发现郑元礼趴在炕头等太久,又睡过去了。 郑央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郑元礼的后背。 元礼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清了眼前人,眼睛立刻就瞪大了。 “爹!你回来了!” 元礼从炕上蹦下来,一头扎进郑央怀里,像只小狗一样拼命地蹭。 “爹,我想死你了!” 郑央的糟糕心情全都在看见儿子笑脸的一刹那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使劲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让爹瞧瞧,这一年长了多少。” 郑元礼听了这话立刻从他怀里跳下来,走到门口,一边指着门框上的划痕一边拼命地抻直了身体。 “我如今长好高了,爹你看!我娘每隔一个月就给我量一次,你快看!” 郑央满脸笑容地凑过去看门框上的划痕:“哎呦,还真是,元礼长得真快!” 郑鸳儿坐在炕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着父子俩热闹。 可笑着笑着,郑鸳儿的心又抽痛起来。 为什么呢? 本来她马上就要忘记李玄、忘记在侯府的那七年了。 为什么李玄又要找来? 当年她假死之事,只有一个人知道。 那是她最要好的闺中密友,无论谁背叛她那人都不会。 所以这件事一定是李玄自己发现的。 可他们相隔千里,怎么就这么凑巧被李玄发现她还活着? 还偏偏……在这个时候。 郑鸳儿微微闭上眼睛。 李玄这个人,她太了解不过。 郑鸳儿十岁那年,家道中落,父母接连去世,她被卖入忠勇侯府当丫鬟。 忠勇侯姬妾成群,光是儿子就有十三个,郑鸳儿分配给最不受宠的第十子李玄。 那年李玄十五岁。 李玄的亲娘早逝,在府上无人依靠,吃穿用度连好点的奴才都比不上,甚至十岁那年还被兄弟们欺负得了眼疾。 跟着李玄的郑鸳儿能得到的待遇就更不必提。 但郑鸳儿不服,她从小就不是肯乖乖被人欺负的善茬。 厨房给的饭馊了,她就赖在那里一赖就是一天,别人赶她、她就倒下,要是有人打她、她就逮住其中一个又掐又咬。 只要不被打死,她明天继续来赖着。 时间长了,膳房的人烦了也怕了,没有再给过她有问题的饭菜。 她那段时间被打得鼻青脸肿、走路一瘸一拐,却还是昂首挺胸,像个打了胜仗的母鸡。 郑鸳儿是下人,但她看到身为主子却比下人还惨的李玄,也不由心生怜悯。 自她到来,往后再有少爷派下人来欺负李玄,郑鸳儿不敢明面上对着干,就偷偷设陷阱绊人、暗地里泼粪水,怎么阴怎么来。 虽然杀伤力不大,但着实恶心人,郑鸳儿被抓到了就是挨一顿暴揍。 可她还是能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院子,在李玄面前大言不惭地说:“主子,我护住你了”。 郑鸳儿就这么保护了李玄三年。 或许是因为难得的真心,沉默寡言、看起来任人欺负的李玄也开始一点点展露他那真实的一面。 当郑鸳儿第一次看到李玄在侯爷面前毫无痕迹地黑了兄弟一把、惹得侯爷震怒,把几个小主子拉出去使家法的那一刻。 郑鸳儿突然意识到,她护了三年的主子似乎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得知李玄的真面目,郑鸳儿第一反应不是怕,而是激动。 李玄不是不争,他只是在等。 他既有才谋,又有远见,更能隐忍。 郑鸳儿觉得李玄日后必成大器,于是开始帮李玄治疗眼疾。 郑鸳儿祖上是医学世家,逐代凋落,到她爹这辈已经没人会医了。 郑鸳儿只得到一本祖上传下来的医学秘籍,上有几招专治疑难杂症的狠法子。 第4章 假死脱身 下意识地,郑鸳儿哑着嗓子发问:“你要让我做妾?” 李玄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他说:“并不急,先做了通房,爷不会委屈你。” 李玄声音放软了一些。 他怕郑鸳儿生气,却也不会真的低头讨好,更不会道歉。语气稍稍软一些,这就是他的讨好方式。 郑鸳儿放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却死死地抠住手心不让自己的情绪太过明显。 在这一刻,郑鸳儿意识到她失算了。 她并不知道李玄有这个心思,但她本该想到的。 李玄平时有多能隐忍,内里底色就有多疯多狠辣。 他从出生便不曾有过依靠,不曾有过安全感。 这份不安成就了他无时无刻不警觉多疑的性格。 他担心郑鸳儿有朝一日会背叛他,所以他用这种方式留下郑鸳儿。 郑鸳儿早该想到的。 她的指甲陷进掌心,渗出的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流下,与床单上的落红混在一处。 李玄要了她,却不肯给她名分。这无疑是让郑鸳儿意识到她只能一辈子依靠李玄,此后会越发忠诚于李玄。 李玄想折断她的脊骨,让她乖乖留在自己身边。 可惜李玄算错了。 郑鸳儿从来不是能被轻易驯服的人。 当年郑鸳儿不肯就范、宁愿被打一身伤也要想办法对付那些欺负她的人,难道只是因为那些人不够强大吗? 不。 哪怕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来驯服她,郑鸳儿依旧不会低头。 面对李玄也一样。 郑鸳儿不露声色地伺候李玄穿衣,除了从丫鬟变成了通房的身份以外,郑鸳儿看起来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但她却在那一天,便谋划好了如何离开李玄。 她祖上乃是御医,曾经便用一招假死之计从宫中脱身,后来这一假死招数被记录在秘籍上。 郑鸳儿早就背过那一页。 一年后,在给李玄最后一次治疗前,她把最后疗程的秘方交给了自己的密友——在别院当差的丫鬟流莹。 然后故意惹恼侯府其中一位少爷,引他对自己痛下杀手,再借此机会假死脱身。 等她在乱葬岗醒来时,正是一个艳阳天,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取走密友提前为自己准备好的衣服,远离侯府。 后来她花了一半的钱财,找到了僻静的桂花村,结识了郑央,并在同年冬天生下了孩子。 前两年的郑鸳儿觉也睡不踏实,每天过得提心吊胆,但六年过去了,郑鸳儿越发相信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跟李玄碰上面。 可万万没想到,李玄会出现在桂花村这个穷乡僻壤! “娘子……娘子,你怎么了?” 不知道郑央唤了多少声,郑鸳儿才回过神来。 “元礼呢?” 她后知后觉儿子早就不在屋里了。 郑央说:“我让他拿着糖、去找隔壁小子玩去了。” 郑鸳儿闻言又笑了一下:“这坏小子,前段时间还把隔壁的菜苗踩坏了,我送去两个鸡蛋赔礼道歉,得亏王婶子没怪……” 郑央也笑:“男孩子,淘气点是好事。” 两人说着,手又交握在了一起。 可却再没有话。 屋外的喜鹊站在晾衣绳上叫了两声,扑楞着翅膀飞远了,只听得见树枝被风吹得沙沙声。 秋风灌进屋子里,昨天还觉得凉爽,今日便觉得凉得有些彻骨了。 半晌,只听郑鸳儿开口:“夫君,是我连累了你。” 刚才郑鸳儿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在郑央脑海中驱之不散。 今日之事,他猜到了一些。在娘子说出这句话后,郑央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他的娘子与贵人相识。 郑央没有追问两人到底曾是何关系,只自顾自地解释道:“我原本在县太爷家里做工,后来县太爷说州里缺人手,便推荐我们乡里的几个工匠去州中。” 连着几个月安然无事,直到他不慎丢了荷包,第二日,便有人来传他们几个工匠。 郑央本不知那是忠勇侯府,更不知是自己的荷包惹来的麻烦。 当管事拎着荷包问是谁的,郑央起身去领,便自然而然地被留在了忠勇侯府。 贵人问他家住哪里、家里几口人,他虽觉疑惑,但也一一回答。 时至今日,郑央才意识到是自己的荷包,让贵人找到了郑鸳儿。 也是自己,一步步将贵人带了回来,才酿成如今的后果。 想到这儿,郑央的声音满是苦涩: “所以娘子,并非你连累我,而是我拖累了你。” 若是他将荷包绑得更紧一些、若是他不去州中做工……也不会有今日。 两人执手泪眼相望,彼此心意相通,在此刻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郑央深吸一口气,转身从包裹里拿出这次带回来的银子、同方才贵人给的那包银两,一股脑地塞进郑鸳儿手里。 “娘子,你带着元礼跑吧。” “跑得越远越好,这边有我拖着。” 郑鸳儿感受到郑央的心意,几欲落泪。 郑央心肠赤诚,又全然为她打算,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要动容。 郑鸳儿苦笑着摇摇头:“就算真的要逃,我也要和你一起逃,可我们逃不了。” 郑鸳儿比谁都了解李玄。 既然李玄已经确定了她在这里,就绝不可能给他们逃走的机会。 今天那几匹高头大马上的侍卫,眼下说不定正埋伏在院子周围。 郑鸳儿前脚逃走,郑央下一秒就会人头落地。 李玄才不会顾及后果。 郑鸳儿当然也可以冒险一试,可若郑央真的因此丧命,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郑鸳儿把银两放了回去。 “夫君,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明日我与他见一面,同他说清楚。” 但若是说不清楚…… 郑鸳儿希望郑央不要怪自己。 “元礼虽然调皮,但还算懂事。倘若我回不来,你便带着元礼好好过,日后跟你学手艺或是读书,全凭他喜好……总之你带着元礼,我放心。” 郑鸳儿偏过头轻擦眼角。 郑央心都要碎了,喃喃道:“他是忠勇侯,那样尊贵的人,身边自有无数美色,为何偏偏不能放过你……” 可话说到一半,郑央也自知答案。 纵有美色无数,却无人能代替郑鸳儿。 李玄既然能不远千里地奔赴而来,就足以说明郑鸳儿是不同的。 可郑央也无法说服自己放手。 自从娘亲死后,他心里就只有郑鸳儿和元礼了。 妻儿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近几年每每做工,郑央归心似箭。 若是没有了郑鸳儿,往后他就没有家了。 孤家寡人,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若是元礼问他娘亲去了哪儿,他又该如何回答? 两人进也难退也难。 傍晚时分,一家三口吃了顿团圆饭。 郑元礼在桌上嬉嬉笑笑地跟爹娘说话,很快,他敏锐地察觉到爹娘今天不对劲,笑声逐渐低了下去。 “爹、娘,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第5章 生死皆由他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了儿子,郑鸳儿忙扬起一个笑:“没有,别瞎想。” 郑元礼托着下巴:“可你们两个笑得好难看啊。” 郑央揉了揉脸:“爹连着几天赶路太累了,休息一晚,明儿就好了。” 郑元礼听了这话,眼睛转了转,不知道想什么。 等吃完了饭,郑元礼就拉着爹往里屋走:“爹去睡觉,刷碗交给我吧。” 郑央一愣,随即回过神,心里仿佛被填满一般。 郑元礼年纪虽小,却懂事孝顺。 他本该有个美满的家庭。 郑央搂过元礼。他很想朝元礼道歉,都是他这个当爹的没用,但他不想吓到元礼。 抱了好一会儿,郑央才撒开手。 “去吧,爹躺一会儿。” 收拾完碗筷,天也黑得差不多了。 郑鸳儿盯着儿子洗漱完,拉着他回屋睡觉。 郑元礼钻进被窝,又从被子里捉住爹的手,还没开始闹,爹就握了握他的小手。 郑元礼吓了一跳:“爹,你没睡着?” 郑央笑道:“睡了一小会儿。” 郑元礼凑近了些,小声道:“爹,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郑央来了兴趣:“什么事?” 郑元礼抬头看看整理衣服的郑鸳儿,又趴在爹爹耳边,耳语道:“我想要个木头的小马,你会不会做?” “隔壁铁蛋他爹给他编了竹子的小马,我说我爹比他爹厉害多了,所以……” 郑元礼在一片漆黑中试图努力看清爹爹的表情,担心爹爹为难的他主动退让道:“爹,你做不出来也没事,我就随便说说。” 郑央忍俊不禁:“你也太小看你爹了,你爹是做什么的?” “木匠!” 郑央刮了下儿子的小鼻头:“那不就得了?一匹小马算什么?爹给你做出一个军队!” “好喔!”郑元礼一个没忍住激动地喊了出来,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郑鸳儿背对着父子叠衣服,却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郑元礼以为自己声音小,其实在安静的屋里被郑鸳儿听得清清楚楚。 第12章 他在演戏 此话一出,连月芽都愣了。 方才侯爷那话她听得很明白,以后元礼就跟郑鸳儿没有关系,只算在侯爷名下。 这么算来,日后元礼确实该唤郑鸳儿姨娘。 可这话从郑鸳儿口中说出来,听着太叫人心酸。 元礼有些茫然地歪了歪头:“为什么啊?” 郑鸳儿摇摇头,又道:“记住,以后你还要叫刚才那个男人‘爹爹’。” 这回元礼听懂了,立刻不高兴嚷道:“他才不是我爹,我爹是郑央!娘,你昨天才嘱咐我的话,怎么你自己都不记得了呢?” 郑鸳儿摸摸他的脑袋:“娘记得,但今时不同往日。” “你要认他做爹爹,你真正的爹爹才能……才能活下去。” 郑鸳儿犹豫很久该怎么跟元礼描述这件事。 说轻了怕元礼记不牢,日后再说漏了嘴、又或是跟李玄翻脸。 说重了,又怕元礼留下阴影。 思来想去,郑鸳儿觉得不能一直瞒着他。 虽然元礼才六岁,但他迟早要懂事,她倒是想让元礼永远做个孩子,可情况不允许。 这件事的严重程度,还是要让元礼知道的。 元礼果然傻眼:“什么?” “我不叫他爹……他就会杀了爹爹吗?” 郑鸳儿强忍着心酸点头。 元礼茫然地环顾四周,他好想找爹爹求证一下,可爹爹不在他身边。 他猛然想到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先是他娘亲被李玄强行带走。 他和爹爹在家等了许久,却只等来穿着高靴、腰佩长剑的侍卫又强行将他也带走。 爹爹死命拦着,却挨了一顿毒打。 元礼想到侍卫腰间的长剑。他没见过长剑出鞘,可他们肯定随时都能拔出来,刺伤爹爹也不是不可能的…… 爹爹真的会有性命之忧? 郑鸳儿将月芽遣出去。 她托起元礼的脸,连着唤了好几声让元礼回过神来。 郑鸳儿盯着儿子透着茫然害怕的眼睛,道:“元礼,娘知道你怕,但是娘的元礼最懂事,肯定能明白娘的话。” “咱们一家人如今暂时分开,但不会永远分开。” 元礼眼睛一眨,满眼的泪水簌簌流下:“可是他要带我们走。” “这次一走,娘就要给他当姨娘、我也要给他当儿子,咱们再也见不到爹爹了,是不是?” 郑鸳儿沉默。 小孩子看起来什么都不懂,但他什么都懂。 或许对于姨娘之类的词还不甚了解,但他知道,这一走或许就再也回不来、就要跟爹爹永别了。 “不是的。”郑鸳儿声音坚定而冷静。 “只要活着,咱们一家人早晚会团聚。” “不管多晚、多久,我们得先活着。活着才有希望,才能想法子团聚。” “这个过程会很难,你要做许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对你不喜欢的人笑脸相迎……但娘答应你,这一切都不是永远的。” 郑鸳儿轻轻抹去元礼脸上的泪水:“元礼,你信不信娘亲?” 元礼还在流着眼泪,却不像方才那样眼神茫然。 他抹了一把眼泪,伸手勾住了娘亲的小拇指,又重重地点头,对娘亲承诺,和仿佛对自己承诺:“我信娘。” 月芽伺候心不在焉的两人用完了晚饭,一直到洗漱睡觉,李玄都没有再出现。 郑鸳儿并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紧张。 倘若李玄一直在自己身边,她还能放心一些,如今李玄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万一是去对付郑央…… 郑鸳儿时刻紧绷着神经,好不容易将小床上的儿子哄睡着了,这才蹑手蹑脚地走出门。 “月芽?” 郑鸳儿想找月芽问问外面的事,结果一扭头就闻到扑面而来的檀香。 她身形一僵,缓缓抬起头。 “主子。” 李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很轻地“嗯”了一声。 “这么晚,为什么不睡觉?” 郑鸳儿沉默。 这话好像应该她问才对吧? 堂堂忠勇侯,深更半夜不睡觉、跑来她门口站着做什么? 不过郑鸳儿没那个胆子问出口。 只要不触及底线,她才不愿意浪费口舌跟李玄据理力争。 郑鸳儿转身就要回房,却被李玄一把拉住了手腕。 李玄用力往怀里一带,郑鸳儿便被拉进他怀里。 郑鸳儿捂住嘴巴,险些惊呼出声,她抬起头责怪般地瞪了一眼李玄:“主子!元礼还在屋里……” 李玄却闷笑两声:“你怕什么?” 李玄身上的熏香裹胁着她有些喘不过气,她难为情地别开脸,耳垂有些泛红。 这六年来,她和郑央未有过夫妻之实,最多不过拉拉手,所以和异性的接触少之又少。 她不受控制地想到她给李玄当通房的那一年。 李玄几乎每晚都跑到她房里,跟她腻在一起,每每都要折腾到后半夜。 虽说李玄性格强势,但那方面还算照顾她,除了第一次他用了些手段以外,郑鸳儿在那方面的生活还算过得不错。 可这也不代表她能接受。 “别动,爷不想做什么。”李玄轻声道。 “我只是……想看看你。” 李玄的声音很轻很轻,在夜幕的掩饰下,他隐藏许久的情绪在此时倾泄。 “我没看过你,鸳儿。” “你来到我身边时,我早就瞎了,这些年我一直幻想着你会长什么样子。” “我本都想好了,无论你长得再如何的难看,我都一辈子对你好。” “可你突然就走了。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我跑到乱葬岗……” 说到这儿,李玄突然止住了话。 郑鸳儿扭头看他,他却忽然松开了手。 “我只是想看看你而已。”李玄重复道。 月亮半藏在云中,月光忽明忽暗,李玄的神色也藏在阴影中。 郑鸳儿看不清他,心中泛起一丝复杂。 当年他们互相扶持的时候,都成许诺过彼此。 李玄说,一定会让她成为人上人。 郑鸳儿说,她会永远陪着李玄。 李玄对不起她,她也同样违背了誓言不辞而别。 李玄握着郑鸳儿的手腕微微放松力道,他轻轻摩挲着细腻的手腕,低声道:“别再抗拒我了,我们终究要在一起的。” “这样对你对我、对元礼都好。” 郑鸳儿也没有再抽出手,她无声地靠近一些,与李玄的胸膛近在咫尺,李玄甚至能感受到她呼出的热气。 “我……知道了。” “我以后好好待你。我和元礼以后都要仰仗你,你也要把我们放心上才是……” 李玄笑了,他捏了捏郑鸳儿的手:“我什么时候负过你?” “好好歇息吧,明日我再来看你和元礼。” 李玄踩着月光离开,郑鸳儿目送着他,看着他身影消失在门口。 郑鸳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李玄在演戏。 她看出来了。 第13章 不似作伪 从第一句话开始,李玄就在演戏。 这两日他威逼利诱各种手段都用过了,却只得到郑鸳儿与他对着干的结果,他自然要改变策略。 于是他低声倾诉这些年的思念,想要博得郑鸳儿的同情。 一个风华正茂、位高权重的男人拉着她的手对她温声耳语,如果换成别人,怕是心都要化了,恨不得为他赴汤蹈火。 可郑鸳儿太懂李玄,他从来不会真心实意地做出这种低三下四的举动。 除非此举有利可图。 他演完了戏,一转身恐怕就会眉眼带笑、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郑鸳儿太了解他,所以她知道这是一个下台阶的好机会。 这两日她总想着要逃、要跑,可现在结果已定,没有转圜余地,她就只好尽可能地为自己和孩子谋一个好点的出路。 等她和元礼进了侯府,老夫人不刁难他们就算不错了,肯定不会关照他们。 她和元礼能倚靠的只有李玄。 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在表面上,郑鸳儿要做出一个回心转意、死心塌地的模样来。 哄好了李玄,李玄才会让她和元礼有好日子过。 这对郑鸳儿并不难,像今晚一样,陪李玄演演戏就好。 她当通房那年也经常这样演,李玄不曾发现。 郑鸳儿抬头看了眼晦暗不明的月光,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屋。 另一边的李玄走出院子,守在院子门口的姜侍卫和侍从青枫便立刻跟上来。 “主子爷,去书房还是回屋?” 李玄指了下书房,青枫便先一步挑灯照亮书房的小路。 姜侍卫道:“主子今儿心情似乎很好。” 李玄面上挂着淡淡的笑:“这是爷六年来最开心的一天。” 青枫也跟着笑道:“奴才瞧着也是,自打奴才伺候主子,今儿是主子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看来是郑姨娘的功劳了。” 李玄轻轻点头,又语气严肃了些:“不许议论你郑主子。” 青枫连连应声,将李玄送进了书房,才站直身体,看了一眼一旁的姜侍卫,小声道:“姜侍卫,这个郑姨娘还真有本事。” 姜侍卫“嗯”了一声,面无表情。 李玄心情大好,他让青枫进来摆好纸笔,开始写字。 今日他连写的字都不同寻常,透着一股昂扬蓬勃的锐气。 青枫满脸堆笑:“奴才看不懂,但也觉得真漂亮!比墙上那副字还漂亮!” 李玄往墙上看了一眼,那是上朝大家的字画。 这小子还真会拍马屁。 李玄往日不喜欢听这些话,今天心情好,听了也不生气。 李玄写完几十张字,心也静了下来。 他开始生出一丝悔意。 今日他的态度是否放得太低了些?鸳儿该不会以为拿捏住他了? 可转念一想,鸳儿不是那种得意忘形的人。 更何况她方才说的那些话,李玄听了只觉得情真意切,不似作伪。 李玄心情复杂地走到窗边,推开门想赏月,却见月亮半露不露,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青枫刚想凑上去递茶,看到李玄突然冷脸,吓得不敢动弹。 李玄又开始多想了。 郑鸳儿在做他通房那一年,也是如此乖顺,乖到他以为他彻底征服了郑鸳儿、让鸳儿心甘情愿地陪着他。 后来得知鸳儿被“打死”的时候,他还以为鸳儿是为了保护他才送了命。 直到发现鸳儿还活着的那天,他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合眼。 他派人截停了郑央家里来的信、一封封拆开看,一字一字地反复看。 那清秀娟丽的字体和鸳儿留下来的笔迹一模一样。 那一页页书信上,鸳儿将她真正的浓情蜜意都给了另一个男人。 李玄才知道,原来那一年两人的亲密无间都是假的。鸳儿动了真感情时,和在他面前演出的那副乖顺模样截然不同。 可尽管如此,事到如今李玄依旧不信郑鸳儿真的不在乎他。 李玄捏紧手中的扳指,紧到关节作响。 一旦有了怀疑,他就开始不得安宁。 郑鸳儿方才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 她说她日后好好待他、安心依附于他,是真的吗? 她是不是真的在意自己?亦或是,只是为了搪塞他的不得已之举? “主子,夜深了,您该休息了。”姜侍卫硬着头皮走来。 侯爷一向如此,上一秒还眉眼带笑,下一秒却突然冷了脸,性格古怪多变,他早就习惯了。 他也怕。可因为他平日跟在侯爷身边,每每遇到这种情况,他总得首当其冲上前提醒侯爷。 李玄回过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回屋吧。” 青枫便立刻上前,一路提着灯笼跟着李玄回屋。伺候李玄洗漱完,他和姜侍卫站在门口守夜,一整晚都没敢睡,生怕侯爷半夜突然生气,要找人发泄。 两人就这么站了一夜,直到天微亮的时候侯爷醒了,他又弓着腰小心翼翼伺候完侯爷洗漱,跟着侯爷去了郑姨娘的小院。 一进院子,青枫突然就觉得浑身轻松。 没别的,只是主子脸上又有笑容了。 青枫暗暗松了口气。 还是郑姨娘管用。 “主子来了。” 郑鸳儿站起身迎接李玄,脸上带着自然的笑容。 昨天还冷脸相对的郑鸳儿,今天突然就温柔小意了。 李玄却忍不住觉得高兴。 他想,昨晚自己还是太过多虑,既然鸳儿已经在他身边了,他何必想那么多?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鸳儿都不会走了。 这就够了。 郑鸳儿给元礼使了个眼色。 元礼从凳子上跳下,给李玄行礼:“……您早。” 元礼张了张口,憋了半天,还是没能改口叫爹。 李玄看到郑鸳儿态度改变就已经很高兴了,对元礼没有太过苛责,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慢慢来,不急于一时。” 元礼抿了抿嘴唇。 郑鸳儿忙道:“他会改口的,回侯府还有段日子,奴才……妾身慢慢教他。” 听到郑鸳儿的自称,李玄更加舒心。 他大手一挥,抱着元礼坐了下来:“来,用饭吧。” 早饭是郑鸳儿让月芽去准备的,依旧是简单几样,但李玄吃得特别满意。 三人吃得差不多了,郑鸳儿提出想带元礼去庄子外面走走。 李玄微微眯眼,仿佛已经看穿了郑鸳儿的心思。 郑鸳儿与他对视:“元礼平时喜欢跟村里同龄的孩子一起玩耍,如今一直拘着他总不是那么回事。” “元礼从此以后就是您的孩子了,您这个当父亲的,也得多带着他出门走走才好。” 李玄一时没听懂。 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郑鸳儿的意思竟是让他带着元礼出门? 见郑鸳儿点头,李玄有些意料之外。 他本以为郑鸳儿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提出要让他带着孩子露面。 第15章 必死无疑 姜玉朝着男人脑袋踢了一脚:“你不是桂花村的吗?” 男人张张口,刚想要反驳,又听姜玉继续说:“你若是不承认,我便带你下山,倘若有村里人说认识你,我便当场杀了他们。” “你不是很讲义气吗?我倒要看看你这义气值几条人命。” 面对姜玉赤裸裸的威胁,男人纵使骨头再硬也怕了。 眼看着他嘴唇发颤,身形打晃。 郑鸳儿上前一步主动握住李玄的手,“主子,妾认得他。” “他是村里的猎户,姓胡,平日确实与郑央有些交情。” 胡猎户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郑鸳儿,没想到她会说出他的身份。 胡猎户经常在这座山上打猎,打回去的猎物又总是托郑央帮他带到县里卖钱,郑央帮他卖猎物,却从不收钱。 一来二去,两家便熟络起来,胡猎户经常给他家送点野味,郑鸳儿偶尔也会去胡猎户家给他老娘送点小东西。 他出现在这里,要么是他脑子发热,要么是郑央授意。 可郑鸳儿不相信郑央会这么蠢,明知李玄的地位,还要用别人的性命博弈。 无论怎么样,当务之急是救下胡猎户。 郑鸳儿柔声道:“这件事是他的错,可这和村里人有什么关系呢?实在不该连累其他人。” 李玄屈指挑起郑鸳儿的下巴,勾了勾嘴角:“鸳儿说得对,那就直接杀了吧。” 胡猎户慌了,立刻疯狂挣扎,被姜玉按着狠揍了一顿才消停下来。 郑鸳儿无视他们,继续说:“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既然犯了这样的错,他就是死一万次也是应该的。” “可这毕竟不是主子爷的地界,他死了不要紧,若是耽误了主子回州府的日程就不好了。” “更何况……元礼还在这儿。” 郑鸳儿看了眼自己身旁的元礼。 元礼一直紧紧贴着郑鸳儿,他怕得不行,短短一刻钟他听了无数次打杀生死之类的话。 这实在超出了一个六岁孩子的承受范围。 郑鸳儿委婉道:“主子看在元礼的份儿上,也请饶了他吧。” 李玄没那么好糊弄:“你的意思,他差点杀了爷,爷却要大发慈悲放了他?”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郑鸳儿还要再说,却听胡猎户狠狠地“呸”了一声。 “老子不怕死!” 胡猎户被按在地上,却愤恨地盯着郑鸳儿:“毒妇!我真是看错了你!你倒是享福了,你可知道郑央兄弟为了你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郑鸳儿心慌,怕他继续说些不要命的话,立刻上前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住口!” “侯爷面前你也敢造次?今日就让你给郑央带话,我要带着孩子回侯府了,让他别再痴心妄想。” 胡猎户瞪圆了眼睛。 郑鸳儿又狠狠甩了他一巴掌,看向姜玉,语气又急又气:“还不把他扔回村子里!” 在场就只有胡猎户一个傻子,姜玉自然看得出来郑鸳儿想帮胡猎户活命。 姜玉看向李玄,后者沉默半晌,微微颔首。 姜玉刚要拎着男人起来,突然见男人猛地挣脱了他、站直身体怒视李玄。 “你这样的侯爷也配享朝廷俸禄?真是可笑!” “我为了杀你这种人而死,一点都不后悔!唯一可惜的是没能成功杀了你!” 听到这话,郑鸳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李玄的脸色也彻底冷了下来。 自从他夺爵后、同僚无不捧着他顺着他,府中上下更是把他当成天一样,他已经很久没听过这种话了。 李玄瞥了眼郑鸳儿:“这种人,还有必要留他一命吗?” 郑鸳儿不敢再说。 她想保住胡猎户,但她更不想惹怒李玄、挡住自己和元礼日后的路。 若是现在还帮胡猎户说话,那她就是故意跟李玄对着干。 她才刚刚与李玄关系缓和,若是再次打破,等李玄下一次态度软化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李玄看向月芽:“扶你家主子回去。” 月芽忙不迭迎了上来。 郑鸳儿着实有些腿软,她一手扶住月芽的手臂,一手拉住元礼,一步步往回走。 她今日就不该来这里。 她之所以要到枫林来,确实有私心。 郑央在家时,每逢秋日他们一家三口一定会来这片林子,采野菜、摘蘑菇。 久而久之成了约定成俗的习惯。 她今早想着郑央说不定也会记起这片林子。所以打算趁着这两天还没起程,她每日都来这片林子,李玄总不会日日相陪,说不定哪一天她能单独遇见郑央、说上两句话。 第17章 打探情况 侯爷在说什么?” 郑鸳儿款款道:“妾身是给侯爷送东西的。” 她将身后藏着的花瓶放在了书桌上。 李玄总算露出一些笑脸来:“你这花插得毫无章法。” “等回了侯府,爷派人教你插花。” 郑鸳儿道:“妾不学那些,妾自有自己的本事。” 李玄好笑:“你有什么本事?” 郑鸳儿挑眉道:“能搏侯爷一笑,才是妾身的本事。” 李玄笑得更厉害。 李玄一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听到郑鸳儿故意哄他的话,心中自是无比高兴,也不想郑鸳儿到底有什么意图了,反而主动问道: “你是想来求情?” “你放心,我不会动桂花村的人。至于胡猎户,听人说他还有一个老娘,我会让姜玉给她一笔钱,只说是她儿子上山打猎出了意外。” “如此,你可满意?” 李玄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话都说到了郑鸳儿的心坎里,偏偏漏了一件。 他没提到郑央。 郑鸳儿无比清楚李玄口中“桂花村里的人”中并不包括郑央。 郑鸳儿偏偏又不能开这个口求情。 眼看着郑鸳儿又站在原地不说话,李玄猜也猜得到她在想什么。 “后日我们便起程,半月后到了侯府,爷会光明正大让人抬你进府做妾——以良家的身份,不必记回奴藉。” 尽管侯府有人还记得她是死而复生的下人,但至少明面上没人敢议论。 在侯府,李玄想让她是谁,她就是谁。 郑鸳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爷午饭想吃些什么?若是胃口好,妾就让他们炖只鸭子,煲一锅鸭汤。” 李玄喝了一口茶说道:“从前在府中,这些事情都是你管着的,以后也是你管。” “爷与你口味相似,你只管照你喜欢的来就是了。” 郑鸳儿笑道:“那妾就去安排了。” 出了门郑鸳儿就带月芽直奔厨房。 一进门,顺子就一溜烟地跑过来:“郑主子您来啦!” 自从郑鸳儿姨娘的身份一被传过来,他们整个小厨房都高兴坏了。 郑姨娘以后进了侯府,他们就是第一批攀上郑姨娘的下人,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 所以杜师傅挨个人耳提面命地嘱咐过,见到郑姨娘嘴一定要甜,能不能抱住这个大腿就看他们自己的能耐了。 众人一口一个主子地叫着,喊得十分热络。 当初杜师傅将他们一个个从府里点出来的时候,他们有的还不愿意,觉得这一趟舟车劳顿,不是个好差事。 但如今看来他们可走了大运! 若真攀上一个主子,他们的差事可就不用愁了! 杜师傅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哎呀,郑主子!您上次给主子爷叫的早膳,奴才听说主子爷赞不绝口呢!” “这可多亏您!” 杜师傅本来听说这一趟是为了郑鸳儿来时,心里还有些犯嘀咕。 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能跟侯爷扯上什么关系? 结果人家一夜之间就成了姨娘,孩子还被侯爷收成自己的。 今天一早姜侍卫就来提醒他们三缄其口,对外只说孩子跟郑姨娘没有半点关系,日后就是正经的小少爷。 听这个意思,这孩子日后承爵都是有可能的! 这一趟还真是没白来。 有侯爷这般的恩宠,郑姨娘日后进了府,难保不是府里的常青树。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要跟住了郑主子,他还怕没有好日子过吗? 听着郑姨娘报完了午膳的菜名,杜师傅笑眯眯地说道:“这样的小事儿,往后主子您派下人来知会一声就好。” 郑鸳儿道:“左右我在院子里也没什么事儿,走一趟不要紧。” 杜师傅恭维地笑道:“您现在还觉得来回一趟不要紧,若是回了侯府,来回一趟可就麻烦了。” 侯府地界大,郑鸳儿来去一回就得累个半死,回回这么跑可不行。 侯府…… 郑鸳儿心中微动。 “杜师傅,屋子里油烟大,你随我去院里,我交代你些侯爷的口味。” 杜师傅就等着这句话呢,连忙点头,跟着郑鸳儿走出来。 郑鸳儿随口聊了几句,便直奔主题问道:“这些年,侯府可有变化?” 杜师傅是几年前才进侯府的,他说:“奴才进府前一年,侯府翻修又扩建了,听说前院与从前大不一样了。至于后院儿,奴才就不清楚了。” 第18章 元礼的目标 流莹是郑鸳儿在府上时最好的朋友,当初李玄最后一疗程的秘方,她只交于了流莹。 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流莹过得怎么样。 杜师傅连连点头:“您说的可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流莹?哎呦,那可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呢,我们见了都得叫一声小姑奶奶。” “听说流莹姑娘早就到老夫人身边伺候了,您和流莹姑娘……是旧识?” 郑鸳儿没有回答。 她听到流莹如今的归宿,又高兴又不安。 因为老侯爷的妾室大多是从丫鬟里抬上去的,所以老夫人格外憎恨那些小有姿色的下人。 容貌不俗的郑鸳儿一进府就被老夫人注意到,自然被分配到了最不受宠的李玄身边。 她一辈子见不到老侯爷,也就攀不上老侯爷了。 后来郑鸳儿做了李玄的通房丫头后,曾跟着李玄见过几次老夫人。 老夫人看出两人的关系,还明里暗里嘲讽她是勾引主子的狐狸精,便越发讨厌她。 如果不是李玄坚持留下她,说不定她早就被逐出侯府了。 而流莹平日与郑鸳儿关系很是不错,不知道老夫人会不会因此苛待她。 但听杜师傅提起流莹时的语气,流莹现在过得应该不算差。 她就放心了。 见郑鸳儿要走,杜师傅笑眯眯地把她送到院门口:“郑主子以后回了侯府、还想尝尝奴才的手艺,随时叫奴才就好。” 郑鸳儿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微笑道:“杜师傅的手艺好,我会惦记的。” 杜师傅眼睛一亮,更激动了,朝屋里喊了一嗓子:“顺子!送送你郑主子!” 顺子麻溜地拎了一屉糕点跑出来,笑呵呵地弓着腰:“奴才送主子回院!” 郑鸳儿回了小院就让顺子回去了。 月芽拎着糕点盒,两人一进门就看见元礼昏昏欲睡地捏着棋子。 坐他对面的小丫鬟谨记郑鸳儿的话,不敢让小主子睡着,一直在努力跟元礼说话。 看到郑鸳儿进门,元礼才打起精神:“娘,你去哪儿了?” 郑鸳儿点了点他的小鼻子:“要叫我什么?” 元礼神色顿时委屈下来:“……姨娘。” 郑鸳儿让丫鬟把棋盘扯下去,拿出糕点盘放在桌上:“对,日后要记住了。吃吧,都是你喜欢的。” 小孩子都喜欢甜的,厨房的人投其所好,送来的都是模样好看的甜味糕点。 可面对这些极具诱惑力的食物,元礼却低着头不说话,一点高兴都没表现出来。 郑鸳儿知道儿子心里想的什么,心中暗暗叹气。 她坐到他身边,搂住他的肩膀,温声道:“你就算叫我姨娘,难道你心里就会真的不认我这个娘了吗?” 元礼抬起头,连连摇头:“当然不会!你永远是我娘亲!” “那就对了,无论是姨娘还是娘亲,都只是一个称呼罢了。只要元礼心里有娘亲,娘亲心里也有元礼,我们就永远都是最最亲近的母子。” “你又何必在乎那些世俗的称呼呢?” 元礼嘟着嘴:“可是叫姨娘,我总觉得委屈了你。” 郑鸳儿心中一暖,声音越发柔和:“娘不委屈。” “你若是真的想叫我娘,我倒是也有一个法子。” 元礼抬起头,眨了眨眼:“什么法子?” 郑鸳儿笑道:“你按时吃饭、睡觉、好好努力,等到有朝一日比你父亲还厉害了,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我是你的娘亲了。” 尽管这样的目标对现在他来说太过遥远,但元礼的眼睛还是逐渐亮了起来。 “我知道了,姨娘。” “我以后一定能光明正大地喊你一声娘亲!” 郑鸳儿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姨娘相信你。” 尽管她并不想让孩子太早有压力,可一旦回了侯府,往后的日子里人际身份各个方面带来的压力只会多不会少。 郑鸳儿是在侯府熬过七年的人,她最清楚在那样的情况下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目标支撑着自己,真的很难撑过去。 她给元礼的目标,便是李玄。 或许她的孩子这一辈子都会平平无奇,永远越不过李玄去。 但只要他朝着这个目标努力,起码过得不会太差,即使有一天郑鸳儿不在了,他也能护住自己。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第19章 简直妖孽 李玄有些惊讶,笑了一声,揉揉元礼的脑袋:“都想学?你学得过来吗?” “学东西不贪多只求精,你学那么多还不如只学一样、把它学好。” 元礼小小的脸庞写满了坚毅,固执道:“我一定都能学好。” 李玄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 虽然不是他的种,但说到底还是与他是有缘分的,连性格都与他很像。 以后多加培养,领出去看谁敢说不是他的孩子。 至于元礼日后会不会想起郑央那个亲爹……李玄并不担心这事。 毕竟元礼还只有六岁,他能记得什么? 元礼慢慢长大,只会越来越意识到拥有一个好父亲对自己的重要性。 李玄带给他的一切,都是郑央那个废物永远给不了他的。 元礼只会感谢他。 用过晚饭,郑鸳儿带元礼回院子洗漱。她把元礼哄睡,担心他梦魇,趴在床边陪了元礼整整一夜。 元礼没有梦魇,但却说了不少梦话。 他碎碎念着“我一定能做好”,小手还紧紧地攥成拳头。 郑鸳儿给他掖好被子,轻轻叹了口气。 希望日后元礼不会怪罪她这个娘亲要求太高。 她真正想要的,不过是元礼平安健康长大罢了。 在出发起程回侯府的前一夜,行李都被下人们收拾到箱子、搬上随行马车,屋里只留下要用的东西。 郑鸳儿等到元礼睡着,让月芽照看着,自己去了李玄的院子。 她来的时候,李玄正在洗脸,手往旁边一伸,没摸到擦脸布,只摸到了一双手。 李玄往旁一看,不由挑眉道:“你怎么来了?” 郑鸳儿拿着棉布给李玄擦脸,李玄配合她的动作抬起下巴。 郑鸳儿擦掉他下巴上的水珠,才说:“来给爷送东西。” 李玄:“又是野花?上次你采的野花还没枯呢,我叫人用水养起来了。” “野花易活,你不必总去采。” 郑鸳儿道:“野花好养,但终究还是会枯萎,妾身这里有一种不会枯萎的花,主子……可要看看?” 李玄神色微暗,上下扫了郑鸳儿一样。 方才他没来得及看,现在才注意到郑鸳儿今夜格外美艳。 头发是用心打理过的,一半头发垂在耳侧,一半用他送的梅花玉金簪挽成一个松垮的髻子,几缕碎发贴着脸,烛光摇曳,照得发丝阴影微动,别有一方灵动滋味。 身上的衣服也是李玄这次给她带来的料子,月白色的飞花布轻盈飘逸,腰身收紧,勾勒出令人血脉偾张的曲线。 披着的短袄平平无奇,但扣子却被改成了蝴蝶样式。 灯下看美人,只觉比白日更娇艳十倍。 李玄呼吸逐渐粗重,掐着郑鸳儿的腰贴近自己:“什么花?” 他猜想着郑鸳儿要往更面红心跳的方向说,却见郑鸳儿左手拎起一个东西、挡在了他面前。 李玄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只新的荷包。 郑鸳儿歪了歪头,指着上面的梅花:“这就是妾送给主子的花,荷包上的绣花,永远不会枯萎。” “主子可还喜欢?” 想歪了的李玄又气又好笑,明明是郑鸳儿先引着他往那方面想的,现下鸳儿拿出荷包,倒显得他像个急色的。 他眯起眼睛盯着她:“喜欢。” 郑鸳儿莞尔一笑:“喜欢就好,妾先回去了。” 她转身想走,却被李玄拉着手腕拽了回来。 “来了还想走?” 郑鸳儿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但在李玄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床榻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心慌。 李玄把她往床上放的时候,她一时失重,下意识死死搂住了李玄的脖子。 李玄被带地往她身上压去,还以为郑鸳儿这般主动。 看到郑鸳儿表情严肃浑身紧绷时,他这才反应过来,无奈一笑。 “你怕我?” “不怕。” 郑鸳儿摇头,说着就往李玄身上主动靠去。 李玄坐起身,捏了捏她的下巴,宠溺中带着一丝无可奈何:“怕就算了,往后还有的是时间。” 郑鸳儿抱住李玄的窄腰,嗅着他身上的檀香,努力贴得更紧。 往后是什么时候?要么做、要么不做。 如果她还想好好活下去,迟早要做的。 她这一推、一逃避,就不知道下一次鼓起勇气是什么时候了。 与其在李玄找到自己时自己没准备好,还不如她主动出击。至少现在她还可以安慰自己,这是自己的选择。 郑鸳儿把头埋进他的领口,轻言细语:“妾的被褥不小心被妾洒了茶水,妾就在这儿歇一晚吧。” 李玄好笑道:“让月芽再拿一套新的不就得了?” 郑鸳儿:“被褥都装起来了,再拿怪麻烦的。” 美人在怀,又找出这样拙劣的借口,李玄纵然再正经也做不到坐怀不乱。 更何况他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李玄翻身压住郑鸳儿:“你说的,别后悔。” 秋风摇过木窗吱嘎作响,响了一整夜。 树上的桂花被吹落,被风裹挟着在空中上下飘摇,好一会儿才落到地上。 李玄叫了三回水,天快亮时才真正歇下。 刚躺下没多久,姜玉就敲响了门:“主子爷,该洗漱动身了。” 李玄忙了一整晚,姜玉这个时候本来不该来。 可惜姜玉自打来到侯爷身边伺候,侯爷就没有晚起的时候,更没有因为女人耽搁行程的先例。 所以尽管门口的小厮青枫一个劲劝阻,他还是固执己见地敲响了门。 里面没有动静,姜玉觉得主子没听到,又敲了一遍。 旁边的青枫胆子都要吓破了。 姜侍卫敲得不是门,而是他的命啊!主子忙了一晚上,姜侍卫这时候敲门不是找骂吗?可恨自己不会武功,拦不住姜侍卫。 在姜玉要敲第三次的时候,门开了。 李玄开的门。 他看起来精神格外抖擞,但脸色极其难看。 李玄盯着姜玉,眼神冷冽,脸色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你很闲吗?” 姜玉一愣:“主子……到时辰了。” 李玄沉声道:“改成一个时辰后再出发。” 姜玉一脸茫然地应下:“奴才领命,这就去……” “青枫,你去传话。”李玄扭头看向一旁的小厮。 “至于你……” 李玄再次看向姜玉。 “你闲得很,那就去院子门口跪半个时辰吧。” 李玄带着怒气关门,却在关上一瞬间放轻了动作,生怕吵醒床上的人。 姜玉闷着头走到院门口外,朝着里面跪下。 青枫路过他身边,叹了口气:“姜侍卫,您这是何必呢?昨晚郑姨娘来了,您又不是不知道。” 姜玉当然知道,可他没想到郑姨娘魅力这么大! 更何况他跟了侯爷五年,侯爷每日卯时准时起床,片刻都不多躺。 她就没见过侯爷因为一个女人这样。 他之前还觉得郑姨娘能哄侯爷开心,是有些手段的。但现在看来,这位郑姨娘有点厉害过头了,不仅有手段,简直是妖孽! 居然能让他一向自律克制的主子为她破了规矩? 第21章 借故留人 郑鸳儿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元礼正在跟月芽下棋。 见郑鸳儿醒来,元礼乐呵呵地贴过来:“姨娘,月芽姐姐说我们已经上官道了,待会儿到了驿站就能吃午饭。” 月芽扶着郑鸳儿坐起来,打湿帕子递给郑鸳儿擦了擦脸。 “我睡了这么久,怎么不叫我?”郑鸳儿揉揉脑袋,仍觉得昏昏沉沉,昨晚真是累到了。 可白天睡得太久,只怕晚上睡不着。 月芽笑道:“方才侯爷来了,看到主子还睡着,特意嘱咐我和小少爷千万不要吵到您。” 郑鸳儿不置可否。 他倒是一副贴心模样,可若是真的贴心,昨晚就不会一直缠着她了。 元礼晃着娘亲的手臂:“姨娘,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那个‘青州府’啊?” 月芽道:“奴才随侯爷来的时候是快马加鞭的,也用了半个月。” 元礼这辈子出过最远的门就是隔壁村的舅爷家,走上半个时辰就到了。 月芽现在告诉他这一趟就算快马加鞭也至少要走半个月,元礼惊得半天没回过神。 半个月,这是要走多远呀! 郑鸳儿道:“这一路要路过不少地方,你也能借此机会瞧瞧外面的世界。” 元礼眨了眨眼:“那我还能去跑马吗?” 郑鸳儿:“这个,等晚上问问侯爷吧。” 郑鸳儿是不太想让元礼小小年纪就接触骑马这种危险运动的,从前在侯府,就有一个七少爷骑马摔下来成了残废。 但若此事能让元礼转移注意力,就让他去吧。当侯爷的孩子本来就要接触不少东西,拦得了一次,郑鸳儿总不能一直拘着他。 因他们出发的时间往后拖了一个时辰,过了晌午才到驿站。 李玄先下马,让侍卫们把一楼清场,这才叫人把郑鸳儿他们叫下来吃饭。 青枫端来清水,李玄摘下扳指挽起袖口净手,擦干手坐下,才看了眼一旁候着的姜玉。 “你可知错?” 他让姜玉跪了半个时辰,又冷了姜玉一上午,也差不多了。 姜玉立刻下跪,语气恳切:“奴才知错!” 其实李玄回想今早的事,倒也不怪姜玉。 姜玉这人忠心是好,却也有些死板,这些年来没见过李玄碰女人,更不知道郑鸳儿对他的重要性。 以后他多提点几次,姜玉会明白的。 “你郑主子如今虽只是个姨娘,却也是正儿八经的主子,日后别叫我知道你拿她的话不当事办。” 姜玉的头低得更深了:“奴才谨记!” 郑鸳儿带着元礼下车走进驿站时,李玄正在交代姜玉什么话。 一见郑鸳儿进来,李玄便停了下来。 郑鸳儿看在眼里,并不表露。 李玄朝她招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青枫恰时开口:“侯爷要了三碗汤面,两叠卤牛肉,又让咱们家的厨子去做了几样小炒,郑主子看看您还有什么想加的?” 郑鸳儿笑道:“爷都想了个周全,妾身没什么要的了。” “不过……” 郑鸳儿顿了顿,“妾身想向侯爷借个人。” 李玄挑眉问:“借人?什么人?” 郑鸳儿回过头,指了一下姜玉,莞尔一笑:“就是姜侍卫。” 姜玉愣住了。 李玄的脸色瞬间就有些微妙,幽幽瞥了一眼姜玉,后者只觉后背发凉。 “你要他做什么?” 郑鸳儿微笑:“妾身今早的回笼觉睡得极好,思来想去觉得是姜侍卫的功劳。” “想来姜侍卫武功好、阳气重,若是能夜夜守在妾身门口,妾身肯定每夜都能睡好觉。” 姜玉傻眼了,这算什么说法? 就算郑姨娘说的是真的,他堂堂月例五两银子的贴身侍卫,去一个姨娘门口站岗? 姜玉心里又慌又茫然,郑姨娘莫不是真因为今早他打扰了她睡觉,所以故意折辱他不成? 可看今早郑姨娘的反应,并不像一个记仇小气的人。 李玄的表情越来越复杂:“武功好、阳气重?” “主子爷不知道,妾身只要一换床就睡不踏实,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 郑鸳儿眨了眨眼,有些失望地别开视线:“侯爷不愿割爱,那就算了。” 郑鸳儿难得开口一次,李玄怎么好意思不同意? 可他不确定郑鸳儿说的是真是假。他盯着郑鸳儿看了半晌,似乎在探究她到底抱着什么想法。 难道……她知道了? 可他才刚刚交代完姜玉,郑鸳儿不可能通过别人知道。 直到上菜,李玄才悠悠点头道,瞥向姜玉:“既然你郑主子用得上你,那你就去守夜吧。” 侯爷都发话了,姜玉哪还有二话,连忙单膝跪地:“奴才遵命。” 郑鸳儿这才露出笑脸:“我就知道爷最疼我。” 几人吃完了午饭,李玄让月芽带两个主子上了马车,姜玉这才上前一步。 “主子爷,若是奴才去守夜,您交代奴才的那件事恐怕就无法去办了。” 李玄微微皱眉:“那就换人,多派几个,我就不信他能以一敌十。” 他派姜玉去杀郑央,不过是因为姜玉是他的心腹,又是武功最高强的一个,让姜玉去办准没问题。 姜玉脚程快,一天就能跑个来回,也不至于让郑鸳儿疑心。 但郑鸳儿非要姜玉留下…… 李玄虽然心中觉得古怪,可郑鸳儿又没有通天本领,怎么可能提前预料到他会派姜玉去? 李玄思索片刻,还是缓缓呼出一口气,不让自己再多想。 他既然把人强行留在自己身边,总是怀疑,对自己对鸳儿都不好。 “姨娘,您为何要姜侍卫守夜啊?” 月芽茫然,她第一反应也以为姨娘是记仇了。 可姨娘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郑鸳儿:“我只是怕睡不好而已,元礼都知道,我最认床。” 元礼闻言连连点头:“对,姨娘挑床,之前去舅爷家探亲时就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月芽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还真是因为这个啊。 上车后又赶了一下午的路,天黑了一个时辰后他们才到达下一个驿站,准备在这里休息一晚上。 郑鸳儿昨晚累了一晚,今天又赶了一整天,李玄自然不舍得再折腾她,用完晚饭嘱咐郑鸳儿回房早些休息,便转身回自己房间了。 郑鸳儿回房间的时候,姜玉正守在门口。 郑鸳儿微微一笑:“辛苦姜侍卫了。” 姜玉十分规矩地行了个礼:“给主子守夜,不辛苦。” 郑鸳儿浅浅地叹了口气:“姜侍卫可千万不要怪我,我真的只是想睡个好觉罢了。我心里也有愧,喏,这些就当我给你的辛苦费。” 说着,郑鸳儿掏出一包银子往姜玉手里塞。 姜玉连忙后退,避之不及:“奴才是为侯府效力的,为郑主子守夜也是奴才的职责,怎敢责怪?主子不必给奴才!” 郑鸳儿硬是把银子塞了过去,才回屋关门。 姜玉捧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心中更加茫然。 难道郑姨娘真只是为了睡个安稳觉?不是刻意为难他? 第22章 心中忐忑 姜玉越想越是这个道理,不然凭郑姨娘的身份和受宠程度,她想为难姜玉有的是法子,何必打个巴掌还要给个甜枣?? 郑鸳儿回屋,月芽伺候她洗漱完便到屏风外的小榻上休息了。 郑鸳儿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她指尖绕着被角,思绪渐渐放开。 她让姜玉守夜,当然不只是表面那么简单。 今日中午下车时,她看见李玄在对姜玉吩咐着什么,她一踏进门槛李玄便住了口。 明摆着不想让她听到。 可若是什么紧要的大事,李玄必不可能在驿站那种场合交代姜玉。 所以既不是大事,又不想让郑鸳儿听到,郑鸳儿自然想到了此事与郑央有关。 说不定,李玄是要派姜玉去解决郑央。 如果真是如此,凭姜玉的身手,郑央必死无疑,没有可能逃脱。 所以郑鸳儿迅速想了个法子,推脱说自己睡不好,让姜玉守夜,以此拖住姜玉不让他回桂花村。 只要不是姜玉去杀郑央,说不定郑央还有一线生机。 第二天郑鸳儿起床时,姜玉还守在外面。 李玄见他晚上没休息好,便让姜玉去后面的马车上休息,不必跟着他当差了。 郑鸳儿上马车时留意了一下,发现李玄身边少了三名侍卫。 如果郑鸳儿想的没错,这三人应该是被派回桂花村了。 如果真是这样…… 她只希望郑央能在那几个人手中活下来。 两天后,那三名侍卫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他们回来的时候正值清晨,郑鸳儿正在伺候李玄穿衣。 三人准备向李玄复命,一踏进屋子瞧见了郑鸳儿,便不约而同地顿住了脚步。 李玄瞥了他们一眼,皱起眉头。 一旁的青枫立刻斥责道:“没眼力的东西,还不换了衣服再来?一身灰尘,别呛到了主子爷和郑姨娘。” 郑鸳儿却叫住他们:“哪有那么金贵?平时赶路也没少喝风咽沙,还能被灰尘呛死不成?” “进来复命吧。” 李玄看了眼郑鸳儿,后者浅笑盈盈地坐在李玄身边,拿起昨晚拿进房里的小篮子:“您的荷包,妾身还差一个络子没打,就在这儿打,你们谈你们的。” 李玄若是心中没鬼,自然不怕郑鸳儿听,毕竟李玄最信任郑鸳儿,平日哪怕聊一些政见也从不会避讳她。 李玄若是心中有鬼……便会各种遮遮掩掩。 郑鸳儿坐在一旁,动作自然又熟练地打起络子,头微微垂着,却是聚精会神地等待他们说话。 李玄沉默了几瞬,开始问话。 问的话都是和桂花村毫不相干的,听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 可郑鸳儿的心却猛地沉入谷底。 李玄说的话是没问题,但他在开口之前短暂的停顿却被郑鸳儿敏锐捕捉到。 倘若他们要说的真是这么平常普通的内容,李玄怎会停顿? 郑鸳儿太了解李玄,他的各种小习惯都在郑鸳儿伺候他的那几年被鸳儿摸得一清二楚。 他思考时会将身子微微靠后、他想聊天时会先宣称口渴、他越是恼怒,却越是平静微笑…… 就连他的脚步声是怎样的节奏,郑鸳儿都记得。 所以她很清楚,李玄在清晨时思绪最为敏捷,根本不会出现说话前思虑再三的情况。 唯一的可能……是李玄在想如何让郑鸳儿离开屋子,或转移话题。 此时此刻,郑鸳儿终于确定这三名侍卫是真的去了桂花村追杀郑央。 郑鸳儿心中一团乱麻,手中却不停,耳朵也一直听着他们的话,怕他们用一些隐晦的词汇代指。 但听到最后,也没听出来什么。 三名侍卫退出去后,郑鸳儿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朝李玄笑笑:“妾身去叫元礼上车。” 李玄的目光停留在郑鸳儿脸上好一会儿,才笑了一下:“去吧。” 郑鸳儿提着篮子往楼下走,元礼刚在大堂吃完早餐,见到她立刻跑过来,接过郑鸳儿手里的篮子:“娘,我给你留了粥、馅饼、豆花……” 元礼如数家珍一般报了一长串的早点名字,郑鸳儿却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她满心想着郑央的事情。 即使那三位侍卫武功不敌姜玉,郑央一个木匠出身,又如何逃脱? 真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她给郑央的法子能否派上用场? 郑鸳儿心不在焉地吃了碗早饭,带元礼上车前,李玄说要带元礼一起骑马。 元礼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看来这孩子是真喜欢。 “小心些,跑一会儿就回来,别累着了。”郑鸳儿碎碎念道。 “姨娘,我知道了。” 元礼和李玄走远,马车也动了起来。 郑鸳儿放下帘子依旧魂不守舍。 月芽看着自家主子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主动搭话问道:“主子可是昨晚着凉了?奴才瞧主子的神色似乎不大好。” 郑鸳儿回过神来,摸了摸脸:“看得出来?” 月芽点头:“方才吃早饭时,奴才就见主子有些恍惚。” 郑鸳儿垂眸。 那她可要收敛一些了,别让李玄看出来,否则他定要多心。 郑鸳儿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月芽:“对了,你和侯爷身边的几名侍卫相识吗?” 月芽愣了愣,笑道:“奴才哪有这样的好机会跟他们认识呢?他们是正经的侍卫,不用签卖身契,领的是跟府中大丫鬟一般的月例,跟我们这些真正的奴才是不一样的。” 郑鸳儿问:“他们怎么领这样高的月例?” 月芽:“听说他们跟姜玉姜侍卫师出同门,不过是武功没有姜侍卫厉害罢了。” 郑鸳儿点点头,心里却更加紧张。 看来月芽是无法跟那几个侍卫搭上话了,要是郑鸳儿自己去搭话,更是要立刻引起怀疑。 郑鸳儿努力保持着冷静,面上不显,连元礼回来后也并未发现异常。 郑鸳儿并不打算跟元礼提起有关郑央的一切。 从他们离开桂花村那一刻起,他们就最好忘记郑央,全心全意投入新的生活,即使他们不愿意,也要逼自己。 尤其是元礼,他还小,很多情绪拧巴在心里,却写在脸上。 可郑鸳儿做不到忘记郑央,离开桂花村的每一刻她都在担心郑央的安危。 第23章 侯爷震怒 在发现郑央有可能已经遇害后,这种忧心不安的情绪更是达到了顶峰。 或许对她来说,最好的选择是不再想起郑央,把他当成过去,此后再无半点联系。 但郑鸳儿做不到。 她是个普通人,她的心是肉做的,做不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忘记自己的家人。为了自己和儿子的生存,她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但这不代表她会遗忘。 她知道自己的心,更知道自己的性格。 既然她无法逼着自己忘,就只好想尽办法得到一个结果。 尽人事听天命,她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如今郑央是死是活,她总要知道。 若是郑央还活着……她也有个活下去的盼头。 中午在驿站歇过之后,郑鸳儿准备上马车,却被顺子叫住。 顺子手里拎着一盒糕点,一溜烟地跑过来,笑眯眯地呈上盒子。 “郑主子,这是我师父趁着中午休息的空闲在驿站厨房做的糕点,都是小少爷爱吃的。” “我师父还说,要不是昨天中午没停下来休息,这糕点早就该做好。” 郑鸳儿拿起盒子看了一眼,这些糕点最是费时费力。 中午休息这么短的时间,厨房的人竟也能抽空做出一盘糕点。 杜师傅估计连饭都没顾上吃。 “你们有心了,带我谢过你师父。” “郑主子跟我们说谢,那真是太折煞奴才了!”顺子一脸笑意地奉承道。 “只要主子喜欢,那咱们就不算白忙活。” 顺子转身离开的时候,刚好和一个侍卫打了个照面,顺子朝侍卫笑笑:“赵哥哥,您吃了?” 侍卫也朝顺子笑了一下:“多谢你送的菜。” 两人只是略点了一下头便擦肩而过,郑鸳儿看在眼里,心绪微动。 晚上到客栈刚一歇下,她便让月芽去找顺子要糕点。 一个时辰后顺子拎着盒子进来了。 郑鸳儿随口找了理由把月芽支出去,这才看向顺子:“你师父做的糕点,我和元礼都喜欢。” 顺子笑眯眯:“我师父听了这话准要乐得不得了!以后奴才天天给您和小主子送!” 郑鸳儿道:“也不必这么麻烦,你先把糕点放下吧,我随便问你些话。” 顺子立刻放下糕点,弓着身子等她问话。 “你今天中午跟一位侍卫打了招呼……你和他们认识?” 顺子点头:“认识,奴才平时没什么长处,就喜欢到处窜到处交朋友。” “有时候主子剩了些好饭好菜,奴才就往他们那儿送一送,也算混个脸熟,说不定……” 顺子嬉笑:“说不定日后几位大哥能在主子爷面前点一次我的名字,也算我没白送了。” 顺子说的都是直白的大实话,他送东西、结交人就是为了自己日后着想,对此他没有丝毫隐瞒。 郑鸳儿略点了点头:“那你和他们可还说得上话?” 顺子闻言立刻道:“郑主子想问什么?奴才这就代您去问。” 和顺子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几句话下来,顺子就知道郑鸳儿想说什么。 可郑鸳儿还是有些顾虑。 她派顺子去找侍卫们打探郑央,能瞒得过李玄吗? ……片刻后,郑鸳儿还是咬了咬牙,将准备好的银子递给他。 她严肃道:“我确有些事情要交代你。这件事,我连月芽也不曾说过。” 顺子闻言,强忍着激动神情跟着严肃起来。 “主子要奴才做什么?奴才肝脑涂地!至于这些银子,奴才是万万不能要的!” 郑鸳儿托他去问那些侍卫前些日子去干什么了,话毕,她又补充道:“若是你被发现,不必扛着,只将一切罪责推在我身上就好。” 顺子忙跪下、连连摇头:“卖主这样的事,奴才不做!” 郑鸳儿:“你不卖我,你就要死。这件事落在我身上,至少我不会死。” 顺子愣愣地眨了眨眼:“奴才……遵命。” 顺子离开后,郑鸳儿端坐在凳子上,心里乱成一团。 月芽回来看见坐成一尊雕像的郑鸳儿吓了一跳,她伸手在郑鸳儿面前晃了晃:“姨娘?” 郑鸳儿回过神来:“糕点赏你了,晚上你和姜侍卫把糕点分一分吃了吧。” “我先睡了。” 这是郑鸳儿睡得最早的一次。 月芽只以为郑姨娘累了,伺候着姨娘休息,刚走出门,就见姜玉大步走来。 姜玉问:“郑姨娘呢?” 月芽:“睡了,你问这做什么?” 姜玉表情难看:“主子爷要见姨娘。” 月芽傻眼了:“这、这……” 姨娘好不容易早睡一次,怎么偏巧赶上主子爷要见她? 月芽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难不成姨娘知道主子爷要找她,所以故意早早地睡下了? 月芽又看了眼姜玉阴沉的脸色。 若真是如此,她自然要顺了姨娘的心意,免得侯爷找姨娘的麻烦,连带着自己也有麻烦。 若不是如此,她也不敢把姨娘叫醒啊! 月芽心一横,咬牙道:“我跟你去回主子爷吧。” 姜玉看了眼房门,皱了皱眉。 郑姨娘早就说过她睡眠不佳,姜玉怎么敢吵醒她? 姜玉只好硬着头皮把月芽带去侯爷房里。 一进屋,屋里跪着一个人。 月芽打眼一看,竟然是顺子。 她记得顺子今晚刚给姨娘送过糕点。 她腿一软,也跪下了。 李玄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又听说郑鸳儿早早就睡下了,气得连连冷笑,将手里的茶盏狠狠掼在地上。 好、好啊。 看来她也知道自己那点小动作逃不过他的眼睛,还不等他发作,她就先躲起来了。 顺子几乎整个人趴在地上,额头磕得红肿,热茶溅到他身上,他连大气都不敢喘,更别提求饶。 他前脚刚问完那几名侍卫,一无所获,后脚就被姜玉拎到了侯爷房里。 他咬紧牙关,硬是没说是姨娘指使的,只说自己好奇侍卫们的任务。 任由被姜玉连哄带吓、又挨了几脚几巴掌,还是没说。 “主子不守规矩,理应下人代受罚。” 李玄冷冰冰地扫了两人一眼。 “直接打死都不为过。” 两人顿时抖若筛糠。 李玄心中气闷无处宣泄。 果然,从那天借口留下姜玉,郑鸳儿就已经猜到了李玄的打算。 李玄想杀郑央,而郑鸳儿千方百计地阻拦。 如今李玄派出去的侍卫回来,猜到一切的郑鸳儿就想从侍卫口中得知郑央的消息。 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都这时候了,还不安生。 李玄心中越想冷笑,脸上却十分平静。 就在三人以为李玄要放过他们时,李玄瞥了眼月芽,又看了眼顺子。 顺子到底跟郑鸳儿有过交情,杀了他,郑鸳儿指不定要闹一场。 更何况顺子倒是忠诚,一句话没供出来。 至于月芽……不过是他随手拨给郑鸳儿的,才相处几日,没什么感情。 他总要给郑鸳儿一点教训。 于是李玄一挥手:“月芽拉出去,杀。” 月芽猛地抬起头,闪着水光的眼中写满了惊恐。 “主子爷!主子爷!奴才错了,您给奴才一次机会吧!” 第24章 万念俱灰 月芽万万没想到自己什么都没做,却要被处死。 顺子也傻眼了,他本来已经做好必死无疑的准备,却不想死的是月芽。 顺子心慌意乱地挡在了月芽前面,哀求道:“主子爷,都是奴才的错,不怪郑主子也不怪月芽姑娘,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滚开!”姜玉皱着眉上前狠狠踹了他一脚。 “主子爷决定什么也是你配插嘴的?” 侯爷想谁死谁就得死,顺子再说也不过是给月芽做个陪葬罢了。 顺子伏在地上,不敢再开口。 姜玉拎起月芽的领子就往外走,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 郑鸳儿披着披风,散着头发,显然来得匆忙。 她快步走进来跪倒在李玄面前,低下头。 “爷,这件事是妾身错了,有什么责罚尽管冲着妾身来,何必为难她一个小姑娘。” 李玄对郑鸳儿的到来并不意外。 可他冷眼见她对一个相处不足半月的人如此维护,心中更加气恼。 他和郑鸳儿可是相处了整整七年。 七年的感情,她怎么敢这么对他? 李玄冷笑道:“怎么不睡了?你今日不是歇得很早吗?” 郑鸳儿膝行几步到李玄面前,扶住了李玄的膝盖。 “妾身真的错了,今日顺子所作所为都是受了妾身的指使,月芽对此事更是一无所知。” 李玄不为所动,睨视着她的眼睛:“既然你承认了,那你叫顺子去套话,是想从我的侍卫口中得到什么答案?” 郑鸳儿别开视线。 李玄明知故问,他再清楚不过郑鸳儿想知道什么。 李玄又笑了一声,语气虽然柔和下来,听着却更让人后背发凉。 “你是爷最亲近的人,只管问爷就好,何必拐弯抹角地去问爷的侍卫。” “你不就是想知道郑央是否还活着吗?” 李玄不由分说地捏住郑鸳儿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郑鸳儿看着他那双幽深的眸子,一股不好的预感席卷她整个人。 “爷就告诉你。” “他死了。” “被爷的侍卫乱刀砍死的,砍得血肉横飞,肢体满地。” “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李玄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你不是最会揣摩爷的心思吗?爷这样看着你的眼睛说,你合该知道爷有没有说谎。” 郑鸳儿眼神逐渐灰暗绝望,万念俱寂。 是,她了解李玄,所以她知道李玄没有说谎。 郑央真的死了。 被乱刀砍死了。 郑鸳儿蓦地攥紧拳头,不想显露自己的情绪,下一秒,却被李玄拉起手腕。 李玄看着她攥起的手,嗤笑一声:“怎么?现在觉得屈辱了?” “当年你委身与我时,难道不比现在更屈辱吗?不过是死一个野男人罢了,也值得你这副样子?” “你不会很会隐藏自己、很有自己的想法吗?” 李玄缓缓弯腰靠近郑鸳儿,那双黑如夜幕的眸子给人莫大的危机感,似是恼怒似是怨恨,强大的压势瞬间笼罩郑鸳儿整个人。 “鸳儿,爷待你不薄,你居然为了一个野男人甘愿低三下四讨好我、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你真当爷看不出来?” 郑鸳儿垂眸,眼里看不出一丝情绪。 得不到郑鸳儿的回答,李玄突然发难,狠狠地将郑鸳儿甩到一边。 郑鸳儿砸在地上,骨头生疼,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爷不过是陪你演戏罢了,你真当爷是傻子?在爷眼皮子底下还敢想那个男人!” 李玄眼睛通红,额角青筋暴起:“爷可以不闻不问,只当那个野男人没有存在过,当你还是从前的那个鸳儿。” “我甚至接纳你的夫姓、接纳你的孩子……可你偏偏还是不肯放下他。” “你还要爷怎样!” 李玄疯到极致,脸色反而越发平静。 “现在你都知道了,我也不必苦苦瞒你。” “郑央被我杀了,你的元礼也成了我的儿子,你想怎么样?你又能怎么样?” “你想死、丢下元礼一个人在世上吗?” 郑鸳儿伏在地上,绝望地闭上眼睛,眼角滑落的泪水断了线般滴在裙摆上。 她早知如此。 李玄想杀了他们一家,就像碾死几只蚂蚁那样简单。 她还妄想李玄会对自己有所不同,妄想李玄会顾忌着她、留下郑央一命。 郑鸳儿从未如此绝望。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被任何事情击倒。 可就像李玄说的,她又能怎么样?难道她舍得抛下元礼去死?舍得元礼没爹没娘吗? 李玄知道她的性格,所以他利用她的性格。 只要元礼还在他手里,她就必须低头。 第25章 攻人要攻心 青枫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郑鸳儿拼命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郑央身死的事情转移到青枫方才说的话上面。 青枫的话只说了一半,是什么意思? 府里以后……以后什么? 郑鸳儿冥思苦想着青枫想表达的意思。 青枫是侯爷的贴身侍从,他和姜玉对侯爷的忠诚自然不假,但青枫要比姜玉多了一分精明和审时度势。 他说的那话,一定是想提醒郑鸳儿什么,顺势卖郑鸳儿一个人情。 也就是说,他要说的那件事可能关系到郑鸳儿日后的生活。 在侯府,她只依靠侯爷,也就是说那件事关系到侯爷对她的宠爱。 可青枫为什么觉得郑鸳儿会失宠? 她得罪侯爷的事情没少做,就算再怎么得罪,都不会有六年前假死那件事厉害。 就连今天这件事,郑鸳儿也并不觉得触碰到了李玄的底线。 “姨娘,奴才端来了温水,您洗把脸吧。” 月芽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眼睛红肿,却已经调整好情绪。 做下人的就是如此,哪怕上一秒差点被拉出去打死,下一秒也要恭恭敬敬一如从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郑鸳儿拉住她的手:“月芽,连累你了。” 月芽听到这句话,好不容易压下的情绪再次涌上来。 她“咚”地一声跪下,仰头望着郑鸳儿,眼泪涟涟,如泣如诉: “主子,奴才求您不要再想那人了。” “奴才真的怕了,奴才想活着!奴才外面还有个母亲要养活,要是奴才真的死了,奴才的娘就得活活饿死!” “所以奴才给您磕头,您可怜可怜奴才,别再惹侯爷生气了……” 月芽一下下地磕头,听着就让人心疼。 郑鸳儿木然地看着她。 如今郑鸳儿的行为并不单单代表自己,还会影响身边的人。 李玄确实不敢动她和元礼,但月芽和顺子这些下人,李玄可从不会放在眼中。 半晌,她才一把拉住了月芽。 “我知道了。” “我以后,不会再犯傻了。只此一次。” “奴才多谢主子!”月芽转悲为喜,连忙爬起来。 郑鸳儿神色平静去洗脸,月芽跟在她身后:“主子,小少爷那边您就放心吧,奴才送小少爷回房的时候都旁敲侧击过了,小少爷什么都没听到。” “他不会知道今晚的事,更不会跟侯爷生嫌隙。” 郑鸳儿无言。 只要进了侯府,除了做那最顶上的人以外,任何人仿佛都要被剥夺喜怒哀乐的情绪。 要断了所有念想,要以侯爷的情绪为自己的情绪。 哪怕是六岁的孩子,大家发现他的一瞬间想的也不是“他是否能接受这一切”,而是“他千万莫与侯爷生分”。 若是生分了,父子间会渐渐疏远,对元礼以后的发展不利、对郑鸳儿也没有好处。 至于元礼会不会因此留下创伤……除了郑鸳儿这个做娘亲的,谁也不会关心。 月芽吹熄了蜡烛,屋子里漆黑一片,外面不曾透进半点月光来。 纯粹的黑让郑鸳儿想到李玄的眼睛,压抑得叫她喘不上气。 李玄注视她的时候,她能感觉到李玄的情绪。但今天在李玄的眼睛里,她什么也看不见。 李玄的眸子仿佛将一切情绪隐匿起来,当郑鸳儿望向他,只得到他伪装出来的、想让郑鸳儿看见的情绪。 郑鸳儿以为她足够了解李玄,甚至能偶尔触碰李玄的逆鳞。 但她错了。 李玄在暗、无所畏惧,她在明、底线破绽暴露无遗。 当两人对视的时候,她看不见李玄,李玄却能将她看得一清二楚。 郑鸳儿在一片黑暗中缓缓眨眼,仿佛在这瞬间想通了什么。 她预感这是一场持久的博弈。 李玄严阵以待、十面埋伏。 而她单枪匹马,孑然一身。 她想赢,不能坐以待毙地等,那是等死。 想赢,她就要攻。 不是攻人,而是攻心。 李玄口口声声说怀念,道感情,但他心里到底把郑鸳儿放在什么位置? 郑鸳儿以前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 她的位置,在他之下。 所有人都在李玄之下,所以李玄毫无畏惧,因为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能伤到他。 只要在他之下,无论名次先后,他都不放在心里。 如果想让他在乎、害怕……只有一种可能——在他之上。 她必须要在李玄心里,比李玄自己更重要。 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稀稀落落的小雨。 雨点砸在屋檐砖瓦上,滴滴答答响个不停。 一场秋雨一场寒,明日不添衣服,只怕要难熬了。 “月芽。” 郑鸳儿轻声道。 月芽经历了今晚这些,自然是睡不着的,闻言便立刻坐了起来。 “姨娘,要喝水吗?” 郑鸳儿道:“明日一早,你去问问青枫最近侯爷都在和什么人联络。” 月芽一愣,下意识想起今晚顺子被打得半死的模样。 “姨娘,这种事……是咱们能问的吗?更何况今晚侯爷才动怒。” 又听郑鸳儿温声道:“放心,侯爷不会生气的。” 今天李玄发火并不是因为她打探消息,而是发现她心里还放不下郑央。 青枫既然敢在她面前说上半句,就做好了向郑鸳儿透露下半句的打算。 如果李玄不想让郑鸳儿知道,青枫是万万不敢透露半个字的。 哪怕是政要之事,郑鸳儿日夜陪在李玄身边,知道的辛秘远比青枫还要多,青枫根本无需对她遮掩。 所以郑鸳儿只需派人去问,就能得到线索。 说不定……李玄反而希望她多多打探自己的消息,一颗心全都挂在他身上才好。 有了郑鸳儿的保证,月芽才放下心,又扯出一个笑道:“奴才都听主子的。” 郑鸳儿翻了个身,摸到枕头旁边的荷包。 她靠着床头坐起来,继续打起了络子。 第二天一早,郑鸳儿吩咐厨房做了早餐,便去喊元礼起床。 元礼门口候着两个小厮,年龄都在十二三岁左右,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却在门口站得笔直,连东张西望都不敢。 “郑主子早。” 两人齐齐给郑鸳儿行礼。 郑鸳儿点点头:“叫元礼起床吧。” 话音刚落,门开了,元礼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朝郑鸳儿一笑。 “姨娘,我好了。” 郑鸳儿一愣:“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元礼道:“昨天睡得很好,所以起得早了点。” 睡得好?……那就好。 郑鸳儿拉过他的手往大堂走,心中仍有些担心昨晚的事情。 虽然月芽说元礼没听到,但她还是怕昨晚她披头散发那副狼狈样子被儿子看见、心里有阴影。 “昨晚……你听到什么没有?”郑鸳儿问道。 元礼眨了眨眼:“听到了你们在喊什么,我跑过去看,你们就什么话都不说了。” “姨娘,你们在说什么?昨天我问月芽,月芽姐姐也不告诉我……你们吵架了吗?” 元礼抬起头望向郑鸳儿,后者却不敢跟他对视,回避视线同时笑了笑。 “是吵了架,不过现在好了,别担心,不要紧的。” 元礼点点头:“姨娘,您别受欺负就行。” “受欺负了就告诉我,我现在不能帮您,以后肯定能帮您。” 郑鸳儿心中酸涩,笑着揉揉元礼的小脑袋。 “不会的,姨娘不会受欺负。” 他们来到大堂时,李玄已经坐在桌子旁用早点了,他似乎还没有消气,今日的早点也不和从前一样。 珍馐美味满满地摆了一大桌,但其中大部分都会被剩下。 郑鸳儿默默带着元礼坐到对面。 元礼第一筷子,却给李玄夹了一口菜,开口说出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话: “爹,您吃。” 第27章 慧眼识珠 姜玉马不停蹄地去请了大夫。 大夫在马车外隔着一道帘子给郑鸳儿诊脉,说她是之前留下的隐疾,这几日忧思过度导致身体状态也跟着变差。 需得好好休养。 郑鸳儿默默听完这些话,说道:“大夫等会儿去回禀侯爷时,后面那句就不必加了。” 姜玉听了不赞同道:“郑主子,您是想隐瞒侯爷?” 郑鸳儿面无表情:“你若是想让你家主子爷动怒,就让大夫说吧。” “……” 姜玉不说话了。 他带着大夫去回侯爷的时候,到底也没敢说出后半句。 “要休养多久?”青枫代李玄问道。 大夫:“三日以上为佳。” 青枫看向侯爷:“主子爷,咱们也快到侯府了,您看……” 李玄一个淡淡的眼神,青枫立刻转变话锋:“您看是不是能歇一歇了?左右都是这几日回府,不差这三四天的。” 李玄这才点头:“那就歇三天吧。” 青枫满脸笑容应下:“好嘞,奴才这就去开房间,再请郑姨娘下车。” 李玄又看向姜玉:“你骑马快些,先回侯府,告诉老夫人我在这儿歇几天就回去,叫她们不必等了。” 姜玉领命而去。 青枫也乐呵呵地来到了马车旁,交代了侯爷的安排。 “老夫人前些天来信,还说已经准备好了迎侯爷回府。刚才侯爷叫姜玉提前回府,告诉老夫人她们不必准备了。” “郑主子,侯爷可是特意为您才停下来的呢。” 回去的日期是早就定好的,老夫人早就说要为侯爷接风洗尘,所以那一日一定声势浩大、做足了准备。 所以他们才会一路紧赶慢赶,就怕错过了日子。 而如今因为郑鸳儿一句身体不适,还差最后几天的路程,李玄说停就停。 换句话说,李玄是为了郑鸳儿推拒了老夫人的迎接。 青枫心中感慨,自己还真是没看错人。 郑姨娘果真聪明,他稍稍露出一点信息,郑姨娘就知道如今侯府里已经大摆鸿门宴。 郑姨娘虽不知道老夫人的招数,但只用这一件事,就向老夫人表明了自己在李玄心中的重要程度。 老夫人想再下手,也得掂量一下李玄是否会因此动怒。 想到这儿,青枫有些骄傲。 若是别人看见昨晚郑姨娘被侯爷那般言语羞辱,一定觉得郑姨娘会宠爱尽失。 但他却慧眼识珠,一眼就看出来侯爷对郑姨娘的感情绝没有那般轻浅。 若非如此,侯爷怎么会当着他的面对侯府老夫人的信长吁短叹?又刻意把信件摊平放在桌子上、让他去收拾? 青枫知道侯爷是想让他在中间传话,提醒姨娘。 毕竟老夫人和郑姨娘都身处内宅。内宅里的事情,即使是侯爷也不好插手。 否则别人听了,岂不是觉得侯爷无能无威,连后宅也要侯爷亲自料理? 所以除非万不得已,侯爷不会亲自动手。 可侯爷又不愿看着郑姨娘受委屈,就只能让郑姨娘学会自保。 而且青枫相信,侯爷在大部分情况下还是会向着郑姨娘的。 “奴才已经派人收拾好房间里,您可以下车了。” 郑鸳儿扶着月芽的手下了车,朝青枫笑了一下:“有劳你了。” 青枫弯着腰,笑得灿烂:“您请。” 郑鸳儿被扶进房里躺着静养,没一会儿元礼就跑来了:“姨娘!您怎么了!” 元礼跑到床头,小脸上写满了担心。 “是不是又难受了?我去给您打热水泡脚。” 郑鸳儿摸摸他的脑袋,“姨娘没事,别挂心。” 这是郑鸳儿的老毛病。郑鸳儿从侯府出来后,也看过不少大夫,都没有根治的办法。 慢慢她也就习惯了、懒得治了。 疼的时候,若是春夏她就用热水泡脚舒缓情绪,若是秋冬她就烤一烤炉子,聊胜于无。 久而久之,元礼也知道她的这些法子了。 元礼不听,转身要跑出去找人生炉子,却刚巧见青枫带人提了一个精巧的小火炉进来,里面烧着红红的木炭。 “郑主子,这是侯爷让奴才送来的。侯爷说您烤烤火能舒服些。” “侯爷还命奴才灌了几个汤婆子,正着人烧水呢。” 郑鸳儿:“代我谢过侯爷。” 火炉被放到靠近床榻的地方,郑鸳儿坐在床上也能烤到火。 元礼也不走了,脱了鞋和她一起窝在床上。 “姨娘,今日我跟爹学了拉弓,有朝一日,我一定能百步穿杨!” 郑鸳儿笑:“百步穿杨?从哪儿学来的词?” “爹教我的,我以后肯定能和爹一样厉害。” 郑鸳儿:“我相信元礼,不过元礼,你为何这么喜欢射箭?” 元礼倚着娘亲的肩膀,嘟囔道:“我不是喜欢射箭,我只是想多学点东西。” “我想保护娘亲,日后若再有人敢欺负娘亲,我就给娘亲报仇。” 元礼说得十分认真,他握着拳头,似乎随时都要跟坏人打一架。 郑鸳儿笑着笑着,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从前的元礼也懂事,但从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因为他们的生活平静又幸福,哪里来这么多欺负人的坏人呢? 现在情况所趋,元礼也感觉到了危机,才如此渴望强大起来。 郑鸳儿想,或许是之前的自己太不会控制情绪,影响到了元礼。 郑鸳儿抱紧了他:“元礼,娘亲给你讲讲侯府里的人,到时候见了面,要懂礼貌。” 元礼在她怀中抬起头:“姨娘,我都知道,爹给我讲过了。” “老夫人是我明面上的奶奶,我得给她磕头。” “还有一个十四岁的小姐,叫李徽容,我得叫姑姑。” “爹说府里剩下的人我想记就记,不想记也没什么的。” 毕竟除了这几个正经主子以外,其他人都在元礼之下。 郑鸳儿没想到李玄会主动跟元礼说这些话,略感意外。 元礼问道:“姨娘,老夫人和姑姑是好人吗?” 第29章 不速之客 “你……” “侯爷若别的事,妾身想小憩一会儿。” 两人同时开口。 李玄本想着说些什么打破僵局,却只得到郑鸳儿的逐客令。 郑鸳儿态度冷淡,且不加遮掩,仿佛向李玄宣战——这不就是他要的真实的郑鸳儿吗? “……” “好,你好生歇着。” 李玄也冷了脸,深深看了郑鸳儿一样,面无表情地转身大步离开。 月芽一脸茫然地进屋:“主子,侯爷他怎么……” 刚才进屋的时候还满脸笑容呢,怎么一转眼就冷得吓人? 郑鸳儿语气自然:“没事,我又把他惹生气了。” 月芽神色呆滞住。 “主子,您不是已经想清楚了吗?”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好好谋生路,怎么又惹侯爷? 郑鸳儿笑了一下:“放心,我有分寸。” 郑鸳儿眼睛微微发亮,带着一丝胸有成竹的笑意,月芽决定勉强相信一下她的主子,“那您要睡一会儿吗?” 郑鸳儿:“不睡,你去帮我买些针线布料回来,我要缝些东西。” 接下来的三日,李玄一直没有再来看过郑鸳儿,但依旧派人每日来送炭火。 月芽瞧着每日不曾少的汤婆子和木炭,总算稍稍放下心来。 停留城内的第三日,天气总算放晴,太阳又出来了,但呼吸之间却能看到呼出的白雾。 秋天过去,天越发冷了。 “主子,奴才给你翻了几件厚衣服出来,您今儿便换上吧。” 月芽捧着几件夹棉的袄裙进屋,却见郑鸳儿下了床,正在窗边站着。 窗子大开着,郑鸳儿正往下瞧着什么。 “主子?”月芽连忙把衣服放下,又抽出一件披风走到她身边,一边给她披衣一边问,“您看什么呢?” 郑鸳儿指了一下客栈门口,缓声道:“那是侯府的马车。” 月芽一愣,踮脚往外看了一眼,从车顶的花纹和规格瞧,确实是侯府的马车。 可听侯爷身边的青柏说,侯爷打算明日再动身,如今马车都在客栈后院停着呢。 再往后看,整条街上就这一辆马车。 郑鸳儿又道:“是不是侯府来人了?” 月芽立刻反应过来:“应是如此!奴才这就下去问问。” 月芽转身去了楼下,郑鸳儿依旧站在床边,拢了拢披风盯着楼下的马车。 这般出行的阵仗,绝对不是老夫人。 可若不是老夫人又会是谁呢? 马车应是刚停下不久,转眼间青枫从客栈里走了出来,青枫旁边还有一个面生的丫鬟。 两人站在马车门口,说了些什么话。 车里又跳下来一个丫鬟,两个丫鬟一个掀帘子,一个伸手接里面的人。 先瞧见淡粉色的裙角,又见少女半弯着身子、徐缓着下了车。 少女大约十七八岁,耳垂两颗浑圆的象牙色珍珠,头上挽成双髻,两只蝴蝶流苏钗更添婉柔,粉面含春,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环顾四周,朝青枫莞尔一笑,说了些什么话。 少女不曾发现郑鸳儿,青枫迎着她进了客栈。 没一会儿,月芽便回来了,她上气不接下气,言语中带着一丝慌张:“主子,奴才方才问过了青柏,来的姑娘叫陈盈婉,是老夫人的侄女。” 按关系算来,也就是李玄的表妹。 “老夫人还把身边的大丫鬟墨瑶赏给了她,可见深得老夫人宠爱了!” 月芽愁眉苦脸:“这就是老夫人的手段吧?” 郑鸳儿关上窗,神色不明,坐回床上捧了一个汤婆子。 “倒杯茶。” 月芽给郑鸳儿倒了一杯热茶,心里不舒坦,口中碎碎念:“这表妹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主子您刚要回府的时候来?” “而且这些年也不曾听说老夫人跟她娘家那些小辈亲昵,平日没这些个亲戚来探望老夫人,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位表小姐……” 这心思真叫路人皆知! 月芽又念叨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郑姨娘神色有变,担心姨娘心里生气,小声道:“奴才一时口快,主子别往心里去。侯爷他一定看不上表小姐的。” 郑鸳儿摸着手里的茶碗温了,才喝了口茶。 “我倒不这么想。十六七正是花一样的年纪,表小姐又生得那般玲珑动人,连我见了都要心动。” 月芽神色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那咱们可怎么办?” 郑鸳儿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你怕什么?” 月芽更急了:“主子,您还有心情笑。” “老夫人这明显是想让表小姐笼络住侯爷。您和侯爷之间没有旁人也就算了,小打小闹都没什么。可若是多出来一个表小姐,等她一朝搭上侯爷、再吹一吹枕边风……那您可如何是好呀!” 郑鸳儿忍着笑意,又喝了一口茶:“她若是真有能耐,搭上侯爷也好。” 她最希望这个表小姐有手段,最好把侯爷栓得死死的,一心扑在表小姐身上。 郑鸳儿乐得有人帮她分担“宠爱”。 到时候李玄说不定能放过郑鸳儿呢。 月芽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脸色有些发白:“主子,您、您……” 您原来真的不在意主子爷? 丝毫都不在意? 若是哪怕有半点感情,怎能如此坦然地容忍自己的男人被其他女人抢走? 哪怕所有人都教女子三从四德、宽容大方,可女子对自己喜爱的男人就没有“大方”一说。 更没有一个女人会心甘情愿地希望有人跟自己分享自己的丈夫。 除非……她不在意这个男人。 在月芽心里,天底下是没有这般女人的。 哪怕她知道侯爷用了些残忍的手段才将郑姨娘抢过来,可月芽始终觉得凭侯爷对姨娘的宠爱、那份经年累积的感情,姨娘心里也一定有侯爷的。 就算一开始没有,但总有一天姨娘会心动、继而死心塌地地服侍侯爷。 而这半个月来,侯爷各种态度都用遍了。即使生气,也是因为又和太在乎姨娘,姨娘怎么会没有感觉? 月芽从没见过这样固执的女人。 看着郑鸳儿自顾自地喝着茶,神色自若,月芽咬了咬嘴唇,决定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郑姨娘根本不在乎侯爷这件事,只能有她一个人知道。 傍晚时,青枫来请郑鸳儿去一楼用膳。 “表小姐来了,主子爷说该见见您。” 郑鸳儿应声,又看向月芽:“把我准备的东西带上。” 第31章 悬梁自尽 李玄瞥了她一眼,勉强维持着表面礼貌,语气淡淡:“吃过饭你也休息吧。” 陈盈婉一怔,有些委屈:“表哥,你是不是厌烦我?” 李玄皱眉:“没有,你别胡思乱想。” “那表哥为何这么急着走?”陈盈婉轻咬下唇,“既然嫂子都让我跟表哥说说话,表哥又怕什么呢?” 李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怕?你怕是想得太多。” “我不跟你说话,是因为我不想,和郑鸳儿有什么关系?” 陈盈婉没想到李玄这么直白。 周围都是下人,听了这话纷纷低下头,恨不得捂住耳朵。 尽管没人看她,陈盈婉依旧觉得脸上一片烧热。 她甚至想转身逃回房间,但扭头看见跟自己来的丫鬟墨瑶,脑子里不由浮现来之前姑母的嘱咐——不要惹恼侯爷,凡事多委曲求全。 陈盈婉强忍着羞愤,看向李玄:“表哥,那双靴子我也做了很久,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 “哪里比不上嫂子做的?”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戳中了李玄,李玄“腾”地一下站起来,看向陈盈婉的眼神也毫不掩饰厌恶:“这话什么意思?” “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随便送自己做的东西给人,还好意思张扬?” “我和郑鸳儿是正经的夫妻,她送我东西那是天经地义,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评判?” 李玄说完话扭头就走,丝毫不给陈盈婉留余地。 陈盈婉满脸涨红,眼眶里蓄起泪水。 丫鬟墨瑶上前扶她,她低着头一路回到房间。 墨瑶扶着她坐下,扭头关上门,一转身,只见陈盈婉伏在桌子痛哭起来。 “怎么会这样!”陈盈婉呜咽着泣诉。 她在被姑母接去侯府之前是家里最受宠爱的姑娘。 爹娘都说侯爷冠绝当代,才貌无双,且洁身自好,连个通房都没有。 只要陈盈婉抓牢了侯爷,日后侯夫人的位置准是她的。 可事实完全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这才见了第一面,侯爷就丝毫不顾她表小姐的身份尊严,一点脸面都不给她留,竟然为了一个妾室,在一群下人面前训斥她。 “侯爷性格就是这样,表小姐您日后说话可千万要思量再三。”墨瑶苦口婆心地安慰道。 却不想陈盈婉转头,“啪”地一声甩了她一巴掌。 墨瑶被打得愣住,回过神来立刻跪倒在地,声音颤抖:“表小姐……” “下贱的东西,凭你也来嘲弄我?” 陈盈婉怒瞪着她,咬牙骂道:“我怎么做还轮不到你一个贱婢置喙!” “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姑母派你来伺候我,是让你来指手画脚的不成!” 墨瑶立刻磕了几个头,声音慌得厉害:“表小姐,奴才没有这个意思,奴才是想让表小姐宽心些……” 陈盈婉抡起胳膊甩了她一巴掌:“住口!你还有脸狡辩?我非撕烂你这张嘴不可……” 墨瑶被扯着脸颊又撕又拧,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口齿不清地求饶:“都是奴才的错……您饶了奴才吧!” 陈盈婉充耳不闻,直到手掐得酸了才停下来。 墨瑶的脸已经被抠出好几道血痕,可以料想明日肯定青紫一片。 墨瑶狼狈地跪在地上,默默垂泪。 陈盈婉心中的火气散去了许多,长长地舒了口气。 “绿梅!” 绿梅是陈盈婉从家里带来的丫鬟,墨瑶挨打时她便在门口候着,闻言微微一颤,连忙开门进屋:“小姐。” “把这贱婢给我拖出去,以后不准出现在我眼前!” 绿梅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墨瑶。 这一眼惹得陈盈婉瞬间火气上涌:“怎么,一个奴才,我还处置不得了?” 绿梅低声劝道:“小姐,她是老夫人赏您的丫鬟。咱们这样做,老夫人会不会不高兴?” 陈盈婉冷笑一声:“姑母既然把她给了我,她便任我处置了。何况若是她真的得姑母青睐,也不会被随便送给我。” 她瞪了绿梅一眼:“怎么,现在你也要跟我对着干?莫不是翅膀硬了,想攀高枝了?” 绿梅忙不迭摇头,又跪下磕了一个响头:“奴才一切都听小姐的,这就把这个贱人拉出去。” 陈盈婉哼了一声,扭头收拾自己的妆匣去了。 绿梅拉着墨瑶出门,一路来到后院。 墨瑶靠在柱子上,浑身无力、眼神哀戚:“表小姐真不要我了?” 绿梅抿抿嘴唇,摇头:“别问了,以后避着点小姐。” 墨瑶哭得更厉害,眼泪和血水混在一起,凄厉异常:“我都是按老夫人的吩咐说话办事的,表小姐就算怪我,把我这张脸划伤也就罢了,怎能不要我?” 她从刚入府时的三等丫鬟,熬了十年才熬成大丫鬟,凭着伺候老夫人周到细心才被分给表小姐。 老夫人还说她若是伺候的好,日后把卖身契还给她、给她许个好人家。 她现在这张脸被毁容,嫁人已成奢望。 若是表小姐还让她重做回三等丫鬟,她顶着这张脸,还怎么再一步步爬上去? 那不是要她命吗? “绿梅姐姐,求你跟表小姐求求情,让我留在她身边做个洒扫丫鬟也好!” 绿梅神色复杂,欲言又止,最后她撩起袖口,露出手臂上的烫伤,朝墨瑶缓缓摇了摇头。 墨瑶看见伤口,便知道遭受此等迫害的原来不只她一人。 绿梅也是深受其害,又如何能帮得了她? 墨瑶失去最后的希望,跌坐在地。 绿梅拍了拍她的手:“你好自珍重吧。” 墨瑶望着绿梅远去的背影,绝望地闭上眼睛。 “青枫!” 李玄坐在桌前,将茶盏重重一搁。 青枫一溜烟地跑进来,低头不敢看他:“奴才在!” 李玄神色幽幽:“把姜玉给我叫进来。” “是。” 青枫退出门,重重地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找他。 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又去楼下寻到姜玉:“主子爷找你呢!” 青枫给他使眼色:“你自己小心吧。” 姜玉一顿:“好。” 姜玉进了屋,青枫只听屋里传来一阵摔盏怒骂的声音,不由咧了咧嘴。 真惨。 谁让表小姐惹了侯爷生气呢? 谁让领表小姐来的人是姜玉呢? 虽然这件事不是姜玉能做决定的,但侯爷火气上来,总要找个发泄的人。 屋里的动静刚消停,就见青松匆匆跑来。 青枫皱眉:“急什么?吵到了主子爷你有几个脑袋赔罪。” 青松大口喘着气,声音有些变调:“墨瑶、墨瑶……” 青枫一愣:“墨瑶怎么了?” “墨瑶悬梁自尽了!” 第32章 人非草木 青枫睁大了眼睛:“墨瑶不是在表小姐身边伺候吗?怎么会……” 青松苦着一张脸:“别提了,我刚去看了,她那张脸被掐得血肉模糊,差点没认出来。” 青枫下意识想问是谁干的,但还没问出口,心里就有了答案。 墨瑶是老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丫鬟,除了表小姐,谁还有这个胆子? 可这位表小姐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连侯爷都不会随随便便打杀了老夫人手下墨瑶这样的红人,表小姐怎么敢说做就做? 更何况这表小姐还没入府,还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呢。 “青枫,你在外面嚷什么呢!” 屋里的李玄怒喊一声。 “滚进来!” 青枫的脸皱成一团,自己刚才声音低得就差听不见了,他家的这位爷耳朵也太尖了吧。 青枫耷拉着脑袋推门进屋。 这可叫他怎么回话? “底下发生什么了,吵吵闹闹的。”李玄皱着眉头,眼神不满地盯着青枫。 青枫一哆嗦,先跪下磕了个头:“回侯爷的话,是……是表小姐身边的丫鬟墨瑶,她被表小姐骂了两句,想不开、自尽了。” “……” 屋子里一片寂静,青枫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门口的青松也跟着屏气凝神等了一会儿。 这么久都没发火,想来侯爷应该没怎么生气吧? 青松扒着门想偷偷往里看一眼,刚看见青枫跪着的背影,突然一个茶盏擦着青枫的脑袋飞了出来,险些砸中青松的面门。 青松猛地靠在门框上,额头直冒冷汗。 只听屋里侯爷声音幽幽:“狗东西,胆子真是肥了,连爷也敢蒙骗?” 青枫一抖,一连磕了十几个头,“就算给奴才十个脑袋,奴才也不敢骗主子爷啊!” 李玄神色幽深地盯着青枫。 墨瑶是什么丫头?那是在侯府最底层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会因为主子随便打骂两句就想不开了? 若真如此,墨瑶早就死一百次了。 可想而知陈盈婉下手有多狠,能让混了十年的丫鬟都扛不住。 李玄何尝不知道真相?青枫又何尝不知道瞒不住他?不过是怕直接告诉他,他会大发雷霆,所以拐了个弯。 他的心思倒被这个青枫揣摩透了。 砸了个茶盏,李玄火气发泄了些,缓缓出了口气,“去查,表小姐到底因为什么发火。” 若是因为他而迁怒于下人…… 李玄心中冷笑。 还真把自己当个主子了。 另一边的陈盈婉撒了火,心情好起来,正坐在梳妆台前摆弄首饰。 只见绿梅行色匆匆地走进来,转眼间她就听到墨瑶吊死在了客房,惊得手中的茶杯险些落地。 陈盈婉捂着心口,怔怔道:“她、她死了?” 绿梅低头:“奴才拉她出去的时候,她便说若是表小姐不要她,她就没有出路了。” 陈盈婉不解:“我只是不想让她近旁伺候,这也至于想不开?……姑母身边的丫鬟怎得这般脆弱?” 绿梅低头不语。 陈盈婉咬了咬嘴唇,心绪不宁道:“这件事,表哥知道了吗?” 绿梅:“底下的下人发现的第一时刻,便已经传话过去了。想来……瞒不住侯爷。” 陈盈婉剜了她一眼,恨声道:“你怎么不拦着?不中用的废物。” “我若是被表哥嫌弃,你以为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绿梅慌忙摇头:“奴才从未这样想。奴才是觉得奴才的行为就代表主子的意思,只怕这一拦,反而显得做贼心虚。” 陈盈婉一愣,缓缓移开视线,喃喃道:“也是这个道理。” “可是表哥知道了这件事,到底还是会怀疑我的,我得想个法子……” 陈盈婉思索良久,愤恨地将茶盅重重搁在桌子上。 “这个贱婢,死也不挑个好时候。” 墨瑶的死若能跟郑姨娘扯上关系就好了,也算她死得其所。 偏偏墨瑶是从她房中出去就直接寻死了,又顶着那样一张脸,这不是昭告所有人是她苛待下人吗? 眼看着陈盈婉越发躁动不安,绿梅缓声道:“小姐,咱们上头还有老夫人呢,您怕什么?就算侯爷真的动怒,也要考虑老夫人呀。” 陈盈婉咬着嘴唇摇摇头:“姑母虽然喜欢我,但万一表哥真的因为这件事恼我,不愿意娶我,我该怎么办?” 绿梅语气温和:“小姐,您想多了,您到底也是老夫人的侄女,侯府的表小姐,侯爷怎么会因为一个下人跟您生气呢?哪怕真生气,也不过是一时罢了。” “回了侯府,自有老夫人做主。墨瑶是老夫人的丫鬟,只要老夫人不责罚您,侯爷又能说什么呢?” 听了绿梅的话,陈盈婉慢慢静下心来。 “你说得对。” 她露出一个笑容:“绿梅,还好我出府时带上了你,若是没有你安慰我,我真不知怎么是好。” “喏,这个簪子赏你了。” 陈盈婉从妆匣里拿出了一根金钗,塞到绿梅手里。 绿梅不敢收,但抬头一看到陈盈婉的眼神,她便立刻接了过来。 “奴才谢小姐赏。” 陈盈婉这才高兴。 “对了,表哥这次回来,不是过继了一个儿子吗?他去哪儿了?” . 另一边的郑鸳儿也听说了这件事。 那个墨瑶,她曾在侯府见过。 算下来,墨瑶在侯府待了也近十年了,若非实在走投无路,墨瑶绝对不会选择自尽。 月芽颇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叹了口气道:“听说是表小姐生气了,虐待她又把她赶了出去。” 郑鸳儿垂眸看着手上的络子,动作却停了下来:“月芽,你说这件事,可有我的关系?” 月芽一愣:“怎么会呢?” 郑鸳儿微微皱眉:“如若今天晚上我没有与她针锋相对,她也不会气恼之下对丫鬟随便动手。” 月芽蹲下来,抬头看着郑鸳儿。 她以为她的郑姨娘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却不想她会因为这种小事自责。 月芽将郑鸳儿手中的线捋顺,说道:“姨娘这样想就错了。” “是墨瑶倒霉,跟了那样的主子,就算不是因为今晚的事,也早晚会有这样的结果。” 其实她更想说是表小姐心狠。 但他们做奴才的,就算出了事也得说自己倒霉,万不敢议论怪罪到主子头上。 “奴才斗胆说一句,姨娘您不是在府里待过好些年吗?” “这样的事,难道看得还少吗?” 第33章 生杀予夺 i深宅大院,生杀予夺,郑鸳儿看得自然不少、也经历不少。 可今时不同往日,曾经她是站在和月芽、墨瑶一样的位置上。 从前身边的丫鬟出事死了,她只会有种哀伤的情绪,和自己并无直接的关系,她自然不会自责。 但现在她所站的位置要比丫鬟们高,她的一举一动影响到的不只是自己,还有自己手下的丫鬟们安危。 那一日,李玄差点杀了顺子和月芽,她就有了这样的感觉。 她可以死,但她不能无缘无故害了身边的人。 于是她时刻警醒自己要一再小心,不能牵连了身边的下人们。可谁能想到墨瑶不是她身边的下人,竟然也会因此受牵连被责骂。 直到墨瑶死了,她才听到这件事。 可这难道能说墨瑶的死和她丝毫关系都没有吗? 就算嘴上这么说,郑鸳儿心里也骗不过自己。 所以她才会感到迷茫。 她不是生来就含着金汤匙的,不是陈盈婉那样天生的人上人,她当过下人、过了几年普通人的日子,却从未遇到过现在的情况。 她的一举一动,无论有意无意,都会牵扯到无数人的生死。 她是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她做不到对身旁人的死亡毫无感觉。 月芽明白郑姨娘的想法,她不想也没有立场苛责郑姨娘心软。 如果不是郑姨娘心软,她也不会来到姨娘身边做事、那一晚姨娘也不会跪在侯爷面前给她求情。 她一个下人,姨娘能为她做到如此,她只有感激的份。 正因为郑姨娘心地善良,身边的人才会受益,可郑姨娘反而因此不安。 “姨娘,您别怕。您当主子也才不久,早晚会习惯的。” “有奴才陪您。” 月芽摸了摸郑姨娘冰凉的手,递了一个汤婆子过去。 郑鸳儿接过汤婆子,摇头道:“我其实不着急习惯。老实说,我怕的不是如今的自责,而是……” 郑鸳儿缓缓深吸一口气。 “我怕的是有朝一日我会真的习惯这些,再也感觉不到不安。” 月芽一愣。 郑鸳儿继续说道:“我怕这样的事情见多了,我会习以为常,最终视人命如野草,就像……” 就像她曾经所痛恨的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一样。 而这个转变,或许是郑鸳儿自己也意识不到的。 郑鸳儿朝月芽笑了一下。 “无论我以后到底有什么样的造化、能做何等身份的人物,首先我都要保证自己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所以现在有自责的感觉,我反而会庆幸。” “若是真有一天我听到下人们的死而内心毫无波澜……那我才要悲哀。” 月芽怔怔地望着郑鸳儿,姨娘的心胸仿佛比她想的要开阔许多。 郑鸳儿轻轻握住月芽的手:“如果真有那一天,你一定要提醒我。” 月芽郑重其事地点头,反握住姨娘的手:“奴才一定会的。” 半个时辰后,元礼回来了。 元礼今天下午由小厮领着在城里逛了一圈,买了好些小玩意,流连忘返的直到天黑才被小厮劝回客栈。 “姨娘,我出门前爹爹给了我银两,让我买点小东西。”元礼把一个金包银的鸳鸯簪子递给郑鸳儿,“这是送给您的。” “姨娘看,这是金子捏出来的鸳鸯。”元礼咧嘴笑道。 郑鸳儿很是配合地做出惊讶的样子:“哎呀,还真是呢。” 毕竟是路边摊买的,做工有些粗糙,又是金包银的,不值几个钱,但郑鸳儿还是很欢喜地收下了。 “月芽姐姐,这是送给你的。”元礼拿着另一个簪子转身递向月芽。 月芽更是惊喜无比:“还有奴才的?” 她的是一个月牙弯弯模样的簪子。 “奴才谢小主子。”月芽笑眯眯地谢赏。 郑鸳儿笑着戳了一下元礼的脑袋:“你倒是都不得罪,难不成给所有姑娘都买了簪子?” 元礼揉揉脑袋,叉着腰道:“那自然不是!” “我只管给姨娘和月芽姐姐买,其他人我才不在乎。” 郑鸳儿:“那你父亲的呢?” 元礼一拍脑袋:“我买了一只笔,想去送父亲呢。” “姨娘,我先过去了!” “等会儿,别这么着急。”郑鸳儿将他拉了回来,又把表小姐到来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第34章 全盘接纳 还没等月芽把人给郑鸳儿带过来,侯爷那边先来人了。 青枫过来传话,说郑鸳儿做的靴子很合脚舒服,不过做这东西点灯熬蜡累眼睛累身体,郑鸳儿的身子本来就不好,以后不许她再折腾了。 同样是拒绝的话,李玄这话要比今晚跟表小姐说得温和许多。 当然,肯定也有青枫在其中言语润色的功劳。 郑鸳儿笑笑,又将打好络子的荷包交给青枫,让他代自己交给侯爷。 青枫一愣。 “这贴身的荷包由姨娘您亲自交给侯爷,岂不是更好?” 侯爷本就因为今天表小姐随意虐杀下人不满,郑姨娘何不趁机在侯爷面前吹吹枕边风? 侯爷一高兴,说不定能将表小姐的存在彻底无视掉,两人关系一回从前。 郑鸳儿却微笑摇头:“不必了。” “侯爷只说要我交上去,却没说让我亲自去交。我只怕侯爷还在气头上,我非凑上去再惹恼了侯爷,侯爷怪罪我怎么办?” 青枫听到这话差点笑出声。 郑姨娘天不怕地不怕,还怕送荷包会把侯爷惹生气? 郑鸳儿给月芽使了个眼神:“你送青枫出去吧。” 月芽把青枫送到门口,关上门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你就把姨娘的原话带给侯爷。” 青枫也是个人精,立马就明白过来了。 小两口闹了不愉快,谁都拉不下脸来,只能让他在中传话。 青枫将郑鸳儿的话原封不动传达给了侯爷。 侯爷听到果然气笑。 “她还敢说这样的话!” “她要是真怕,这些天还敢惹爷生气?” 看着侯爷心情好,青枫小声道:“侯爷,奴才大胆猜测,姨娘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李玄一顿。 “她吃醋?” 青枫煞有介事地说:“对呀,表小姐对您的意思,连我们这些木脑袋的下人都看得出来,姨娘肯定也看出来了。” “今晚吃完饭,姨娘早早就离开了,难说不是吃了表小姐的醋。” 李玄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她还会吃醋?” 若真是这样……他反倒有几分高兴,说明郑鸳儿心里还是有他的。 李玄沉吟半晌,看向青枫:“你刚才说,你也看出来表小姐的意思了?” 青枫笑道:“主子爷真是说笑,大家肯定都看出来了。” 李玄微微眯眼。 其实他一开始并没想到老夫人把陈盈婉接过来是为了爬他的床。 毕竟这么多年他只有郑鸳儿一个女人。 之前赴宴酬应时,也有不少人想给他塞女人,但都被他婉拒了。 有一次格外过分,那些狗东西居然直接把人送到了他的府上。 那时候的贴身侍从是个蠢货,直接让那女人上了他的床。 李玄回屋一掀被子,只见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子躺在他的床上、矫揉造作地拧动着身体,他差点气炸。 当晚他就派人把女人扔了出去,跟送人的那家断了往来,还把带人进来的小厮打了个半死。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敢对他用美人计了。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不记得那些女人是用什么手段讨好他的了。 陈盈婉是这些年来第一个这么做的人,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 他倒也知道,老夫人把陈盈婉接过来是有打算。 可他本以为老夫人只想府上多一个女人帮她掣肘郑鸳儿,却没想到老夫人居然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李玄慢慢皱起眉头。 他不介意女人为自己争风吃醋,但仅限于郑鸳儿,他看着高兴也就罢了。 如今怎么什么歪瓜裂枣也敢往他床上送?他是什么饿极了的男人吗? 更别说老夫人的想法都就差摆在明面上了,明显就是想让他娶陈盈婉。 日后陈盈婉再生个一男半女,日后侯府就是她们娘俩的天下。 算盘珠子都快打他脸上去了。 李玄冷笑一声。 “青枫,依你看,应该怎么解决这个麻烦?” 青枫吓得脸一白:“侯爷,您、您想解决表小姐吗?” 李玄:“瞧你吓得,没出息的样。” “毕竟是老夫人的侄女,杀是不可能杀的。老夫人想让她爬上我的床,我自然也不会让老夫人不高兴。” “我若是强硬拒绝,倒显得我不给老夫人脸面。” 青枫糊涂了。 侯爷又不想忤逆老夫人的意思,又不想娶表小姐,那侯爷到底是什么想法呢? 李玄瞪了他一眼:“蠢货,滚出去慢慢想吧。” 青枫被他遣出屋子,李玄躺在床上,手里晃着崭新的荷包。 尽管他早就承认郑鸳儿是唯一一个让他心动的女人,但那时的李玄并不觉得一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重要的。 直到郑鸳儿离开自己,各色各样的女人被送到他面前,他却提不起丝毫兴趣。 那一刻,他才知道郑鸳儿的特殊。 他也想过子嗣的问题。 毕竟这么大的家业,忠勇侯的爵位总要有人继承。但转念一想,老侯爷生了十几个儿子,还不是被他杀得就剩自己一个了? 可见要那么多孩子也没什么用。 后来他意识到郑鸳儿对自己的特殊后,他更不愿意委屈自己跟那些没有感觉、不入眼的女人们亲密接触。 他倒也没想过为郑鸳儿守身如玉。只是郑鸳儿与他相处了整整七年,他才心动,可见他并不是个见色起意的人。 人生又有几个七年? 那段困苦的日子,除了郑鸳儿,也没人会陪他重新走一遭了。 李玄现在找到了郑鸳儿,自然更看不上其他女人。 只不过……陈盈婉这件事也给他提了醒。 他从前没有多虑,只一心想找郑鸳儿,找到她、把她拴在身边就好。 但现如今有了郑鸳儿这个先例,慢慢地整个青州、他的各个同僚都会知道这件事。 上次南州周家和青州知府来信中也若有若无地提及他的婚事问题,想必也收到了风声。 李玄如今二十八岁,换成旁人,孩子都会满地跑了,指不定孙子都有了。而李玄才刚纳一个妾。 也就是这个妾,让众人发现了苗头。 自从李玄八月进京面圣、得皇帝赐官从一品少保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身上。 各大家族的信件和礼物如流水般涌入侯府。 从前大家只知李玄靠手段夺爵、是个狠角色,但毕竟那是他祖上的功劳,算不得他的作为。 如今李玄自身得皇帝器重,日后指不定有什么造化,众人怎能不忙着巴结他这个新贵? 可他收礼少,吃请少,能打动他的更是少之又少。 如今得闻李玄纳了妾,众人便再起心思,日后自然有源源不断的人会给他送女人。 谁不希望自己家能在侯爷身边安插个照应,以便时不时能吹个枕头风呢? 如今老夫人先动手了,现在是陈盈婉来,日后还会有别人。 李玄既然纳了郑鸳儿,若是再推脱别人,就显得没有说服力了。 更何况…… 李玄高高抛起荷包,又稳稳接住,眸色一暗。 更何况他也舍不得将那些好用的关系和人脉拒之门外。 毕竟他还要继续往上爬,少不了用到各类人,世家大族、州中势力……他自然一个都不想放过。 . 晚上,月芽带仁成过来。 表小姐今晚还真派人去找了元礼。 不过元礼在外面跑了一下午,累得紧,跟侯爷打过招呼、吃完晚饭就睡下了。 表小姐吃了个闭门羹。 仁成一进屋就给郑鸳儿跪下磕了个头:“奴才仁成,给郑主子问安。” 郑鸳儿抬头一看,微微惊讶。 第35章 回侯府 她还以为这个仁成和顺子是一类人,是一眼看上去就透着机灵劲儿的小子,可正和她所想的相反,仁成是个一脸老实相的孩子。 他皮肤黝黑,身材要比寻常人更壮实,一脸本分极了的模样。 “这就是你认的弟弟?”郑鸳儿半信半疑地问。 看着不像月芽说的那样机灵,莫不是月芽为了帮自己弟弟谋生,胡乱说的? 月芽笑道:“主子,您别看他一副傻样,其实他鬼机灵着呢。” “偏偏就是这样表面傻乎乎的人,才不叫人心里顾忌。” 这话倒是有道理,不过到底怎么样郑鸳儿还得亲自问两句才能放心。 “听说今日表小姐去找小少爷了,你怎么答的?”郑鸳儿问。 仁成认真地回答:“回主子的话,奴才说小少爷已经睡下了。表小姐不信,还想硬闯。” “那你怎么拦住的?” 仁成:“奴才说,楼下还在处理墨瑶的尸首,若是小少爷被吵醒,问起来发生什么,奴才就不好答了。” 郑鸳儿挑眉一笑。 倒还真是有几分聪明的。 未免墨瑶的事情吓到元礼,侯爷特别警告了下人们,绝对不要让小少爷知道这件事。 所以直到小少爷睡下,楼下才敢处理墨瑶的事情。 若是小少爷被吵醒,当真撞上了楼下的人,侯爷势必会怪罪下来是其一,小少爷得知表小姐心狠手辣虐待下人,对她的印象也会极差。 表小姐入夜还不忘去见小少爷,肯定是抱着讨好的心思去的,总不希望小少爷因此对她留下不好的印象,听了这话只好悻悻离去。 “你姐姐说的倒没错,你脑子转得确实快。”郑鸳儿笑道。 仁成一脸认真:“多亏了主子给奴才饭吃,奴才吃得多,脑子才转得起来。” 郑鸳儿忍俊不禁,这小子既聪明,又有些恰到好处、引人发笑的呆愣,确实是个难得的。 郑鸳儿看他顺眼,语气放缓许多:“如今小少爷身边只有你们两个人伺候,你伺候的好,日后进了侯府小少爷也不会忘了你。” “小少爷年纪小,有很多事情想不到,你要帮着提醒一下,遇到难事周旋一番。” “若真遇到紧急情况,顶撞主子也是有的,你敢不敢?” 仁成郑重其事地磕了个头:“姨娘放心,奴才跟着小少爷,一辈子以小少爷马首是瞻,哪怕为小少爷死,奴才也是死得其所!” 郑鸳儿神色温和:“不用你死。” “哪怕时势所迫,你不得不顶撞主子,我也会保下你。所以你不必怕,只要你一心照料小少爷,自然有你的好处。” 月芽在一旁听得也高兴极了:“仁成,还不快谢谢郑主子。” 他们做下人的能遇到这样的主子简直恨不得烧高香。 “先别急着谢。”郑鸳儿话锋一转。 “若是被我发现你用小少爷的名号作威作福、或是教唆小少爷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我也绝饶不了你。” 郑鸳儿当过下人,所以体恤下人。 但她也明白奴大欺主这回事。 她对手底下的人好,是因为她有分寸。可元礼才六七岁,这个年龄的孩子容易被引导。 好的引导也就罢了,就怕有些人可以把元礼往歪了养。 郑鸳儿如今的身份已不能时时刻刻和元礼待在一处,因此才更需要对元礼身边的提点敲打一番。 “伺候得好,自然有赏。若是动了不好的心思,我也绝不姑息。” “奴才谨记郑主子教诲!必不敢忘主子提点之恩!” . 第二天一早,侯府里的下人们就把东西搬上了马车,准备打道回府。 一家三口在一楼用早饭,陈盈婉姗姗来迟。 陈盈婉笑颜如常,仿佛昨日之事根本没发生过。 “这就是表哥过继的孩子吧?” 元礼跳下凳子,给陈盈婉行了个礼:“表姑早上好。” 陈盈婉笑着迎上去,想要摸摸他的脸,却被他后退一步避开。 陈盈婉笑容一僵,却强撑着道:“这孩子看着就聪明,讨人喜欢。” “怎么样,到表哥身边也有一些日子了,可还习惯?” 不等元礼答话,李玄先开口了:“先吃饭吧。” 李玄的声音听不出感情,但陈盈婉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似乎不太高兴。 陈盈婉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惹到了李玄,只得匆匆坐上座位。 用完饭,只见郑鸳儿带着元礼上了车,陈盈婉这才意识到郑鸳儿早就跟小少爷搭上关系了。 陈盈婉绞着手帕,心中恨恨。 难怪小少爷对她这般躲避,肯定是那贱人从中作梗。 她想要跟上去,却被姜玉拦下来。 “表小姐,您的马车在后面。” 陈盈婉脸色一顿,随即放柔了声音:“姜侍卫,我想跟小嫂子说话,让我坐这辆车吧。” 姜侍卫面无表情:“不行,表小姐,您得坐后面那辆车。” 陈盈婉眼神委屈:“为什么啊?你还没问过小嫂子了,万一小嫂子也想跟我说话呢?” 姜侍卫:“那也不行,侯爷吩咐的,让你离郑姨娘远一点。” “……” 陈盈婉咬着嘴唇、重重一跺脚,转身就走。 马车里的郑鸳儿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勾起嘴角。 “姨娘,咱们什么时候到侯府?”元礼抬起头。 郑鸳儿:“还有三日。” 越靠近青州中央城,官路修得越平稳宽敞。 预计三日,实际上马车沿着官路赶只用了两日。 到了第二日晚上,距离侯府的距离便很近了,李玄下令晚上不休息,连夜赶路。 第三天一早,车队便驶进了青州府主城。 不愧是主城,一大清早天刚亮,路上便人声鼎沸,南来北往、贩夫走卒,各样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这一切于郑鸳儿来说,恍若隔世。 郑鸳儿愣神着,元礼正掀开帘子好奇地往外张望。 元礼第一次见到这般繁荣的景象,张大了嘴巴:“姨娘,这里的糖葫芦都比桂花村的大!” 正巧李玄驾马从马车旁边走过,闻言笑了一声,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一根糖葫芦。 “吃吧。” 元礼眼睛睁大:“谢谢爹!” 李玄看向郑鸳儿,温声道:“待会儿回府,你怕不怕?” 郑鸳儿盯着元礼手中的糖葫芦,不看他,说道:“你难道会任由别人欺负我?” 李玄:“自然不会,你是我的女人,谁敢欺负你?” 郑鸳儿:“那不就得了,有你护着我,我怕什么?” 虽然郑鸳儿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笑容,更不像之前那样哄他恭维他,但李玄就是觉得顺耳极了。 快马加鞭,直到拐过一个街角,周围瞬间安静不少。 这便是王侯贵族所在的街道了。 “忠勇侯府”漆金大字门匾下、左右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台阶上站着一群人,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 妇人身着深紫闪红缎子对襟袄、外披短绒黑貂裘披袄,耳边戴一对金镶玉坠,手腕上挂着一串紫檀木佛珠,捧着一个雕牡丹花的铜绿手炉。 一双微微上挑的眉眼不怒自威,带着一丝刻意而为的慈悲感。 这便是侯府老夫人,陈氏。 第36章 初入青阳 郑鸳儿下了马车,先给陈氏行了个礼:“妾身郑氏,拜见老夫人。” 陈氏一脸欣慰地抬了抬手:“好孩子,起来吧。” 站在陈氏身后的丫鬟立刻上前,为郑鸳儿披上了一件白狐秋领的披风。 “这一路车马劳顿,又要伺候侯爷,你辛苦了。” 郑鸳儿低眉顺眼:“伺候侯爷是妾的福分。” 元礼也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给老夫人跪下磕了个头。 “元礼给奶奶请安。” 陈氏依旧笑着点点头,面上看不出任何不满,反倒一副热切模样:“这个小子一看就聪明,以后多加教养,能成气候。” 看来李玄确实下了功夫,陈氏竟然没有当众为难郑鸳儿和元礼。 “姑母!”陈盈婉从后面的马车下来,提着裙子一路跑过来。 “慢点。” 陈氏笑盈盈地一手牵着陈盈婉,一手拉着郑鸳儿说了两句话,便让众人跟着她进府了。 陈氏携郑鸳儿和陈盈婉在前,李玄带着元礼走在后面,不远不近跟着,也方便能听到两人的对话。 进侯府内,郑鸳儿且行且打量,与六年前确实不同了。 老侯爷在时,侯府里人口虽多,但地方就那么大小,各个院子的人你来我往,忙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若赶上节日家宴,整个侯府里里外外都要被架在火上烤几个来回,人人都忙得焦头烂额。 而如今主子少了,侯府却扩了许多。 下人没变,但总觉得清冷了一些。 尤其侯府翻新过,亭台池塘、园林树木,假山活水、奇花异草不一而足,和郑鸳儿记忆中的侯府完全不一样了。 可见是李玄要比从前的老侯爷更有能耐,更得圣恩,否则就算侯府有钱,也不敢这般奢靡摆设。 从进门便是一花园,掠过池塘小桥,便入二门,四面的门通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过了小门还有通往不同院落的小路。 东院是李玄的住所,有门直通前院,若遇贵客可直接遣人从前院带进东院里,也不至于打扰内院的女眷。 “玄微住东院,我住北院。你若是不嫌弃我这个老婆子,就常来找我说说话。” 玄微是李玄的字。 侯爷没有给李玄赐字,这“玄微”二字,还是郑鸳儿陪李玄在他十八岁生辰那一天挑的。 郑鸳儿温柔笑道:“老夫人不嫌弃妾身才好。” 陈氏笑着拍了拍郑鸳儿的手,又指向西院:“我本想让你跟我一起住北院的,但玄微给你准备的院子在西院。” “走,去瞧瞧吧。” 陈氏把手里的汤婆子塞给郑鸳儿,“入秋天冷,你拿着。” 郑鸳儿知道她是做样子,倒也不介意接了过来。 “你和婉儿见过面了,这几日相处可还好?”陈氏笑着问。 陈盈婉语气娇嗔道:“姑母还说呢!这些日子小嫂子一直避着我!” 除了第一天见面一起吃了晚饭以外,郑鸳儿就一直故意躲着她。 吃饭时要么先一步吃完、要么晚一步才出来吃,每次陈盈婉都堵不到人。 就算陈盈婉想找机会跟郑鸳儿过招都不行。 陈盈婉这么说,自然也是为了向姑母表诚——不是她不做,是实在没有机会。 陈氏有些惊讶地看向郑鸳儿:“郑氏,你为何……” “咳咳!”郑鸳儿捂着嘴一阵痛咳,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她满眼歉意地看向陈氏:“老夫人,都怪妾身这些天染了风寒,担心染给表小姐,所以一直避着见面。” “没想到竟然惹得表小姐多心……妾身实在惶恐。” 陈盈婉眼睛一瞪。 郑鸳儿就是在胡说!她明明看见郑鸳儿这一路都好端端的,什么时候染风寒了? 不等她说话,就被老夫人拉了一下手。 老夫人神色如常笑道:“瞧你,我和婉儿也就是随口一说,我知道你这是个好孩子,第一眼见你时就喜欢。” “这些年我一直惦记着玄微,觉得他身边没有个贴心人。如今有你在玄微身边,我也算安心了。” 众人一路走进西院,又由下人在前带着顺一条青石板路来到一片树林,林子一人多高,绿意寥寥,隐约能看到林子中间的一座院。 匾上题着“青阳院”三个漆金大字,是李玄的笔迹。 这是李玄离开前就派人翻修的院子。 郑鸳儿行几步到树前,观察一番才道:“这片林子种的是梅花?” 李玄道:“如今没什么颜色,来年一月便可芳香满林。” 春日结的青梅能酿酒、夏日的黄梅可制成果干,不过现在什么也没有。 陈氏在这里停下,看向郑鸳儿微笑:“便让玄微带你去看青阳院里吧,我回去了。” 郑鸳儿垂下头:“老夫人慢走。” 陈氏满意地笑笑,临走前给郑鸳儿留下了两个丫鬟,才携着陈盈婉往北苑去。 元礼沿着林子中央的青石板一路往院子跑去,李玄牵起郑鸳儿的手:“走,带你去瞧瞧院子。” 被老夫人分过来的两个丫鬟见状立刻要跟上,却被月芽一屁股挤开。 月芽寸步不离地跟在郑鸳儿身后,瞥了一眼两个丫鬟,又收回视线。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自然不满,又不好说什么。 李玄先一步迈过门槛,又牵着郑鸳儿叮嘱她小心脚下。 自从三天前那枚荷包由青枫交到了李玄手中后,两人间的隔阂便淡化了许多。 郑鸳儿没有抗拒,也没有过于热情。虽比刚见面那几日的态度冷淡不少,但李玄却觉得这才是郑鸳儿。 郑鸳儿环顾周围,半个青阳院都比她家那小院大得多。 院子坐北朝南,一圈抄手游廊, 院里未设影壁,倒有两棵梅花树。 青枫在旁笑道:“这是侯爷特意吩咐的。侯爷说早春若是天冷,郑主子不必出门、打开窗子也能赏花了。” 郑鸳儿一笑:“那妾就盼着花开那一日了。” 李玄道:“如今院里只有这两棵树,瞧着空荡,只待你日后慢慢添置。” 院子三合,共东西北三列厢房。 西厢做库房,东厢是书房,北边乃主屋,东西各两间。 从游廊下、行二百步到主屋。西一间餐厅、与中间屋子,只用一四尺高的几上屏风做隔断。西二间南侧开了个小门、旁连着耳房,下人进出主屋便不必从正门入了。 东一间做茶室,与东二间用一名家仕女图屏风做隔断,绕过屏风,便见一三面雕花床,上悬鸳鸯戏水锦绣罗幔帐。床边一架凤纹雕花黄花梨木一架, 北墙小窗左右旁设衣橱,南开的窗子下设妆台,推窗可见院中,妆台上一大面铜镜,妆匣数个,悉为精雕细琢、连把手都被格外精致地雕成鸟兽头。 郑鸳儿看完主屋,恰好小厮来通报李玄有客人到,李玄便看向郑鸳儿:“中午我再来陪你用饭,你先歇歇吧。” 另一边的北院,“重华院”内主屋,罗汉榻上端坐着的老夫人陈氏脸上没有半点笑容,打量着一旁坐着的陈盈婉。 陈盈婉脸色悻悻:“姑母,您方才怎么对郑氏那般好?您可知她不是个省油的灯,满口谎话、惯会耍心眼!” 第37章 侯夫人 老夫人看了她好久,终究化成一声无奈的叹息。 “傻孩子,方才玄微在旁,他一心想维护那个郑氏,我又能说什么?” “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陈盈婉哼了一声:“我就是学不会她那副装腔作势的模样。” 老夫人摇摇头,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突然问:“怎么只见绿梅?墨瑶呢?” 听到这句话,陈盈婉心里一颤,笑容顿时有些僵硬:“姑母,您找她做什么?” 老夫人道:“从前墨瑶在我院里是管库房的,如今拨给了你,有些事务要交接。” 老夫人注意到了陈盈婉的表情不对劲,微微皱眉:“是郑氏对墨瑶动手了?” 陈盈婉闻言一顿,连连点头:“对、就是那个郑氏!” 她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当然没忘记加重郑鸳儿对她的轻视和墨瑶的错处。 这件事虽说不是郑氏犯的错,但跟郑氏绝对脱不开关系! 陈盈婉满眼委屈:“姑母您不知道,那小丫鬟看着老实本分,其实一肚子坏水,见表哥对我冷脸,她也敢对我冷嘲热讽。” 但老夫人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尤其墨瑶是她调教了十年的,她再清楚不过墨瑶是个什么样的丫鬟,瞬间便明白这问题到底出在谁身上。 可陈盈婉是她的亲侄女,又不能说什么重话。 她让陈盈婉坐到自己身边,伸出指头戳了戳陈盈婉的脑袋:“你呀你呀,就是性子太急了。” 陈盈婉吐了吐舌头:“姑母不怪我吗?您分给我的丫鬟就这么被我处置了。” 老夫人淡淡地说:“不过是一个下人罢了,你想杀什么时候不能杀?姑母只是觉得你太急,偏偏要这件事被你表哥看到……你表哥是最见不得这些事的。” 陈盈婉一脸疑惑:“表哥是这么心软的人吗?可我看他身边下人平日伺候他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表哥也不像是个温和待下的。” 老夫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我说的可不是心软。” “他只是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耍做主子的威风,哪怕我,也是在私下里处置人,很少放在明面上。” “如今你还没过门呢,就做出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对一个在府上待了十年的大丫鬟说杀就杀,这样会让他有种你越过了他去的感觉。” 陈盈婉闻言顿时慌了起来,心中有些责怪姑母为何没有提前跟自己说清表哥的性格,又不敢表现出来。 老夫人看她的表情也能猜到她想了些什么,暗暗叹了口气。 她怎么能想到这个侄女如此沉不住气? 当初她从陈家挑姑娘的时候就不该一味地图长相,挑了一个最漂亮的陈盈婉,却是被父亲宠坏的小女儿,没有眼色、不懂收敛伪装。 但尽管如此,老夫人也没有换掉陈盈婉的想法。 陈盈婉乃是如今陈府当家二爷的女儿,自己的亲侄女。 也只有陈盈婉的样貌和家世,才有可能在陈氏的帮持下成为下一个忠勇侯夫人。 倘若陈盈婉做不成这个侯夫人……那陈氏一族在青州的位置怕是危险了。 陈氏和李玄的关系并不算好。 李玄是全然靠自己的努力爬上来的,而陈氏一开始根本没把李玄这个眼瞎又死了娘的庶子放在眼里。 直到府里的少爷一个接一个莫名其妙地出事后,陈氏顺藤摸瓜才查到已经复明的李玄头上。 陈氏看见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一瞬间,就猜到了什么。她想找到李玄的破绽,却一无所获。 李玄反而跟陈氏谈起了条件。 “母亲何不助我,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夺得爵位呢?” 陈氏自然不以为意。李玄不过一个没权没势的庶子,就算没有证据她依旧能以一百个理由解决李玄。 然而第二天老侯爷坠马、第三天她的二儿子染了时疫,第四天她的大女儿哭着回来说女婿要休妻。 陈氏才猛地发现,李玄早不是那个眼盲的废物了。 她一开始还想强撑着跟李玄斗,直到李玄害得她失去了二儿子。 儿子的去世令她几欲崩溃,但她没忘记自己还有三个女儿、还有后背的陈家。 她为了保住自己老侯夫人的位置,只能忍痛扶持李玄承爵、又与李玄装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 谁知她心中的苦楚? 现在她为了陈家、为了自己待字闺中的小女儿,为了自己的今后……就必须要让陈盈婉这个自家人成为下一个侯夫人。 只是老夫人难免懊悔,陈盈婉实在不是个聪明人,才跟李玄相处三天便把李玄惹恼了,以后可怎么办? 第38章 驭下之道 一旁的丫鬟绿梅也听得心发颤,小姐还真把老夫人当成姑母了,什么话都敢说。 谁不知道当初的老侯爷纳了十几个妾室,挤得院子都塞不下。 老夫人宽容大度也是不得不装出来的,不然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她是正头夫人?当夫人的就得忍啊。 老夫人被陈盈婉这么一刺激,也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想法,聊了几句就让陈盈婉离开了。 离开前,她最后嘱咐道:“姑母跟你说这些话,不会害你的。” 陈盈婉听了连连点头,又说:“姑母,我瞧郑氏那个小院还不错,我能跟她住在一处吗?也方便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老夫人叹气:“你倒是敢想,侯爷特意给她一个人建的院子,满院除了下人住的耳房就只有一张床,你要住耳房不成?还是跟郑氏挤一张床?” 陈盈婉有些失望:“好吧。” 陈氏担心这个侄女犯糊涂,又反复说道:“如今郑氏恩宠正浓,你就不要总打她的主意了。有道是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总有一天侯爷会对她厌倦的。” “只要你哄住了侯爷,到那时候别说你住那院子,就算你要扒了她那院子又能怎样?既然你打定了要当主母的心思,眼界要放远一些、放开阔些,不能只顾着眼前的利益。眼下你只要夺得侯爷的喜爱,其余的……” “等到了时机,姑母自会告诉你的。” 陈盈婉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我知道了,那我就听姑母的。表哥喜欢贤良淑德,我便贤惠给他看。” . 青阳院内,郑鸳儿叫丫鬟打水来洗澡,等洗完小憩一会儿就该用午饭了。 元礼跟李玄住在东院,李玄离开的时候把元礼也一起带走了。 所以现在郑鸳儿不用哄孩子,只顾着收拾自己就好。 如今院里有六个丫鬟。老夫人拨来了一个大丫鬟叫寻兰,一个二等丫鬟叫惜兰,加上月芽,三人是在屋里伺候的。 还有三个丫鬟是在院里院外负责洒扫收拾卫生的,没资格进主屋伺候。 所以郑鸳儿若要提拔信任,就得从屋里的三个人之中提拔选用。 她进院发下的第一个命令——抬洗澡水的任务被寻兰和惜兰抢去了。 一刻钟的功夫她们便提来了热水,布置好了便去叫郑鸳儿。 郑鸳儿出去一瞧,水面上还飘着玫瑰花瓣,空气中萦绕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香气。 郑鸳儿看了眼两人:“你们有心了。” 寻兰忙行了个礼:“只要主子满意,奴才就算没白忙。” 一旁的惜兰却只站着低头,没有领郑鸳儿的夸赞。 看来这个功劳是寻兰的。 郑鸳儿洗过澡,便去躺着小憩。午饭前郑鸳儿被叫醒,觉得精神好了许多,等洗了把脸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屋里有股香气。 “点香了?”郑鸳儿问。 一旁的月芽刚要开口,便被寻兰抢先说道:“回姨娘的话,您刚睡下侯爷便派人送来了香,是用金颜香与沉香聚成的香料。” “据说是南州从海边其他国家买来、又献给咱们侯府的。有安神的作用,后也说您素来睡觉不安稳,这香大抵对姨娘有所益处。” 郑鸳儿点点头:“难怪这场觉睡得这么踏实。” 寻兰又道:“侯爷还遣孙管家来送一些珠宝首饰,刚到,姨娘要请进来吗?” 郑鸳儿看了眼日头,也快晌午了,便道:“替我梳妆吧。”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待会儿见过孙管家刚好吃午饭。 郑鸳儿坐在窗下的梳妆台前,看着孙管家带着人手捧一箱箱珠宝一路低着脑袋走进院子,在院子里站定。 孙管家低头往后一挥手,后面的人眼睛仿佛长在头顶一样竟不约而同齐齐地排成一横排,打开手中的箱盒。 孙管家手里拿着单子,一样样清点出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屋里的郑鸳儿能听到。 郑鸳儿好歹是在侯府待过七年的人,可这些珠宝首饰琳琅满目摆了游廊,她竟有大半都没见过。 其中不少宝石制品,其中一套蓝宝石的头面最为引人注目,大到顶簪花钿、小到耳环小簪,无一不是用金托底雕成,又用蓝色的宝石点缀,奢华中又带着一丝轻巧。 郑鸳儿招招手,寻兰便去取来这套宝石头面。 郑鸳儿欣赏了好一会儿才让寻兰拿下去。 这样好的东西,怕是整个大燕朝都少见。 孙管家点完,依旧抵着头朝着东二间的窗口拱手道:“郑主子,这些大多是从南州来的。今日刚入库,前院还没来得及记上就送来您这儿了,前院人多手杂,若是哪套头面有缺的漏的,您派人知会奴才一声。” 郑鸳儿点头:“有劳孙管家了。” 郑鸳儿从妆匣里拿出库房的钥匙,身后的三个丫鬟立刻投来视线。 掌管库房可不是一件小事,主子把钥匙交给谁就代表主子器重谁、信任谁。 三人自然巴不得主子的目光能落在自己身上。 月芽更是激动又忐忑不安。她是和姨娘一起回来的,要说这三人中谁跟姨娘走得最近,非她莫属了。 郑姨娘又把她提成了二等丫鬟,怎能说不器重呢? 然而郑鸳儿的视线绕了一圈,却朝寻兰招招手:“你过来。” 寻兰半蹲下身,从郑鸳儿手中接过了西厢库房的钥匙。 “你去跟孙管家交接吧。” 寻兰面上一喜,忙道:“奴才一定不辜负姨娘信任。” 说罢寻兰便站起身往外走,路过月芽时还停了一下,道:“你在这儿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跟我去收拾库房?” 月芽刚要说话,郑鸳儿便开口了:“月芽留下,我有话要交代。” 寻兰顿了顿,说了声“是”,带人出去了。 看着一行人走进西厢,郑鸳儿这才望向闷闷不乐的月芽:“怎么,不高兴?” 月芽抿了抿嘴唇:“奴才不是冲主子,就是看不上那两个欺负人的家伙。” 郑鸳儿挑眉:“他们欺负你了?” 月芽绞着手里的帕子,低下头道:“明着是不敢欺负的,但这才半天过去,就没少给奴才脸色瞧。” 郑鸳儿笑着摇摇头:“那还不是你先给人家脸色的?” 月芽连忙抬头张了张口,却也辩解不出来,看着姨娘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月芽心中猛地一紧,顿时惊醒过来,立马提着裙子跪下。 “姨娘,奴才错了。奴才不该仗着跟姨娘认识得久一些,就、就……” “就觉得我应该信任你?” 月芽低下头,不敢回话。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毕竟这半个多月以来一直是她伺候的郑姨娘,郑姨娘也早就摸清了她的底细。 郑鸳儿温声道:“我是想将钥匙给你的,但你觉得我如今提拔了你,你就能胜任吗?” “如果你觉得能自己胜任,我现在就把钥匙拿回来,交给你。” 第40章 应声虫 朱云目视前方,一点看不出心虚:“我是代表三小姐来的。我方才就已经提醒过你们,三小姐要郑姨娘去拜见。郑姨娘知道了却还推三阻四,还拿这东西来搪塞我们,是何意图啊?” “你!”月芽咬着牙上前一步,“都说了明日再去,今日这么晚了,你别欺人太甚!” 朱云瞥了她一眼:“黄毛丫头,轮得到你说话吗?” 月芽还要再说,却被寻兰瞪了一眼:“行了。” 寻兰上前一步,笑眯眯地往朱云手里塞了一块碎银子。 “好妹妹,咱们都是一处出来的,何必互相为难。我知道三小姐是怎么想的,可……” 寻兰看了眼月芽,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可老夫人还没动手,三小姐急什么?” “若是三小姐不顾老夫人贸然行动,恐怕老夫人会动怒。老夫人若是动怒,三小姐是不会受责罚,受苦的可只有我们这几个下人。” 朱云听了这话,转了转眼睛,有些迟疑道:“你说的倒也有道理。可三小姐派我来,难道我还敢不来吗?” “你也知道三小姐的脾气,三小姐本来就因为表小姐入府这件事跟老夫人置气,我若是在这个时候提起老夫人,三小姐定然更要与老夫人作对了。” “寻兰姐,我也是两面为难啊。” 寻兰笑了一下:“我都明白,不过……” 她附在朱云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朱云的眼神逐渐变得算计起来,闪烁着精明的光:“你这法子靠谱吗?” 寻兰笑道:“你回去把这个法子告诉给三小姐,三小姐不仅不会责怪你,还会夸你有头脑呢。姐姐这边也记你一份情,就当你帮姐姐除了一个心腹大患。” “到时候我在老夫人面前也少不了多提一提你。” 朱云脸上终于多了些真切的笑容:“好姐姐,等我回去禀告三小姐,这件事就算说定了。不过也得找个合适的时候才行。” 寻兰刚点头,扭头看见月芽,却又拉住了朱云的手。 “不行,这件事怕是拖不得。你别看那丫头年纪小,却一肚子坏水,野心更是大。她时时刻刻盯着我,说不定再过几日她就抓住我的把柄,把我扯下去、自己爬上来呢。” “我这边毕竟还在跟老夫人联络着,若是姨娘从那丫头口中知道这件事,我在青阳院可就待不下去了。” “所以,这件事定要从速。” 朱云:“那依你看呢?” 寻兰眯了眯眼:“听说侯爷最近招待贵客忙得很,若是侯爷明日还不来,咱们明日就动手。” 朱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那便照你说的那么办。” 朱云提着盒子离开,寻兰转身往回院,院门口的两人迎了上来。 惜兰一脸好奇:“寻兰姐姐,你跟朱云说了什么,怎么就把她打发走了?我还怕她闹起来被姨娘听到呢。” 寻兰嗤笑一声:“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还难不倒我。不像有些人啊——只会耍嘴上功夫,不会做实事儿,说得再好听又有什么用?” 月芽瞪了她们两眼,转身就走。 惜兰扯了扯寻兰的袖子:“好姐姐,咱们以后都是一个院里的丫鬟,抬头不见低头见,你总这么刺她做什么呢。” 寻兰皱着眉瞥她一眼:“惜兰,你可别忘了当初老夫人为什么派你来。” “刚来一天,你这一颗‘忠心’可别全都献给这院里的主儿了。” 惜兰听了这话神色有些紧张,攥紧了寻兰的衣角:“寻兰姐姐,咱们已经被赏给郑姨娘了,以后那就是郑姨娘的人,说不定后半辈子都要在青阳院待着了……一仆不侍二主,姐姐,你得想清楚啊,不能乱说。”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才对!”寻兰一把甩开惜兰。 “老夫人是这个侯府真正的当家主母!郑姨娘又是个什么人?” “不过是一个妾室罢了,日后侯府有了明媒正娶的夫人,她又算个什么东西?到时候伺候郑姨娘的下人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惜兰连连摇头:“姐姐,话不是这么说的,咱们又不能未卜先知,总要走一步看一步……” “行了!”寻兰打断她。 “我跟你这个应声虫向来说不到一处去。我告诉你,我与你不一样,我可不想当一辈子的丫鬟。” “你若是想拦我的路……”寻兰上下打量着她,冷笑一声,“就看自己配不配吧。” 入夜,郑鸳儿洗漱过后躺在床上,月芽今晚守夜,躺在东一间的小榻上。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屏风,月芽把今晚的事情跟郑鸳儿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主子,奴才离得远,也没听清楚她们嘀咕什么呢。但奴才觉着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您说她们是不是在筹谋怎么对您下手呢?” 月芽越说越怕,甚至坐了起来,望着屏风忧心忡忡道:“要不,咱们把这事儿告诉侯爷吧?” 郑鸳儿笑了:“告状总要将证据,他们还什么都没做呢,我就算跟侯爷说了,侯爷又能怎么样?” “不仅要让她们看出来我们胆子小、杯弓蛇影以外,还有什么益处?” 月芽拧着被角:“难道咱们就什么也做不了吗?” 郑鸳儿:“她们要对我不利,现在会有、今后更会有。除了三小姐,还有表小姐、还有老夫人,难道我要提心吊胆过一辈子吗?” “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谁让李玄非把她带回来了呢? 到底还是李玄做的孽,让李玄负责是最应该的,可郑鸳儿却不能事事都靠李玄。 她如今的身份虽凭李玄的宠爱而活,可仅仅有宠爱还不够。 她若想在侯府真正地立足,让自己日后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自己身边的人,她就要必须亲手对付那些人。 三小姐、表小姐、老夫人……今天是这些人,以后还可能会有其他人。 郑鸳儿必须让他们看见自己的实力。即使她们不会消停下来,但日后再下手前,她们也要犹豫再三。 她要让他们知道,她郑鸳儿,从不是只靠宠爱过活。 郑鸳儿语气平静道:“如今侯爷对我宠爱正浓,他们不会贸然直接对我动手。” 月芽听着,慢慢反应过来:“那……他们是要对奴才动手吗?” 郑鸳儿点头:“所以你要格外小心,莫要被他们抓了把柄。我身边可就只有你这一个信得过的人了。” 这一次,月芽没再像上次一样害怕,反而有种被赋予重任的使命感。 月芽认真地点点头:“奴才记住了。若是被抓到把柄,主子也救不了奴才。” 第42章 不留后患 李徽容怔了怔,下意识扭头望向身边的朱云。 朱云冷汗直流紧张万分,若是这件事搞砸了,恐怕她也会在三小姐面前失了信用。 她暗骂寻兰,寻兰明明告诉她这个姨娘是个闷性子好拿捏的,怎么就突然伶牙俐齿起来了? 朱云立刻上前:“既然咱们敢来抓人,自然不只这一个人证。” 寻兰接收到她的视线,扯了扯一旁的惜兰,又看向郑鸳儿:“主子,惜兰似乎有话要说。” 李徽容登时看向惜兰:“我认得你,你也曾是母亲身边的丫鬟。” 李徽容胜券在握地抬起头,睨视着郑鸳儿:“惜兰可是我母亲调教出来的丫鬟,她说的话,总没有人再敢质疑了吧?” 郑鸳儿的眼神从寻兰和惜兰脸上一一扫过,轻笑一下。 “三小姐,不过是一对耳环罢了,何必闹成这样子?闹到最后若是被侯爷知道了,你我都不体面。” 李徽容杏眼一瞪:“你少拿哥哥吓唬我!我是侯府里正经的主子,就算这事闹起来,哥哥也怪不到我头上,只会治你一个管下不严的罪名!” “惜兰,你别怕,只管说是谁拿了那对耳环?是不是月芽这个贱婢!” 惜兰声音抖得厉害:“奴才、奴才……” “你只管说实话,在这里没人敢迫害你。” 一旁的寻兰也悄悄在背后扯了扯惜兰的袖口:“你可别干蠢事。” 惜兰猛地抬起头,跪倒在地:“奴才没有看见月芽姑娘偷东西!”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 “惜兰!” 李徽容咬牙喊道。 “你可要想好了再说!你真的没有看见?” 惜兰快要吓哭了:“奴才真的没看见,您就算问奴才一百遍,奴才也是没看见。” “奴才这人从小就不会撒谎,为此得罪过不少人,老夫人都知道奴才的性格……三小姐,您就别为难奴才了!” 说着惜兰转过身开始朝李徽容磕头,一连磕了十几个。 郑鸳儿叫停下来:“够了。” 她幽幽地看向李徽容:“三小姐,青阳院一共六个丫鬟,一个被您冤枉成贼,两个被你拉成人证……剩下这三个,您看看还要谁来?” 李徽容怒目而视,郑鸳儿毫不避讳。 一旁的月芽渐渐冷静下来,并不担心郑姨娘。 她家主子才不会落下风呢!当初跟侯爷僵持时都不曾退让,如今一个李徽容又算得了什么? 好在两人到底没真的闹起来,僵持之际,李徽容身后的紫云上前打圆场:“三小姐,说不定真是我们搞错了,咱们回去再好好找一找。” 李徽容咬了咬牙,恶狠狠地瞪一眼郑鸳儿,又瞥想她身边的月芽和寻兰,仿佛想通了什么,忽而冷笑一声:“好啊,我算是看明白了。” “你们原来是在设局引我上钩。” 月芽:? “你们别嚣张,一个小贱人罢了,我有的是招数惩治,还有谎报军情的人……本小姐也绝对不会轻饶!” 说罢李徽容甩袖便走,留下寻兰冷汗涔涔,甚至不敢跟郑鸳儿对视一眼。 郑鸳儿倚着门,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末尾那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尤为醒目。 郑鸳儿看向瘫坐在地的月芽,朝她勾勾手指。 月芽立刻重振旗鼓爬起来,扑扑身上的灰尘,走到郑鸳儿身边:“主子,您吩咐。” “我看那两个婆子真不错,咱们也弄两个过来吧。” 不然一院子的娇弱女儿家,万一再碰上今天这种事,那两个婆子冲上来,谁也拦不住。 若是院子有这两个门神守着,谁也不敢私闯她的青阳院。 郑鸳儿回屋时,饭菜已经凉了一半。 月芽要拿去厨房热一遍,郑鸳儿摇摇头:“我饿了,你直接在小炉子上热菜吧,免得跑一趟了。” 她刚打了一场硬仗,胃口大开,月芽一边热菜,她一边吃。 吃的时候她还在想刚才可有纰漏,越想越精神,吃完午饭开始在院子里走圈。 郑鸳儿一边走一边想,若说这深宅大院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也就是今天这种事儿了。 虽然凶险,却让人斗志倍增。 赢了的踌躇满志,想要继续赢下去;输了的重振旗鼓,想下一次翻盘。 这就像一场博弈,有输有赢,有难有简。有时候表面上是一对一对弈,实际上每个人背后都有真正操盘之人。 有时候一朝踏错满盘皆输,有时候一步就能奠定整盘棋局谁是赢家。 郑鸳儿不一定从头赢到尾,但她在侯府的七年,总是赢家。 大家都说她又傻又轴、做事鲁莽、空有外表却没有智慧。 可郑鸳儿若真那么傻,怎么能在吃人的侯府熬了整整七年? 郑鸳儿并非个满腔热血不斗不休的人,但她的适应性十分强大。 她知道,无论是做下人还是做妾,哪怕上到老夫人、侯爷,只要是跟深宅大院扯上关系的,都不得不斗。 妾室为了争宠而斗、老夫人为了她背后的母族而斗,李玄则为了更高的荣华富贵而斗。 谁也不能停,谁也别想停。 想要在这场巨大的棋局中活下来,唯有煞费苦心地去想下一步。 而郑鸳儿的适应性又能让她生出新的习惯——把这场棋局看成消遣。 这样,她也不必像其他人那样寝食难安,又能在必不可免的斗争中获得趣味。 这是郑鸳儿的活法。 在郑鸳儿走完第十圈后,她停了下来,月芽递上一块帕子让她擦擦脸上的薄汗。 郑鸳儿一边擦一边道:“待会儿派个丫鬟去东院,请侯爷晚上来用饭。” 月芽问:“若是不来呢?” “来不来是他的事,请不请是咱们的事。” 月芽派了个小丫鬟出去,才扶着郑鸳儿回房。 郑鸳儿坐在茶室的交椅上,看着面前跪了半个时辰的寻兰和惜兰。 “你们两个,谁先说?”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又看了对方一眼,神色紧张到了极点。 郑姨娘明明可以直接处置她们,却偏偏要让她们跪着等。 等了这半个时辰,她们自己就快把自己吓破胆了。现在郑鸳儿一问,寻兰便抢着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清清楚楚。 寻兰说完就开始磕头:“奴才也是被朱云教唆,一时鬼迷心窍了,姨娘饶了奴才吧!” 郑鸳儿笑了笑:“怎么算饶了你?” “你如此吃里扒外,我怎么敢留你继续待下去?今天是月芽,明天就可能是我,我可从来不是个留后患的人。” 寻兰一边哭一边磕头:“姨娘您大发慈悲,打发奴才回重华院伺候老夫人吧!” 第43章 目无尊卑 说着,寻兰停了下来,抬头看向郑鸳儿,颤声道:“奴才……虽被分到了您的院里,但到底还是老夫人的人,您若是越俎代庖对奴才动刑……” “奴才一条贱命不值得,但老夫人知道了一定不高兴。” 郑鸳儿摇摇头,语气透着怜悯:“你可真傻。” “老夫人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把你安插到我身边,就等着今后用得上你,没想到你敢私自行动。” “等你回了老夫人那里,你觉得老夫人会怎么好好奖赏你呢?” 寻兰后知后觉地瘫坐在地。 是啊,这次是她擅自行动,别说三小姐要拿她是问,就说老夫人知道了,也绝不会饶了她。 她横竖都是一个死。 郑鸳儿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叹口气:“你起来吧。” 寻兰有些怔愣地抬起头。 郑鸳儿扬起一抹浅笑:“起来去洗把脸,收拾收拾。晚上侯爷许会来,别让侯爷瞧见你这副样子,还以为我苛待下人了呢。” 寻兰的脑子一片浆糊。 郑姨娘这是……原谅她了? 可是怎么可能? 郑鸳儿笑道:“我要罚你杀你,其实根本不必经我的手,刚才我就能杀你。” “那套头面除了是月芽一路拿出去的以外,更是你从库房点出来的。你执掌库房钥匙,我若说是你的失职也不为过。” “到了那时,你觉得三小姐会不会直接将五十大板安在你身上,将你打死了泄愤?” 郑鸳儿说得很清楚明白,寻兰想到自己跟鬼门关擦肩而过,就一阵冒冷汗。 郑鸳儿又道:“我留你一命,你要记住这件事,日后自会有用得上你的时候。” 她又看了眼一旁的惜兰,让她把院里除了绯樱以外的两个丫鬟叫了进来。 四人跪在面前,郑鸳儿才继续说:“我知道,我刚入府,有许多人不服我不认我这个主子,生出不小的野心,我也理解。” “可你们今天也看见了我的手段,我不会主动害人,也不绝会被人欺负了去。” “今日之前,你们的心思如何,我不在意。日后你们好好伺候,一心向着青阳院,我也自会看在眼里。若是再敢有这种吃里扒外的事……” 郑鸳儿轻笑一声。 “我不会像三小姐那样,动不动便五十大板吓唬你们。” “我只会等侯爷来,把你们交与侯爷处置,必不会脏了我自己的手。” 月芽厉声道:“你们可都听清楚了?” 四人屏气凝神,齐齐磕了头道:“奴才清楚。” 郑鸳儿点头:“惜兰留下,其他人出去吧。” 寻兰仿佛死里逃生般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在两个小丫鬟的搀扶下往外走。 郑鸳儿看向一直没有开口的惜兰。 “今后,你拿库房的钥匙,照常伺候。” 惜兰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主子……” 郑鸳儿笑道:“你今天算是救了月芽一命,让我知道你有贼心也没那个贼胆。不过,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跪半个时辰吗?” 惜兰缓缓低下头,抿着嘴唇:“奴才知情不报,甘愿领罚。” 郑鸳儿点点头:“去外头跪着吧。” 屋里只剩下她和月芽。 月芽把熏香和火炉拿近了一些。 “主子,您今天受惊吓了。” 郑鸳儿挑眉打量她一番:“月芽,你真是长大了。” 她本以为这话是她该说的,没想到月芽反而安慰起她来。 毕竟今天差点被打死的人可是月芽。 月芽灿烂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奴才想明白了。今日主子看我那一眼之后,我就全都想明白了。” “主子想提拔奴才,也得奴才自己争气才行。若是再有这种事儿,奴才还是要像今日这般据理力争、替自己辩驳!” 郑鸳儿颇为欣慰地点头:“你果真明白了。” “其实……奴才还有一点不解。”月芽指了一下西边的耳房。 “您留下惜兰奴才倒不意外,可寻兰坏透了,您留下她也不怕养虎为患?” 郑鸳儿喝了口茶,轻轻一笑:“她若真是只虎,也轮不到我养她了。” 月芽一怔,随即咧开嘴笑道:“奴才明白了!” 晚饭前有人来告诉郑鸳儿,侯爷今晚过来吃饭。 郑鸳儿便派了丫鬟去前院传菜,指名要杜师傅做菜。 一个时辰后菜做好了,还是顺子打头送来的,一股脑说了好些讨巧的话,郑鸳儿赏了一块碎银子。 李玄进屋时,屋里的饭菜刚刚摆好。 郑鸳儿笑着迎上来:“侯爷。” 李玄来之前还皱着眉头,浑身郁气,看到郑鸳儿的笑脸后只觉烦恼一扫而空。 李玄解下披风、净了手,才拥美人入怀。 “一整日没来看你,可还习惯?院子有哪里不喜欢的就让人通知孙管家,孙管家会派工匠来整改。” 郑鸳儿笑道:“一切都好,爷派人建造的,妾身都喜欢得紧。” 她指着院子:“就连这院子大小都恰到好处,妾身吃完饭走上十圈,浑身舒畅。” 李玄捏了捏她的肚子,根本没什么肉。 “别走了,越走越瘦。这些日子舟车劳顿,你本就瘦得不成样子,合该再吃胖一些。” 他与郑鸳儿重逢时,郑鸳儿还不算太瘦,可这近一月以来郑鸳儿越发清减,身上一丝赘肉也无。 李玄不愿联想到那个野男人身上,只好安慰自己说郑鸳儿是赶路累瘦的。 李玄顺着郑鸳儿的指向看过去,看到院子里跪着的丫鬟:“她是老夫人分给你的吧,惹你生气了?” “也该叫她跪远一些,不然开窗看到她又要生气。”李玄毫不在意她处置老夫人送来的丫鬟。 郑鸳儿没说话,牵着李玄的手坐下,开始给李玄布菜。 “爷,这道辣炒兔肉是您爱吃的,您尝尝。” 见郑鸳儿不想继续那个话题,李玄也没有追问,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微微挑眉:“这不是内院的厨子?” 郑鸳儿捂嘴笑道:“爷不记得了?这是杜师傅的手艺,就是之前路上用的厨子。” “您夸他兔子做得好,他就变着法想怎么把兔子做得更好吃。” 李玄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个厨子。 “做得是不错,你若是也喜欢,就让他来内院。” 郑鸳儿摇头:“不麻烦了,我刚入府,别让人瞧着有多娇贵,吃饭还偏要侯爷前院的人做。” 李玄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好像你会怕一样。” 郑鸳儿脸色一顿,轻咬下唇,同时放下了筷子。 李玄察觉到不对劲,抬头瞥了眼月芽,后者立刻上前一步。 “侯爷,姨娘本不让奴才说这件事的,但奴才想着,这才第一天就有人敢这么欺负青阳院里的人,若是没有侯爷主持公道……” 李玄眉头紧皱:“少说废话,怎么回事?” 青枫站在李玄身后,心中暗暗祈祷月芽少说些。侯爷今日本就心情不好,若是再听到什么不好的事,肯定要发火。 听月芽说完前因后果,李玄脸色渐渐冷下来。 随着李玄将筷子摔了出去,青枫悬着的心也死了。 “李徽容的禁足什么时候结束的?” 青枫小心翼翼道:“回侯爷的话,三个月前就结束了。” “看来还没学乖啊。”李玄面无表情。 “继续禁足。” 青枫:“侯爷,这次……禁多久?” “半年。” 第44章 他要纳妾 青枫心中倒吸一口凉气。 “侯爷,三小姐才刚解禁,想来老夫人也已经教训过三小姐了,若是再禁半年……三小姐肯定要闹起来。” 李玄冷笑:“若是老夫人真教好了,她今日便不会没大没小、目无尊卑。” 哪怕陈盈婉那个没眼力的蠢货,都知道叫郑鸳儿一声小嫂子,李徽容居然敢上门来找茬。 青枫心中碎碎念,若真说尊卑,侯府的千金小姐怎么会比不过一个妾? 可这是侯府,侯爷说的话那就是天理,他说谁尊贵,那就是一等一的尊贵。 青枫不敢再劝,反正他已经劝过了,以后老夫人就算找也找不到他头上。 李玄又看向院子,皱眉道:“这等背主的下人留着做什么?直接拉出去打死就好。” 郑鸳儿却扯了扯他的袖子,轻轻摇头:“随便打杀下人……这样的事情,我做不来。” 李玄一顿。 他差点忘记,郑鸳儿也做了六年的下人。郑鸳儿在府里最后一年虽说当了他的通房,可当年李玄在府里是什么地位?给他当通房和当下人又有什么两样? 当年在府里,李玄经常听说郑鸳儿没事就帮帮这个、帮帮那个,明明自己都活得困难,却还是时刻想着帮别人。 如今郑鸳儿虽翻身做了主子,仍有那份悲悯下人之心。 这是好事,说明郑鸳儿未曾改变。 李玄也就不再纠结此事了。 “你既然有主意,我就不替你决定了。” “不过惜兰可留,寻兰和那个小丫鬟却不行。” 郑鸳儿道:“寻兰留着,妾身还有的用,另一个小丫鬟便交给侯爷了。” 郑鸳儿再善良也得保证自己的安全,她用得上寻兰,却也要推出去一个杀鸡儆猴做警醒。 有了绯樱这个先例,以后院里的下人做坏事之前也要思虑再三。 “行,那个小丫头就交给青枫处置。” 青枫连忙称是。 郑鸳儿取来一双新筷子,重新递给李玄:“本不该惹侯爷生气的,瞧爷今晚进来时脸色不大好,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李玄一边牵着郑鸳儿的手一边吃饭,吃了几口,叹气道:“如今得了圣恩,是好事也是坏事。” 郑鸳儿笑:“想来有许多人求到了侯爷头上吧?” 李玄缓缓点头。 “他们都当爷是大殿里的神佛,只要上几炷香就能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哪来那些好事?” 可李玄若想往上爬,就不得不收一些香火。 既是壮大自身,又能拉拢人脉,以待日后。 郑鸳儿为李玄倒了一杯酒:“妾身不懂您的那些事,不过妾身觉得这些道理都是相通的。” “妾身昨日一入院,便有丫鬟来讨好,一个个都想当新主子眼前的红人,哪怕院子里的三等小丫鬟也一样。” “妾身倒也有空挨个了解,但又何必呢?想挑个可信的丫鬟,不必自己亲自动手,只消等着。” 李玄望向她,勾唇一笑:“等?” “等她们按捺不住,总有些人会表现出非凡的忠诚,也自会有人露出马脚。” 李玄笑得愈发厉害:“鸳儿,爷真是小看你了。” 郑鸳儿勾着李玄的手,低头娇嗔:“爷可别说了,您就是故意引着妾身说这些话。您若是真不懂,也不会连着一两个月不理会那些人了。” 李玄反握住她的手,往怀里一拉,香温玉软落入怀中。 “只有鸳儿知我心意。” 虽一个身处内宅、一个坐观天下,却拥有相同的见解想法。 他和鸳儿果真是佳偶天成。 李玄嗅着郑鸳儿衣衫上的淡淡香气:“是我送来的香?” 郑鸳儿倚在李玄怀里,绕着帕子:“昨日就点上了,您没来。” 李玄眼神微微一暗,面上笑意越深:“还好爷今晚来了,不然这香可要空赴一场。” 青枫给一旁的月芽使了个眼神,两人心领神会地默默退了出去、关上门。 月芽走到跪着的惜兰面前:“起来吧,给你留了饭。” 惜兰站起来,红肿的膝盖又让她再次跌倒。 月芽上前扶起她,叹道:“惜兰姐姐,你可别怪主子狠心。” 惜兰连连摇头,别说怪了,她心里反而高兴极了。 主子肯罚她,说明还会用得到她。至于寻兰那样连罚都不罚的……等下次用到,恐怕寻兰就只有一死了。 惜兰被月芽扶着一瘸一拐地走进耳房,桌上果然放着饭菜。 而寻兰坐在自己的床铺上,神色呆滞。 角落的两个小丫鬟不再像从前一样围着寻兰叽叽喳喳。 见到惜兰回来,她们也只是抬了抬头,没有过多理会。 看来她们今晚也明白了一件事——这个院子里只有郑姨娘是说了算的,与其讨好大丫鬟、被牵连,还不如直接在主子面前讨好露脸。 月芽看向那两个小丫鬟:“你们去取热水吧,待会儿主子们要用。” 小丫鬟们立刻应声。 一个时辰后,屋里叫水。 折腾了好一会儿,郑鸳儿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倒在李玄怀里。 李玄环着郑鸳儿的肩膀,揉了揉她的鬓角,笑意盈盈地垂眸看她道:“睡吧。” 郑鸳儿却摇摇头,抬头望向李玄:“你罚了三小姐,老夫人会不会怪罪我?” 李玄:“明日我带你去给老夫人请安,有我在,她不敢怪你。” 郑鸳儿这才放下心,在李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方式窝着。 李玄闭了一会儿眼,却又睁开,晃了晃郑鸳儿。 郑鸳儿刚要睡着就被晃醒,一脸茫然:“怎么了?” 她转过头,微弱烛光照耀下,只见李玄正抿唇看着她,眼神灼灼。 “我要纳妾了。” 郑鸳儿不动,短暂的沉默过后,郑鸳儿慢慢低下头。 “好。” “好?”李玄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目光中带着探究,手上稍稍用力抬起她的下巴,接触到她的目光,却是一愣。 郑鸳儿眼中氤氲着薄泪,不自在地扭过脸。 李玄心头一颤,他没想到自己几句话就会让郑鸳儿难过到掉眼泪,下意识松开了手。 郑鸳儿默默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蜷缩起来。 “鸳儿……” “妾身没事,男人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更何况您是侯爷,若是只有妾这一个女人,怕是要被人笑话。” 李玄立刻坐了起来,手覆上她的肩膀:“我不是为了这个纳妾的。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有你陪着我就够了。” “只是自从你进府,所有人都知道我开始纳妾,便变着法给我送女人。” “那些人对我有用,我也需要收下他们的‘礼’、让他们安心。” “不过你放心,我只纳妾,不会娶妻,自然不会有人越过你去。” 郑鸳儿垂眸望着被面上的锦绣鸳鸯,沉默不语。 李玄抿起的嘴唇绷成一条线,盯着郑鸳儿,目光闪过一丝不安。 郑鸳儿因他要纳妾而吃醋,他自然是高兴的,可他也担心郑鸳儿会真的为此伤心。 两人才刚走近了些,若是因这件事生了嫌隙,不是他想看到的。 第45章 吃人的侯府 郑鸳儿猜测这两日李玄在东院忙碌,大概就是为了这件事。 郑鸳儿缓声问:“都是哪家的姑娘?” 李玄见她语气缓和,终于笑了,俯下身拢过她的长发。 “陈盈婉,我是要纳的。” “陈家是青州府里有名的粮商,这些年北边有点不太平,日后陈家或许能帮得上忙。” 郑鸳儿点头,又问:“你要她做妾?这事老夫人知道吗?” 老夫人若是想让陈盈婉做妾,也不必这般大费周章了,直接塞给李玄就是。 看陈盈婉那眼高于顶的架势,显然是奔着正妻位置来的。 李玄不在意地笑笑:“我明日就去找母亲商量,她会同意的。” 至于陈盈婉愿不愿意……既然她已经进了侯府,往后的事情就不是她说了算的。 她不同意,她背后还有老夫人、还有整个陈家。 陈家就算心里再不高兴,也不会蠢到错过这个机会。 “还有一个,你猜猜是哪家的姑娘?”李玄问道。 郑鸳儿没有犹豫:“南州的周家吧。” “鸳儿果真聪慧。”李玄眸中带笑,捏了捏她的耳垂。 “正是周家的小女儿,叫做周燕玉。这两日周家的人一心要把周燕玉许我做正妻,我就是在忙这件事。” 郑鸳儿顿了顿:“在南州属周家势力最大。” 他们想让自家女儿当侯夫人,倒也无可厚非,再加之李玄的身份,整个周家上下都会全心为李玄办事。 可他们还是小看了李玄,李玄的野心和眼界远不仅仅局限于青州和南州。 “我的正妻必不可能是经商之人的女儿。”李玄语气自然。 郑鸳儿垂眸,心道果然如此。 李玄除了他自己,谁都看不起,他过了太多苦日子,也受到了太多白眼和嘲讽,他只想往上爬。 一个商人之女、一个小小的南州,怎么可能让他满足? 当然,郑鸳儿也并没有多开心。 正妻的位置不是周燕玉的,更不可能是她郑鸳儿的。 李玄又摸了摸她的脸,温声道:“你且放心,至少几年内我不会娶正妻。在侯府,你永远是爷唯一真心对待的女人。” 郑鸳儿扯了扯嘴角,望向李玄,眼中漾起一抹暖意:“妾知道。” 李玄也笑了,将郑鸳儿搂得更紧一些:“爷知道你最乖,再跟你透个底,那些女人进了府也不过是摆设罢了,爷根本不会碰她们。” 郑鸳儿的笑容微微一顿。 前面李玄说要纳妾之类的,她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现在李玄说这些女人进了府,只是个摆设? 好好的女儿,却是进府来守活寡的不成? 进了这吃人的侯府已经够惨,难道夫妻之间最常见的愉快也得不到吗? 郑鸳儿抬头看了眼李玄的志得意满的神情,心下一沉,她知道自己是劝不了李玄了。 李玄既然决定这么做,一来是想吃下她们背后的势力,二来他知道就算自己真的不碰她们,她们也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娘家人。 如果被娘家知道侯爷根本不碰她们,丢了脸面不说,娘家也有可能会放弃她们——因为她们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没有孩子,就没有侯府的继承权,没有了立足之本。 哪个娘家会扶持一个这样没用的女儿呢? 郑鸳儿只要想到那些姑娘们将来可以预见的处境,就觉得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这吃人的侯府吃了她和儿子还不够,如今还要吃下更多的女子。 李玄还在说:“到时候陈盈婉依旧跟着老夫人住在北院,爷不愿意见她。” “不过周燕玉大抵要跟你一起住西院,你若不喜欢她,爷把她安排远一些。” 郑鸳儿窝在李玄的怀里,没有说话,只是搂着李玄的腰越来越紧。 李玄笑着揽住她的背:“怎么?还担心?” 李玄浑身炽热,可两人离得越近,郑鸳儿却越觉得心里一片冰凉。 与她肌肤相亲的这个男人,心是铁做的、一颦一笑都淬着毒。 那些姑娘的荣辱死活,对于他来说只是助自己登天的手段。在他眼里,所有人都是他的工具。 至于郑鸳儿呢? 她并不觉得自己例外,她也同样是工具,不过她没有其他作用,只是李玄夜深人静时用来抚慰灵魂的工具罢了。 若说郑鸳儿与那些姑娘有什么不同,郑鸳儿觉得还是有的。 因为他们曾经有过七年,所以李玄用惯了她。但也只是用惯,而非李玄有多么看重她。 她熬过来的那七年,积累出来了李玄对她的习惯,这是她唯一胜出的地方。 但有朝一日李玄遇到了更好的,或者有人陪了李玄下一个七年呢? 郑鸳儿确信,到那时自己会被毫不留情地抛开。 郑鸳儿抱得更紧了。 她不能等到那一天,绝对不行。 就像得知郑央身死的那个夜晚,她暗暗下定了决心,她不能只做李玄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她要顺着李玄的宠爱往上爬——直到爬到李玄的头顶。 身处后宅又怎样? 郑鸳儿想做,就能做到,就像当年李玄身处微末,却还想想承爵一样。 她敢想就敢做。 这一整晚,她是抱着李玄睡的,哪怕熟睡了也没有撒开手。 李玄比她早醒了半个时辰,看到她这副全身扒在自己身上的模样,很是好笑。 转念一想,或许这次郑鸳儿是真的有些伤心了。 毕竟李玄说过郑鸳儿是自己唯一一个女人,转眼间就要连着纳两个妾,而且日后说不定还会有更多。 李玄怜爱地抚摸她的脸庞,描摹着她清瘦轮廓。 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李玄并不是单单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她。等到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天,郑鸳儿会知道他现在做的这一切是何其重要。 李玄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她现在不明白也罢,反正他心里清楚自己真正的爱人只有鸳儿一个,就够了。 郑鸳儿觉得脸上痒痒的,下意识摸了摸额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月芽,什么时辰了……” 李玄从胸膛传出一声闷笑:“月芽不在屋里。” 郑鸳儿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眼里雾气蒙蒙:“侯爷……” “叫我玄微。” 李玄捏捏她的脸。 “你好久都没叫过我玄微了。” 那是李玄十八岁那年,他们两个一起从书上选的字。 还记得那年,老侯爷为了给自己寄予厚望的二儿子赐字,特意办了一场盛大的宴席,宾客满堂、珍馐美味如流水一般送到席上。 同样是侯爷的孩子,李玄却只能站在厨房送菜的小门门口,和郑鸳儿闻梅止渴。 后来郑鸳儿看李玄太可怜,给顺子塞了几个铜板,让顺子偷了一块香煎猪肉卷出来。 李玄吃了一口,就都给郑鸳儿了,并没有因此露出笑容。 郑鸳儿便猜到他真正不开心的原因,于是拉着他回院子,从书架里抽出一本认字的书。 “不就是小字吗?来,我们也选个字吧!” 第46章 正妻之位 后来两人选了“微”这个字,和李玄的“玄”字结合起来,刚好“玄微”二字,雅致好听。 李玄承爵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字乃玄微。 他也听过很多人叫自己玄微,可是再也没有一个人像鸳儿带给他不一样的感觉。 “再叫我一次。”李玄俯下身,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颈间,惹得她呼吸也乱了起来。 “玄、玄微……” 李玄眸色一暗,炙热滚烫的唇贴上她的锁骨:“再叫。” “玄微!”郑鸳儿的叫声有些变了调,耳垂泛红,双手抵在李玄的胸膛上,却迟迟没有推开。 屋外的月芽端着面盆走过来,看向青枫,小声问:“该叫主子们起床了吧?” 青枫给她使了个眼神:“还得一个时辰呢。” 月芽一愣,反应过来之后满面飞霞:“那我派她们去提热水。” 果然一个时辰后,屋里叫水了。 月芽和惜兰忙带人进去,两人穿戴整齐后青枫才进去。 “主子爷,奴才派人提前备好的早膳,您现在可要用?” 李玄由郑鸳儿系上腰带,扭头瞥了他一眼:“老夫人那边用过了?” 青枫答:“半个时辰前用过了。” “那咱们也用吧。”李玄低头望向正替自己系荷包的郑鸳儿,“等用了早饭再去见母亲。” 用过早饭,两人一起去了北院重华院。 北院中央是一小花园,重华院在小花园东侧的位置,安静祥和。 踏入重华院便能见到袅袅烟火萦绕外院东厢佛堂,这里的檀香要比李玄身上的檀香更重、更庄严一些,仿佛要以绝对的压势战胜鬼怪邪祟。 绕过影壁、入垂花门,听到一阵娇俏的笑声从主屋传来。 主屋已经配上了棉帘抵挡秋风,帘子掀开,走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丫鬟,与郑鸳儿打了个照面。 两人对视的一瞬间,彼此都愣住了。 “……鸳儿?” 女子神色怔愣,手里力道一松,端着的茶壶要滑落。 郑鸳儿眼疾手快接了一把,将茶壶重新递到她手里:“流莹。” 时隔六年,她终于又见到了流莹,难免热泪盈眶。 她早从杜师傅口中得知流莹如今在老夫人身边当差,可两天过去还没见到流莹,郑鸳儿到底担心。 如今看到她还好好的,郑鸳儿心里才松口气。 “该进去了。”李玄开口提醒,瞥了一眼流莹,没说什么。 一开始他只知道流莹学到了鸳儿的独家秘方,能够治疗眼疾。 李玄眼疾治愈,自然也有流莹的帮助。 李玄是不用丫鬟的,所以把流莹送到了老夫人身边伺候。 老夫人虽然知道流萤和自己所讨厌的那个丫鬟走得近,但毕竟是李玄送过来的人,她只能好好对待。 直到前不久,李玄才知道鸳儿还活着,自然也怀疑流莹当年是否知道鸳儿假死的真相。 他将流莹绑起来各种逼供,流莹只说不知道。 可如今看她这副模样……却不像是不知道。 李玄淡淡地瞥了流莹一眼,目光中流露的警告让她后背一凉。 郑鸳儿朝她点点头:“待会儿咱们再说话。” 流莹应了一声,目送着他们进了屋。 屋里的陈盈婉正在陪老夫人说话聊天,逗得老夫人笑个不停。 见李玄和郑鸳儿来,老夫人面露惊喜:“快、快坐。” 两人刚一坐下,老夫人便对着郑鸳儿嘘寒问暖起来:“郑氏,这两日休息得可还好?” 郑鸳儿面上端着温柔一笑:“一切都好,多谢老夫人关心。” 老夫人笑:“如今你是玄微的唯一一个女人,我怎么能不关心?” “不过玄微啊……”老夫人看向李玄,终于说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婚姻大事,你还是不能儿戏。” 李玄情绪如常:“依母亲所见呢?” 老夫人顿了顿,从前她提起这件事李玄多有逃避,今日是怎么了?居然还顺着她的话继续问下去? 不过陈氏也管不了那么多,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陈氏笑道:“玄微你既然问了,你我就索性好好说一说。” “这种事你大可以向你的父亲学习,妾可以纳十个八个都无所谓,但你的正妻——真正的忠勇侯夫人却只能有一个。” “能堪当这个位置的女子,必然是千挑万选、万里无一的,要与你的家世、地位匹配,更要为你的日后增添助力才好。” “这是你纳多少妾室都没办法带给你的。” 老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看一旁的郑鸳儿,全然不见刚才嘘寒问暖时那副关切的模样。 李玄似乎在想什么,看了一眼郑鸳儿,见后者神色如常还吃起了糕点、 李玄目光流转,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他抬眸一笑:“母亲说的极是,想来母亲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陈氏闻言,心中更是暗喜。 难不成李玄早就相中陈盈婉做妻子? 也对,毕竟陈氏在青州的地位首屈一指。虽不如十几年前那么厉害,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陈氏的“青州第一粮商”的地位还没有人能威胁得了。 陈氏信心倍增,腰板也挺直了一些:“玄微,这几日南州周家的人来找你,我都听说了。” “周家是珠宝商,虽应势而起现在小有名气,但到底是穷人乍富,没什么底蕴,前后也才不足百年。” “我们陈家清白出身,世世代代传到至今已有二百余年,如今是整个青州最大的粮商,这样的身家拿再多钱都买不来,哪里是周家能比肩的?” 老夫人又拉起一旁的陈盈婉,后者一脸娇羞。 陈氏笑道:“婉儿的父亲,也是你的二舅舅,如今是陈家家主。婉儿又是整个陈家最为出色的姑娘,你二舅舅有意把婉儿许配给你,就差你点头了。” 李玄挑眉:“二舅舅真这么说的?” “那还有假?” 陈盈婉含情脉脉地抬眸望向李玄,又立刻低下头。 纵然她平时再骄纵,谈论到婚姻大事也难免脸红。 其实她见到表哥第一眼就惊为天人,且不说表哥那浑身的气派绝不是旁人能比的,又有忠勇侯的爵位……就只说表哥的容色,哪怕没有这些身份加持,只问哪个姑娘能不倾心? 是以,她哪怕受了委屈也没想过要回陈家。 她满含期待地悄悄望着李玄。 李玄则靠着椅背,端起茶盏,茶概撇净浮沫,浅抿了一口。 屋里静极,郑鸳儿似有所感地咽下口中的糕点,又喝了口茶水顺下去。 直到她把茶杯放下。 突然,李玄猛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掼下。 茶盏碎片混着烫手的茶水飞溅四周,陈盈婉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又连忙捂住嘴。 郑鸳儿则默默提着裙子往旁边靠了靠。 这是她的新裙子,第一次穿,不能弄脏了。 老夫人的笑容也彻底僵在了脸上,她看了看周围的丫鬟,强忍着被落面子的尴尬,语气尽可能地平静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第47章 旧友重逢 郑鸳儿恰时站起来,迅速地行了个礼:“老夫人,妾身也先行告退了。” 老夫人巴不得她赶紧走,最好忘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郑鸳儿领着月芽走出门,只听李玄的声音隐约传来:“原来在老夫人眼里,随便什么人都配当我的正妻?……” 郑鸳儿路过耳房时已经彻底听不到主屋的声音了,她拉了拉月芽的手,指了下耳房:“你进去帮我问问,流莹在不在这里。” 月芽点点头,没过一会儿便带着流莹出来了。 “流莹……咱们去花园说说话。” 姐妹相见分外激动,两人互相拉着手走出院子,来到北院的小花园里。 流莹想要开口,却先流下眼泪:“鸳儿,我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你。” “他们都说府里来了一位叫郑鸳儿的姨娘,我还以为只是同名罢了,真没想到会是你。” 郑鸳儿眼中亦是泪光闪动:“我也一样。这些年我常常梦到你,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流莹握紧她的手,又指了指自己头上的首饰,破涕为笑道:“我过得好着呢。” 郑鸳儿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确实不少金贵好看的首饰,可刚才见面的时候她头上还没有这些,显然是特意戴上的。 为的就是让郑鸳儿安心。 郑鸳儿心里却更酸涩:“这些年你一直在老夫人身边当差?” 流莹点点头:“我替侯爷治好了眼疾,侯爷便把我提拔成大丫鬟,送到老夫人身边。因着侯爷的关系,老夫人不敢对我不好。” “我如今可威风了,手底下管着有四个小丫鬟呢。” 流莹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笑得灿烂极了。 郑鸳儿也相信她现在过得是真的好,脸上也带了些笑意。 “那……七少爷呢?”郑鸳儿问。 流莹笑容一顿。 “七少爷他……” 当初郑鸳儿伺候九少爷李玄,流莹则伺候七少爷李渊。 七少爷是府里难得的好人,待人接物都十分淡然,有时候还会拨些饭菜给手底下的下人。 有一年冬天老侯爷带着几个妾室去温泉山庄避寒,带走了大部分的厨子,厨房里没人管李玄这些不得宠的庶子。 郑鸳儿就曾靠七少爷的施舍、帮李玄和自己熬过一整个冬天。 所以侯爷所有的孩子里,属李渊对李玄最好了。 李渊……也没了吗? 流莹却左右看了看,扯了下郑鸳儿的手,轻轻摇了摇头:“以后不要再问这话了。” “尤其不要向侯爷问起这话。” “为何?”郑鸳儿有些不解。 李玄是从来不怕别人说他残害手足的,又怎么会怕郑鸳儿提起李渊? 流莹咬了咬嘴唇,“咱们还是不是朋友了?听我的就是,你千万别问。” 郑鸳儿只好应下,露出笑容:“我当然听你的。” “对了,”郑鸳儿握着流莹的手,神色透着高兴,“我如今住在西边的青阳院,待会儿我跟侯爷说,把你要过去。到时候咱们姐妹俩还像从前一样,你说好不好?” 流莹听了这话,却慢慢抽出了自己的手,眉头微微蹙起。 “我……我不能走。” 郑鸳儿一愣:“为何?” 流莹张了张口,却还只是摇头:“我真的不能走。至于为什么,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流莹又怕郑鸳儿生气,忙解释道:“你只要知道,这些年我的心没变过,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姐妹,可……我有苦衷。” “无关老夫人,无关侯爷,是我自己的事。” “我与你保证,等到合适的时候,我自会对你解释清楚,你不要生我的气。” 郑鸳儿笑着摇摇头:“傻子,我什么时候真的跟你生过气?我只想你过得好,这就够了。” 流莹这才松了口气,笑容真切了几分:“我好、我一切都好。而且我想,若是我留在老夫人身边,说不定日后还能帮得上你,你觉得呢?” 郑鸳儿道:“你自己保重就好,别总记挂着我,我现在是姨娘,过得自然比你好。” 流莹丝毫没有嫉妒愤懑之色,两人是交心的姐妹,只会替对方高兴罢了。 只是流莹望着郑鸳儿,神色难掩心疼。 只有流萤知道,郑鸳儿的心不在这里。尽管享尽人间富贵,可这都不是她想要的,她不愿被困在侯府。 当年郑鸳儿拼死逃了出去,尽管流莹再舍不得,可双手合十许下的愿望却是希望这辈子永远不会再见郑鸳儿。 流莹在府里多年,棱角早就被磨没了,可郑鸳儿不一样。她血里都流淌着自由,最该展翅高飞…… 时隔六年,郑鸳儿却还是被绑了回来。 站在远处的月芽提醒郑鸳儿该回去了。 郑鸳儿拍了拍流莹的手:“有什么事,老夫人不能替你做主的,你去找我。” “我一定帮你。” 流莹重重地点头:“我信你。” 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别。 月芽跟在郑鸳儿身后往西院走,路上好奇问起两人的关系。 郑鸳儿笑道:“我们算是一同长大的知心姐妹,这世上最懂我的人就是她了。” 月芽艳羡:“真好,奴才也想有个这样的姐妹。” “你会有的。” 两人前脚刚踏进院子,却听一阵熟悉的笑声,郑鸳儿抬眼望去,刚巧看见那小子风一样地跑过来:“姨娘!” 两天不见,郑鸳儿想元礼想得不得了,蹲下身一把搂过儿子。 “你这小子,还没忘了姨娘,算你有点良心。”郑鸳儿刮了刮他的小鼻子。 元礼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姨娘,我这两日都忙得很呢!” “父亲给我把课程排好了,马术、射箭、书法、下棋、画画……我从早到晚都没空闲。” “今天是父亲说给我半天假,我才能过来的。” 郑鸳儿一愣,一旁的仁成说道:“侯爷是特意让小少爷过来陪姨娘说说话的。” 郑鸳儿会意,垂眸看向儿子笑道:“好,你想玩点什么?” “什么也不玩。”元礼倚在郑鸳儿怀里,搂着娘亲的脖子。 “我和姨娘待一会儿就高兴。” 元礼声音越来越小:“父亲说,以后我只能以给庶母请安的名义、一旬来一两次,不然别人会议论的。” “我不想让别人议论您。” 郑鸳儿摸了摸元礼的脑袋,同样小声回答着:“娘明白。” “还记得娘告诉过你什么吗?就算你喊我姨娘,但只要你心里依旧把我当娘亲,那我就永远都是你的娘亲。” “如今隔得远一些、见面少一些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咱们心中有彼此,就什么都不会变,对不对。” 元礼认真地点点头:“对!” 郑鸳儿笑了,正要抱着元礼往屋里走,却听一道刺耳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郑鸳儿!你这贱人!” 第48章 叫骂 郑鸳儿回过头,只见三小姐气势汹汹地朝她跑过来。 身后还跟着两个婆子。 郑鸳儿第一反应是:坏了,忘记跟侯爷要两个婆子了。 紧接着就叫丫鬟赶紧关门。 丫鬟们也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在三小姐赶到之前把门关上了。 郑鸳儿松了口气,门外的李徽容还在骂个不停,骂急了还伸脚踹门。 “贱人!有胆子告状没胆子跟你姑奶奶当面对峙是吧?等我抓到了你,一定扒了你的皮!” 郑鸳儿捂住儿子的耳朵,神色坦然地往屋里走。 元礼愣问道:“姨娘,外面的是姑姑吧?” 郑鸳儿点头:“你见过了?” 元礼摇摇头:“父亲说过节的时候会办家宴,到时候就见到了。” 郑鸳儿不置可否。李玄虽是这么说,不过现在看李徽容这副癫狂的样子,不知道家宴时李徽容还能否出席。 元礼又等了一会儿,拍了拍郑鸳儿的手:“姨娘,你这么捂着没有用,我都听到了。” “……” 好吧。 郑鸳儿默默收回手。 现在元礼听得更清楚了:“她是在骂姨娘吗?” 郑鸳儿:“不用管,我不在乎。” 元礼一脸敬佩:“姨娘,你真厉害。” 郑鸳儿笑了:“她又伤害不到我,骂得越狠只能证明我的手段越厉害,不然她怎么会这么生气?” 这样的心态,郑鸳儿早就练出来了。之前在侯府为了一口吃的、一件衣服,她没少得罪人,被人打骂、打骂别人都是常事。 “只要对你不会有实质性的伤害,你就不必放在眼里。你且看她继续骂下去、最后受伤的会是谁就行了。” 元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努力消化完娘亲说的话后,他刚攥起的拳头又放下了。 他刚才还在想要不要冲出去教训一下那个讨人厌的姑姑,但听了娘亲的话,他现在反而觉得那个姑姑比较可怜。 郑鸳儿和元礼在屋里下棋,下了两盘又开始在院子里踢毽子玩。两人玩还不够,郑鸳儿还让院里的丫鬟也加入进来。 寻兰一开始站在旁边不敢靠近,但见小丫鬟们也玩了起来,她也壮着胆子尝试融入。 院子里渐渐充斥着笑声,院子外的叫骂声却越来越小,完全成了背景音。 站在院外的李徽容已经累得嗓子干涸,一旁的婆子苦口婆心地劝:“三小姐,咱们回去吧。” “是啊,若是侯爷看到了,一定又要罚您了。” 李徽容顿时将火气转移到两个婆子身上:“都怪你们这两个废物不中用!昨日若是直接把那个小贱蹄子拉出去打死,今日我也不会受这样的委屈!” “哥哥看见了又怎么样!我正盼着他看见呢,他被那姓郑的贱人迷了心,连亲妹妹都不认了!” “谁说我不认了?” 李玄的声音从李徽容身后传来,方才还戾气满满的李徽容瞬间僵住。 她缓缓转过身,看向李玄,又立刻垂下头,脸上写满了慌张。 “……哥哥。” “哥哥,我胡乱说的,哥哥怎么会不认我呢。” 李玄缓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没什么波动:“我不是让你禁足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徽容咬着嘴唇,难堪地闭了闭眼。 “我、我想来见见郑姨娘。” “是吗?” 李玄似笑非笑,“那你刚才口中的‘贱人’又是谁?” “哥哥!”李徽容再也忍不住,半嗔怪地瞪着李玄。 “我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能向着外人呢,更何况只是一个妾室罢了……”李徽容噘着嘴叉起腰,又娇又横。 李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而轻轻叹了口气:“谁说郑鸳儿是外人?她是我的妻子。” 李徽容明显一愣。 妻子?哪有男人称自己的妾室为妻子的? 虽然李徽容如今才十四岁,可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该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了。 所有人都告诉她,她以后嫁了人,一定是顶尊贵的正妻,什么妾室什么通房全都由她做主,府上只有她一个真正的女主人。 所以李徽容知道,妾和妻是不一样的。 可李玄却说郑鸳儿是他的妻子? 她怔愣片刻,只听李玄继续说道:“你年纪小,我不怪你不懂这些,你嫂子也不会怪你。不过……” 李玄拖长了尾音,“若是还有下一次,就算你嫂子不怪,我也要狠狠罚你一顿。” 李徽容去瞧哥哥的神色,明明哥哥表情没变,却仍让人有种莫名的畏惧。 李徽容只看了一眼便匆匆移开眼神,不敢跟哥哥对视,口中碎碎念着:“哥哥你已经罚过我了。” 李玄笑道:“是啊,只是你没长记性,禁足再延长一个月吧。别让我再看见你来打扰你嫂子。” 说完这句话,李玄没有再理会她,转身走向青阳院。 院里的月芽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贴着门听,听到脚步立刻拉开门闩。 “给侯爷请安!” 迎过侯爷进门,月芽又看了眼门外的三小姐,只见三小姐耷拉着脑袋,早没有刚才那般盛气凌人的模样。 李玄进了屋,见郑鸳儿和元礼等人在跳房子,便站在一旁看着。 他之前从不觉得自己是喜欢小孩子的,但每每看到鸳儿和儿子在一处的画面,他心里总是有种莫名的感动。 或许他也该和鸳儿要一个真正属于他们的孩子。 女儿最好。 他忍不住想到刚才李徽容那副骄横的模样,他本想狠狠惩治李徽容一番,可看了她那小丫头的样子,就生不起气了。 他若是有女儿,肯定宠得比李徽容还利害。 那些小丫鬟一见到李玄顿时局促起来,纷纷停了下来,手忙脚乱地站到一旁。 丫鬟退出去,场上顿时只剩下元礼和郑鸳儿。 元礼茫然转身才看见李玄,立刻扔下了毽子,朝李玄笑。 “父亲!” 李玄抱起元礼,掂了两下:“瞧你玩得一身汗,走,进屋洗把脸。” 月芽端来了温水,李玄亲自给元礼擦脸,郑鸳儿站在一旁微笑着看这一幕。 自打李玄把元礼当成自己的孩子之后,他对元礼确实像个亲爹的样子,带元礼学习、骑马、射箭,照顾元礼时也不遗余力,毫无芥蒂。 旁人看着,只会觉得侯爷确实疼爱这个过继的儿子。 元礼洗了脸,李玄又让人去东院取一套元礼的衣服来,不然身上沾着汗不舒服。 “爷别折腾了,待会儿就要用午饭了,用完午饭您就带他回东院,也不必在这儿留太久,还换什么衣服呢?” 李玄不以为然:“这有什么的,取来两件放你这备着,以后元礼来也方便换用。” 郑鸳儿便不推脱了,儿子能常来自然是好事,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爷,您在重华院待了那么久,老夫人那边……” 李玄微微一笑:“自然是成了。” 第49章 进门宴 郑鸳儿并不意外,笑着给他倒了杯茶亲手递过去:“怕是费了不少口舌功夫吧?” 李玄嘲讽笑一声:“是啊,你说她是不是想得太多?” 郑鸳儿:“或许只是想要的太多吧。” 陈夫人为了自己和女儿的未来、为了她身后的陈家,势必无所不用其极地让李玄娶陈盈婉为正妻。 然而李玄最讨厌陈氏这种自作聪明的人。 李玄一想到陈氏那话里话外的暗示就忍不住想要冷笑,陈盈婉也遗传了陈氏一脉相承的自以为是,只是陈盈婉比她姑母更蠢笨得多,心思都写在了脸上、算计也摆在了明面上。 别说李玄看得出来,就是天底下最傻的傻子也能看得出来。 李玄稍一发怒地摔个茶盏、释放威压,她们就顿时软了下来。 李玄说陈盈婉只能当妾室,老夫人也只僵硬着脸色勉强辩驳了几句,就没有后话了。 老夫人还能怎么说? 李玄都这般动怒了,若是再说,恐怕陈盈婉连妾都当不上了。 所以纵然陈盈婉在一旁百般恳求地望着姑母,老夫人依旧狠心无视了她,一口应下李玄的要求。 郑鸳儿又问:“那表小姐和周家的小姐什么时候入府?妾身得提前准备些礼物给两位妹妹。” 李玄目光落在郑鸳儿脸上,见她笑容盈盈,不由好笑地摇摇头,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你还操心上了。” “爷都说了,这些不用你管,你只管过好你的日子、好好陪着爷就够了。” 郑鸳儿却双手扯住李玄的袖子晃了晃,神色认真地望着李玄:“爷,我一定得准备礼物。” “我是第一个入府的,家世不如他们,只仰仗着爷的宠爱活,她们难免看轻了我。” 李玄失笑:“爷的宠爱就是你最大的倚仗,谁敢看轻你?” 郑鸳儿不依不饶地扯着袖子:“不一样。我相信爷会一直宠着我,可她们不会信。有道是花无百日红,我都二十多岁了,若要争奇斗艳绝比不过她们那些小姑娘,她们肯定都等着我枯萎的那一日呢。” “所以我若是执意跟以后侯府的所有女人为敌,她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吐死我。” 第50章 飞上枝头 陈盈婉看着老夫人连着喘了几大口气,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有些害怕地看着老夫人:“姑母……我错了。” 大丫鬟掀帘子进来,见状连忙上前两步,一手扶住老夫人的胳膊一手帮老夫人抚着心口,又扭头喊屋里的丫鬟:“墨瑾,去拿老夫人的药来!” 说罢她又给陈盈婉使了个眼色,陈盈婉立刻站起来,小心翼翼道:“姑母,我、我先回去了……” 陈盈婉落荒而逃。 看不到陈盈婉,老夫人的火气总算消了些,她扭头看向手边的丫鬟,眼里透着欣慰:“流莹,还好我身边有你这个懂事的。” 流莹面上挂着浅浅的笑容:“老夫人,您别跟表小姐置气,表小姐年纪到底是太小了。” 老夫人叹气:“谁不是从她那个年纪过来的?我就没见过她这么蠢笨的。” “装不来贤良淑德、也不会讨好男人,这就罢了,偏偏连那身大小姐的架子也放不下。” 想到这儿,老夫人颇有些咬牙切齿:“她也不想想,这侯府进都进了,难道还能一身清白地出去吗?” “就算她出去了,侯爷不要的人,满青州还有哪家敢要?娶了她、那不是跟侯爷对着干吗?到时候她就等着当一辈子的老姑娘吧!” 老夫人缓了一会儿,又长叹一声,望着桌子上的琉璃花瓶出神。 因为现在是陈家二爷当差,二爷又是老夫人的亲哥哥,所以陈家是老夫人的靠山,老夫人亦是陈家的靠山。 若是二爷在陈家倒了,她在李玄面前也就没了话语权。 二爷的两个儿子不中用,烂泥扶不上墙,只指望这个陈盈婉能帮她爹爹和老夫人在侯府站住脚。 倘若陈盈婉不能留在侯爷身边,二爷也就没有了日后的倚仗。等二爷年纪大了一个踉跄摔倒,他们整个二房就得被扒皮吃肉吃得一点渣滓都不剩! 陈盈婉却想不清楚这个道理。 二爷宠女儿,也不忍心告诉她这个道理。 想到这里,老夫人有些责怪自己的二哥。 二哥和二嫂都太过心软,才教出来那么一家子没用的儿女。那两个侄子铁定废了,只有这个陈盈婉…… 老夫人闭了闭眼。 好在陈盈婉只有十四岁,虽然蠢笨了一些,但还有挽救的机会。她熬着心血教一教,应该能立起来。 “老夫人,您把药吃了吧。” 老夫人睁开眼,只见流莹手心捧着一个帕子,帕子上是两颗褐色的小药丸。 老夫人心脏不太好,生气郁闷的时候总要吃这个药。 她捻起药丸送入口中,没有喝水吞服,压在舌根底下。 浓烈的苦味瞬间迷茫整个口中,让她精神一凛,她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这样的苦她早就习惯了,比这更苦的东西她都尝过无数遍了,哪差这一点。 “流莹,我记得是你帮侯爷治愈眼疾的?” 舌下的药丸彻底化开,老夫人才抬眸看向流莹。 流莹立刻应声:“是,不过……奴才只是做了最后一段治疗,之前的治疗都是鸳儿做的。” “鸳儿……”老夫人笑了笑。 “我知道,当初买她进府的时候我就听说她祖上世代从医,到她这辈早就没落了,没想到她竟然真有两下子。” 流莹低着头,没有接话。 老夫人又问:“我记得你和鸳儿关系还不错?今日郑姨娘来,你可认出她来了?” 流莹看了老夫人一眼,后者似笑非笑,眼神透着探究。 “回老夫人的话,奴才确实见过郑姨娘了,一开始不敢认,后来才知道真的是她。” “是吧?谁能想到一个下贱的丫鬟也有今日?” 老夫人抿了一口茶,语气犹然带着慈悲笑意,“麻雀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这世上果真是无奇不有。” “流莹,你想不想也飞一次试试?” 流莹面无波澜,心中却像被一只手攥住一样猛地一紧,立刻提着裙子跪下:“奴才这辈子只愿一心一意伺候好老夫人,其他的,奴才一概不想!” 老夫人笑着摇头:“傻丫头,哪有人不想好呢?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既然不想飞上枝头,到底也想往那假凤凰身上靠,是不是?” 流莹二话不说磕了个头:“老夫人,您别赶走奴才。” “如今郑姨娘已经不是当初的鸳儿了,奴才与她早已形同陌路,奴才连说话都不敢与她多说,只是迫于她是主子、我是奴才……奴才没有反抗的能力罢了。” 流莹说着,难掩哽咽:“若是老夫人不要奴才,奴才情愿去死,也不想到曾经的姐妹手下做事。” 老夫人怜悯地拉起流莹:“好孩子,你是个心气高的,我明白。那我就不让你走了,你最贴心、伺候得最周到。” “别说东院那个了,就连我这个老太太也离不开你。” “……” 流莹额头磕肿了,听到“东院那个”四字,却还是撑起笑容:“伺候好主子是奴才的本分。” 老夫人拍了拍流莹的手:“好孩子,今晚左右也没什么事,你带上些药,去东院看看那位吧。” 流莹张了张口,眼里难掩感激:“老夫人……” 老夫人笑:“若是侯爷看见了,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他不会怪你。” 流莹这才点点头,又扯着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老夫人的大恩大德,奴才这辈子都不敢忘。” . 老夫人是在几日后才知道李徽容被禁足的。 李徽容平日被宠惯了,但十天八天也总该来请一次安、见见母亲。 前段日子因为陈盈婉进府时跟李徽容吵了一架,李徽容就嚷着要老夫人把陈盈婉送走。 老夫人自然不会同意,李徽容便生气了,许久没来见老夫人。 可这次隔得实在太久,老夫人一问才知道李徽容在西院都干了什么,差点当场仰了过去。 “你们怎么都瞒着我!”老夫人指着屋里大大小小的丫鬟,气不打一处来。 墨瑾小声道:“是三小姐不让我们说的,说是怕您跟着上火。” 流莹也按着老夫人的手,柔声劝道:“老夫人,三小姐也是为了您的身子着想,不让我们告诉您,可私下里却把奴才叫去好几次,问奴才您的身体状况、都用什么药。” “奴才一一回答过,三小姐这才放心,奴才临走前又被叮嘱要好好伺候您,您可不能责怪三小姐的一片孝心呀。” 老夫人在流莹一声声劝说中慢慢冷静下来,反倒起了一丝欣慰的感觉。 但她也知道这都是流莹说话好听的功劳。 “你呀,惯会说这些好听的来哄我。”老夫人指了指流莹,无奈地笑了一下。 “算了,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玄微也是看她年纪小,没有真的罚她。你去提醒她好好禁足,别乱出来又惹她哥哥生气。” 说到一半,老夫人还是站了起来,不放心道:“还是我亲自去一趟。” 流莹给她披上披风,带着一行丫鬟跟着老夫人往三小姐的院落赶去,还没到,路上便迎面看到朱云行色匆匆地跑来。 见到老夫人,朱云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老夫人,不好了!我家小姐跟表小姐打起来了!” 第51章 自家人 胡闹!真是胡闹!” 老夫人坐在主位上,目光一一扫过坐着的两个姑娘,又看向跪着的一众丫鬟。 “一群饭桶废物,主子们打起来你们也不知道拦着!要你们做什么的?还不如全都拖出去乱棍打死!” 三小姐听到这话却不服气,嚷道:“凭什么打死我的丫鬟?我的紫云是最好的丫鬟,要打也是打她的!是她管教不好下人!” “你给我少说两句吧!”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又长叹一声。 “你们都先下去等着吧。” 等所有的下人都推了出去,老夫人才幽幽开口:“说吧,怎么自家人先打起来了?” “姑母!”陈盈婉率先抹了一把眼泪,声音满是委屈。 “您先看看表妹头上戴的是什么首饰吧。” 老夫人这才注意到李徽容今天戴的首饰款式很新,似乎是一整套黄宝石的,价值不菲。 老夫人不解:“你这套头面是从哪里弄来的?” 李徽容低着头不肯说话,对面的陈盈婉便替她说:“是从郑氏那儿收来的!” “咱们和郑氏水火不容,大家都心知肚明!反正我是跟姑母上下一条心的,至于表妹我就不清楚了。” 李徽容咬牙瞪着陈盈婉:“我和我母亲说话,轮不到你插嘴!” 老夫人微微蹙眉:“容儿,你不是跟郑氏吵起来了吗?怎么又会收下郑氏的礼物?” 她转向老夫人,满眼写着不服气:“吵归吵,这套头面是哥哥送给她、她转手送给我的,说到底这套头面也是哥哥的,和她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郑氏虽然狡诈阴险,可她的眼光确实不错,这套黄宝石的头面只有她李徽容配得上。 她若是因为一时的别扭放着这样的宝贝不戴,岂不是暴殄天物? 她看向陈盈婉冷哼一声:“你装什么清高,怕是嫉妒我有这样的好东西,故意在我和母亲面前挑拨离间吧!” “你想让郑氏送你,人家还不送呢!” 陈盈婉倏忽瞪大了眼睛:“你!” “好了!”老夫人颇感头痛。 “一套头面就能让你们姐妹两个反目成仇,亏你们一个是老侯爷的女儿、一个陈氏的千金。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老夫人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 她其实最担心自己这个女儿。 可怜天下父母心,前两个女儿嫁了人,她身边就只剩李徽容这一个宝贝女儿了。 她从不曾教过女儿学那些世故人情,为的就是不希望女儿掺和进侯府这些腌臜事中。 反正日后女儿要嫁人的,她一定会给自己的女儿找一个老实本分的夫婿,有她和陈家做支撑,到时候就算女儿再娇惯、婆家也没人敢欺负。 可时间长了,她却把容儿养得无法无天、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计后果。 说好听了是天真单纯,说难听了就是愚蠢莽撞。 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女儿,她是不舍得责怪的,最多罚女儿禁足,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她也没少在李玄面前时常提起两人的兄妹情谊,为的是让李玄对容儿多几分忍让。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碎碎念起了作用,李玄对李徽容倒真生出几分怜爱之心,平日处罚也有,但并不严厉——反正比那十几个惨死的少爷过得好多了。 如今再看容儿,已是无法管束,老夫人心里叹息。 “容儿,你的目光要放得长远一些,郑氏不过是在讨好你,你心善,别被她轻易哄了过去。”老夫人语重心长道。 李徽容低着头,显然不高兴:“母亲!我知道她是什么人,自然不会被她哄骗。” 老夫人摇摇头。 “你要记住咱们三个才是一家人。婉儿是你舅舅的女儿,是我的侄女、你的表姐,你们两个应该互相扶持才对。” 老夫人眯了眯眼睛,望向西院的位置,“怎么能让一套头面就被挑拨离间呢?” 李徽容缓缓抬起头,略有不解地眨了眨眼:“母亲,你是说她送我这套头面是故意让我跟表姐吵架的?” 老夫人笑容淡淡:“这个郑氏看着是安分守己,其实心眼多得很。你别忘了她是怎么摆你一道的、让你哥哥罚你禁足的。” 想到这儿,李徽容扭头看向一旁的朱云,后者连忙低下头。 是啊,几句话就能让朱云挑拨着她去抓人,结果被她们院里的人反咬一口。 郑氏确是个有心计的!说不定真应了母亲的猜测,她送头面是假,想让她跟母亲、表姐吵起来才是真! 第52章 结交拿捏 郑鸳儿在青阳院摆宴席当天,府上的三位管家、四个嬷嬷都到了。 郑鸳儿打眼一看,只认得来送过首饰的孙管家、还有一个掌管西院的赵嬷嬷。 三位管家是在前院和东院动作居多、是侯爷最信任的心腹。 孙管家是负责库房和账房的。 赵管家把持着侯府在青州的大小铺子产业。 张管家是统领府里大小杂事的包括整个府上的佣人买进卖出、调动位置,他只听侯爷一人差遣。 张管家年逾五十,想来郑鸳儿当年被买进府也有张管家的关系,不过郑鸳儿没见过张管家。 因为张管家很少进后院,他把掌管佣人的权力分配给了三个院子的嬷嬷,他只负责查家世背景,嬷嬷才负责管教下人。 而四个嬷嬷都是四十岁往上的婆子,分管东西北前院。 管西院的赵嬷嬷和赵管家是一对夫妻。 赵嬷嬷在郑鸳儿入府那一晚曾来过一次,问郑鸳儿有没有什么缺的少的,于是只打了个照面认识过,并没有过多了解。 东院的李嬷嬷和前院的秦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一双老姐妹,出了宫不愿嫁人,便被聘到了侯府做管事的嬷嬷。 北院的姜嬷嬷是老夫人娘家带来的人,见了郑鸳儿只略低了低头、浅浅吃了几口菜,时辰一到,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惜兰看到了,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拦,却被月芽拉了回来。 月芽冷笑:“人家的心不在这里,你就算把她绑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毕竟人家伺候过真正的‘主子’,自然看不上咱们姨娘了。” 惜兰小声说:“那另外几个,看着还算尊重咱们姨娘。” 月芽瞥向席间,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又看了惜兰一眼:“惜兰姐姐,你又装傻,你可是摸爬滚打十多年的大丫鬟,难道你会看不懂?” 惜兰好脾气地笑笑:“我看得懂,但不敢说。” 月芽心中叹气,惜兰倒不是个坏人,就是胆子太小。 “你只管说,让妹妹我听听,日后跟他们交涉也不至于出错。” 月芽虽是府里的下人,但入府并没有太久,跟那几个在前院活动的管家更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人。 惜兰想了一会儿,攥了攥手里的帕子,小声说道:“你看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张管家,他年龄最大,也是最清高的一个。他既不收礼也不吃请,只听侯爷一个人的话,就连老夫人的话都可以不听。” “平日我们最怕遇到他,要是被他挑出错,准要被一顿狠罚,多少银钱也捞不出来。” 月芽点点头:“他看着就不好对付。” 惜兰又指了他身边的另一个推杯换盏不停的富态男人,“你看他,打理铺子的赵管家,我们背地里都叫他笑面虎,看着好说话,其实最狠心。” “之前我有个小姐妹想求他安排个铺子里的活计,他收了钱表面应下,一直不办,再问就是各种推诿、又把钱退了回去。” 月芽咂舌:“赵管家我是听过的,只是一直没见到面,原来是这样圆滑的人。” 惜兰又道:“赵管家和赵嬷嬷是一对夫妻,他们两个都很得侯爷信赖,咱们得劝劝姨娘跟赵嬷嬷打好关系,日后前后院有个风吹草动,咱们也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月芽挑眉惊讶地望着惜兰:“哎呀,姐姐你这说得不是很好吗?这些话你最应该在咱们姨娘面前说,姨娘一定对你刮目相看。” 惜兰绞着帕子低下头:“我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走、我带你去找姨娘。”月芽说着就拉起惜兰的手往屋里走。 管家和婆子们的酒宴摆在院里,郑鸳儿则坐在屋里。 月芽拉着连连摆手抗拒的惜兰路过窗子,刚巧被郑鸳儿叫住。 “你们急匆匆地干什么去?”郑鸳儿倚在窗边,手里摆弄着几根羽毛。 “呀,姨娘您在这儿。”月芽停下脚步,“惜兰有话要说。” 月芽把惜兰往前推了一步,惜兰跟郑鸳儿一对视,满脸涨红,“奴才、奴才……” 郑鸳儿笑了:“怎么了?” 惜兰咬了咬嘴唇:“奴才知道些管家和婆子的事,想跟主子说一说。” “这很好啊,快进来说话。”郑鸳儿忙招招手。 听完惜兰的话,郑鸳儿缓缓点头,略带欣赏地望向她:“没想到你平时看起来安安静静不苟言笑,却是个细心的人。” 惜兰把这些人好拿捏的地方都说得清清楚楚。 听完这些,哪个能结交、哪个不要走近,郑鸳儿心里就明白了。 本来郑鸳儿打算找机会问问流莹,看来不必了。 郑鸳儿想了想,从妆匣里拿出一根玉簪:“你已经是大丫鬟了,我这儿也没什么可提拔的,就赏你根簪子吧。” 第69章 有花堪折直须折 自从前任太子大皇子在几年前不幸意外去世后,太子之位一直悬而未定。 而皇后只有大皇子一个儿子,大皇子一去,再无嫡子。 此外剩下的几个皇子里,唯有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四位皇储候选人。 这四位各有各的长处,朝中支持四位皇子的大臣也自然分成了不同的派别。 二皇子是最为年长的,有道是立嫡立长,如今无中宫嫡子,二皇子自然成了守旧派臣子所辅佐的最佳人选。 三皇子的娘亲是宫女出身,生下皇子后就撒手人寰了,也是这些皇子中最没有背景依仗的一个,支持他的自然也是最少的。 而五皇子的身后是安贵妃和镇国将军,朝中几乎大半的武将都支持五皇子。 六皇子的母妃董氏是安贵妃宫里的人,董氏仰仗安贵妃,六皇子也辅佐五皇子。 按理说,皇帝确实应该派五皇子出征,除了五皇子有娘家依仗以外,皇帝也是最宠爱这个儿子的。 安贵妃一进宫就被封嫔,又接连封妃、贵妃,连得盛宠十余年,她的儿子,皇帝自然也是爱屋及乌喜欢的不得了。 可朝中议论声音太大,除镇国将军派别以外的大臣都纷纷进谏希望皇帝再三考虑。 若是五皇子拿到了兵符、背后又有镇国将军自称,难免不会生出夺位的心思。 皇帝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件事,所以迟迟没有定下出征的人选。 郑鸳儿若有所思:“这样看来,五皇子恐怕不一定能出得去了。而六皇子是五皇子一派的人,皇帝也不会派他去。” 那人选只在二皇子和三皇子里面挑了。 李玄颔首:“目前只等皇帝的决策。不过五皇子就算出不去,也不会坐以待毙。” 这次领兵出征的皇子势必会受到所有人的关注,若是不立军功还好,若是立了功,恐怕势头就要压过五皇子。 所以五皇子会提前准备。 “哪怕不出征,五皇子也一定要在这件事上露脸。” 郑鸳儿会意:“所以需要陈家和周家。” 一个出粮、一个出钱,别说皇帝高兴,就连出征的士兵也会牢记五皇子的恩施。 李玄喝了一口汤,目光沉沉:“如果这件事成了,五皇子会为我寻些好差事。” 郑鸳儿好奇:“什么好差事?” 李玄顿了顿,随即想到什么,笑不达眼底地摇摇头:“自然是一些奴才做的事。” “他们这些皇子明面上不敢做的,我就替他来做,哪怕事情败露,脏的也是我的手。” 人人看李玄风光无限,可只有身处局中的人才知道,他们再风光,也是奴才。 李玄和府中这些伺候自己的奴才有什么两样? 一着不慎,依旧会掉脑袋,甚至更厉害些被灭九族。 郑鸳儿动了动唇,到底没有说什么。 她能说什么呢?问李玄为什么知道结果还是要争下去? 她知道答案。 因为李玄不甘。 李玄从被人欺负到双眼失明那日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出人头地。 他杀了所有的兄弟爬到这个侯爷的位置,可见他的手段之狠辣。 能做到如是,他的野心可就远远不止如此。 李玄忽而眼神一变,笑着摸摸郑鸳儿的头发:“是不是吓到你了?” 郑鸳儿笑了一下:“没有,妾明白您,往后的路,妾都陪着您。” 李玄眼中漾起一丝暖意。 “别急,鸳儿。我曾许诺你的那些话永远做数,总有一天我会实现承诺。” 郑鸳儿款款点头:“妾信您。” 李玄吃过饭,却站起身来。 “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我先回东院了。” “过两日要给周氏和陈氏办酒宴,府里要忙起来了,许会顾不上你。你若是有事要交代,直接派人去东院找张管家办。” . 几日后,周氏和陈氏的入门宴摆在了前院,周家和陈家毕竟都是富贵人家,要给足脸面,所以摆了不少桌。 这样的场合,郑鸳儿又不是正妻,没有出面的必要,所以她只派人去桐花院和北院送了两份小礼物。 前面的鞭炮声响个不停,青阳院里的下人们都互相对视,不敢出声。 曹婆子养好了身体,开始跟徐婆子换着守梅林了。 听到鞭炮声,曹婆子迈进院子,朝门里的青松招招手。 青松一路小跑过来,露出个笑脸:“曹嬷嬷。” 曹婆子指了一下正屋的门窗:“这样的日子,还不去把姨娘屋里的门窗都关上,难道要让姨娘听着不舒坦吗?” 青松一拍脑门:“对、对,我这就去让她们关上。” 青松刚要走,却见郑鸳儿从门里走了出来。 郑鸳儿穿着一袭粉色褙子,外面的披风也是桃粉色的,格外喜庆亮眼。 院子里的丫鬟们都愣了。 曹婆子喃喃道:“主子……难道要去前院?” 郑鸳儿绕过游廊走到门口,朝外张望一番,眸子发亮:“梅花开得真好。” 惜兰道:“奴才记得昨日库房新到一个白瓷花瓶,奴才去折几枝插在花瓶里吧?” 郑鸳儿:“不用你,我亲自去折。” 郑鸳儿说着就提着裙摆往外走,脚下的雪还没化干净。曹婆子和惜兰对视一眼,跟在她身边,以免她滑倒。 淡粉色的重瓣梅花一簇簇地挤在枝上,每一朵都圆润喜人。 郑鸳儿挑花了眼,只觉得每一朵每一枝都好看。 最后折了二十几枝,曹婆子和青松抱不下了,郑鸳儿才停手。 看着这么多梅花,郑鸳儿思索片刻:“我亲自挑,送东院给侯爷几枝、给两个新妹妹几枝、还有老夫人……” 虽然她不喜欢老夫人,但谁都送了就不送她,总不太好。 院里的下人都被派出去送花了,突然就冷清下来,只留一个月芽在她身边。 郑鸳儿在梅林里走累了,正打算回院,突然发现前面似乎有个小凉亭。 郑鸳儿眨眨眼:“这凉亭一直都在这儿吗?” 月芽说道:“这边靠中间的花园,应该属花园里的凉亭,主子之前没发现也正常。” 自打进了府,郑鸳儿除了走几个院连接起来的几条路以外,就没探索过周遭,自然没见过。 郑鸳儿朝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女声—— “这花开得正是时候,我给您折几枝带回去吧。” 第70章 偶逢旧人 是流莹的声音。 郑鸳儿从花枝之间,看到了流莹穿着一袭淡青色的衣服,身边还坐着一个玄衣男子。 ……男子? 郑鸳儿仔细看了看,觉得那男子并不像侍卫打扮。 可这府里除了李玄,便是侍卫小厮。 小厮年纪都小,那男人倒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不必了,我房中没有摆花的地方。” 那男人的声线疏离且温润,如细细暖风,却又摸不着抓不住。 郑鸳儿觉得这声音无比熟悉,可一时却想不起来。 只听流莹沉默一会儿,又道:“那便算了。” “你什么时候想看了,我推你来。” “也不必了。” 那男人的声音似乎总是那样平淡,毫无波澜,拒人于千里之外。 流莹似乎也被男人的话伤到,好一会儿没有再出声。 半晌,男人才开口:“以后你不必再来找我了。” “如果我没记错,你如今有二十四五岁了,也该出府嫁人了。总和我一个残废混在一起,对你名声不好。” 流莹猛地看向他,声音微微颤抖:“七爷,您怎么能这么说?” “我在府里这么多年不肯出府,难道您不知道为什么吗?” “我若是想嫁人,早就嫁了,何必等到熬成老姑娘!” 而男人也缓缓推动着轮椅,侧着身看向流莹。 听到流莹对男人的称呼、看到男人的侧脸,郑鸳儿终于想起来了。 他是李渊,老侯爷的第七子,也是流莹曾经的主子。 郑鸳儿以为李玄杀了所有的兄弟,却没想到李渊还活着。 上次郑鸳儿向流莹问起七爷的时候,流莹拒不肯说,她还以为七爷已经去了。 他怎么会在这儿?还……双腿落了残疾。 李渊神色淡淡:“我知道你的心,可我是个废人,我无法给你归宿。” “我不在乎!”流莹声音哽咽,眼泪簌簌流下,又被用力抹去。 “我照顾你这么多年,难道只想听你说这些话吗!” “李渊,当初留我的是你,现在赶我走的也是你,你真当我无处可去了是吗?我若是想走,你早就看不见我了!” 流莹说得生气又伤心,却只站在原地,不肯离开。 李渊沉默良久,忽然伸出手,碰了碰流莹的指尖。 “是我错了。” “我不该说让你伤心的话。” 流莹的抽泣声渐渐变轻,抬起头瞪他,眼角还挂着未落的泪水:“你以后还说不说了?” 李渊轻笑一声:“再也不说了。” 流莹这才露出笑容。 李渊:“我们该回去了。侯爷只让我出来半个时辰,若是晚回,怕是要生出不少事端。” 流莹轻轻“嗯”了一声。 “下次侯爷再让你出来,记得还派人去叫我。” “好……” 流莹推着李渊出了凉亭,往东院去。 直到两人走远,郑鸳儿才迈出一步,看着模糊的背影。 月芽小声道:“姨娘,那就是七爷?” 郑鸳儿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又看了她一眼:“今天这件事,你不能向任何人说。” 月芽连连点头。 她肚子里可是烂了不少秘密!要是不把嘴巴闭严,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郑鸳儿带着她往回走,月芽轻声道:“主子,您不高兴?” 郑鸳儿扯了扯嘴角。 七爷还活着,她是该高兴。 而且流莹是最在乎七爷的,他们两个现在能时不时见一面,对流莹也算不错。 可……郑鸳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一时又说不上来。 上次郑鸳儿问起七爷,流莹三缄其口,怕是她不敢说出来。 郑鸳儿也不可能问李玄。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郑鸳儿走出梅林,正往院里去,突然听到一声呼唤。 “姨娘!” 郑鸳儿回过头,元礼正笑盈盈地朝这边跑来。 郑鸳儿喜出望外。 李玄说这几日元礼功课重,她还以为元礼不会来了。 “姨娘,我好想您!”元礼牵着郑鸳儿的手,一蹦一跳地往院子里走。 “父亲说姨娘一个人在院里肯定无聊,就让我来陪您!” 元礼蹭了蹭娘亲的手,少说有四日不见了,今早李玄说他可以做完功课来见娘亲,他听完恨不得直接飞过来! 郑鸳儿和元礼在屋里聊了一会儿,元礼提起他这两日学到的东西。 “师父说我拉弓学得差不多,年后就能搭箭了。” 元礼学的东西越来越多,讲起话来也越发地滔滔不绝。 郑鸳儿笑眯眯地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他讲,时不时点点头。 元礼说了好一阵才停下来,后知后觉地挠挠头:“姨娘,怎么一直是我在说呢?姨娘您也说!” 郑鸳儿笑着摇摇头:“我没有什么新鲜事可讲,听你说就够了。” 元礼撑着下巴歪了歪头,笑了一下:“要我说,姨娘,过年我想跟您一起包饺子。” 郑鸳儿一怔。 往年在桂花村,确实是郑鸳儿和郑央带着元礼一起包饺子。包完饺子郑鸳儿看着锅,郑央就带着元礼去贴春联、挂灯笼。 那些画面仿佛就在眼前。 郑鸳儿从回忆中抽离,望向面前的元礼,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些什么。 她知道元礼想要什么,可是从前再也回不去了。 今年过年,恐怕所有的饺子都是由膳房做好送到每一个院子里的。 她们这些被高高架起的主子就应该十指不沾阳春水,哪怕她们想主动碰都不行。 否则就是不合规矩,自降身份。 在侯府里最难的就是她们这些“半个”主子的人,被人伺候着,却又不没那个资格随心所欲。 不过是高一点的奴才罢了。 “等侯爷来……我问问他。” 郑鸳儿还是不忍心拒绝儿子的要求,她已经亏欠元礼太多太多,这一点小要求,她会想尽办法满足。 元礼笑了:“我就是想吃姨娘亲手包的饺子,膳房包的都没那个滋味。” 傍晚时分,元礼在青阳院用了晚饭,便回东院了。 郑鸳儿看了眼天色,叫月芽准备热水,洗完便打算睡觉。 她刚沾到床榻,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呼喊声。 不等她出门,月芽匆匆跑进来:“主子,桐花院走水了!” 第72章 敲山震虎 重华院内众人也是摸不到头脑。 老夫人再三问过陈盈婉和李徽容,两人都说自己没有动手。 可这就怪了,不是她们三个,还会是谁? 难道是郑鸳儿?她有这么大的胆子? 直到两人离开重华院,老夫人还是没有搞清楚事实真相。 李徽容和陈盈婉并排而走,李徽容纳闷问道:“表姐,真不是你?” 陈盈婉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表妹,我虽然心系侯爷,但怎么敢做那种事呢?” “那样歹毒的事情怕是只有郑氏做得出来。” “你忘了上次她是怎么挑拨离间我们两姐妹的感情?” 李徽容闻言,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我就说是她,母亲怎么都不信。” “知人知面不知心,看她装得那么温和,不知道心里怎样黑呢?” 陈盈婉拉了拉她的手:“没事,有表姐护着你。她就算想做什么也得考虑再三。” 李徽容感动认真地点了点头。 在两人快要分别之际,李徽容突然说:“表姐,过年之前我打算办一场赏花会,就办在青阳院外的梅林里。” 陈盈婉一愣:“这件事你跟姑母说过了吗?” 李徽容嘟了嘟嘴:“我这不正打算说呢嘛,今天母亲心情不太好,所以我没敢说。” “不过我都禁足这么长时间了,难道想办一场赏花会,母亲还会不让吗?” 若是不让,她就大闹起来。 反正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陈盈婉点头,却还有些迟疑:“别的地方倒是好说,只是你要办在青阳院外,恐怕郑氏不会同意。” 李徽容听到这话更生气了:“她凭什么不同意?整个侯府都是我哥哥的。” “我让母亲直接跟哥哥说就是了,哪里有她说话的份儿?” 陈盈婉这次没有立刻回话,在她看来,郑鸳儿确实有说话的资格。 如若这场赏花会是她陈盈婉要办的,侯爷一定不会同意。 但李徽容说出口就大不同了。 说不定侯爷真会念在兄妹情分上答应。 所以此时陈盈婉若是劝得太厉害,反倒里外不是人了。 陈盈婉笑道:“那我就静候表妹佳音。” “不过你若是要办在青阳院外,恐怕一定要请郑氏了。” 在人家的地盘上办宴会却不邀请人家,郑氏恐怕会告小状。 没想到李徽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谁说我不请她了?她不想来,我还要逼她来呢。” “到时候来赴宴的都是与我交好的姐妹,难道还怕郑氏在我办的宴会上兴风作浪不成?” “这次我就要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才是正经的主子。” 而且李徽容打算趁侯爷不在的时候办宴会,到时候也没人给郑鸳儿撑腰,看她能怎么办? 陈盈婉乐得见此结果,没有再劝,说了两句便分道扬镳了。 临近过年,府里张灯结彩地布置开了。 李玄也开始忙碌。 快到年关,所有的礼单都要经过他亲自过目,再送到各家。 再加上前些日子五皇子给他布置的差事,所有事情都赶到一处去了,他忙得不可开交,已经连着几天没有踏入后院了。 同时,元礼也开始着手跟李玄学着处理各种事情,为了能早些独当一面,这些也是不可避免的成长过程。 这样一来,他们就很久没有和郑鸳儿见面了。 在除夕夜三天前郑鸳儿收到了三小姐李徽容寄来的请柬。说是请柬,但上面的言语很是不屑一顾,更像是通知郑鸳儿他们要在青阳院外办一场赏花宴,根本没有提前过问。 恰逢当日李玄带着元礼出去亲自给一位重要的人物送礼。 郑鸳儿自然也不能再用侯爷当借口婉拒。 不过她也知道此行对自己肯定没有好处,于是推脱说身体不适,不适合参加宴会。 三小姐若是想办宴,大可举办不必邀请他。 然而送请柬来的丫鬟听到郑鸳儿的话却突然跪倒在地,泪眼婆娑,就差抱着郑鸳儿的大腿了。 “姨娘若是不去,小姐非得扒了奴才的皮不可。小姐说了,别人不去都不要紧,您是一定要去的。否则好像她欺负了您一般。” “奴才来时三小姐给奴才下了死命令,若是得不到姨娘的首肯,奴才就是在这样的冬夜外面跪上五个时辰也难弥补过错。” 郑鸳儿在侯府待着的这段时间大家都知道了她心肠软,看不得下人受苦,如今却成了李徽容她们拿捏她的手段。 她们知道郑鸳儿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个丫鬟真的在外面被冻死。尤其今年的冬夜格外冷。 用了这样的手段,郑鸳儿十有八九会同意。 然而这次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郑鸳儿果断拒绝了。 那丫鬟顿时一脸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满脸眼泪膝行到郑鸳儿面前。想要抓住她的裙子,却被曹婆子挡住了。 郑鸳儿神色淡漠地说道:“你家主子想罚你,那是她的事。倘若人人受了罚都要来求我,还要那些管家做什么?” “你若是不想死就去找老夫人。随意虐杀下人,这也不是侯府的风气。倘若你没做错,老夫人自会替你做主。” 丫鬟没想到郑鸳儿这样绝情,她自知此事怕是不成了,只得站起来离开青阳院。 回去复命的时候,果然被三小姐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不过好在三小姐并没有真的罚她,只是打砸地发了一通脾气。 陈盈婉进院时还差点被飞出来的一个花瓶砸中。 “妹妹是怎么了?发了这样大的脾气。” 李徽容一看到陈盈婉就仿佛看到亲姐姐一般迎上来,又撅着嘴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陈盈婉不由笑道:她不同意。你就什么也不做了?我看呐,她就是料定了你不会真的对下人下手。” 李徽容皱了皱眉头,“那依表姐的意思呢?” 陈盈婉笑道:“不过是一个下人罢了,真让她出去跪五个时辰又能怎么样?一条贱命而已,死就死了。若是这丫鬟的死能敲山震虎,让郑鸳儿悔不当初,这才是她的价值呢。” 第73章 请君入瓮 当天晚上,青阳院外就摆好了宴席。 看来李徽容早就向各家小姐发了请帖,只是等到当天早上才来给郑鸳儿送最后的通告。 听着院外逐渐喧嚷起来,月芽一脸嫌恶地关上了窗。 “办宴就算了,还挑晚上办,这不是成心给咱们找不自在吗!” 惜兰忙扯了下她的衣服,往屋里瞧一眼,小声道:“低声些,别叫主子听见了。” 月芽望着院子外面。 灯笼摆了整片林子,烛光映满天,恍如暗夜中生出一片白昼。 就算她不说,难道主子就不知道了吗? 惜兰愁眉不展:“侯爷一走,她们就都敢针对咱们主子,日后可怎么办啊……” 徐婆子从院外走进来,皱着眉头看了两人一眼:“主子呢?” “在屋里坐着呢,怎么了?” 徐婆子低声道:“今早来送信那个丫鬟已经在院门口跪下了。” 惜兰倒吸一口气:“真的?” 惜兰一脸担忧,手里的帕子都拧成了麻花:“若真要在这么冷的夜里跪上五个时辰,那还不得活活冻死?” 徐婆子轻叹一声。 “就算不冻死也要冻出问题,她又惹恼了三小姐,三小姐肯定不会找大夫给她医治的。” 惜兰抿了抿嘴唇:“那咱们要告诉主子吗?” 月芽立刻打断她的话:“绝对不行。” “主子今早已经表明过态度,如今瞧见丫鬟被罚跪又要出面,指不定那些人该怎么议论主子。” “更何况这事根本不是主子的错,为何要牵连到主子头上?” 月芽挡在门前,瞪了一眼惜兰:“反正你们谁都不许去告诉主子。” 惜兰默默低下头。 徐婆子笑了笑:“我的小姑奶奶,咱们不过是随口说说,你反倒急了。” “咱们都是一心向着主子的,怎么会多此一举呢?” 月芽这才松懈下来,刚要开口,却听院门被敲响了。 月芽顿时浑身紧绷:“该不会是三小姐的人吧?” 徐婆子:“我去瞧瞧。” “等等。”月芽叫住她,“让曹嬷嬷跟你一起去吧。” 万一对方要强闯也能拦得住。 没过一会儿,两个婆子站在院门前,见月芽点头,便将门拉开一道缝隙。 门外的人皱眉:“怎么这么慢?郑姐姐睡下了吗?” 徐婆子见到来人便笑道:“还没呢,周姨娘怎来了?” 周燕玉叹口气,瞥了一眼身后的一团团的烛光花影:“她们这么闹,我哪里能休息好,还不如来看看郑姐姐。” “郑姐姐在做什么呢?” 徐婆子一边领周燕玉往主屋走,一边回道:“主子也休息不好,估计在做刺绣呢。” 临到屋门口,掀开帘子往里走进去一瞧,郑鸳儿果真在绣东西。 周燕玉笑道:“郑姐姐。” 这几天周燕玉没少来找郑鸳儿,后者也就习惯了,平时周燕玉来不必下人禀告,直接请进来就是。 郑鸳儿放下手里的东西,朝周燕玉笑了笑:“这么晚怎么来了?” 周燕玉嘟了嘟嘴,坐到对面:“外面闹得很,也亏姐姐脾气好,不跟她们一般计较。” 郑鸳儿不置可否地挑眉:“计较又能怎么样?她们可不听我的。” 周燕玉眨眨眼:“姐姐,你就这么忍了?” 郑鸳儿见她一脸惊讶,忍不住笑道:“这算什么?” 她当下人的时候各种刁难的事遇见的还少吗? 如今她们在青阳院外随便怎么闹腾都无所谓,只要不扯上她,她都可以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谋算,现在跟她们闹起来没什么好处。 周燕玉欲言又止,半晌才说:“那门口的丫鬟……” 郑鸳儿喝茶动作一顿。 “丫鬟?” 月芽疯狂使眼色也来不及了,只得上前一步硬着头皮道:“回主子的话,今早来送请柬的丫鬟已经跪在门口了。” “奴才本不想拿这等小事打扰您的……” 郑鸳儿缓缓放下茶杯,神色不明。 周燕玉也意识到自己似乎不该说这话,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月芽说得对,姐姐不必考虑这等小事。” 郑鸳儿却站了起来,看了眼月芽:“去拿我的披风。” 月芽跪在郑鸳儿面前,抬起头:“主子,她们正是引着您出面呢!来赴宴的都是平日与三小姐交好的各家小姐,定然要借机针对您。” “难道我不出去,她们就没有由头针对我了吗?”郑鸳儿垂眸反问。 “倘若那丫鬟真的倒在青阳院门口,这些世家小姐回去后便会口口相传,说侯府的郑姨娘苛待下人、草菅人命。” 月芽神色怔愣:“那……” 真的逃不过去了吗? 郑鸳儿淡声道:“我是想忍让的,但人家都找上门来逼我出去,我总不能还缩着脖子。” 说着,她看了眼周燕玉:“妹妹可要随我一同看戏?” 周燕玉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连连点头:“好!” 郑鸳儿先让青松去东院,等侯爷一回来就把这些事告诉侯爷。 自己则带着其余的下人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今早的小丫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小袄,正跪在雪地里瑟瑟发抖。 梅林枝上挂了不少灯笼,映照着梅花和雪色,红粉白融合一处,与新年的气氛很是融洽。 林间摆了几张桌子、上面放着各色糕点酒水。今夜虽冷但风不大,女子们披着厚厚的披风、各揣一个汤婆子,席间谈笑。 郑鸳儿一出面,李徽容为首的一众世家小姐们便看了过来。 “呦,我还以为郑姨娘睡了呢。”李徽容语气怪异地笑道。 郑鸳儿轻笑一声:“不聋不瞎,怕是睡不着。” 郑鸳儿给曹婆子使了个眼色,后者上前扶起了雪地里的丫鬟。 李徽容当即呵斥:“谁让你起来的?” 郑鸳儿挑眉:“三小姐怎么急了?” 李徽容眉宇间满是戾气:“我让她跪,谁敢让她起?” 说着,李徽容狠狠剜了丫鬟一眼:“你也不看看你的身份。谁的话能听谁的话不能听难道还分不清吗?这尊卑贵贱都记到狗肚子里了吗!” 第74章 满心信任 这话表面听着是在骂丫鬟,可大家都听得出来是对着郑鸳儿说的。 郑鸳儿不气不恼,反问道:“既然如此,我想问问三小姐是为何罚她跪在这里?” 李徽容冷笑一声:“这怎么能问我呢,应该问郑姨娘才对。” “如若不是她惹到了郑姨娘、让郑姨娘拒不参宴,又怎么会被罚跪?” 郑鸳儿笑了:“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她是得罪了我才跪在这儿的?” “正是。”李徽容抬起下巴,信心满满。 郑鸳儿却道:“既是因我被罚,那我现在我说原谅了她,她是不是就可以起来了?” 李徽容一愣。 “这都是按照三小姐的理论。倘若三小姐还要让她继续跪下去,那就莫要把脏水泼到我身上了。” “是您要让她跪的,她若因此生病甚至丧命……” 郑鸳儿可惜地摇摇头,“那这条命,恐怕就要算在三小姐您的头上了。” “我……” 李徽容下意识回避视线,不知道该看哪里,一时也不知如何回话。 她自然不在乎这条贱命落在谁头上。 可身边的世家小姐们都眼睁睁看着,她若真不管不顾地让丫鬟继续跪着,苛待下人的名声就要落到她头上了!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之时,一旁陈盈婉突然站了出来,一把握住了李徽容的手。 “郑姨娘真是伶牙俐齿,几句话就把脏水泼到我妹妹头上了。” 陈盈婉笑里藏刀,直指郑鸳儿。 郑鸳儿早就料到她会站出来,面上却极为苦恼地蹙了一下眉:“陈妹妹叫三小姐什么?” 陈盈婉一顿,因着郑鸳儿的话,也回想一番,却并不觉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郑鸳儿轻笑一声:“你我是一样身份的人,我先你一步入府,你不叫我一声姐姐也就算了,怎么还跟三小姐攀起关系来?” 陈盈婉脸色骤变:“你此话何意?我好歹是老夫人的亲侄女,侯府的表小姐。” 郑鸳儿眼中仿佛闪烁着幽幽波光:“表小姐?当姨娘之前你是,现在,你又算哪门子的表小姐?” “如今跟三小姐一口一个妹妹姐姐地称起来,旁人听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岂不是乱了辈分?” “还是说,你故意为之,就是为了让别人误以为你尚未出阁,妄图借此另寻他人?” 陈盈婉咬紧牙关,满眼怒意。 “郑鸳儿,你不要血口喷人!” 她早就知道郑鸳儿是个能说会道的,只是没想到郑鸳儿挑理的角度竟会这般刁钻! 她与李徽容姐姐妹妹地称惯了,竟也被她挑了毛病! 不等陈盈婉绞尽脑汁想出话来反驳她,只听她又说: “今日都是些世家小姐来赴宴,三小姐带着诸位好好赏花就是了。虽说侯爷是为了我种的这片梅林,但若无人欣赏,也是白白绽放。” 郑鸳儿笑了笑:“各位慢慢赏花,我就先回院歇息了。” “若是有喜欢的花枝,大可折去带回府慢慢赏玩。” 这一派言语做足了女主人的架势,众姑娘互相看看,最后目光都落在了李徽容身上。 李徽容在自己做的这场局里已经败得彻底,但她也不好当场拂袖而去,只得强撑着笑容继续招呼大家。 没过多久,各家便派马车来接人了,还有不少人找借口提前离开。 等宴席散尽,陈盈婉送李徽容回院,李徽容一进屋便扑在榻上,哭得不能自已。 “表姐你可有看到今天那些人怎么对我的!她们随随便便寻了个理由就要提前走,怎么着都不愿意跟我多相处。” “都怪郑氏那个贱人!她几句话就将我精心布置的局给搅乱了。今晚过后,青州城里定然人人都要嘲笑我!” 陈盈婉坐在榻边,轻拍着李徽容的后背,温声道:“那郑氏实在诡辩,是我们轻敌了。” 李徽容好一会儿才止住哭声,望向陈盈婉:“她现在敢肆意妄为都是因为哥哥太宠她,让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居然敢给我难堪!” “表姐,日后你一定要抓牢了哥哥,不让他再理会郑氏那贱人!” 陈盈婉笑容一顿。 她倒是想。 然而她和周燕玉同一时间入侯府,结果侯爷第一晚就歇在了周燕玉那里。 虽然当夜起了火,或许两人还没有圆房,但是这已经足以说明她连周燕玉都比不过,如何又能争得过郑鸳儿? 她如今已经按照姑母的意思,做足了贤妻良母的架势,侯爷却还是一眼都不肯看她,她又能怎么样? 可是这些话说给李徽容听,她又听不懂,更不会理解她的苦衷。 于是她只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很快她便离开了李徽容的院子,走在路上却忽然停下,神色幽幽地看向身旁的绿梅。 “真是我的好丫鬟呀,给我出了这么好的主意,让我当众丢了脸面。” 绿梅不顾脚下霜雪,顿时跪倒在地,声音恳切: “奴才实在不知道郑姨娘如此狡猾,下次该用一些更直接的手段才对。” “直接?还能怎么直接?上次姑母的计划还不够直接吗?都已经把她和奸夫堵在院子里了,她却能杀了那奸夫逃过一劫。” “这女人脑子转得快,心又够狠……我倒是想不出什么方法能对付他了。” 绿梅轻轻抬了抬头,似乎在观察陈盈婉的意图。 片刻后,只听陈盈婉冷笑一声。 “你也不用看我,我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我不争宠,你自然也就轻松了。” “不过你想都别想。我若是活得不自在,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今日这件事我可以当做一次意外,若是下次你还不能给我想些好法子来对付她,我就让爹爹再送一个聪明伶俐的丫头来。至于你……该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听到这话,绿梅仿佛觉得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连连磕头:“奴才知错了,下次一定不让郑氏再逃脱!” 陈盈婉声音悠长:“你知道最好。” 青阳院内。 郑鸳儿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端茶递水的周燕玉不由好笑:“你这是怎么了?” 周燕玉满眼亮晶晶地看着她:“原来郑姐姐说话这么厉害。我第一眼看到郑姐姐,还以为姐姐是个温柔可亲的人呢。” 郑鸳儿笑:“怎么?我刚才的表现很是可怕吗?” “没有没有,我只是想着……”周燕玉伸手捏住了郑鸳儿的袖子。 “若是以后我也遇到这种事情,姐姐可一定要帮我。” 郑鸳儿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若能帮得上你,自然会帮的。” 周燕玉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乐呵呵的离开了。 走在回院子的路上,她还拉着一旁的怀秋,言语里都透露着兴奋:“我就说我这次选的没错。现在周家保不住我,郑姐姐这么厉害,以后一定能保护我。” 怀秋皱了皱眉:“可是老爷说……” “行了!” 周燕玉突然冷下了脸:“这里已经不是周府了,上次我差点被烧死,难道还不够吗?” 怀秋从没见过主子这般阴沉的脸色,吓得住了口。 周燕玉慢慢缓过神来,又露出一个笑容:“郑姐姐说了,她会帮我的,我信她。” 第75章 布局 ( u0004u周燕玉离开后,郑鸳儿叫来徐婆子和曹婆子。 “你们是府里的老人了,对府里的事情知道得应该比我多。” “跟着陈盈婉身边的那个丫鬟绿梅,你们之前可曾在府里见过?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还是哪个院子的?”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回忆片刻,都摇了摇头。 惜兰却细声道:“主子,奴才知道。” “那绿梅是陈姨娘从娘家带来的丫鬟。奴才在老夫人身边伺候时就曾听说过,绿梅跟了陈姨娘许多年,深得陈姨娘宠信。” 说罢,惜兰不解抬头望向郑鸳儿。 “主子可有觉得哪里不妥?” 郑鸳儿回想起今晚在外面观察到的情况,不由轻笑:“这位绿梅怕是不简单。” “徐嬷嬷、曹嬷嬷,你们暗地里派人留意绿梅的动向,她家中几个人、月例多少、陈姨娘待她如何……桩桩件件都要查明白。” 惜兰没有插话。 她倒也想揽这个活。可偏偏因为她是从重华院出来的,想要问这些事情才更难,一不小心就容易打草惊蛇。 郑鸳儿却又看向惜兰:“你在来之前,可曾听说过绿梅的性格如何?在平日里与她接触,可曾察觉她的品性?” 惜兰思索片刻:“她平日不善言谈,待人接物也很少说话,不过伺候主子确实十分小心谨慎。” “她年纪不大,但是论起细心程度,跟我们这些在府里待久了的丫鬟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 郑鸳儿托着下巴,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夜半时分,李玄带着元礼回东院,刚进院子就听青枫说青松已经在门口等了一晚上。 “叫进来吧。” 候在门外的青松闻言立刻进门,没说话就先跪下磕了个头。 “是你郑主子派你过来的?”李玄一边脱披风一边随口问道。 青松语速飞快地把今晚的事情讲了一遍。 李玄听完,拿起刚刚放下的披风,皱着眉往外走。 李徽容是说过要办赏花宴,可李玄不知是要在梅林办,更不知是今晚,又见她最近规矩老实就点头同意了。 没想到李徽容趁此机会作威作福。 李玄到青阳院外,梅林已经被收拾干净,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 李玄在林间站了许久,最后只扭头朝青枫道:“日后没有我的准许,谁都不许靠近这片梅林。” “违者交于我,我亲自处理。” 最后四个字,李玄说得格外清晰冷静,却把青枫听出了一身冷汗。 李玄来到院门外,青枫上前叩门。 徐婆子很快打开了门,看到李玄的一瞬间便乐开了花。 “侯爷,您来了。” 李玄望向烛光幽暗的主屋:“她歇下了?” 徐婆子声音骤然低了下去,透着哀伤:“主子今晚可受了不少委屈。” “一边要照顾三小姐的面子,一边又要维持自己的体面,不能让大家觉得侯爷宠了一个无法无天的妾室。主子可谓心力交瘁,回了院就一直说乏,早早就躺下了。” 一旁的惜兰暗暗感叹,难怪主子让徐婆子来门口守夜,这徐婆子还真是能说会道。 主子睡前可没说乏,反而精神抖擞着,可经这徐婆子一说,她们主子瞬间就变成为侯爷忍辱负重的深情女子了。 李玄听了这话,神色微动。 “我已经派人看守这片林子,以后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你们主子了。” “若是有人敢擅自闯进来,就派人去东院找姜侍卫、张管家。” 徐婆子忙应了一声:“奴才记住了。” 李玄走进屋,屋里点着他送给郑鸳儿的熏香,闻着宁神定心。 李玄在东二间洗漱过,绕过屏风,亲自给屋子中央的炉子添了炭火。 郑鸳儿翻了个身,刚好与他对视。 李玄无奈:“还是把你吵醒了。” 郑鸳儿坐起来:“我没睡呢,一直在等侯爷。” 李玄笑道:“这般确信我会来找你?” 郑鸳儿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是啊,我就知道侯爷听说我受了委屈,一定会来看我。” 她抬起头,炭火映照着她微微发亮的眸子。 “因为爷心疼我。” 李玄仿佛被她的眸子吸纳进去,整个人都融化在一炬火光中。 李玄低声轻笑:“被你猜中了。” 两人就这样相拥半晌,郑鸳儿一直没有再开口,李玄反而先沉不住气:“你就不好奇,爷打算怎么惩罚她们?” 郑鸳儿反问:“她们?三小姐和陈盈婉吗?” 李玄:“最主要是那陈盈婉。李徽容平日虽然骄纵,但若无人怂恿,也不会做蠢事。” 郑鸳儿听到这话就明白了,李玄是不打算对李徽容罚得太厉害。 “依你看,打算怎么处置?”李玄低头望着郑鸳儿,眉眼带笑,却看不真切。 郑鸳儿倚在他怀里,温声道:“三小姐年纪还小,我也不愿跟她计较,又到年关,一家人何必闹得不愉快?” “上次关她禁闭就已经够严重了,这次就别罚她了。” 李玄眼底晃过微微讶异,随即笑道:“你倒真有些长嫂的模样。” “至于陈盈婉……”郑鸳儿拖长了尾音。 李玄:“你想怎么样?只要不太过分,我都能答应你。” 郑鸳儿眯眼一笑:“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李玄捏捏她的鼻子,宠溺道:“好。” “不过我还有个其他的小要求,侯爷答不答应?” “你一定要答应,我才说。” 瞧她这样子也不会是什么要紧事,李玄莞尔:“我答应。” 郑鸳儿才开口:“过了年……我想在外面开几间铺子。”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李玄手底下那么多铺子,随便给郑鸳儿几间让她玩就是了。 不过郑鸳儿又说:“我要自己开,不要你给的。” “这个铺子从选店、招人都得我自己来。我虽然依仗侯爷活着,但不能让她们看轻了我。” “就算我折腾不出来什么风浪,但我只要着手去做,心里就能踏实一些、再跟她们面对面,我也更有底气。” 郑鸳儿声音放轻:“眼看侯爷这些年也要忙起来了,若是我真能做出来些名堂,说不定日后能帮上爷呢……” 第76章 过年 郑鸳儿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李玄再不点头就太不解风情了。 “过完年我就派赵管家过来,青州城里的大小店面没人比他更清楚,到时候让他给你讲讲。” 李玄顿了一下,又道:“赵管家和赵嬷嬷是夫妻,赵嬷嬷又管着西院,你若是把他们两个笼络住,以后府内外都方便些。” 李玄怕她不懂,还特意解释了一番。 郑鸳儿眸光闪了闪:“侯爷怎么知道我没笼络赵嬷嬷呢?” “哦?”李玄挑眉,“你是怎么拉拢的?” 郑鸳儿:“自然是……什么也不做了。” 李玄愣了愣:“这?” 郑鸳儿眉开眼笑很是得意:“自打我见到这两人第一面就看得出来,赵管家和赵嬷嬷都是人精。” “他们表面上看着和善好说话,其实只要跟人说上两句话,就能把对方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我若是主动迎上去哄着他们捧着他们,他们只当我是个好拿捏的,我才没那么傻呢。” 如今郑鸳儿什么都不做,反正着急的不是郑鸳儿。 李玄好笑:“你是在等着他们主动来笼络你?” “我看你这算盘怕是要落空了。他们两个如今在侯府的权利不说一人之下也是呼风唤雨,何苦来讨好你一个姨娘?” 郑鸳儿神色认真:“只要尝到权力的滋味,谁会嫌权力烫手呢?”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郑鸳儿在侯府多么受宠,接连进来两个身世显贵的姨娘都对郑鸳儿没有半点影响。 倘若赵嬷嬷什么也不做,说不定郑鸳儿就被别的嬷嬷拉拢过去。 以后郑鸳儿势头再大一些、再得宠一些,换掉她这个掌管西院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侯爷若是不信,咱们打赌如何?”郑鸳儿自信地伸出小拇指。 李玄笑道:“赌什么?” 郑鸳儿:“若是赵嬷嬷主动来找我了,就是我赢。” “我赢了,我就要三间……不、五间铺子。” 李玄忍俊不禁:“瞧你那点出息,五间就够了?爷若是输了就给你十间。可……若是你输了呢?” 第77章 卖人情 #郑鸳儿仔细看了一遍,点了几个位置的店。 赵嬷嬷看过后点点头:“这几个都是不错的,敢问主子具体是要哪个?” 郑鸳儿微微一笑:“都要了。” 赵嬷嬷一愣,随即露出惊讶神色:“都要?这……” “您顾得过来吗?” 赵嬷嬷本想问侯爷是否同意,但转念一想,既然郑姨娘敢要,侯爷定然已经同意了的,何必多嘴。 郑鸳儿颔首:“顾不过来就慢慢顾,若是赔了也没什么。几间铺子罢了,我又不是真指着它们挣银子。” 赵嬷嬷恍然大悟,笑道:“郑主子说的是,是奴才想岔了。” 也对,凭郑鸳儿的身份,想要什么没有? 想开店做买卖不过是为了消磨日子,闲来无事练练手罢了,赔个底朝天那也有侯爷兜着。 不过侯爷也说了,让赵管家帮忙照看一眼,免得真的赔得太厉害郑鸳儿脸上难看。 想到这儿,赵嬷嬷脸上的笑容又真切了许多。 “那就按主子说的,就这几个了。” 赵嬷嬷细心收起单子,却没有立刻离开,东扯西扯准备拉开话题。 郑鸳儿对她要做什么说什么心知肚明,笑盈盈地看过去:“赵嬷嬷还有何事?” 赵嬷嬷才道:“奴才听闻,这些铺子里的人也是要经郑主子亲自挑选?” 郑鸳儿点头:“正是。你那有合适的人选?” 赵嬷嬷陪笑两声:“郑主子是明白人,把奴才这点小心思都看透了。” “有些事奴才不说,郑主子也一定懂。这用人都讲究一个底细清楚、手脚干净。可从何知道底细呢?那自然是家生的最清楚了。” “奴才最好是家生的,其次是从外面买的,最次是签契有合约的。” 因为是家生奴才,父母甚至祖父母那代都清楚,又从小有爹娘耳濡目染出来,知道府里的规矩,更容易学会怎么当好一个奴才。 当然了,对主子来说家生子最重要的是可信。 毕竟全家性命都被主子抓在手里,怎么能不肝脑涂地替主子卖命? 从外面买的奴才不知道身上干不干净。要是遇到笨的、口音听不懂的,又要调教好些日子才能派上用场。 最差是外面雇人,到期就走,不能随意打杀,也容易被收买。 赵嬷嬷此举正是为了府里一些“家生子”。 这些人听说郑姨娘要开铺子了,就像那扑蜜的蝴蝶一样,闻到一点风声动静就立刻扑了上来,求赵嬷嬷帮忙。 赵嬷嬷受了他们的好处,又能卖两方的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郑鸳儿似笑非笑道:“看嬷嬷的意思,心中应该有些人选。正巧我今日闲着,嬷嬷说给我听听也好。” 赵嬷嬷打量着郑鸳儿的神情,思索片刻,眼睛一转看向一旁的惜兰:“依奴才看,惜兰姑娘就不错。” 惜兰突然被点名,不由一愣。 “……我?” 赵嬷嬷笑道:“正是。” “惜兰姑娘从前就是在重华院当贴身丫鬟服侍老夫人的,可见能力是足够的。自打来了西院,我观察了惜兰姑娘许久,姑娘每每都能化险为夷,可见心思细腻、思绪灵巧。” “惜兰姑娘又是青阳院的大丫鬟,可见深受主子信赖的。” “既然样样都拔尖,那这次出府开铺,惜兰姑娘是再合适不过了。” 惜兰被赵嬷嬷夸得一阵脸热。 出府开铺对于郑姨娘来说是消遣的方式,可对于能出去的下人来说却是天大的好事。 从铺子中捞到的油水且不论,若是真干出些名堂来,惜兰在府内外的地位都要往上提升一大截。 不过…… 她确实是青阳院里掌管库房钥匙的大丫鬟,可要说跟郑姨娘最亲近的非月芽莫属。 这样的好事怎么能先轮到她呢?更何况她也不曾私下里找过赵嬷嬷。 惜兰小心打量郑姨娘的神色,又看看一旁的月芽。 郑鸳儿不动声色,月芽也没有生气的模样。 郑鸳儿确实没想到赵嬷嬷会说出惜兰,不过转念一想也明白过来,赵嬷嬷实在是个聪明人。 因为郑鸳儿和赵嬷嬷的关系说不上太近,方才又似笑非笑不露辞色,赵嬷嬷一时心里打鼓。 若是真推举了她收好处的那几个人,怕郑鸳儿觉得她是个唯利是图的,以后不好亲近。 若是不说,可她话都放出去了。 所以思虑再三,只能转而从屋子里挑一个出来。 既不得罪郑鸳儿,又显得自己没有私心。且无论成与不成,都能卖个人情。 若是运气好了……还能多卖几个人情。 赵嬷嬷眼珠子转了一圈的功夫,郑鸳儿已经给出了答案。 “我觉着赵嬷嬷说得很有道理,惜兰是个心思细腻可靠的丫头,只是有时胆量不足。” 惜兰紧紧攥着袖口,心中不由懊悔自己太过胆小,错失良机。 却又听郑鸳儿道:“不过这也是个机会,让你出去历练一番,回来之时,可一定得拿出大丫鬟的架子来。” 惜兰猛地抬起头。 郑姨娘这是……同意了? 郑鸳儿笑道:“等铺子都收拾出来了,你就跟我一起出去。这段时间先跟着赵管家——可否这样?” 说着,郑鸳儿看向赵嬷嬷。 后者连忙应声:“主子说得没错,自然要跟着老赵学一学。” “正巧老赵前些年收了个徒弟,跟惜兰差不多年纪,也跟着老赵学管事呢。” “若是两人都学好了,以后也能互相帮衬一把,一同给主子效力……” 当然,这个“主子”可以是侯爷,也可以是郑鸳儿。 赵嬷嬷没提其他人,是不打算帮他们了。 但赵管家收这个徒弟想来是要继承他们衣钵的,属自家人,谁不提也得提一下他。 郑鸳儿听得明白,笑道:“赵管家亲自调教出来的人,我自然是放心的。” 赵嬷嬷放下心来,笑着告退。 月芽送赵嬷嬷出去,路上也是满面笑容。 “赵嬷嬷,您慢走,下次来您提前跟我说一声,我那有点主子赏的上好茶叶,给您带点走。” 赵嬷嬷心中难免得意。 这不,第二个人情卖到了。 第78章 炫耀 一个小丫头还不难拿捏。 赵嬷嬷这双眼睛能看透大部分的人。 就像她刚刚说惜兰的那些特质,虽说听起来有些讨好附和的嫌疑,但她说得没错。 这个月芽,她自然也能看得明明白白。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 惜兰她是从老夫人身边出来的,虽然郑主子表现得对她很是信任,但到底不可能像信任月芽那般。 所以倘若她一直留在青阳院,等月芽逐渐长大、积累了资历,说不定会夺了她大丫鬟的位置。 到时候她再无提升的可能。 故而惜兰想要谋更好的出路,只能去外面。 但月芽不一样。 月芽是跟着郑姨娘一起回来的,对郑姨娘忠心耿耿自不必说,却被惜兰的大丫鬟身份挡了路。 月芽有郑姨娘的信赖,所以她想往上爬,只要讨好亲近郑姨娘就够了。 如今赵嬷嬷把惜兰支出去,不仅让惜兰谋得出路,还能把月芽往上爬的路给空出来。 想来用不了多久,惜兰被派出去后,月芽就能名正言顺地坐上大丫鬟的位置了。 这叫月芽怎么能不高兴? 月芽哼着歌往回走。 她对惜兰自然是没有意见的,毕竟之前主子就曾亲自嘱咐过她,让她安心,总有一天会提拔她。 但现在惜兰走了,她前面没人挡着,主子提拔她的可能就更大了。 月芽进屋,正巧看见惜兰端着水盆往里走,立刻跟了上去接过水盆。 惜兰一愣:“怎么?” 月芽回头调笑:“惜兰姐姐,你就歇着吧,以后可是当掌柜的命!” 惜兰又气又羞,偏还被月芽的模样逗笑,捂着脸跺了下地转身跑出去:“我不跟你说了!” 月芽笑眯眯地端着水盆进了屋,给郑鸳儿净手。 “主子,若是惜兰姐姐走了,您身边就没大丫鬟了。” 郑鸳儿好笑地戳了下她的脑袋:“这么着急?之前还会说得隐蔽些,怎么在我身边待得越久,说话反而越直白了?” 月芽吐了下舌头,笑盈盈道:“奴才这是关心主子呢,身边没有个贴心的伺候主子,奴才怎么能放心呢?” 第79章 小伎俩 姑母,你可曾听说过这几天青阳院那位闹出来的动静?” 陈盈婉亲自为老夫人斟茶,又递到老夫人手边。 老夫人接过来,却看都没看她:“自然听说了。” “郑氏要开铺子,侯爷已经点头了,你的意思是让我拦着?” 陈盈婉扬起笑容:“我怎么会那样不知好歹?既然侯爷都点头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怕是开定了。” 老夫人这才抿了一口茶,放在桌上,轻叹一声:“你知道就好。” 陈盈婉微微垂头,眼珠转了转。 看来老夫人的态度明确,是不想管这件事了,怕陈盈婉来求她阻拦,所以打陈盈婉进了门就一直没给过好脸色。 现在听陈盈婉没有这个意思,才神色缓和。 陈盈婉轻轻瞥了一眼一旁的绿梅,后者点头。 陈盈婉才继续开口,不过话题却变了:“我这段时间常去看表妹,表妹最近在院里刺绣,很是规矩,姑母不必担心了。” 老夫人却微微蹙眉。 自打上次在各世家小姐面前被落了面子,李徽容就消沉下来。就算没有李玄的禁足,她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给老夫人请安都不来了。 老夫人派人去请过她几次,她也不愿意出门,只说自己疲惫没力气。 “这丫头从没这么老实过,怕是把上次的事记在心里了。” 老夫人顿了顿,望向陈盈婉。 “容儿跟你关系好,你这个做表姐的时常去瞧瞧她,说些话宽慰一番,她也能听进去。” 虽然老夫人一直担心陈盈婉带坏她的女儿,但现在唯一能跟李徽容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陈盈婉了。 有她在,陈盈婉还不敢随便乱教李徽容。 只是……老夫人打算提点陈盈婉几句。 “上次之事,侯爷虽然没有批评你和容儿,但不代表侯爷忘了这件事。” 老夫人眼神凌厉几分。 她们俩一个比一个沉不住气,那点小伎俩也敢拿上去丢人现眼。 可说起这个,陈盈婉却难得地挺直了腰背:“姑母,侯爷既然没责罚我们,或许证明他对那个郑氏也没有太上心。” “想来郑氏不过是一时得了宠,姑母何必这么怕她?” “她若是想吹枕边风让侯爷罚我们,早就该罚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陈盈婉对自己的猜测深以为是,毕竟除了这般,还有什么可能? 陈盈婉明里暗里针对了郑鸳儿那么多次,难道郑鸳儿会放弃这么报复的机会吗? 老夫人一看陈盈婉这副样子就觉头疼。 这么多次,李徽容都学乖了,只有这个陈盈婉,老夫人都有些看不明白她到底是聪明还是蠢笨。 “郑鸳儿是什么人?前车之鉴还不够吗?” 两人刚见面,郑鸳儿就用一双靴子逼得陈盈婉气急败坏。 后来又用一套头面引得李徽容和陈盈婉吵起来。 就连老夫人亲自出手想抓郑鸳儿一个红杏出墙,竟也被郑鸳儿躲了过去! 老夫人百思不得其解,那样一个壮汉,郑鸳儿居然能杀了对方? 经此事后,老夫人也警惕起来,她算是看出来郑鸳儿不是一个好对付的。 若是再用那些寻常的小手段,不仅不会对郑鸳儿造成伤害,反而会让侯爷跟她越发离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老夫人打算伺机而动。 至于陈盈婉…… 郑鸳儿想对付陈盈婉可谓游刃有余。这次放过陈盈婉,只怕是要谋划得更远更深,陈盈婉却还在沾沾自喜。 老夫人无可奈何道:“这段时日,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再去招惹郑氏。” 陈盈婉那点把戏还不够看的呢。 陈盈婉有些不太高兴,也表面上还是得表现得恭恭敬敬。 “姑母说的是,我欠考虑了。” 老夫人幽幽道:“你也别不服气,她的年纪在那摆着呢,自然是比你懂得多。这次开铺,依我看,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的。” 陈盈婉试探着问:“难道我们就由着她开铺?” 老夫人皮笑肉不笑:“她算得聪明,特意跟侯爷说不要府里的人,铺子用的人都要自己一个个精挑细选。” 这样就堵住了老夫人想要趁机往她的铺子里塞人的想法。 “不过她还是太年轻了。难道她不从府中挑人,我就动不了手吗?” 她陈家百年的资历可不光是听着好听的。 陈盈婉转了转眼睛,突然有些义愤填膺道:“听说这次她唯一派出去的就是惜兰。” “姑母,惜兰可是从您这儿出去的,现在倒成了她的心腹大丫鬟,这不是明摆着打您的脸吗?” 老夫人也正为此事烦心。 当初她派了寻兰和惜兰一起去,想的就是想要借此在青阳院安插眼线。 她早猜到郑鸳儿会疑心,所以送了两个,其中的惜兰可以在郑鸳儿怀疑的时候站出去,而寻兰则留在郑鸳儿身边逐步俘获信任。 可没想到寻兰那么着急想要挤掉月芽,甚至不惜鼓动李徽容身边的丫鬟联合起来动手。 老夫人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她恨不得把那小贱人拉过来扇几巴掌。 寻兰的一时急切,让寻兰失去了郑鸳儿的信任,更毁了老夫人的好计划。 而惜兰…… 老夫人本打算随时都可以卖了她,当初惜兰在院子里时便不起眼,老夫人并不很在意。 却不料这小妮子运气好,不仅抢占了寻兰的位置,还能得到郑氏的重用。 最可恨的是,老夫人并没有能拿捏住惜兰的办法。 惜兰的父母早亡,也没有兄弟姐妹。 如今郑鸳儿对她恩威并施,惜兰肯定早就对郑氏死心塌地了。 陈盈婉火上浇油:“听说惜兰最近在跟赵管家学着管理铺子,看来是势在必得了。” 老夫人听了这话却突然想起来什么事:“赵管家是不是有一个徒弟?” 第81章 事不宜迟 姜嬷嬷眉头紧皱,一把甩开寻兰的手:“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这种事也敢拿出来说?” “你要是当真不想嫁,我也不为难你,你回去在青阳院等死吧!” 姜嬷嬷再没有理会她,扭头回院。 寻兰哭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人出来赶她,她才慢慢站起来。 在回青阳院的路上,寻兰止住了哭,暗自下定决心。 凭什么老夫人说什么她就要做什么? 就算没有老夫人的帮助,她照样能爬上去。 另一边姜嬷嬷刚回了重华院,就被老夫人叫了过去。 “怎么样?你可有跟寻兰说过那事?” 面对老夫人,姜嬷嬷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跟老夫人说实情。 若真说了,老夫人定然会动怒。 姜嬷嬷不由后悔,刚才就应该让寻兰进来亲自跟老夫人回话。 “回老夫人的话,她就是个孩子,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是您定下的,她哪敢说一个‘不’字?” 老夫人却听出了一丝不对劲。 “怎么,寻兰是对这桩婚事不满意?” 姜嬷嬷瞬间低下了头。 老夫人愠怒道:“她当真不满意?以她的身份,还想嫁什么样的人物?难不成要当姨娘吗!” 老夫人重重搁下手中的茶杯。 “老夫人,您别气坏身子,这丫头素来是个懂事的,今日不知怎么……想来是因为在青阳院受了太多委屈,性子有些变化。”姜嬷嬷连忙劝道,手心满是汗水。 这个眼高手低的死丫头,自己当初怎么偏偏认了这么个干女儿?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罢了,这事也由不得她。” “今日午后你便把赵管家请过来,后日是好日子,事不宜迟,早些办了为好。” 只要消息传出去了,谅寻兰也不敢公然抗拒老夫人安排的婚事。 姜嬷嬷陪笑道:“还是老夫人思虑周全。等她嫁过去了,自然会知道老夫人的良苦用心。” 当天晚上,惜兰心事重重地回了青阳院。 郑鸳儿正跟周燕玉闲聊,惜兰为两人递上了茶,便转头往外走。 周燕玉看了眼杯里的茶,愣了一下,叫了惜兰一声。 惜兰没听到,还在直愣愣地往外走。 月芽看不下去,忙上前拉住了她:“惜兰姐姐,周姨娘叫你呢。” 惜兰猛地回过神来,连忙跪下:“周姨娘,奴才走神没听到,还望姨娘恕罪。” 周燕玉看了郑鸳儿一眼,随即笑道:“没什么,你忘了我不喝这茶,换成奶来吧。” 说着,她还主动替惜兰打起圆场:“想来她白日里要跟着赵管家学管事,晚上还要来伺候咱们,怕是累着了。” 郑鸳儿点头:“左右屋里的人手也够,惜兰,你以后不用进屋伺候了,回来就直接歇着吧。” 惜兰却抿了抿唇,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郑鸳儿注意到她的神色,思索片刻,温声道:“有什么事就说吧,周妹妹不是外人。” 周燕玉听到郑鸳儿这话,心里不由高兴极了。 “正是呢,你尽管说吧,我若是能帮得上忙也好。” 惜兰这才开口:“奴才听说……老夫人给寻兰和赵灼配了婚。” 赵灼正是赵管家和赵嬷嬷的养子,跟惜兰一同学习管家数日,两人越发熟悉起来。 今日她和赵灼一起跟着赵管家去相看店铺,午后赵管家就被老夫人叫了去。 回来后,赵管家便一直阴沉着脸,将赵灼单独叫走说了些什么。 惜兰和赵灼一同学管事这么久,为了显得公平,赵管家在两人面前一直是有什么说什么,从未将其中一人带走单独说话。 这次却格外严肃,惜兰便猜到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果不其然,赵灼回来后长吁短叹,眉头都快要拧到了一起。 在惜兰的旁敲侧击下,赵灼也没忍住说出了老夫人的婚配。 “主子,若是寻兰和赵灼结成夫妻,那赵管家和赵嬷嬷早晚也会……”惜兰轻咬下唇。 寻兰是老夫人的人,在赵家待久了,势必会拉拢着赵家上下一同投靠老夫人。 到时候郑鸳儿的情况肯定更加为难。 周燕玉脸色冷了下来:“她们倒真是会见缝插针。姐姐这才决定要出去开铺子,她们便立刻安排寻兰嫁过去,生怕姐姐有一点不受控制。” 郑鸳儿沉默不语。 她知道老夫人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但没想到老夫人一改往日的风格,循序渐进起来。 她并不介意跟老夫人正面对抗,反正李玄在她身后,老夫人怎么也越不过李玄。 青阳院里的人,她也一定都护得住。 可老夫人从赵管家下手…… 郑鸳儿思绪流转,食指下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周燕玉瞧见,忽然笑道:“姐姐,你这习惯和侯爷一模一样。” 郑鸳儿一顿。 “我刚嫁进来的时候,侯爷掀了我的盖头就开始一心看书,也是这样敲击着桌案,和姐姐一样。” 周燕玉和郑鸳儿熟悉起来,说话便更加没有把持。 郑鸳儿早就见怪不怪。 不过周燕玉的话倒提醒了她:“侯爷知道这件事吗?” 虽说是老夫人开口婚配,但赵管家好歹也是侯爷的左膀右臂,他若是不满意这桩婚事,不愿让儿子随便娶一个姑娘,应该会找侯爷的。 惜兰道:“这个……奴才不太清楚。不过赵管家今日一直在奴才视线里,不曾去找侯爷。” 郑鸳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赵管家……大概在犹豫。 如果他同意了婚事,就代表他打算站在老夫人那边,这是毋庸置疑的。 毕竟在赵灼娶了寻兰的情况下,就算赵家想向郑鸳儿投诚,郑鸳儿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信任他们了。 若赵管家不同意……就代表他们要跟老夫人对立,但同时也相当于投靠了郑鸳儿。 可此举太险。 毕竟一个是侯门主母,身后是粮商陈氏。 一个是无依无靠的小小姨娘。 如果要郑鸳儿选,她都会选老夫人。 郑鸳儿轻抿一口茶,又拿了块糕点,神色自若地吃了起来。 周燕玉反而有些着急:“姐姐,你有办法了?” “没有。”郑鸳儿挑眉。 “你尝尝这个,是杜师傅昨日做出来的新糕点,我想着你会喜欢,让他们多送了一份。” 周燕玉娇嗔:“都这个时候了,姐姐还吃点心。” 话虽这么说,她也顺从地拿了一块。 郑鸳儿才解释道:“我急也没用,且看赵管家如何抉择吧。” 第82章 草菅人命 当天晚上李玄来时,便有了结果。 李玄来的时候,周燕玉还没有走,两人刚好撞见。 周燕玉慌张地扑去手里的糕点碎渣,朝李玄行礼请安:“侯爷安。” 李玄沉默几瞬才点头:“起来吧。” 周燕玉回头看了眼郑鸳儿,笑眯眯说道:“姐姐,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找你。” 说罢周燕玉逃似的走了出去。 郑鸳儿笑着解释道:“她经常来跟我说话。” 周燕玉临时住的院子离青阳院很近,几步就到了。 李玄看着周燕玉的背影,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周燕玉会出现在这里。 “她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吧?”李玄自顾自地坐下,尝了口糕点,又嫌弃地扔回去。 郑鸳儿看着他的动作,给月芽使了个眼色让她撤下去换茶上来。 “不该说的?侯爷是指什么?”郑鸳儿有些不太懂。 李玄顿了一下,随即笑道:“没什么,她能来陪你说说话也好,你也能消磨时间。” “正是,她总给我一种邻家妹妹的感觉。” “不过……她来得太频繁了些,想来是因为上次桐花院起火,把她吓坏了。”郑鸳儿轻叹一声。 李玄低头喝茶,听到这话抬眸看向郑鸳儿:“她的桐花院就快修建好了,不出正月就能让她搬回去。” 言外之意,也不会烦郑鸳儿太久了。 郑鸳儿忙道:“我不是嫌她烦,我挺喜欢跟她说话的。” 李玄点头:“那就好。” 惜兰换上茶来,温热刚好:“侯爷,这是上次您赏的茶叶。” 李玄寻声看过去,终于想起了今日的来意。 他让屋里的下人都退下,才看向郑鸳儿:“鸳儿,你也听说赵灼要婚配了吧?” “今晚赵管家与我说过,这是老夫人的主意,我怕是不好出手。” 这是郑鸳儿和老夫人的争斗,他若是为了这点小事就出手,郑鸳儿以后还怎么立起来? “不过赵管家既然能来找我,说明他还是想站在你这边的。” 郑鸳儿点头,眼神略带愁意:“可若是寻兰真的嫁过去,我也不敢用赵家了。” 李玄牵起郑鸳儿的手捏了捏。 “傻鸳儿,这有什么难的。” “我不能出手,不代表不能解决此事。” “等寻兰嫁到赵家,大门一关,还不是任赵家拿捏?” 郑鸳儿微微一顿。 “侯爷的意思是……” 李玄眼神幽幽,唇畔带着凉薄的笑意:“你若是着急,一个月就能让她病逝。” “这么简单的事,你偏偏要我提醒你才想得到……以后我可怎么放心你跟老夫人交手啊。”李玄神色宠溺,揉了揉郑鸳儿的脑袋。 郑鸳儿面上撑着笑,心里却一片冰凉。 纵使她早知道李玄是什么样的人,可听到李玄这么轻松了结一个人的性命时,也不由心尖发颤。 她不想让寻兰破坏她和赵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却没想过让寻兰去死。 李玄明明有很多方法可以阻拦这场婚事,可偏偏……他用了最简单的一种。 最简单,也最残忍。 在李玄眼里,寻兰的死活并不在他的考量之中,他只需想怎样能撇清自己的关系的同时达到目的。 老夫人为了一己私欲让寻兰随意嫁人,李玄亦是轻易地让寻兰去死。 她仿佛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棋子。 棋子……对了,他们每个人都是棋子,郑鸳儿哪有资格心疼寻兰呢? 可郑鸳儿偏偏不甘心。 为什么总要有人去死?寻兰哪怕做得再错,也不至于死吧? 郑鸳儿更怕自己一旦承认了李玄的这种做法,以后便会沿着这条路越走越远,最后变得跟李玄、陈氏一样,视生命如草芥。 她的眼里会只剩下利益。 这是郑鸳儿最担心的。 郑鸳儿不着痕迹地将手从李玄手里抽了出来,强颜欢笑:“侯爷晚膳还没用吧?我去让她们布菜。” 李玄心细如发,即使郑鸳儿极尽努力地伪装情绪,还是被他发现了。 他知道在郑鸳儿看来他心狠手辣,这亦是事实,在郑鸳儿面前他从不愿隐藏真实的自己。 可是为何郑鸳儿不能接受这样的他? 李玄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郑鸳儿离开,心里却逐渐燃起一团燥热郁闷的火焰。 “侯爷。” 一道陌生的声音忽然响起。 李玄皱眉望去:“我不是吩咐过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进来吗?” 回过头,却见寻兰穿着娇艳的桃粉色绸衣,手里端着温水。 闻言,寻兰忙跪倒在地,身姿娇柔,我见犹怜:“奴才是见天色晚了,想来主子们该洗手用膳,所以进来服侍主子们……” 她的意图太过明显,李玄不用猜也知道她在做什么。 李玄心里本就烦闷,见到她这副矫揉做作的样子,更是烦得想杀人。 李玄极力压制着怒火,语气平静得可怕:“你没见你郑主子刚出去吗?还敢在这儿搔首弄姿,就不怕……” 说到这儿,李玄猛地顿住。 ……郑鸳儿刚出去,不可能没看到寻兰这副样子。 可郑鸳儿还是让她进来了。 “……” 寻兰在地上跪了许久,没有听到李玄后半句话,鼓足勇气悄悄抬起头看过去。 却只见李玄眼神幽深漆黑,脸色冷得让她后背发凉。 寻兰后悔了。 这些日子侯爷每每来青阳院,对郑姨娘总是言笑晏晏,温柔至极。 这让寻兰几乎忘记了侯爷从前是什么样子的。 曾有丫鬟想爬床,寒冬腊月被侯爷直接扔到了雪地里。那丫鬟的模样不知道比寻兰好看多少! 她到底是鬼迷心窍了,怎么敢的! 寻兰浑身颤抖,悔不当初,她就该安安分分等着嫁给赵灼。 凭她的手段,怎么都能拿捏住那小小年纪的赵灼。 何苦经受这般恐惧! 就在寻兰快要崩溃之时,她突然听到侯爷幽幽开口: “过来。” 第84章 扬眉吐气 郑鸳儿看透了李玄的把戏,甚至看得比李玄自己还要透彻。 李玄可以把自己的做法称之为“爱”。 但郑鸳儿知道,那是占有、是欲望,是不死不休的纠缠。 郑鸳儿不由想起郑央。 郑央爱一个人,会向爱人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哪怕自己受伤,也会努力让爱人避免被伤害。 而李玄爱一个人,却要把对方也涂成和自己一个颜色,自己所经受的,要让对方也经历一遍。 他不是去爱人,而是一个人的路太孤单,他要打造另一个自己陪自己走下去。 郑鸳儿假意与他沉沦,但在原则问题上,她不会退让。 这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长远的打算。 难道她甘愿与李玄共沉沦、把自己变成李玄,这样李玄就能真的爱她了吗? 不,郑鸳儿不会这么天真。 李玄和郑鸳儿在对抗,在被对方侵染的同时,也在努力改变对方。 一旦某一方成功了,另一方就彻底失败了。 郑鸳儿的目标是往上爬,不只是在侯府,还有李玄的心里的分量。 她要超过很多人,但最重要的是超过李玄自己,她要让李玄将她看得比他自己还重要。 但她一旦接受了成为李玄一样的人,她在李玄面前将毫无地位。 那时候,她也绝对没有能力护住月芽、惜兰,护住她身边的一切。 月芽也想起之前和郑鸳儿说过的话,难掩歉意:“主子,是奴才慌了神,口不择言。” 郑鸳儿笑着摇摇头:“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们也别太着急。” 郑鸳儿让她们照常布菜,不过这次是布在耳房里。 一个时辰后,主屋里才开始叫人。 月芽和惜兰刚到门口,只见侯爷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系扣子。 两人连忙低下头。 侯爷朝她们看了两眼,神色不明:“你们主子呢?” 月芽壮着胆子道:“主子……在耳房。” 月芽生怕侯爷说要去见郑姨娘。 姨娘正在用饭呢,若是侯爷看见郑姨娘没心没肺的样子,肯定生气! 好在,侯爷只是冷笑一声,转头大步往外走去。 走到一半,他顿住脚步,回过头眼神望着耳房的方向,扬声道:“寻兰以后就是你们半个主子了。” 月芽和惜兰心里一咯噔。 这是认了寻兰的通房身份?而且侯爷喊得这么大声,郑姨娘肯定听得一清二楚。 没一会儿,寻兰也走了出来,身上的绸衣皱巴巴的,看着两人的眼神满是得意。 月芽怒目而视,寻兰却笑:“侯爷走的时候说了什么,你们不会当做耳旁风了吧?” “我呸!”月芽毫不掩饰厌恶之感,“半个主子?你也配?” 寻兰登时瞪大了眼睛:“我偏就是配了!怎么,你对侯爷的话不满?为何不当着侯爷面说出来?在我面前耍什么威风!” 月芽连连冷笑:“瞧你这模样,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咱们主子宽宏大量不跟你一般计较,可北院的人不是吃素的。” “老夫人亲自给你配的婚,你竟敢罔顾老夫人的话擅自勾引侯爷。哼,你有这功夫想想怎么跟老夫人说去吧,半个主子!” 寻兰听到这话脸色也有些冷了下来。 她确实是一时脑热做了这件事,没有顾及过后果,经月芽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她和赵灼的婚事乃是老夫人亲自指的。 她现在这么做无疑是在打老夫人的脸,又给了赵家拒绝婚事的理由。 可她并不后悔,这一把,她算是赌赢了。 寻兰挺直了腰板,抬起下巴:“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自会跟老夫人说明。”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伺候过侯爷的人了,就算老夫人再生气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寻兰转身进了耳房,却见郑鸳儿正在用饭。她吓了一跳,随即想到郑鸳儿是眼睁睁看着她进屋的。 她一开始也有些犹豫,但这衣服穿都穿了,早晚会被郑鸳儿惩罚,她就咬着牙走了进去,没想到这件事真的能成。 她不由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如今看见郑鸳儿,她也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毕竟之前她是奴才,郑鸳儿是主子,郑鸳儿想对她打杀都是可以的。 现在她是通房,是侯爷的人,没有侯爷的话,谁敢随便动她? 寻兰越想底气越足,当着郑鸳儿的面收拾好了行李,又朝郑鸳儿福了个身。 “多谢姨娘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不过往后我就要去服侍侯爷了,还望姨娘不要太为难妾身。” 月芽在门口听得止不住冷笑。 “她自称倒转换得够快,这就叫上妾身了。” 惜兰叹气:“你少说两句吧,待会儿别在主子面前说这些,免得让主子伤心。” 月芽别扭地点点头,“我知道。” 寻兰很快离开。 郑鸳儿也吃饱了饭,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把屋里铺盖都换好,我再回去。” 月芽忙道:“已经换过了。” 郑鸳儿点头,又轻叹了口气。 这么一来,也不知道下次李玄再让元礼来是什么时候了。 她叫来青松,把他把自己上次做好的毽子和小帽子给元礼送过去,让他安心读书、不必挂念青阳院这边。 另一边李玄回了院子,却一直让青枫留意着西院的动静。 没过一会儿青枫说西院来人了。 李玄顿时竖起耳朵,又听说青枫说:“是去了小少爷的院子。” 李玄的脸色又瞬间冷了下来。 好,郑鸳儿真是个好样的。 做了这样的事还像个缩头乌龟躲起来,好像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也就郑鸳儿有这个胆子敢跟他耍这样的把戏。 好啊,那他就配合她,看她能耍到什么时候。 他站在桌案前一连写了几页字,却越写越不满意。 青枫进屋换茶,只见纸张洒了一地。 李玄静不下心,扭头看向青枫:“走,去绛晓院。” 青枫和姜玉跟着李玄去了绛晓院,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檐下轮椅上的男人。 看到李玄来了,他似乎并不奇怪,反而朝他笑笑。 “弟弟,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 第85章 弥补 “上次来是两个月前吧?”李渊笑道。 青枫在檐下架好小桌,摆上热茶,又为两人斟好。 “是啊。”李玄站在轮椅旁,望着院里一片萧瑟,“给你配小厮和侍卫,你都不肯要。” “如今你身边连个照顾你起居、收拾院子的人也没有。” 李渊闷笑两声。 李玄低头看他:“七哥笑什么?” 李渊抬眸,眼中笑意冉冉:“目之所及,心之所向。” “你说我缺一个身边人,玄微,是你有身边人了罢。” 李玄避开他的视线,可那一瞬而过的怔愣还是被李渊捕捉到。 “你带郑氏回来的阵仗不小,连我都听说了,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她了。” 李玄抿了抿唇。 是啊,连李渊都看出来了,为什么郑鸳儿却要践踏自己的心意。 李玄不愿开口,李渊也不再继续问下去。 他知道这个弟弟素来不喜欢被逼迫,他越是追问,李玄越是不愿说。 李玄沉默良久,才幽幽开口:“七哥,我做得还不够吗?” 李渊温声问:“你都做了什么?” “我给她珠宝首饰、给她宠爱,为她谋划今后……我一切都是为了她,她却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我。” 李玄坐在栏杆上,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抬头望天边云卷云舒,心里却沉闷异常。 他喃喃道:“我如今前途无量,所有人都要来奉承着我巴结着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除了她。” “已经这么久了,她为什么还不接纳我?” “我到底还要怎么做?” 李渊轻声道:“你给的,未必是她想要的。” “那些奉承着你的人给你送礼都知道如何能送到你心坎上,你想宠爱一个女人,却只将这些凡俗之物推给她,可有曾问过她真正想要什么?” 李玄一怔,想到什么,眼神冷了下来,随即嗤笑一声。 “她真正想要的?那我再了解不过了。” 郑鸳儿想要离开他,甚至最好没遇见过他。 但这绝不可能。 李玄绝对不会放开她,死也不会。 李渊望着弟弟的模样,心中暗暗叹气:“我听说那位郑氏,就是当初服侍你的小丫鬟鸳儿,是吗?” “你知道了,是流莹告诉你的吧。” 李渊笑道:“是啊。当初我们的院子相邻,我与你交好,流莹便和鸳儿往来密切,即使分别多年感情还在。” “上次流莹来见我,她还说起很多有关鸳儿的事。” 李玄不由起了些兴趣:“流莹说什么?” 李玄一直知道流莹的存在,但并不太关心对方,鸳儿也很少跟他提起下人的那些事。 所以他只知两人关系好,却不知好到这个程度。 也是,当初郑鸳儿假死脱身,若不是过命的交情,郑鸳儿怎么敢把这件事托付给流莹。 “流莹说那些年有人欺负你,鸳儿总会护在你前面,还经常替你悄悄欺负回去。” “流莹还说,鸳儿是她见过最赤诚的人。” 倘若只是为人奴婢,只需要安守本分就够了,何必把自己的性命都搭上。 鸳儿偏偏倔强得很,在她眼里,李玄不只是主子,更像是朋友。鸳儿总是会为朋友两肋插刀,永远把朋友的需要放在第一位。 “流莹说,在鸳儿眼里,没有身份高低之分,只有关系远近。她对你好,并不只是因为你是她的主子,更因为她在意你。” 鸳儿不把他当主子——李玄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有了这个认知的他不仅不生气,心口的那一块石头仿佛也突然消失。 也就是说,鸳儿心里是有他的,而不只是受身份的限制。 李玄回想起那些年,他与鸳儿的主仆分别的确没那么泾渭分明,两人同吃同住,他教鸳儿认字,鸳儿为他读书,感情非同寻常。 那……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李玄仔细想了想,仿佛一切的改变是在那天晚上,他强要了鸳儿。 他谋算得很好,鸳儿是自己最在意的女人,若说有什么办法能让女人死心塌地留在自己身边,不就这一种办法吗? 所以他并不后悔。 即使鸳儿承诺过会永远陪着他,他也觉得没有这样实实在在地留住她更稳妥。 从那以后,鸳儿对他的态度顺从又体贴,李玄很受用,但隐约也觉得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层薄薄的纸,怎么也捅不破。 或许是尊严作怪,李玄不愿多想细究鸳儿的态度,只当鸳儿是从姑娘变成女人的转变。 总之鸳儿能留在他身边就够了。 一直到他强行带鸳儿回来,他的这个想法也不曾变过——只要鸳儿在他身边就好。 可现在,李玄猛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不满足于这样了。 郑鸳儿在他身边还不够,他还要郑鸳儿满心满眼都是他。 可就是他的得寸进尺、想要的越来越多,才让他现在这么痛苦。 如果…… 李玄不禁设想,如果当初他没有冲动鲁莽地用那种方法强占她,而是循序渐进、一点点抓牢郑鸳儿的心,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鸳儿或许根本就不会离开他,而是真正生死不渝地跟在他身边陪着他。 可这样一来,就等于李玄承认自己当初做错了。 他为了改变曾经的境遇做了很多很多,他总是有信心自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但现在,他面对自己再怎么努力都挽回不了的过错,他还能怎么样?带着鸳儿回到过去重新来过吗? “七哥,如果我做错了,要怎么样才能弥补?” 李玄喃喃道。 “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所有。” 他对郑鸳儿掏心掏肺,把自己一切能想到的都给了郑鸳儿。 除了正妻之位——但他也一直在谋划着。 郑鸳儿为什么还不肯原谅他呢?他又还能做什么呢? 李渊望着弟弟的背影,许久才道:“或许你可以找与她熟识的人,从那人口中得知她真正想要什么。” 李玄顿了顿。 “流莹?” 李渊道:“两人虽说久别重逢,但这么多年感情还在,鸳儿想来会说出心事的。” 李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才扬起淡淡笑意:“多谢七哥,我去试试。” 第87章 深谋远虑 赵灼得知这个消息,自然欣喜万分。 他初出茅庐就能得到这般重用,是难得的机遇,他当即应下,表示自己一定不负所望。 “上次之事,奴才知道是郑主子从中周旋,才替奴才免去了这场无妄之灾。” “上次的恩情,奴才还未来得及回报,您又交给奴才这么重要的任务,奴才一定全力以赴。” 赵灼今年十七岁,也的确到了婚配的年纪。 可他不想随随便便娶一个女人。 若真是父母之命也就罢了,赵氏夫妻对他有养育之恩,没齿难忘,自然要好好报答。 可若想让他的婚事成为一场笑话……他是断断不愿的。 “你是赵管家和赵嬷嬷的孩子,我自然相信你能胜任此事。” “不过此次北上路途遥远,容易遇到各种意外,你得细心应对。” “等到了北边,买了布料就快些回来,不要留在那里,以免生出祸端。” 大燕朝即将与北边邻国开战的事情还没有被声张开来,现下府里只有李玄和郑鸳儿知道。 不过此事虽不可声张,但知道这件事的人总会以各种隐蔽的方法提醒身边和手下的人。 比如现在,郑鸳儿不能直接告诉赵灼北边要打仗,只能让他早去早回,不要停留。 赵灼和他父母一样是聪明人,在郑鸳儿连着提起两遍要他快去快回后,他就暗暗会意。 虽不知为何,但主子交代他的总不会有错。 他身上背着千两货款,主子就算不为了他,也要为了他背上的布料着想。 赵灼再三承诺,买到了布料就赶回来,郑鸳儿这才松口气。 赵灼离开后,郑鸳儿叫来惜兰。 “铺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虽然我要的布料还没买回来,也得先开门做生意。” “等积攒了一定客人,咱们再拿出北边的布料,会更好卖。” 惜兰一一记下。 开张时间便定在二月初五,是个好日子。 赵嬷嬷和赵管家提前三日来找郑鸳儿,将开张当天要做的事、要用的东西跟郑鸳儿仔细说过,郑鸳儿确定没问题才点头。 忙完这些,郑鸳儿才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歇息。 结果陈盈婉偏偏找上门。 门口的徐婆子笑眯眯地婉拒:“我家主子这些日子太过劳累,好不容易歇下来,这几日便不见客了。” 陈盈婉也笑,不过这笑透着丝丝凉意:“看来郑姐姐是与我生分了。” “我不过是来庆贺姐姐的铺子开张。毕竟侯爷的妾室出去开店,这还是第一次听说,真是让我开了眼。” 徐婆子永远一张攻不破刺不烂的笑脸,陈盈婉说什么她都当耳旁风。 她在那一站,陈盈婉偏偏还不能越过她去。 陈盈婉冷了脸,扭头就走,走的时候还不忘薅下来一把梅花,狠狠踩在脚下。 徐婆子把这件事禀报给郑鸳儿。 月芽为郑鸳儿揉着肩,心疼道:“主子这两天太忙了,连侯爷都没见,她又算什么东西?” “还敢践踏咱们的梅花……若是侯爷在,看她还敢这么嚣张!” 徐婆子笑道:“侯爷派来看守梅林的下人已经看到了,这样的事怎么能不报给侯爷呢?” 月芽这才出了口气,又皱着眉道:“老夫人都消停了,偏偏她还这么顽强。” 郑鸳儿闭目养神,闻言轻笑:“谁说那位消停了的?” 月芽一愣。 “可是老夫人已经许久没有针对过咱们青阳院了。” 如果不是怕得罪郑鸳儿、继而惹得侯爷不高兴,老夫人一定还要闹出不少幺蛾子。 现在重华院静悄悄的,难道不是老夫人不敢了吗? 徐婆子叹气:“只怕老夫人要谋划得更深更远了。” 月芽苦着脸:“那可怎么办,一个陈盈婉就够烦人的了……哎!对了,奴才记得主子您上次说要惜兰姐姐去查绿梅的事。” 郑鸳儿睁开眼。 惜兰前不久已经找过她了,将绿梅的所有情况都列了出来。 绿梅是从小被父母卖进陈府的,先是伺候少爷,后来伺候得好,被少爷赏给了陈盈婉。 自从留在陈盈婉身边,她越发得到陈盈婉的信任,不仅被提到大丫鬟,陈盈婉走到哪便把她带到哪,还特意被陈二爷点名指过来陪嫁。 第89章 生辰宴 笔墨纸砚什么的,元礼不缺。 平时衣物也多得很,元礼根本穿不完。 郑鸳儿想了很久,托人找了一把做工极好的弓,又亲自学了雕刻,在上面刻上元礼的名字。 这把弓一拿上来,元礼的眼睛就直了。 “这、这是给我的吗?” 郑鸳儿笑:“除了给你,还会给谁?” “虽然现在你还拉不了这么重的弓,但姨娘相信你,你早晚有一天能拉得动。” 郑鸳儿摸了摸元礼的脸,她真希望能看到元礼长大拉起这把弓的那一天。 元礼的手轻轻拂过这把弓,抿紧嘴唇:“姨娘,我一定会的。” “不过……我做这个糕点是为了给姨娘庆贺生辰的,姨娘怎么反而送给我礼物?” 郑鸳儿一愣。 她的生辰? 元礼一看就明白过来,郑鸳儿忘了自己的生辰。 元礼顿时红了眼眶。 一旁的月芽连忙安抚:“小少爷这是怎么了?” 郑鸳儿也吓了一跳:“我不过是这段日子太忙了,才会忘记生辰,别哭。” 元礼抹一把泪:“若不是儿子没用,让姨娘在府里受欺负,姨娘也不会忘记生辰。” “如今整个府里,就只有儿子记得姨娘的生辰,姨娘过得实在……实在太苦了。” 元礼一边说一边哽咽,把月芽也带得红了眼睛。 郑鸳儿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们:“你们这是做什么呢?我怎么不觉得我过得苦呢?” “我现在要吃有吃、要穿有穿,不知道过得比寻常人好多少倍。” “更何况……一个生辰罢了。” 说这话的时候,郑鸳儿轻轻捏了捏元礼的手,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的疼惜。 关于她的生辰,只有她和元礼知道,这是属于他们的秘密。 往年在桂花村,郑央无论多忙,总是会在她生辰的时候赶回家,一家三口高高兴兴地做一桌子饭菜,一直畅聊到天黑。 可是这样的日子,一去不返了。 如今两人也只能在回忆里与郑央重聚,甚至连这段记忆都不能搬到台面上说起。 郑鸳儿改变不了过去只能撑着笑意,希望元礼不要太难过。 第90章 百纳被 秦嬷嬷也发现了她的偷偷观察,扭过头刚好跟郑鸳儿对视。 郑鸳儿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 她倒不觉得观察秦嬷嬷有什么不好,只是秦嬷嬷太不苟言笑,郑鸳儿每次跟她对视总有种很紧张的感觉。 这次秦嬷嬷却主动开口:“这些信息都是侯爷告诉奴才的。” “侯爷担心主子您背不下来这些,又怕您反应不过来,所以让奴才在旁帮衬着,您也不必挨个背了。” 原来如此。 李玄还真了解她,知道她最学不来的就是背东西。 小时候李玄考她背书,她就总背不下来,现在也一样。 “姐姐!” 突然一声热切的呼唤从身旁传来,郑鸳儿看过去,正是周燕玉。 周燕玉亲热地拉起郑鸳儿的手:“姐姐,你今日生辰,我特意给爹爹写了信,让他挑上一套上好的头面送过来,一定是最好的那种。” “只是我前几日才得知姐姐生辰,恐怕礼物还得过段时间才能送到,姐姐可不能怪我。” 郑鸳儿笑道:“你心里想着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怎么会怪你送礼呢?” 周燕玉拉着郑鸳儿的手笑着往院里去,可走到一半却被秦嬷嬷拦住。 周燕玉一顿:“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嬷嬷语气恭敬却面无表情:“周姨娘,侯爷吩咐过了,今日郑姨娘生辰,除了郑姨娘,哪位姨娘都不准进这个院子。” 周燕玉皱眉:“这是为什么?” 但她很快也反应过来,是防止陈盈婉或是寻兰脑子一热做出蠢事。 “别人就算了,连我也不行吗?我和郑姐姐关系这么要好,难道我会坏了姐姐的好日子吗?”周燕玉越想越气。 秦嬷嬷却依旧冷着脸说:“姨娘若是不服气,大可以去找侯爷理论,奴才只是一个小小的下人,何必为难奴才?” 眼看周燕玉要被气哭,郑鸳儿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燕玉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就让她进去,侯爷那边……等我晚上亲自跟他说。” 秦嬷嬷听到这话,没有再死命地拦着。 周燕玉感动极了:“我就知道姐姐从不把我当外人!” 她瞥了秦嬷嬷一样,冷哼一声,扭头进了院子。 等所有的女眷都到场后,郑鸳儿才进院,在老夫人向大家介绍过郑鸳儿后,郑鸳儿朝众人敬了第一杯酒,宴席便正式开始了。 作为主人家,郑鸳儿不能一直坐在某一桌,未免太厚此薄彼,只能举着酒杯一路走一路打交道。 众人纷纷敬酒庆贺她的生辰,周燕玉则跟在郑鸳儿身边,主动替郑鸳儿挡酒。 可几局下来郑鸳儿没什么事,周燕玉反而快要喝醉了。 郑鸳儿无奈,连忙让人把她扶到一旁休息,不许她再跟着了。 郑鸳儿继续敬酒,这次主要奔着几个重要的人物。 她们的夫君都是青州府有头有脸的官员,上到正四品知府夫人下到从九品的吏目夫人,郑鸳儿都一一见过。 她们都是正室,没有人是让自家妾室来赴宴的。 即使郑鸳儿是妾,她也是忠勇侯李玄的妾,也能和她们平起平坐。 不过其中一些人对待郑鸳儿虽也说场面话,但举止投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 也是,当正头夫人的哪里会瞧得上郑鸳儿这种没权没势的小小姨娘。 “早就听说郑姨娘美若天仙,今日一看果然不错,难怪侯爷喜欢了。” 溢美之词如流水一般涌入郑鸳儿耳朵里,郑鸳儿听了半个时辰,不管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乐得接受。 又聊了一会儿,宴席接近尾声,郑鸳儿将她们挨个送了出去,跟郑鸳儿聊得火热的几位夫人最后离开。 人都送走了,郑鸳儿才带着周燕玉回青阳院。 周燕玉醉醺醺地倒在茶室的贵妃榻上,抱着小枕头不撒手,嘴里念叨着让怀秋去煮解酒汤。 怀秋急坏了,听到主子的碎碎念连忙看向郑鸳儿。 郑鸳儿笑道:“那你快去煮吧,这边有我照顾着。” 郑鸳儿叫月芽给周燕玉换个姿势,让她躺得舒服些,忽然又听下人传报有一位夫人去而复返。 说是忘了送礼物,竟然追到了青阳院来。 郑鸳儿沉吟片刻:“请进来吧。” 来者是青州正六品通判的夫人王氏。 郑鸳儿对王夫人印象颇深,方才席间别的夫人都抬着下巴,属这位王夫人态度最为亲和殷切。 王夫人笑眯眯地走进来,却见周燕玉躺在榻上,“哎呀,这是怎么了?” “没事,就是多喝了点酒,喝完解酒汤就好了。” 郑鸳儿请她坐下。 王夫人见郑鸳儿没有避开周燕玉的意思,也就顺势坐下接着满眼笑意地开口:“方才忘记给姨娘送礼物了。” “前院的礼物都是男人挑的,但我想着男人和女人的心思到底不一样,所以我又多准备了一件,还望姨娘笑纳。” 说着,她拿出一件拼布缝制的百纳被,每一块被的花色都不同,但手感都极好。 “民间有百纳布、百家布能护小孩子平安无虞的习俗,我便亲自缝了这百纳被,希望将来姨娘的孩子能一生顺遂平安。” 郑鸳儿有些意外,今日她收到了不少助她早生贵子的礼物,比如送子观音就收到了三四尊。 而王夫人的这份礼物是同样的寓意,但因为是亲手做的,显得用心许多。 郑鸳儿十分配合地流露出感动神色:“真是辛苦王夫人了。” 王夫人也高兴:“我看见姨娘第一眼就觉得十分亲切,若不是别人在场,我就差喊你一声妹妹了。” 郑鸳儿过了生辰就二十四岁了,刚好比王夫人小一年。 郑鸳儿顺势叹气道:“我家人去得都早,我倒也希望真有个姐姐。要是能与王夫人当一场姐妹,也是我的福气。” 王夫人忙亲热地拉起郑鸳儿的手:“要说福气那也是我的福气,有你这样好的妹妹,我做梦都要笑醒。” 最后一句话说得倒颇有几分真情实感。 “那就这么定了,”王夫人笑道,“过些日子我女儿满月宴,你可千万不能推辞。” 郑鸳儿笑盈盈地应下。 送走了王夫人,怀秋也端着解酒汤回来了。 郑鸳儿想要叫醒周燕玉,却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醒了,坐在榻边神色怔愣。 第91章 醉酒 “你这是醒酒了?刚才还嚷嚷着要喝解酒汤呢,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郑鸳儿打趣道。 没想到周燕玉眼睛一眨,竟然流下眼泪。 “姐姐,我不是你的妹妹吗?你为什么跟那个女人称起姐妹了?” “姐姐是嫌我太没用了吗?” 郑鸳儿吓了一跳:“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 “她是青州通判的夫人,对我们和侯爷日后都会有很大的助力。我与她不过是说些场面话罢了,你怎么吃起这醋了?” 周燕玉听了她的话反而更委屈起来:“姐姐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郑鸳儿又觉好笑又无奈:“怎么会呢?” 周燕玉不管不顾地拉住她的手,又一把抱住郑鸳儿的胳膊:“姐姐,咱们可说好了要当一辈子的姐妹,你要是不管我,我在侯府就活不下去了!” 郑鸳儿又笑着安慰了她好一会儿,她才平复下来情绪。 郑鸳儿喂了她几口解酒汤,这才把她交给怀秋,又让曹婆子跟着一道送回去。 “路上小心些,地上还有些残雪,别摔倒了。” 周燕玉的披风在喝酒的时候弄脏了,郑鸳儿便让她穿着自己的披风走。 送走了周燕玉,郑鸳儿又派青松去东院看看侯爷那边的情况。 青松没一会儿就回来了:“回主子的话,侯爷兴起,跟客人们多喝了几杯,如今已经回房歇着了。” 郑鸳儿点头。 青松却没有立刻起身离开,神色犹豫着似乎想说些什么。 月芽正给郑鸳儿拆头上的发饰,瞥了眼青松:“有话就直说,还要主子请你说不成?” 青松不由将头低得更深了,就差贴着地面,这才小声开口:“奴才不知该不该讲……奴才方才去的时候,寻兰也进了房,说是要伺候侯爷。” 月芽顿时皱起眉头:“寻兰?她什么时候去东院的?” 寻兰被安排在了北院,老夫人的管制之下,她们青阳院的人不清楚寻兰的动向也正常。 可寻兰趁着侯爷醉酒进去伺候,什么心思显而易见。 这一举动又让月芽想起寻兰那晚勾搭侯爷,心里一阵恼火。 “我们不知道也就罢了,难道青枫和姜玉也不管吗?” “他们两个人伺候侯爷还不够,非要寻兰进去吗?” 在月芽看来,青枫和姜玉都是知道郑鸳儿身份的人,又是从头到尾都跟在两人身边的,更应该明白侯爷对郑鸳儿是何种感情。 他们居然还放寻兰进去。 郑鸳儿并不意外,抬手从发上摘了一只小簪下来。 “青枫和姜玉伺候的是侯爷,又不是我,他们处处替侯爷着想,而不是替我想。” 再说,后院多一个得宠的女人,对他们来说有什么损失呢? 说不定李玄一高兴,直接把寻兰抬成姨娘,他们也算是搭了个人情。 月芽想明白了,却更生气。 如今她们姨娘正得宠呢,那些下人也敢不把姨娘放在眼里,若是以后姨娘受了冷落那还了得? 想到这儿,月芽又生出一丝怕意。 姨娘千万不能失宠! “主子,咱们得做点什么才行。” “寻兰敢接近侯爷一次就有第二次,万一日后……” 郑鸳儿看了她一眼,月芽顿时噤声。 郑鸳儿先让青松退下,这才叹了口气。 “我问你,寻兰如今是什么身份?” 月芽低垂着头:“是……通房。” “是谁的通房?” 月芽脑袋耷拉得更低:“……侯爷的。” “既然是侯爷的通房,那她伺候侯爷有什么不应该的?就算被抬成姨娘,那也是她的造化,你凭什么不服气?我又有什么理由拦她?” 月芽咬了咬嘴唇。 “奴才就是看不得她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之前在院里就敢暗地里使绊子,若是真成了姨娘怕不是要爬到咱们头上。” 月芽说得委屈,郑鸳儿也知道她是又急又忧,无心怪她,却也要与她讲清楚说明白。 “月芽,你还是没懂。” “这府里的恩宠,不是由我们说了算的。侯爷想宠谁,谁就是主子。” “别说寻兰被抬成姨娘,就说她现在只是个通房,谁又敢给她脸色瞧?” 毕竟寻兰是这么多年唯一一个“色诱”李玄成功的女人,又在青阳院郑鸳儿的床上勾搭成功。 府里的下人都看着呢,自然要敬佩寻兰的手段,让她三分。 “更何况守在房门口的可是青枫和姜玉,你觉得单凭一个寻兰能指使得动他们吗?” 月芽缓缓抬起头,眨了眨眼:“主子,您的意思……此事是老夫人的授意?” 若非老夫人开口,想来青枫和姜玉也不会轻易让路。 至于为什么老夫人没有趁此机会让陈盈婉过去,大概是她知道陈盈婉在侯爷面前已经彻底失了宠。 而寻兰却是难得爬上侯爷床上的女子,怎么能说侯爷不喜欢她呢? 让寻兰去,比让陈盈婉去更稳妥些。 “既然是老夫人的意思,你觉得我能拦得住她吗?” “若是侯爷真的喜欢寻兰,我拦得住一日,难道日日都拦得住吗?” “没有寻兰还有别人,只要侯爷喜欢,每日都能换新人……老侯爷的那满院的姨娘,你没见过也听说过吧。” 月芽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沉默了几瞬。 “可……咱们就什么都不做吗?” 郑鸳儿温声道:“自然会做,不过不是我们做。” 月芽不解:“那谁还会帮我们?” 郑鸳儿一笑:“侯爷。” 她和李玄相处这么久,别的不知道,但李玄的性格却是再了解不过的。 李玄那晚到底有没有接受寻兰,郑鸳儿并不关心。 但郑鸳儿知道李玄是在故意气自己。 最不济,李玄是真对寻兰有些好感,但过了今天,怕是要好感全无了。 “你且等着看吧。” 月芽满眼好奇。 晚膳时分,东院果然传来了消息,说侯爷大发雷霆,寻兰被赶出了房间。 侯爷还让人把寻兰拖下去打死。 幸亏老夫人及时赶到,救下了寻兰。 寻兰哭花了妆,被老夫人带回了北院,被罚禁足抄写经文。 李玄当晚没有来青阳院,郑鸳儿派人去请,依旧不来。 月芽听到寻兰的结果,心中畅快,却又疑惑侯爷为何不来。 “侯爷上次不是担心主子您生气吗?这次怎么……” 郑鸳儿笑而不语。 李玄现在估计快要气炸了。 吃过了晚膳,郑鸳儿这才站起身。 “既然侯爷不来,那咱们就过去吧。” 第92章 被迫侍寝 李玄在东院,果然已经大动肝火。 他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冷冷地盯着面前跪着的一众下人侍卫,首当其冲的就是青枫和姜玉。 青枫战战兢兢,额头紧紧贴着地面,豆大的汗水滴在地上,他一动不敢动。 姜玉没他那么没出息,却也是眉头紧锁,笔直地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身后的一众下人更不必说,恨不得当场以死谢罪也比现在受折磨得好。 李玄眸子黑得深不见底,眼角蓄着怒而未发的威压,目光一一扫过他们。 不知沉默了多久,李玄才幽幽开口:“是该换一批人了。” 这句话,青枫曾听过多次。 一次是在李玄刚当上侯爷时听到的,于是侯府上下大换血,上到管家下到马夫从里到外都换了一遍。 也是那次,青枫来到了李玄身边伺候。至于上一任小厮,早就不知埋哪儿去了。 还有一次是李玄几年前发现身边有外人的眼线。 那一次,除了青字的几个小厮,其余的人都被活活打死了。 青枫领命去看尸体,每一具都血肉模糊,那场面青枫一辈子都忘不了。 从那时候开始,这句话就成了青枫的噩梦。他时刻提醒自己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侯爷,不能有半点马虎,否则那就是他的下场。 而如今,他成了噩梦里的人。 青枫猛地抬起头,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又闭上眼睛,缓缓低下头去。 他跟了侯爷多年,了解侯爷的性格。 现在侯爷说不定能给他留个全尸,他若是开口求情,只怕死得更惨。 姜玉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奴才和青枫被支走,不曾想寻兰竟敢私自溜进来,是奴才们思虑不周,甘愿领罚。” 说是领罚,姜玉这番话却也是在为自己辩解。 李玄听了却冷笑连连:“如此说来,真正的罪人不是你们。你们情有可原,我也不该罚你们。” 青枫听得汗流浃背,直给姜玉使眼色,求他千万别再说下去了。 姜玉这个愣头青却还一脸固执地继续张口:“奴才们是有罪,但寻兰是主子的通房,哪怕奴才没被支走,也会让她进去。” “所以奴才想求死个明白,既然寻兰是主子的人,又不曾伺候不周,为何主子大发雷霆?” 青枫两眼一翻差点昏厥过去。 姜玉在干什么?居然在质疑侯爷! 侯爷不喜女色,除了郑姨娘,侯爷没碰过别的女人。 那天在青阳院不知发生了什么,寻兰成了通房,但青枫相信那只是个意外。 凭他对侯爷的了解,这件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如他所料,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寻兰就再没机会见过侯爷,每每来请安求见,侯爷只会皱着眉说不见。 如今侯爷醉得一塌糊涂之时,竟被趁虚而入,被迫给一个小小通房“侍寝”,在侯爷心里怕是恨不得把寻兰当场撕碎了! 偏偏老夫人及时赶来,好说歹说保下了寻兰,估计陈家这次要为了寻兰出不少血。 这等难堪到极点的丑事,侯爷不动怒才怪! 更何况别说侯爷有理由杀他们,就算没有理由,那也是照杀不误! 他是嫌死得太大块了,非要被主子一怒之下剁成肉酱不成吗? 青枫凭着顽强的求生渴望抬起头,“主子,您别听姜玉的废话,他喝了几杯酒,如今正昏头着,您千万别气坏身子……” 可不看不知道,李玄看起来竟然没有方才那般生气了。 李玄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姜玉的话。 ……难道姜玉的蠢话还歪打正着了? 青枫屏气凝神,突然听到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这是怎么了,怎么跪了一屋子的人。” 青枫回过头,只觉郑姨娘是从天而降来救他们的神仙,浑身都镀着金光。 “给郑主子请安!”青枫反应极快,带头喊了一声,众人也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 李玄下意识慌张站起:“鸳儿,你怎么来了?” 郑鸳儿对上李玄的视线,轻轻一笑:“侯爷不去找妾身,妾身只好自己过来了。” “青枫他们犯了什么错,惹得侯爷这般恼火?” 郑鸳儿头上的首饰都拆得差不多了,格外素净,穿着平日最常穿的一套宝蓝色衣服,站在李玄面前,李玄不由想要伸手去碰她。 但李玄刚抬起手,又放下了。 今天的事实在让他没办法忽略,无法再像往日一样面对郑鸳儿。 “他们没做好该做的事,该死。” 李玄绷着脸说了一句。 但郑鸳儿已经看得出来此时的李玄没有那么生气了。 来到路上郑鸳儿还有些担心李玄真的一怒之下把青枫这些人全处理了,自己若是劝不住可糟了。 郑鸳儿看了一眼旁边的姜玉,方才进门之前,似乎听到了姜玉说话。 难道是姜玉劝住了李玄? “他们每日跟着侯爷里里外外地跑,要做不少事,偶尔失误也是有的。” “哪有人是十全十美、一点错不犯的呢?侯爷要的是下人,又不是圣人,他们跟了您这么多年,多用心您也知道,就饶了他们这一次吧。” 李玄抬眸与郑鸳儿对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收回视线看向众人,冷声道:“这次是你们郑主子求情,一人去领二十大板。” “姜玉和青枫再跪三个时辰。” 青枫死里逃生,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奴才谢主子爷!谢郑主子!” 姜玉亦低头领罚。 众人出去后,郑鸳儿信步走到李玄旁边的椅子坐下。 李玄却皱眉看她,半晌,开口问道:“你知道寻兰进我房里了,为何不让人拦住?” 青枫和姜玉被支走了,青松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寻兰进屋。 青松马不停蹄地往回赶,若是郑鸳儿得知此事的第一时间就赶过来,寻兰未必能在他房里待这么久。 但其实李玄最想问的是——你真就一点也不吃醋吗? 上次为了阻拦寻兰和赵灼的婚配,郑鸳儿算计了他,让寻兰近了他的身。 他虽气恼,却还是担下了这个抢下人妻子的恶名。 后来他也把自己劝服了,郑鸳儿本就是容易心软的人,李玄对她来说算是自己人,她总是喜欢牺牲自己就属他人。 这也是李玄爱她的原因之一。 可这次呢? 郑鸳儿明知道寻兰要趁机接近他,为什么不阻拦? 难道这次也有苦衷?那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李玄神色幽幽地盯着郑鸳儿,势要一个答案。 第93章 疑心 郑鸳儿刚刚踏进屋子的那一瞬间,李玄的确有些慌张。 因为他向郑鸳儿承诺过,除了她以外,自己不会碰任何女人。 他以为郑鸳儿会为此高兴的。 毕竟李玄所见过的这些男人之中,几乎没有像自己这样只对一个女人亲近的。 女人都向往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想郑鸳儿也该是如此。 可从他第一次说过这话到后来他纳妾、收了寻兰做通房……一直到今天寻兰私自来找他,郑鸳儿的态度一直是淡淡的。 郑鸳儿似乎真的一点也不吃醋,就好像被分享的不是她的丈夫一样。 还是说……郑鸳儿心里只有郑央才是她的丈夫? 想到这儿,李玄不可控制地呼吸停滞了一瞬,一股莫大的恐慌涌上心头,转瞬化作滔天烦躁与怒意。 真是如此吗?郑鸳儿真的还放不下郑央?即使他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李玄给了她这么多,还是不能让她忘了那个野男人吗? 李玄被自己的思绪缠绕,脸色越发难看。他突然不想听郑鸳儿开口说话,怕听到自己不想听见的回答。 可郑鸳儿却忽然抬头,眼中闪烁着点点泪光。 “你要我如何?” “我若拦住她,就是与老夫人作对,你不肯插手内宅,难道我要活生生被老夫人磋磨死吗?” “可我不拦她,你又这样想我……我信你不会违背承诺,无论是哪一次,都不是你想的,所以我才不生气。” “而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又何曾给过我一丝信任?” 郑鸳儿眼睛一眨,泪水潸然落下。 烛光颤动,她睫上挂着的泪珠微微闪烁,李玄忽然就没了脾气。 “鸳儿……” 李玄去碰她的手,却被她躲开。 郑鸳儿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认命般闭了闭眼,唇畔扯出一丝自嘲的苦笑:“我想,或许侯爷这次是真的喜欢寻兰,才会这般恼怒。” “不……”李玄下意识否认。 “上次我是顺着你的意思收了她,没有碰过她。这次我醉得不省人事,更不可能……”李玄顿了顿,呼出一口浊气。 他紧紧攥住郑鸳儿的手,不让她抽走。 郑鸳儿眼尾泛红,抿着朱唇半委屈半失落地望着他:“你到底要我怎么做?难道我死了你才肯确信吗?” 他猛然抬起头,漆黑的双眸直直地盯着她,眸子里映照出郑鸳儿的面容:“我信你,鸳儿。我不该怀疑你不在乎我……” 鸳儿是太在乎他,才会这般委曲求全。 是他又犯了疑心的毛病。 “鸳儿。” 他用力将郑鸳儿拉到怀中坐在他腿上,一手抚上她后颈,郑鸳儿呼吸一滞。 李玄凝视着微微泛光的朱唇,慢慢低头吻了上去。 郑鸳儿推搡几次,然而力量太过悬殊,根本推不动他,只能任由李玄作乱,渐渐乱了呼吸。 半晌,李玄才松开手,郑鸳儿靠在他怀里平复着呼吸。 李玄抚摸着她的头发,又顺又滑,比最好的丝绸都漂亮,更重要的是它能让李玄静下心来。 他低下头,就能看见郑鸳儿的脸。 郑鸳儿的唇、郑鸳儿低垂的眼眸……一切都触手可及。 只有这个时候,李玄才感觉到郑鸳儿是他的。 李玄右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后颈,手下细腻的皮肤让他的呼吸越发灼热。 李玄声音透着意乱情迷的沙哑:“你放心,我会找个缘由让寻兰暴毙。” 郑鸳儿呼吸一顿。 “……什么?” 李玄低头伏在郑鸳儿颈间,嗅着淡淡香气,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我知道你不愿做,之前是我不好,总想着逼你出手……如今我也想明白了,这等事情太脏,我来做就好。” “你只管和元礼安稳过日子,这些事……日后我不会让你碰了。” 郑鸳儿心中微微慌乱,不与李玄对视,尽可能让声音平复:“今日不是老夫人保下了寻兰吗?” “你不是说,不愿插手内宅的事吗?” 李玄笑道:“老夫人保得了她一日,总不会日日如此。” 郑鸳儿缓缓抬头。 李玄眉目疏朗,眼尾带笑,如若忽略他方才说的话,还以为他是在与人谈论诗词歌赋一等寻常事的翩翩公子。 李玄就是凭着这么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让所有人都放松警惕,以为他只是个生得漂亮的眼盲草包。 刚刚有那么一瞬,郑鸳儿也快要陷进李玄眼中的深情里去了。 还好郑鸳儿知道李玄是个什么人,他能说出后面的这些话,郑鸳儿倒也不意外。 而这一次,郑鸳儿不能劝他。 她轻声道:“我只怕侯爷这样做,会让别人以为侯爷治内无方。” 李玄道:“只要不会跟老夫人正面对上,这等事我有的是办法做。” “更何况一个寻兰罢了。” 寻兰不像陈盈婉和周燕玉,身后有人,无法说杀就杀。 寻兰只是一个下人,没有亲戚没有依靠,只有一个老夫人肯帮她,但也不可能时刻护得住她。 何况这次寻兰算是真的惹到了李玄。 “我明白。”郑鸳儿温声道。 “不过青枫他们不是故意的,都是一心想要伺候好侯爷的人,您别跟他们真生气。” 李玄叹道:“你总会替下人们开脱,放心,我不会杀他们的。” “姜玉方才也劝过我,毕竟寻兰明面上是我的通房,我若是因为这件事就大肆打杀下人,让外人瞧了去还以为我真的不近女色。” 虽然李玄的确如此,但这件事若被陈家和周家知道了,难免会怀疑自家女儿是否也没机会上李玄的床榻。 李玄的不近女色,对他们来说就是不相信他们送的人、不愿接纳他们的投诚。 这样疑心对两方有没有好处,李玄自然不愿让他们起疑。 郑鸳儿点头:“既然这样的话,寻兰也不能立刻死了。” “没错,不过她只要在侯府,就一直任我摆布,早一月或是晚一月死又有什么?” 第95章 杀出重围 “今日上面送的信函到了,几乎给所有官员都发了通报,皇帝正式派遣皇子带兵出征讨伐北边的小国。” 郑鸳儿一愣,这件事她和李玄早就知道,李玄这么多天也正是为了这件事而忙碌。 可若只是这件事,李玄根本不必如此严肃。 郑鸳儿环顾一周,“你们都下去吧。” 所有下人都退下,郑鸳儿才温声问道:“此次……皇帝派了哪位皇子出征?” 看李玄这模样,不像是五皇子。 “难道是六皇子?或者……二皇子?” 李玄眉头紧蹙,摇了摇头语气沉重:“都不是,是……三皇子。” 三皇子!怎么会是他? 郑鸳儿愣了一下。 这几个皇子之中,属三皇子没有母族背景,更没有人帮持,也是这几个人之中最没有可能被皇帝派出征的一个。 只是因为三皇子年纪刚好,才被列为皇储之争中,但谁也没有想到会是他。 李玄冷笑一声:“是吧,我没想到,五皇子更没有想到。” “看来这位三皇子还真不简单啊。” 默默无闻十几年,竟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郑鸳儿不解:“或许这就是皇帝的想法?皇帝想让一个不受宠、没有母族的三皇子去征战,正好既不增长二皇子的势力,又不显得自己偏颇五皇子。” “这不是刚刚好应了朝中大臣们的意思吗?” 这样想来,派三皇子出去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李玄眯了眯眼:“你只知道一碗水要端平,却不知道这碗水到底有多重要。” “若是其他的小事,皇帝派三皇子也就罢了。可此次出征事关重大,少则一年,多则三年。倘若三皇子真的立了军功,他在朝中的地位水涨船高,谁知道有朝一日会不会盖过二皇子的风头,跟五皇子一较高下呢?” 李玄忙了这么多年,跟五皇子打好关系,一同针对着二皇子。 却没想到真正有能耐的人都藏在暗处隐蔽锋芒呢。 “我还真是小瞧了这位。” 没有母族,没有显赫的表现,居然能在这时候脱颖而出。 郑鸳儿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皇帝既然已经下旨让三皇子出征,想让皇帝收回成命已是不可能了。不过三皇子能去,难道我们就不能派人去吗?” “既然没办法扭转乾坤,便只能将功补过了。” 郑鸳儿有些紧张地问:“五皇子会不会怪你?” 李玄笑了笑,伸手拉过郑鸳儿坐在自己腿上,温声安抚:“放心,五皇子心里怪我,但他绝不敢动我。” “为何?”郑鸳儿眨眨眼。 “他能有今日,你以为只有他母族的力量吗?” “这些年我替他做了多少事?那些事大多都见不得人,他身为皇子做不得的事,我来做;他想不到的事,我来替他找补。” “现在就连他母族安氏都捧着我供着我,生怕我转投到二皇子门下。” 因为李玄并不仰仗着五皇子一脉过活,虽然投入了不少精力,但也随时都可以抽身。 这是李玄早就想好的,他李玄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不可能甘居人下只做一条听话的狗。 他身后靠着南边两大商行,做粮食的陈家和做珠宝的周家都是此次出征的重中之重,陈家往北边送军粮,周家则会缴纳巨额税款。 而这些,名义上都将是五皇子对于此次战事的贡献,但实际上都是李玄的功劳。 所以五皇子一族才会捧着他,生怕他把这些给了二皇子。 郑鸳儿听着李玄的话,努力记住每一个细节,又问出自己不解的地方:“既然现在陈家和周家已经通过你跟五皇子搭上了线,你就不怕他们现在直接去找五皇子吗?” 李玄轻笑:“他们也要敢才行。” “我与他们相处这么长时间,你觉得倘若我没有掌握他们命脉的东西,会轻易帮他们牵线搭桥吗?” 自打他们投入李玄门下的那一刻,他们的生死便和李玄绑在一起了。 只要李玄一句话,他们的商行就会造成巨大损失,百年家业毁于一旦。 李玄不可能给别人过河拆桥的机会,他不会做别人的工具,相反,所有人都将是他向上爬的工具。 郑鸳儿眼睛转了转:“既然你都想到了这一步,为什么不给自己多设一条路呢?” 李玄听到这话,眉间的阴霾一扫而空,搂紧郑鸳儿笑得舒心:“我就知道鸳儿一定懂我。” 郑鸳儿讶异:“你难道已经……” “我没想过在五皇子一棵树上吊死,二皇子那边我也有私下联络着。日后无论谁继承大统,大燕朝都有我的一席之地。” “所以无论这次谁领兵打仗,我都能给他们莫大的助力,无论是二皇子还是五皇子以后都离不开我,可……” 说到这儿,李玄闭了闭眼。 可偏偏是三皇子杀出重围。 正因为他自以为百无遗漏地在二皇子和五皇子身上都放了筹码,此次三皇子的出现才会让他更加气恼。 这本是一场绝不可能输掉的赌局。 郑鸳儿握住李玄的手,安抚道:“我明白爷的意思了。那既然咱们已经联络了二皇子和五皇子,又哪里查他一个呢?” 李玄揉了揉额头,郑鸳儿抚开他的手,替他按着太阳穴。 李玄缓声道:“我不是没试过,上次进京时我想着以防万一,最好连着三皇子一起笼络。” 结果他想趁宫宴跟三皇子搭话,人家理都不理他。 李玄本就敏感傲气,被三皇子这样轻视,当即歇了笼络的心思。 本来也只是可怜这个三皇子罢了,并不觉得他会真的继承大统。 郑鸳儿笑道:“这么看来,三皇子还真是与众不同。” 李玄感叹:“难不成皇帝就喜欢这样有个性的儿子?” “罢了,总归我这次都得试一试。毕竟如今大燕朝兵马粮草皆足,又有那么多能干的武将辅佐三皇子,此次战役想要失败也难。” “几年后三皇子凯旋,恐怕就要一跃而上。” 李玄沉吟半晌,“青枫,把我的东西从东院搬过来,这几日我在青阳院待着。” 第96章 身孕! 李玄这几日不愿一个人待在东院,正好青阳院东厢的书房一直空着,便叫人布置成和东院一般无二的样式。 李玄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开始筹谋如何给三皇子送这个“好处”。 期间郑鸳儿为李玄送吃的,李玄心里烦闷时便拉着郑鸳儿与她安静地待会儿。 郑鸳儿总能叫他平心静气。 “侯爷在担心什么?”郑鸳儿问。 李玄闭着眼睛,半躺在书房的榻上,声音沙哑:“如今三皇子成了皇帝眼皮子底下的红人,谁都赶着巴结他。” 现在的三皇子就像当初突然受到皇帝重用的李玄一样,一下子从没人过问、谁都瞧不起的草包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 而就因为李玄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他知道这个时候无论自己准备多么大的“礼物”,对于三皇子来说都只是过眼云烟。 郑鸳儿喃喃:“是啊,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现在许多人都想要锦上添花,但如今的三皇子又哪里需要他们?李玄更无法在这些人之中显出自己。 当初三皇子被排挤受冷眼的时候没人帮他,李玄也没办法回到过去雪中送炭。 想到这儿,李玄突然顿了顿。 “过去无法改变,但我能改变以后。” 雪中送炭没有雪,李玄就造出一场雪,让三皇子身陷囹圄,这个时候李玄再出手相救,就显得真切许多了。 至于如何造出这场雪……就看李玄的实力了。 好在李玄还有二皇子和五皇子,即使他远在南边,也能说得动让二皇子和五皇子出手给三皇子使绊子。 倘若真有一天三皇子继承大统,就算探究起当年的事来,也查不到他李玄头上。 李玄在书房待了整整三天,处理完出来,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这三日别说青阳院里的下人们提心吊胆蹑手蹑脚,就连梅林外的下人路过时都不敢大声说话。 李玄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侍卫去送几封信,再好好洗个澡,不顾还是白日,便拉着郑鸳儿躺在榻上。 郑鸳儿躺在李玄怀中,碎碎念着这些日子元礼都做了些什么。 元礼每日都来给他们请安,不过李玄一直忙着处理那些事,元礼只能在门口问一声安就离开了。 “元礼一直想跟你见一面,生怕你累坏了身子。” 李玄听了受用得很:“元礼是个懂事孝顺的。” 李玄将郑鸳儿揽得更紧,声音带笑:“其实说起来,我们也该有个自己的孩子。” 郑鸳儿半晌才回话:“是吗?我以为侯爷不喜欢孩子。” 李玄道:“从前我不喜欢,但有了元礼,我总觉得小孩子也不是那么讨人厌的……更何况是你的孩子,自然是万般好的。” 郑鸳儿声音淡淡:“女人生孩子就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我经历过一次,太怕了。” 听到这话,李玄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娘亲。 他的娘亲是青州第一花魁,也是死在了生他的时候。倘若他有娘亲,现在或许不该是这样。 如果郑鸳儿也因为生孩子丢了命……李玄会对那个孩子如何呢?看着夺走自己一生挚爱生命的孩子,不恨都难。 李玄没有再说,闭上眼睛睡了一个时辰才醒。 郑鸳儿见他动作,便起身给他倒了杯茶,李玄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忽而温声道:“把姜玉叫进来吧。” 姜玉站在门口,郑鸳儿喊一声就进来了,李玄却又道:“鸳儿,替我传膳吧。” 李玄刚躺下之前吃了半碗面,这时候应该不会太饿。 想来……是要逼着郑鸳儿说些话了。 郑鸳儿坐到茶室,听着屋里不大不小的声音,隐约听到李玄说了一声“寻兰”。 郑鸳儿心中一顿。 李玄这是要对寻兰下手了? 前段时间李玄一直忙着处理三皇子那边的事,现在空下来,第一件事就是要解决寻兰。 而且一个多月过去,想来老夫人也不会把寻兰看得太紧了。 “主子,流莹来了。”月芽进来通报。 郑鸳儿有些意外:“快请进来。” 流莹进屋,面上撑着笑,眼里却难掩慌乱:“奴才来替老夫人给侯爷带话,侯爷……在屋里吗?” 郑鸳儿察觉到不对劲:“在屋里,什么要紧的事?” 流莹不肯开口:“还是等见了侯爷再说吧。” 月芽进屋通报,没一会儿两人便走了进去。 流莹见了李玄就跪倒在地,低着头道:“老夫人让奴婢来传话。” “寻兰姑娘……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 此话一出,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郑鸳儿甚至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寻兰居然有身孕了? 李玄也愣在了原地,他分明记得那晚他并没有做什么,虽然醒来时寻兰确实衣衫不整地趴在自己身上,可他醉得不省人事,怎么可能有做那事的意识? 李玄眉头紧皱:“大夫瞧过了?日子对得上吗?” 流莹点头:“老夫人说了,这毕竟是侯爷第一个孩子,所以请了三位大夫,都诊出了喜脉。算起来……日子也刚好对得上。” 郑鸳儿生辰宴那天,就是种子种下的那一天。 这话传出去都让人可怜郑鸳儿,老夫人偏偏要让流莹来说,是光明正大往郑鸳儿心口上戳。 李玄神色晦暗不明:“姜玉,你去亲自请两个大夫来。” 他信不过老夫人,万一是老夫人随口诌的也不无可能。 流莹悄悄抬起头,小声道:“老夫人……还请您去瞧瞧寻兰姨娘。” “姨娘?”李玄冷笑一声,“她算哪门子的姨娘?” 流莹迅速低下头:“老夫人说这是侯爷的第一个孩子,总不能让这孩子生母只是一个小小通房,传出去也不好听。” 李玄目光冰冷:“生不生得下来还不一定的,更何况一个通房,生下来也不可能让她养。” “一个下人,也配养我的孩子?” 话是对着流莹说的,可一旁的郑鸳儿却心口一窒,呼吸都落了半拍。 第100章 七爷 周燕玉离开后,流莹便立刻追了上来:“郑姨娘!” 流莹瞥了眼一旁的月芽,朝郑鸳儿示意。 郑鸳儿本想让月芽离开,但转念一想,还是没有说下去。 月芽已是郑鸳儿的心腹,很多事情都经过月芽的手,此时再避着她太过见外。 “流莹,她是我的贴身丫鬟,有什么事不必避着她。” 月芽眼里闪过一丝怔愣,她这是得到了主子的认可? 既然郑鸳儿这样说了,流莹也顺着她的话笑道:“你身边有了贴心的人,我很放心。” “是侯爷派我来找你的。” “他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郑鸳儿好奇,流莹却不立刻说,只拉着她一路走到一堵墙。 “墙那边是东院?”郑鸳儿记得墙那头那棵高高的桦树。 流莹点头,又带着她往东走了几步,竟看到一个小拱门。 这里竟然有门? 流莹转身道:“我平日便从这个门进东院。” 三人通过拱门进院,小路蜿蜒曲折,没过多久便看到了一个萧瑟的院子。 随着流莹停下,两人也跟着顿住脚步:“这是哪里?” 流莹看向郑鸳儿,咬了咬下唇,神色有些紧张歉意:“鸳儿,我瞒了你一件事。” “其实七爷并没有死。” 郑鸳儿早在那日梅林后的小亭子里看见过李渊和流莹,所以自然不惊讶。 流莹也未曾注意郑鸳儿的眼神,继续说:“侯爷他承袭爵位后顾念旧情,留了七爷一命,只是七爷被其他少爷暗算,双腿残疾,一直留在这个小院子里。” “对外只说其他的少爷都死了,七爷便默默无闻地活下来。” “至于到底为什么七爷没有搬出府去,我并不清楚,大概是侯爷与他的约定。” “众人只以为七爷死了,我被分到老夫人身边后,就只能偶尔看老夫人的脸色来见七爷。侯爷又不准让我透露给别人七爷还活着这件事,所以……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七爷如今还好吗?”郑鸳儿温声问道。 流莹一愣,缓缓点头,想到了什么又摇了摇头。 “他说自己活得好,但我总觉得他不开心。” “其实我早就想带你来见他。鸳儿,我虽然一直伺候着七爷,但我没你那么聪慧,时常看不透他的想法。” “我总想着若是你在我身边,一定能帮我解答七爷的心事。” 当年他们两个的院子挨在一起的时候,郑鸳儿就经常替流莹分辨七爷的心思想法。 七爷是个什么都不喜欢说的性格,很多事都闷在心里,别人问起,他只会笑。 郑鸳儿回想起当年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如今却落得双腿残疾。 也是,李渊若能高兴的起来,那是没心没肺。 不过李渊性格随和,不像是会为了这件事自困这么多年的人。 这些年来,李渊也该对此释怀,还有什么事困扰着李渊,让他不能离开侯府? 流莹带着她们进院叩门,没过多久,门开了。 屋里一股木头的清香传来,李渊手中拿着一个木雕,朝郑鸳儿笑着点点头。 “鸳儿,你回来了。” 郑鸳儿微微一笑:“七爷还记得我?” “你是难得的好姑娘,还与流莹感情极好,我自然不会忘。” 李渊也是郑鸳儿见过所有主子之中最为怜悯下人的一个。 当初的李渊境遇比李玄要好,若说李玄是不得已才与郑鸳儿相依为命,李渊则是生性宽容和善,体恤下人。 李渊时常给服侍自己的下人休假,一些外面有亲人的,他会让他们去探亲,逢年过节,还允许下人们在他的院子里给去世的家人们烧纸。 下人们的月例,他也从不克扣。 倘若没有李玄,郑鸳儿最想去的院子就是李渊的了。 “七爷身边没有个下人伺候吗?”郑鸳儿方才环顾一周,除了李渊,这个院子似乎再没有别人。 第101章 深藏不露 李渊继续说道:“玄微性格阴晴不定,我知道你在他身边难免会不安,但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计划。” 郑鸳儿微微皱眉,往后撤了半步:“七爷的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郑鸳儿的计划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流莹和月芽都不知道。 难道李渊真的能看透? 李渊轻笑:“你不必紧张,我若是想提醒他,早就提醒了。” “玄微想让我与你见面,是想让我劝你,他知道我一向擅长劝服。” “然而我想见你,却也有我自己的私心。” 郑鸳儿顿了顿:“七爷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李渊望向院中,轻声道:“你我的名字,同音不同字。或许从一开始,你我就是相似的。” “同样被困在这一方天地,身不由己。” 郑鸳儿目光闪烁。 果然,李渊不是自愿留在这里的,见他周身落寞萧瑟,就知是李玄强留。 “你比我更清楚玄微是怎样的性格,他想要的,不择手段也会拿到手。” 李渊与她对视一眼,眼里闪过一抹苦笑: “一些人,不可避免地就成了他达到目标的牺牲品。于你是元礼,于我是流莹。” “我相信你有很多次机会可以一走了之,但你为了元礼情愿留在这里,而我亦是如此。” “玄微如今依旧没有掉以轻心,无论元礼走到哪儿,身边都有一群下人围着。而流莹被留在老夫人身边,也是此意。” 郑鸳儿神色一动:“七爷留下,是为了流莹?” 李渊笑容苦涩:“流莹曾问过我无数次,愿不愿意带她一起离开。我不敢耽误她,但若有机会,我也想给她一个答复。” 郑鸳儿问:“什么才是真正的答复?” “七爷想要离开这儿吗?离开又能逃到哪里去?天涯海角,总是大燕朝,总是那些人的天下。” 只要心里有牵绊,就永远不能脱身。 李渊温声:“你说得对,只要玄微还在,我们逃到天涯海角都会被找到。可若我说不离开,而是徐徐图之呢?” 郑鸳儿没有回答他,静静地盯着李渊。 半晌,李渊又道:“你是他最宠爱的女人,我是他的哥哥,我们所谋划的不是要怎么对付他,而是让我们活得更轻易些。” 李渊的话给自己和郑鸳儿都留了足够的余地。 而郑鸳儿也知道他这句话的重量。 “七爷觉得,多久之后我们能过得轻易?” 李渊眉眼带笑:“少则三年,多则无定数。” “但我想无论再久,总比你当初进府时打算待的日子要短得多。” “我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期限,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有盼头总比没有好。” 郑鸳儿不语。 从头到尾都是李渊在引导这场对话,郑鸳儿没有说太多,她谨慎地三缄其口。 她不会告诉李渊,自己一直都有盼头。 只要郑央没有真的死在她面前,她就能一直保持希望。 她相信总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当然,如果这一天能在她的努力下早些到来,她自然也十分愿意。 李渊想要跟她合作,她并不排斥,但前提是李渊可信。他们是曾有过情义,但那是多年前了,而且难道郑鸳儿和李玄就没有情义吗? 有,还比李渊多得多,可李玄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没把她当做过人。 有了前车之鉴,郑鸳儿怎么可能随便相信别人。 具体如何抉择,还要看李渊到底怎么做。 不过李渊的话着实让郑鸳儿心动了,倘若忍过这三年,她和元礼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那她一定全力以赴。 两人说话之间,流莹端着茶回来了。 李玄进院时,两人正在廊檐下喝茶。 “怎么样?” 李渊笑道:“故人相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不过说得最多的还是你。” 李玄挑眉:“说我什么?” 郑鸳儿掰着手指头:“说你小时候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 郑鸳儿没说李玄和李渊兄弟情深的戏码,这个词用在李玄身上太过讽刺。 如果不是李渊在关键时刻帮了李玄一把,或许李渊根本不会活下来。 “对了,上面又有什么交代?”郑鸳儿问道。 提起这个,李玄神色不大好看。 “皇帝亲自调任青州知府进京赴任。” 李渊:“青州知府,可是孟家?” 李玄点头:“正是孟家。” 青州算是李玄的地界,皇帝没有透露给李玄半点消息,突然就要调任青州知府进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举是在避开李玄。 加之前段时间皇帝派三皇子北上出征,李玄越发烦躁不安。 他拿过郑鸳儿的茶杯,一饮而尽,皱着眉头坐在栏杆上,扭头看向李渊:“七哥,你说皇帝是何意?难不成他要架空五皇子?” 李玄明面上是五皇子的人,先前皇帝看得起李玄,又宠爱五皇子,所以对李玄越发重任。 如今却突然一反常态,在李玄的地界避开他行事。 李玄这等敏锐的人,第一时间便觉得是皇帝要警惕五皇子,连带着五皇子手底下的人都一同疏远。 李渊思索着:“五皇子那边怎么说?” 李玄却看了眼郑鸳儿,随即闭了闭眼。 “安氏的意思……是让我用对陈家和周家的手段,赶在孟氏进京之前笼络住孟氏。” 至于这所谓的手段……自然是联姻了。 郑鸳儿总算知道李玄为什么用那样复杂的眼神看她。 她下意识想说她不在意,而李渊一个眼神递过来,郑鸳儿不着痕迹地闭嘴沉默。 李渊望向双目紧闭神色烦躁的李玄,温声道:“一切不过是权宜之计,我知道你心里有鸳儿,不愿让鸳儿心里不舒服,但这是最好也是最方便的选择。” “孟氏次女性格稳重,与陈氏和周氏不同,她进了府不会与鸳儿起争执。” “她会安安分分做一枚棋子,你又有什么担心的呢?” 郑鸳儿心中陡然一惊。 她望着李渊柔和的侧脸,突然明白了之前李玄为什么会选择连纳两个妾。 ……是李渊的提议。 第102章 木雕 郑鸳儿几乎在一瞬间就反应过来,李渊表面温润如风,可若谋算起来,心狠手辣的程度并不比李玄低。

李氏的人对自己就足够狠,李玄为了爵位隐忍多年,一出手便是绝杀。

而李渊放弃自由留在侯府甘守独孤,意图更大。

这让郑鸳儿更加惊醒,无论李渊表现得再温柔,都不会改变他们的真实性格。

李渊大概也没想到郑鸳儿思绪这般敏锐,自然不曾注意郑鸳儿的眼神。

在李渊的一番宽慰劝说下,李玄缓缓睁开了眼。

李玄再次看向郑鸳儿。

郑鸳儿终于可以适时开口:“反正府里已经有这么多妹妹了,不差这一个。”

郑鸳儿不与李玄对视,眼里带着一抹转瞬即逝、无可奈何的心酸。

李玄更加心疼,刚要说什么,又听郑鸳儿道:“可我也有个请求。”

李玄立刻道:“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答应你。”

郑鸳儿:“如今寻兰有了身孕,若是再来一个知府的女儿,只怕我在侯府再没人能看得起,哪怕有侯爷的宠爱,别人也不会打心底里敬佩我。”

就算侯爷宠她,下人们都觉得她有人老珠黄的那一天,没有亲生孩子依靠也没有家里帮持,她就永远当不了正经主子。

“到时候他们难免对我阳奉阴违。”

李玄思忖着道:“我已经让你开了铺子,等真正做起来,这也是青州城里正经的生意。”

“我再帮你扩几个门面,到时候哪怕没有家里帮你,你也有底气。”

郑鸳儿却道:“玄微,我不想要你帮我,你已经帮得够多了,剩下的我想自己来。”

“但是我想向你求个例外……都说嫁为人妻妾的女子不好在抛头露面,可也有女子做出一番事业的。”

李玄听明白了郑鸳儿的意思,却不太想点头同意:“这就是你做出的事业,虽不是你在抛头露面,但铺子里的账本你都又在学着看、铺子里的事情你也在学着处理。”

“这还不够吗?”

郑鸳儿立刻道:“现在有惜兰和赵灼在帮我,可他们始终是侯府的人,外人知道了,也只会觉得这是侯府的生意。”

“可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我的铺子,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单单靠着侯爷的宠爱活的。”

“没有了侯爷的宠爱,我依旧可以立得住。”

这话让李玄不太高兴。

什么叫没了他的宠爱?他答应了会宠郑鸳儿一辈子,就绝对不会变,郑鸳儿这话仿佛不信任他一般。

李玄抿了抿唇:“此事再议,你先回去吧,晚上我再去看你。”

郑鸳儿默默站了起来,瞥了眼李渊,转身离开了。

李玄望着郑鸳儿离开的背影,心里一团乱麻。

“她是不是又想着摆脱我?”李玄喃喃道,“七哥,她有没有说过怨我恨我?”

李渊可以安慰他,但李玄自己也清楚郑鸳儿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倘若李渊安慰,倒像是骗他了。

李渊缓声道:“鸳儿是挂念你的,你们又有那么多年的感情,只是她一时难以转变过来罢了。”

李玄摇头:“这么久了,还是转变不来吗?”

李渊反问:“你们从初见到分别,用了七年,现在想用几个月时间挽回她吗?”

“倘若郑鸳儿那么容易挽回,想来她也不会让你这般牵肠挂肚了。”

李玄一顿,忽而轻笑:“七哥这话说得倒对。”

若郑鸳儿真的轻易低头,反而不是他所认识的鸳儿了。

“可我还能怎么办?”李玄无奈。

“其实我倒觉得鸳儿方才那话没有说错。”

“你觉得是她想脱离你,可她的想法又何尝不是想与你更进一步?”

李玄看向他:“此话怎解?”

李渊道:“她若是安安分分做只金丝雀,说明她彻底死心,甚至连笼络你的想法也没有了。”

“可她现在想变得更好,拥有自己的事业,并非是嫉妒周氏和陈氏,而是想要有朝一日别人提起你时,她的名字可以并提。”

李玄微微一愣。

“七哥,你的意思是……她并不是想逃脱我的掌控,而是想走到我身边?”

李渊微笑:“你是高高在上的侯爷,即便你给她再多的宠爱,她也只是一个姨娘。”

“你觉得给足了她安全感,可她还是没着落。你若真的想与鸳儿有以后,只是为她打算还不够,也该站在她的角度想想。”

“倘若今日高高在上的人是她,你会甘愿做她后宅的男人吗?”

李渊的话太过大胆,没听说过哪个男人甘愿做女人后宅里的人。

但李玄的接受度想来很高,虽然李渊的话很飘忽,他还是听进去了。

没错,若是站在郑鸳儿的角度考虑,与她同床共枕的人身份与她天差地别,对她来说并不只是荣幸,还有恐慌和不安。

李玄若是心疼郑鸳儿,就该帮郑鸳儿摒弃这份不安。

李玄顿了顿:“我明白了,七哥。”

李玄站起来,眼神依旧略带犹豫:“只是,我这样做会不会惯坏了她?”

李渊笑:“自己的女人,还怕惯着吗?”

李玄亦是一笑:“这话有理。”

眼见李玄要走,李渊叫住了他,回头看了眼屋里的流莹,轻声道:“玄微,劳烦你帮我带件首饰。”

“流莹已经许久没有添置新首饰了。”

李玄会意笑道:“七哥吩咐的,我自然认真去办。”

李玄离开后,流莹从屋里走了出来。

流莹整理着桌子上的茶具,道:“屋里那些木雕我已经给你摆到架子上的,木屑也都处理干净了,你看还有什么要我做的?”

李渊眼神温柔:“已经足够了,流莹,辛苦你了。”

“我还要麻烦你一件事。”

流莹:“你说。”

李渊把手里的木雕递给流莹:“元礼那孩子我还没有机会见到,但听说他很喜欢弓箭,这个弓箭的木雕,就麻烦你代我送给他。”

流莹一顿:“方才鸳儿在,你为什么不让她给呢?”

李渊笑:“我做得不好,鸳儿见过不少稀罕东西,只怕她笑我。”

第103章 孟氏 《死遁后嫁人生子,侯爷找上门》全本免费阅读 当晚李玄带着元礼一同去了青阳院。 元礼照旧一路小跑到郑鸳儿怀里,三人坐下来,李玄却提醒道:“待元礼过了四月份的生辰,就满七岁了。” 元礼浑然不觉地眨眨眼,没听懂李玄的意思,可郑鸳儿却明白了。 李玄是在提醒郑鸳儿该跟元礼保持距离了。 两人明面上到底不是真正的母子,每日早晚请安就已经足够容易让人诟病。 若是再近一些,恐怕更要被人议论了。 郑鸳儿面上带着笑,心里泛起丝丝苦涩,没有明着回应李玄,跟元礼转移了话题。 三人用完了晚膳,元礼带着仁成回东院了。 李玄喝了两杯茶,说起今日白天郑鸳儿在李渊面前说的事。 “我想了想,你出去倒是没问题。” 郑鸳儿眼睛一亮:“你没骗我?” 李玄见到她这模样就忍不住想笑,“没骗你。” “但是你得答应我两个要求。” 郑鸳儿一口应下:“你说!” “第一,我让你出府,但你不能在外面乱逛,你到底是爷的女人,随便被人瞧去怎么好?” “第二,你出去要带上青松,你每日遇到了谁,同谁说话,青松都会禀报给我。” 李玄光明正大展现出自己的占有欲,他怕郑鸳儿和其他男人往来,更怕她筹谋着想要逃离自己,所以他要让青松时刻跟在郑鸳儿身边,替自己监视着她。 但李玄觉得自己这次做得很好,他甚至直接将这件事告诉了郑鸳儿。 他明明可以不说,派人暗中盯着郑鸳儿,后者绝无可能知道。 他之所以说出来,是想让郑鸳儿看到他的决心——他是希望两人的关系更正常、更坦荡一些的。 郑鸳儿一直都知道李玄是个什么样的人,李玄不会改变,所以李玄希望她能慢慢接受这样的自己。 这样,对两人都好。 郑鸳儿顿了顿,浅笑了一下:“好。” 郑鸳儿的笑容明媚,语气自然。 李玄恍若回到了几年前两人还在一起的时候,郑鸳儿面对自己也是这样语气轻快。 李玄不由为自己今日所做的选择感到高兴,看来自己做对了。 郑鸳儿没有对他假意奉承,两人坦露彼此最真实的想法,给彼此留出最大的空间。 继续这样下去……说不定他们能回到最初的关系呢? 隔日,孟氏次女要进侯府的消息传开了。 不仅侯府的人知道,侯府外面的也知道了。 而王氏也在此时递上了帖子想来见郑鸳儿一面。 王夫人被请进来,令郑鸳儿意外的是,她这次还带上了孩子。 “王姐姐。”郑鸳儿诧异,站起身迎了两步过去。 “你怎么把孩子带过来了?” 王夫人笑道:“我听说你喜欢孩子,上次又一直看着阿桃,想你是喜欢她的。” “如今开春正好带孩子出来走走,妹妹可别怪我。” 郑鸳儿笑了下:“怎么会呢?” “月芽,去拿条毛毯来。虽是开春,风凉透寒,屋里又撤了暖炉,还是裹条毯子吧。” 王夫人笑:“还是妹妹细心。” 郑鸳儿又问:“你那好友呢?这次没带来?” 上次去阿桃的满月宴,王夫人提到了想引荐个好友给郑鸳儿。 不过等赵灼买回布料,怎么也都得六月份了。郑鸳儿以为王夫人怕是等不及,所以这次来找她,结果王夫人却没带朋友来。 王夫人道:“我的事小,没什么着急的,只是妹妹……” 她一顿,压低了声音继续说:“我听说了侯爷要纳孟氏的千金?” 郑鸳儿微微一愣,随即看到王夫人小心翼翼的神色,心里瞬间明白王夫人是以为郑鸳儿会伤心,所以这次特地来安慰她的。 为了让郑鸳儿高兴,甚至把孩子也带来了。 郑鸳儿自然不能辜负王夫人的这番苦心,更不能让王夫人认为自己不在乎这件事,于是酝酿了一下,长长地叹了口气。 “王姐姐,哎……这件事我真不知道该对谁说。” 郑鸳儿神色忧伤地望向一旁,长吁短叹。 王夫人见状更加流露心疼的眼神,凑近一步拉住了郑鸳儿的手:“好妹妹,你的心思我都懂。” “男人就是这样,三妻四妾永远没有满足。他们有一百个理由为自己开脱,可我们女人不一样。” “咱们哪有为自己做主的机会呢……” 王夫人陪着郑鸳儿叹了好一会儿,才宽慰起来:“可是话说回来,侯爷也是为了大事 第104章 野心 《死遁后嫁人生子,侯爷找上门》全本免费阅读 郑鸳儿顿了一下:“王姐姐曾经见过她?” 王夫人回忆起孟氏千金,不由眯了眯眼,嘴角扬起一抹神秘莫测的笑:“我没见过她,但是我见过她的姐姐。” “孟氏长女名叫孟芷兰,几年前嫁给了我夫君的弟弟,我与她算是妯娌。” 郑鸳儿讶异,她倒是没听说过这层关系。可看王夫人的表情,似乎对这个妯娌并不满意。 只听王氏又说:“妹妹你可能不知道,我那小叔子不求功名利禄,每日坐吃山空混吃等死的一个人,已经被我公公彻底放弃栽培,给了他些银两让他早早地分家出去过了。” “当初孟芷兰嫁给他时,孟氏已经当上了知府,青州城内无人不惊讶,还以为孟氏苛待这个长女,竟然把女儿嫁给那样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可你猜怎么着?” 郑鸳儿也被吊起了胃口:“怎么样了?” 王氏冷笑一声:“不出一年,我那小叔子竟被治得服服帖帖,不仅开铺挣钱,还跟他父亲说要考功名。” “快要三十的人了,还想着考功名呢,真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啊。” 王夫人言语中丝毫不掩饰嘲讽。 可郑鸳儿听起来倒觉得很是佩服,大家都讲相夫教子,可有几个女子当真能相管得住自家的夫君? 孟芷兰有这个能力,也算她的厉害,怎么王氏这般不屑呢? 郑鸳儿试探着问:“如今他们夫妻怎样了?” 王夫人道:“我公公给了他一个机会,说若是他能将铺子办起来,就给他机会,让他进京考功名。” “如今几年过去,倒真让他们给办成了……你听说过味斋阁吗?” 郑鸳儿一愣。 味斋阁是青州城内最大的糕点铺,周燕玉和元礼都喜欢那里的糕点,每隔段时间郑鸳儿都会派人去那里买糕点回来。 “味斋阁是他们开的?” “正是。” 王夫人点头,又叹了口气。 “如今公公已经允准了他们进京。” 郑鸳儿心里暗暗整理王夫人说出来的各种信息,忽然灵光一闪:“姐姐的意思是,这次孟芷兰和她夫君会随着孟氏一同进京?” 王夫人长叹一声:“正是!” “孟氏本就是知府,他有这么个丈人做靠山后,在公公面前已经能直起腰来了,如今又要去京城赶考。” “且不说他能不能考中,就算考不中,也有一个京官的丈人,日后还愁什么?” 郑鸳儿明白了,王夫人是不甘心看着妯娌和小叔子一路高升,自己还跟着夫君在青州府打转。 然而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王夫人和她夫君再努力也不会遇到这等机遇,怎么能让她不叹气? “妹妹,你如今明白我为何警惕了吗?” “当初孟氏让自己长女嫁给一个纨绔时,所有人都觉得孟氏疯了,苛待女儿,结果怎么样了呢?” “我想孟氏不是蠢货,他是对自己的女儿有足够的信心,才敢放任女儿去扶持一个没用的人。” “如今他敢让小女儿进侯府……妹妹,你觉得那个女人会是什么善茬吗?” 郑鸳儿心领神会:“姐姐,我明白了,我会留意的。” 王夫人摇头:“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你留意她是一回事,咱们最终还是要有孩子傍身呐。” “我听说你们府上有个通房怀了身孕。” 郑鸳儿一顿:“王姐姐也知道了?” 王夫人笑着摇头:“那通房一定是陈老夫人那边的吧?自打那通房有孕,消息就传开了,怕是在提防妹妹的同时,向我们展示她陈家的厉害呢。” 陈家和王氏夫妻一样,都是侯爷手下的“奴才”,陈氏那边有了侯爷的第一个亲生孩子,势必要在他们这些奴才之中拔高一大截。 “不过能不能生下来,又是另一回说了。” 王夫人话中 第105章 醋坛子 《死遁后嫁人生子,侯爷找上门》全本免费阅读 无论郑鸳儿的意愿到底如何,只考虑这件事是否可行。 如今寻兰是完全站在老夫人那边的,有了老夫人的照拂,如今寻兰身为通房,但吃穿用度都是按照姨娘的份例来的,有的甚至比姨娘的待遇还要好。 又听赵嬷嬷说,寻兰跟陈盈婉最近好得跟亲姐妹一样,陈盈婉天天变着法儿地让厨房给寻兰做好吃的补身体。 就算寻兰真的生下了孩子,自己养不了,老夫人也会把孩子给陈盈婉。 毕竟陈盈婉才是陈家真正的血脉,这孩子记在陈盈婉名下,对他们陈家地位才更稳妥。 更何况老夫人是知道元礼和郑鸳儿关系的。 在郑鸳儿已经有了一个孩子的情况下,老夫人怎么可能让她再把持住李玄的真正血脉呢? 郑鸳儿甚至觉得,老夫人就算把这个孩子掐死都不会让她带走抚养。 “可是咱们有侯爷呀。”月芽试探着说,“侯爷宠您,又一向不喜欢陈盈婉和寻兰。哪怕不论宠爱,就说为了制衡老夫人,侯爷开口让这个孩子记在您名下也是好的呀。” “然后呢?”郑鸳儿摇头。 “他给了我这个孩子,我还怎么养他?” 若老夫人真的下了狠心,这个孩子早晚会死在郑鸳儿手底下。 就像李玄之前想要杀死寻兰一样,处理一条人命对于老夫人和李玄这种站在深宅大院制高点的人来说,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更何况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呢?吃的用的稍有不对就可能夭亡。 月芽也冷静了下来:“主子说的也是……” 倘若李玄像老侯爷那样有十几个孩子,**一个没什么要紧的,只要郑鸳儿有宠爱,别人就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这是侯爷的第一个孩子,别说府里了,连外面都有无数双眼睛一直盯着这个孩子。 若是这孩子真的死在了郑鸳儿手底下,郑鸳儿绝对难辞其咎。 月芽喃喃:“所以这孩子反而是个烫手山芋了?” 只要这孩子落到郑鸳儿手里,老夫人一不做二不休,有一百种办法让郑鸳儿背上骂名。 郑鸳儿轻叹一声:“就当我是想太多了吧,可我总要把各种可能的情况都想到,才觉得心里踏实。” 至于到底要怎么做,郑鸳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当晚李玄没来找郑鸳儿,第二日中午才来用午膳。 席间李玄问她:“我听说王夫人昨日来了,她来说什么?” “她和孟家长女是妯娌,跟我说了些有关孟家长女的事情。”郑鸳儿隐瞒了后面的话,那些话可说可不说,那就不必让李玄知道了。 李玄随口问:“哦?你也听说孟芷兰了?” 郑鸳儿挑眉:“侯爷也知道她的名字?” 李玄笑了一下:“不仅知道,我还见过她,确实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郑鸳儿眯了眯眼:“是吗?看来侯爷对孟芷兰很是了解呢。” 李玄不由笑出声:“醋坛子翻了?” “不过你这翻得也太晚了些,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当时孟芷兰还没有嫁人,我也还未得到皇帝重用。我和孟知府赴同一场宴会,谁知孟知府把他家长女也带了过去,设法让我与她遥遥见了一面。” “孟知府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让我娶她。” 郑鸳儿愣了愣:“那个时候?” 当时的李玄虽然已经承爵,但是并没有做出些实质的成绩,只不过一个空有爵位的闲散侯爷。在外人面前,他和老侯爷一样是个混吃等死的。 而孟知府十年内连升几级,多处调任,正是当时青州府地界内权势最大的人。 孟知府居然会相中李玄做他的女婿,实在让人意外。 李玄笑道:“我当时也很意外。” 郑鸳儿思索道:“如今孟知府的大女婿在几年前亦是无人问津的纨绔子弟,几年过去却被孟芷兰训得服服帖帖,越发像样子了。” “难不成孟知府未卜先知,知道谁能成大事?” 听到这话,李玄也思忖起来。 这么一看,孟知府确实有些眼力的。不过未卜先知是不可能的,只能说孟知府知人善察,竟然接连押中了两个宝。 此番大女婿和大女儿随着孟知府一同进京,只要他不是差到没谱,有了孟知府的保荐,都会取得不错的结果。 第106章 大补 《死遁后嫁人生子,侯爷找上门》全本免费阅读 李玄叹气:“有什么遗憾的?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孟氏世代书香门第,教出来的女子娴静淡雅。孟芷兰我曾遥遥一瞥,与你气质相符,想来她妹妹也与你有几分像的。” 郑鸳儿眨了眨眼,揶揄道:“四年前的一瞥,侯爷就能记得这么久,我才不信你没动心。” 说着郑鸳儿故作吃味,起身就走。 李玄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往怀中一扯抱了个满怀。 李玄牵制住她一双手,微微眯眼:“你不信?” “那我得证明一下了。” 郑鸳儿看了眼外面的日头,又羞又恼:“大白天的,我不跟你闹了。” 李玄故作严肃:“不行,我若是不证明,你怎么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动心。” 郑鸳儿见他并不是真的想做什么,只是要逗弄她,郑鸳儿便不挣扎了。 反而抽出手,轻轻落在李玄心口处,脉脉含情地望向李玄的双眸:“妾早知道了。” 她凑近了些,耳鬓厮磨道:“侯爷的心,只有靠近妾的时候才会跳得这样快。” 这下李玄是彻底控制不住心跳了。 他微微侧过脸,眼神与郑鸳儿的目光交汇,仿佛周围的空气都瞬间升温,热得燥人。 就在李玄俯身吻上去的前一瞬,郑鸳儿忽然转了个身站起来,眉目间透着得意。 李玄声音喑哑,眼里蓄着一团刚被勾起的火:“被你挑起来了,你却不管,天下哪有你这样不讲理的人。” 郑鸳儿笑眯眯,像只得逞的小狐狸:“我只管得了动心。” “至于平心静气的事,侯爷得喝安神汤。” 两人正闹着,突然听到月芽说周姨娘来了。 李玄一顿,看向郑鸳儿:“她还是日日来找你?” 郑鸳儿有些紧张反问:“正是,怎么了?” 李玄笑了一下:“没什么,有人来陪你说话也好。” “不过你若是烦了大可告诉她,不必忍着。” 郑鸳儿暗暗松了口气。 外面的周燕玉听说侯爷在里面,突然有些懊恼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她已经好几次赶上侯爷在的时候来青阳院了,若是被郑姐姐误会她想借着这个机会争宠可怎么是好? 侯爷的宠爱她是彻底不盼着了,若是郑姐姐再与她生了嫌隙,她就彻底没有指望了。 可丫鬟已经进去通报了,转眼就出来回话说侯爷请她进去。 周燕玉这时候推脱也太过奇怪,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妾身给侯爷请安。” 周燕玉扯了个不大好看的笑。 李玄疏离地点点头:“又来找你郑姐姐了。” 周燕玉心中一紧。 侯爷这意思……难道是不让她来? 好在李玄很快转移了话题:“你家里那边有没有跟你通过书信?” 周燕玉忙低头答道:“前些日子妾身的爹爹送来过一封信,问妾身小少爷何时过生辰,他要提前预备着。” 李玄自然是知道周燕玉和周家往来的书信内容的,每一封他都亲自看过,再派人原封不动地封好、交给周燕玉。 不过经周燕玉这么一提醒,他倒是也想起来这回事。 “元礼的生辰不是四月吗?眼看着快到了,你看要怎么办?” 李玄望向郑鸳儿。 有周燕玉在,李玄不好直说,郑鸳儿毕竟是元礼的生母,有关元礼的事,该问问郑鸳儿的意见。 郑鸳儿只浅笑:“一切都听侯爷的。” 李玄才说:“元礼虽是养子,却也入了李氏的族谱,我也看作是我的亲生儿子,自然不能草率地过,要大办。” 周燕玉立刻道:“侯爷说得对,大办才好,我正愁该怎么给爹爹回信,这下就知道了。” 郑鸳儿笑:“他年纪还小,过了生辰也不过才七岁,不必大操大办。” 周燕玉又立刻调转话锋:“话说回来,姐姐说得也有道理,小孩子生辰办得太大,对他也不好。” 李玄挑眉瞥了眼周燕玉,后者顿时避开视线。 又说了两句,李玄起身回了东院。 回去的路上,青枫跟在李玄身后,见李玄走慢了一步,青枫立刻上前:“侯爷,您有吩咐?” 李玄 第107章 暗流涌动 《死遁后嫁人生子,侯爷找上门》全本免费阅读 郑鸳儿并不觉老夫人她们没有考虑到这件事情,毕竟都是生过孩子的,身边又有那么多大夫围着,怎么可能忽略这么重要的事? 至于他们怎么打算……似乎也并不难猜。 寻兰坐在老夫人身边,与各家女眷打招呼。毕竟她是侯府第一个怀身孕的女子,哪怕只是一个通房,陈氏也迫不及待把她拉出来显摆一番——这可是我们陈家的人。 周燕玉看见郑鸳儿,立刻走了过来坐到郑鸳儿身边,盯着寻兰眼神不满:“姐姐,你瞧她那模样,生不生得下来还不知道呢!” 郑鸳儿心里还想着这件事,听到这话下意识问道:“你也发现了?” 周燕玉一愣:“发现什么?” 郑鸳儿回过神来,匆匆一笑:“没什么。” 可周燕玉却不依不饶要问个答案。郑鸳儿想了想,这也不是什么辛秘,陈氏更不会因为她们知道这件事就停下这种做法,于是郑鸳儿将此事隐晦地跟周燕玉讲了一遍。 周燕玉听完这些,忍不住捂住了嘴。 “姐姐的意思是……寻兰生孩子的时候可能会死?” 周燕玉嘴上说着讨厌寻兰,可她从未想过真要一个人**。 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但郑鸳儿还是听出了她声音中的颤抖,握住了她的手:“别怕,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咱们身上的。” 而周燕玉不只因为这个颤抖,她还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周府的女人们。 她的大伯有个姨娘,为人很好,说话又轻又软,对谁都一副温温柔柔的笑模样,周燕玉小时候很喜欢去找她玩。 而那位姨娘自从怀了孕,整个人胖得飞快,肚子更是大得惊人。 生产的那一日,姨娘在屋里惨叫了整整三个时辰,就见产婆满头大汗地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大伯面前,说肚子里面是个男孩,问大伯保大还是保小。 当年的大伯膝下已经许久没有过男孩,听到这话的大伯为难至极。 最后,对姨娘疼爱非常的大伯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开口说:“保小。” 因为情况紧迫,担心肚子里的男胎窒息,甚至连麻沸散都没煮好就给姨娘灌了下去,药效还未发作,姨娘就被活生生地剖开了肚子。 那天晚上,惨叫声回荡在整个院子里,不过片刻后就没了声音。 静悄悄的屋里,只有一个产婆带着一个哭声微弱至极的婴儿走了出来。 当天晚上回去周燕玉就发了高烧,烧了一整晚,后来爹爹就不准她再去那种血腥的地方了。 那个时候周燕玉还小,又因此时阴影太大,周燕玉慢慢忘却了,直到今日看见寻兰的肚子,又听到郑姐姐的话,她才猛然回忆起来。 当年的那个男胎,如今已经养在大娘膝下充作嫡子。可自那以后,大伯就很少和大娘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她出嫁前还见过一面那孩子,大娘满脸慈爱地带着那孩子来与她说话。 如今想来,周燕玉只觉后背发凉。 当初大伯的后宅好不容易有女人怀孕,大伯请了三个大夫入府围着姨娘打转,就是为了这胎能生得安稳。 难道三个大夫都不知道孕妇不能大补吗?他们不知道将肚子里的孩子养得太大,孕妇会有生命危险吗? 自然不可能,可他们还是这么做了。 一想到这些事情很可能是慈眉善目的大娘所授意,周燕玉心中就一阵战栗。 周燕玉还曾以为周府是个没有钩心斗角的安稳地,所以爹爹将她毫不留情地扔进侯府,她才会那般难过。 可回顾一看,她才猛然意识到周府的争斗并不比侯府少,她曾活得无忧无虑,是因为她没有参与到那场争斗中,没有处于漩涡的中央。 她即便不嫁给侯爷,也绝不可能随便嫁给一个普通人家。 倘若她的出嫁对周氏的发展没有益处,整个周家都不会同意。 她嫁不成侯爷,也会嫁给别人,就像她的表姐一样。 表姐早她几年出嫁,是做正室的,可听说表姐夫身边莺莺燕燕没有断绝过,表姐每次回娘家,只说自己过得好。 可周燕玉分明看到她 第108章 好戏 《死遁后嫁人生子,侯爷找上门》全本免费阅读 周燕玉当即冷了脸:“胡说八道什么?有没有点规矩?” 一大半的客人还没走呢,寻兰嚷得这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侯府内宅不宁吗? 寻兰哼了一声,却也降了些音量,走到两人面前,似笑非笑:“老夫人说了,有些规矩,我不想守就不守,出了事老夫人担着。” “你们若是对我不满,大可以去找老夫人评理啊。” 周燕玉眯了眯眼:“你……” “燕玉。”郑鸳儿打断了她,神色如常地看向寻兰。 “你好好养你的胎就是,我们不插手你的事,你也别来烦我们。” 寻兰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插手?你们就算有这个想法,难道敢这么做吗?” 郑鸳儿懒得跟她废话,转身带着周燕玉要走。 “听说——”寻兰拖长了声音,“流莹和郑姐姐关系好得很呢。” 郑鸳儿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回过头。 “你什么意思?” 寻兰眼角蓄着看好戏的笑,甩着帕子道:“流莹,我累了,要在这儿歇着。” 流莹低眉顺眼,温声道:“奴才去给您拿椅子。” “住口!”寻兰眉毛一横,“等你去拿椅子,我若是在此期间摔了,你能担待得起吗!” 月芽忍不住上前一步:“那奴才去拿椅子。” 寻兰冷笑:“我可不敢用你。你仗着自己是青阳院的大丫鬟,往日可没少给我气受,我哪敢使唤您呀。” 月芽睁大了眼睛。 寻兰飞快道:“呦,瞧你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若不是旁边有人在,你是不是巴掌都要打过来了?” 月芽慌忙看向附近听到这话的一群人。 她可算知道为什么老夫人会放寻兰出来了!分明就是要扣主子一个治下无方、趾高气扬的帽子! 郑鸳儿缓缓叹了口气:“寻兰,别闹了。” 她语气无奈,仿佛面对不讲道理的孩童。 “姐姐知道这些天侯爷没去看你,你心里不舒坦。可姐姐也的确劝过侯爷了,侯爷不听,姐姐实在没办法。” 郑鸳儿上前一步,神色温柔:“要不这样吧,你来青阳院,咱们还像从前一样。” 周燕玉也会意,扯了个笑容出来:“对呀,毕竟寻兰妹妹不就是在青阳院一步登天的吗?再回青阳院,寻兰妹妹应该铭感五内才对。” 寻兰脸色微变。 她最讨厌别人说她是从青阳院出来的,自从她怀了身孕,整个北院都对她毕恭毕敬,没人敢提起她曾经当丫鬟的那些事。 前几日陈盈婉身边有个小丫鬟在给她递水果的时候想讨巧,说特意问了寻兰的朋友,得知寻兰喜欢什么水果,费力找来的。 寻兰听完脸色一变,指着那丫鬟鼻子骂了一顿。 “你是在暗示我也曾是个丫鬟?” 寻兰当丫鬟时那些朋友,如今早就不来往了,这丫头竟敢提起这些?如今那些人也配当她的朋友?真是痴心妄想! 陈盈婉见她动怒,连忙让人将丫鬟拉下去,半个时辰后那丫鬟双颊高肿地进来谢罪,寻兰才消火。 陈盈婉拉着她的手说:“好妹妹,一个下人也值得你动怒?赏她一脚都脏了你的鞋,你只管说怎么罚她,谁敢不听你的。” 寻兰总算有种翻身的感觉,她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战战兢兢了,现在所有人都得围着她捧着她,她也能掌握别人的命了。 她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敢讽刺她。 听周燕玉的意思,她还该感恩郑鸳儿给了她机会? 明明是她凭自己的本事受到侯爷青睐的! 她们一个个冷嘲热讽的给谁看? 寻兰抑制着怒火,忽然笑了一声。 “流莹,我说我累了,你在装听不到吗?” 流莹头低得更深了:“奴才没明白您的意思。” 寻兰一个眼刀飞过去,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我让你跪着趴下,给我当椅子。” 流莹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寻兰。 她进府比寻兰要早得多,算是府里的老人了。一进府就被分给了李渊,李渊虽不受老侯爷宠,但她的日子过得也不差。 后来李玄承爵,她被派到了老夫人身边,老夫人对安分守己的她还算有些好感。这么多年来,她就没受 第109章 打死泄愤 《死遁后嫁人生子,侯爷找上门》全本免费阅读 寻兰听到最后一句话,不由慌了。 侯爷已经很是厌烦她了,她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 众人的视线和议论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狠狠瞪了一眼月芽,扭头仓促离开。 她把流莹关在屋外,一个人扑在桌子上默默垂泪。 怎么会这样? 她就只知道郑鸳儿是个口齿伶俐的人,却不知月芽前段时间还是个莽撞的丫头,如今也跟着郑鸳儿学坏了。 竟然敢在那么多人面前给她挖坑,她说什么都不是。 寻兰将今日所有人都恨了个遍,又想起方才她怎么会去见郑鸳儿和周燕玉的。 原本她是在跟陈姐姐聊天,陈姐姐突然就说起了郑鸳儿,指着院子里满面春风的郑鸳儿说:“瞧她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儿是她的好日子呢。” “既善妒又热衷争宠,她那些不堪入耳的手段我们是学不来的。” “我们也就罢了,我生性不喜争抢,可……” 说着,陈盈婉又眼神怜悯地看向了寻兰:“好妹妹,你有身孕,侯爷本该日日去陪你的,都怪那个郑氏。现在她还敢这么猖狂地笑,怕不是在故意刺你的眼呢。” 几句话就将寻兰按捺已久的不满激发了出来,她盯着院子里起身欲走的郑鸳儿,突然生出一股想让郑鸳儿大庭广众下丢脸的想法。 就在这时,陈盈婉站起来说她要去更衣。 没人拦着寻兰,她就扯着流莹追过去了。 寻兰胸膛起伏着,心中渐渐起疑。 难道陈姐姐是故意激她的吗?可陈姐姐对她那么好,怎么会这样做? 就在此时,门被叩响了。 “妹妹,你在里面?” 是陈盈婉的声音,寻兰心里别扭,却还是打开了门。 陈盈婉看见寻兰满脸泪痕,惊叫一声:“哎呀,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陈盈婉随手便掏出自己的帕子,给寻兰擦着脸,丝毫不嫌弃,只有满眼的心疼:“我的好妹妹,你有什么伤心事只管对我说就是了,怎么自己一个人生闷气呢?” “若是气坏了身子,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寻兰打量着陈盈婉的神情,不似作伪,心里的疑虑也散了几分。 她将刚才那些事说了一遍,陈盈婉同仇敌忾道:“她们惯是会强词夺理的,你惹她们做什么呢?如今侯爷宠她,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你跟她较劲,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寻兰委屈,若不是陈盈婉突然离开,她怎么会追上去?倘若陈盈婉拦住了自己,自己也不至于受这般**。 寻兰刚要说话,却见陈盈婉脸色一变:“你如今当众被落面子,在别人眼中不光是侯府没规矩,更给陈家丢脸。这件事若被姑母知道了……” 老夫人为了显摆寻兰怀了陈家和侯爷的血脉,给寻兰又是梳妆打扮又是穿金戴银,就是不让寻兰给陈家丢面儿。 寻兰顿时一慌:“姐姐,我方才是猪油蒙了心,一直没想明白才冲过去的。若是老夫人责怪我,我该如何是好?” 陈盈婉为难:“妹妹,我倒是想帮你,可这件事我实在是无从下手啊。” “如若实在行不通,那就只有……” 寻兰正六神无主,听到这话连忙求她:“姐姐只管说,成不成的都在我。” 陈盈婉瞥了眼门外:“要我说这件事到底还是流莹的错,她若是及时跪下,青阳院那些**们也没有机会作威作福。” “她一个下人,敢忤逆你,本就是她的错。陈家若因此事跌了名声,那她就更罪无可赦了!” 寻兰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姐姐说得对,我怎么忘了这个小**!” “曾经我和她一同在重华院当差的时候,她负责佛堂,日日一副眼高于顶、瞧不起人的清高模样,想来如今我怀了侯爷的孩子,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恨我呢!今日落我面子,她定是故意的,现在说不定在哪儿偷着乐呢。” 等宴席一结束,寻兰便和陈盈婉一鼓作气冲到了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忙了前半场,后半场太累,就去躺着了,方才宴席结束前才出面跟众人告别。 刚坐稳,就听姜嬷嬷说今日寻兰主动找郑鸳儿的麻烦,又被反过来讽刺一顿。 老夫人顿觉心力交瘁。 又见寻兰来闹,老夫人看到她便升起一股无名火。 “那依你的意思,我该如何处置流莹?”老夫人神色沉沉。 第110章 生父 《死遁后嫁人生子,侯爷找上门》全本免费阅读 两人隔着一个桌子,郑鸳儿给他剥核桃,随口问道:“你父亲喝得这么晚?” 上次郑鸳儿生辰那天,李玄喝醉后被迫“侍寝”,打那以后李玄就很少碰酒了。 元礼咯嘣咯嘣嚼着核桃,晃着小腿:“是啊,他说他高兴,所以多喝点。” “高兴?”郑鸳儿挑了挑眉。 有什么高兴的。 元礼思索着道:“好像是有位伯伯,说我跟父亲有缘分,长得很像父亲,父亲就高兴了。” 郑鸳儿手中的钳子一歪,夹到了食指上,顿时划破一道口子。 “嘶……” 核桃掉在地上,元礼反应过来,连忙跳下椅子:“月芽!月芽!” “姨娘手划破了,你快去请大夫!” 月芽忙冲了进来:“怎么了?奴才瞧瞧。” 郑鸳儿笑了笑,往身后藏手:“不小心划到的,瞧你们紧张的。” 元礼急得跳脚:“月芽,你快去请大夫呀。” “请什么大夫,一点小伤口罢了,撒些药粉就是。”郑鸳儿叫住月芽,又朝元礼眨了眨眼,低声安抚道,“我以前干农活、采草药,什么伤没受过,哪有这么精细。” 元礼瘪着嘴巴:“之前是之前,村里没有大夫,现在又不一样了。” 月芽:“那奴才去取药粉来,如今天热,不管它怕是会烂。” 郑鸳儿笑着点头:“去吧。” 看着月芽离开,郑鸳儿才再次看向儿子,犹豫着该怎么跟元礼开口。 却突然听到元礼问:“姨娘,是因为我刚才说的事情让你分心了吗?” 郑鸳儿一愣。 元礼又道:“是不是那位伯伯夸我像父亲的话让姨娘分心?” 郑鸳儿深吸一口气,没想到元礼也会这般敏锐。 “是,元礼,你越发长大了,可姨娘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郑鸳儿抿着嘴唇,神色挣扎。 元礼却抬起头:“姨娘,我知道。” “我都知道。” 郑鸳儿眼神怔愣:“你……” 元礼先是打开窗,确定下人们都在外面,没人靠近,才回过身来。 “我是冬天生的,不是春天生的。”元礼握紧拳头,声音很低。 “娘告诉我的,我都牢牢记在心里,不敢忘。” 他对谁都说自己是四月末的生辰,可他心里一刻不曾忘记自己的真实生辰。 他年纪小,但他记性很好。前两年,娘亲和爹爹陪着他一起过的生辰,他都隐约记得。 是飞雪天,是寒冬日,是一家三口挤在火炕、围着火炉一边喝着热汤一边说笑的温暖日子。 那些一去不回的时日,更要被记住。 郑鸳儿有些哽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元礼。 她以为元礼不知道的,可元礼早就明白。 从她捧着元礼的脸,让他改掉生辰的那一刻,元礼就明白了。 他的生父不是郑央,而是李玄。 所有人都以为他不是李玄的孩子,绝不可能继承爵位,但他偏偏就是李玄的。 “娘不让我说,我也知道是为什么。” 元礼眼里闪烁着坚毅的光芒,她只有七岁,却看得透彻。 “娘当年是奴藉,生的孩子要跟着娘一同入奴藉,娘是不舍得我受苦,不舍得我一辈子抬不起头,所以才要跟我断绝关系。” “儿子都清楚。” 郑鸳儿潸然泪下,泣不成声:“元礼,委屈你了。” 元礼坚定地摇摇头:“儿子不委屈,儿子现在是侯府的小少爷,怎么会委屈?委屈的是娘亲。” “是因为儿子不能让您母凭子贵,您受那些委屈,儿子才更替您委屈!” 元礼哽住,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吸了吸鼻子:“儿子说这些不是想让您难过,只是不希望娘再自责了。” “如今您已经给了儿子最好的路,余下的就要看儿子自己了。” 元礼小小脸庞写满郑重:“儿子一定不会让娘亲失望!” 早晚有一天,他会带着娘亲走出去,谁也不敢再瞧不起他们! 一直到元礼离开,郑鸳儿都没能完全回过神来。 她一直瞒着儿子的事,他早就知道了,不仅不怪她,还反过来体谅她。 他才七岁,何以要被迫接受这么多? 郑鸳儿心情复杂,却见月芽拿着药粉匆匆走进来。 “主子!重华院那边… 第111章 抛头露面 《死遁后嫁人生子,侯爷找上门》全本免费阅读 郑鸳儿苍白一笑:“没什么,昨晚没睡好罢了。” 李玄皱眉:“没睡好眼睛会肿成这样?是不是昨日老夫人欺负你了。” 李玄这话说得也没错,毕竟没有老夫人的授意,寻兰怎么敢找郑鸳儿的麻烦。 郑鸳儿不肯说,李玄只得看向月芽。 眼看到了自己表现的机会,月芽连忙将昨日郑鸳儿听到流莹被打后心神不安的事情说了。 等她说完,郑鸳儿才拦她:“好了,让你说你还真说?” 李玄温声道:“你原是为了这事不高兴。又不是你的错,怎么怕她说呢?” 郑鸳儿抿着嘴唇,“说了又能怎么样,侯爷帮不了流莹,倒像是我告状一样。” 李玄莞尔:“你这话就太冤枉我了,你还没说,怎么知道我不会替她做主?” “而且这府里又不只你一个人挂念流莹,昨晚流莹被打,消息刚传到东院,七哥便派人来找我了。” 郑鸳儿早猜到李渊也坐不住,闻言看向李玄:“七爷说什么?” “自然是希望我能提流莹做主,不过他也知道是寻兰找麻烦,如今寻兰怀着身孕,不好动她。” 若是平常,李玄说到这儿,郑鸳儿察觉到他不想再管,就不会继续说下去了。 可那是流莹,一想到流莹是因为她才遭此横祸,郑鸳儿心里便放不下。 她转了转眼睛:“那依侯爷的意思,流莹就白受这个打了吗?” 不等李玄开口,郑鸳儿又说:“那就算了,我派人去送些伤药吧。” 李玄一愣,只见郑鸳儿苦涩一笑:“我明白侯爷的想法,她有身孕,得罪不起,所有人都得看着她寻兰的脸色,那就罢了,我们往后绕着她走就是了。” 李玄微微皱眉:“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她不过一个下人,你绕着她走算怎么回事?” 还看她的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寻兰要当家做主了。 郑鸳儿低头。 “我在我的青阳院老老实实地待着,不敢跟她起冲突,自然不会有什么……可流莹与她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了这一次就有两次三次。” 郑鸳儿越说声音越低,李玄无奈道:“鸳儿瞧你说的,流莹毕竟是我派到老夫人身边的,打流莹的脸就是打我的脸……” 说到这儿,李玄也顿了顿。 是啊,哪怕寻兰不知道流莹的身份,老夫人确实清楚的,此举并不简单在于惩戒寻兰,更是敲山震虎。 李玄当初派流莹过去,可不是为了给老夫人留下把柄的。 李玄思索片刻:“也罢,待会儿我派人去接流莹到东院休养,再拨两个丫鬟照顾她,直到好了为止。东院有七哥看着,你可安心?” 郑鸳儿这才转悲为喜:“安心,自然安心。” 李玄无奈地捏了捏她的手:“就知道你是这个心思。” 可李玄毫无办法,郑鸳儿露出一点狐狸尾巴,他就乖乖就范了。 “往后除了每隔几日的请安以外,你就先不要去北院了。” “一切都等那孩子生下来再说。” 郑鸳儿温柔细语:“都听侯爷的。” 流莹当天中午便被挪到了东院,郑鸳儿两日后找机会去了趟东院,看见了流莹和李渊。 流莹已经能走路了,只是后背也挨了几板子,伤了腰,还是要休养好一阵子。 郑鸳儿去的时候,李渊正坐在流莹房门口,给流莹念书。 是一本奇志杂谈,讲的是一些鬼怪灵精之类的,完全不像是李渊会看的书籍,明显是给流莹解闷寻来的。 屋里的流莹听着一阵笑。 见两人相处和谐,郑鸳儿也就放心了。 解决完府里的事,郑鸳儿开始出门管理铺子。 自从上次李玄答应让她出门,她并没有急着出门。她知道一开始李玄一定会死死地盯紧她,她不小心耽搁一会儿都有可能让李玄精神紧绷。 于是郑鸳儿拖到了现在才出门。 过了刚开始那几天,李玄对她要出门这件事已经接受良好,没那么抗拒了。 不过青松依旧时刻跟着她身边,郑 第112章 无事献殷勤 《死遁后嫁人生子,侯爷找上门》全本免费阅读 惜兰又说“他们还带了不少的礼品,说要送给主子。” 月芽警惕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郑鸳儿喝了口茶,朝惜兰问道:“如今他们在哪儿呢?” 惜兰苦着脸:“奴才不知道主子今日来不来,所以想让他们先回去,等主子来了再去请他们。可那位掌柜的拿着礼物就不走了,非要等到您、跟您见一面不可,奴才好说歹说都不管用。” “为了不让他影响铺子里的生意,只能他去后院厢房里暂等一会儿了。” 郑鸳儿点了点头:“那就带过来吧。” 总让人家等着也不是那回事。他们到底要如何,郑鸳儿还是得见了面才知道。 等惜兰离开,郑鸳儿让门口的青松也进来候着。 “待会儿要来的是味斋阁的掌柜,你听着点,若是我没听仔细的,你给我记着,待会儿说给我听。” 青松连忙点头。 没一会儿,惜兰带着一男一女走上二楼、来到门口,扬声笑道:“两位里面请,我家主子备好了茶候着两位呢。” 郑鸳儿看到两人的一瞬间,就知道他们是孟芷兰夫妻。 女子神色温婉、面容姣好身材丰腴,举手投足端得一个大家闺秀的风范。 男子高挑匀称,虽不比李玄风姿,但也是难得的清秀俊逸。 本以为这次来的是他们手底下的掌柜,却没料到他们亲自来了。 两人面上均是笑意盈盈,男子率先拱手道:“郑大掌柜好,鄙人乃味斋阁的掌柜,姓谢。” 果然是他们,王夫人的夫家便是谢氏大郎谢立成。眼前的味斋阁掌柜是谢氏二郎,名叫谢立林。 女子亦施施然行礼,声音婉转动听:“奴家孟芷兰,给郑大掌柜见礼了。” 郑鸳儿站起身,笑着回礼:“谢掌柜和孟夫人安,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谢立林摆手笑道:“掌柜客气了,是我们来得仓促,没有提前递帖子,郑大掌柜肯见我们就是我们的福气了。” 郑鸳儿:“谢掌柜说得哪里话,您的味斋阁是整个青州城最大的糕点铺,我早就想跟两位见一面、学一学经商之道。” “只是我身处内宅,一直没找到机会求见。两位如今主动来见我,我真是受宠若惊。” 双方见彼此都没有太大的敌意,便坐了下来。 月芽上前倒茶,夫妻俩先是夸了茶好,才开始逐渐步入正题。 孟芷兰挽着夫君的手臂,温婉一笑:“我们不日便要起程离开青州城了,走之前,奴家想着怎么也得来见一面郑大掌柜。” “咱们大燕朝虽说民风开放,有不少女子在外经商做事,可嫁了人的女子还能出门做买卖谈生意,这却是少之又少的。” “若是我妹妹也有这个福气就好了……” 郑鸳儿面无波澜,心中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为了这个来的吗? 也对。 倘若孟氏几日后离开青州城,一来味斋阁无人看管,二来孟芷音离孟家也远了,靠山不在身边,总没安全感。 若是孟芷音能像郑鸳儿这样出府经商,那味斋阁就能直接交给孟芷音了,也算为孟芷音添一件丰厚的嫁妆。 郑鸳儿笑容淡了淡:“二位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此事并非我一个人促成的。” 若没有李玄点头同意,她绝对出不来。 哪怕换一个人,周燕玉或是陈盈婉跟李玄说这件事,几乎都没有实现的可能。 因为周氏和陈氏都是真正有实力的家族,李玄将她们关在府里,为的就是让她们与家族隔绝,才好拿捏。 郑鸳儿之所以能出来,是因为她无依无靠,又有孩子在李玄手上,郑鸳儿就算闹得再大,那也是侯府的人、是李玄的人。 此事于孟芷音,亦是这个道理。 恐怕不能如孟芷兰夫妻的意了。 “郑大掌柜误会了,我们没有想求此事的意思。”谢氏说道。 郑鸳儿一顿。 谢氏又道:“我们虽羡慕您,但侯爷的宠爱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更何况小妹进了侯府,那就是侯府的人了,我们再插手,那算怎么回事呢?” … 第113章 避无可避 《死遁后嫁人生子,侯爷找上门》全本免费阅读 五日后孟芷音进府时,郑鸳儿正在西院新建的楼阁上远眺观景。 这是侯爷命人前些日子修建好的观景台,从这里能看到整个西院,甚至还能看到侯府中间的花园。 惜兰上楼时,郑鸳儿正张望着前院。 惜兰心想,哪怕姨娘掩饰得再好,到底也还是难过的吧。 郑鸳儿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惜兰,你怎么来了?” 惜兰行了个礼:“主子,味斋阁关歇了。” 郑鸳儿一愣。 ……关歇了? 上次味斋阁的夫妻俩来找郑鸳儿说想让她接手,郑鸳儿婉拒了,他们就说要关门。 郑鸳儿还以为他们是随口说的,毕竟那么大的家业怎么能说扔就扔。 可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不要味斋阁了。 惜兰有些心疼道:“奴才听说今日孟姨娘刚入府,孟氏就举家出发去京城了,味斋阁一早就摘了招牌、卖了铺子,如今已经易主。” “若是当初咱们答应接手的话……” “惜兰,你说什么呢。”月芽打断她的话。 “我看你真是在外面久了,心思活络,脑子反而糊涂了。他们凭什么无缘无故给我们好处?他们能得到什么?” “若是咱们接手了,他们提前下了绊,到那时受影响的可是咱们主子!” 惜兰一顿,连忙跪下:“是奴才糊涂了,说了些浑话质疑主子,奴才该死。” 郑鸳儿摇摇头:“起来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郑鸳儿看向前院,神色不明:“哪怕他们是真心想给我们这店,我们也不敢接手。你说得没错,倘若这铺子归了我们,确实能带来不少增益,但咱们谨慎一点总没有错。” “更何况……咱们也不差那些银子。” 惜兰连连点头,面露愧色:“是这个理,奴才近些日子来一直在外面,越发唯利是图,奴才该好好反思。” 侯爷给郑姨娘开铺子,可不是指望她给侯府赚多少钱,而是让郑姨娘图个乐。 若是因为贪图那点银子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可就追悔莫及了。 郑鸳儿不责怪她,惜兰学得精明也是郑鸳儿想看见的。 她身边总要有人会替她想方设法谋利。 “主子您瞧!” 月芽突然喊道。 郑鸳儿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从花园到西院,正有一长长的队伍。 红色的软轿,前面跟着喜婆,后面跟着两个小厮、三个丫鬟、一个嬷嬷。 孟芷音从后门入府了。 然而软轿不能进西院,在西院的拱门就停住了,喜婆掀开帘子,丫鬟扶着里面的人下轿。 一袭红嫁衣丝毫掩盖不住孟芷音的娇嫩面庞。 她和孟芷兰长得的确相似,但或许是因为不曾常与人打交道的缘故,她更多了一份温顺柔和,不比孟芷兰锋利。 丫鬟扶着她,一步步走向她的院子。 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下。 郑鸳儿不由止住呼吸。 下一秒,只见孟芷音缓缓扭过头,竟看向了观景阁上的郑鸳儿,恰好与她对视! 她居然发现了郑鸳儿! 两人距离很远,观景阁前又有树木遮挡,可孟芷音竟然能第一时间感受到被注视、并找到源头。 何其敏锐的洞察力! 离得很远,郑鸳儿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但隐约地,她感觉孟芷音似乎笑了一下。 郑鸳儿也下意识回以笑意。 孟芷音这才扭过头,继续前进。 一旁的月芽也跟着愣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主子,她在朝我们笑吗?” 郑鸳儿缓缓呼出一口气。 只这一面,她就知道孟芷音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能亲自会过才知道。 “主子,奴才觉得这人不一般。” 郑鸳儿扭头看她:“你也这样觉得?” 月芽喃喃道:“奴才想起来之前第一次见到陈姨娘的时候,咱们也是在二楼看着陈姨娘下马车。” “当时咱们和她离得那么近,陈姨娘都不曾发现我们。” “可这次,咱们和这位孟姨娘离得这样远,她却能第一时间看过来……” 月芽下意识觉得,孟芷音和陈盈婉不同。 惜兰说道:“奴才这几日也曾悄悄打听过这位孟姨娘。” “听说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曾绣出进给宫里的绣品,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 “据说皇上还曾有意让她当太子妃呢。” 郑鸳儿挑眉:“太子妃?” 大燕朝还没有太子呢,就选上太子妃了? 微风拂过,郑鸳儿伸手接住吹到面前的柳条。 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孟知府会那么容易把小女儿留下了。 皇宫 不是人人都想进的,太子妃更不是人人都想做的。 富贵和权力更不是所有人的目标,总有人不是为了这些而活。< 第114章 孟芷音 《死遁后嫁人生子,侯爷找上门》全本免费阅读 {t u0016夜晚青松踮着脚进屋,小声说侯爷歇在了孟姨娘那。 郑鸳儿合上书:“我知道了,让月芽备水洗漱吧。” 青松应了一声,离开前悄悄看了眼郑鸳儿放下的书。 《珍馐录》…… 姨娘在看食谱? 他走到门口,又听郑鸳儿突然叫住他。 “待会儿你去前院一趟,让杜师傅明儿午膳做份佛跳墙。” 青松一顿,连忙应声:“奴才知道了。” 青松心中猜测着主子想传达给杜师傅的意思。 佛跳墙? 难不成是在暗示哪怕主子菩萨般的心肠,如今也打算跳出墙来下手了? 屋里伸了个懒腰的郑鸳儿舔舔嘴唇。 开春胃口不好,好几天都只吃得很少,刚才看了会儿食谱,总算被书上描述出来的画面吊起了胃口。 今晚侯爷宿在孟氏那里,肯定对她心中有愧,明日她让元礼过来用午膳,侯爷一定不会拒绝。 到时候她和元礼一起吃佛跳墙,想想就高兴。 挽春院,主屋内。 李玄揭开盖头,床边烛光摇曳,眼下美人如画。 “侯爷。”孟芷音双眸含春似水,瞥了眼李玄,便匆匆移开视线。 李玄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她和孟芷兰果然很像。不过孟芷兰年少时的锐气,她却是没有的。 李玄喜欢这种没有锋芒的女子,好拿捏,让他安心,不必他费心思磋磨。 “歇着吧。” 李玄撇开红盖头,掀起被子。 来前他已经洗漱沐浴过了,脱下外衣倒头就睡。 孟芷音安静了片刻,却伸手到李玄肩上。 李玄倏忽睁开眼,警惕地盯着她。 孟芷音温柔一笑:“侯爷今日在前院忙了一天,妾给您揉揉肩、捏捏腿。” 李玄语气疏离:“不必,这些有下人做,你也累了一天,歇着吧。” 孟芷音仍柔声道:“下人做是下人的事,妾身做又是另一番心意。” “夫君就是妾身的天,妾身为您纾解疲劳是妾身该做的。” 李玄也的确累了一天,听到她这样婉转着语气,到底没拒绝,想着待会儿孟芷音若是做出过分的事,再让她住手也不迟。 没想到孟芷音当真只是安安分分地揉肩捶腿,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说。 等到按完,孟芷音收手,却去取自己架子上的外衣。 李玄一顿:“你去哪?” 孟芷音垂眸道:“侯爷累了一天,该好好歇着,妾身怕打扰侯爷休息,还是去书房睡吧。” 李玄微微皱眉:“书房没有床。” 孟芷音:“妾身问过了,书房有张贵妃榻,可以将就一晚的。” 李玄心里不由有些烦躁,她这样做,好像是他故意为难她一般。 “侯爷不必担心妾身,妾身在哪儿睡都是一样的。”孟芷音眼里闪过一丝慌张。 “妾身……只是想让侯爷睡得安稳些。” 李玄与她对视一眼,孟芷音眸子里写满了不知所措。 她小心翼翼地放下外衣,朝床榻挪了一步:“那……侯爷不嫌弃妾身的话,妾身就歇在这儿。” 李玄见她如此谨慎,不由叹了口气。 他是喜欢安分守己的女子,但对方过于小心又好像他是个无恶不作的坏人。 “是爷有什么让你害怕的地方?”等孟芷音爬上了床,李玄才问。 李玄本以为她会忙着否认,却见她真的思索起来。 “侯爷……总是绷着一张脸,虽然侯爷生得俊俏,但总是冷脸,妾身也会怕……” 说完话,孟芷音连忙闭上嘴,战战兢兢地等待李玄的反应。 李玄却低低笑了两声:“爷生得俊俏?” 孟芷音双颊飞霞,连耳垂也跟着红了起来。 她瞥了李玄一眼,又飞快移开视线,小声道:“是俊俏,比妾身从前见过的男子都俊俏……” 李玄被逗笑。 两人间的气氛顿时轻松许多。 李玄笑着笑着,忽然一阵感慨,除了 第115章 诚心拜见 《死遁后嫁人生子,侯爷找上门》全本免费阅读 昨晚是李玄第一次在其他院里度过了一整晚。 今天早上青阳院的下人们干活都是蹑手蹑脚的,生怕触了霉头。 他们的主子自然是仁善的,但这并不代表主子没心没肺,谁听到这件事会高兴得起来? 总之他们小心一些总没错。 月芽看到郑鸳儿走出门,立刻迎了上去:“主子,您要去哪儿?” 郑鸳儿:“刚吃完早饭,在院子里走走吧,不然要积食。” 走了两圈,就听曹婆子说周姨娘来了。 周燕玉一进院门就先喊了一声姐姐,一路小跑到郑鸳儿面前。 周燕玉先是打量了一番郑鸳儿的神情,见她似乎没有黯然神伤,才悄悄松了口气。 郑姐姐果然厉害,新姨娘进府,姐姐一点儿都不慌。 “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早饭吃了吗?”郑鸳儿笑着问。 其实她知道周燕玉为什么这么早来,和这院里的下人们一样,都怕她伤心呢。 周燕玉立刻应道:“当然,我喝了两碗粥呢。” 郑鸳儿一笑:“是我小瞧你了,你什么都能忘,吃饭是一定不会忘的。” 周燕玉立刻撅起嘴:“姐姐取笑我!” 郑鸳儿挽过她的手:“好啦,跟我一起走两圈,消消食。” 周燕玉美滋滋地握住姐姐的手,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走了一圈,问道:“姐姐,你院子里的徐婆子呢?总感觉好久不见她了。” 郑鸳儿一顿:“怎么了?你找她有事?” “我找她能有什么事?只是这几日来姐姐这儿,都是曹嬷嬷给我开的门。” 说着,周燕玉压低了声音:“曹嬷嬷成天板着一张脸,我可怕她了。” 郑鸳儿忍不住笑她,又戳了戳她的脑门:“曹嬷嬷就是不苟言笑的性格,人还不错,你怕她做什么?” 周燕玉耸肩:“我一看到,就想起来出嫁前爹爹给我请来的教导嬷嬷,也是板着一张脸,让我从头开始学走路、学说话……” “姐姐你不知道,当时我可害怕了。嬷嬷说进了侯府,若是我走得不规矩、说话不好听,就会有人打骂我……出嫁前一天,我怕得一晚上都没睡着。” 周燕玉停顿下来,歪头靠在郑鸳儿肩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还好进了侯府有姐姐陪我,认识了姐姐,我才没有那么害怕。” 郑鸳儿其实也不知道周燕玉为什么会这么依赖自己。 实际上,她并没有帮到周燕玉什么忙。 只是周燕玉进府那晚桐花院烧了一场大火,周燕玉想来和郑鸳儿同住还被郑鸳儿拒绝了。 无论怎么看,郑鸳儿一开始都没有想跟她进一步的意思。 可或许是因为府里除了郑鸳儿就是陈氏的势力,周燕玉不得不选择加入郑鸳儿这边吧。 慢慢的郑鸳儿也发现周燕玉只是单纯烂漫,并没有主动害人的坏心思,也就习惯了跟周燕玉亲近些。 两人正聊着天,怀秋走了进来。 方才周燕玉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丫鬟怀薇,郑鸳儿还好奇平时寸步不离她的怀秋哪里去了。 这才见到。 待怀秋近前来,周燕玉问她:“打听到了吗?” 怀秋点头:“奴才方才问过了,孟氏一早就去拜见了老夫人,还被老夫人留下一同用早膳,如今刚刚出了重华院,正往西院回呢。” 原来怀秋是去打听这了。 周燕玉喃喃道:“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来找姐姐。” 郑鸳儿:“来就见一面,不来就先不见。来日方长,侯府再大也就这四方的天,还怕见不到面吗?” 周燕玉认真地点点头,却道:“我只是担心……姐姐,自打我入府以来,侯爷就没有在除你以外的女人那里宿过一整夜。” “这个孟氏肯定不简单,咱们得提防一些才好!” 周燕玉如今处处替郑鸳儿着想,甚至连固宠都想到了。 眼见周燕玉努力思索着,一张小脸快要皱成一团,郑鸳儿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手:“别急,我心里有主意的。” 周燕玉这才松了口气:“我就知道姐姐不会毫无准备。” 她扬起笑容:“那我就按姐姐的意思来!” 两人这边刚进屋做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曹婆子就来报,说孟姨娘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 果然来了。 郑鸳儿刚要请她进来,却又见青松一路小跑进来:“主子、那个孟姨娘又走了!” < 第116章 及时醒悟 《死遁后嫁人生子,侯爷找上门》全本免费阅读 徐嬷嬷,你回来了怎么不去找主子?主子等你过去回话呢。” 月芽一进耳房就看见徐婆子坐在桌子旁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婆子听到声音立刻转过头来,仓促笑了一下:“我的鞋脏了,换双鞋再去。” 月芽没多想,随口催了两句便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徐婆子一个人,她缓缓脱下鞋子、换上新的,没人看见她凝重极了的脸色。 换好鞋子,她独自坐了很久。 该不该告诉主子,她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孟姨娘?而且孟姨娘还发现了她偷偷出门这件事。 府里的路都铺着青石板和石砖,这两日青州城内也没有下雨,她鞋上的泥必不可能是在府里沾上的。 她昨日去了趟乡下绿梅家里,又急着回来匆匆给主子回话,所以没有注意到这等细节。 她平日跟着惜兰或者杜师傅身边的小顺子出去采买,从来没有人过问她到底去了哪,更没有人会关注她的鞋上有什么样的泥。 时间一长,她自己竟也掉以轻心。 如今遇到了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就被抓住了蛛丝马迹。 徐婆子后悔**,她自诩是个谨慎的人,又被主子交代了这么重要的事,居然马虎大意至此,她有何脸面再见主子。 更让她害怕的是主子若是暴怒,或是对她彻底失去信任、不再用她,她该如何是好? 而那位孟姨娘……看起来是个有心计有手段的,看出了她偷偷离开青州城,也没有直接说出来,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徐婆子如今处于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若是不告诉主子,她的把柄就落在了孟姨娘手中,倘若不想死,她就必不可免会做些背主的事情…… 若是告诉郑主子,郑主子或许能免遭孟姨娘暗算,姨娘也可能会保住她。 但她更有可能被厌弃、不再重用。 更何况……她这次去乡下得到的消息十分重要。 半柱香后,她才缓缓站起身,朝主屋走去。 出耳房时,曹婆子刚好往屋里走,和她打了个照面。 曹婆子叫住她道:“昨晚主子赏了一盘云片糕,我给你留出来了一小碟。” 徐婆子一顿,心里想着那些事,她随口回道:“一盘云片糕罢了,不必给我留。” 曹婆子却道:“主子说了,每个人都有份,自然要给你留。” “赏银如此,糕点怎么就例外?是你的就是你的,咱们青阳院向来是这个规矩。” 徐婆子愣住。 这是她们进青阳院的第一天,郑主子就说过的规矩。 在她的院子里,嬷嬷可以管底下的丫鬟小厮,但绝对不能欺负底下的人。 别说是徐婆子,连那三等小丫鬟的东西她们也不会私吞了,必要送到对方手里才行。 青阳院外的小丫鬟们听了这规矩都羡慕得不得了,其他的嬷嬷们倒是觉得徐婆子的差事没油水可捞。 但只有徐婆子和曹婆子知道,郑主子私下里赏了她们多少好东西。 “是你的就是你的……” 徐婆子喃喃着,不知不觉走进了主屋。 郑鸳儿放下书,看了她一眼,温声道:“听说你早就回来了,怎么才过来?是不是累着了?” “我早就说你不必急着回来,在外面住一晚也可。我派你出去是一回事,并不要你伤了身体,身体才是第一。” 徐婆子眼眶微微发热。 是啊,郑主子从来没说过让她着急回来,是她急着邀功才不注意这些细节。 如今被人发现,恐要牵连主子,她竟然还犹豫着要不要背主…… 徐婆子膝盖一弯,跪了下去,眼含热泪声音颤抖:“主子,奴才有罪……” 郑鸳儿吓了一跳,“你慢慢说,怎么了?” 听完徐婆子的解释,郑鸳儿陷入沉思。 孟芷音能碰巧撞见此事……这确实是她始料未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