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物整理师》 1、第 1 章 长北市的夏天热得人想发疯。 柳雨山简单收拾过家里之后冲了个澡,打开阳台的门赤条条地躺在地板上,让夏日的热气蒸掉他身上的水珠。 他保证,自己绝对没有暴露的癖好,只是他认为这里是足够安全的地方。 当然,那是在十多年前。 所以当柳雨山听到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时,第一反应是隔壁领居在开门。他依然自在的躺在地上感受着这炽热的阳光照在皮肤上的美妙感觉。 直到家里的门真的被推开,一声粗犷的“卧槽”响起,柳雨山才缓缓回头。 “你谁啊?”那人问他。 那人头发还挺长的,穿一件美式做旧t恤和牛仔裤,很白很高,左耳上的耳钉被太阳一照,折射到柳雨山眼睛里,晃眼得很。 柳雨山说:“你大白天进我家,还问我是谁?” “你家?”那人整个贴在门上,想辩解一点什么,但当下最重要的显然不是这件事,“你能不能先穿条裤子,好歹保护一下自己儿子。” 柳雨山白他一眼,毫不在意地就那样起身,在那个男人的注目之下走回卧室,从行李箱里找出干净的t恤和裤子穿上。 出来的时候那人已经坐在沙发上了,翘着二郎腿看着客厅正中间的那一滩湿痕。 见柳雨山出来,对他说:“诶,你看这儿像不像个案发现场?” 柳雨山甩一甩头上的湿发,“怎么说话呢你。” “用嘴说呗。” “蒋南,你这嘴这么多年也没找到点别的事情做吗?”柳雨山走到他旁边,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地上那滩湿痕,确实挺像的,如果上面不是水而是血的话。 蒋南笑笑,靠在沙发背上:“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呢。” 柳雨山:“当然记得了,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拿了你妈的擀面杖去跟黑|社会火并,结果你妈为了找擀面杖把你和黑|社会都打了一顿。” 柳雨山和蒋南曾是邻居,大概高中那会蒋南父母因为工作要搬迁,他就跟着一起走了,而且蒋南比他大上两岁,不在一个年级。 小时候学校里的风气就是只跟同年级的玩,差一级都不行的那种。 只记得蒋南还有个弟弟,身体不太好,他很调皮,经常被老妈拿着衣架打,哭嚎声穿透整个单元楼。 “多少年没回来了?”蒋南问。 柳雨山找了个毛巾擦头,去厨房洗了一只杯子给他倒水,“十多年了好像。” 蒋南:“这么久?” 柳雨山嗯了一声,才回过神来问他:“你怎么有我家的钥匙?” 蒋南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来,“当然是柳姐给我的了。” 柳雨山:“柳姐?少恶心了你。” “真的,保养得很好,巨年轻。”蒋南说话间撸了一把额前的刘海,“我是想来拿你家户口本,殡仪馆打电话来说阿姨的骨灰该去领回来了。” 他说完站起来,看着对母亲去世没有任何反应的柳雨山思索片刻后说:“你回来了那你自己去拿吧,我就先走了。” “哦。”柳雨山回。 他还在回想蒋南刚刚说的那句话,“保养得很好,巨年轻”是有多年轻。 柳雨山是昨晚后半夜才到长北市的,回了家在沙发上睡到中午,起来收拾了一下洗个澡蒋南就过来了。 现在有意识地想去找妈妈的照片,但是整个家里居然都没有留下一张照片,他手里倒是有一张,是高中的时候参加学校十佳歌手的时候和她的合照。 她这些年都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柳雨山的妈妈叫柳如雪,爸爸不知道,从小就没见过,柳如雪一开始说柳雨山是她充话费送的,后来说是垃圾桶旁边捡的,再后来指着电视上的刘德华说那是你爸。到后面柳雨山已经懒得去纠结他爸是谁了,因为他和妈妈在一起也挺好的。 辗转接到柳如雪的死讯时柳雨山正在和hr掰扯,因为他要被裁了。 不是因为他工作能力不行,也不是为人不好,是因为公司派系斗争他站错了队,现在自己所在的事业部要解散,而他是那个项目的核心开发,难逃一裁。 所以当时他挂了两次警察的电话,因为想着是外省的座机号,多半是诈骗电话。 没想到第三次接起来的时候警察说的是“你母亲柳如雪突发心梗去世了”。 柳雨山回过神来,把那张十佳歌手的照片拿出来,找了胶布把它粘在墙上。 刚刚蒋南说去拿骨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正好肚子饿了,下楼溜达一会儿再说。 这个小区叫幸福苑,是长北市很早的一批商品房,柳如雪掏出所有积蓄买了这个房子,他们母子俩从脏乱差的老棚户区搬了出来。 十几二十年前这里还是个高端住所,现在又变成了老破小学区房。 柳雨山溜达着下楼,抬头望一眼,遮天蔽日的梧桐树,阳光都进不来几片。 昨天晚上回来得晚了都没怎么仔细看,小区打理得还是蛮干净温馨的,绿化也很好。 因为是在长北市的山丘上建的,可以从阳台俯瞰整个长北市的风光,楼层高点儿的甚至能看到市郊的长枫湖,视野极好,所以就有些小资主义的年轻人到这里来租个房子开咖啡馆什么的,有点儿网红打卡地的感觉。 柳雨山沿着小区的路往外走,他个子高,又瘦,风一吹看起来像是整个人在t恤里晃荡一样。 “小宇?” 柳雨山回头,看到个熟悉的人,喊了一声:“张姨。” 张姨是居委会主任,为人热心八卦,整个小区就没有她不认识的,她的梦想就是退休之后搞个婚介所继续发光发热。 也不知道她的梦想现在实现了没有。 张姨手里拎着个菜筐子,满面红光眼神却哀怨地走过来:“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妈这走得也太突然了,临走也没能见一面,造孽哟。” 柳雨山下意识的要扯出假笑来应付,随即想到这个时候不笑也很正常,便回她:“没事儿张姨。” 又听张姨唧唧歪歪了几分钟,一边说这小柳可怜一边夹杂着抱怨。 “她呀就是不爱参加集体活动,就一个人闷在家里。” “都说了年纪大了不好穿高跟鞋,就不听。” “丧事单位帮着办过了,说是按你妈妈的遗愿一切从简。” 听了许多,柳雨山和张姨告别转身的时候甚至忍不住笑了笑,妈妈还是和以前一样,活得挺潇洒。 出了小区两边都是商铺了,柳雨山现在正饿着,想去找以前最喜欢的那家黄焖鸡,从巷子里拐进去之后原本的门店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叫“人间山海”的店,看不出来是卖什么的。 柳雨山推门走进去,有个男孩儿从电脑前抬起头来,“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你们这儿是卖什么的?”柳雨山四处打量着。 “卖……服务的?”男孩回答。 柳雨山嚯地一声,“现在做这个生意都这么大胆了么。” 男孩苦笑,“先生,我们是卖‘遗物整理’这个服务的,不是那个。” 柳雨山:“遗物整理?那我能提前买吗?等我死了麻烦你们帮我把东西全都烧掉不让别人知道我都干过什么。” 男孩挠挠头,“暂时没有预定的项目呢。” 柳雨山看他太呆,也不打算逗他了,出门找饭吃去。 整理遗物都有专门的工种了,他想着要是知道自己要死了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机电脑硬盘全砸个稀巴烂再说。 随便找地方吃了点东西,柳雨山先是去派出所找了联系他的民警,然后又打车去老远的殡仪馆领到了柳如雪的骨灰。 那个大一个人,就剩这么一小罐。 柳雨山打开盖子看了一眼,甚至都没装满。 还要去买个墓地,柳雨山抱着骨灰盒坐在殡仪馆门口的公交站台,拿手机搜索当地的墓地。他和妈妈是外来移民,小学的时候在长北市定居下来的,据柳如雪说她父母已经去世,也没有兄弟姐妹,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没想到现在墓地的价格都这么贵了,柳雨山看来看去,自己能负担得起的竟然没有几个,更不要提挑位置了。 柳雨山捧起那盒骨灰,“妈,你应该有存款吧,给你买个好地方。” 头一回处理这种事情的柳雨山忙了两天,晕头转向的办了很多手续,最后告知他要拿到柳如雪账号里的财产要等公正结果。 横竖已经失业了,柳雨山索性给自己放个假,在长北市住一段时间。 有天柳雨山睡到日上三竿,口水流了一枕头,听到有人在敲门,他迷迷糊糊地去开门。 “谁啊。” 蒋南也是一脸的颓废样,见柳雨山比他还丧忍不住笑了出来,“睡那么多天没睡够啊。” 柳雨山见是他,开着门转身就往沙发走,一头栽进去继续睡。 “诶,你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蒋南看着满茶几的啤酒罐和外卖包装,“人死不能复生,你得振作起来。” 柳雨山的脸埋在靠枕里,闷闷地说:“你少管我。” 蒋南伸手扒拉他的脚,被他踢开,只好放弃,叉着腰在旁边说:“怎么着你也得叫我一声哥,我关心你一下,免得你堕落了。” “你和我妈什么关系。”柳雨山慵懒地抬头。 蒋南:“邻居关系。” 柳雨山又扑回去:“那就少管我,我以为你是我后爸呢。” “怎么说话呢你。”蒋南无奈,拿着垃圾桶收拾桌上的瓶瓶罐罐,“赶紧起来吧,吃点东西,学校那边打电话来说你妈妈还有东西在学校,问你要不要了。” 柳雨山想都没想就说:“不要了。” 蒋南:“你不想知道她工作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柳雨山:“不想。” 蒋南沉默。 许久后柳雨山突然想起来去她单位的话是不是应该会有她的照片,看下她这两年长什么样也不错。 “那你能陪我去吗?” 蒋南:“当然。” 柳雨山上下打量他,不太敢相信一般:“人这么好?” 蒋南撸一把头发:“哥一向如此。” 2、第 2 章 不怪柳雨山有这种疑惑,因为他和蒋南不熟,以前是邻居的时候也没有玩得很好,他是那种在外面很听话看着很乖巧的孩子,是很少跟蒋南这种泥孩子玩的。 而且蒋南有个弟弟,他总是跟弟弟在一块,因为弟弟身体不好病秧子一个总被别的小孩嘲笑,蒋南就像个小刺猬一样浑身是刺跟别的小孩打架。 总之,他小时候就跟蒋南不是同一种小孩,他不怎么喜欢蒋南,倒是柳如雪蛮喜欢逗他的,每次见了还要打听是跟谁打的,战况如何,还要夸他厉害下次继续努力。 柳雨山随便收拾了一下自己,又收拾了茶几上的东西。 “走吧,你家怎么又搬回来了?” 蒋南跟在他身后,“我在这片做生意,就我一人回来。” 柳雨山:“哦。” 两个阔别十年之久的人就那么一前一后的走着,谁也不尴尬。柳雨山不知道蒋南知不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不问一句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回来。 如果他知道,他会怎么看呢? 柳雨山扔了垃圾,转身问:“我妈之前在哪儿工作?” 蒋南:“三小。” 柳雨山:“哟,那还是我的母校呢。” 蒋南从兜里掏出一个钥匙,帅气地对着那两排电动车一按,嘀嘀解锁的声音响起。 “骑车吧,让你重温一下家乡的景色。” “我来骑。”柳雨山自告奋勇,他好久没有骑过了。 蒋南当然觉得ok,人直接往后挪空出位置来给柳雨山。柳雨山跨上去,捏捏刹车说:“功能没问题吧,别出什么一车两命的新闻。” “别乌鸦嘴。” 两人上车后顺利起步,小小的电动车挤了两个大男人,去学校的路都是下坡,骑着骑着柳雨山就滑到前面,只有屁股尖儿还够得到一点座位。 他往后挤挤。 蒋南痛苦地嘶了一声,“干嘛呢,挤着我蛋了!” 柳雨山:“那你往后边儿点啊,给我挤成什么样了,不知道还以为我给车龙头喂奶呢!” “你有个什么奶,”蒋南碎碎念着往后挪,忍不住笑着说:“你那顶多算是个安抚奶嘴。” 柳雨山:“是不是要给你嘴里塞一个你才能安静。” 蒋南把头凑到柳雨山肩膀,“你的啊?” 盛夏中午的太阳很烈,晒得一头的汗水,蒋南的头发拂到他的脖子上,痒得他缩脖子,又气又笑的骂蒋南老色批。 长北市第三小学算不上是本市条件好的小学,中规中矩,但是成立的时间比较早,地理位置也好,紧挨着市图书馆,旁边还有公园有商圈。 柳雨山小学就是在这里念的,但是那时候他妈妈不是在三小教书。 学校已经放暑假了,校园是封闭的没有学生,蒋南带着他去门卫处登记。 “你是柳老师的小孩啊?”门卫大爷问。 柳雨山嗯了一声,门卫大爷见神色不是太好,想着他应该现在正难过呢就没再问别的,只是嘟囔着说了句“长得是很像呢”。 “我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穿过橡胶跑道的时候柳雨山突然问。 蒋南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了墨镜戴上了,双手还顶在头顶挡阳光,“一年多了应该,你们就一直没联系过吗?” “没有,我怎么联系?”柳雨山反问他。 “报警。” 柳雨山转头看他:“她是留了信留了钱,还会往家里寄信的,报警不受理。” 蒋南:“好像就是这里。” 柳雨山跟着蒋南进了一栋教学楼,上到了二楼的办公室,里面有个老师在值班,见蒋南和柳雨山来了问他们找谁。 “老师您好,我是柳老师的家属。”柳雨山说。 “你们好。”老师指引他们进去,告诉他们哪个是柳老师的工位,“你是柳老师的?” 柳雨山:“儿子。” 老师惊讶地捂住嘴巴:“呀,柳老师还有儿子啊?” 说完她自己也觉得有点冒犯,便解释说:“我也是新来的老师所以不是很清楚,那个……我给你们找个箱子吧。” 说一点都不尴尬是假的,柳雨山转身和蒋南对视故作轻松地耸一下肩膀,很无奈的笑一下。 蒋南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柳雨山。 柳雨山看了一遍这张办公桌,是整洁的,还用纸巾盖住了键盘避免它在暑假期间落了灰尘进去,桌面上都是教学用具和她的笔记本,还有一罐菊花茶和两个杯子,都是带盖子的。 他记得柳如雪是从不喝花茶果汁之类的,一年到头就喜欢喝水和啤酒。 “你喝过这种东西吗?好喝吗?”柳雨山拿着那罐菊花茶问蒋南。 蒋南摇头,“没有。” 柳雨山:“什么原因会让你想要尝试喝一下这种东西?” 蒋南想了想,小声地说:“告诉我这玩意儿壮|阳。” “有病。”柳雨山笑,接着拉开抽屉看里面的东西。 抽屉里有一只口红,也许是之前放在里面补妆用的,忘了带回家,还有笔和各种卡片,是学生写的教师节祝福。 还有一张cd,是姜育恒的专辑《姜育恒的刘家昌之歌2·往事只能回味》。 柳雨山捏着专辑又转身问蒋南:“这个听过没?” 蒋南又摇头。 “就是那首‘你说人生艳丽我没有意义,你说人生忧郁我不言语’的那首歌,就是这张。”柳雨山蹩脚地唱了两句,拿着专辑看背后的目录。 “这是柳老师很喜欢的歌手诶,她经常听姜育恒的歌。”那个老师拿着一个纸箱走过来笑着说:“其实仔细看看你和柳老师长的挺像的,你们的嘴巴很像。” 柳雨山接过来,说:“是吗,我妈平时工作怎么样?” 那老师连忙摆手:“我还是个新老师,不敢这样评判柳老师,她是很资深的老师了。” 她新来不久,年龄又很小,和办公室里资深老师们平时也不怎么聊私生活,所以觉得自己不知道柳如雪有儿子这件事很正常。 柳雨山笑笑,歪着头问她:“她平时是不是骂你了。” 年轻老师:“没有没有,柳老师人很好的,也很随和幽默。不过有些事情她也挺刚的……” “什么?”柳雨山问。 年轻老师看看蒋南又看看柳雨山,柳雨山追问:“我妈做了什么了?” “当时是来了个年轻的男老师,跟着柳老师实习,两人关系挺好的所以就开始有人说闲话,说他们两个之间有男女关系。”老师说到这里似乎觉得有点害臊了,看柳雨山一眼。 柳雨山被她的表情刺激到,忍不住说:“就算有怎么了?!学校规定男女老师不能谈恋爱了吗?” 老师有点被吓到,用眼神向旁边的蒋南求助。 “人家也没说什么。”蒋南开口。 柳雨山知道她没说什么,她只是在说当时的事实,虽然眼神暴露了她自己也是觉得四十多的女性和二十多的男性有男女关系是一件值得被人议论并且已经感到羞耻的事情。 他小声说了句抱歉。 “没事,我的意思是当时情况是这样的,因为男老师还是实习期对他影响肯定不好,柳老师很严肃的向学校里打报告说身为老师不应该在工作中八卦这些,为此还和几个老师吵了起来。”女老师解释完之后看柳雨山的愤愤表情,不敢再多说,就说自己要出去打个电话。 “谢谢。”柳雨山扯出一个假笑。 蒋南笑他:“你这笑得也太假了。” 柳雨山刚刚的情绪突然不见,跟蒋南顶嘴:“哪儿假了,嘴角上扬眼睛弯弯的还有皱纹,多真啊。” 蒋南:“因为难看。” “你才难看。” 收拾完柳如雪的东西往回走,柳雨山随口问蒋南现在在干嘛。 “开了个公司,当大老板了。” 柳雨山:“什么公司?” 走出教学楼,蒋南继续戴上墨镜,“查那么清楚干嘛?搞背调啊。” 柳雨山笑:“你还知道背调呢?” 蒋南:“我怎么就不知道了,你呢?” “程序员,给资本家打工。”柳雨山没好气道。 他抱着个纸箱子,被太阳晒得难受,加快脚步往外面走。 蒋南跟上来,他比柳雨山高大半个头,走到柳雨山身边居然还有点阴影可以挡住阳光,他伸手去接柳雨山手里的箱子,“我来吧。” “这么好心?”柳雨山立刻递给他。 “帮我个忙,有没有那种接私活儿的同行啊?”蒋南问。 “有啊,干嘛?” “帮我公司做个网页呗。” 柳雨山笑:“公司网页都没有,‘大’老板?” 蒋南:“产业特殊,所以一直没做。” “违法犯罪的可不行哈。” “保证合法安全。” 柳雨山刚想说那我给你做不就行了刚好现在闲着的时候,蒋南又补上一句:“别找那种太贵的,要经济实惠出活儿快。” 柳雨山:“万恶的资本家。” “做一个简单的网站大概多少钱啊?”蒋南追问。 柳雨山问他做什么用途,蒋南说做点宣传别人能点进来,如果能通过网站下单留下联系方式就更好,柳雨山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万?” 柳雨山皱眉,想说五千,结果蒋南立刻又说:“那还行,我以为多少钱呢。” 冤大头资本家来了,柳雨山想了想,说:“还真有个人可以给你介绍,刚好他因为不满资本家剥削辞职了空着,还能给个友情价。” 蒋南抱着箱子转头看他,他戴着墨镜没办法看清他的眼神,他问:“多少?” 柳雨山比了个二。 “行啊小宇,事儿成了请你吃顿好的,你什么时候走?” 柳雨山:“我休年假呢,得有一个多月。” 蒋南:“行,什么时候想吃就找我。” 柳雨山回了家,把柳如雪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回房间从箱子里掏出自己的备用手机充好电,登上自己的工作微信,查看朋友圈确认全部都是工作的内容之后把这个微信推给了蒋南。 蒋南正好回到工作室,今天没有单子就准备直接下班找地方游泳去。看到柳雨山推过来的微信就立刻加了,晚上再沟通一下需求。 可是加上之后习惯性地随手翻看朋友圈,看到一条朋友圈说新工牌真牛,配图是一只手拿着新的工牌,虽然工牌上的姓名照片打码了,但是那手一看就是柳雨山的。 虽然这样漂亮得中性的手也不能是只他一个人有,但是虎口上长三颗连在一起的痣的应该不多。 而且全部是工作内容,经常转发一些骚气的码农圈新闻,一看就是他的工作号。 他拿自己的工作号给自己加干什么? 蒋南发过去:? 对方回:哥哥你好~ 蒋南背着健身包在工作室“人间山海”门口笑出声,回:你好~你是gg还是mm? 3、第 3 章 柳雨山兴致来了,因为一身的汗不能直接躺床上,就趴在卧室窗台回他消息。 kilimanjaro:你猜? 好南:我觉得是个美女。 kilimanjaro:猜得真准,你叫我小马就好了。 好南:好的小马儿,听着名字就知道你是个辣妹,带劲。 “哈哈哈哈哈。”柳雨山趴在窗台上笑得肚子疼,蒋南这东西真的是表里如一,平时说话口无遮拦出口成脏,网络上也是个老色批。 他笑完发现蒋南又发了一句,说一看朋友圈就知道他是个专业技能很牛的美女。 柳雨山笑笑,把手机扔到床上就去卫生间洗澡去了。 吊他一会儿再说。 洗完澡休息一会,抱着大西瓜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看时间不早了打算出门去逛逛超市买点菜什么的,今天和蒋南出去了一趟,骑着小电驴吹了吹风之后心情稍微好一点儿了,反正决定多住几天总也不能天天吃外卖。 太堕落了,主要也是钱包不允许。 要说柳雨山之前工作的工资也不低,程序员永远是市场上相对高薪的工作,但是这么多年愣是没存下什么钱。 他总想着现在爽了再说,吃好的穿好的,也喜欢出去玩儿,每年至少一次出国旅游,酒吧常客。 因为不知道存钱了干什么,他没有想买房,也不想买车。不需要养谁,也不怕养不起自己。 找了个帆布袋,临要出门的时候才想起备用机还扔在床上,就进去看了一眼,蒋南没有再给他发消息了。 肯定是因为朋友圈没有照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美女。 柳雨山笑笑,在自己手机里找了一张之前去泡温泉的时候拍的照片,只露了两条腿。 线条匀称,长,且能看得出腿毛。 柳雨山简单磨皮p了一下,发到朋友圈,配文:想念冬天,想去泡温泉了。 发完扔回床上,背着帆布包出门了。 出了小区走个十几分钟就有个小商圈,暑假期间到处都是学生,广场上有很多在玩滑板的,柳雨山穿过广场的时候避让五次,差点被撞三次,被人扑进怀里两次。 “哥哥,可以加个微信吗?”滑板少女用一个炫酷的姿势在他面前停下。 柳雨山抿嘴,扯出一个标准假笑:“不好意思,我是gay。” 滑板少女:“……” 柳雨山:“好遗憾。” 滑板少女抱着滑板低头沉默一下之后做了个决定,“没事!哥哥,gay我们也有的!” 说完转头对着不远处的朋友大喊:“陈飞!这个哥哥是gay!!” “你……回家做作业去吧!有毛病!!”柳雨山脚底抹油的跑了。 那个叫陈飞的男孩子跑过来,“哪里有gay?” 女孩说跑了。 陈飞看着那个背影,遗憾地摇摇头,“这看着应该是撞号了。” 女孩:“可惜可惜。” 陈飞:“可以介绍给我表哥,我表哥老光棍了。” “得了吧,你表哥那个臭嘴,他适合找个聋子谈恋爱。”女孩脚一蹬,如德芙般丝滑地滑走了。 柳雨山厨艺只能说是自己吃着还行,简单的家庭小炒他可以,但是大菜就不行了。但是偏偏今天想要吃水煮鱼,站在超市货架前上网查了水煮鱼的做法,觉得还算简单,于是推着车自信满满地往生鲜区走过去。 路过鸡鸭肉区域的时候柳雨山看到了个熟人,正想着要不要打招呼,对方就看到了他。 “小宇?” 柳雨山推着车走过去打招呼:“三姨好,买菜呢。” “哎呀,都长这么大了,咱们多少年没见了都,前几天南南还提到你回来了,我想说让他叫你来家里吃顿饭来着。” “这几天还在忙,”柳雨山笑笑,这是蒋南的妈妈,两家之前就住在对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还不错,她和丈夫在家里都排行老三,邻里街坊都叫他们三叔三姨。 “过两天有空了我上门去拜访。” 三姨抓着购物篮,怜爱地看着柳雨山说:“唉,你妈妈这走得确实很突然,平时身体很好的。” 柳雨山笑笑。 “说起来你们这么多年没和大家联系,你妈妈突然回来当时也给大家吓一跳。” 柳雨山还是只能笑笑,只有他自己和柳如雪当年是怎么回事,别人都以为他们是一起离开的。 简单的寒暄了一会,两人分开。 柳雨山原地站了一会,脑子里胀胀的,胀得头疼。 买了材料结账出来,太阳已经落山了,城市的边缘透着橘粉色的光,柔和的霞光温柔的包裹着这座城市,这座城市包裹着无数匆忙的人。 也包裹着柳雨山,他沿着路慢慢走回家,夹在下班族的大军里,假装自己也是个刚下班的上班族,顺路去超市买了菜,准备回家做点好吃的犒劳一下忙碌了一天的自己。 鱼是超市的杀鱼大叔片好的,柳雨山只需要把素菜烫好调料一放热油一浇就完事儿。 可以临着要浇热油的时候,发发现家里没有花椒。 哦对,柳如雪不吃花椒。 柳雨山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高中有次学校运动会他参加五千米长跑拿了第一名,有三百块钱的奖金,他说要请柳如雪吃饭。柳如雪换了特别漂亮的裙子,还化了妆来赴儿子的约,结果柳雨山请她吃麻辣火锅,汤底上大概飘着三百颗花椒。 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他就是总记不住,总是忘记她不吃花椒。 他不是故意的,也不怎么在意家里的菜不放花椒,但是身为儿子好像总是会这样,妈妈就是要照顾自己,知道自己的饮食习惯,知道自己穿多大码的鞋,知道自己周末的补习班是几点钟开始,可是自己连她不喜欢吃花椒都不记得。 热油凉了。 柳雨山把锅放回炉子上,摘了围裙准备去小区里的小卖部里买点儿花椒。 刚出门,发现对面的门是开着的,里面隐隐约约的放着音乐。 柳雨山摸摸鼻头往里探个头,喊了一声“蒋南”。 没人回应,柳雨山心想不会家里进贼了吧,大晚上的不关门。 柳雨山往里面走了点,看到阳台有人,蒋南赤|裸着上半身,就穿一个大裤衩,伴着音乐一边扭动一边晾衣服,嘴里还哼唱着“阿珍爱上了阿强~在一个有星星的夜晚~~”。 “哟,蒋南?” 蒋南回头,见是柳雨山便没在意,加大声音沉浸在五条人的音乐中。 柳雨山走到阳台靠着门边双手抱胸,欣赏着这场辣眼睛又辣耳朵的表演。 蒋南晾完衣服,冲着屋里喊:“小爱同学,安静!” “这么嗨呢。”柳雨山说。 蒋南拿起水桶走进屋里,“那不然呢,整天在家唱《离人》哀叹自己凄惨的感情生活么?” 柳雨山笑,跟着他走进去:“我刚在超市碰见你妈了。” “嗯,然后呢。” “你妈看着还是那么硬朗。” “吃好喝好,广场舞领舞,全世界最快乐的老太太。” “哈哈哈哈哈。”柳雨山笑,“你妈还收人吗?我也想快乐一下。” 蒋南给他倒了一杯水,“找我有事儿吗?” 柳雨山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正事,一口干了那杯水说:“我去买花椒,做菜做一半发现家里没花椒。” “对哈,你妈不吃花椒。”蒋南随口附和。 居然连他都知道,柳雨山看一眼蒋南,起身笑笑要走。 蒋南叫住他,“别去了,我这儿有。” 说完走进厨房用个碗给了装了小半碗出来,“够了吧,做什么菜?” “水煮鱼。” “这菜我喜欢。”蒋南笑,盯着柳雨山看。 柳雨山伸手去接碗,但是蒋南不松手,他抬眼和蒋南对视几秒,没辙,只好说:“行了行了,一起来吃吧。” 蒋南着才松手,套件t恤屁颠儿屁颠儿的跟着柳雨山回家了。 柳雨山没想到蒋南饭量这么大,没一会儿呢水煮鱼就吃光了,数一数桌子上的啤酒瓶,也有五六罐了。 “没吃饱呢。”蒋南说。 柳雨山无奈,又钻回厨房拌了几个皮蛋,又炒了盘花生米。 “没别的菜了,我叫了个外卖,先吃这个吧。” 蒋南倒也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就着花生米和柳雨山干杯。 “你这些年都在哪儿呢?” “上南市,在首都上完大学工作了两年就去上南市了。”柳雨山也喝了不少,他酒量不好,今晚已经特意控制喝得不多,但现在还是有点晕乎。 蒋南:“那也不怎么远啊,高铁直达,这么多年怎么不回来看看。” 柳雨山笑笑,不说话,举起酒杯,“干杯。” “行,来。”蒋南看他那样子不想说,也就不问了,跟他说:“过几天是张大炮结婚,一起去呗。” 柳雨山又闷了一大杯,“不去,又没叫我。” 蒋南:“谁有你联系方式啊怎么叫你,我提了一嘴,他说让我叫你一起,你知道他老婆是谁吗?” 柳雨山靠在椅背上,装作认真的想了好一会才说:“八成是林志玲。” “去你的。”蒋南笑,举杯说:“校花,还记得吗?” 柳雨山恍然大悟:“真追到了啊,牛逼啊。” 两人吃吃喝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以前小区里的玩伴和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不知不觉一箱啤酒快喝完了,柳雨山晕晕乎乎的撑着腮帮子听蒋南念叨。 “你这些年一直在家里吗?”柳雨山脸颊红彤彤地问。 “嗯。” 话音刚落,外卖姗姗来迟,蒋南起身去拿外卖,回来的时候发现柳雨山已经趴在桌子上了。 蒋南拍拍他肩膀:“醉了?小龙虾来了,还吃不吃?” “吃……”柳雨山嘟囔着,却没有起来。 蒋南拆了外卖,夹起一只小龙虾放到柳雨山面前的碗里,“吃小龙虾啦,快起来。” 柳雨山腾地一下坐起来,满脸酒意呆呆地看着蒋南:“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我妈突然离开吗我又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回来吗?” 蒋南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 4、第 4 章 “呵……哈哈,”柳雨山自己也觉得这个原因挺可笑的,笑完垂着眼睛看着桌面好久才说:“其实没有发生什么,那天和以往的每一天一样,我妈给我做了早餐,怕路上堵车耽误高考还特地开车送我去学校。” 蒋南盯着柳雨山的眼睛,可是对方始终不抬头看他。 “然后我考完试,和同学在外面吃了晚饭。我本想打电话跟她说一声我不回家吃饭了的,可是考完试大家都很激动,我就忘了。” 柳雨山说着说着又打开了一罐啤酒倒好,“等我晚上回到家,家里已经没有人了,餐桌上还有她做的晚饭,怎么也联系不上了。” 所有人都以为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也许是闹了很大的矛盾,也许是柳如雪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去办。没有人想得到那天和以往的每一天都差不多。 十几岁的柳雨山觉得震惊,但是内心深处又隐隐觉得发生这件事很正常。 他知道妈妈这样做的原因,但是不敢承认,不敢去细想,他也就借着高考逃避去了外地上大学,这一逃,就是十年。 连再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回来就剩一盒骨灰。 “是不是特别可笑,我们这对母子。”柳雨山说。 蒋南剥了两只虾,戴着一次性手套的大手捏着小小的小龙虾肉说:“小宇,张嘴。” 柳雨山抬眼看他,一边觉得这个老色批又占自己便宜一边还是张开了嘴,等着蒋南精准的把小龙虾扔进自己嘴里。 “你是不是故意的。”柳雨山脸上挨了两次小龙虾攻击之后忍不住从桌子底下踢他一脚。 蒋南哈哈大笑,玩味地看着他说:“我怎么敢?” “去你妈的。” 两人就着小龙虾又喝了许多,最后还是蒋南给他扛到卧室去的。 蒋南找了毛巾给他擦擦脸,看着他晕晕乎乎的脱了衣服裤子然后把硌屁股的那个备用机扔到床头柜上。 柳雨山的身材还是很好的,大概是那种九九六下班了还要去健身房锻炼的程序员,他不穿格子衬衫,也不戴土气的眼镜。 尤其是那个屁股,很翘。 想到这里,蒋南觉得自己这样子有点猥琐,笑着摊开凉被给柳雨山盖上肚子之后就准备要走。 “嗯……”柳雨山忽然哼唧着翻了个身。 蒋南在床头蹲下,看着柳雨山的脸蛋,轻声说:“怎么看着这么不快乐呢?” 柳雨山自然是没有回应,蒋南简单收拾了餐桌之后回家了。 次日柳雨山被尿憋醒,抓着手机一看已经是中午了。宿醉的滋味不好受,好在昨晚喝的是啤酒头不痛,躺在床上回了会儿神之后挣扎着起床去卫生间冲澡。 本想把厨房里的那堆碗碟都洗了再弄吃的,但是肚子咕噜噜的叫。柳雨山还是决定先出去吃点东西,今天天气还是那么热,因为懒得涂防晒就找了个鸭舌帽戴上。 打包了东西回来吃的,因为小区门口好多小店都没有空调,电风扇吹出的风都是热的。 吃饭的时候突然想到蒋南要做网页的事情,又去房间里拿了手机过来,之前发的那条朋友圈果然有蒋南的点赞。他一边吃饭一边给蒋南发消息。 kilimanjaro:不好意思啊哥哥,昨天有事没来得及回你,还没来得及跟你沟通需求呢。 蒋南没有回复,柳雨山就开着电视一边吃一边看,刚好吃完的时候手机响了。 好南:可以理解,美女的生活总是忙碌的。 好南:其实我是要给自己的工作室做个网页,可以在线下单的那种,可以做吗? kilimanjaro:当然可以吖,我之前就是在电商公司工作的,门儿清[可爱]。 过了一会,蒋南发过来一个ppt,柳雨山拿来电脑打开看。 人间山海——遗物整理工作室。 业务:为顾客提供遗物整理的服务,包括但不限于收纳、打包、清洁、邮寄、烧毁等服务。 ppt上说明了这个叫人间山海的工作室的创立时间,服务内容,营业时间以及服务条款等内容,最后还附上了工作室的照片还有仅有的两位“遗物整理师”的照片。 蒋南和一个小伙子。 这个人……柳雨山见过,而且人间山海这个名字…… “哦……”柳雨山忽然想起来,是前几天出门去找黄焖鸡的时候,占了黄焖鸡地盘的那家店。 没想到那家店是蒋南开的,也没想到他现在的工作是遗物整理师。 柳雨山没记错的话,当时蒋南上的是警校,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也是要当一个警察,怎么现在来干这个了。 柳雨山是没有任何职业歧视的,扫大街的也好,吃国家饭的铁饭碗也好,都是一份糊口的工作,都为这个社会为了自己做出了一定的贡献的。即使什么贡献都没有,只要好好活着不犯法那就是一份值得尊敬的工作。 可是不得不说,在很多中国人的价值观里,看待从事和死亡相关的职业总是会带有一层滤镜的,觉得不吉利,觉得晦气,觉得这种工作会影响到气运。所以能远离总是会远离。 蒋南是为什么会开始干这个的? 十年时间真的太长了,能发生的事情也太多,一个人在十年之中发生的事情足以改变这个人的人生观价值观,改变他的脾气和处事原则。 柳雨山看完之后接着问蒋南。 kilimanjaro:网页界面排版之类的都要我来做吗? 好南:那不然呢,我又不会。 柳雨山本来就是问问,随手帮他做了也没什么,但是蒋南这话说的好像那些不懂行的土老板,整天就知道下需求下需求。好像一个一个项目就要一个岗位就能完成一样,完全不懂公司为什么要找产品经理,要前端后端要设计要运营。 他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敲字。 kilimanjaro:可以,但是要加钱。 “嘶……”蒋南翘着二郎腿坐在工位上,“这臭小子演上瘾了还。” 好南:加多少呢美女。 kilimanjaro:加五千吧,要不是看你是小宇的朋友我可不会这么实惠。 好南:那我谢谢美女了,美女你和柳雨山是什么关系啊? 柳雨山瘫在沙发上,外卖盒子都还没有收拾,贱兮兮地笑着回他:朋友关系呗还能什么关系。 碎嘴聊了一会,柳雨山说做完要一个月。 蒋南也没还嘴,说了可以。 柳雨山一回头就开始在网上搜索遗物整理师这个工作,发现不止他一个人在做,别的城市也是有这个岗位的,还有一些写得比较委婉,多以家政的形式公布在外面,还有一些是殡仪馆会有相关业务。 大多需要这个服务的都是独自死去的人,没有亲人或者亲人是在比较远的城市,这时候物业或者是亲友会拜托遗物整理师去整理遗物。有些寄给家属,有些则是直接烧掉。 柳雨山返回ppt界面,“人间山海”。 怎么想到取这个名字的。 埋头在家里弄了好几天,除了蒋南的单子还接了一个之前的客户介绍的小程序的活儿,不过不是他单独接,他只负责后端的部分,因为客户要求的程序语言是php,而他们团队里java比较多,就找了柳雨山顶上去。 这天柳雨山一大早就起来了,因为今天就是张大炮和校花的婚礼。 张大炮之前也是住在幸福苑的,比柳雨山大一岁,比蒋南小一岁,但是留过级所以和柳雨山是同级。高考之后就没有再联系过,不知道现在是做什么的。 而校花呢,柳雨山不熟,高中那会他就知道自己喜欢男孩子了,对校花还是班花什么的也不感兴趣。 想到这里,柳雨山突然想到了什么,往柳如雪的房间里走。 他回来之后只进来过一次,他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他是个绝对的无神论者,并不相信鬼神什么的,也不会觉得这是去世的人房间而有什么介意的。 他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和母亲之间亲密又疏离的关系,害怕因为看到柳如雪的东西而知道她这两年都在做什么。 不得不承认,是可以通过观察分析一个人的东西看出他是做什么的,他喜欢什么。 柳雨山突然想,那蒋南的这个工作,可以窥见一个人的人生。 柳如雪的房间里有个很大的书柜,年头很久了,是上世纪的产物。是柳雨山小学的时候,他们刚刚搬到这个家里,有天柳雨山放学路上看到有个老宅子卖掉之后新主人清理宅子里的东西,把书柜扔在了门口。 他兴冲冲的跑回家找妈妈,说有个别人不要的大书柜,柳如雪就借了一辆三轮车大半夜的两个人把书柜拉回了家。 那两年日子蛮苦的,家里的家具也很少,好些东西都是他们一起去二手市场淘回来的。柳如雪从不在柳雨山面前抱怨生活的苦累,她总是在捡家具的时候告诉柳雨山,这些家具都是很好的东西,他们把家具捡回家是给了它们一次新的生命,让这些旧家具不再流浪。 说得好像童话故事。 后来慢慢的添置了新的家具,换掉了这些旧的,唯独这个书柜一直还留着。也许是它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书柜,也许那是在柳如雪的教导下他可爱的儿子找回来的。 总之,它一直在柳如雪的房间里。 柳雨山很快就在书柜里找到了那本熟悉的书,来自李银河的《同性恋亚文化》,是在她发现柳雨山喜欢同性之后去书店买回来的。 好像对于她来说,并不需要她去挣扎是否接受儿子是个同性恋,她需要做的只是了解同性恋是什么样的,这样才能更好的和儿子沟通。 那时候在柳雨山心里,柳如雪是一个绝顶的好妈妈。 正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有人在敲家里的门。 柳雨山出去开门,蒋南穿了白衬衫和牛仔裤,略长的头发在后面扎了个小辫子,甚至还刮了他的胡子,带着一个银框眼镜。 “差不多就该走了。”他说。 柳雨山:“哦,等我换身衣服。” 蒋南嗯了一声,视线下移,看到柳雨山手中的书,“怎么,都奔三了才想着看看自己的行为准则啊。” “你……?”柳雨山差异,他这话的意思是他知道柳雨山是同性恋么? 蒋南倒是毫不在意的说:“很难看出来吗?” 5、第 5 章 柳雨山发誓,自己虽然是个0号,但真的不娘,高中的时候更不用说了,那时候刚刚有点启蒙,甚至都没有区分直和弯的意识,男孩儿们都一起玩。 现在虽然有那种意识了,但真的不娘啊,平时不说的话身边的同事朋友什么的都看不出来。 除非,这是一种同类之间的雷达,蒋南也是gay。 “赶紧换衣服去啊,别磨蹭了大小姐。”蒋南拍拍柳雨山的肩膀自己往家里走,在沙发上坐下来开电视看。 柳雨山被叫大小姐,心里很不爽。 “你倒是自来熟得很。” 蒋南:“嗨,都是自己人,去吧,我等你。” 柳雨山咬着后槽牙,“好,等着吧,我洗个头发化个妆,毕竟大小姐可不能素颜出门。” 本以为能呛到蒋南,谁知道他笑笑说:“当然了,理解理解。” 柳雨山说不过他,只能走进卫生间洗澡去了。 说要打扮就真的要打扮,柳雨山回来带的那个大行李箱里面装的全是衣服,他给自己抓了个头发,找了一件看似普通但是剪裁很棒的宽大衬衫穿上,还别了一个胸针,看着像时尚杂志里的模特。 当他站在蒋南面前的时候,不难看出蒋南的眼睛有点看直了。 “你结婚还是张大炮结婚啊?”蒋南笑。 柳雨山当然没有化妆,但是穿得挺骚包的,他笑着冲蒋南抛个媚眼,“我这大概就是在外面打工很久好不容易回家过年当然要收拾得好看一点让亲戚们看看我在外面混得很好,风。” 蒋南:“那你到底过得好不好?” 柳雨山嘴角的笑似有若无的凝结了两秒,然后又恢复原样,“你说呢?我这个胸针就五千块钱好不好。” 两个人穿得都挺帅的,柳雨山觉得这样一身打扮怎么也该配个名车吧,但是蒋南还是骑着小电驴出现在他面前。 “有没有搞错啊。”柳雨山从包里掏出墨镜戴上,一脸的无语。 “又不远,就在街心公园旁边的那个饭店。”蒋南说。 去街心公园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骑电动车确实是最方便的。 柳雨山跨上车子,屁股都还没坐稳呢蒋南就一拧油门。 “啊——”柳雨山死死抓住蒋南的衣服才没有往后倒去,气得在他背上来了一拳,“你有毛病啊!” 蒋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戴上了墨镜,乐得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大小姐坐稳了!” 长北市的夏天很长,很热,到处都是绿油油的,沿着盘山公路一直往下就是商圈,从商场右边一直往前开就能到街心公园。 十年没有回来了,这个城市好像变化很大,又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回来之后没怎么出过门,现在坐在蒋南的后座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忍不住抬头仰望着林荫大道上方遮天蔽日的树木。 “忧郁什么呢?”蒋南突然问。 柳雨山往前看,发现蒋南的后视镜可以看到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了,就没回他,也偷偷的从后视镜里打量蒋南。 说实话,蒋南是帅的,至少是在柳雨山的审美上的,这种颓废肌肉男,真的非常受他们这种小0喜欢。 不过,蒋南到底是不是gay啊? 柳雨山想了一路,直到摩托车停在街心公园旁边的饭店门口,见到了张大炮和校花。 “恭喜恭喜,真的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蒋南上前去和张大炮握了手,然后哈哈笑着跟新娘拥抱。 柳雨山:……油嘴滑舌老色批,为自己刚刚觉得蒋南长得很对自己胃口而羞耻,还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好了。 对于张大炮来说,柳雨山是真的很陌生了,面前这个人说是今天请来表演的明星他都信。 “真的好多年没见了,小宇,越来越帅了哈。” 柳雨山上前和他浅浅拥抱,露出完美的假笑说:“一般一般,恭喜啊大炮,新娘子这么漂亮。” 他没有和新娘拥抱,只是礼貌地笑一下。 送上礼金之后跟着蒋南一起进去找地方吃饭,按理说这种婚礼应该是老同学坐一桌的,可是蒋南进去之后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就坐下了,旁边都是不认识的阿姨。 “能坐吗?” “可以可以,今天都是随便坐的。”阿姨倒是很热情,看到两个正当壮年的年轻人坐在旁边那双眼睛都忙得停不下来。 “小伙子,你们是新郎还是新娘的朋友啊。” “新郎的。”蒋南回答。 阿姨看看他,转头问柳雨山:“你叫什么名字呀?多少岁了?结婚没有?在哪里工作呢?” 柳雨山笑笑,阿姨这点小九九他看得明明白白,蒋南的打扮确实是很多老一辈的人欣赏不来的,柳雨山这种倒是标准花美男,于是立马朝他发动攻击。 “叫柳雨山,二十九了阿姨,没结婚,没工作。”柳雨山还是标准的假笑。 阿姨:“哦哟,年纪不小了嘞,长这么好看不交女朋友?” 柳雨山:“嗯呢,我喜欢男人,阿姨有人可以介绍一下吗?” 阿姨:“……” 在旁边吃小零食的蒋南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阿姨不再搭理他了,刚刚还觉得是个穿名牌的帅哥,现在就变成了爱打扮的死娘炮。 柳雨山笑笑,顺便踢蒋南一脚。 蒋南刚想回头还手,有个剃平头的男人走了过来:“队长,你也来啦。” “嗯,就你自己?”蒋南吊儿郎当的抬抬下巴。 男人走过来站在蒋南旁边,看看柳雨山又看看蒋南:“这是?” 柳雨山挂上笑容:“你好帅哥,我是他邻居,柳雨山。” 对方犹豫一下才回了柳雨山的话说你好,然后立刻转头跟蒋南说话:“队长,今天刚好有个单子找你来着,想着过来了跟你说。” 他说着说着手就攀上了蒋南的肩膀,轻轻给他按摩。 柳雨山一下子就懂了,好整以暇地看好戏。 蒋南半点不客气的扫开他的手说:“又来,报警告你性骚扰了哈。” “噗……”柳雨山一时没忍住,事后只能尴尬的咳嗽两声,假装嗓子不舒服,还抬手说:“没事儿,你们聊。” 说完他拿出手机一边玩一边嗑瓜子。 “什么单子?”蒋南问。 “有个女孩在出租屋里自杀了,房东让委托我们下个单子你去收拾一下。” 蒋南:“直接打电话跟阿沐说就行了呗。” “我想着今天要见你,就过来再跟你说吧,而且这又是个特别脏的屋子,我给你看看照片。” 柳雨山听到要看照片,好奇地凑过来一起,脸都贴在那人的胳膊上。 “卧槽……” 手机屏幕上的照片说是个垃圾堆都有人信,满屋子的生活垃圾,堆积如山的外卖包装,看起来跟这辈子都没有倒过垃圾一样。 蒋南却没有过度反应,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知道了,记得把地址和联系人电话发给我。” 那人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门口有人叫他,只好跟蒋南告别离开了。 柳雨山这才靠过来,用肩膀碰蒋南的胳膊,“诶,这谁啊?” 蒋南:“方时远。” 问的又不是名字…… 这回答得倒是也没问题,但蒋南明显就是故意溜柳雨山,他也不恼,八卦的力量就是这么强大,他凑得更近一些追问:“你和他什么关系?他为什么叫你队长?他为什么要叫你去收拾这个垃圾堆啊?” “我和他是前同事关系,叫我队长是因为我曾经是长北市刑侦大队的副队,他叫我去收拾那个屋子是因为我现在干的活儿就是这个。” 蒋南一口气说完时候玩味地盯着柳雨山。 柳雨山有些不自在,往后退了一些,但是觉得不说话就有种被他震慑住的感觉,嘴硬着继续问:“那你怎么不继续当刑警了?” 蒋南眼神瞬间变得黯淡,片刻后开口:“那你妈为什么要突然离开你?” 两个而立之年的男人,打扮得花里胡哨,坐在旧时玩伴的婚礼上互相揭对方的伤疤,虽然一个是无心,一个是有意,但不妨碍当时的火药味弥散。 柳雨山自知大概是说错了话,对于蒋南故意揭他伤疤这件事儿既悲痛又觉得有点好笑,看着吊儿郎当故作深沉的蒋南,其实也不过是个一点就燃的老男孩罢了。 “你急什么?”柳雨山笑着问,却在说完之后直接逃避了蒋南的目光,转头去看还没有开始的婚礼舞台。 这是成年人的默契,我不说了,你也放过我。 婚礼的流程都差不多,学生时代众人心中的女神和追了他十几年的男孩儿在一起了,心思坏点儿的就会说是女神玩累了之后找了个老实人嫁了,理想化一点的说这是修成正果。 而柳雨山说是世事难料。 “怎么这么说?”蒋南笑着问他,不是在质问,只是单纯的好奇。 柳雨山心情轻松,转头看一眼蒋南,夹一块凉菜放进碗里说:“换我我就不会嫁给张大炮。” 蒋南:“为什么?” 柳雨山也说不清为什么,只能笑笑,“因为我喜欢帅哥。” 回去的路上谁也没说话,各自带着墨镜坐在电动车上在路灯下穿梭着回家。 柳雨山上万块的衬衫都皱了,下车的时候下意识的去扯一下起皱的地方。 蒋南揶揄他,“抱歉,让大小姐受委屈了。” “没事,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吃吃野菜也不错。”柳雨山做作的单手撑在电动车座位上冲蒋南眨眼。 “真能演啊你。”蒋南按下车钥匙上的锁车,往单元楼走。 半天的婚礼下来,除了要应付那些多年没见的老同学,还要和蒋南斗嘴,柳雨山伸个懒腰,把衬衫袖子撸到手肘上面。 “你好。” 柳雨山停下来,看着单元楼门口的这个男人,他留着很短的头发,穿一件白色的t恤。 对方借着路灯又仔细的打量一下柳雨山的脸,好像是确认了什么一样,对他笑了一下,“你是柳雨山吧,我是你妈妈以前的同事,叫朱伟伟。” 柳雨山感受到蒋南转头看了他一眼,可是他的目光都在朱伟伟身上,似乎不需要再进一步解释柳雨山就能明白这个人来找自己的目的。 朱伟伟看柳雨山不说话,猜他大概是见陌生人不习惯没太在意,转身从身后的花坛里端出一个纸袋。 “我这里有一些你妈妈的东西,我觉得应该把它们给你,还能有个留念。” “是,只有我什么都没有。”柳雨山想。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夏夜的晚风吹动树叶,沙沙地响。 柳雨山转头看蒋南一眼,笑得比哭难看,之后又去看朱伟伟,他明明穿着得体也是笑着的,但是看起来就是有点狼狈。 他故作轻松的小步上前,低头看看他手中的纸袋,“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呢?” 6、第 6 章 就连蒋南也不明白柳雨山此时突然的阴阳怪气是为何,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站在他身后静静看着。 朱伟伟很诧异,呆住片刻后看着柳雨山笑笑,把袋子递给柳雨山说:“不是,东西给你,我走了,再见。” 柳雨山怀里抱着那个纸袋,看着朱伟伟的背影,眼看他就要消失在小路转角,像是憋了很久一样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你他妈都没有我大在这里装什么*!!” 说完又看看自己怀里的纸袋子,咬着牙憋着眼泪快步走到楼下的垃圾桶旁边,一松手,把纸袋子扔在了垃圾桶旁边。 他快步上了楼,蒋南抬头一看,二楼的灯很快亮起。 蒋南叹口气,盯着阳台看了好一会都没见他出来,只好先去把那个纸袋子收好回了家。 “唉,大小姐脾气真烂。” 柳雨山在沙发上呆坐到半夜。 为什么蒋南知道妈妈是什么样的,为什么女老师知道妈妈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一个陌生男人知道妈妈是什么样的,唯独自己不知道。 柳雨山陷入了挣扎,他甚至不敢去承认,他是很爱妈妈的。 他想知道那个纸袋子里有什么东西。 可是下楼来到垃圾桶旁边的时候,那个纸袋子已经不见了。 “艹……”柳雨山叉着腰左右打量。按理说这么晚应该不会有人来收垃圾,而且除了那个纸袋子不见了,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变化,垃圾桶里还能看到几个空塑料瓶。 柳雨山不死心的伸手扒拉垃圾桶表面的东西,没有纸袋子。 正愁的时候,听到后面传来“咔嗤”一声,柳雨山转头往上看,二楼阳台上站着蒋南,他举起手里的啤酒罐冲柳雨山说:“这么晚没睡呢,来喝两杯?” 柳雨山扔了东西又狼狈的回来捡被蒋南看到,有点没面子,原地晃悠一圈之后抬头看他,“没心情。” 蒋南喝一口啤酒,悠哉地说:“刚刚捡了个纸袋子,也不知道是谁的,里面居然真的有好东西诶,真是赚到了。” 三分钟后,柳雨山走进了蒋南家门口。 柳雨山和蒋南通过一条门缝对话。 “谢谢你啊,南哥。” “为什么要谢啊,我没做什么啊。” 柳雨山扯出一个笑:“别开玩笑了,哥。” 蒋南:“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柳雨山:“把东西给我。” 蒋南:“什么东西?” “没完了你。”柳雨山有点装不下去了。 蒋南这才哈哈一笑,“给你可以,我帮你捡东西了,明天你跟我一块去干活,就今天说的那个单子。” 柳雨山想了想,先拿到手再说,立马同意了,蒋南把防盗链打开让柳雨山进去。 “喝吗?”蒋南从冰箱里拿了一管啤酒出来。 柳雨山在沙发上坐下,没说话,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纸袋子打开看。 里面有一个化妆包,一个充电宝,还有一本书和一本杂志。 柳雨山拿起那本书,是汪曾祺的《人间草木》,这不奇怪,柳如雪一直都很喜欢看书,而且不挑题材,从名家大手到网文小说,从科幻到儿童文学,什么都看。 小时候柳雨山还问过她,为什么乱七八糟什么都看,怎么能看的下去。柳如雪回答他:“它出现在书架上就说明它值得读啊,就算是黄色小说也有它值得读的地方,就和吃饭一样,吃辣条没营养还能获得快乐呢。” “给。” 柳雨山回过神来,接过蒋南递给他的啤酒,居然还是开好了的,真拿自己当大小姐了。 他接过来看一眼蒋南,“你不会往里面下药了吧。” 蒋南:“嗯,下了,别喝,小心被我拉去挖肾买新手机。” “神经病。”柳雨山喝了一大口,继续看纸袋里的东西。 那本杂志居然是熟悉的互联网周刊。为什么柳雨山会熟悉这本杂志,因为这一期的地十二页有他们公司的产品报道,他还上镜了。 当年那个产品和某个国际运动会合作了之后杂志发起采访,柳雨山做为核心开发之一接受了专访,并且和同事们一起上镜,刊登了一张合照。 柳雨山翻到第十二页,他和三个同事穿着公司的文化衫笑着出现。 蒋南凑过来,“这不是你么?” 柳雨山笑笑,“是我,这是一年多前的一个采访。” 蒋南大致看看上面的文字内容后说:“你说给资本家打工,怎么没说是个这么大的资本家打工啊,这个产品你居然也参与了。” 柳雨山给他肩膀上来了一拳,“什么叫居然参与了,我是核心开发好不好,你看。” 柳雨山指向杂志上照片下的备注,他的名字排在第二个。 柳雨山心里的阴霾瞬间烟消云散,柳如雪的工作和编程半点关系都没有,就算她是个文字杂食者也不会看这种类型的杂志吧。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在关注柳雨山,是为了他才买的这本杂志。 “她是关心我的。”柳雨山想。 他的表情都摆在脸上,蒋南一眼就看穿了,“高兴了?” 柳雨山:“高兴什么。” 他嘴硬,蒋南也不跟他计较,靠在沙发上看柳雨山屁颠屁颠地把东西收回纸袋子里。 要走的时候蒋南提醒他:“明天早上九点,别睡懒觉。” 柳雨山说知道了,砰地一声利落地关上门。 第二天早上,柳雨山七点就起床,出去晨跑完回来之后冲个澡,做了早餐之后去踹蒋南的门。 蒋南还在做梦呢,被柳雨山吵醒,顶着他的鸡窝头去开门。 “你有毛病吧,这才八点。” “都八点了,你知道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吗?你没学过一日之计在于晨吗?”柳雨山一手端着一个盘子挤进去,还不忘记跟蒋南说:“去我家厨房把那两杯牛奶拿过来。” 蒋南靠在门框上清醒片刻后就穿着一件大裤衩往柳雨山家里走。 单元楼的构造是一层两户的步梯房,两家的门是对着的,去厨房拿了牛奶走出来的时候刚好有个婆婆上楼。 蒋南微微夹腿,“早,婆婆。” 婆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后面又上来一个男孩,是五楼还在读高中的一个弟弟,他看看蒋南的着装,又看看他身后开着的门。 很难让人不遐想别的。 “看什么呢。”蒋南挑着软的捏,冲男孩说。 话音刚落,柳雨山推开蒋南家的门催促道:“拿个东西拿这么久……” 柳雨山这么多年没有回来,单元楼里的人好多都面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场面,想了想,只能迅速缩回去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 蒋南一手一杯牛奶,干笑一下,装作镇定地进门,反脚一踹把门关上。 “柳雨山,你今天是中邪了起这么早。” 柳雨山在餐桌前坐好,脸上是虚假的笑容:“还不都是为了给你做早餐,特地起了个大早,去菜市场买了最新鲜的黄瓜。” 蒋南白他一眼,回房间穿衣服。 三明治的味道很不错,柳雨山一向很擅长这种速食类的东西,一个人过的话想在家吃早餐弄点面包片加个煎蛋火腿黄瓜就是最方便的。 蒋南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两大个三明治几口就全部吃完了,喝牛奶的时候比喝啤酒还豪迈。 柳雨山深呼吸一下,优雅地一口一口慢慢吃。 吃完早餐,柳雨山回家洗碗,给蒋南一点收拾东西的时间。 柳雨山特地穿了一件比较正式的衬衫,背了个书包。可是跟蒋南碰面的时候对方是一条束脚运动裤和大t恤,什么东西都没带。 “你不带点东西吗?”柳雨山问。 蒋南双手插兜边下楼边说:“还要去工作室拿东西。” 上次柳雨山来人间山海的时候是好奇进来看看,这次跟着蒋南一起过来感觉不一样了。说实话,光看名字和装修,完全看不出这是从事遗物整理的工作室,甚至也不像家政。 它的装修很清淡,进门之后是个前台,背景墙上写着很大的四个字“人间山海”,下面很小的一排字“遗物整理工作室”。 前台的地方坐着一个男孩,染了个金色的头发,白白嫩嫩,看着像未成年。 “南哥来啦。”男孩站起来,发现他身后还有一个人,看着还有点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蒋南主动介绍,跟他说:“这我朋友,叫小宇哥。” “小宇哥。”男孩很听话的跟柳雨山打招呼,“我叫张沐,你叫我阿沐就可以。” 柳雨山笑:“你好。” 张沐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很温柔很弱,如果没有雷达的话会很容易误会他也是gay,但是柳雨山有雷达。 “走吧。”蒋南带着柳雨山往后面走。 走过了前台后面是是一个会客的地方,打扫得很干净,桌上还有一个花瓶,里面插着白色的郁金香。 柳雨山不自觉地盯着那瓶花看。 蒋南回头叫他,“怎么了?” 柳雨山回过神来,说没事。 跟着蒋南继续往里面走,是个仓库一样的房间,里面有几个很大的货架,上面都放着纸箱子。柳雨山走进去看,很多清洁用品,消毒水,清新喷雾,一次性手套鞋套防护服纸箱子等等。 他站在货架前说:“这看起来真的很像家政,还有点像搬家公司。” “其实就是,”蒋南拿了个袋子过来,依次往里面装各种清洁用具,“遗物整理其实就是收拾家里,给人家收纳整理好了,再打扫干净。最后装在箱子里带走也和搬家差不多,是这个人在人间的最后一次搬家。” 柳雨山想想:“搬到哪里去呢?” 蒋南往袋子里装了两套防护服之后把袋子往柳雨山手里一塞,说:“搬到天堂。” 柳雨山在原地呆滞几秒,觉得最后一次搬家这个说法居然还有点可爱。 也许,死亡本身就不是那么恐怖的事情。 蒋南在最里面的货架上拿了两个纸箱子和好几个大垃圾袋,叫上柳雨山去后院开车走。 是一辆白色的面包车,上面映着和前台背景墙一模一样的字。 “放后座吧。”蒋南说。 柳雨山放好箱子,上了副驾驶,两人坐着这两不新也不旧的面包车,穿过半个长北市来到了目的地。 按警局那边给的消息联系了房东,在楼下等了整整二十分钟对方才过来,一见到人就开始碎碎念:“真是倒了大霉碰上这种租客,外表看着光鲜亮丽的小姑娘怎么脏成这样,我这房子还怎么租出去。” “会好好收拾的,请放心。”蒋南温柔地说。 对方看他一眼,好像是找到了倾述对象一样凑近他小声说:“你是不知道啊,这人是死在里面的,我都不敢往外说,哎呀,烦死了,真想找她家属赔钱!” 蒋南礼貌点点头,转头和柳雨山对视。 一路上听房东又说她的家属怎么也不肯过来,只通过警局传话,想索赔都不知道找谁,又说了她好像是做那种不正当职业的云云。 柳雨山听得烦,故意落后了一大截跟在后面。 房东开了门就捂着鼻子走了。 柳雨山看到蒋南在站在门口,放下带来的清洁用具开始戴手套。 他走过来,还没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浓郁刺鼻的味道,皱着眉头走到门口,看着屋子里垃圾场一般的景象屏住呼吸。 7、第 7 章 之前听警局的人和房东说过这个房间很脏,但是柳雨山真的没想到这么脏,这看起来甚至不是人可以居住的地方。 玄关处堆积着大量的外卖包装,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扔过了,估计是住户走之前把空调也关了,夏天闷热,捂出了浓郁的臭味。 柳雨山的眉头皱成个川字,捂着鼻子说:“这也太夸张了。” 蒋南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但是大夏天的还是第一次,也有点受不了,赶紧找出口罩给柳雨山递了一个,“这种情况也不常见的。” “刚刚听房东说,是在家里自杀的?”柳雨山不自觉的降低声音,好像觉得在这个地方大声说话会亵渎死者。 蒋南嗯了一声,戴上口罩又戴帽子,“说是开了煤气在厨房自杀的。” 柳雨山学着蒋南穿戴各种防护用具,大夏天的两人裹了个严实,踏进了房子里,蒋南关上门。 “诶,别关呐,臭死了。”柳雨山喊。 “房东说了要悄悄的干活,怕房子租不出去。” 柳雨山也能理解,只好忍着又臭又闷恶心气味和蒋南一起走进去。 能落脚的地方不多,客厅电视柜旁边还有一副巨幅海报,但是脸部被人用小刀割掉了。柳雨山像个炸毛的猫跟着蒋南,看着他从包里掏出一个香炉和几只香,给柳雨山分了三根。 “点一下。” 柳雨山找出火机点燃,然后蒋南简单收拾一下电视柜,空出一小块地方把香炉放上,拿着香跟柳雨山说:“毕竟是做和死亡相关的业务,老祖宗的习惯还是要遵守。” 柳雨山学蒋南举着香,对着香炉鞠躬后把香插好。 香火的气味在房间内弥漫,混合着堆积了不知道多久的垃圾气味,有种肮脏的神圣感。 蒋南把屋子里窗都打开,这是个一室一厅的户型,除了堆满外卖垃圾的客厅,卧室也是脏得不能看,但是卧室主要是一些生活用品。没那么臭。 卧室里有个很大的衣架,上面搭着很多衣服,大多都是性感的款。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窗子旁边的直播设备,有补光灯有炫酷的双屏幕和一把粉红色的电竞椅。 柳雨山走过去,键盘上缝隙里还能看到烟灰,地上也是,烟灰掉在地上之后又被踩到,凝结在白色的瓷砖地板上。 房东口中的不正当职业,应该指的就是主播。 防护服把人闷得浑身都是汗水,连带着被环境影响心里很狂躁,柳雨山不得不打开阳台的门出去透口气。 蒋南看着他说:“我先去厨房看看,适应一下准备收拾吧。” 柳雨山没有和除了柳如雪之外的女性同住过,处在这样一个完全女性化的房间里很是不习惯,见蒋南要出去忙跟上。 “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理呢?”柳雨山问。 蒋南说:“家属的要求是不值钱的都扔掉。” 柳雨山看看那张海报,“那这个算值钱的东西吗?” “不算。”蒋南很快就回答了他,眼神却一直停留在那张巨幅海报上。过了一会儿又说:“拿去和衣服一起烧掉吧。” 柳如雪的东西都没有烧掉,还留在家里。柳雨山想了想,自顾自地说:“为什么人死了之后要把东西都烧掉呢?” 蒋南转眼看他:“老人说是怕他们路上会冷。” 柳雨山笑笑,“人都死了。” 蒋南耸肩:“要是像你这么说的话,人死了也不用办葬礼,也不用祭祀,也不用有清明节了。” 柳雨山没说话,蒋南又说:“念想罢了,活着的人总要心里有点什么念想。” 两人结束了对话,一起往厨房走。 尽管柳雨山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是在知道厨房是女孩自杀的地方之后还是觉得有点瘆得慌。 女孩应该是做过功课之后才自杀的,门脚下还有泡沫胶的印记,她用泡沫胶把厨房所有可以通风的地方都封上了,自己打造了一个完美的密室,一个百分之百成功的自杀。 她为什么这样决绝的要死呢?柳雨山呆滞的站在门口。 蒋南盘点了一下厨房里的所有用具,房东要求除了本身有的电器其他全部清理掉,他拿了个大纸箱子开把那些看起来几乎没有使用过的锅碗盘子,还有榨汁机吐司机等小家电装进去。 “别傻站着了,去拿个垃圾袋来。”蒋南在打开冰箱之后皱着眉对柳雨山说。 冰箱里还有还多食材,因为警局的人来过之后把家电的线都拔了,食材都已经腐烂。 大多是超市的盒子包装,看起来像是在生鲜外卖平台上买的。 柳雨山撑开大垃圾袋,看着冰箱里的景象忍不住说:“她看起来根本不做饭,为什么还要买这么多食材。” 蒋南脸色已经恢复平静,他一边把腐烂的食材扔进垃圾袋里一边说:“也许她偶尔也会突然热爱生活,想要好好的做一顿饭。” 柳雨山一下子就能理解了,虽然他的生活算不算颓废,甚至还挺健康的。不过生活中还是有一些突然热爱生活的瞬间,比如在加班后路过还没有关门的花店时兴致勃勃地买一束花,回家插在花瓶里,想着要记得换水,但是第二天又马上被忙碌的工作磨得没了意志,直到那束花干枯烂掉,花瓶里的水放到干,直到下次突然热爱生活的冲动出现才会把花换掉。 打包厨房和客厅的里垃圾整整用了六个把那种小区里垃圾桶用的那种大垃圾袋,占据了客厅好大的一块地方。 最后要整理的是卧室,也是最私密的地方。 他们换了干净的手套,柳雨山在收拾到女孩的贴身衣物的时候有些不自在。相反蒋南已经能做到完全把这个当做工作,粗略的叠好那些衣服塞进袋子里。 “你去打包电脑吧。”蒋南看柳雨山不自在,给他分配了别的活,刚好他对计算机了解,拆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好。” 柳雨山松口气,找了个大箱子过来,把主机屏幕键盘什么的都拆了,在蒋南的指挥下用消毒水喷一遍擦干净之后放进大纸箱子里。 在收拾抽屉的时候,柳雨山看到许多文件,他拿起来一看,是医院的抑郁症确诊报告,也在里面找到抗抑郁药物的瓶子,都已经吃空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没有的,也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再继续去医院拿药。 “怎么了?”蒋南问。 柳雨山给他看报告,“她确诊了抑郁症,四年多了。” 蒋南看看,抿着嘴,片刻后说:“很多自杀的人都有心理问题。” 说完没有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她为什么自杀,为什么患上抑郁症,父母为什么不愿意来为她收拾遗物,她和这个病对抗了多久。 柳雨山还在桌子底下找到了某大型直播平台送的玩偶赠礼,大平台的直播都是相对正规的,而且从她电脑的设备来看也许是游戏主播。 不管露不露脸,游戏主播绝对是个正经的职业。 “蒋南,这些东西呢?”柳玉山在电脑桌旁边堆满衣服的杂物下面发现几个箱子,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小玩偶,看起来像是那种抓娃娃机里面抓出来的。 蒋南过来看了看,“留着,打包带走。” 相比那些值钱的电子产品,蒋南总觉得这些小东西更珍贵,职业习惯让他下意识的去查看纸箱外壳,果然是快递箱。 柳雨山也蹲下看纸箱上的快递单,收货人就一个句号,寄件人叫薛常贵,寄件人应该是用的真名。 “肯定是个老实人。” “不一定,”蒋南和柳雨山对视一眼,笑着说:“我收寄快递也用的本名。” 柳雨山:“被人知道怎么办?” 蒋南:“知道就知道呗,我又不会无聊的在网上玩角色扮演骗人。” 柳雨山微微皱眉,总觉得蒋南这句话话里有话。 收拾完整个屋子,也找不到任何显示她直播信息的东西,没办法知道她的粉丝现在是否知道了她的死讯,也许就是这样突然的消失在这个世界,并没有人在意。 他们的工作是遗物整理师,不是警察,也不会特地花时间去查她叫什么,家庭背景是什么。她的工作她的人际关系和个人信息全部被她抹除。 如她所愿,悄无声息的消失。 收拾完东西已经是下午三点,因为房间内的环境太糟糕,午饭的时候两人都被有胃口吃午饭,饿到三点钟,一一把那些垃圾抗下楼,蒋南找了人过来用小卡车拉走,又把那些“值钱的”东西搬上面包车拉回去,等死者家属过来拿或者寄走。 原本是想一天内把这个单子结束,但是现在看是完不成了。 一是后续的清洁和消毒需要不少的时间,二是柳雨山闷中暑了。 虽然蒋南也没好在哪里去,在接近四十度的高温天气里闷在堆满垃圾的房子里工作六个小时,还穿着防护服,衣服都湿透了。 柳雨山拿下口罩,瘫坐在树下的草地上,红彤彤的脸冒着热气,像个刚出锅的大包子。 “还行吗?要不要去医院?”蒋南买了冰水过来,给他贴着脸蛋降温。 柳雨山嗓子都闷哑了,有气无力地抱着冰水说:“不用,想回去洗澡。” 蒋南等他休息一会,扶着他上了副驾驶,把车内空调打足猛踩油门回到人间山海。 两人臭得像被腌过一样,进门的时候把正在接待客户的阿沐吓了一跳,客户捂着鼻子看着蒋南搀扶柳雨山上了楼。 “直接回家算了……”柳雨山症状没有好转多少,甚至开始恶心想吐。 蒋南在沙发上铺个毯子后让柳雨山躺上去之后就开始扒他衣服。 柳雨山哼哼唧唧扭着身体躲他,“干嘛呢你。” 蒋南:“先给你擦一擦,臭死了都。” 柳雨山晕晕乎乎地说:“不要,你个老流氓。” “流氓就算了,我他妈正当壮年好吗?怎么就老了。”蒋南叉着腰俯视他。 柳雨山又哼哼唧唧,“你休想。” 蒋南叹气,摇摇头,蹲下来轻声的说:“都看过了,现在害臊什么?” 柳雨山声音虚弱跟他对峙:“臭流氓。” “柳雨山,没完了是吧你?” 蒋南气到笑出声,伸手把头上的鸭舌帽摘了随便一扔,粗暴地一手抓着柳雨山的手腕一手开始拆他的衬衫扣子,哗啦一下把他衣服扒了。 柳雨山嘴里在骂蒋南流氓不要脸,但是脱了衣服爽多了,舒服的瘫在沙发上。 蒋南拎起柳雨山的衬衫浅闻一下,嫌弃地用食指勾着衣服。 沙发上的柳雨山身上覆盖着薄薄肌肉,被汗水浸透的皮肤泛着蜜色光泽,脸蛋红红眼神迷离的看着蒋南。 蒋南想先把衬衫扔进洗衣机里在给他拿药吃。 可是蒋南一动腿柳雨山就条件反射一样地拽住自己裤腰带。 “你干嘛?”蒋南哭笑不得。 柳雨山无语,有点尴尬,“我以为你要扒我裤子。” 8、第 8 章 柳雨山早就被看了个光,现在倒是害羞起来了。 倒也不是多封建扭捏,只是……单身了二十来年,他这辈子除了柳如雪还没被谁看过裸体,先是被蒋南看了个光,又是被熟人误会,现在还干个活中暑被扒衣服。 所以作为一个gay,被蒋南这样的男人扒了衣服,觉得害羞也算正常。 喝了藿香正气水,二楼的空调温度也变得舒服了许多,柳雨山两眼一闭酣畅地睡到了天黑。 沙发扶手上放着干净的t恤,柳雨山扯过来套上,坐着缓了一会才仔细瞧瞧二楼的布局。 看起来和一般的住房布局差不多,而且布置得也挺温馨,应该是有人住着的。 可是蒋南平时是住在幸福苑的房子里的,装修这么好干嘛。 “醒了?” 柳雨山回头,看到蒋南从楼梯走上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夹,他嗯了一声,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快八点钟了。 “你拿的那是什么?” 蒋南看看文件夹,随手递给他:“今天那个妹妹的遗物清单,阿沐跟她的父母联系,对方说他们没时间过来拿也没时间处理,想拜托我们吧东西卖了直接把钱给他们。” 柳雨山皱起眉头,“有什么深仇大怨吗这是?亲女儿的遗物都不想要了?” 蒋南笑笑:“这世界上什么关系都有,不是吗?” “也是。”柳雨山无奈耸肩,自己和家人的关系都是一地鸡毛呢,还有心思的评判别人。 话音刚落,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算起来这一天就吃了两个三明治和一杯牛奶,是该饿了。 蒋南听到他肚子叫,笑嘻嘻地走过来说:“要不要给你弄点吃的?想吃什么?” 柳雨山想了想,说:“之前这里不是有家黄焖鸡吗?我想吃。” “可以,不过你还得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 蒋南:“清单上好多电子产品,电脑什么的大概卖什么价格?你帮我估个价我找人卖了。” “嗯……是原来那家吗?不是那家我可不吃。” 蒋南在柳雨山头上敲一下,“保真,小的可不敢忽悠大小姐。” 柳雨山轻轻挥手,“去吧,限你半小时内回来,我先洗个澡。” 柳雨山同蒋南一起出门,他回家去洗澡换衣服,蒋南骑着电动车去买黄焖鸡。 洗完澡回来的时候蒋南还没回来,柳雨山刚进门就听到前台的电话在响,阿沐早就下班了,柳雨山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电话。 “喂?您好?” “你好,请问你们这里是整理遗物的工作室吗?”对方是个中年女人,言语客气。 “是的,人间山海遗物整理工作室。” 对方停顿了几秒,接着说:“我这边的情况是这样的,我和丈夫很早就定居海外了,今年回来打算把国内的资产都清理了,回来发现家里的次卧有外人居住的痕迹,因为之前是儿子在住这个房子,他已经去世,我们猜这大概是……他朋友的东西。” 说到这里对方语气有些不自然,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接着说:“邻居说三年前流感爆发的时候确实有个陌生男孩住在这里,感染去世了,我想请你们帮忙收拾掉,找到他的家人把遗物送回去,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接。” 柳雨山一边听一边拿笔在手边的笔记本上记录这关键词,刚要问她地址的时候蒋南回来了。 “谁打的?”蒋南轻声问。 柳雨山指着笔记本,把电话免提打开问对方:“房子地址在哪里?” 对方抱了地址,问怎么收费。 柳雨山看向蒋南,他把手里的外卖递给柳雨山,凑过来回答对方的问题。 柳雨山没想到价格并不昂贵,大概比高档一点家政服务更贵一点的样子。但是对方有附加需求,她要求找到死者的亲属把东西拿回去,这就有一定难度了,不一定能够做到。 “好,张女士,明天下午我会找您面谈。”蒋南记下对方的联系方式和姓名,挂了电话。 “要接吗?”柳雨山问。 蒋南对着座机屏幕确认刚刚记录的电话是否正确,随口回答:“接啊,做这一行的不能挑。” 柳雨山:“为什么?” 确认之后蒋南回头看柳雨山,很认真的告诉他:“因为生命是平等的。” 对于蒋南突然拽大道理这件事柳雨山有些适应不良,但是认可他说的话。 是啊,人死了烧成一捧白土,都一样。 黄焖鸡还是当年的那个味道,满满的一盒饭柳雨山全都吃光了,。 吃完了拍拍屁股就想走人。 “诶,说好的要帮我估价的。”蒋南伸腿拦住他。 柳雨山装傻充愣抬腿就要跨过去,结果蒋南腿一抬,把柳雨山拌个踉跄,差点和旁边的饮水机激情热吻。 “蒋南!” “诶!” 最后还是留下来和蒋南一起盘点今天带回来的东西。 电子设备估价还是挺简单的,柳雨山对电子产品比较了解,其余还有一些首饰皮包之类,他不知道该怎么弄。 把那些名牌包包一一拿出来的时候,在箱子底下看到一个铁盒子,柳雨山拿起来问蒋南:“这里面是什么?” 蒋南看过来:“不知道,你看看。” 是一叠文件还有银行卡,甚至还有一封信,信封上写着给奶奶,还留了电话。 柳雨山把信单独拿出来,给蒋南看。 “她好像早就知道给她收拾东西的不会是父母,不然不会留下电话。”柳雨山说。 蒋南接过信,又过来在铁盒子里翻,找到一个便利贴。 【您好~看到这个便利贴的我猜可能是警察叔叔或者是房东,可以帮忙联系奶奶把这个盒子里的东西交给她吗?我无法面对自己的人生也无法面对她。 很抱歉房子搞得那么乱,不知道该怎么向您解释我无法掌控自己情绪和行为的感觉,只能再次说声抱歉。】 柳雨山看完便利贴,和蒋南对视,“需要告诉她的父母吗?毕竟是委托方。” 蒋南:“她父母不是委托方,房东才是。” 两人沉默半响,柳雨山蹲得腿都麻了蒋南才开口:“明天联系她奶奶。” 列举清单的时候,柳雨山没有把这个铁盒子和里面的东西写进去。忙到十点多,两人才乘着夜色慢悠悠地往家里走。 小区的篮球场还有人在打篮球,也有人在夜跑。 柳雨山还不能像蒋南那样平淡的看待死亡,只把这些事情都当做工作。 “小宇。”蒋南突然叫他。 “嗯?” 蒋南:“其实大概四年前,我见过阿姨一次。” 柳雨山转头看他。 “那时候我还在刑侦大队,和同事去一个很偏僻的山村办案子,阿姨在那里的希望小学当老师,她说是申请过去支教的。” 蒋南说完也看着柳雨山,又补充:“我当时还问她你在哪里。” “她怎么说?”柳雨山的语气平淡,但他自己能感受到心脏的加速跳动。 蒋南:“她说她也不清楚,我又问她为什么不回家,她说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柳雨山的快速跳动的心脏很快平静下来,四年前他就在那家公司工作了,原来妈妈不是一直在默默关注自己。 “这样吗?” 随即无言,两人上了二楼,道别各自回家。 关上门打开灯的瞬间,柳雨山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客厅,看到贴在电视背景墙旁边的那张合照,柳如雪穿着漂亮的碎花裙和他站在一起,笑得那么开心。 他不相信柳如雪不爱他。 可是她为什么要离开,柳雨山至今无法面对,她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绝不是假的,打他有记忆起妈妈就是个坚强乐观的妈妈,她从不打骂自己,总是温柔坚定的样子。 直到她突然从自己的世界消失。 柳雨山不得不承认,他不了解自己的妈妈。 他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对了让妈妈毫不犹豫的不告而别。 远远的看着那张合照,柳雨山忍着内心的崩溃红了眼眶。 “妈……” 柳雨山的手不自觉捏拳,他快要三十岁了,对他和妈妈的感情的逃避让他给自己上了枷锁,他不想去面对,不敢去面对,不能成长。 他为什么要留下来,他对蒋南说是一个月,实际上根本没有归期。 他在上南市的房子已经退了,租了个小小的仓库把所有家当都放进去,并不知道接下来想去哪里。 柳雨山忽然转头,打开门,两步走到蒋南家门口疯狂敲门。 “蒋南!蒋南开门!” 蒋南刚拆了罐啤酒还没来及喝,过去打开门,看到一脸凌乱的柳雨山站在门口。 “怎么了?怎么哭了?” “你是在哪里遇见我妈的,在哪里?” 蒋南想了好一会才想起具体的地点来,“理山希望小学,就在友云县下面的一个乡镇。怎么了?你别吓我。” 柳雨山忍耐许久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掉了下来,眼睛红得像只兔子。 他哽咽着说:“我想去看看……我想看看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想知道在别人眼里她是什么样的人。” 蒋南心脏酸酸的,伸手抹掉柳雨山挂在下巴上的泪水。 “当然可以。” “你陪我去吧。”柳雨山抬眼看他。 蒋南:“可以。” “真的?” 蒋南轻轻挑眉:“嗯,给两万就行。” 柳雨山先是愣住,然后被气笑。“抢劫呢,没钱。” “没钱也行,来给我打工抵债吧。” 9、第 9 章 柳雨山收去方才背痛的情绪,无奈叹口气:“你知道像我这种级别的一个月工资多少吗?” “你在遗物整理师这行算什么级别?”蒋南玩味地看着柳雨山。 “我……”柳雨山语塞,他确实什么也不是。 蒋南嘚瑟起来了,“不过呢我也不是什么恶毒资本家,这样吧,给你个友情价一个月底薪五千,按单量提成。” “一个月到手多少?”柳雨山问。 “看情况吧,好好干一个月拿五千五不是问题。” “这么少?交五险一金吗?能不能再交个补充公积金?” “差不多得了,要不要再包吃包住啊?” 柳雨山笑笑,说明天再说,转身就要回家。 “诶,”蒋南追过去,“明天早上还要去把今天那个房子打扫消毒的,十点钟按时上班,迟到扣工资。” 柳雨山头也不回挥挥手:“知道了,大老板。” 第二天一早,柳雨山跑完步回来在厨房里找到一大包干粉,应该是柳如雪没有吃完的。 柳如雪是个西南人,就算后来辗转到了别的城市,柳如雪都会想方设法的购买各种米粉,甚至会自己做,柳雨山从小吃了不少。 于是他剁了了肉沫炒个码子,做了两大碗香喷喷的米粉去敲蒋南的门。 蒋南睡眼朦胧开了门,转身就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吃早餐了老板。”柳雨山端着米粉蹲在沙发边企图用美食诱惑他起来。 蒋南闭着眼睛挣扎一会,还是爬了起来。 “柳雨山,你为什么要起这么早,这么大好的时光不多睡会。” “睡那么多干嘛?一把年纪也长不了个子了。”柳雨山去蒋南家厨房拿了两双筷子过来,“而且你不觉得起得早的话这一天的时间都会很长,可以做很多事情。” 蒋南:“唉,年轻真好。” 柳雨山笑:“你不就比我大三岁,搞得这么老气横秋。” 蒋南:“你不懂,男人三十一道坎。” “人家三十一道坎是成家立业,你怎么就是睡不醒呢?”柳雨山说完,呲溜吃了一大口米粉。 蒋南搅拌米粉,呼呼吹两下,“你管我呢,你怎么不成家立业?” 柳雨山想了想,说:“我怎么知道,我努力工作健□□活不乱搞男男关系,却被人说天蝎座狗都不谈。” 蒋南大笑,点点头:“天蝎座确实狗都不谈。” 说完被踩了一脚。 吃完了早餐,两人继续去昨天的那个地方打扫,昨天的整理工作多少带着哀伤气息,今天真的就是纯粹的体力劳动了。 很多积攒了很久的污垢要用专业的除垢剂才能去掉,打扫干净之后还要消毒。 柳雨山在门口看着蒋南背着一个大喷壶,从里到外喷洒一遍。窗子都开着通风。 离开之前两人对着屋内鞠了一个躬,再过一段时间,这里会出租给别人,也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曾经住过一个心碎的女孩。 回去的路上蒋南说顺路去洗个车,柳雨山已经累趴了,单手撑在车窗台休息。 顺路去了一个路边的洗车店。 大概是长北市的夏天真的太热了,临近中午更是热得头顶冒烟,柳雨山随便往外一看。 “我靠。” 蒋南嘴角上扬,“怎么,喜欢?” 柳雨山不能否认,谁不喜欢肌肉裸男? 洗车店的好几个男员工都热得脱了上衣坐在门口的棚子里喝茶,见蒋南来赶紧拿起t恤准备穿上。 “南哥来了!”有人上前打招呼。 蒋南打开车门下车,胳膊在撑在车上,转头看一眼柳雨山说:“别穿别穿,都给我脱了。” 然后指着几个身材好的说:“你,你还有你们俩现在立刻给我去擦一下副驾驶的车窗。” 那人看看车里,还有个人,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蒋南开口了也只能照做。 “骚起来!”蒋南说。 当那几个裸男拿着抹布凑到窗前搔首弄姿擦玻璃的时候,柳雨山不得不感叹,蒋南真的是一个很缺德的人。 颜色各异的肌肉男在柳雨山面前搔首弄姿了几分钟之后蒋南看柳雨山脸蛋胀红像个被蒸熟的猪头,笑得苹果肌都痛了才让人走开。 柳雨山立马推开门按着蒋南的头就是一顿揍。 “诶,别打,别打了,再打我还手了哈!”蒋南躲闪着说。 柳雨山:“你缺不缺德啊!” 蒋南:“这不是为了讨你的喜欢嘛。” 柳雨山听了更气,想给他飞一脚,谁知道蒋南轻松闪躲之后握住他的脚踝给他按车后面了。 “柳雨山,你就是个窝里横。”蒋南贱兮兮地说。 “谁他妈在你窝里!”柳雨山还嘴。 车的另一头还有人在给车上清洁剂,眼看着就要往后面来,柳雨山被按在车上动弹不得,推着他的胸膛着急道:“先松开我,他们要过来了。” 蒋南不但不松开,还往前凑了一点,柳雨山的力气不是他的对手,瞬间两人胸膛之间只隔着柳雨山的一只手掌。 蒋南:“他们不过来就可以了?” 柳雨山不自在地移开眼神,“你有病吧。” 在其他人过来的前一秒,蒋南终于松开了柳雨山,柳雨山连放松一下刚刚被折叠得酸痛的腿都没有时间,背着手假模假样地说:“车牌不错。” 蒋南玩味地笑:“确实。” “南哥,去那边喝点茶等会。”有人招呼蒋南。 蒋南嗯了一声,叫上柳雨山一起走过去。 柳雨山喝口凉茶,问他:“你认识?” 蒋南:“嗯。” 柳雨山:“你怎么什么人都认识。” 蒋南:“因为我热情善良大方又帅气,人缘极好。” 对于蒋南喜欢满嘴跑火车的样子柳雨山已经懒得搭理了。每每和蒋南在一起,柳雨山就会有种自己确实像个外人的感觉,他什么都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洗完车回了工作室,阿沐已经准备好了午饭,三个人吃完,柳雨山有点发饭晕想回家睡个午觉,这时候有个老人找上门来。 阿沐上前去招呼,听到对方的自我介绍后转身看着蒋南说:“南哥,这是昨天那个女孩的奶奶。” 蒋南和柳雨山对视一眼,走到前台去:“阿沐,招呼奶奶到后面坐。” 阿沐:“好。” 还没来得及联系的奶奶自己找过来了。 她生活在小镇老家,办完孙女的丧事后才有精力去追问孙女的东西都拿回来了没有,得知儿子儿媳并不打算拿回来奶奶一下子就急了,从老家赶回来,去了警局拿到孙女的住址,联系到房东才知道东西已经被带到这里了。 “我孙女的东西我都要带回去,一样也不许扔。”奶奶双手放在膝盖上,声音有些颤抖。 昨天第一次收拾的时候已经把女孩父母不要的衣服和日用品之类的叫殡仪馆拉走了,蒋南想了想,和奶奶说了实情。 “昨天下午拉走的,也许还没有处理,我现在联系殡仪馆的人看一下情况。” 奶奶表情有些慌张,但还是保持着基本的教养,知道这不是工作室的责任。 本想睡一觉的柳雨山也不睡了,和阿沐一起站在前台等蒋南打电话确认。 “小宇哥,你以后就在这里工作了吗?”阿沐轻声问他。 “不一定。”柳雨山很斩钉截铁地回答。 阿沐有点遗憾,“哦……我还以为我们招到人了呢。” 柳雨山:“你们一直在招人吗?” “嗯,”阿沐拉了个椅子过来让柳雨山说下,跟他解释:“其实一开始工作室有三个人的,南哥和小源哥,还有宣叔。” “小源哥?是……蒋源吗?”柳雨山问。 “嗯,南哥的弟弟。” 柳雨山沉默片刻,没有追问这个事情,问阿沐:“后来怎么就招不到人了呢?” 阿沐:“其实因为薪资还不错入职过好几个人的,但是这个职业本身就比较特殊嘛,大多数人做了一段时间就受不了了,还有就是有些人不是很尊重死者,南哥就让他们走了。” 柳雨山能够理解。只是蒋源也曾经是工作室的一员这件事是他没有想到的,那蒋南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放弃了刑警的工作? 他转身通过背景墙的缝隙看到蒋南,他正在给奶奶看昨晚整理的遗物清单和在铁盒里发现的银行卡和信。 “小宇哥,你和南哥很早就认识了吗?”阿沐问。 柳雨山回神,“嗯,我们两个是邻居。” 阿沐:“那怎么都没见过你啊。” 柳雨山笑笑,没说话。 阿沐见他不想回答,也就不问了,拿着手机笑眯眯地回消息。 “女朋友?”柳雨山问。 “嗯嗯!”阿沐抬起头:“她说那个很讨厌的上司被总监骂了一顿,全办公室都开心死了。” 柳雨山也笑,打工人都懂。 “小宇,你跟我一起去吧。”蒋南从后面的会客区出来,交待阿沐:“你招待一下老人家,我们去一趟寿云山。” 殡仪馆还没有处理掉女孩的东西,但是这来回一趟也要三个多小时,时间很赶。 寿云山在长北市的南边,长北市最大的火葬场就在那边,有家殡仪馆是蒋南一直合作的,整理遗物之后有些家属不要或者无法带走的东西,除了垃圾之外他都会征求家属的意见之后把东西烧掉。 这是流传下来的传统。 柳雨山就是在寿云山领回柳如雪的骨灰的。 “刚刚说了什么?聊那么久。” 蒋南一边开着车一边说:“女孩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妈妈再婚后生了个弟弟,总之就是常见的重组家庭的小孩不受重视导致变得叛逆的故事。” 柳雨山若有所思:“就这样吗?” “刚刚听奶奶说,她高三毕业的暑假,她去酒吧打工被人欺负之后跟妈妈说想报警,但是妈妈说你整天穿成那样在那种地方混被男的欺负能赖谁,大概就是这样这件事不了了之,那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不会再跟家里说了。” 蒋南说完,也很是无奈地抿嘴,“也许还发生过很多她无法向家人述说的事情吧。” 柳雨山靠着车窗,车里的空调温度很舒服,他想到那张病历报告,嘴里喃喃:“她已经和抑郁症斗争了四年的时间。” 刚到殡仪馆停好车,阿沐来了电话。 “南哥,又有一个叫薛常贵的人找过来了。” 10、第 10 章 “薛常贵?谁啊?”蒋南问。 柳雨山漫不经心地想了一下,想起确实是见过这个名字,“给女孩寄玩偶的人。” 蒋南疑惑片刻,也想了起来,对阿沐说:“他来干什么?” “他说是女孩的老粉丝,看她好多天没有上线了很着急,找到住址后才知道女孩已经去世。”阿沐说话的声音很小,估计是捂着话筒在前台说话。 蒋南说知道了,等他回来再说。 跟殡仪馆的人打了招呼拿走东西,又加速赶回去。 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回到工作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原本约好的和张女士的约也只好改时间,搬东西的时候蒋南说:“你得赶紧熟悉业务哈,这样以后就可以分工合作了。” “谁要跟你以后啊。”柳雨山笑。 蒋南倒也不恼,“谁知道呢。” 刚走到门口阿沐就过来开门,“南哥,他们在里面等着。” “知道了。”说完蒋南把箱子往阿沐手里一塞。 “哇好重!” 柳雨山忙伸出一只手去帮阿沐托着箱底,想怼蒋南两句但是工作室里又还有客人只好作罢。看阿沐这瘦胳膊瘦腿细皮嫩肉的,真是一个身娇体软男omega。 柳雨山和阿沐把东西啊放在角落,蒋南已经开始和家属讨论事情了他不方便再进去,就和阿沐一起在前台听着。 “真的很感谢你。”奶奶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塞给蒋南:“我听房东说了屋子很乱,谢谢你们把东西都好好的收拾了,奶奶一辈子都感激你。” 蒋南把红包推回去,“不用,我们已经收了房东给的费用,是我们该做的。” 奶奶不收,红包就那么放在桌子上,她说:“我知道,但是我知道你们很用心,真的谢谢你孩子。” 柳雨山靠着墙壁,听着里面的对话, “小宇哥,刚刚那个叫薛常贵的跟我说他和女孩认识好久了,是她最早的一批粉丝,有五六年了。”阿沐小声地说。 柳雨山:“女孩多少岁了?” 阿沐:“警局给的信息是二十五岁。” 按时间推算,那女孩开始做主播的时间是十九岁左右,正好是奶奶说过女孩在酒吧被欺负家人不管的时间。 柳雨山闭着眼睛听着会客的地方传来的声音,知道了女孩是做游戏直播的,知道她直播的风格其实很沙雕,但是偶尔会在直播间崩溃突然下线,知道了经纪公司要求她要时不时穿着性感的衣服露脸直播吸引更多粉丝。 尽管当时她的粉丝已经有小几百万。 蒋南提醒房间里所有能显示她的网络身份的东西都被她毁掉了,薛常贵这才反应过来,不再跟奶奶和蒋南说她直播的相关事宜。 其实可以想象她的职业路程,一开始也许是家人不管不顾想自己赚点小钱,后来签了公司被迫加一些元素,也可能就是因此陷入了一些旁人的流言蜚语之中。 想到这里,柳雨山突然醒悟过来,她不想别人知道,那自己这样胡乱猜测做什么。 过了一会听到奶奶犹豫着问薛常贵,“孩子,你和我们小宝是……” 薛常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摆手道:“不不不,我和她一直是普通朋友关系,那时候我在乡下支教,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就上网看看直播认识了她。” 说到这里,薛常贵厚重眼镜下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她知道我是支教老师之后偶尔会聊天,有次我说我和另外一个来支教的老师去村里做工作劝被小孩回来上学,知道有很多小孩尤其是女孩因为家里太穷不上学之后开始资助她们上学,已经好多年了。” 奶奶也苦涩又骄傲地笑,手里拿着那个信封,犹豫了一会之后对蒋南说:“孩子,能帮我看看这封信吗?我不识字。” “好。”蒋南把信拿过来拆开。 “奶奶,我是小宝,真的很抱歉,我没办法好好的向您告别。您还记得今年过年的时候我让你签的那些文件吗?是我给您买的两份保险,还有用您身份证办的银行卡,我在里面存了两百万,给您养老用,不要舍不得花,不要告诉我妈妈。 “我人生里最幸福的时间就是妈妈还没有再婚之前跟您在乡下生活的日子,您总夸我是个漂亮的孩子,可是奶奶,下辈子我不想再当个漂亮女孩了。” 听到这里,奶奶已经泣不成声。 “她真的是特别好的一个女孩。”薛常贵握着奶奶的手安慰她。 “她还总说等有空了一定会去学校看看孩子们,可是一直到我离开她也没来过,和我一起的柳老师后来还跟我说她给学校买了四个乒乓球台。” 柳雨山听到这里,转头从缝隙里看他们一眼。 “柳老师?是刘还是柳?”蒋南追问。 薛常贵:“柳树的柳,后来柳老师也走了,有别的支教老师过来。” 柳雨山突然站起来走过去,“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柳老师全名叫什么?” 薛常贵看看柳雨山,又看看蒋南,不明白柳雨山是什么意思,犹豫着不敢说。 蒋南问:“是叫柳如雪吗?” 薛常贵微微惊讶:“是的,比我大挺多岁的。怎么了?” “没事。”柳雨山恍惚了一下,又问了一句:“你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吗?” 薛常贵回忆片刻,“三年前吧,我们之间联系并不多,也不知道她是去了哪里,她孑然一身总是到处乱走。” “孑然一身?她……没有家人吗?”柳雨山问,无声地深呼吸一口。 “应该没有,没有听她提过。” 没有听她提起过。 柳雨山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出门去了。 后来蒋南叫阿沐找了靠谱的货车司机送奶奶和女孩的东西回家,但是那个很大的相框没能带走,脸已经被划花了。 薛常贵本想和女孩告个别但是葬礼已经仓促的结束了,他也准备和蒋南告别,眼角瞥到刚拿出来放在前台的大照片。 他笑笑:“她之前还差点当明星了呢。” 蒋南:“是吗,那后来怎么没当。” 这时阿沐送走了人,着急忙慌的跑回来,手里拿着个红包,“南哥。” 蒋南看看红包说:“没事儿,收着吧。” “南哥,小宇哥算是在我们这里工作了吧。” “嗯,你明天给他签个合同,去社保局把社保什么的都办了。” 阿沐听了蹦跶着喊:“耶!有新员工了!南哥,好不容易招个人,你可别再骂人了,你就不说话走忧郁路线,梁朝伟那挂的。” 蒋南十分感谢了阿沐对他颜值和气质的肯定,然后拒绝了他:“我最多装三天。” 话音刚落,柳雨山提着吃的推门进来:“哟,看不出来这么持久呢。” “对你三分钟。”蒋南回怼。 柳雨山憋着笑,装作遗憾地说:“原来三十真的是男人的一道坎,太可怕了。” 蒋南这才反应过来柳雨山什么意思,转脸无奈笑笑之后看着他:“想试试?” “矮油……”阿沐浑身鸡皮疙瘩地跑了,旁边的薛常贵也尴尬得低头摸鼻子。 蒋南笑笑,继续那个话题:“后来发生了什么?” 薛常贵苦涩抿嘴,“公司领导潜规则,她反抗之后闹蹦了,为了赔经纪公司的钱签了个大平台直播。那张大照片,是她还在那家演艺公司准备参加选秀的时候她粉丝送给她的。” 柳雨山静静地听着。打工被客人欺负,工作了被领导欺负,去直播在不用消费美色也有好成绩的情况下还被欺负。 这个世界对她的敌意太大了。 “或者说,这个世界对漂亮女孩的偏见也很大,对职业的歧视也很大。”说完薛常贵转身,无声叹气,然后说了再见迅速离开。 柳雨山和蒋南对视,皆是无言,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女孩叫什么名字。 “吃饭吧。”蒋南说。 “哦,好。” 第二天柳雨山早起去晨跑,可是刚跑了几百米就觉得浑身无力,昨晚没有睡好,早上也很早就醒来,硬生生在床上躺到七点钟才起床。 路上的人很少,他索性不跑了,沿着山路漫无目的的走,直到阳光逐渐热烈晒得脸疼才往回走,也没有胃口吃早餐什么食材都没买。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看到有个女孩在卸货,几个大箱子还有一堆管子,搬得很费劲。 柳雨山想着要不要帮个忙,但是又怕是多管闲事。 就在他慢慢地走过去,快要远去的时候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帅哥!” “诶!”柳雨山回头。 有个女孩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只耳机,“是不是你掉的?” 柳雨山摸摸自己的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只,“是,谢谢啊。” “不客气。” 柳雨山:“要我帮你搬一下吗?” 女孩儿回头看看自己的东西,挠了挠头,“会不会耽误你上班?” 柳雨山:“不会,走吧。” 原来女孩是在小区里开咖啡馆的,就是靠山边的那一栋三楼。 “原本给我送货的师傅今天有事情,就临时找了个师傅但是有别的事儿不愿意送进去。”女孩自己扛着一排管子,柳雨山搬了两箱,跟在她身后走。 “有个美院的学生租了我这里一天,到时候要在我这里办个画展,我要拿这些管子搭个小展台。”女孩非常健谈,兴致勃勃的说了一路。 说这里变成网红打卡地之后生意就好了很多,时不时会有人过来包天。 终于把东西搬上来三楼,女孩一脚踢开门把管子放在地上。 “呼——你怎么都不说话啊?” “我……”柳雨山把东西放下,累得直喘气,第一次见话这么多的人。 不是不想说话,是这两箱东西真的太重了,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 女孩看他这样子,赶紧给他拿了一瓶水过来:“不好意思啊,这里面都是原材料咖啡豆坚果什么的,太重了是不是?” 柳雨山吨吨吨灌了半瓶:“还行。” “我叫庄晓意,你呢?” “柳雨山。” 庄晓意:“哇,你的名字好特别,你是刚搬来的吗?之前都没见过你。” 柳雨山叉着腰,终于缓过来一点,“算是吧。” 又来回搬了两趟,柳雨山懈怠了一早上没跑步,在这里运动回来了,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坐一会,我弄点早餐,你还没吃吧?”庄晓意说完就钻进了吧台里,没几分钟弄了两个三明治和两杯麦片出来。 “这个快一点,不耽误你上班。你在哪儿上班呢?” 柳雨山突然有点后悔了,这人话也太多了,这半个多小时叽叽喳喳的就没停下来过,自己的态度已经相当敷衍,对方丝毫不在意。 “你们公司几点上班啊?你是做什么的?” 柳雨山垮着脸:“我是无业游民。” “哇!”庄晓意夸张感叹,然后说:“要不你后天来帮我的忙吧,一天给你算五百块钱?” “不用了,谢谢。” “好吧,不过你可以随时过来玩,喝咖啡免费。” “好的,谢谢。” 柳雨山吃完了东西,慢悠悠的在喝咖啡看着窗外。 长北市郊有个很大的湖,叫长枫湖,从这个视角看过去都看不到边,只有群山环绕的湖水,咋一看有种这是个海滨城市的感觉。 接着环顾店内的装修,装修风格挺简单的,绿植很多,配色也很舒服。 他对面的墙上挂了一张画,是个雪山。 “漂亮吧。”庄晓意问。 “漂亮,是哪个雪山?” “乞力马扎罗,你知道吗?赤道上唯一的雪山,照片是个姐姐送我的。” 柳雨山笑笑,“知道,我还知道它也是火山。” 庄晓意盯着柳雨山看,突然觉得他的眉眼有点熟悉。 “专家说,可能再过个十年雪就会全部消融了。”柳雨山说。 庄晓意:“嗯!所以我一定要在它消失前去看看!你看那边,还有南迦巴瓦,有梅里雪山。” 正在和庄晓意讨论全世界著名的雪山们的时候,手机显示有消息。 柳雨山点开。 好南:今天怎么没早餐? 柳雨山笑,手指在手机键盘声飞舞:你叫我一声爹我就给你送过去。 好南:好的妈咪。 11、第 11 章 “晓意,你这儿现在营业了吗?我想买点东西回去。” 庄晓意:“买什么呀,你要什么我给你做,这搬三趟连师傅都收不少钱呢。” 柳雨山要了三明治和咖啡。 回到家的时候蒋南已经收拾好了,在脑袋上扎了个辫子,戴着黑框眼镜,正在想穿什么鞋。 “我以为你还在睡觉呢。” “你以为我跟你似的,给你带了三明治,吃吧。”柳雨山进了门。 蒋南挑了双帆布鞋,弯腰穿好,“路上吃吧,跟张女士约好了九点半见面。” “什么张女士?” “就昨天你接了个电话,还记得吗?” 柳雨山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才想起来,那个说是要卖房子发现家里次卧有陌生人住过的痕迹的那个。 “快回去换身衣服。”蒋南说。 “我也去啊?” “不然呢?不是都说好了吗?从前天开始你就是一名光荣的遗物整理师了。” 柳雨山:“不当了,我也不想去找我妈的东西了。” 蒋南抬眼看他:“为什么?” 柳雨山躲避他的眼神:“没必要。” “这就打退堂鼓了?” “不是。” 蒋南无奈笑一下,沉默片刻后看着他说:“就因为昨天听别人说阿姨没跟别人说过你是吗?那你有跟被人提起过你妈妈吗?你会跟你同事聊她吗?” 柳雨山沉默。 “那你在要求什么呢?因为是你妈妈就要事事以你为中心而你却不必这样做?如果你真的这样想,那真的有点太可悲了。” 蒋南说完背着自己的书包出门。 “走不走啊大小姐。”蒋南在门口催促。 柳雨山被蒋南戳中想法,这话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伤人呢? 他拎着早餐出来,“我换身衣服。” “早餐给我。” 柳雨山回头看他,没动作。 蒋南:“大小姐,公主,格格,少奶奶,老太君。” “有病。”柳雨山把早餐往他手里一塞,开门回自己家。 还好蒋南没有因此不搭理他,还好他没有再说那个话题。 不然,就哭……就揍他一顿,柳雨山想。 和张女士约定的地点是她家小区附近商场的咖啡店,她身边放着一个行李箱,看着是要出个远门。 柳雨山跟在蒋南身后,挂了电话之后坐到她对面。 “您好张女士,我是人间山海工作室的蒋南,这是我助理柳雨山。” 张女士:“您好蒋先生,柳先生。” 柳雨山微笑点头,os:蒋南你大爷。 “您这是要出门吗?”蒋南问。 “对,要回老家祭拜一下祖先。”张女士说着,从包里拿出一把钥匙和一张门禁卡放在桌面上:“家里除了家具基本已经清空了,只有那间房子还没有动过,你们去清理就好,一周之后我回来再交给我。” 柳雨山捧着咖啡杯小口的喝着,张女士面容精致,身上的衣服和首饰都价格不菲,应该是个有钱的人家。 蒋南用平板电脑记录着张女士的要求,最后问她:“要是没办法联系到他的亲属怎么办?” 张女士:“应该可以的,他应该是姓周,白原人。” 蒋南记录下来,拿出协议单给她:“这是服务协议单,需要您签字确认一下,价格是之前电话中谈好的。另外因为需要找人,希望您能提供一下您儿子的简单信息。” “好。”张女士迅速看完,签了字,从她那个几十万的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抱歉,因为一直在国外居住没有支付宝和微信支付,就去取了现金。” “没关系。”蒋南接下,光是摸厚度就知道这里面至少有一万块。 张女士说:“拜托你们了,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柳雨山抬眼看着她,她察觉到之后很尴尬的笑一下,沉默片刻才说:“其实跟你们说也无妨,我儿子是有个同性恋人的,当年因为这件事和我们夫妻俩闹得很不愉快,我们也做了一些让他难过的事情,那个房间里住的应该就是他曾经的恋人。” “我们会尽力的。”蒋南说。 “谢谢,再见。” 张女士起身之后弯腰拿自己的包,柳雨山看到她头顶盖不住的白发。他看蒋南起身自己也起身,和张女士礼貌握手后告别。 柳雨山坐下之后凑过去看刚刚张女士填的单子。 她儿子叫刘致远,生前的职业是医生,在三年前蔓延全国的流感中支援重灾区时不幸感染离世,根据张女士给的信息他大学是在国外念的,后来回了国,是在去世前两年和父母出柜的,之后一直在争吵。 “去看看吗?”柳雨山问。 蒋南从包里掏出一个三明治:“等我吃个早餐。” “你在一个有卖三明治的店里外带了一个三明治吃。”柳雨山无语。 蒋南:“怎么了,这不是刚好吗?况且我也消费了一杯咖啡。” 柳雨山:“那是张女士消费的。” 蒋南:“看不下去就报警吧,大小姐。” 柳雨山无奈,靠着沙发发呆。 等蒋南吃饱喝足之后去车上拿了简单的清洁工具和纸箱往小区里面走。 “小宇,下周去理山看看吧。”蒋南说。 “再说吧。” “别再说呀,女孩奶奶给的那笔钱,买点东西去看看希望小学的孩子,也算替女孩去看过了。” 他这么说,柳雨山也无法拒绝,他心里还是在拉扯,但是这次算是个工作。 “好吧,哪天去?” “等张女士回来,这个单子结束了就去。” 这个小区算是长北市比较高端的小区,面积也很大。 找到张女士家,开门进去,到处都弥漫着清冷的气息,应该已经整体打扫过了,很干净,家里只有一些必要的带不走的家具。 “是哪个次卧?”柳雨山一边说着一边戴鞋套,进去后随手推开最近的一间屋子,里面只有个空的大书架和一张书桌,想必是个书房。 蒋南也进来了,看一眼之后往里面走,推开了另一间,“这里。” 柳雨山走过去,说是次卧其实面积也很大,还没有打扫过,地面和家具上都有厚厚的灰尘。 “为什么就算是封闭的没有人住的房间里还是会积攒这么多灰尘呢?” “不是绝对的封闭的,而且空气中本身就有粉尘。”蒋南跟在柳雨山身后走进去,映入眼帘的首先就是两件明黄色的冲锋衣外套。 “这不是外卖的衣服吗?”柳雨山说。 蒋南点点头,走近拿起来看了看,“你看。” 衣服上有个袖章,是志愿者袖章,可能当时在这里住着的时候去当志愿者了,那时候长北市也是比较严重的区域,而且靠近疫区,封城了,他当时也是志愿者之一。 房间里的东西不多,床边有个行李箱。 柳雨山戴上手套,走到床边的书桌边观察上面的东西,几本电影相关的书、两瓶水乳、香水、笔记本电脑和一个本子。 他拿起那个本子翻了一下,上面记录的是长北市的几个小区还有小区有多少户,每户的联系信息等等。 再往后面翻,还有他无聊的时候画的一些画,看起来像漫画又像是电影分镜,也许他的工作是影视剧相关的。 画得挺有意思,是两个男孩的一些日常,打篮球看电影之类的。 其中一页画的是其中一个男孩大哭,眼泪画得很大,直往旁边飞飙,另一个男孩说:“抱歉啦,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再往后一页,是大哭的男孩托着行李箱出现在火车站,头顶有五个字:我来找你了。 后面胡乱画了几张,没有再配文。 “看什么呢?”蒋南凑过来。 柳雨山笑着把笔记本翻给他看,蒋南拿着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柳雨山伸手打开那个笔记本电脑,但是过去三年,早就已经没电了,也不知道充了电能不能打开,只好先关上。 拉开抽屉,里面是数据线和一些杂物。 柳雨山转身去翻床铺,蒋南继续查看桌子和抽屉里的东西是否有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床铺还是早上起来随手一掀之后出门了的感觉,柳雨山轻轻拿起的时候灰尘飞起,他只好轻轻地把被子卷成一团,随后拿起枕头。 “蒋南!” 蒋南闻声走过来,“怎么了?” “你看。” 枕头下面是一个卡包和一个盒子,看样子像是个首饰盒。 两人同时伸手,蒋南拿了卡包,柳雨山拿了首饰盒。 …… 就好像是两人都有各自看中的点,柳雨山是迫切的想要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戒指,蒋南是想赶紧找到能证明死者信息的东西,这是一个刑警的本能。 “是戒指。” “没有身份证。” 柳雨山和蒋南对视,蒋南去看他手里的首饰盒,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枚铂金男戒,尽管这个屋子里已经积满了灰尘,但是盒子里干净如初,戒指泛着淡淡的光泽。 他拿出那枚戒指仔细的看了一下,戒指内圈刻着两个字母:lr。 “张女士的儿子叫什么来着?” 蒋南:“刘致远。” 柳雨山皱着眉头:“对不上啊。” 蒋南拿过来看过之后猜测:“也许他不是刘致远的爱人。” “不是怎么会住在这里?”柳雨山问着,无意识就想坐在床边。 下一秒就被蒋南拽着胳膊拦住,“别坐,那么大灰尘。” 柳雨山站起来,这就是个下意识的动作,然后又尴尬的下意识摸摸鼻头,蹭了一鼻子灰。 蒋南:“……什么坏习惯。” “靠……”柳雨山反应过来,又想拿另一只手去擦鼻头的灰。 蒋南再次出手拦住,“公主,注意一下好吧,这里不是一尘不染的城堡。” 柳雨山终于放弃,吸吸鼻子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首先你看这里面的东西很少,只有一些日常必需品,还有个行李箱,看起来更像是临时住在这里,当时流感爆发,很多人在路过长北市的时候都被强制扣留隔离了,他应该只是路过。其次呢,如果真的是一对,干嘛要住次卧?是主卧的大床睡不下两个人吗?” 蒋南说完看着柳雨山。 “对哦。”柳雨山微微张嘴,恍然大悟的样子。 蒋南阴阳怪气地学一句:“对哦~” “术业有专攻好吧,我又不是干警察的。” 蒋南:“那你玩电脑的把那台笔记本修一下。” 一瞬间蒋南化身傻杯外行人老板。 柳雨山无语地看着蒋南:“我是搞软件的,谢谢。” 蒋南:“不会修么。” 柳雨山:“那刑警和法医都是警务系统里的,你会解剖验尸吗?” “我会解剖鸭子。” “那今晚吃啤酒鸭。” “行。” 12、第 12 章 找遍了整个房间,还是没有找到能够证实死者身份的东西,他的行李箱里只有一些换洗的衣物,更加能够确定他只是临时住在这里。 那他和刘致远是什么关系呢?为什么会住在他家里?他是本地人还是路过?目的地是哪里? 带着满满的疑问,柳雨山和蒋南一人抱着纸箱子一人托着行李箱离开了这个房间。 因为今天来得比较匆忙,没有带消毒用具只能明天再过来。 “如果是当过志愿者的话应该会有记录吧。”柳雨山说。 “三年前刚爆发那会儿特别乱,不一定能找到,但是如果是感染去世了肯定有记录,我找人问问医院,感染了医院肯定会安排隔离的。” 中午随便找了个地方吃饭,柳雨山点菜,蒋南给阿沐打电话让他想办法找医院相关的人问一下。 柳雨山点完菜,“他能问到?” 蒋南悠哉的靠着椅背,“这你就不知道了,阿沐这孩子人脉可广。” “看着不像啊。” “他从小就爱玩游戏,玩儿那个什么基三啊dota之类的,当时很流行搞同城什么的他是长北市公会的会长,这么多年过去里在长北市干哪行的人都有。” 柳雨山佩服地点点头,阿沐看起来确实不像,说他是个社恐还差不多。 不过随后他立马想到了自己的一些同事,平时看着是个死宅,其实在网上混得风生水起。 “诶诶诶!这车是谁的?!” 门口有人在大喊,柳雨山和蒋南同时往外面看去,看到工作室的车旁边有个中年男人。 “谁的车啊赶紧挪走!影响别人做生意了都!” 蒋南二话不说立刻起身走出去。 柳雨山心里哦吼一声,兴奋起身活动一下肩颈准备跟着蒋南和那个男人battle一下。 哈哈!爷来啦! “大哥!”蒋南一走出去就上前抓住那个大哥的手握住:“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就吃个饭很快就走了。” 柳雨山:…… 伸手不打笑脸人,大哥也不好意思凶了,但还是坚持,“你这车停这儿别人一看确实介意,再说真不吉利。” 蒋南笑着:“我拿块布把这字盖上行么?” 大哥:“这……兄弟,这本质还是一样的啊。” 蒋南:“就十五分钟。” 说完见那个大哥不说话了,转身对柳雨山说:“小宇,拿块布出来。” “哦。” 柳雨山现在是不爽得很,他最讨厌这些职业歧视的人。 他打开后备箱,给蒋南扔了件衣服。 蒋南接下,发现是工作室的工作服,上面也印着遗物整理师的字样,他看柳雨山一眼,无奈地自己去找了黑色的布出来,夹在车缝里刚好能挡住车上的字。 “凭什么啊,这里本来就是可以停车的。”柳雨山愤愤。 “职业特殊嘛,没必要计较。” 两人回店里坐下,菜刚好上了,柳雨山喝口水又忍不住说:“就是一份工作,没有高低贵贱的好吗?再说了谁不会死?” 蒋南送到嘴边的菜又放下,抬眼看着柳雨山:“这世界这么多人,你还能保证每个人都那么想啊?” “可是我们没有做错什么。” “不是对的就是错的?不是黑的就是白的?”蒋南反问。 柳雨山看着蒋南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冷笑一声摇摇头,低头吃饭不再争论。 吃完了饭去之前那个女孩家里做最后的验收,房东在楼下等他们。 “你们来啦。”这次房意外的态度很好,也不像上次那样见面就一脸愁像抱怨来抱怨去的,一同进去等电梯的时候,她从包里拿出一个邮件来递给蒋南,“那个……这是昨天收到的一封邮件,因为联系不到租户物业就联系了我。” 蒋南接过来看了一眼,“你拆开了?” 房东大妈不好意思地笑一下:“我想着要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就扔掉了。” 那言外之意就是这是挺重要的东西。 蒋南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防水文件袋,最面上的那张写着“长北市‘橘色霞光照耀山区’hpv疾病预防计划,共同关注山区女性健康”。 “hpv?”柳雨山疑惑。 蒋南:“是人|□□瘤病毒,感染率挺高的,女性发病率更高。” 说完电梯上了流程,蒋南没有打开文件夹,问房东:“这要交给谁吗?” 房东:“就是这个组织寄给这可怜的孩子的,我也不知道该给谁,但也不好直接扔掉。” 晦气的女孩一下子变成了可怜的女孩,柳雨山在心中讥笑。 他本以为这是女孩的接种报告之类的,可是在回了工作室联系了女孩奶奶之后,奶奶说让他们打开看看是什么东西,会不会是合同什么的。 蒋南说好,跟奶奶寒暄这两天情况怎么样,柳雨山就在旁边拆开了那个文件夹。 不是接种疫苗的报告,是一个为山区女性宣传hpv相关预防和治疗的公益项目,是这是公益组织给她发来的新项目计划和感谢信。 感谢信有张专门的证书,上面没有全名,只写了程女士,显示她在上一次的项目中捐赠了十一万元人民币。 “十一万!”柳雨山嘴里喃喃。 蒋南挂了电话凑过来看,也不禁微微抿唇感叹,“她到底关注了多少公益项目,捐了多少钱。” 柳雨山:“她应该是个好女孩。” 蒋南耸肩,“可是这个世界对她不太友好。” 尽管这些年接过不少单子,听说过不少的故事,但是像她这样的人真的很少见。 她好像一株玫瑰,原本是美美的长在花园里,可是有人非要去摘了她,结果被刺碰了一手的伤痕,就到处说这不是一朵好花。 很多人都觊觎玫瑰花的美貌,为了得到她就拔掉去她的刺,玫瑰花成了装在花瓶里的花束,她慢慢的要枯萎了,可是人们往花瓶里放了阿司匹林让她能够新鲜得久一点。 没有人知道玫瑰花已经快要枯萎了,她忍受着被化学药剂浸泡的痛苦,但是在每个人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她还是努力绽放展示她的美,毫不吝啬的分享自己的馥郁香气。 玫瑰枯萎了,她默默祈祷,下辈子不要再当漂亮的玫瑰花,如果不能成为长在温柔奶奶阳台上的盆栽,那就当一株长在山坡的野草吧。 柳雨山认真的看了一下那份合同和感谢信,“看样子,她资助的这个机构还不知道她的死讯。” “我跟房东联系一下,要是还有这种东西寄过来的话就告诉我们。”蒋南说。 “那我们怎么处理?要告诉家属吗?”柳雨山问。 “跟奶奶说一下就好。”蒋南回答,他想家属里应该只有奶奶会相信她并且为这样的她骄傲了吧。 蒋南把东西拿过去给阿沐,让他给慈善机构写封信寄回去,告知女孩的死讯,然后把单子整理入档。 柳雨山瘫坐在椅子上,随口问了一句,“所有的单子都要归档留着吗?” 阿沐:“是啊,我们楼上有个大房间专门放档案的。” 阿沐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写信专用的信纸,然后给钢笔吸墨,准备好了之后认真的在纸上起笔:橘色裙摆女性公益机构,您好。 “阿沐,你经常要写这种信吗?”柳雨山问。 “嗯,我们的客户绝大部分是独自死去的人,所以经常需要书信或者邮件电话通知相关的人死者的死讯。” 女孩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还没有到下班的时间,虽然工作室里似乎并没有人按时上下班的样子,但是柳雨山也不知道回家了干嘛。 他突然想着,妈妈去过那么多地方,和她有交集的人知道她的死讯了吗? 妈妈老家真的没有亲戚了吗? 爸爸是真的死了吗? 柳雨山心里有太多疑问,可是他无法像面对一个客户那样面对妈妈柳如雪。 其实柳雨山不是缩手缩脚的人,但是回到了长北市之后就变得束手束脚的,柳如雪的死像一根无形的绳索绑着他的手。 正胡思乱想着,阿沐的手机响起来了。 “喂宝宝?” 柳雨山抖抖肩膀准备离开,可是电话那头传来女孩子愤怒的哭泣。 阿沐放下手里的钢笔,认真问她怎么回事。 对方呜呜哇哇地说完,阿沐急得脖子胀红,不知道该怎么办。 柳雨山轻声问:“怎么了?” 阿沐:“我女朋友和她上司吵起来了,她上司私联她的客户拿了回扣她没忍住骂了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柳雨山皱眉,又是这些办公室的小动作。 阿沐接着说:“她平时就和那个上司关系不好,那个男的都结婚了还总在外面招三惹四,还骚扰公司女员工。” “这么渣,没人弄他吗?” 阿沐垂头丧气,“他业绩很好,好几个大客户都在他手里,是老员工了。” 话音刚落,阿沐的手机又响起来。 “我要辞职!!”阿沐女朋友大喊。 阿沐看向柳雨山,对着电话说:“真的吗?他干什么了?我现在过来接你。” 女友:“赶紧的!我要把椅子扔他脑袋上!” 挂了电话,阿沐收拾自己的包就要走,柳雨山拉住阿沐的胳膊,“我跟你一块去。” 刚出门柳雨山就想到打车坐公交太费时了,转身回去拉上蒋南让他当司机。 面包车里,柳雨山再次确认:“真的确认要离职以及那个上司有外遇吗?” 阿沐点点头。 “你要干什么?”蒋南从后视镜里看柳雨山。 柳雨山拿着手机当镜子整理发型。 “我要发疯了,等着看吧。” 到了目的地,停好车。 柳雨山:“十一楼房地产公司,那男的叫李胜是吧,在这儿等我,十分钟后再叫你女朋友下来。” 阿沐:“为什么?” 柳雨山:“让她看到爽一下。” 说完柳雨山撸一把刘海戴上墨镜阔步往办公楼里走。 “你跟着我干嘛?” 蒋南:“我也想去爽一下。” 三分钟后,两人抵达那个房地产公司门口。 柳雨山直接忽视前台往办公区走。 “李胜在哪儿!!?”柳雨山大喊一声。 有人默默地指向正贴着女员工看数据的男人。 蒋南跟在他身后,眼神搜寻到阿沐女友之后眨了个眼睛。 柳雨山朝一脸懵的李胜走过去,面带微笑:“李胜?” 李胜:“我是,您是?” 啪!啪! 整个办公室的气氛都凝结了,那两个巴掌之后鸦雀无声。 李胜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扇了两巴掌,咬着牙问:“你他妈是谁?” 柳雨山丝毫不怵:“你他妈泡我女朋友你问我是谁?我是你爹!!” 13、第 13 章 蒋南在后面憋笑,觉得这很柳家人的作风。 李胜眼神晃动,略微不安的观察一下四周,硬着头皮说:“少血口喷人!” “我告诉你,”柳雨山嚣张的用手指着李胜,“离我女朋友远点,否则我就把你吃客户回扣让员工背锅还有调戏女员工的事儿,你搞外遇的事儿全说出去,还要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你他妈!”李胜说着随手捞起办公桌上的花瓶就想动手。 “诶。”蒋南瞬间上前抓住李胜手腕,轻轻松松将他制服,“省省吧你。” 蒋南抬抬下巴,示意让柳雨山走,然后自己再跟上。 “够狠的啊你。”蒋南低声说。 柳雨山冲他眨个眼睛,余光瞥到李胜拿着手机好像是要报警的样子。 他抓着蒋南手腕快步往外走。 “跑什么?” 柳雨山:“怕他报警,快走!” 蒋南笑,被他拉着跑了。 李胜是不敢报警的,他要是敢报警就不会让他俩走出去了,直接叫保安来按住不就行了。 下楼之后柳雨山用左手摘下墨镜,甩着自己的右手,“嘶……我靠。” 蒋南:“怎么了?” 柳雨山龇牙咧嘴地吹自己手掌:“打太猛了,手火辣辣的。” “我看看。”蒋南捉住柳雨山的手腕拿过来看,他的手还在轻微颤抖,全都红了,“有必要吗你,打一下意思意思就行了。” 柳雨山:“虽然疼,但是爽。本来想一巴掌的就行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手就自己反手上去又是一巴掌,给我吓一跳。” 蒋南无奈,拉着他去写字楼下面的便利店,买了一只雪糕给他冷敷消肿。 在写字楼下面等了一会,一个女孩拎着一个电脑包下来,看到蒋南就跑了过来。 “南哥!” 这时候阿沐也过来了,接下女朋友手里的东西给柳雨山介绍:“小宇哥,这是我女朋友敏敏。” 敏敏刚刚才见识了柳雨山的火力,此时对他充满了敬意,非常崇拜地看着柳雨山说:“谢谢小宇哥,你走了之后总监过来问怎么回事我直接把他吃回扣的事情说出来了哈哈哈。” “宝宝,那还辞职吗?”阿沐问。 “辞了,烦死了,已经提交申请,修完调休和年假就来办离职手续。” 阿沐拉着敏敏的手黏糊糊地说:“好,我们不受那个气了,你先休息休息,我养你。” 敏敏:“我一个销冠要你养?你养活自己就算不错了。” “我不吃不喝也要养你嘛。” 敏敏装作嫌弃却嘴角上扬,拉着阿沐的手说:“好好好,养养养。” 柳雨山手里的雪糕化了也没他们这么黏糊,他和蒋南对视一眼,耸耸肩表示小年轻的套路他们不懂,率先往车上走。 蒋南让阿沐提前下班陪陪女朋友,他则开着车载柳雨山回工作室。 已经接近傍晚,迎来了长北市夏天最舒服的气温,橘红色的晚霞渲染了天边,混合着植物清香和车尾气的复杂气味从车窗钻进来。 晚风吹起柳雨山的刘海,他戴着墨镜坐在副驾驶,为自己刚刚的行为感到好笑。 其实刚刚搞得那么张扬除了是给敏敏出气,也有一点发泄的意思,他刚刚收拾不安分的臭男人的时候有多狂,当初他自己辞职的时候就有多憋屈。 但是卷进派系斗争是他自己选的,他觉得自己跟对了人,觉得上级是欣赏他的,但是出了事情还是第一个把他卖了。 引以为傲的工作没有了,以为总有一天重逢释然的妈妈也去世了。 他灰溜溜的回到家乡,面对着一地鸡毛。 柳雨山若有所思,微微晃着肿胀的右手,“这么干为什么会这样爽。” 蒋南:“谁知道你,爽就这么活着呗。” 柳雨山:“真的?” 蒋南:“嗯,要是被警察抓了我去捞你,钱从你工资里扣。” “诶,今晚跟个朋友吃饭,要不要去?”蒋南问。 “嗯,”柳雨山回过神来,“什么朋友?” 蒋南:“上次吃张大炮的喜酒你见过的那个,方时远。” 柳雨山看蒋南一眼:“我才不去,当电灯泡干嘛。” 蒋南笑,舔一下嘴唇,“我对他没意思。” 柳雨山:“没意思你跟人家吃饭。” “我想请他帮忙查一下张女士家的那个死者的信息。” “对啊,还什么信息都没有呢。” 蒋南:“有卡包,银行卡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柳雨山点点头,确实是这样的,但是柳雨山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 做什么都做不好,这是柳雨山现在对自己的评价。 回工作室之后柳雨山又找出今天收回来的东西一一翻看,蹲在地上翻了好一会,腿都有点麻的时候从一本书里抖出来一张证件照。 “蒋南!!” 没有人回应,柳雨山又把那几本书都拿出来一本一本的翻看,又找到了一张火车票。 “蒋南!!!” “干嘛!”蒋南在二楼喊。 “快来啊!” 两分钟后湿漉漉的蒋南围着一条浴巾出现在他面前。 柳雨山:“你洗澡呢。” 蒋南:“对啊,进去之前不是跟你打过招呼么。” 柳雨山耸肩,他根本没注意,他现在做事情总是注意力不集中,特别容易累,容易烦躁,也不跟蒋南犟嘴,把找到的东西找给他看。 “这个人叫周知原,你看这个火车票。” 蒋南无奈插腰,“这个不能等我洗完出来再说吗?我以为有什么急事。” 柳雨山上下打量一遍蒋南,发现他头发上还有没冲干净的洗发水泡沫,只好扯出一个假笑:“我只是想第一时间告诉你这个重大的发现,你身为老板,当然要第一时间知道这么重要的消息不是吗?” “收好,待会带过去,把这个人的笔记本电脑也带上,吃完饭找人修一下。”蒋南说完回去继续洗澡了。 柳雨山撇撇嘴,抓住了重点,“还说对人家没意思,吃个饭还要提前洗澡。” 他看着那张车票,上面的始发地居然是上南市到朱霞市的,上南市当时不算是重灾区,柳雨山记得当时自己的公司一直是正常运转的,而朱霞是则是全国最严重的地方,全面封城两个月。 柳雨山仔细看了一下时间,又拿手机出来查了当时具体封城的时间。 没有对上,车票上的时间是九月底,朱霞市正式封城是十月二号,正值国庆期间,当时闹得挺大的。 也许是他原本要去朱霞市找人,要一起过国庆假期之类的,但是路过长北市的时候被强制截停强制隔离了,然后又参加了志愿者负责给各个被隔离的小区送生活用品。 路上柳雨山一直在想着这些事情,又忍不住想四年前流感爆发的时候柳如雪在哪里?那里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被隔离? “对了,刚刚阿沐和敏敏说改天请你吃饭,有什么想吃的吗?”蒋南问。 柳雨山双手死死的把着电动车后座上的把手,随意嗯了一声。 蒋南见他没说话,就继续说:“诶,你还记不记得大概是我高二那年,你在初中部,搞运动会的时候接力跑你被人故意拌了一个大跟头膝盖都磨破个大洞,对方还不道歉说是你自己摔的。” “嗯?”柳雨山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蒋南:“后来你妈来学校找他算账,当时你还在医院好像,那个人差点被你妈一板凳砸晕。” 柳雨山:“是吗?我当时脑袋都摔晕了,也不清楚是自己摔的还是被他弄的。” “明显是他弄的啊,接力的时候他伸脚了。” 柳雨山凑上前歪着头盯着蒋南:“你怎么知道?” 蒋南:“我当时就在啊。” “你来初中部干什么?”柳雨山又问。 蒋南:“被老师拉过来给跳高跳远当裁判。” 柳雨山依稀想起来那个星期妈妈下班了过来陪床,陪他吃完饭就在旁边写检讨,原来是因为这事儿写的检讨。 他当时还说妈妈太冲动了,妈妈却说儿子被人暗算了学校不管还能冷静吗? 很快就到了和方时远约定好的餐厅,居然是个西餐厅。 蒋南和柳雨山都是不怎么会来高档西餐厅的人,今天也穿得很随意,从电动车上下来的时候站在门口和服务员面面相觑。 蒋南:“不能进吗?” “可以的可以的,请进。” 于是蒋南就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这是个很高档的餐厅,又是饭点,餐厅里的客人还挺多的,蒋南和柳雨山都穿着t恤和短裤,柳雨山脚上甚至是一双软木拖鞋。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来到窗边的桌子,方时远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人,脸色不是很好。 蒋南在他对面坐下,“正好他没地方吃饭,就一起过来了。” 柳雨山笑脸盈盈:“你好啊,又见面了。” 地方是方时远挑的,他已经给自己和蒋南点了主菜,柳雨山只好自己翻看菜单点菜。 上次见的时候方时远是穿着警服,今天穿了自己的衣服过来,柳雨山一看就知道都不便宜,而他这个年纪普通刑警肯定是没几个工资的,所以家里肯定有钱。 这蒋南好运气啊!柳雨山翻看着菜单忍不住想,有钱有颜还舔。 菜还要一会儿才上,蒋南直奔主题,把他们目前知道的周知原的所有信息都给了他。 “应该有记录吧。” “应该有的,我转正那会儿好像还整理过这些资料呢,不过好像两年前把档案都寄回当事人的户籍地了。” 方时远和蒋南说了两句话,顿时心情又好了,直接忽视了柳雨山开始跟他聊队里的一些事,谁谈恋爱了,谁有小孩了,新来的实习生有多笨。 柳雨山插不进话题,也懒得参加。 餐厅的食物还算不错,柳雨山吃了个爽,方时远还点了两杯红酒,但是蒋南要骑车不喝给了柳雨山,方时远看蒋南不喝自己也不喝了。 柳雨山美美的喝了两杯。 “嗝。”柳雨山微笑。 蒋南看向他无奈地笑一下,对方时远说:“我们还有点事情要先走了,麻烦你。” “应该的,队长,改天再一起吃饭。” 电动车离开西餐厅门口,柳雨山才贱兮兮地说:“我觉得他挺好的,有钱有颜,还那么迷恋你,真不喜欢啊?” 蒋南抖动肩膀驱逐柳雨山的下巴,“他太小了。” “啊?”柳雨山震惊,“所以你真的是啊,而且还是下面那个?” 蒋南通过后视镜给柳雨山一个白眼:“我他么说年龄!!” 14、第 14 章 “嫩的多好啊。”柳雨山继续说。 “那介绍给你。” 柳雨山笑,“撞号了,这福气我消受不了。” 沿路一直开到电脑城之后已经快九点钟了,电脑城的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柳雨山跟在蒋南身后上了二楼,找到一个小店面。 但是里面没人,在门口等了一会才看到有个人拎着拖把回来。 “南哥!来啦!” 蒋南:“嗯,去吃了个饭来晚了。” 柳雨山看着这人,觉得有点眼熟,但就是想不起名字。 “柳雨山?”那人也上下打量柳雨山,笑着说:“你回来了啊,这么多年没见变化还挺大的。” 见柳雨山还在懵,他又说:“我,虎子,以前小区里开小卖部的。” 柳雨山终于找回记忆,小区里确实有家小卖部,不过他比虎子大一点,放学回家了也经常一起玩,后来虎子爸爸生病妈妈带着爸爸出去求医,把虎子送到奶奶家去了,没再怎么见过面。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真的好多年没见了。”柳雨山说。 “大学回来的,就在长北市念的大学,后来开了这个店。” 十年过去,以往在一起玩的小伙伴现在都有了新的生活,他们彼此间都还有联系,唯独柳雨山什么都不知道,像个局外人。 虎子把洗干净的拖把挂好,对蒋南说:“电脑带了吗?” 蒋南从书包里掏出电脑,“带了,你明天有时间给我看看。” 回去的路上柳雨山又沉默了。 好陌生啊,当年自己独自去外地上学很陌生,毕业了独自换城市工作很陌生,回到了从小长大的地方还是这么陌生,这种陌生感让他疲倦。 而在七八岁之前他和妈妈也辗转过很多地方,为什么不会感觉到疲倦呢。 那妈妈这些年去到陌生的地方会觉得疲倦吗?还是会因为可以面对新鲜的环境而感到兴奋。 等了一天之后修电脑的虎子和方时远同时来了消息。 电脑没修好。 但是查到了周知原当年在长北市当志愿者的信息。 他是在为临时隔离医院输送物资的时候感染的,感染后直接在那个临时医院隔离但是没熬过去,在四天后去世。 但是依然没有家属记录。 “没有记录的话大概是没有联系到。”蒋南说。 “没有联系到?” 蒋南:“方时远说警局记录显示他是个孤儿,当时又是高爆发期很难去联系到其他亲友。” 柳雨山:“那他随身的东西呢?” 蒋南:“只能让阿沐去联系一下当年那个医院的人。” 信息又这么断了。 “这才是三年前的事儿,找起来就这么困难么。”柳雨山往办公椅后面一趟,双臂枕在脑后,摇摇晃晃的。 蒋南:“别说三年了,三个月都能让很多人和事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 此时除了等待没有别的办法。横竖没有事情做,柳雨山就回家弄网站去了。 其实这种简单的网站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但是最近白天都是跟蒋南在外面乱跑,而且动脑又动体力,有时候甚至不吃不喝当一天的家政,回家就直接洗澡睡觉了。 柳雨山把房间里的书桌搬到客厅阳台面前,搬了笔记本过来埋头弄到了太阳落山。 抬头一看天边已经挂满了晚霞,这个角度能看到一点点山和湖,时间没有咖啡店好,他脚丫子上挂着人字拖晃晃悠悠,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砰砰! “谁啊?”柳雨山睁开眼睛,天居然已经黑了,他轻声往门口走,从猫眼往外一看,是蒋南,他打开门,“干嘛?” 蒋南:“晚上吃什么?” 柳雨山:“还不知道。” 蒋南:“吃烤鱼么,我请客。” 那感情好,柳雨山屁颠屁颠地拿上门钥匙跟着蒋南出门了。 长北市夜宵文化非常丰富,品种多口味丰富,不管上学生还是上班族,在晚上七点以后就陆续开始在各个夜宵点穿梭,和三五好友点上啤酒吹着晚风吹牛吃东西。 柳雨山是喜欢吃宵夜的,但是常常加班到晚上十点甚至凌晨,这个时候一般都累得不想吃了,而且还要考虑吃多了喝多了影响第二天上班的状态,鲜少有这种机会。 蒋南照例是骑着小电动载着柳雨山出去,沿着盘山路往下开,旁边有两个大学挨在一起,中间就是一条什么都有的小吃街和广场。 刚找到个位置坐下来阿沐就打来了电话,说他找到了三年前周知原服务的临时医院的一个护士长,她对周知原还有印象。 并且给他们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并排站在一起的年轻男孩,其中一个穿着深蓝色的学士服一个是便装,后面石头上有字,上南医科大学。 对比周知原的证件照,能看出里面穿便装的人就是周知原。 “那旁边这个人是刘致远吗?医科大学毕业了应该就是当医生,能对得上。”柳雨山说。 蒋南摇摇头,“不是,张女士有提到过他儿子是在国外念的大学还记得吗?而且前面也分析过了,刘致远和周知原应该不是情侣关系。” 柳雨山挠挠头,感觉关系太乱了,他有点懵。 “你看看这里。”蒋南放大手机上的照片,穿学士服的男生一手抱着花一手往后,“看起来像不像是在偷偷搂着周知原。” 柳雨山:“确实,那这个才是周知原要送戒指的人吗?” 过了一会,菜上来了,阿沐又发来消息,护士长说在周知原去世后无人认领所以是埋葬在长北市的,过了半年流感快要结束的时候有个男人来找到她,把骨灰挖出来带走了。 “是谁?叫什么?”蒋南问。 阿沐回复:护士长说忘记名字了,要是有时间她去档案室翻翻看看能不能找到。 蒋南又追问:现在去翻不行吗? 阿沐说护士长要回家了,他不敢再打扰。 后面又补了一句:我不认识护士长,我认识的是他上初中的儿子[囧]。 这下柳雨山和蒋南也能理解了,想着今天时间也晚了,明天再去找她看看能不能找出当时领走周知原骨灰的人是谁。 尽管现在还没办法确认,但是柳雨山心里已经认定就是照片上的另一个人。 那刘致远是医生,和周知原拍照的大概也是个医生,他们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吗? 蒋南拆了包餐具放在柳雨山面前,“先吃吧,明天再想。” 烤鱼选的是清江鱼,外面的表皮被烤得酥脆焦香,里面的肉还是细腻柔软,被覆盖在重口味的调料下,铁盘下面还有酒精炉持续加热,让鱼肉更加入味。 柳雨山吃了几口就忍不住让老板上点啤酒,还给蒋南也开了一罐。 “我骑车呢。”蒋南推开,自己在一边嗦着螺丝。 柳雨山也不强求,自己边吃边喝和蒋南聊着天。 “你之前说在理山那边碰到过我妈妈,她当时看起来怎么样?”柳雨山突然问。 蒋南回想了一下,“嗯……感觉和以前差不多,她还带我去她的宿舍看了一下,给我做了顿饭吃,她在宿舍后面种了一片菜,种得还挺好的。” 柳雨山笑笑说:“她一直很爱自己种菜,我们搬到幸福苑之后她也在阳台种菜,她还大半夜的骑着车带我去山下那个花园偷土哈哈哈。” “怎么,现在想通了?那周末还去不去理山?” “去啊,我没说不去吧。” 蒋南嘴角上扬,“又赖皮是吧,窝里横。” 柳雨山喝一口酒,“谁能证明?” 蒋南摇摇头,很无奈地笑,手上下意识的就拿起刚刚柳雨山开好的啤酒罐喝了一口。 “……” 柳雨山笑举起酒杯:“喝都喝了,来吧。” 八点多到,两个人吃到了十点钟,人没怎么醉,但是车不敢再骑了。 地方距离小区不远,就三公里多一点。 “走吧,推一推就回去了。”蒋南说。 大小姐柳雨山扶着路边的树,不想再动弹,“要不明天再来拿吧,打个车回家。” 蒋南:“放这里不安全,我都丢过好几个电瓶了。” 没办法,还是得推着走,蒋南把着龙头在前面走,柳雨山在握着车后面的钢杆推,平地的路还好,两个大男人推着不怎么费力。 晚上十点多,长北市路边还是有很多在活动的人,有遛狗的有散步的,有抱着吉他驾着麦在路边唱歌的男大学生。 “有钱吗?”柳雨山问。 蒋南刚好也停下来休息一会,从裤兜子里掏出一张五十两张二十递给柳雨山,“嗯,干嘛?” 柳雨山从他手里拿过来,上前去把九十块全放进唱歌的男生面前的吉他包里。 男大学生估计很少一次性收到这么多钱,赶紧问金主:“哥,要点歌吗?” 柳雨山想了下,“那我点一首姜育恒的《在雨中》。” 男大学生面露难色:“哥哥,我不会,要不给你唱一首《再回首》吧。” 柳雨山说也行,现在的小孩也不怎么听冷门老歌了,可以理解。然后美滋滋的回到电动车旁边一屁股坐在后座。 刚坐稳呢,蒋南也一屁股挤上来。 “你干嘛,挤死了。” 蒋南:“你那么清高拿我的钱去打赏,我的车我还不能坐了?我是什么冤大头吗?” 柳雨山理亏,没再说话。 男大学生唱得一般,以示礼貌听完之后两人就准备走,屁股都还没挪下来呢,一辆警车停在路边。 “酒驾临检。” 柳雨山和蒋南十分配合地测试了,然后看着交警。 “看我干嘛?都超了,喝酒还敢开车。” 柳雨山:“阿sir,我们是喝了,可是没开车啊。” 蒋南:“真的,我发四。” 15、第 15 章 “发四?我看你们在发酒疯!” 于是柳雨山和蒋南被连人带车带走了,由于他们死不承认酒驾并且态度强硬,交警不得不按照他们所说的路线开始查监控。 历时三十分钟,最终得出结果,见鬼了,真他妈是一路推过来的。 本来还只是微醺呢,搞完这一出柳雨山有点亢奋了。 “怎么样,我就说了我们没有酒驾!” 交警无奈,看他俩这样,说:“行了,大半夜在街上推车也不安全我送你们回去吧。” 那感情好,不用推车上坡了,柳雨山和蒋南坐上小皮卡后座,电动车被捆在后面车厢里。 这一晚上闹得两人都疲倦,回家冲澡就闷头大睡。柳雨山很少睡到这么晚才起床,看时间已经是十点钟,已经到上班的时间了。 浑身都累,柳雨山想了想,拿出手机给蒋南发消息:我今天能不去上班吗? 蒋南:为什么? 柳雨山:我不想看见你。 蒋南:那你去上吧,我不去了, 柳雨山:…… 柳雨山不知道蒋南有没有去上班,但是他应该是上不成了,因为公墓单位给他打电话了。 前几天约过一次,因为那边临时有事没去成,今天那边的销售正好有时间,还能带到公墓去现场看位置。 跟蒋南请了假,柳雨山起床洗漱后准备挑出门的衣服。 去墓地是不是该穿得庄重一点? 柳雨山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他和妈妈去参加他们唯一有联系的亲戚,小姨婆。 那时候还在上一年级的柳雨山拉着妈妈黑色的裙子问:“妈妈,为什么大家都穿成这样啊?” 妈妈看着穿孝服的亲属和清一色穿黑色服装的来客,跟小柳雨山说:“传统上觉得穿黑色是庄重的,要尊重去世的人。” “哦……”小柳雨山懵懵懂懂,只觉得到处都是黑色的有点可怕。 妈妈捏捏他的脸,“不过妈妈不喜欢,要是以后妈妈不在了,希望葬礼上大家都穿漂亮衣服,穿自己喜欢的就行,你可以穿你最喜欢的四驱兄弟外套。” 小柳雨山吓坏了,妈妈怎么会死! 于是哇哇哇地大哭起来。 柳雨山想到这里,忍不住笑得露齿。他看着墙上那张合照,凑近了看着柳如雪说:“妈,我是不是该像你一样活得潇洒一点?这样能快乐一些吗?” 柳如雪没有回答,柳雨山伸手捏她的脸,“就当你默认了。” 他有些以前上班都不常穿的设计感很强的衣服,比如这件湖蓝色的廓形衬衫,衣服后背有个大口子,不动的时候布料相叠看不出来,走动的时候就会随着步伐偶尔露出背和腰出来。 有点骚,有点凉快。 柳雨山还找了个大银链子搭配,背了个斜挎的小包,这身就算是走在时尚品牌春季发布会都没什么问题。 戴上墨镜,帅! 昂首挺胸阔步走出小区,在路边拦了个出租车去公墓售卖地点。 由于心情亢奋完全没有注意到路口水果摊旁边正在买香蕉的蒋南,他看看花蝴蝶一样的柳雨山,又看看穿着t恤人字拖的自己。 “他说去看墓地该不会是骗我的吧?”蒋南忍不住想,这身看着去夜店还差不多。 联系到的墓地是长北市比较新的一个公墓,位置有点偏,但是依山傍水风景好风水也好,虽然柳雨山不懂风水,但大家说好那就是好吧。 柳如雪生前是有点信佛的,几乎每年都会去庙里拜拜,所以柳雨山想着给她挑个好的。 到墓园门口给销售打电话,几分钟后对方穿着一身黑过来,虽然柳雨山自己也穿的衬衫,但总觉得黑色衬衫总是比颜色明亮的衬衫看起来更热一点。 “柳先生是吧?你好你好,我是公墓销售小王。” 柳雨山摘了墨镜和他握手,“你好,柳雨山,之前跟你预约过的。” 小王:“知道的,走吧,我先带你去看看那几个位置。” 小王看柳雨山花枝招展的也没有任何反应,也许是做这行见过的奇葩比较多,像柳雨山这样的只是个小喽啰水平。 “我们这片其实剩下的也不多了,要不是有规定购买的条件比较严格早就被人买光啦。” “什么规定?”柳雨山问。 小王:“要本地户口,并且缴纳社保八年以上。” 柳雨山没想到买个墓地还要求这么多,怎么人死了还要受这些规矩要求来要求去的,买墓地要交社保,实在是太扯了。 “您是柳女士的儿子是吧,结婚了吗?”小王突然问。 今天太阳不是很大,但是这爬坡上坎的还是把柳雨山热出一身汗,“没有,买墓地还要管人结没结婚?” 小王:“哈哈哈哈不是啦,就闲聊两句,因为我们这里刚好还有几处三个连在一起的位置,要是一起买了也省事儿,你说是吧。” 柳雨山扯出一个假笑,“没必要了,谢谢。” “诶,柳先生啊,其实不管有没有结婚,这都是刚需你说是吧,虽然话这么说是不太好,但是这种事错过了就没有了呀,三个连在一起的。” 柳雨山喘着气停下,热得撸起袖子,“我是gay,我不结婚。” 小王瞬间两眼放光,“这不巧了吗?我们这儿有两个连在一起的位置,你说这要是百年之后能和自己母亲葬在一起,不失为一件温暖的事。” 墓园小路的两侧都有高大的树木,旁边就是一排排的墓碑,几乎都有主人了,树林里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一滴圆滚滚的汗水从柳雨山额角滑落,真的是无了个大语。 “我不需要,我他妈连房子都没买我买个墓地干嘛?” 小王一点都不恼,大约是见惯了,笑嘻嘻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柳雨山,凑到他身边说:“不是有人说了嘛,车子是消耗品,房子只是暂时的港湾,坟墓才是一个人最终的归宿。” 说完他拍拍柳雨山的肩膀:“听哥的,先买墓地。” “谁说的?”柳雨山嘴角勾出一个笑,微微拉下墨镜低头抬眼睛看他:“怎么卖个墓地还搞得跟青春疼痛电影一样,还港湾归宿,是不是还要在我买了之后拉个黑幕布中间一行字,愿每个人都能有最好的坟墓啊。” “欸,柳先生,你是不是也是干这行的?” 小王看柳雨山不是个好忽悠的主,放弃了向他推销墓地转而跟他聊家常。 柳雨山:“不,我是个黑客,黑客帝国看过吧,就是和那个差不多,像你的手机我分分钟就能黑进去。” 小王歪嘴尬笑:“没事儿黑我手机干什么?” “嗯……看看你有没有拿手机看一些不该看的东西啊,有没有做坏事啊,有没有被人欺骗啊之类的吧,也可能是无聊。”柳雨山憋着笑。 小王后撤两步,一面觉得柳雨山在跑火车,一面又觉得这种事情很有可能性,他咽口口水,“我可是下载了国家反诈中心的,你少讹我。” 柳雨山哈哈笑,率先往台阶上面走。 在墓园里转了接近一个小时,柳雨山挑中了一个位置,是整个墓园的最高点,旁边是一对老夫妻,照片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他很喜欢这个位置。 而且,他觉得柳如雪也会喜欢。 他想起和柳如雪在一起的日子。 柳雨山职业是老师,一个看起来中规中矩的职业,大家对这个职业的印象就是严肃朴实,一板一眼不苟言笑。 可是柳如雪不这样,她非常活泼,有热情,喜欢穿漂亮的裙子,还有很多爱好。 她的爱好之一就是徒步,长北市是个山地地形,可以徒步的地方很多,大多都是短途,最多两天一夜就能结束。 从柳雨山小学开始她就开始带着柳雨山徒步,半大个小男孩背着柳如雪给他买的小登山包,在里面背着自己的保暖夹克和水,两步顶柳如雪一步费劲地跟着她。 “柳先生!走吧,回去办手续。”小王在下面喊。 柳雨山想了想,跟他说:“你先走,我自己慢慢走一会。” 小王:“别啊,我等你,我怕你绕丢咯。” 柳雨山笑笑,跟着他一起走了。 开始跟着柳如雪徒步的时候他跟不上,他也会跟柳如雪说妈妈等等我,柳如雪前几次还会等着他,到后面柳雨山对徒步熟悉了再让她等就不等了。 柳如雪十分认真的跟他说:“小宇,妈妈是不是跟你说过,徒步呢要有节奏,走多久休息多久,每个人的体能和节奏都不一样,总是为了等人停下来会打乱节奏,对锻炼身体没有好处对心情更没有好处。” 十岁的柳雨山撇着嘴,看看旁边路过的情侣,男孩拉着走不动的女孩儿的手在走。 “可是别人都会等啊。” 他忘了当时柳如雪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了,只记得当时天色将晚,山顶的温度逐渐降了下来,和柳如雪的语气一样凉飕飕的。 她说:“为什么总是看别人呢?” 那时候的柳雨山还不明白,只记得妈妈还是等老自己,帮自己背了重重的包,妈妈好爱自己,自己也好爱他。 快要三十岁的柳雨山再回忆起这个事情,已经全部变了味道。 他还是不确定妈妈是否真的爱他,毕竟她和别人的妈妈太不一样了。 不过他记得,记得和妈妈站在山顶的时候妈妈总是惬意地狠狠呼吸,张开双手大喊一声:“爽!!” 所以,这个位置她应该会喜欢吧。 回到办公处,小王拿出协议来,“买高处的其实不太方便的,去祭拜的时候还要爬那么老高,累都累死了。” 柳雨山无所谓地摘下墨镜,在协议上签字:“一年能去几回呀。上面风景好,你不懂。” 小王嘴里笑着,心里还是觉得柳雨山买那个位置是因为那里便宜。 柳雨山交了钱拿着协议告别,回去的时候发现工作室里没人,蒋南家里也没人。 他给蒋南打了个电话。 “喂?你们都去哪儿了?怎么门都关了。”柳雨山问。 蒋南正在档案室里灰头土脸的翻东西,手机用肩膀夹着说话:“在医院档案市呢,护士长让我们自己找,妈的资料太多了,你赶紧过来一起。” 柳雨山夹着声音撒娇:“我累了,亲爱的老板。” 蒋南无奈叹气,压着嗓子搞出做作的气泡音:“我要累死了,宝贝儿。” 16、第 16 章 “宝你个大头鬼啊!!”柳雨山炸毛大喊。 蒋南哈哈哈一笑,“快点来,我让阿沐把地址发给你。” 柳雨山:“你们两个人还不够吗?我在外面爬了一天的山了,腿酸死了。” “阿沐过敏啊,各种粉尘过敏,所以他平时只在办公室里。” 柳雨山叹口气,说好吧。 到的时候阿沐正在和女朋友打电话,一边打电话还一边摇来晃去的傻笑。柳雨山不由得摇摇头,这孩子真是个天生少爷命。 “唉,要是我也能有个有钱的男朋友包养我就好了。”柳雨山自顾自的碎碎念往走廊里走。 “多有钱才有资格包养你啊小帅哥?”蒋南从一个房间里探出个头来,他带着帽子口罩,只从镜片下露出一双眼睛。 柳雨山走过去,自觉蹲下从蒋南放在地上的包里找出口罩帽子和手套,一边戴一边说:“反正你这样的是不行。” 蒋南笑一声,没再搭理他继续翻找资料。 柳雨山走进去指着蒋南面前的档案架说:“就这一片吗?” 蒋南:“你想什么呢,整个房间都是。” “什么?有这么多吗?!” 蒋南:“不过那边都是参与过的,只有这几个是感染以及感染后去世的。” 柳雨山往他的位置看过去,整整三个档案架,量也很大。 他不由得叹口气,不是因为工作量大,而是看着这满满上百份的档案就好像一个个身影一样出现在脑海里,它们在告诉着柳雨山当年那场流感有多恐怖。 又有多少家庭因为这场流感而破碎。 估计是归档之后就再也没有动过了,文件袋上都是灰尘,轻轻一动的满屋子乱飞。 他和蒋南不再说话,专心的一个个架子搜寻周知原的名字。 过了三十几分钟,柳雨山终于在最上层的架子上找到了一份文件夹,封面上贴着便签纸:志愿者周知原。 “蒋南,找到了。”柳雨山说。 蒋南那边停手走过来。 柳雨山轻轻抖掉上面的灰尘后不自觉脱下手套打开文件夹。 第一页记录着周知原的身份信息,和方时远给他们的吻合,确认这就是他们要找的周知原。 第二页记录着周知原在长北市的行动轨迹。 周知原本是要去朱霞市的,因为疫情管控在长北市被截下,一开始是隔离在酒店里,后来认识了在酒店当志愿者的人,他们原本是长北市的外卖骑手,现在在长北市各个需要人的地方当志愿者,主要是给医院和居民输送物资。 周知原就申请了加入,甚至在那种时候还掏钱找人买了一辆电动车。再后来就是在一次给医院送饭的时候被感染隔离,四天后去世。 上面的内容大致和蒋南猜测的差不多,但是依然没有他们需要的信息,周知原是怎么住到刘致远家里的?他们是什么关系? 接着往后翻,是周知原隔离期间的数据记录,直翻到最后一张,柳雨山和蒋南终于皱着眉头对视一眼。 “李然。”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柳雨山看着亲属认领签收处的那两个字,“李然,戒指上的字母是lr,对上了。” 蒋南看到亲属关系那一栏是空白的,微微抿一下嘴唇后恢复工作状态,拿出手机把文件夹里的内容都拍成照片。 把文件夹放回原位,蒋南和柳雨山又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档案室,除尘拖地一□□完天都已经黑了。 出来的时候护士长送他们出去。 “护士长,您还记得当时李然过来的时候带走的东西有哪些吗?”蒋南问。 护士长一边回想着一边说:“记不清了,当时他去领了骨灰,还有一些放在我们这儿的东西,有周先生的钱包,手机,手表之类的随身物品。” 柳雨山和蒋南点点头,那些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基本都放在他身上了菜导致找人这么困难。 “对了,”护士长又想起来什么,站在医院门口说:“还有个戒指,周先生之前戴在手上的,他临走之前还拜托我们另外一个小护士说要是有人来找他,就把那个戒指给他。” 蒋南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拿给护士长看。 “这这种款式的吗?” 护士长眉头紧蹙,认真地回想着当年的画面说:“大致是这么个款式,但是那个戒指上没有钻,就是一个普通的戒指。” “谢谢您。”蒋南微微鞠躬感谢。 “不客气,我也希望周先生的遗物能交给合适的人。” 互相道别,蒋南和柳雨山又有了新的目标,找到李然。 根据目前所获得的信息可以知道李然是个医生,在上南市医科大学念过书,硕士毕业,从周知原的车票可以判断李然大概率是在朱霞市的医院工作。 有照片,有名字,知道职业和地点,搜索范围不算太大。 当蒋南这么跟阿沐说了之后,阿沐垮着一张脸,“南哥,老板,朱霞市的医院怎么也有一百家,这还不大啊,而且我对朱霞市没这么熟。” 蒋南把手搭在阿沐肩膀:“没那么熟,那就是还算熟,你可以的。” 柳雨山也郑重地依葫芦画瓢,“你可以的,组织相信你。” 说完两人收拾收拾下班回家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阿沐记得把门窗关好。 柳雨山忙了一天,东奔西走的,累得不想做饭,冲了个澡就在沙发上躺着。 柳如雪的骨灰罐还放在案台上,柳雨山看着那盒骨灰,销售小王说手续办好随时都可以拿过去下葬,提前一天打个电话就行。 可是柳雨山完全不想把她拿过去下葬。 “家里挺好的,是吧妈。”柳雨山笑一下,翻身平躺在沙发上,肚子咕噜噜的响。 正想着要不要点个外卖的时候,蒋南来敲门了。 “干嘛!”柳雨山还是躺着。 蒋南在门口大喊:“做饭吗?” 柳雨山:“累!” 蒋南:“那我来做吧!做好叫你!” 柳雨山求之不得,美滋滋的打开电视开始看中央六台放一个没看过的晦涩法国片。 本来就晦涩难看懂,现在还是从半截开始看的,柳雨山索性把电影当做背景音乐就那么躺着。脑袋里在想今天护士长说的那句“我也希望周先生的遗物能交给合适的人”。 柳如雪走了那么多地方,会不会也在某些地方留下过什么东西,自己会是那个合适的人吗? 比如给儿子的一封信之类的。 柳雨山为自己无厘头的想法逗笑,柳如雪可不是那种会写给儿子的一封信的人。 没过多久,蒋南就里敲门了,“吃饭啦!!” 这做饭的速度让柳雨山有不好的预感,到底是什么吃的才能在十分钟内做好两人份呢? 没错,是泡面。 “怎么样,看着还行吧。”蒋南给柳雨山分了个碗,“我加了新鲜的西红柿和白菜,还有鸡蛋和火腿肠。” 柳雨山:“……我真的,谢谢你蒋南,累了一天就吃这玩意儿。” “什么叫这玩意儿,泡面很好吃的好吧,要不是因为没什么营养我天天吃。”蒋南反驳。 柳雨山微微摇头否认:“那一定是你没吃过好的。” 蒋南被噎得哑口无声,柳雨山说得也没错,大概也是这样。 他爸妈的厨艺确实是十分寡淡,活了三十多年了,家里餐桌上永远是那五六样菜,从来没变过,蒋南自己也不行,全靠老爸老妈那几个菜撑着。 后来去了警队,大家忙起来能吃桶泡面就算很好了,所以他一直认为泡面是这个世界上最方便切好吃的东西。 柳雨山吸溜一大口:“我说你要不就学着做点饭吧,这不敢想象你家过年的时候餐桌上是什么样。” 蒋南:“过年可不一样,我大姨每年都来跟我们一起过年,她手艺可好,过年吃的都是好东西。” 蒋南说这句的时候满脸的开心和自豪,现在已经很少看到这个岁数还喜欢过年的人了。而他喜欢过年的原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淳朴,就是过年有好吃的。 “你干嘛用这么怜悯的眼神看着我。”蒋南道。 柳雨山:“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妈太厉害了,什么菜都会做,不会的看一下教程就会了。” 蒋南笑:“你都不知道我小时候也多羡慕你家,你妈真的什么都会什么都做得那么好。” 对啊,柳雨山想,以前怎么没觉得呢。 柳雨山吃了一顿不爱吃的泡面,尽管它那么豪华,柳雨山还是不喜欢吃,吃完还在蒋南“没做饭的人就应该洗碗”的理论中洗了碗。 可以说是得不偿失了。 回到家,柳雨山站在案台前,看了那个骨灰罐子好一会儿之后拿起来又打开看一眼,鬼使神差的喊了一声“柳如雪”。 柳雨山休息了一会后打开电脑,继续完成人间山海的网站,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在做最后的ui,反正蒋南只对功能有要求,美观无所谓,他这点二脚猫的功夫也够了。 本以为这点工作量一个小时就能完成,谁知道结束的时候看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一点。 柳雨山顿时陷入某种惆怅,为什么放着一个月三万的工作不做,跑来这里做一个月五千的活儿,晚上还要搞兼职到凌晨。 想到这里,柳雨山非常想控诉一下甲方爸爸蒋南。 有没有一种可能蒋南现在还没睡觉? 柳雨山拿出备用机用工作号给蒋南发消息:蒋哥哥,网站快要完成了哦,加班到凌晨真的好累哦。 等了五分钟,没回。 第二天早上柳雨山被敲门声叫醒。 其实他在外面生活的这么多年里很少会有人敲自己家门,有电话有微信,在现在年轻人的观念中能隔空联系就不要面对面交流,能打字就不要语音,直接敲门,是让人觉得收到打扰的行为。 可是在小城市长北市,街坊邻居们似乎还处在一个有事没事上门联络一下感情的阶段。 他以为是蒋南,就只穿着裤衩子去开了门,门口是个姑娘。 …… …… “不好意思。”柳雨山双手捂住胸口迅速遁回房间穿上衣服裤子。 17、第 17 章 再回来的时候那位看见了他半裸的快递员小姐姐也调整好了心情,带着使命必达的微笑问他:“请问这是柳如雪女士的家吗?” “是的,我是她儿子柳雨山。” “您好,我是邮政快递,我们这里积攒了一些柳女士的信件,知道柳女士的死讯之后本想着退回的,但是昨天送快递的时候听隔壁奶奶说你回来了,我想这些信件应该由你来签收或者觉得是否退回。” 柳雨山低头看她放在脚边的快递包,“信件?贴邮票的那种吗?” “是的,柳女士一直都有很多信件往来。”快递小姐姐说,她的脸圆圆的,笑起来嘴边有两个小梨涡,真诚又可爱。 “我代替母亲签收。”柳雨山说。 快递小姐姐依然带着真诚可爱的笑容说:“能否出示能够证明您和柳女士亲属关系的相关证件呢?” 柳雨山:“……稍等。” 他找来户口本和身份证,快递小姐姐对着两个证件仔仔细细的比对了身份证号和照片,让柳雨山签字后把那一叠信件都交给了他。 柳雨山数了一下,一共四封,都来自不同的地方。其中一封的寄信地址地址就是理山镇,一个叫肖景的人。 他犹豫了一会,想拆开看看。 但是站在原地来回翻看了好几遍那些信封,还是不敢拆开。 柳雨山昨晚睡得晚,但比吵醒之后所幸也不睡了,起床换身衣服出去跑步。 刚一出小区就看到了庄晓意,她戴着个鸭舌帽在路边打车。 柳雨山跑过去跟她打了个招呼。 “欸是你啊,又出来跑步。” 柳雨山:“对啊,你大早上干什么去?” 庄晓意:“我去批发市场采购一点水果,今天晚上有人包了我的店过生日。” “过生日也可以包啊?”柳雨山原地抬腿开始热身。 庄晓意自豪的嗯了一声:“当然可以了,给钱干什么都可以,本来在这种位置人流量就不占优势当然要努力拉活儿了。” 柳雨山:“那赚钱了会搬走吗?找个地段好点的,请个员工什么的会轻松一点。” 庄晓意笑笑说:“再说吧,生意好也累。” 柳雨山也笑笑,说都行,说了拜拜迈开脚步开始往外跑。 距离张女士回来的时间已经没几天了,他们还差最后一步,找到李然,确认他是否就是周知原那枚戒指的主人。 三个人坐在办公室里,蒋南在吃早餐,阿沐在噼里啪啦敲打键盘,柳雨山以为他是在写报告什么的,凑过去一看是在水群。 而抱着笔记本正在搜索李然和周知原照片上的大学的柳雨山看起来是唯一一个在认真工作的人。 “两位,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蒋南充耳不闻专心致志的啃鸡蛋灌饼。 阿沐一边手指飞舞一边说:“快了,我找到了李然在朱霞市的时候工作的医院,他是在市人民医院内科。” “现在还在吗?”柳雨山问。 阿沐:“早就不在了,根据在那个医院工作的网友说他在三年前就辞职离开了再也没有联系,就是流感结束的那段时间,具体时间不记得,但是我算了一下,应该就是李然来长北市拿周知原骨灰的时间。” 柳雨山:“那他会去哪里呢?该不会……” “别那么想,”蒋南突然说,“先查吧。” 柳雨山:“怎么查?都没联系了。” “总有办法的,阿沐,你再多找几个人问问,还有他的家乡,他的同学朋友这么的总能找到个人跟他还有联系的。”蒋南说着,收拾了自己的手抓饼包装起身去扔垃圾。 这几天都在为周知原的单子忙碌,攒了两个小单子没有做,所以今天是奔波的一天。 一个是一对老夫妻下的单,他们二十九岁的儿子在长北市工作,加班猝死了。但是他们年龄太大身体也不好,公司的人知道有人间山海这样的机构就打电话过来拜托帮忙收拾。 一个是郊外雨衣厂的门卫大爷,前些天回老家探亲路上除了车祸走了,让他们去把大爷在厂里的宿舍收拾打包给老家的亲人。 蒋南和柳雨山从仓库里拿了纸箱道具抱上车,开着那辆白色的小面包车再次开上了路。 这次的单子距离都很远,先去加班猝死的程序员家里收拾。 房东没有出现,公司的人也没有出现,只是从物业那里拿了钥匙和公司里负责这件事的的人签好字的授权单。 “是这儿吗?”柳雨山问。 蒋南拿着订单仔细看了一边,说是,然后用钥匙打开了这个公寓。 这是个商用公寓,进门就是一个开放式的厨房,有一个料理台和小冰箱,再往里面是小客厅,有个楼梯上二楼卧室。 柳雨山穿上鞋套手套和口罩走进去,这个地方和他以前住过的一个公寓实在是太像了,往窗外看,不远处就是他工作的互联网公司的大楼。 都是为了上班方便。 公寓里的东西很少,和大多数每天加班的程序员一样没有这么时间去享受业余生活,因为业余就是睡觉和打游戏。 把他房间里的各种高配电脑游戏机之类的都放到一个箱子里之后,柳雨山上楼去收拾卧室,衣柜里春夏秋冬的衣服加起来都没挂满,空着一半的空间。 柳雨山逐渐能够在这个工作里找到一种安宁,在整理遗物的时候他完全不会想要去玩一下手机,不会想着跟谁聊会天,只会全身心的沉浸在遗物背后可能会有的故事里。 他一定很爱漫威超级英雄,因为有好多周边的t恤和卫衣,他一定不爱运动因为家里一条宽松的运动裤都没有,他在这家公司工作了很多年,因为衣柜里有好几年公司的周年款t恤。 他一定很爱爸爸妈妈,因为床头柜上有一张a4纸,上面写着三亚之旅的攻略,右上角上写了“年假10天”,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不知道这个三亚之旅实现了没有。 因为东西不多,在中午之前就完成了清扫消毒,开着小车前往下一个地点。 “总觉得空落落的。”柳雨山说。 “为什么?” 柳雨山也说不出来为什么,支支吾吾一会,就说了一句:“太简单了。” “我们服务的绝大部分客户都是这样的。”蒋南有点明白柳雨山的意思,他还不能只把这个当成一份工作,毕竟对大多数人来说死亡是一件太沉重的事。 倒不是说蒋南觉得死亡很平常,只是他习惯了去面对这件事。 车子开了一会路过一个麦当劳,柳雨山被蒋南差下去买了点吃的,两人在车上吃了午餐就匆匆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雨衣厂在郊外,光是开车过去就要两个多小时。 柳雨山已经一天没有上过厕所了,在开出城区路过一片玉米地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叫停了蒋南。 “等我一会儿。” 蒋南靠在椅背上哈哈笑,“小心弟弟被玉米叶子划了哈。” 柳雨山:“你以为我是你呢。” 说完一溜烟钻进玉米地里没了身影。 在蒋南的提醒下,柳雨山小心翼翼的钻到玉米地里面护着自己的儿子解决了生理需求,但是转身回头的时候没注意被一片叶子拉了脖子,他摸了一下,没血就没在意。 回到车上被蒋南看见了,给他找了个创可贴贴上。 “小伤口,一会儿就愈合了。”柳雨山说。 蒋南贴完还轻轻的按了按确保贴紧了,“不是怕它不能愈合,是怕细菌感染。” 到了厂里之后跟门卫说了来意,他给厂里的主任打电话确认之后带他们去员工宿舍。 是一个位于一楼最尽头的房间,有里外两间,面积不打,进门是吃饭的地方,里面那间则是一张床和一个小衣柜就再也没有多余的地方了。 房间有点乱,是典型的很多不注重生活品质的老人房间的样子。 门卫跟他们说了哪些是厂里的东西哪些是他自己的东西之后给他们拿了两瓶水。 “真是挺突然的,老李家里其实也没有什么亲人了,就是回去祭祖的,谁能想到运气这么不好。” 蒋南已经戴上口罩开始准备香炉,柳雨山则是在盯着墙上的照片看,问那个门卫:“这上面哪个是他呢?” 门卫走过来,盯着看了好一会才指着那个站在在旁边的人说:“是这个吧,这应该是年轻的时候和妻小的合照,我们认识的时候他已经老了很多。” “都不在了么。”柳雨山喃喃。 门卫大叔:“是呀,十多年前一场洪水冲了老家,人都没了,就他在外面打工的还活着。” 柳雨山看蒋南已经插好香准备好了,就跟门卫大叔说:“我们整理好了跟您说,过来验收一下。” “好,没想到还有专门做这行的,等我死了能叫你们来收拾么。”门卫大叔打趣。 蒋南走过来催促柳雨山戴手套口罩,也笑着和大叔说:“希望您用不到我们。” 收拾到六点,打包了整整三个大垃圾袋,家具他们都清洁消毒了不带走,需要带走的就只有一小箱的个人物品和一袋衣服。 开着车往回走,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柳雨山有点困了,眯着眼睛强撑不敢睡觉怕影响到蒋南开车。 “困了就睡会儿。”蒋南说。 “我不困。”柳雨山强撑着。 快到城区的时候阿沐打了个电话来。 “南哥,我找到李然了。” 18、第 18 章 两人加快速度赶回去,阿沐还没有下班在整理电脑里的档案。 蒋南和柳雨山都是一身的汗凑过去看他找到的消息。 “我没打听到李然的消息,他真的是和原本的朋友圈子都断了联系,但是打听到李然的老家,他和周知原是同一个地方的人。” 阿沐说着在网页上搜索了老家的医院,“所以我猜想他有没有可能会回到他们一起长大的地方,你们看,这个小县城一共只有四家医院,两家公立两家私立。我一一打电话去问了之后发现他目前就职于这个县城的中医院。” “联系到他了么?”蒋南问。 阿沐:“目前还没有,医院的人说他今天休息,也不能把私人联系电话给我,但是说会转达这个电话让李然回个电话过来。” 时间已经不早了,阿沐收拾东西下班,柳雨山和蒋南都是忙碌了一天,好在周知原的事情有了眉目,现在心情轻松许多。 “吃点东西去?”蒋南说。 “吃什么?” 蒋南想了想,“洗个澡我带你去个馆子,以前你妈妈带我去的。” 柳雨山装作轻松随意,“都行。” 为了节约时间直接在工作室里冲澡,柳雨山没有备用的衣服,蒋南给他拿了一件t恤和短裤。 冲完澡散步出门,蒋南身板比柳雨山大一些,衣服穿他身上很宽松,风一吹鼓鼓囊囊的,滑稽得很。 蒋南懒得吹头发,现在还是半干的样子,刘海耷拉在额前几乎挡住了所有眼睛,走两步就要甩一下头,看起来像脖子抽筋。 蒋南带他去的地方是个日式居酒屋。 装修是挺日式的,但是食物倒中不日,据说是为了迎合本地口味逐渐有像烧烤店转化的趋势。老板是个剪着短发的中年女人,不说话的时候看着挺凶,说话了发现是个中年娃娃音。 “好久没见你来了阿南,这是你朋友?”老板的眼神和语气都掩盖不住的八卦。 蒋南找了个靠吧台的位置坐下,跟老板说:“这是柳阿姨儿子,柳雨山。” “哦哟,”老板夸张得往后仰,“这就是小宇呀,终于见着人了。” “您听过我?”柳雨山问。 老板一边往猪排上裹面包糠一边说:“当然了,我们是老乡,你妈常来我这儿喝酒,聊过一点。” 柳雨山心脏怦怦跳,小心翼翼地问:“她怎么跟你说我的。” 在问完这个问题之后柳雨山像是后悔又害怕一样自我生成一个结界来,像是火车驶入了一个很长的隧道车厢内气压升高时产生的耳鸣,不能听清对方的回答。 “就说你在外面工作啊,怎么了?” 猪排刺啦一声下了油锅,柳雨山像是被人解了穴,愣愣地问:“什么?” 蒋南喝一口面前的大麦茶,疑惑着看一眼柳雨山,随后又恢复正常看着菜单想吃点什么。 老板笑笑,手中的长筷子轻轻翻动着油锅里的猪排。 “说你在外面工作啊,很多年以前我还在老家的时候我们俩通信她跟我说你要做个像比尔盖茨那样的软件工程师呢,你现在还真的做了这一行哈哈。” “这也是她告诉你的吗?”柳雨山问。 “嗯,她逛书店看到你上杂志了,特地拿来给我看的。” 柳雨山笑笑,“您什么时候来长北市的?” 老板回想了一下说:“六七年了应该,那时候如雪不在长北市,在一个海边城市好像。她这人闲不住,从小就喜欢到处乱跑,要不是有了你估计都要把全世界转了个遍咯。” 柳雨山发现和妈妈能称得上朋友的人聊起以前的妈妈都是如此带着笑和赞赏的,而不了解她的人才会说节哀,说她运气不好,还这么年轻就走了。 他低着头想这些的时候蒋南跟老板点了菜,烤串和猪排饭和一点小菜。 “要酒吗?刚来了一批麒麟。” “先来两瓶。” 店里的客人不少,多是附近的居民,有小夫妻,有下班了来独酌的男男女女,还有来探店的。 老板给他们那个杯子和酒过来,“菜要等会儿。” “没事儿。” “老板,”柳雨山捏着杯子抬头问她:“您知道我妈从这些年都去过哪里吗?” 老板笑答:“聊到过一些,都是零碎着聊的,她生了你之后就走了,好多年没再联系过,头两年她回来了我们才偶遇联系起来。” “那……我爸呢?您见过吗?” 老板:“见过呀,结婚我也在场的,不过很快就离婚了。” “离婚?” “嗯,如雪没跟你说过吗?” 柳雨山一脸懵:“她说我爸死了。” “哈哈哈哈哈。”老板手拿着菜刀哈哈大笑,“没死啊,大概十年前,我还在一个酒席上见过他呢。” 那妈妈为什么说他死了,这得多恨啊。 “您知道为什么离婚吗?” “这就不知道了,挺突然的,你出生才一个星期吧他就走了,虽然如雪说是她赶走你爸的,但这真的太不负责任了。” 关于柳如雪的过往逐渐清晰,但是关于柳如雪这个人却越来越模糊。 店里的人越来越多,老板也没有时间跟他们闲聊了,柳雨山没有灵魂的咀嚼着猪排。 “要不要回老家看看?”蒋南问。 柳雨山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冰凉的啤酒滑进食道的感觉让他清醒:“再说吧,回去了也不知道干嘛。” 蒋南:“那你回这干嘛来了?” “你管我?”柳雨山看蒋南一眼,又狠狠地灌了一口啤酒。 关于柳雨山没有理或者想逃避的时候就会用“少管我”这三个字来堵嘴,属于一些窝里横技巧。 结账两个人花了四百多块钱,平时蒋南自己来这儿吃点喝点一百块顶天了,但是今天光是喝酒就花了三百多。 一堆酒瓶子,换了一个微醺的柳雨山。 他露出一个乖巧的假笑:“谢谢老板请客。” 蒋南把柳雨山送回了家,在他反复发誓自己只是有一点点晕完全可以自己洗漱上床之后回了家。 柳雨山客厅的灯都没开,在阳台投进来的路灯和月光的光线下摸进了柳如雪的房间,从她的书桌下面拉出一个可移动的双层抽屉。 里面是她和朋友们的通信。 他随便抽出一封信把信纸抽了出来。 正准备看的时候突然觉得这样不太好,于是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走到客厅,对着他贴在墙上的柳如雪说:“妈,看看行吗?” 过了几秒,柳雨山满意点头,“当你默认了。” 柳雨山眯着眼睛聚焦看了下信封封面,随便一封就抽到个大奖,这封信居然是来自柳如雪的家乡,署名柳江,但是地址不是现在这里,而是他和柳如雪刚来长北市的时候租的房子。 把信封立起来,信封里滑出来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墓,是农村那种山上的墓。 信纸上写了一些问候的话,问柳如雪最近怎么样,说她寄过来的钱已经收到并且用于修缮她父母的坟墓。 照片上正式修缮过后的坟墓。 这个柳江是谁呢?会不会是柳如雪的哥哥或者弟弟,是自己的叔叔伯伯? 可是柳如雪说过外婆外公都走了老家没有亲人了呀,也许是堂兄妹。 妈妈和爸爸离婚的原因是什么呢?离开老家的原因是什么?爸爸现在在哪里是否还活着? 一大堆问题挤满了柳雨山的脑袋,刚刚混着喝了啤酒和清酒,现在有点上头,身心疲倦地往地板上一躺,呆呆的看着天花板,随手从抽屉里忙抓了一封信出来。 信封都没看就拆开,还要干咳一声,“咳咳,柳老师您好,许久没有联系了,前几天回老家碰到了校长知道他和你还有联系,我就要了个地址给您写信,当年是您把我拉回了学校,今年夏天我终于考上了xx大学,有种要开始新的人生的感觉。你还记得吗……” 柳雨山放下,又摸出一封,“如雪,有个坏消息告诉你,客栈关门了,他娘的现在生意真的太难做了赔钱赔得底裤都没了……” 柳雨山笑,在地板上瘫平,视线逐渐模糊,眼皮越来越重,头一歪,睡了过去。 第二天柳雨山腰酸背疼的醒过来,后脑勺像被人用平底锅砸了一下,又麻又疼。 “艹……”柳雨山看着散落满地的信件,慢慢想起自己昨晚都干了什么,盘腿坐在地上发了好一会呆才慢慢的收拾好放回抽屉里。 时间还不到七点,他不想运动也不想做早饭,站在阳台上看着小区里的树。 “出去吃个早饭吧。” 正要转身的时候发现阳台上有几盆植物叶子都黄了。 他回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也三天两头的浇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在早点摊上打包了一碗粥和豆浆油条,懒得回家直接去了工作室。 还没有人来上班,柳雨山开了工作室的灯准备吃东西,前台电话响了起来。 “喂您好?人间山海工作室。”柳雨山学着阿沐接电话。 “您好。”对面是个男声,“同事跟我说你们在找我,我是县中医院内科的李然。” 19、第 19 章 李然还以为这是哪个病人要找自己,上来就先介绍了自己的职位。 柳雨山放下自己的早餐,“李先生,我们这里是长北市的一家工作室,为有需要的人整理遗物并妥善处理,这次联系您是因为我们在工作中找到了周知原的一些东西。” “周知原……” “是的,我们在他曾租住过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些东西,包括电子产品衣物还有……一枚戒指。”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在哪里找到的?” 柳雨山告知了地点和找他的过程后说:“现在周知原先生的东西在我们工作室,您是希望我们寄过去还是?” 李然:“不,我过来拿。” 双方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挂了电话,柳雨山把半凉的早餐吃了。 他找出那个黑色的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些杂物和电脑,最显眼的就是那个戒指盒。 他伸出一根食指在戒指盒上轻轻摸了两下,“你的主人要来接你了。” 十点左右,阿沐来上班了,看柳雨山已经来了就问了一句:“南哥没来吗?” 柳雨山在玩蜘蛛纸牌,“没啊。” “他怎么没来?” “我怎么知道?” 阿沐挠挠头,“以前你们不都是一起的吗?” 话音刚落,蒋南推门进来了,手上还拿着大包子。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上班来早点还要管啊?”柳雨山说。 蒋南拉开办公椅坐下说:“之前还知道上门送早餐呢,现在就不管不顾了。” 阿沐:?!! 柳雨山:“我又不是你妈,还管你吃不吃早餐。” 蒋南啧啧两声:“太善变了,你比我妈都善变。” “对了,”柳雨山从电脑后面伸出个头来说:“李然打电话回来了,明天过来拿东西。” 蒋南点点头:“好,明天张女士也回来了。” 这个单子眼看就要结束,柳雨山和蒋南都送了一口气,阿沐看着桌子上的黑色纸箱说了一句:“那张女士说的他儿子的同性恋人是谁呢?” 许久没有人说话,蒋南淡淡说了一句:“三年了,去过新的生活了吧。” 是啊,这也是最好的走向。 下午警局来了电话,让他们去收拾一个房子,因为涉及到凶杀什么消息也没有给,只让他们打扫干净把东西送到警局去。 房子是个普通的两室一厅,客厅的地板上画了一个白色的人形,还有溅落在旁边家具上的血滴。 大约是简单处理过了,蒋南和柳雨山也没有多聊什么,还好地板是瓷砖比较容易清洁。 忙了一下午回到工作室,蒋南妈妈居然来了。 “妈,你怎么来了?”蒋南说。 蒋妈妈看到蒋南身后还跟着个柳雨山,两人都是一身脏兮兮的,问他:“你们俩一起出去干活儿了?” 蒋南:“嗯,小宇现在可是我员工。” “得了吧你。” 柳雨山笑着解释:“我正好在家没事,就来兼个职阿姨。” 蒋南又问妈妈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平时这个点她应该在家准备做饭然后吃饱了吃去搓麻将或者跳舞。 蒋南妈妈尴尬地眼神乱看,“你爸的老同事来家里聚餐,我跟他们又不熟聊天也不知道聊什么,就出来避一避。” 柳雨山看向蒋南,蒋南耸耸肩,叫上柳雨山一起去二楼冲个澡。 上楼的时候蒋南跟柳雨山解释:“我妈有点恐亲戚,尤其是这种家里的亲戚啊我爸的朋友啊什么的,她每次见都很尴尬。小时候过年不都是回我爸那边过年嘛,我妈经常找借口不去。” “阿姨跟叔叔那边的关系不好吗?” “也不是,”蒋南斟酌了一下说:“我妈对我爷爷奶奶很好的,吃的喝的经常寄,每年都给钱,就是不喜欢和亲戚打交道。” 柳雨山虽不太理解,但还是点点头。 他和柳如雪的生活里是没有亲戚的,他有时候还会羡慕别人一大家子的很热闹。 “也许血缘是会让人与人之间有天然的亲近感吧,但亲戚关系总不是自己选择的,不是所有亲戚都聊得来经常交往,还是要看人。”蒋南又解释了一句。 柳雨山:“可是血缘关系没办法改变啊,我们的习惯就是很重视这个的,大家都有亲戚,都要来往,就像母子关系,你妈妈永远都是你妈妈,不会改变的。” 蒋南放下东西,看着柳雨山笑了一下,刷地一下脱了自己的t恤说:“血缘不会改变,但是感情会变,还是要经营不是吗?” 经营。 柳雨山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如果亲情需要经营的话,他和柳如雪已经十年没有经营过了,甚至是自己在柳如雪还在认真经营的时候自己在心安理得的享受。 这样来看,他们之前的疏离和隔阂也不奇怪,不知道柳如雪是怎么想的。 会不会这么多年自己的耿耿于怀都是单方面的。 因为蒋妈妈过来避难,三个人决定一起吃饭,在蒋南‘无意’中透露柳雨山厨艺很不错之后蒋妈妈就开始了彩虹屁输出。 “哎哟,会做饭的男人最有魅力了。” “小宇长得这么帅身材好,还是个高材生,厨艺还那么好,那追你的姑娘不得排到巴黎去呀哈哈。” “如雪做饭也好吃,我家没人会做饭阿南也不会,改天呀让他在你这里报个班学一学。” “你最擅长做什么呀?” 柳雨山扯出一个礼貌的假笑,“要不今天去我家吃,我给您做两个菜。” 蒋妈妈双手一拍:“嗨呀,那多不好意思。” 然后他们就一起去超市买菜了。 蒋妈妈是个特别开朗的人,不熟悉的话完全会觉得她超级热情好客,是个见了谁都能聊的社牛。知道柳雨山的工作是程序员之后还跟他说起自己看了题材相关的电视剧。 “那个工作环境好得很啊,一个人用好几块屏幕,公司漂亮工资还高。”蒋妈妈说着,往购物车里放了一盒鸡翅。 “我给你做一个可乐鸡翅,这是我最拿手的菜了。” “好。”柳雨山笑着跟在她身后,听她继续聊那个离谱的电视剧。 到底有没有一部电视剧好好树立一下真实的程序员是什么样的,他们不看新三板不需要六块屏幕,有的只是无尽的加班和跟产品经理battle。 回家之后蒋妈妈看到电视柜旁边还放着骨灰盒,就问了一句还没有下葬吗? 柳雨山随便敷衍说:“最近比较忙,有时间了再去。” 柳雨山做了个家庭版大盘鸡和两个素菜,加上蒋妈妈的可乐鸡翅吗,这一顿吃得还算丰盛。 “小宇,你还记得吗?”蒋妈妈笑着说:“你小时候,好像六年级吧,大年三十你妈也做个了大盘鸡,那个鸡是蒋南爷爷从乡下带来的活鸡,直接给你妈妈了,她杀鸡不熟练,苦胆弄破了没注意做了一大锅的苦的鸡,鸡腿也苦了,把你气得哇哇大哭。” 说起这件事来蒋妈妈是笑着的,说后来是她把柳雨山拉到自己家去吃饭的。 柳雨山回想起来,想到自己已经在蒋南家里吃了好一会了妈妈才过来,当时没放在心上,怎么现在回想妈妈的眼眶是红的呢? 吃了晚饭,蒋爸爸打电话来通知人都走了,自己过来接人。 柳雨山和蒋南一起下楼送她到小区门口。 蒋爸爸看见柳雨山呀地一声,“小宇也在啊,对了,你妈妈还有点东西留在我们俱乐部呢,你哪天有时间去拿一下或者我带过来。” 柳雨山:“俱乐部?” 蒋爸爸:“对,如雪是我们象棋俱乐部唯二两个女性会员呢。” 柳如雪的确是会下象棋的,下得还不错,小时候柳雨山也会跟她下,后来因为总输柳雨山喜欢耍赖柳如雪就不带他玩了。 柳雨山笑笑,问蒋爸爸:“那还有一个是谁啊?” “我。”蒋妈妈一脸大冤种的表情。 看来并不是因为喜欢象棋而入的俱乐部。 柳雨山和蒋南送走了蒋爸爸蒋妈妈,慢慢的散步回家。 “明天李然大概什么时候到?”蒋南问。 柳雨山:“他说下午两点左右。” 次日下午两点多一点,李然出现在了人间山海门口。 他带着一副无框眼镜,头发剪得很短,很白很瘦,穿着衬衫和西裤,是很多人想象中很标准的医生模样。 “您先请坐,我去叫一下老板。”阿沐招呼他在会客室坐下后去仓库叫蒋南和柳雨山。 李然打量着这个工作室,双手握在一起很像在开会,无意识地转动他左手无名指的戒指。 柳雨山和蒋南洗了个手过来,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李然,不自觉地去对比面前的这个人和那张毕业照片上意气风发的男人。 他平和又沉稳,微微地笑了一下起身和他们两个握手。 柳雨山去把箱子抱过来,“李先生,这是我们在他居住的地方整理出来的遗物,东西不多,除了这些还有几件衣物,我们放在他的行李箱里了。” “谢谢。”李然眼神有轻微的波动,打开箱子查看里面的东西,第一件拿出来的就是那个戒指盒。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打开,先去看了别的东西。 “电脑已经坏了,我们尝试过找人修理,但是没有修好。”蒋南说。 “好,没事。”李然轻声道。 他抚摸着那几本电影制作相关的书,随意翻了两下,又打开那个笔记本,看到了周知原随手画的小插画,笑了一下。 柳雨山感受到他情绪的波动,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原样。 “周先生之前从事的是电影相关的工作吗?”柳雨山问道。 “不是,”李然把书好好的放回纸箱子里,拿起那个蓝色的丝绒质地戒指盒,“这几本书是我买给他的。” 柳雨山觉得自己好像是勾起了对方难过的往事,小声说了句抱歉。 这时李然打开了那个戒指盒,看到里面那枚镶嵌着两颗小钻石的戒指,红着眼眶抿嘴深呼吸两下,抬起头苦涩地笑:“电影是他唯一的爱好了,当时说好了我工作赚钱他去考一个喜欢的学校,换我养着他。” 柳雨山和蒋南对视一眼。 李然拿起那枚戒指套上自己的的无名指,和他手上的戒指叠在一起,伸直手掌看着它们。 “你们知道吗?从我十六岁开始就是他养着我,赚钱租房吃喝,我上了大学他就跟着我一起去了上大学的地方找工作。” “他比我还小半岁呢。”李然说着,笑了一下:“我能跟你们说说我和他的故事吗?他走了以后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我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好的人了。” 20、第 20 章 “当然。”蒋南说,然后给他倒了一杯水,接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刚倒好放桌子上柳雨山就很自然地伸手过来接过去喝了一口。 柳雨山看着李然:“你们是发小吗?” “不算吧。”李然往后靠着椅背,“我和知原是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认识的,他爸爸在我爸厂里工作他暑假过来陪爸爸,有次我被隔壁厂的狗追着跑,他看到之后拿着大棍子就上来赶狗,结果被咬了。 “伤口挺大的,我和爸爸带他去打了疫苗,我爸说刚好我暑假让我每天记得去看他照顾一下,我们就算认识了。 “那时候的他不爱说话,我是个话很多的人整天在他身边叭叭,他说我好烦,让我别说了。”说到这里李然笑了一下,尽管那听起来并不是很美好的相遇。 “后来我就给他带了漫画书,我发现他很喜欢,然后就是他在床上看漫画书我在旁边叭叭剧透。他本来过完暑假是准备去读技校的,但是我爸挺喜欢他爸爸和他就说可以帮忙安排他在我家那边上高中,毕业了也可以来厂里帮他做事,莫名其妙他就变成了我的跟屁虫,大概是我爸要求他看着点我吧。” 李然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像是回忆起什么痛苦的回忆一样紧闭着双眼。 调整片刻后他继续说:“一年后我爸厂里失火,我爸妈当场死亡他爸重伤没抢救回来,赔了好多好多钱,当时我觉得天都塌了,好几个月都没去上课,他一直陪着我,就那样熬着读完了高中,我想读医学院,可是时间太长了想要靠自己赚钱读医是不可能的可是他说他去赚钱养我。 “好像说得很无聊是不是?其实没有发生过什么很大的事,只是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对在对方身边,从友情到亲情才到爱情,我们稳定得像环山的湖水。直到我毕业的第一年我们异地了,那时候他在给一个剧组当摄影助理不能离开。我们说好等他这个工作结束就开始全心备考,他存了一些钱我也有工资了,我来赚钱。那年国庆节他的工作结束,刚好我也有三天假期约好了他到朱霞市来找我,结果突发流感,我工作的医院是重点隔离医院,他也在路过长北市的时候被截停。” 柳雨山微微笑一下,“他在长北市的时候还当了志愿者,一直在外面输送物资。” “我知道的,”李然喝口水继续说:“我们一直有手机联系的,虽然我每天能看手机的时间不多,但是他每天做了什么身体怎么样都会发给我,我能找时间看看。直到他确诊流感的第二天我们都还有联系的,我就是个医生,他生病了我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及时的回消息安慰他鼓励他都做不到,第三天他没有发消息我心里已经有预感了,直到他离开之后有人用他的手机给我发消息。” “我……我不因为这件事情埋怨任何人任何事,我也不后悔,在工作岗位上坚守是我的职责,我是个医生……我,我……” 柳雨山和蒋南听着李然哽咽的哭声也忍不住低下头沉默不忍。 沉默许久,李然再次整理好情绪,苦涩笑着道:“抱歉,我只是有些,遗憾。” “当年的流感带走了太多人。”蒋南温柔道。 李然:“是啊,天灾人祸挡不住,唯有珍惜当下吧。” 话音刚落前台的电话就响了起来,阿沐接了电话后过来说:“南哥,张女士打电话说她回来了,说想再见一面聊一下目前的情况。” 蒋南说了好,跟李然解释说:“张女士就是周先生在上南住的地方的房主母亲,就是她委托我们来找你的,不过她之前一直误会周先生是她儿子的交往对象。” 李然尴尬地笑一下,想了想问他:“我可以一起去吗?我想看看知原最后住过的地方。” 蒋南:“我向张女士申请一下,不过房子早就被打扫干净没有居住痕迹了。” “没关系,我就是想……看看。” 得到张女士的许可之后三人一起出发去张女士家里,路上聊了一些李然和周知原的往事,也聊了遗物整理这个工作。 “我觉得这个职业很了不起,死亡是个很沉重的事情,我当了这么多念医生也无法平淡的看待死亡。”李然苦笑着说。 蒋南:“应该没有人能真的做到平淡的看待死亡吧,不管做什么工作。” 和张女士约定在她家里见面,这次除了她还有她丈夫,丈夫看起来比她沧桑许多,板着一张脸为他们开了门。 “请进。” 张女士带着他们三个进了那间次卧,她已经听蒋南大致说过周知原和李然的故事了,看着他的时候脸上带着怜爱。 “这里原本有个衣架的,上面挂了一些衣服,床品已经清理干净了。” 李然说了谢谢,走到书桌旁边坐下后转头往窗外看。 他们因为流感相隔的日子里周知原给他发过很多照片,就是他坐在那个位置看书或者工作,发现窗外的风景很好时就拍一张发给自己。 那时候他们都以为还会再见面的。 李然已经在期待着他的男朋友再次步入校园追求自己喜欢的事业,他会去从事喜欢的影视行业,甚至拍一部电影。然后周知原会去医院接自己下班,两人买了后排的票去看他拍的电影,他们携手共度的十几年会有个好的结局。 “再过两天这个房子就卖掉了。”张女士自言自语道。 她的丈夫上前轻抚她的背安慰她。 过了一会,张女士问:“听蒋先生说你也在朱霞市工作过是吗?” 李然回过头来:“是的,不过流感结束后我就回了老家。” 张女士听了回想到自己儿子在流感中丧命不免伤感,低着头抹眼泪。 “好了,”张女士的丈夫安慰她:“致远也算是死得光荣,不哭了。” “致远?”李然突然起身问。 张女士和她丈夫都点点头。 李然:“是刘致远吗?从国外本硕回来的内科医生?” 张女士和丈夫对视一下,“是的,你……认识?” “我不仅认识,他到朱霞市人民医院来支援的时候和我一个办公室,我们共事了近三个月的时间。”说到这里李然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找到一张照片,“这是他曾经用过的办公桌,当时比较混乱没有人收拾,我就收拾好带走了一直保存着,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把东西寄过来给你们。” 柳雨山和蒋南也凑过去看了一眼,桌面上有相框和一些办公用品,但还有个很引人注目的东西,一个缠着绷带的铁质玩偶。 那个玩偶看起来做工不是很好,像是手工做的,不是贩卖品。 “这个……”张女士指着照片上的玩偶说:“他还一直带着呢。” “这是您送的吗?”李然问。 张女士难掩懊悔:“不是,是那个人送的,我摔坏的。” 说完她又转身看向蒋南:“蒋先生,可以再拜托你找到这个人吗?这个小玩具是我儿子的对象送给他的,后来在我们以死相逼下他和那个人分了手,说好流感结束就出国跟我们出国,只是没想到……” 蒋南有点为难,他不是干私家侦探的,而且他并不想过多涉入逝者的生活。 “我想我可以找到他。”李然突然说。 众人都看向李然。 李然:“当时我们都签了一些协议,并且留下紧急联系人的电话,当时我们办公室只有我和他填的不是亲属的电话,为此还被其他同事调笑。” 两天后李然发过来一个电话,说他联系在朱霞市的老同事找到的。 柳雨山和蒋南都围在前台,阿沐准备播出那个电话。 “要是变成空号了怎么办?”柳雨山问。 “不怎么办,也许人家已经去过新的生活了。”蒋南回答。 蒋南说完,跟阿沐说他来打,,接过电话之后播出去,不是空号。 “喂?你好~找谁?”对面是个可爱的男声。 蒋南:“你好,我这里是人间山海遗物整理工作室,请问您认识刘……” “你又接我电话。”电话那头有另一个浑厚的男人的声音传来,原本接电话的男人嘿嘿地笑一下说:“我看你在忙嘛,给你给你我去买菜了,今晚想吃什么啊老公?” “都行,你等我一下接完电话一起去。” 这边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几秒钟后电话再次传来声音:“喂?这里是泽阳机车俱乐部,有什么需要吗?” 蒋南犹豫两秒钟,开口:“我想买一辆ktm炸街,有什么可以推荐的吗?” “有预算吗哥们儿?街车能推荐的挺多,性能价格都差得挺多的,不过ktm不太好订,至少要等半年的时间。这样吧,你加我微信详细聊一下,有时间你直接来我店里看看先。” 蒋南:“行啊,是手机号吗?” 对方:“是,你什么需求发我,忙完了我找你,回聊啊哥们儿。” 挂了电话。 柳雨山:“不说了吗?” 蒋南拿着电话微微耸肩:“你觉得还有必要吗?” 是没必要了。 21、第 21 章 张女士的单子到此为止,她也理解蒋南的做法,很快就处理完国内的事情离开了。 李然也没有想到自己男友当时说的在送物资的时候碰到的那个为他提供住所的好心男人就是刘致远,而在医院宿舍和刘致远挤着睡觉的就是李然。 那件事过后的几天,李然再次给他们发来消息,感谢他们,说那些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 柳雨山也终于得了两天闲,在家过个周末。 “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 柳雨山坐在地上看着抽屉里的那些信件,不断的回想着李然的这句话,这些东西对柳如雪来说也很重要吧。 和她通信的人知道她已经去世了吗? 有人决定守着回忆过日子,有人开始了新的生活。 而柳雨山像只瞎了眼睛的小鸟到处乱撞。 小时候就经常看柳如雪写信,有些人他也是知道的,比如在来长北市之前他们两个住在一个小县城里,妈妈在一个辅导班当老师,离开后她和那里的同事朱阿姨一直书信往来。 有时候柳如雪还会念给他听,写信也是从不躲着柳雨山。 她很少对柳雨山遮遮掩掩什么,她总是坦然的,乐观的,自信的。 是柳雨山自己嫌啰嗦不愿意看。大人的事情有什么好玩的?他只喜欢玩具喜欢游戏喜欢在外面疯跑,这些柳如雪都陪着他,可是他不愿意陪着柳如雪。 他总是在索取。 只因为她是妈妈。 那在没有自己的这些时间里妈妈是什么样的呢? 他决定,重新认识一下柳如雪。 柳雨山走回客厅对着柳如雪的骨灰盒照片十分中二地说:“妈,重新认识一下,如有得罪,托梦给我。” 说完他拉开电视柜的抽屉看柳如雪都在里面放了什么。 有个铁盒子,里面都是各种各样的会员卡。 k-missclub。 “好家伙。”柳雨山拿着那张会员卡冲骨灰说:“原来这才是你啊。” 下面还有美容院,有餐厅的书店的卡,总共十几张。 正在一张张的看的时候蒋南打电话来了。 蒋南:“在家干嘛呢?” 柳雨山:“躺着,干嘛?” 蒋南:“没事儿要不哥带你钓鱼去?” 蒋南雀跃的语气让柳雨山不自觉地看向桌面上酒吧会员卡,上面写着营业时间13:00——3:00。 “行啊,几点去?”柳雨山问。 蒋南:“现在就去啊,再不去来不及了。” 柳雨山带着疑问,但还是说:“也行。” 蒋南:“给我半小时时间收拾一下。” 柳雨山挂了电话也开始收拾,连蒋南都要捯饬自己了他可不能输,这种大中午就开门的酒吧说不定很有个性呢。 花了半个小时换衣服吹头发,还喷了香水。 蒋南敲响家门的时候柳雨山直接就是一个自信打开。 “我帅么……”柳雨山看着穿着长裤登山鞋胳膊上还套着防晒衣袖戴着渔夫帽的蒋南愣住了。 蒋南一手拎着他的渔具,一手拎着桶恍然大悟:“合着你说的钓鱼是那个钓鱼啊,海王?” 柳雨山有点不好意思了,“少污蔑我,谁说钓鱼不能穿得好看点了,说不定鱼一看我就被我的帅气吸引自己上钩了呢。” “行行行,那走吧。” 钓鱼佬蒋南开着面包车载着“海王”柳雨山往郊外走了。 这是长枫湖的一个支流,距离到主湖区还很远,但是要钓钓鱼也够了。他们到的时间有点晚,好的位置已经被占了,蒋南就拎着装备往里面走。 柳雨山穿着一身轻奢跟在他后面,被野草荆棘划到胳膊痒得要死。 “还要去哪儿啊,随便找个地方钓不就行了吗?这水都是通的。” 蒋南嘴里说着你不懂,横冲直撞地踩着高到膝盖的野草往前走,终于在一个大石头旁边停了下来,从包里掏出一块垫子扔给柳雨山。 “铺开坐吧,那个袋子里有吃的,自己拿出来吃。” 柳雨山铺开那张垫子,找了个橘子盘腿坐着,看蒋南组装他的钓鱼竿,调配饵料,用石头把网子固定在河边。 “蒋南,你怎么年纪轻轻的就有这么养老的爱好了。” 蒋南刚弄好东西,左手捏着鱼钩那端的线右手拿着鱼竿,轻轻一抛,粘着鱼饵的鱼钩轻盈划出一条抛物线掉进河里。 他慢慢的收紧鱼线调整长度,“这种爱好多好啊,户外运动,陶冶情操,总比去酒吧熬夜喝酒好是吧。” 柳雨山咬着牙,精准在蒋南头上扔了一块橘子皮,“你阴阳我?” 蒋南:“啊……对!” “你爹的!”柳雨山又扔了一块橘子皮,但是被蒋南单手接住,笑着问他:“人家都骂娘怎么你骂爹。” 柳雨山:“跟我妈学的。” 也许是这个新的钓点不太好,也许是柳雨山和蒋南叽叽喳喳的太吵闹,一下午都没吊到鱼,回去的路上柳雨山一直在取笑蒋南。 “河边晒一下午脸都爆皮了鱼尾巴都没见到,去街边发一下午传单都够买几条了,就是去酒吧还能吃吃喝喝呢。” 蒋南带着墨镜开着车,“这是意外!而且你那么吵,还在河边泡脚鱼都熏走了。” 柳雨山:“我脚一点都不臭好吧!” 蒋南:“总之我平时来钓鱼从没有这样空手回来过,这不是我的真实水平。” “嘁,反正就赖我是吧。” 蒋南笑笑:“不然呢,要不今晚补偿我,请我去别的地方‘钓鱼’吧。” 柳雨山想起白天在家看到的那个会员卡,“你知道k-missclub吗?” “知道啊,消费可不便宜哈,你请客。”蒋南说。 柳雨山嫌弃地看他一眼:“抠死算了。” 从郊外开回来时间已经不早了,蒋南决定直接开着面包车去酒吧。 柳雨山还好,今天出门就是奔着酒吧打扮的,尽管在草丛里折腾了一下午拍拍干净了也还不错,但是蒋南一副纯正钓鱼佬装扮。 只见蒋南把帽子摘了随便弄一下头发,袖套脱了把短袖的袖子卷起两层露出线条优美的肱二头肌,再扯张湿纸巾擦擦脸,对着车里的后视镜左右看一下,很满意的样子。 “走吧。” 现在是周末晚上九点,酒吧已经热闹起来了,柳雨山跟在蒋南身后走进去,被舞池里扭来扭去的人撞来撞去。 柳如雪平时都玩这么嗨的吗? 桌子都被占满了,两人好不容易在吧台角落找到两个位置,挤在一起点了两杯酒。 柳雨山喜欢喝带烟熏味的威士忌,点了一杯,价格接近两百,确实不便宜。蒋南则是万年不变的啤酒,一大杯黑啤。 “待会有演出的。”蒋南凑到柳雨山耳边说。 酒吧音乐声音太大,柳雨山不得不也凑到蒋南耳边问:“什么演出?” 蒋南挑眉笑了一下,说一会儿就知道了。 十点整,舞池前面的舞台被清空,三个穿着紧身皮衣的肌肉男上台了。 “我靠。”柳雨山不由得发出感叹,环顾四周确认这里是不是个gay吧。 看着不像啊,男男女女都有,而且很多男人看着就绝对是直的。 柳雨山已经喝了三杯了,本来酒量就不怎么样,现在眼睛有点雾蒙蒙的,眯着眼睛看蒋南。 蒋南已经有点嗨了,跟着音乐点头摇摆。 “蒋南,蒋南,这是gay吧吗?”柳雨山扒拉着蒋南的肩膀问。 蒋南回过头来,“不是,但是很多gay。” 没一会台上的换成了身材火辣的女孩子,那三个皮衣肌肉男下台互动,还贴着蒋南扭了一分钟,把蒋南乐得嘴角咧到耳根。 演出很快结束,顾客们的兴奋程度直线上升,蒋南灌了两杯啤酒之后也忍不住要去卫生间了。 柳雨山打了个酒嗝,从兜里摸出酒吧的会员卡叫来服务员。 “能帮我查一下这张卡里还有多少钱吗?” 服务员接过会员卡放在感应器上,对着电脑屏幕大声问:“请问卡主叫什么名字?” 柳雨山:“柳如雪。” “是的,柳女士的卡里还有3090元,只消费过一次。” 柳雨山说了谢谢。 话音刚落有个穿着灰色衬衫的男人凑了上来,靠在柳雨山身边打招呼:“hi,一个人吗?” 柳雨山上下打量他一遍,往后退了一些:“不是。” “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不需要了,谢谢。” “不用这么害怕,只是想交个朋友。”那人脸上斯文礼貌地笑着,手却搭到了柳雨山的腰上。 柳雨山叹口气:“拿开你的脏手,谢谢。” 那人低头笑一下,似乎觉得这样的柳雨山很有趣,没有拿开反而滑到了屁股上捏了一下。 柳雨山微不可见地摇摇头,露出标志性假笑,“真的不拿开吗?” “nobaby。” 柳雨山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油腻的笑,他甜美地歪头笑了一下,看向吧台上的两个酒杯,最后选择了蒋南的那个。 那个大。 “bang!!” 柳雨山站起来,酒意上来了有点踉跄,指着那个男人说:“傻逼吗你?” 男人当众被人用就被砸了脑袋,愤愤地想上来还手,“你妈x的你敢动手打老子?!” “打你怎么了?我还要骂你呢!” “老子……啊!” 柳雨山唉哟一声,看着那个男的被接近一米九的蒋南锁住喉,像个小鸡儿一样动都动不了。 周围的顾客都空出了一点空间并偷偷举起手机开始录像,蒋南死死的锁住那个人的脖子和手,冲柳雨山眨个眼睛。 “来,宝贝儿,随便骂。” 22-30 第22章 醉后决定当影帝,嗯!【入v啦感谢支持】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啦!感谢北鼻们支持!啵啵啵啵肿! (审核小姐姐~那段是主角喝多了在发酒疯啦并不是那个哦~麻烦看一下啦)谢谢谢谢 * “有本事你放开我!”那个男人大吼。 蒋南说好啊, 然后松开了那个男人,男人刚被松开还没转身又被蒋南锁住。 “松开了,又锁住了。” 旁边的顾客都忍不住窃笑还拿着手机录像, 男人更没面子了, 开始骂一些不入耳的脏话。 刚好柳雨山点的第四杯酒上来了, 他悠哉的靠着吧台一口全部灌下去,微微皱了下眉头。 “就会骂这些吗?骂爹骂娘的你没爸没妈么?” “我看你没妈!你不但没妈还断子绝孙!” 柳雨山愣了一下, 然后忍不住笑了:“我是会断子绝孙啊,怎么你不会吗?还是说你今晚在这里想勾搭我在卫生间打一炮晚上还要回家哄老婆?啊拍了视频的朋友一定要发出去让人看看啊,不要让这种人渣祸害了女生。” 男人脖颈脸部都通红, 恼羞成怒道:“你他妈的有病吧!就你这样的能跟你说句话都是给你脸了!” 柳雨山:“给我脸?你有什么给我脸?你是长得很帅八块腹肌还是器|大|活|好啊?不用扒裤子我都知道你几斤几两, 妈的顺风都尿不出半米你在这里装什么逼!?” “噗——”蒋南没忍住。 刚笑完保安来了,那个男人还是不依不挠的说柳雨山打人了,但是说报警又说不要, 胡搅蛮缠的直到蒋南佯装要给他一脚。 柳雨山骂了个痛快,坐在位置上让人又上了一杯酒。 蒋南的椅子不知道被谁拿走了,他站在柳雨山旁边,感觉到了他的低气压。 “没事儿吧。” “没事儿。” 然后柳雨山就喝了个烂醉。 他掏出那张会员卡结账, 刷了两千块钱,心疼的捧着那张会员卡哭。 “先生……您没事儿吧?”服务员担忧地看向蒋南。 蒋南摆摆手, 示意没事, 凑在柳雨山耳边说:“回家吧。” 柳雨山满脸的眼泪:“我把我妈的卡刷没了下次她来怎么办啊。” 蒋南哭笑不得, “没刷完呢, 人家说还剩一千。” “呜哇——妈对不起。” 为了不吓到服务员,蒋南半扶半抗的把柳雨山拖出了酒吧。 他自己也喝了酒车开不了了, 准备叫个出租车送回去, 柳雨山靠在酒吧门口的电线杆子上眼神呆滞的看着旁边的人。 凌晨的酒吧门口还是有很多人, 凑在一起抽烟聊天,聊着聊着就按在墙上亲了起来。 柳雨山一转头就碰到蒋南的视线。 “蒋南。” 他喝了好多酒又哭了,声音沙哑,脸上都是干掉的泪痕,紧绷绷的。 “干嘛,”蒋南看他红肿的眼睛还湿润着,有点无奈又很心疼,伸手给他擦一下:“多大人了还发酒疯。” 本来柳雨山已经冷静下来一点了,蒋南这么一说他眼泪又啪嗒啪嗒地掉。 “唉哟,大小姐别哭了,我错了,你随便发,小的在旁边伺候着好吗?”蒋南上前去想扶住他,没成想柳雨山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柳雨山滚烫的呼吸喷在蒋南嗯脖颈间让他身体僵硬。 平时操天日地的大小姐眼泪润湿了他的衣服,他委屈又可怜的问:“为什么没有人爱我呢……” 蒋南心脏都好像停了一秒,没有说话轻轻的抱住他。 “你可以爱你自己啊。” 只是在酒意和哭泣中昏昏欲睡的柳雨山已经听不清了。 蒋南废了好大力气才把柳雨山弄回家,在他身上摸了好半天也没摸到钥匙,只能先拖回自己家扔到床上。 “啊……”柳雨山叫了一声,翻身成侧躺。 蒋南去卫生间弄了个热毛巾回来给柳雨山擦脸,一进卧室就看到柳雨山衣服脱了一半卡在脖子,在床上气呼呼地扭来扭去。 他帮柳雨山脱了上衣,“给你擦擦脸好吗?” “好的妈妈。”柳雨山乖巧躺平。 蒋南坐在床沿,垂着眼睛叹口气,然后笑着捧住柳雨山的脸说:“小宇,我是蒋南。” 柳雨山微微眯眼聚焦,不知道有没有看清,但是哦了一声。 “小宇,柳雨山,虽然不知道你和你妈妈是怎么回事,也许就像你说的什么大事也没有发生,你也不能用这件事情否定自己好不好?” 柳雨山的脸红红的,看着蒋南眨两下眼睛:“好。” 蒋南继续说:“要好好的去面对这些事情,面对你自己。” “好。”柳雨山还是呆呆地回答,然后在蒋南拿纸给他擦眼泪的时候又抿着嘴掉眼泪。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爱我,我以为妈妈爱我呢,无论我做了什么都爱我。” 蒋南活了三十年都没见那个大男人哭成这样过,他像个小孩一样固执的问同一个问题,就好像他感知爱的能力已经停止在十八岁那年。 柳雨山崩溃地闭上眼睛,“蒋南,你是蒋南吗?” 蒋南耐心回答:“我是。” “蒋南,那你可以爱我吗?” 蒋南呼吸一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实在不行你爱我一晚也可以,咱俩一夜|情吧。” 蒋南无语地抬头呼一口气,这崽子嘴里真的没几句正经话,他拿起已经凉了的毛巾按住柳雨山的头给他擦脸。 “行不行啊蒋南?” 蒋南:“行行行。” “那你赶紧把衣服脱了吧。” 蒋南抓住柳雨山的手腕给他擦手:“脱脱脱。” “脱好了吗?”柳雨山抓住蒋南的手把他拉下来。 还穿着整齐的蒋南:“脱好了。” 本以为柳雨山只是嘴上过过瘾,毫无防备的蒋南被柳雨山一用力拉了下来压在他身上,下一秒他的嘴就吻了上来。 “……”蒋南手里还拿着毛巾轻轻举起,两手好像在举手示意说不是自己主动的。 浑身都是热气的柳雨山抱着蒋南就是一顿乱啃,蒋南抿着嘴无处躲闪。 柳雨山亲得累了就侧身让蒋南躺下来搂着他的脖子迷迷糊糊地问:“你爱我吗?” 蒋南吞了口口水:“爱你爱你。” 柳雨山:“那今晚我们就睡一觉。” 蒋南:“睡睡睡,睡他个昏天黑地的。” 刚说完柳雨山的手就往下伸去,把蒋南吓一跳赶紧往旁边躲。还好柳雨山脱的是自己的裤子。 柳雨山脱完裤子就贴上来抱着被子扭来扭去啊啊乱叫。 “蒋南你好了吗?!快点快点!!” “快了快了。”蒋南一边给蒋南擦胳膊一边哭笑不得配合他演戏。 柳雨山听到蒋南的回应更来劲了,“你快点,进来了吗进来了吗?” “进你个大头鬼啊……”蒋南抓着柳雨山的手腕给他擦手。 柳雨山已经醉得上头觉得手腕被抓痛了,十分入戏地甩手大叫:“啊啊啊啊啊——好痛啊!!蒋南,蒋南,快点。”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蒋南无助地捏紧手里的毛巾。 …… 十分钟后,柳雨山赤|条条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蒋南站在床边手里还拿着毛巾低头看自己裤子上的点点湿痕,把无语两个字写在了脑门上。 他拿了薄毯给柳雨山盖上,自己去卫生间冲澡。 蒋南记得十年前的柳雨山不是这个样子的,他阳光天真快乐,不会因为只言片语就猜忌自己,不会因为别人的看法而改变自己的模样。 这得益于他的母亲柳如雪,因为她就是那样的人。 蒋南有个比他小七岁的弟弟叫蒋源,五岁时一场高烧带走了他的声音,治疗多年后右边耳朵能够听见细微声响,因此生活学业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普通学校转学去了特殊学校,从前一起踢球的小伙伴也逐渐没有来往了,因为他在场上总是听不到队友的声音。 小伙伴们没有恶意,只是慢慢的冷淡了。 于是抗拒出门的蒋源生活中常常出现的人就变成了父母哥哥,还有对门的柳如雪和柳雨山。 蒋南冲完澡回来,在另一边床沿坐下,看着柳雨山泛着酒意的粉红肤色,他还是那么孩子气,只是以前孩子气是因为有母亲在身后撑腰,现在是因为破罐破摔不再意的心态。 他想起高中的时候,有次他学校有事情回家很晚,蒋源还等着他没有睡觉,仔细一看额头上一个大包,看蒋南回来了傻呵呵的笑。 蒋南一下子就炸了,问他:“谁弄的?!” 蒋源是在会说话了之后才失聪的,还能说话,但是后来因为听不见无法分辨自己说话的音量和发音在外面经常会受到嘲笑,于是慢慢变得不爱说话了,如此几年下来发音也越来越不标准,只有亲近的人能听得懂他说什么。 他咯咯咯笑了一会,磕磕绊绊地说:“不告诉你。” “你告诉哥哥,哥哥明天收拾他去。”蒋南说。 “不告诉,打他了。” 蒋南摸摸他的头,“谁打了?妈妈打了吗?” 蒋源又笑了一下,撒娇一般地钻进蒋南怀里:“我,我自己打的。” 蒋南疑惑,自己这个哭包弟弟可从来不跟别人打架,失聪之后性格更加软弱敏感,别说打架了,哭都不敢当着别人的面哭,回家了才撅着嘴掉眼泪。 “小宇哥哥。”蒋源说。 “小宇哥哥?是小宇哥哥帮你的吗?”蒋南问。 蒋源把头伸出来,两只大大的眼睛看着蒋南,是许久没有出现过的调皮神色:“小宇哥哥说可以我可以打。” “嗯?” “小宇哥哥说被欺负了就要还回去,打不过了就叫哥哥,不让别人欺负我。” 蒋南脑海里出现柳雨山那张傲娇的脸,想着他一边安慰劝解蒋源一边叉着腰警告那些欺负蒋源的臭小孩的样子就觉得有趣。 “哥哥。”蒋南抓着他的胳膊。 “嗯,哥哥在呢。” 蒋源:“我打得过他们,我拳头可硬了。” 蒋南心酸又感动,温柔地跟他说:“当然了,我们小源身体很好的。” 蒋源笑笑,继续说:“小宇哥哥还说别的小孩坏,我很可爱。” “你当然很可爱了。” “哥哥,我明天请小宇哥哥吃冰棒。” “好啊。” 蒋源又往蒋南怀里拱,“哥哥给我钱。” 蒋南笑笑,说好。 于是第二天蒋南和蒋源哥俩一起在小区门口等柳雨山。 柳雨山其实是有点怕蒋南的,因为他比自己大上两三岁,块头又很大经常打架什么的,有次放学他偶然看到蒋南跟人打群架,真的太凶狠了。 他当场拒不承认自己像一个残疾小学生索要冰棒这件事。 因为他帮了蒋源所以当时的蒋南对柳雨山很有好感,强拉着他去了小卖部,给他买了一支绿色心情。 他对好好学生柳雨山说:“谢谢你,以后有什么事儿就来找我。” 柳雨山:“我能有什么事儿,不用了。” “没有最好,要是有就告诉我。”蒋南坚持道。 柳雨山尴尬笑笑:“真不用,有事儿我会报警的,警察不比什么管用啊。” 当时还是个喜欢用蛮力的高中生蒋南还沉浸在只要有武力就能在这些学生南。风堆里拥有威望的阶段,他可以保护弟弟。 他低头看看自己正在舔甜筒的天真可爱弟弟,又看看柳雨山。 柳雨山刚要大咬一口,见蒋南看着自己,心虚着解释:“总不能一辈子守着小源啊,你要教他怎么保护自己,你不能总想着他是谁的弟弟谁的儿子谁的孙子,他是他自己,就算他有缺陷也是他自己。” 柳雨山嘴上输出着从柳如雪那里听来的大道理,似懂非懂地又说了一句:“接受不完美的自己之后才能活得更开心啊。” “那他保护不了自己呢?” 柳雨山愣住片刻后:“那就报警,要不你去当警察得了蒋南哥。” 蒋南想了想:“也好。” 蒋南在关灯之前又仔细的看了看柳雨山,轻声说了句:“你自己说的自己都做不到了。” 柳雨山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头痛欲裂腰酸背痛。 闭着眼睛挣扎好一会才睁开眼睛,隐隐约约看到窗帘缝隙里投进来的点点阳光,天已经亮了,但是腰疼得像是被大巴车来回碾了八百回一样。 终于忍着痛翻了个身,发现床头柜和台灯都和家里的不一样,结合昨晚喝大了和腰酸背痛的症状,柳雨山隐隐感觉闯祸了。 等他视线转移到房间里别的地方,确认这的确不是自己家。 柳雨山撑着这张硬得好像地板的床悄悄的翻个身,看到了睡的一脸凌乱的蒋南。 完蛋了。 仔细一看,他脖子上居然还有个带着浅浅牙印的红色印记,而自己什么都没穿。 这次真的玩大了。 脑海里隐约开始出现昨晚的片段,想起蒋南温热的大手放在自己脸上,想起他们纠缠在一起的嘴唇和梆|硬的东西。 怎么就把蒋南给睡了呀我的妈。柳雨山宁愿自己是跟着哪个不认识的人回家睡了一觉也不愿意这个人是蒋南。 以后要怎么面对他。 柳雨山抓着自己的头发无声抓狂半响,开始想对策。 想了半天屁也没想出来,头更痛了。 既然没有对策,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说不定蒋南也是喝大了根本就不记得,大夏天的被蚊子咬一口脖子也会变红的,这个可以解释,而且□□的是自己他应该没有腰酸背痛吧。 柳雨山轻轻掀开薄毯,猫着腰做贼一样伸出一条大长腿准备下床。 咯吱…… 床板突然响了一声,柳雨山吓得呼吸都停了,心中祈祷蒋南还是睡得很死。 然而他回头一看,蒋南双眼朦胧的看着自己。 “……”柳雨山吞了一下口水,“早。” 蒋南刚醒,声音沙哑:“早。” 柳雨山回过头,背对着蒋南。 如今自己□□,半坐半躺在人家床上,已经没有办法再隐瞒这件事。 要想继续做朋友,必须要把这件事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柳雨山在心里下了决定,努力放松身体长长地吸一口气后扯出一个完美假笑,回身说:“昨晚我们都喝多了,就当……没发生过吧。” “啊?”蒋南眼神带着一丝疑惑。 柳雨山强壮镇定:“都是成年人了,别放在心上,我先回家。” 蒋南算是明白过来了,合着昨晚的事儿他都不记得了,或者说只记得一些片段。 于是他干咳一声,引来柳雨山的注意后拿个枕头靠坐起来,伸手撸一把自己的头发,手臂肌肉线条完美,装作无奈地咬一下嘴唇,“其实……” 柳雨山心跳一滞,“那个!早餐想吃什么我回家去做。” 蒋南没忍住笑了一下:“想吃小笼包。” 柳雨山赶紧抓起自己的衣服囫囵套上,但是没找到自己的内裤只能套上裤子挂着空档狼狈逃走。 蒋南嘴上一直挂着笑,觉得柳雨山这小子真挺有意思。 直到听到自家的大门被柳雨山关上才意识到有个地方不对劲,“不对啊……就算他误会我们两个真的睡过了,他这一大早早去给我做早餐吃是什么回事?” “他不会以为是他上了我吧?!”蒋南惊觉。 柳雨山从门上的缝隙里掏出钥匙开门进去,绝望地瘫倒在沙发上。 “我昨晚是不是还喊他快点?” 窗外的麻雀一大早就在叽叽喳喳,吵得柳雨山心里更烦了,脑海里不断的浮现出昨晚的画面越来越清晰,压在自己身上的蒋南绝对是真的。 柳雨山甚至还记得他胸肌放松的时候柔软又充满弹性的触感,记得他爽得嗷嗷叫的声音。 想着想着又有了反应,柳雨山赶紧冲进卫生间冲了个澡冷静下来。 洗澡的时候特地确认了一下自己后面的状况,竟然没有什么异样。 “是他太细还是我天赋异禀啊……” 蒋南没有等到柳雨山的小笼包,他认为那是柳雨山终于回忆过来了自己是□□的那个,当然就没有需要做早餐犒劳对方的义务了。 那他现在是觉得自己那个他了,自己要不要解释一下安慰一下。 蒋南站在家门口犹豫了一小会。 柳雨山磨磨蹭蹭了好久,想着要不今天请个假不上班了,正好网站还差一点收尾工作,也不算是荒度这一天。 但是不去就好像心虚一样。 左右为难好久,柳雨山决定还是贯彻自己早上面对蒋南的态度,就是假装自己是个情场老手,这种事情对于自己来说就是小事一件很快就忘了。 就当两个单身男人互相解决一下需求就行了。 “唉呀烦死了烦死了!!”柳雨山一般穿鞋一边哀嚎。 虽然他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但是第一次跟男人睡觉居然是稀里糊涂喝醉了完成的,而且醒来好多细节都忘记了。 就好像吃到了想吃很久的美食但是一口吞了下去味儿都没尝明白。 柳雨山一脸懊恼地打开家门,和蒋南四目相对。 “早。” “早啊。” 已经互道过早安的两人好像今天刚见面一样又打了一次招呼。 柳雨山继续露出完美假笑,“走吧,都十点多了。” “嗯,走啊。”蒋南笑。 柳雨山只好走在前面。 两人走路的时候经常是一前一后的,怎么现在蒋南走在他身后都觉得怪怪的,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的屁股。 一前一后进了工作室,阿沐已经来了,见他们两个进来就从前台电脑后探出个头来:“早啊,南哥小宇哥。” “早。” “早。” 鬼知道他们一个早上为什么要说那么多声早,但是这个时候都没心思开玩笑打趣,只能迈着板正的步伐坐到自己工位上。 阿沐疑惑地看着他们背影,说不出来那里奇怪,但就是很奇怪。他找到一个表格打印了几张出来走到办公区放在蒋南的桌子上。 “打印好了南哥。” “好。” 柳雨山下意识的伸头想看,但是又因为那件事情故作冷酷地假装不在意。 蒋南主动说:“每个月底都要清点办公室的业务的,我们今天把仓库整理清点一下。” 柳雨山整个人缩在电脑屏幕后面:“嗯。” 整理的工作其实不难,就是清点一下这个月都用了多少用具,有哪些需要补货,阿沐则是整理每个月的单子后归档。 看蒋南在清理清洁用品的货架,柳雨山特地往另一边走整理防护用品。 手套和口罩是消耗得最快的东西,一个月下来货架上的东西都没剩多少了,柳雨山数了之后记录下来,转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身后货架上的喷壶货柜,掉下来一个小喷壶砸脑袋上了。 不疼,但是动静很大,咚地一声。 “没事吧?”蒋南担忧着走过来。 柳雨山摸摸鼻子,“能有什么事,我身体好得很。” 蒋南笑笑,看他这个应激的样子就想逗他。 说话间柳雨山准备把那个喷壶捡起来,谁知道弯腰的时候睡了一晚上硬板床的腰嘎吱一声脆响,柳雨山痛苦地张着嘴。 “靠……” 蒋南看他好像真的是疼到了,赶紧扶着他。 那一阵疼十几秒就过去了,柳雨山扶着货架左右扭动一下腰部。 蒋南嘴角憋着坏笑:“对不起啊,都怪我昨晚……” “闭嘴!”柳雨山低声吼道。 蒋南耸肩。 柳雨山想了想,嘴硬道:“还不是因为你的床太硬了,根本就是一块床板。” “什么?!!”阿沐不可思议道。 柳雨山和蒋南回头,阿沐不知何时站在了仓库门口。 阿沐惊讶完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打扰到了两位新人,有些尴尬的挠挠脑袋说:“那个,警局打电话来说有个单子,要你们去警局一趟。” 仓库很快收拾完,阿沐带了很多饭菜过来,说是女朋友敏敏辞职之后在家潜心研究美食,这是她目前的最新成果。 “三瓜荟萃。”阿沐指着那盒又绿又黄的不明食材说。 柳雨山和蒋南不约而同看向阿沐,阿沐立刻心虚,解释道:“就是用黄瓜冬瓜南瓜清炒后加水炖煮而成,是三种瓜荟萃的营养食品。” 见蒋南和柳雨山一脸无语并没有想做出点评和试吃的意思,只好继续下一道菜,“这是‘鸡同鸭讲’,此菜发挥了创意和鸡道主义精神和一点创意,敏敏说‘凭什么它们鸭头能做成各种各样的美味而鸡不可以,所以就有了这道菜。” 柳雨山单手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不就是鸡头炒鸭头,还切都不切,人绝味好歹还劈成两半呢。” “咳咳,”阿沐搓搓手,硬着头皮继续下一道菜:“这是用中药炖煮的营养爱心汤。” 保温桶里黑乎乎一片,汤上面飘着颜色诡异的油星。 蒋南伸手用汤勺搅拌了一下,舀上来一颗动物心脏。 “这是鸡心南哥,敏敏说这是她受到了福建猪心滋补汤的启发,为了表达诚意爱心加倍,里面有鸡心鸭心和猪心,并且放了党参麻黄枸杞红枣之类的滋补药材,非常的……补。” 阿沐说完自己都不好意思了,缓缓坐下。 三个人围坐在桌子旁,看着桌子上的三道菜沉默。 柳雨山忍不住开口了,“说不定味道不错,蒋南,你尝一下。” 蒋南看看无助的阿沐,看看无语的柳雨山,自己作为这个工作室的老板,作为这里年纪最大的人,认为自己应该有所担当。 之间蒋南拿起筷子,犹豫之后伸向唯一一个看着至少不想吐的三瓜荟萃,下定决定之后寻思夹起一筷子塞进嘴里。 “咳咳……”蒋南没来得及拒绝就忍不住吐掉了。 阿沐小心翼翼地问:“很难吃吗?” 蒋南:“这居然是糖醋口的。” 阿沐:“敏敏说能激发食材的鲜度。” “出去吃吧,我怕中毒。”柳雨山说。 阿沐虽然心疼女友,但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去了隔壁一家小炒店,点了几个菜等着上。 柳雨山一坐下就拿着手机在玩,刻意的避免和蒋南有肢体语言甚至眼神上的接触,直到阿沐问了一句:“南哥小宇哥,你们……” “什么都没有!”柳雨山立马抬头严肃否认。 阿沐一脸懵:“你们喝汤吗?有免费的我去打。” 柳雨山额角流汗,“哦,喝,谢谢。” 阿沐走了,桌子上又只剩下蒋南和柳雨山,柳雨山继续埋头看手机。 “别这样,不至于吧。”蒋南说。 虽然蒋南没有指名道姓的说是指什么,但是柳雨山立刻就懂了并且说:“我没什么啊,都是成年人着很正常,再说这圈子不就是这样睡来睡去的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故作轻松,眉头却微微地皱起。 蒋南突然觉得,柳雨山是不是也没有交过男朋友,并且对这个圈子里的风气十分厌恶。 想着跟他说实话算了,免得他胡思乱想。 “昨晚带你回来的时候没在你身上找到你家的钥匙。” 柳雨山盯着蒋南:“所以你就把我带去你家趁我喝醉了就……好啊蒋南,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果然是个老色批,昨晚在酒吧我就看出来,那个皮衣肌肉男贴着你跳舞的时候你眼神都荡漾了。” “那……”蒋南想要解释说那是个表演互动,人家来互动难道自己垮着脸推开吗?但是柳雨山居然说自己‘果然是个老色批’,好啊,那我这个老色批肯定要贯彻到底了。 阿沐端着三碗汤小心地走过来:“小宇哥,帮我接一下。” “我来!”蒋南立马起身接下两碗,嘴里还念叨着:“你小宇哥昨晚累到了,腰不好。” 柳雨山:“你有病吧!都说了是床板太硬!” 蒋南:“你是说我不行咯?” 柳雨山:“我没那个意思。” 阿沐:“……所以,真的……” 柳雨山端起碗喝一口清凉酸爽的开胃酸汤,破罐破摔对阿沐说:“大人的事少管。” 吃完了饭,蒋南和柳雨山开车去警局。 柳雨山问为什么接单子还要去警局,蒋南解释:“有些会涉及到犯罪凶杀之类的比较复杂,需要警察说明情况签保密协议的。” 柳雨山:“那犯罪现场不需要保护吗?” “找到我们了那就是已经解决了,一般距离案子发生都是一两个月这样子。”蒋南说。 到了警察局,方时远接待他们。 “蒋队到这边坐,师父马上就来。” 柳雨山这辈子都没有进过一次警察局的审讯室,好奇的四处打量,很快就有个年龄看起来和蒋南岁数相仿的警察抱着电脑进来。 “蒋队,老样子还是先签协议。”他在对面坐下。 蒋南和柳雨山都签了协议,警察才把电脑打开给他们看现场的照片。 在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柳雨山差点没叫出声来,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紧张地吞口水。蒋南注意到柳雨山有点害怕,便伸手在他大腿上轻轻拍一下安抚他。 第23章 是我最爱的女孩(一) 柳雨山看着那个血腥的场面忍不住小声地问:“这真的是自杀吗?” 那个警察看他一眼, 有点不满他多嘴,但还是肯定地说:“是,法医鉴定和现场勘察都可以确定, 而且她留了遗书。” 其它细节无可奉告, 签好字之后两人拿了钥匙离开。 按着单子上的地址开过去, 是个安置房小区,虽然房龄不大但是质量一般, 小区的公共区域不大绿化也少。 两人肩背手提着大量的清洁用具穿过好几个单元才在最里面找到逝者所居住的单元楼。 楼下的门禁是坏的,只需要把手从铁门上的缝隙伸进去拉开门锁就可以。 “这会不会有点危险啊,谁都能进来。”柳雨山说。 蒋南倒是习以为常, “很多小区都是这样的, 安置房小区大多都是租住着外来打工的,物业也不怎么管事。” 电梯里有厨余垃圾袋里泄露出来的隔夜菜发酵臭味,柳雨山昨晚喝多现在还有点不舒服, 闻了这个味道胃里一阵翻腾。 蒋南低头看他:“想吐吗?” 柳雨山忍住这种感觉,说了一声没事。 找到逝者的家,蒋南打开门,瞬间一股淡淡的腥臭味扑出来, 柳雨山皱着眉头戴上口罩。 客厅是很干净的,看得出来逝者在这里已经住了很久, 有很多居住痕迹和个人爱好相关的东西, 茶几上还有一个拼了一半的乐高。 因为提前看过照片, 两人在玄关处穿戴好所有防护用具, 照例先是点香拜一下,香火的木质香味慢慢在房间里蔓延, 可以通过烟看得出来空气流动的方向。 卫生间的门口之前放置过封条, 已经撕掉了。柳雨山看蒋南还在组装纸箱子, 他就想去看看卫生间。 虽然已经看过照片,但是柳雨山在看到现场之后还是瞬间反胃,一股恶心的感觉直冲脑门,柳雨山捂着嘴跑开但是又不知道哪里可以吐。 “小宇!”蒋南看他不对劲喊了一声。 柳雨山看他手里刚好拆开了一个黑色的塑料垃圾袋,忙摘了口罩冲过去吐了个痛快。 蒋南战术后仰,但还是要给他开着塑料袋。 “好点没?包里有水漱漱口。” 柳雨山头皮都麻了,拿着水去厨房漱口。 蒋南收拾好东西之后自己走向卫生间。 满地凝结的血水,墙壁上了溅上了好多,尤其是浴缸靠墙的那一面有一条喷射血迹,蒋南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这个女孩一刀刺向自己的右颈总动脉之后喷射出来的血。 而据警察的描述左右颈总动脉都是破的,那她在刺破自己一边的总动脉之后还忍着失血的痛继续刺破另一边。 这真的是必死的决心,也是个狠人。 卫生间里最瞩目的还是那个浴缸,浴缸不大,水已经放干了,血水凝结,水平线的地方有深深的印记。 里面的味道不好闻,不过蒋南之前办案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接受良好,想着柳雨山估计是没办法进来收拾了,打算自己把这间弄了。 “这要怎么弄啊?”柳雨山重新戴上口罩站在卫生间们口问。 蒋南回头:“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去把客厅的东西收拾一下吧,记得拍照录单子。” 柳雨山也不硬撑,离开了这个泛着恶心腥臊气味的房间。 客厅的面积也不大,容纳一个电视柜一个三人沙发和茶几、书柜餐桌之后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地方了。 柳雨山吧餐桌挪到靠墙的位置,空出一快地方来放纸箱子,先从电视柜开始收。 电视柜上摆着一排小乐高和一盆小绿植,不光是电视柜,茶几和书柜上也有很多装饰的小东西,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热爱生活热爱自己的家的人。 柳雨山把这些拼好的小乐高一一放进箱子里后拉开下面的抽屉,里面有很多街上收回来的传单和一些碟片。 他自己也有这个习惯,就是在外面收回来的传单会顺手带回家,在家里吃饭的时候用来垫桌子,吃完饭直接扔掉,很方便,不用擦桌子了。 书柜上放的书大多是漫画和小说,都是成套的,可能有收集的习惯。 她一定是有打算这个城市长久居住甚至是定居的,否则不会买这么多有收藏意义的东西。 “电影票?”柳雨山在收书的时候发现一个笔记本,贴满了电影票,都是双人的,而且日期相隔都不太远,大多是一个星期一次。 那她一定有一个固定一起看电影的人。 电影的类型很杂,从文艺片到超级英雄到恐怖片都有,不是电影发烧友就是借着看电影约会的小情侣。 而这个猜测,很快就有了定论。 因为卧室里有三本相册,里面都是相同的两个人。 一个身高稍微高一点,扮相比较中性,总是笑得比较含蓄,在装酷的样子。另一个是齐刘海,比较可爱,总是笑眯眯的。 从房间里的衣服和装饰物来看,在这里住着的应该是这个齐刘海的妹妹。 那,自杀的是她吗?照片上的另外一个女孩子又是谁?她们是什么关系? 也许是因为柳雨山本身是gay,用圈内人的眼光一看这两个女孩子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对。 最早的一张照片拍摄的时间居然是十年前,穿着校服靠在乒乓球台旁边,那个时候的手机像素渣成马赛克,尽管如此还是能够看得出来她们那时候是多么的青涩。 上面写着拍照片的日期和地点。 是永城中学。 就在长北市,那个学校在长北市还挺有名的,因为当年它是军事化管理学校,坦白了说在里面读书的大多是在普通学校很调皮老师管不住家长也懒得管的小孩。 她们是在那里相遇的吗?是因为什么原因被送进去的呢? 后面还有很多照片,有她们一起运动,一起出去玩,有拍的大头贴,有手绘的小画像,里面出现了很多长北市的地点,直到最近一张,是在某个餐厅里两人的合照,时间是一个多月前。 里面的快乐片段不计其数,不难看得出来她们感情很好。 房间里也没有病症相关的东西,不是因为病症原因。 柳雨山把相册装好,在抽屉里找到的一些单据和劳动合同。 收拾衣服是个大工程,柳雨山戴着手套把那些衣服一一叠好用塑料袋装好放进纸箱子里,忙到蒋南那边结束了他还没弄完。 蒋南身上湿了一半,身上都是消毒水的气味,站在卧室门口说:“还没好吗?” 柳雨山正在收冬天的衣服,“还没有,东西挺多的。” 刚说完回头看自己手里拿的这件外套,胸口的位置印着一家公司的名字,是本地从事电信行业的一家企业。 “这是?”柳雨山看向蒋南。 “员工吧。” 柳雨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衣服并排在一起比较。 “你看,这个工服很明显比她别的衣服大很多……不过也有可能是故意的,我挑工服也会特地要大一点的。” “不对,”蒋南稍稍走进来一点,但还是和衣柜保持着距离,说:“如果是这个公司的户外作业的话一般不会挑不合身的,不方便高空作业。” 柳雨山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那会不会是另外一个人的?” 蒋南:“什么另外一个人?” 柳雨山用下巴指指地上的纸箱子,“里面有相册,里面有两个女孩,有一个是这个女孩,另外一个不知道大概是她朋友。” 蒋南身上太脏了,没有去那相册,他看了看时间跟柳雨山说:“时间不早了,今天先到这里吧。” 柳雨山看看手表,“还没到六点呢。” 蒋南抬起手臂闻一下,痛苦道:“我都被消毒水腌入味了,受不了了。” 横竖今天之内是整理不完了,就先把东西都放在这个房子里先回去,明天再来干一天差不多能完成。 夏天傍晚的风凉凉的,面包车两头的车窗全都开了,晚风呼呼地卷进来,带着蒋南身上的消毒水味又跑出去。 尽管这样吹了一路,回到工作室的时候身上的味道还是很重。 蒋南冲上楼去洗澡,柳雨山洗了手和脸喝水。 阿沐的声音从前台传来,“小宇哥,敏敏待会来接我去吃饭,说发现了一家很好吃的泰国菜,问你和南哥要不要一起去。” “我不去了,”柳雨山一边说一边往前台走,站在阿沐身边说:“我还有点事情。” 阿沐:“好吧,那我先去试试看好不好吃,好吃下次再一起去。” 他一边在文档上记录东西,一边在刷短视频。 “好,在看什么?” “随便刷着看。”阿沐说着就把手机推过来一点。 柳雨山瞄了一眼,在说一个杀人案,画面上都是马赛克也能感受出来原画面有多血腥。 本想把这个视频看完,可是一看到那个画面就忍不住想起今天在逝者家里看到的浴室场景,心里很不舒服就闪开了。 跟阿沐打了个招呼柳雨山就先走了,他的了解柳如雪计划还在进行中。 回家冲澡换了衣服之后拉开电视柜的抽屉,在铁盒子里盲摸出一张卡片。 “五爷老火锅,就你了。” 正想着自己去吃火锅点不了几个菜,但是现在要是叫上蒋南又有点怪怪的,在玄关穿鞋的时候听到楼道里有动静。 应该是蒋南回来了在开门。 等他进去了再出去吧,柳雨山想。 可是等了好一会都没听到关门的声音,于是悄悄地从猫眼里往外看一眼,蒋南的大脸就怼在门口,他大气都不敢出。 但是下一秒蒋南就敲响了门。 “在家吗?” 柳雨山猫着步子往客厅走,然后再正常走过来开门,“有事儿吗?” 蒋南:“今晚吃什么?一起去买菜?” 柳雨山:“我出去吃。” “吃什么?一起去呗。” 柳雨山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吃火锅,可是有约了,下次吧。” 他能跟谁吃饭去? 蒋南单手撑在门框上欺身过去笑一下,“忘记昨晚了?不怕菊花遭殃啊?” 第24章 是我最爱的女孩(二)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点事儿没有, 谢谢你哦。”柳雨山说完耸了耸肩。 蒋南并不觉得被内涵了,反而觉得柳雨山真的很像个嘴很硬的中二少年。 火锅店的位置不远,就在小区下面商场旁边, 跟它的名字一样装修得就很上世纪。正是吃饭的点店里的人挺多的, 等了十几分钟才进去。 昨晚的事情过去之后柳雨山和蒋南在一起就觉得有点怪怪的, 蒋南反而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难道蒋南才是真浪荡海王吗?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你看看还有什么要点的。”蒋南把已经勾过的菜单递过来, 柳雨山才回过神来接过菜单看了看。 蒋南点的东西基本都是肉类,柳雨山又加了点蔬菜叫服务员过来。 服务员看完菜单跟他们确认菜品,然后询问汤底, “汤底有少麻少辣或者其他要求吗?” 柳雨山:“不用, 正常来就好,谢谢。” 服务员都知道问要不要少麻少辣,自己却总也记不住妈妈不吃花椒。 等待的过程中柳雨山拿着手机到处乱滑防止和蒋南对视。 火锅店里有两台电视, 正在播放着本地的一个新闻台,讲了一起医闹事件,蒋南靠着椅背看得很认真。 “之前也处理过一个医闹的单子。”蒋南说。 柳雨山注意力根本不在手机上,马上就问:“怎么回事?” 蒋南:“就是很常见的医闹事件, 有个护士被伤到了腿,路过的另一个住院病人上前帮忙结果不小心被闹的人推倒脑袋磕到了。” 刚说完, 电视里开始报道新的案件了。 讲的是一起凶杀案, 画面打了很厚的码, 但是还是能看得出来现场非常血腥, 下面标题上写的是一对老夫妻被一个女孩杀害。 杀人凶器是一把西瓜刀。 “这也太狠了。”柳雨山说。 但是下一秒主持人就说道:“目前警方通报,杀人凶手李某已经在家中自尽身亡, 本台记者将持续跟踪此案件。为何以如此残忍的手段行凶?凶手为何杀人后自杀?凶手与被害人之间是什么关系?敬请关注, 接下来继续为您报道……” 柳雨山看着电视画面上的血腥画面, 脑子里无法控制的想起那个血红的卫生间。 他下意识的看向蒋南寻找某种认同,蒋南却没有说话。 锅底和菜很快就上来了,味道还不错,食材也新鲜,但是每份食材的分量都不多只有一小盘,倒也符合它的价格。 这会不会就是柳如雪喜欢来这家的原因?分量少可以吃得完。 因为不喝酒也不怎么聊天,很快就吃完了,柳雨山拿出会员卡积分,服务员告知里面已经又四千多的积分了。 “积分有什么用?”柳雨山问。 服务员说:“一百积分可以当作十块钱在本店消费。” 柳雨山:“好的,那麻烦帮我积上。” “干嘛不用积分抵扣啊?”蒋南拿了一颗清口糖塞进嘴里。 “你管我。” 服务员操作完毕后说:“已经加上今天的370积分,这是您的卡,江先生。” 柳雨山到嘴边的谢谢变成了“什么?” “怎么了?”服务员也不解。 柳雨山:“这个卡的主人叫什么?” 服务员也有点疑惑:“江赫先生,不是吗?” “是……”柳雨山尴尬笑笑,着补说:“我以为你说蒋先生呢。” 蒋南并不知道柳雨山为什么这个反应,还打趣说:“蒋怎么了?蒋那就是我的了。” 路上柳雨山一直沉默不语,蒋南开始觉得他有点不对劲了,回想一下难道是那张卡的归属人有问题? 蒋南试着开口:“一般这种地方的会员卡名字都可以乱报的,只要手机号是对的就行。” 柳雨山:“我认识江赫。” “你认识?谁啊?” “我妈的……朋友。”柳雨山没办法说出我妈的男朋友这几个字,尽管他心里无比清楚,当年柳如雪和江赫就是情侣关系。 就是他高三的那一年,他发现妈妈和一个男的接触特别频繁,好几次在家里阳台看见那个男的送妈妈回来。后来知道了那个男的是个开超市的,和妈妈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 他连想都没想就直接跟妈妈说不要跟别人结婚。 柳如雪听到柳雨山的那句话时只是笑笑,说:“我们还没有结婚的打算,而且江叔叔人很好的,下次介绍你们认识。” 她之前没有跟柳雨山说是觉得关系还不够稳定,另外就是他正在准备高考不想影响到他,并没有想偷偷恋爱的意思。 而柳如雪的解释和退让并没有让当时的柳雨山平静下来,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柳如雪跟别人结婚了之后分走她的爱,甚至是再生一个小孩,他不喜欢。 他愤愤地摔了自己的书包,对着柳如雪大吼:“我才不要跟他认识!你不准跟他结婚生小孩!” 他回了房间之后生怕柳如雪不能感受到他的愤怒,拿起书柜上的书就往门上砸,试图让柳如雪恐惧,让她害怕失去自己这个儿子。 他胸有成竹的在房间里等了半个小时,等着柳如雪来敲他的门说妈妈永远最爱你妈妈听你的不会跟别人结婚,我门会永远在一起。 可是柳如雪没有,柳雨山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书包已经收拾好放在沙发上,桌上放着五十块钱和留言。 柳雨山回想到这里,拉着蒋南就往家里面赶。 蒋南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跟着跑柳雨山跑回去,他一回家就冲回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怎么了?你找什么啊?” “找个东西。” 蒋南干笑一下,谁不知道你在找东西。 几分钟后,柳雨山从一本书里抖出来一张纸条,来回看了好几遍之后突然坐在床上笑了。 “什么东西?” 柳雨山招呼蒋南在旁边坐下把纸条递给他。 蒋南在他旁边坐下,字正腔圆地念:“柳雨山同学,原本是特地回来给做饭吃的,但是你刚刚说的那些话让我很不开心,自己去外面找饭吃吧。——你妈。” 蒋南没忍住笑了一下,转头看柳雨山。 柳雨山也笑:“她是不是在骂我?” 蒋南:“是你妈的话,确实有这个可能。” 柳雨山:“可是我妈就是她。” 蒋南:“说明她生气起来连自己都骂,是个狠人。” 柳雨山笑了一会,像是放松一样地长长叹口气后往后瘫倒在床上。 “那次吵架是因为我发现我妈跟这个江赫好上了,我特别生气,到处摔东西。” “你怎么跟个泼妇似的。”蒋南笑。 “那时候哪知道啊,以为我在她心里我她在我心里是一样的呢。” 蒋南把纸条好好地放回桌子上,单手撑着床问他:“什么样?” 柳雨山:“就是……我们是彼此地唯一。” “你就这么对你的唯一啊。”蒋南笑着说。 “嗯,怪不得我妈要走,是吧。” 说完柳雨山自顾自地笑了一下,为曾经的自己感到羞愧,也为现在的自己感到一点轻松。 当年吵完那架,柳如雪看完电影后回来就好像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样,对柳雨山的愤怒置若罔闻。但是根据柳雨山的观察,她和那个江赫没有再联系了,或者说不再让柳雨山看到他们的联系。 失去柳如雪的柳雨山终于在长大后的某一天意识到追求爱情并没有错,能够遇见爱情有多不容易,为自己自私的行为感到后悔和羞耻。 还好,还好柳如雪没有因为他放弃自己喜欢的。 “唉呀……”蒋南也长叹一口气,自然地往后躺下去。 “你干嘛,回家睡去。”柳雨山推他胳膊。 蒋南:“又不是没睡过,害什么臊啊。” 柳雨山抬起长腿给他一脚:“滚呐!!” 像是在烈日下走了很久一身汗的人洗了个澡,柳雨山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就出去跑步,回来做了两碗馄饨去敲蒋南的门。 等了好一会蒋南才来开门,又是一头鸟窝光着上半身来开门。 柳雨山一手拿着一碗馄饨,烫手得很,“我都快被烫死了下次能不能快点来开门!” 蒋南两只眼睛都还不能完全睁开,丧尸一般挣扎着刷了牙来吃早餐。 吃完了两人各自换好衣服准备去做完昨天没有做完的工作,在门口碰面的时候蒋南扔个柳雨山一个东西,他接过来一看,是把钥匙。 “给我这个干嘛?” 蒋南背着他的大包双手插兜,“以后大早上的别敲门了,自己进来。” 柳雨山看着蒋南的背影,把钥匙放到自己家门上的缝隙里。 由于柳雨山早起,把工作安排都提前了。 平时都是十点多才出门,今天不到九点就走,赶上了上班早高峰,堵在路上龟速挪动。 后面的车还一直按喇叭,搞得柳雨山很烦躁,“怎么堵成这样。” 蒋南在这些事上面往往脾气好得不像话,没有生气,跟柳雨山聊天:“你在上南那种大城市不是应该更堵吗?” 柳雨山:“我们打工人都是坐地铁上班的,没有那个条件在路上堵,而且程序员的下班时间都是十点以后,更不会堵了。” “说到程序员,我想起你那个‘朋友’到现在还没给我交活儿呢。”蒋南说。 “快了,别催……我的意思是他肯定是有别的工作之类的耽搁了,反正还没有到一个月的时间嘛。” 蒋南笑笑,没再继续问,他只是想转移一下柳雨山烦躁的情绪。 来到逝者家门口的时候柳雨山刚想插钥匙,突然被蒋南拦住。 “怎么了?” “里面有人。” 第25章 是我最爱的女孩(三) “我……擦。”柳雨山腿都软了, 悄摸儿的溜到蒋南身后。 仔细一听,里面还真的有动静。 蒋南:“是真的人。” 不管是真的人还是假的鬼,柳雨山都觉得这样一个刚死过人满地鲜血的地方里面有动静很可怕。 “说不定是家人。”蒋南说着, 上前敲门。 咚咚, 咚咚。 房子里的动静立刻消失了, 静悄悄地。 柳雨山夹着声音说:“更吓人了……” “请问有人吗?”蒋南凑近门口喊了一声。 房子里还是很安静,气氛越发诡异起来, 蒋南也谨慎地放下手里的包让柳雨山往后退一点,从包里找了个大刷子贴着墙壁再次敲门。 “请问有人吗?这里是人间山海家政。” 这是蒋南的习惯,除了在雇主面前会说真实的职业, 其它时候还是自称家政, 主要是担心有人会觉得不吉利觉得膈应。 又是两分钟的安静,就在蒋南准备再次敲门的时候房间内传来走路的声音。 门开了。 是相册上的女孩,她个子很高, 头发长到肩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尽管现在她并没有化妆也没有做什么打扮,只是一件很宽松的黑色衬衣和长裤,都能看得出来她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 是那种清冷美女。 她淡淡开口:“谁叫你们来的。” 蒋南:“警局, 我们是从事遗物整理工作的工作室,我叫蒋南, 这是柳雨山。” 柳雨山现在不害怕了, 轻声说了一句:“你好。” “进来吧。”女孩转身往家里走。 柳雨山跟在蒋南身后走进去, 看到客厅桌子上多了一个纸箱, 里面放着的是那三本相册。 有种房子主人回来了的感觉,柳雨山和蒋南进屋之后都有点不自在。 “你是要带走什么东西吗?”蒋南问。 “是。” 蒋南犹豫了一下, 还是说:“我们和警局签了协议, 房子里的东西要如数交给警局。” 女孩冷冷看蒋南一眼:“这里也有我的东西。” “我可以联系警局说明情况, 如果警局那边可以的话你可以处置。” “凭什么!”女孩看蒋南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语气更凶了。 柳雨山见状忙打圆场,“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我们也是受警局委托,如果是您的东西的话我相信警察也会同意你带走的。” 女孩听柳雨山这么说,来回打量他们一眼,觉得他们应该不知道背后发生的事情,脸色缓和了一些。 “我只拿这个相册,这个应该不会有什么线索的,你们可以检查。” 蒋南坚持:“我们不是警察,请你跟警局协商。” 柳雨山看着蒋南的后脑勺,觉得他今天态度太过于强硬了,毕竟人家刚失去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女孩很是无语地看一眼蒋南,低着头想了一会之后直接抱上那个纸箱子就要往外走。 “这位小姐。”蒋南伸手拦住她。 “滚开!”女孩闪避蒋南的手臂往外走,恶狠狠地瞪柳雨山一眼,柳雨山犹豫着要不要拦。 蒋南快步冲过去在门口堵着,态度强硬:“你不能带走。” 女孩低声怒吼:“这是我们的东西!” “你是逝者什么人?是亲属吗?”蒋南质问。 “关你屁事!” 蒋南:“再这样我报警了。” 女孩听到这句话更加愤怒,不管不顾的冲撞蒋南想把他推开,蒋南的体型比她大很多,自然是冲不开。 “你烦不烦啊!”女孩失控大吼,伸出一手去推蒋南,但是她情绪崩溃自己都站不稳,反而跌倒在地,低着头安静两秒之后传来轻声啜泣。 柳雨山看她哭了赶忙上去安慰,“你没事吧?” “用不着你们假惺惺!”女孩挥手推开柳雨山。 蒋南看柳雨山被推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拉。 女孩还在哭,他也很无奈,跟她解释:“结案之后东西都会归还给家属的。” 女孩声音沙哑,落寞道:“可我不是家属。” 蒋南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没办法给她保证什么。 很快女孩就擦干了脸上的泪站起来,她知道蒋南和柳雨山没什么错,他们只是正规的收钱办事而已。 “抱歉。” 说完之后她就离开了,那个装着相册的箱子放在地上。 柳雨山刚想说句话,对面的住户打开了门,八卦地往楼道尽头看,见女孩已经没了身影才跟柳雨山和蒋南说话。 “小伙子,你们是警察叫来的?” “是的。”蒋南说着,把纸箱子抱起来。 对门的阿姨看着纸箱子又说:“你们知道吧,住在这里的姑娘把刚刚那个姑娘的爸妈给杀了。” 柳雨山震惊到微微张嘴,不可思议地看向蒋南。 蒋南倒是一脸平静。 “她们两个住一起的,是那种关系知道吧,哎哟造孽哟,啧啧。”阿姨说着说着还要好奇地往房子里探头。 蒋南伸手拦住:“抱歉阿姨,不能进去。” 那个阿姨碎碎念了两句,回去了。 柳雨山还没回过神来,蒋南在他肩膀上拍一下,“别发呆了,干活。” 柳雨山一边戴手套一边说:“照这个爱意说的这个女孩和逝者是一对,然后逝者杀了刚刚那个女孩的父母然后自杀了?!是这么回事吗?” 蒋南嗯了一声,“昨晚在火锅店里看的那个新闻应该就是这个。” “可是我觉得……”柳雨山说到这里,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感觉。 他觉得刚刚那个女孩对逝者没有一丝的恨,她过来拿她们两个的相册,她的崩溃大哭,都像是为逝者心痛,根本不像是一个人面对杀了自己父母的人的样子。 今天的目标就是把东西都收拾好,卧室的东西是最多的,昨天只来得及收拾了一点衣柜,还有很多东西要整理。 柳雨山在收拾书桌下面的抽屉时找到逝者的一份劳动合同,是一个房地产公司,职位是策划,不过已经是两年多前的签的了。 逝者的名字叫温一一,二十五岁,本地人。 除此之外没有更多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了。 东西最多的是梳妆台,应该是个爱美的女孩子,很多化妆品和首饰。 其实这些东西对警局破案完全没有帮助,而且温一一已经自杀,案发现场是在被害人经营的夜宵店,有监控录像,并没有什么好纠结的点,已经可以结案了。 忙到中午将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完,分类好之后登记,准备出去吃个饭回来做最后的清洁。 就在小区外面随便找了个小店吃饭,每次上午工作完柳雨山都没有什么胃口,尤其是那个房子里一直有股腥臊气息。 吃饭的时候警局打了个电话过来问情况,蒋南说今天能收拾好,到时候送到警局去。 “不用送来警局了,你们处理掉就行,今天结案了。” 警察解释了一下之前一直没有结案是因为凶手和被害人的女儿认识,还在当晚去过她家,媒体抓住这点报道得太多,怕有什么疏漏,今天有个逝者的远房亲戚过来签了字。 蒋南:“那东西怎么处置?” 对面回复:“说不要了,你们处理就行。” 这样一来就可以把温一一的东西交给刚刚那个女孩了,可是他们根本没有留联系方式,只好后面再去找。 东西都清出去之后做最后的清扫和消毒,卫生间里依然弥漫着淡淡的腥臭味,需要深度消毒,蒋南包揽了卫生间的工作,柳雨山就自觉的去了卧室。 虽然卧室的空间并不是很大,但是东西都收走之后房间里显得空空荡荡的。 一个人生活的痕迹就这样在两天之内被抹除干净。 柳雨山想想自己家里哪里都还没有动过,柳如雪生活过得痕迹还保留着突然觉得有点温暖。 这说明还有人惦记着她。 柳雨山拿着扫把蹲下,准备把床底下也扫扫,他个子高,几乎要趴在地上,扫把在床底下挥动,突然碰到一个罐子一样的东西,他用扫把把那个东西勾出来。 是一瓶早已经禁止售卖的农药,还没有开封过。比起它的除草功效,讨论得更多的是喝了它自杀的各种新闻。 一个住在城市里的人怎么会需要买这种东西?况且这个药已经禁售了不好买。 难道是逝者原本想用它来自杀吗?最后又因为什么原因没有用?为什么会出现在床底? 之前警察说温一一杀人的当晚是和早上那个女孩见过面,新闻报道温一一是晚上十二点左右行凶的,那个时候那个女孩在哪里? 柳雨山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温一一行凶会不会是那个女孩的指示?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柳雨山就不可抑制的开始往那方面想,想着想着就忍不住跑出去找蒋南。 “蒋南!”柳雨山跑过去,看到蒋南正跪在地上撅着屁股拿消毒水刷地板缝隙。 他转头:“干嘛。” 柳雨山对蒋南的屁股不忍直视,转移视线靠在卫生间门边,“我在她的床底找到了这个。” “百草枯?” “你说她家里为什么放着这个?” 蒋南站起来,他还带着湿手套不方便拿,歪着头看问道:“用过了吗?” 柳雨山:“没有,还没打开呢。” 蒋南皱着眉头摘了手套拿纸巾包着那瓶除草剂看了好一会,抬头和柳雨山对视,“你觉得是为什么?” 柳雨山:“她们会不会是共谋?或者这个原本是她想用来自杀的。” “跟警局说一下。”蒋南说。 这大概是最合理的做法,如果关系到案子还是交给警察处理的好。 忙到下午六点多,房子恢复整洁,到处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蒋南和柳雨山收拾好东西准备锁门下楼。 刚把门关上,早上来过一次的那个女孩从楼道里跑了过来。 “我刚刚去警局了,警察说结案了一一的遗物由你们处置,把东西都给我行吗?”她好像是一路跑上来的,气息不稳。 柳雨山看看蒋南,蒋南说:“两个小时之前可以,现在不可以了。” “你什么意思?” 蒋南从包里拿出那瓶用密封袋好好的装着密封袋,“那你告诉我她家里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 第26章 是我最爱的女孩(四) 女孩眼神闪过慌乱, 但还是嘴硬:“为什么不能有?” “这种除草剂早就被禁止售卖了,你家里出现这个东西我交给警察让他们查一下是从哪里买的算是合法举报。”蒋南的神色严肃,柳雨山看到了他曾经作为刑警的样子。 女孩显然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 一下子就慌了。 看她这个样子, 蒋南反倒没有刚刚那么严肃了, 她这个样子看起来真的不像会策划这些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蒋南冷冷开口。 女孩抬眼看他,犹豫了一下, 还是开口回答:“肖悦。” 蒋南:“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个东西会出现在这里,温一一杀人后自杀个你有没有关系。” 肖悦:“有关系。” 她似乎是知道逃不过这一段了, 放松了一些:“我说了你就不会告诉警察吗?” “如果涉及到案件, 我还是会告诉警察。” “当然涉及到……” 肖悦像是脱力一样缓缓靠在墙上,沉默片刻后问他们:“东西呢?” 柳雨山:“一部分被垃圾站拉走了,一部分在我们车上。” “垃圾站?!”肖悦质问。 柳雨山温声解释, “一般贴身的物品会送到火葬场火化,其他的会直接送到垃圾站。” “有联系方式吗?我要拿回来。”肖悦眼神中带着恳求。 蒋南和她对视片刻,拿出手机给垃圾站的人打电话,让他们先不要处理那些东西。 一个小时后, 肖悦跟着他们回到了人间山海,阿沐看到肖悦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诧异地看着蒋南和柳雨山。 蒋南摆手示意让他别管, 带着肖悦进了会客室, 他把那瓶除草剂放在桌子上, “说吧。” “我和一一初中的时候就认识,我们是同学。” 蒋南:“这个我知道, 说点跟这个东西有关的。” 肖悦对蒋南一直没有好脸色, 看他咄咄逼人的样子低头冷笑一下后再次和蒋南对视, 一字一句说道:“那是我想用来杀我爸妈的。” 正在倒水的柳雨山无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一次性杯子,不可思议地看向肖悦。 “还有一瓶安眠药,不知道一一扔到哪里了。”肖悦继续说。 蒋南:“你为什么要杀你父母?” 肖悦:“因为他们要害死我。” 她语气强硬,但是眼神开始波动,她在强撑着,“他们从小就更喜欢我弟弟,小时候我被拐卖过,后来被警察救回来我爸妈说是走丢的,前段时间才知道其实是他们把我卖了。去年我弟撞死了别人自己瘫痪了在医院躺着,他们要我嫁给一个有钱的男人拿彩礼去赔钱,我不愿意他们就要死要活的,还以为我不知道小时候的事情呢。 “我让他们卖房子还钱,他们不愿意,还偷偷找一一要钱,一一凑钱的时候被我发现,我们决定给他们一笔钱之后离开长北市,他们好言好语的说对不起我,然后当晚就在我的水里下药,差点就被那个老男人睡了。” 肖悦看着说不出话的蒋南和柳雨山,“是不是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种父母?他们到处说我是不孝女,说我不管家里,还要敲诈我女朋友。” “我……”肖悦的情绪逐渐崩溃,“要不是我一直不回消息一一觉得不对劲找过来我就被人侮辱了,我真的恨他们。” 柳雨山扯了两张纸给她递过去。 肖悦平复一下心情,“所以我买了那个除草剂和安眠药打算放他们的饭里,但是那天去找一一被一一发现了,我们在卧室起了争执吵了一架,她给我倒水喝,可是我喝了之后就睡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在我朋友家里,我爸妈死了,一一自杀。” 柳雨山和蒋南都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 “这些你有跟警察说吗?”蒋南问你。 肖悦:“没有……一一给我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让我不要说,就说我是去了朋友家玩。” 这是一个过分明朗的犯罪过程,温一一杀人的时候店里全程有监控,后面甚至有目击证人,杀人是事实。 柳雨山想着想着,“那你是怎么跟警察说的?温一一总该有个犯罪动机。” 肖悦冷笑,往后靠在椅背上:“我爸妈这两年私底下背着我跟她拿了很多钱,我被我爸妈下药的时候他们就有冲突,一一还受了伤。” “可以把东西给我了吗?”肖悦问。 柳雨山不敢拿主意看向蒋南。 蒋南:“可以,但我举得你应该向警察坦白,至少那个老男人会受到惩罚。” “没必要了。” 肖悦带走了那三本相册,其他东西会在父母葬礼结束后过来拿。而那个所谓的温一一的远房亲戚只是在警局签了个字之后再也联系不上。 关于温一一成长的过程全都被埋藏在那三本相册里被肖悦带走,蒋南和柳雨山也只是匆匆看过几张。 那些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的印记会封存在肖悦的心里,她父母的死,温一一的死,还有那个在医院里瘫痪的弟弟,会压在肖悦的心上跟随她一辈子。 柳雨山这大半个月跟着蒋南也处理过不少的单子了,但是没有一起像肖悦和温一一这样让人感到绝望。 有些人死了是解脱,有些会很遗憾,但活着的人总能看到一点希望,心里有一点能量能够支撑着活下去。 肖悦好像什么都没有。 好沉重,柳雨山想着,心里想压着一座大山。 柳如雪走的时候在想什么呢?她会有什么遗憾吗? 平时对顾客的故事看起来相对淡然的蒋南脸上也是擦不去的沉重,办公室里三个人都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说话。 实在是不知道能讨论点什么了。 “蒋南,我这两天要请假。” “好,去做什么?” 柳雨山:“回一趟我妈的老家。” 蒋南低着头想了一下,跟他说:“我跟你一块儿去吧,反正这两天也没有什么单子,就当散心了。” 柳雨山虽然心中有向往,实际上心里还是胆怯,怕到时候不止如何面对老家的那些人,甚至是回去了都找不到跟妈妈还有联系的人。 有蒋南的陪伴大约好好一点,他想。 晚上两人去那个居酒屋吃东西,顺便跟老板打听一下关于柳如雪老家的事情。 “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算早呢,高中同学,我知道她家是哪个镇的但是具体是哪个位置就不知道了,也很久没有回去过。”老板说。 时间还早,居酒屋里的客人并不多,只有两个在旁边桌子吃咖喱蛋包饭的女学生,餐台后面的铁锅滋滋地想,是柳雨山点的猪排饭。 柳雨山记下了地址,跟老板闲聊:“没有回老家看看吗?” 老板笑笑,“好不容易跑出来了,还回去干嘛?” 蒋南和柳雨山不约而同望向老板。 老板脸上是释然的笑,一边翻猪排一边说:“我是因为老公家暴离婚的,干嘛还要回去?我都被打得住院了我家里人还劝我为了小孩忍一忍。” 为了小孩。 这句话确实是本土国情了。 “一开始离开之后我一直觉得亏欠孩子,总是忍不住回去看他,可是他变得很讨厌我,说我不要他不管他。”老板把煎好的猪排放在盘子里,再往里面夹一些切好的配菜,“我很难过很自责,同时也对孩子有点失望,他是个初中的大孩子了,平时他爸爸怎么对我的他都看得见,为什么不能理解我呢?就很纠结,后来在长北市碰到你妈妈,她跟我说了一句话。” 柳雨山发现老板在看着自己,就顺着问下去:“什么?” 老板:“她让我不要这么想,她说‘有些事情是关乎爱与不爱,不是谁欠谁的’,我想了很久觉得很有道理,如果他觉得我必须鼻青脸肿的在家里给他做饭洗衣服否则就是不爱他,那我也可以觉得他自私的索取是不爱我,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不是谁欠谁的。”柳雨山喃喃。 或许自己总是下意识的认为她是我妈妈她就会永远对我好就是一种觉得妈妈就是欠他的感觉。 吃完了饭两人沿着路灯下的小路走回去,柳雨山决定明天就出发去妈妈的老家,蒋南说当是旅游放松一下,但是他一脸的沉重。 “怎么了这是?”柳雨山双手插在兜里,用胳膊肘去碰一下他。 蒋南耸耸肩,也把手揣进裤兜里,“没什么,总觉得有点不安心。” 柳雨山:“放心吧,过去了我会保护好你的。” 蒋南笑着看他:“保护我?” 柳雨山:“对啊,你看起来这么欠揍。” 蒋南:“要是去你老家的话我被揍只有两个原因。” “什么?” “一是你到处叭叭你的小嘴惹到别人,我们被群殴;二是你老家的人不满意我这个女婿。” 柳雨山一开始还微微点头表示认同自己这张嘴有时候是挺会惹事的,到了后面那一句才发现自己又被占了便宜。 “有病,不占我点便宜你浑身难受是吧。” “唉,距离上次已经挺久了,是有点难受。” “可以阉掉。” 蒋南闻言往旁边退了一点,“这么狠毒?!谋杀亲夫啊!” 旁边还有人走来走去,柳雨山嫌弃得不行赶紧把他拉过来想让他别演了,谁知道蒋南一时没站稳直接贴柳雨山身上了。 柳雨山吓得赶紧往后退。 Bang!脑袋嗑电线杆子上了。 “靠!”蒋赶紧过去轻轻捧着他的头看,“疼不疼啊?这么大一声儿响。” 柳雨山疼得龇牙咧嘴:“你撞一个试试。” 蒋南笑着把炸毛柳雨山拉进怀里,一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抚摸:“呼噜呼噜毛儿吓不着。” 柳雨山瞬间身体僵硬不敢动,耳朵烫得发疼。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个动作真的很暧昧啊…… 第27章 柳如雪(一) “赶紧放开。”柳雨山小声道。 蒋南松开柳雨山, 发现他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本想再逗他两句的,但是柳雨山给他一个眼神之后他就消停了。 柳雨山好像在撒娇, 在告恳求他:求你了我真的受不了这个。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回家, 在楼道里告别。 “明天几点?” 柳雨山:“七点。” 蒋南震惊:“那么早?” 柳雨山:“不去算了。” “又没说不去, 瞧你这大小姐暴脾气,明天小的七点准时在门口候着。”蒋南说着打开了家门, 又回头跟柳雨山说:“晚安。” 没等柳雨山回一句晚安,蒋南的门就关上了。 柳雨山摸摸鼻子,“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本以为蒋南只是嘴巴太碎喜欢损自己, 但偶尔又能感受他犯贱的表象下一点细腻的温柔。 次日一早, 柳雨山收拾了两件换洗的衣服装好去敲蒋南的门,以为他还在睡觉,谁知道蒋南穿着钓鱼佬装备就出现了。 “我们不是要去钓鱼。” “我知道。” “那你穿成这个样子。” “你不懂, 去乡下还是穿这种方便。” 柳雨山懒得争执,两人打车去高铁站,路上要开半个多小时,两人都歪着头咪了一路。 柳如雪的老家在隔壁省份, 先坐高铁到柳如雪家所在的地级市,再转大巴或者火车到县城, 从县城坐巴士去镇上。 这是柳雨山在网上找到的路线, 这个路程走下来基本一天就过去了, 这也是柳雨山要一大早出发的原因。 “我睡了哈。”蒋南把头顶的鸭舌帽往下拉盖住眼睛往后一趟, 睡得昏天暗地。 柳雨山对家乡一点印象都没有,柳如雪也没有带他回去过。 车窗外飞速而过的风景是那么的陌生, 那时候他还太小, 是一天能在妈妈怀里睡十几个小时的小孩。不知道当年柳如雪带着他离开家乡来到长北市的时候看以的是不是也是这片风景 她那时候在想什么? 盯着窗外的风景三个多小时, 到达地级市,火车进站,柳雨山还没来得及叫蒋南他就自己醒了,揉揉眼睛看窗外,“到了?” 柳雨山:“嗯,你倒是醒得很及时。” 蒋南喝口水清醒一下说:“以前当警察的时候练的,争分夺秒在车上休息。” 这个站下车的人很多,两人东西很少,随着人群慢慢的挪动出去。 “好多年没有来过了,没想到高铁站修得这么大了都。” “嗯。” “这是新站吗?我怎么看外面的楼也不一样了?” “是。” “你饿不饿,出去吃碗面吧,这里牛肉面很好吃。” “可以。” 蒋南觉得柳雨山有点不对劲,转头看他:“怎么了,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近乡情怯啊?” 柳雨山给他一个标准假笑。 这儿完全算不上是他的故乡,这是柳如雪的故乡。 接下来的一天都在路上赶着,不在车上就是在等车。到居酒屋老板娘和母亲信封中提到的老家小石镇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 小镇的街道一眼就可以望到头,蒋南和柳雨山两个大男人站在街边,一看就不是本地人,惹得街边小店的老板观望。 “哪家啊?”柳雨山自言自语。 “你问我?” “我没问你!” 蒋南四处看了一下,挑了个卖鞋子的店进去问:“姐姐,您知道柳如雪家是哪个位置吗?” 柳雨山也跟过来,听到店主说:“柳如雪啊?她家在很后面的位置哟,你找她的话这里可找不到,好多年没回来过了。” 蒋南指着街尾,“那边吗?” 店主说是。 柳雨山也上来问了一句:“她家里还有人吗?” 店主盯着柳雨山的脸看了又看,“你找她家干什么?” “有点事情。”柳雨山敷衍道。 店主犹豫怕万一是不怀好意的人,不过想着反正早也没人住了才说:“就从这里往下面走,有一家卖饲料的旁边有条小路,往里面走第三家就是了。不过家里早就没人住了。” 柳雨山:“家里人呢?” 店主越看柳雨山越觉得熟悉,试探着问他:“你是如雪儿子吧?” 柳雨山嗯了一声。 “老人早就走了,堂哥一家也早就搬到市里面去咯。” 谢过店主之后两人往街尾走去,小镇的傍晚很安静,只能听到路边小店家里传来的电视声音,远远的看过去,像是时间静止了。 按着店主的指引找到那个房子,小石镇55号,一扇已经掉了很多油漆的红色大铁门,是个有院子的两层小楼,不临街没有店面。 看起来已经好久没有人打开过了。 “翻进去?”蒋南问。 柳雨山白他一眼,默默从书包里摸出一串钥匙开始试。 蒋南:“哪儿来的钥匙?” 柳雨山:“在我妈的房间里找到的,希望这个门锁没有换过。” 柳雨山一把一把的试,到第四把的时候铁门后面咔哒一声,门开了。 “居然真的这么多年都没换过。” “都没人了谁来换。”柳雨山说着,用力推了一下被锈的门,门吱吱呀呀地打开,院子里石板的缝隙长着茂盛的杂草,已经有半个人高。 尽管知道这是自己母亲的老家,柳雨山还是忍不住的想。 这他妈也太像个鬼屋了。 “这他妈的也太像鬼屋了。”蒋南说着,抬脚走了进去。 柳雨山跟着走进去,看着荒芜的院子和长满蜘蛛网的屋檐,开始思考今晚住哪儿的问题。 院子并不大,现在杂草丛生更显得院子拥挤,蒋南踩着杂草趟出一条路好让柳雨山跟上来。 丝缕残阳的光线打在破败的院子里,柔软又残酷。 柳雨山想到柳如雪长大的地方变成这个样子就觉得有点心酸。他走到大门面前轻轻推了一下,没能推开,挂在门上的锁叮当响。 “我找一下钥匙。” 蒋南说好,然后抬头四处打量这个地方,看向隔壁的房子的时候发现隔壁阳台上有个小孩,她用丝巾围着半张脸,肩膀上披着床单,扎着双马尾,神秘兮兮地一下躲下去一下探出头来。 “你们是谁?”小孩问。 柳雨山也抬头看过去,对着女孩说:“女侠,您哪位啊?” 女孩语气里满是雀跃,“我乃富贵打米厂二千金!你呢?” 蒋南和柳雨山都忍不住笑,刚要说自己是谁的时候女孩身后冒出一个老奶奶,看见院子里有人立刻操起手边的木棍。 ——尽管他们此时相距着一个楼层,奶奶不可能跳下来,柳雨山和蒋南也不可能飞上去。 “你们是干什么的?!”奶奶大喊。 柳雨山觉得很有意思,笑着说:“奶奶你猜?” 奶奶抬手就把木棍扔了下来并且大吼:“来人呐!!有强盗!!” 柳雨山刚刚还在傻乐现在就要面对飞天来棍几乎避闪不急,刚要推着蒋南闪开就发现身后一条长腿抬起来一脚踹飞了那根木棍。 还没等柳雨山感叹蒋南这一脚很帅的时候就有四五个大汉冲了进来。 众人面面相觑。 冲进来的大汉为什么会犹豫疑惑?因为柳雨山长得和柳如雪实在是太像了。 “你是……” 蒋南下意识地伸手把柳雨山挡在后面,“大哥,我们不是强盗。” 柳雨山:“柳如雪是我妈。” 大汉们互相交流眼神。 柳雨山拿出钥匙,“这是我妈留下的钥匙,我们是开门进来的。” 冲在前面的一个光头伯伯说:“你是雨山?” 柳雨山点点头。 大汉后面冒出个双马尾丫头,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看着他,学大人问:“你是雨山?” 闹了个乌龙,光头大伯招呼他们去家里坐,说这个房子十几年没有人住了根本住不了人,小丫头拿着木头当剑在柳雨山旁边假装砍来砍去。 正是吃饭的点,柳雨山和蒋南也饿了,跟着大舅走。 光头大舅就是那个小丫头的爸爸,住隔壁,路上笑着说:“我和你妈妈从小一起长大的,天天一起玩泥巴,没想到她这一走就是这么多年。对了,这次你妈没回来?” 柳雨山干干地笑一下:“大伯,我妈走了。” “啊?这……怎么回事?” “突发心梗,没抢救过来。” 光头大舅点点头,好一会儿没说话,进了家门时才说:“我们这个年纪确实是死活一瞬间的事儿,她这些年过得好吗?” 柳雨山不知所措地看向蒋南,蒋南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他们这么多年没见的事。 “挺好的。” 回家的时候舅妈和小外婆已经做好饭菜,大伯跟她们解释了一下,舅妈和小外婆热情地招待他们坐下。 小外婆笑眯眯地看着蒋南,“你是哥哥雨山?哎哟这也长得不像呢,没遗传到你妈,弟弟不错,如雪什么时候又结婚的?” 柳雨山尴尬解释:“小外婆,我是雨山。” 小外婆一拍大腿,“哎哟,那……那你弟看起来比你成熟多了。” …… “妈,这是雨山的朋友,不是哥哥也不是弟弟。”大舅解释。 小外婆恍然大悟点点头,觉得这样合理多了。 “孩子长得真好,长大了就好啊,你妈走的时候我担心呢,担心她一个小姑娘照顾不好孩子,自己在外面吃苦。” 柳雨山苦涩笑笑。 “来,先吃饭。”大伯招呼道。 席间又跟小外婆和舅妈告知了柳如雪的死讯,都惋惜叹气。 吃饭的时候大舅问:“这次回来是送你妈回来么?” 柳雨山摇摇头,“没,葬在长北市了,这次是想来看看老家,看一下我妈长大的地方。” 大舅给柳雨山和蒋南倒了酒,说:“也好,也好,去看看你外公外婆的墓,收拾一下家里。” “是。”柳雨山点点头,举起酒杯,顺便踢埋头干饭的蒋南一脚,“敬您一杯,大伯。” 矜矜业业的拎包小弟蒋南举起酒杯,三个人全干了。 “哈……” “嘶……” 蒋南和柳雨山的脸都皱成一团,喝不惯土酒,这酒也太冲了,一路烧到了胃里。 大舅神色如常:“今晚就在我这儿休息吧,收拾个房间你们将就一下,你家得好好收拾一下才能住人了,里边的估计啥有没有。” “有呢。”双马尾女侠奶里奶气地开口。 柳雨山笑笑,看着她问,“有什么?” 女侠抬着下巴说:“有可漂亮可漂亮的婚纱。” 第28章 柳如雪(二) “婚纱?”柳雨山问。 女孩点点头, 然后就被舅妈的眼神制裁了,“你怎么知道有?” 女孩埋头吃饭不敢说话。 “快说。”舅妈在桌子上敲一下。 “我们去里面探险,”女孩低着头, 小声坦白。 舅妈:“怎么能随便进被人家, 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不能随便去别人家,也不能去危险的地方。” 柳雨山笑笑说:“没事儿, 小孩子无聊当这个是探险呢,我们小时候也喜欢干这种事。” 老房子里的婚纱今晚是看不了了,毕竟柳雨山和蒋南都没有探险的爱好. 虽说是一个地方的人, 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还是有点尴尬, 吃完饭大家闲聊一会就都说该休息了. 舅妈给他们收拾了一个屋子出来,应该是个不常住人的客房,里面还堆着好多夏天用不上的棉被, 被舅妈堆在角落。 “卫生间就在楼梯口那里,你们热水是开着的可以洗澡。” 道过谢舅妈就离开了,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乡镇上的人睡得都很早的样子, 外面除了偶而路过的车子声音,没有别的活动了。 蒋南自如地从包里拿出自己带的换洗衣物去洗澡, 柳雨山看着这张床开始烦恼。 本来两个男人一起睡一张床是没什么的, 如果他们之前没有睡过的话。 柳雨山后来想想觉得自己真的好亏, 好不容易跟男人睡了, 对方虽然是自己朋友但是好歹身材好人也帅,自己醉得跟个狗一样什么都不记得。 到底好不好玩舒不舒服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想着想着柳雨山就害臊起来, 早知道不让蒋南跟过来了。 这时候蒋南推门进来:“好了, 你去洗吧。” 蒋南的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 本来已经擦干的上半身又变得湿漉漉,屋内的灯光不是很足,让这个场面看起来有点不正经。 柳雨山转移眼神好像很不在意的一般拿自己衣服一边说:“怎么不擦擦头发。” 蒋南:“就一块新毛巾。” “擦呗。”柳雨山看他。 蒋南叹口气,“不是为了留给你嘛,你可是大小姐我怎么敢独用一块新毛巾。” 柳雨山翻个白眼,拿着换洗衣物出去了。横竖说不过他。 洗完澡回来他头上搭着个毛巾,他没有用过还是干的准备给蒋南擦头,他头发比较长不擦很难干。一进门就看到蒋南撅着个屁股趴在窗台上。 “你干嘛呢?”柳雨山问。 蒋南头也没回:“吹头发啊。” 柳雨山抿着嘴无语了还一会才走过去说:“让让,我也要吹。” 小镇的山风轻快凉爽,就是力度不太够。 “我觉得这样吹吹到半夜都吹不干。”柳雨山说。 “那怎么搞,总不能湿着头发睡觉吧。” 柳雨山呵呵一笑,开始疯狂摇头晃脑手动增加风速,甩动的过程中头发甩到蒋南脸上抽得他脸上都是一条一条的水印子。 “都甩我脸上了!”蒋南说着,往后退一点。 “这我就不能控制了。” “嘿,”蒋南站起来,一头湿发耷拉在脸上,“那可就别怪我甩你脸上了,我头发可是比你长。” 说完又挤进去,学着柳雨山疯狂甩头。 星空浩瀚,夜风习习,某大山深处的一个二楼窗台,两个不知名男子疑似狂躁发作在窗前狂舞。 随后因为头晕双双倒在床上。 柳雨山:…… 蒋南:哎哟。 “你哎哟个屁!”柳雨山说着伸手撑在床上想从蒋南身上起来,但是立马又失去方向感扑腾一下倒在蒋南胸口。 “哎哟!”蒋南再次哀嚎。 柳雨山再次狂怒:“别在哎哟了!搞得好像我怎么你了一样。” 蒋南哀嚎:“你这一米八的大个压在我身上还不算怎么我啊,重死了。” 柳雨山听完只想赶紧起来别再被蒋南嘴碎,谁知道刚撑起来一点蒋南的大手就搭在了自己腰上往下一按。 两人身上都散发着杂牌洗发水的浓烈又劣质的香气,刚刚用非正常方法吹干的头发现在都凌乱着。 柳雨山的发丝细软,温柔的垂坠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 他也看不到蒋南的表情。 “干嘛……” 蒋南的心跳变得有点快,他想要克制这个事情不让柳雨山察觉,但是越克制越做不到,只能深呼吸两口说:“缓一会,不晕了再起来。” 蒋南这么温温柔柔正经地说话,柳雨山倒有点不习惯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只能哦地一声,轻轻趴在蒋南胸膛。 过了一会,柳雨山有点受不了了,头也没那么晕就赶紧起来,站在床边。 “咳咳。”蒋南干咳两声,有点不好意思翻身背对柳雨山,还拉过被子盖住腰腹的位置,“不早了,睡觉吧。” 柳雨山低着头,有点没忍住,憋着笑说:“哦。” 柳雨山关了灯轻轻上床躺下,和蒋南隔着半米的距离,谁也碰不到谁,但是刚刚蒋南的表情真的太好笑了。 也有他憋着不敢说话的时候。 “别笑了。”蒋南无奈道。 “我没笑啊。”柳雨山说。 蒋南还没恢复过来,不然高低给他来一脚。 “床都在抖好不好!” 柳雨山深呼吸两下,不再笑了,但是仍然能感受得到蒋南现在像个充气的河豚,气呼呼的。 “好了,都是男人,我能理解。”柳雨山安慰道。 “你理解什么你都没硬。” 柳雨山没想到蒋南又开始肆无忌惮嘴炮了,忍不住笑说:“你怎么知道没有?” “嗯?”蒋南翻身过来,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柳雨山的脸。 柳雨山一下就怂了,“我没有我没有,我开玩笑的。” 蒋南:“我不信,我这种绝世猛男搂着你你能忍住?” “开什么玩笑,你会对自己哥们儿硬啊?那不是……”柳雨山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自己说的好像不是很对劲。 蒋南对着他硬了。 “睡吧。”柳雨山强行转移话题后翻个身,背对着蒋南。 蒋南看着柳雨山的后脑勺,许久没有说话,他知道柳雨山没睡着。 过了好久,柳雨山还是一动不动,蒋南轻声问一句:“怎么不谈恋爱,没碰到喜欢的么?你这么好。” 柳雨山想装不听见,但是很想回答他这个问题,忍了一会还是小声地回答:“圈子太乱了,不喜欢快餐式的的恋爱。我也不好,觉得自己处理不好亲密关系。” 他的回答很真诚,也是他会说出并且实践的回答,蒋南没有回应,柳雨山就问:“你呢?” 蒋南想了想,说:“小时候你妈说让你嫁给我做老婆,我还等着呢。” “有病啊。”柳雨山翻身和蒋南面对面:“那是开玩笑的,我是在演舞台剧。” 蒋南没有跑火车开玩笑,只是笑笑说:“我知道,演公主挺可爱的。” 两人默默对视着,柳雨山看着蒋南温柔坚毅的脸有想凑过来的趋势。 “好困。”柳雨山翻身成平躺。 蒋南微微抿唇,也平躺下来,两人都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直到深夜。 第二天被楼下轰隆隆的声音吵醒,是大舅家的打米铺子开始工作了,柳雨山和蒋南简单收拾之后向大舅道谢回了自己家。 “要收拾这里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吧。”蒋南拿着从大舅那里借来的镰刀在院子里乱砍。 柳雨山打开了家里的大门,尽管家具齐全,看起来还是空空荡荡的。 看得出来主人离开这里之前有好好的收拾过,桌子上都盖着透明的塑料,柳雨山看见正对门的地方墙壁上有照片,照片上是一男一女,年纪并不大。 柳雨山猜这应该就是外公外婆了。 听柳如雪说过一点外公外婆,说外公是当兵退伍的,外婆是个老师,在她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 “外公外婆么?”蒋南走进来。 “应该是吧。” 蒋南站在柳雨山身边仔细看了看说:“别说,你和你外公长得挺像的,回头收拾一下上个香吧。” 昨晚大舅还说到去外公外婆的坟上看看,柳雨山开始觉得一个周末根本回不去。 蒋南轻轻撞柳雨山肩膀:“别发呆了,收拾收拾吧。” 说完到处找卫生间打水。 房子的水电没有停,不知道是那份堂叔在交还是柳如雪在交,蒋南拿盆打了水就开始到处擦桌子,柳雨山看着他勤奋的背影,偷摸着从院子里的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有两个房间,都没挂窗帘能看得见里面,柳雨山的钥匙还挂在楼下的大门上就先猫着腰往里面看。 他看到了那件可美可美的婚纱,就挂在衣架上。 婚纱不是纱布材料,是缎面的那种布料,在那里挂了那么多年看起来还是带着光泽感,只是颜色已经变得发黄。 其实是很简单的抹胸款式,简单中带着设计感,柳雨山一眼就知道这件婚纱很适合柳如雪。 她皮肤白皙,高高瘦瘦,总是一头长到腰间的卷发,喜欢涂正红色的口红和戴珍珠款式的耳坠,就算是在她忙着上班加照顾自己要高考的儿子的日子里她也每天都认真打扮。 她一直都很漂亮的。 可是婚纱为什么会在娘家呢?是离婚之后拿回来的吗?离婚之后她又回这里住了一段时间?那自己应该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正在想这些问题的时候蒋南拿着钥匙走了上来:“看什么呢?” 柳雨山指着窗子说:“我妈的房间。” 蒋南找了钥匙打开,旧木门应声打开,两人一起走进去。 柳雨山去把窗子开了通风,风一吹,有阵阵灰尘被激起,他捂着鼻子转身,看到蒋南在书桌旁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看。 他走过去:“什么东西?” 蒋南拿起来给他看。 结婚照。 第29章 柳如雪(三) 这是柳雨山第一次看到父亲的样子。 他觉得……很陌生。 尽管他们有着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血缘关系, 还是那么的陌生。 柳雨山从蒋南手中接过那个相框,是八十年代摄影技术特有的高饱和复古感,在三十年的时光磨砺中褪去了许多细节, 朦朦胧胧的。 照片上柳如雪穿着的婚纱就是房间里摆放的这一件, 缎面质感, 抹胸款式,没有多余的装饰非常经典, 就是现在看起来也一点都不过时。 她很漂亮,他们都笑着,不管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婚, 拍照片的这一刻一定是快乐的。 “小宇, 你看。” 柳雨山在蒋南的声音中回过神来,转身去看他。 蒋南手里拿着另外一个相框,上面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子, “这是你吧,上面还写着你拍照的日子。” 柳雨山看了看,应该是百天的时候的照片,家里也有好几张, 衣服和背景都是一模一样的。 一手一个相框对比着看了一会,脑海中无意识地将父亲的身影抹去, 只剩下自己和柳如雪。 房间里还有很多柳如雪和自己的旧物, 衣服、童话故事书、玩具, 柳如雪说过她是在不到一岁的时候带着他离开家乡的。 小孩的身体长得快, 所以走的时候很多东西就没有带走。 这里有柳如雪的成长痕迹,书柜里的杂志和小说, 从小学生爱看的绘本到中学喜欢的言情小说武侠小说, 再到后面有很多教师相关的书籍, 还有几本育儿相关的书。 柳雨山从书柜上抽了一本小说出来,就是现在大家经常会吐槽的那种霸道总裁和灰姑娘的类型,已经很旧了,这么多年没有翻开过甚至有些纸张黏在一起。 随手翻开几页,还能看到柳如雪用笔标记的经典段落。 有点好笑,又很可爱,少女心满满。 又随手抽了一本杂志,是一本英文版的国家地理杂志。 国家地理是柳雨山有记忆以来母亲一直在订阅的杂志,家里几乎有所有的中文刊。柳如雪从不限制他看什么书,只要不犯法就行,从科技类的到漫画书小说,只要他说有想看的书,柳如雪从来没有拒绝过。 所以在那个只喜欢肯科技杂志和漫画书的年纪,柳雨山还问过柳如雪为什么每个月都买那个杂志啊,都不好看。柳如雪敲他脑袋说:“你不看我就不能买了?我爱看。” 仔细想来,柳如雪好像从小到大都在告诉他一件事,就是她除了是自己的妈妈,也是她自己。 想着想着柳雨山忍不住笑了一下。 “怎么了?”蒋南凑过来。 “没什么,就看看书。” 蒋南贴在他旁边一起看书柜里的书,看到国家地理还特地扯出来翻了一下:“我家里也有好几本。” 柳雨山问他:“你也喜欢看吗?” 蒋南:“我一般,是蒋源喜欢看,有时候去你家看,没看完就带回来结果忘了拿回去,就一直放在我家了。” “我说呢,我妈经常说她杂志不见了,赶紧给我还回来。”柳雨山在蒋南胳膊上轻轻捶一拳。 “我回去找找。”蒋南随手翻看着着那本杂志,突然从书页里滑落出一张明信片。 柳雨山弯腰捡起来,突然就笑了,“蒋南,你看,” 蒋南凑过去看:“雪山?” “乞力马扎罗啊。”柳雨山把明信片翻过来看背面,上面写着:柳如雪,春天快乐,今天下雨,在书店里看到这张雪山的明信片,知道你喜欢雪山就挤过来。期待再次见面。——李君。 蒋南:“李君是你爸爸的名字吗?” 柳雨山:“不知道。” “这都不知道?” 柳雨山无语:“我上哪儿知道去啊。” 本想再找一点和父亲有关的东西,但是除了那张照片和明信片别的都没有了。 柳雨山看着房间,说:“别的东西都扔了,怎么还留着结婚照呢?” 蒋南正在窗台边擦玻璃,随口说了一句:“那照片多漂亮啊,要我我也留着。” 是啊,这么一说柳雨山也明白了,柳如雪留着那张照片不是因为它是和父亲的结婚照,只是因为照片里的她确实很美,留着明信片就是因为她喜欢。 这是柳如雪能做出来的事情。 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把柳如雪的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把那条婚纱群拿到阳台晾一晾,在隔壁舅妈的邀请下去吃午饭。 昨天晚上刚来,时间又太晚,还没有来得及柳如雪的事情。 吃饭的时候大舅主动跟他们说:“下午你们有时间的话可以去看看你姥姥姥爷的墓,就从你家门口的那条路一直往里面走,碰到岔路口往左边上山一颗很大的板栗树旁边就是。” “知道了,谢谢大舅。”柳雨山夹一块菜吃,接着问他:“您见过我爸吗?” 大舅:“见过啊,大家都见过。” “他们是因为什么离婚的?” 大舅皱着眉头想了想,“如雪当时说就是处不来,矛盾太多,但是那时候他才刚生下你我们都劝不要这么冲动,但你姥姥姥爷都不在了没人管着,很快就离婚了。” 柳雨山:“是我爸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吗?” “倒也没听说这个,你爸那个人挺随和的,脾气挺好,就是啊……”大舅不知道这话该不该说,有点犹豫地看向舅妈。 舅妈似乎本来就不怎么喜欢他的样子直接说:“没主见,哎呀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小怕担事儿。” 柳雨山:“那你们现在还能联系得上他吗?” 舅妈哦哟一声:“早不联系了,离婚之后就再也没见过,怎么孩子,你也没见过?” 柳雨山摇摇头,看得舅妈更加愤慨,“我就说这个男人没担当,这么多年也不看看孩子。” 柳雨山苦涩笑笑,又聊了一些柳如雪小时候的事情。 柳如雪从小就是个主意特别多的人,很活泼也很听话,总之是个不让父母操心的孩子,她父母都是安安分分的人,她上大学念的也是师范专业,都以为她也会在老家一直安稳的生活下去。 但是从上大学开始,柳如雪就总不回家,放假了要么去打工要不就去支教什么的,开始i做一些大家都觉得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她和丈夫就是在支教的时候认识的,同省的,一毕业就结了婚,结婚不到一年姥姥姥爷去世,又过了一年柳如雪怀孕,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他还时不时陪柳如雪回来老家看看,不知道怎么就那么突然的离了婚。 再后来柳如雪就离开了老家,渐渐和老家的人都失去了联系。 打柳雨山有记忆起就是在长北市,一开始她们是住妈妈单位的宿舍,后来租了房子,再后来就是买了现在住的地方。 吃完饭要离开的时候柳雨山问了父亲的名字,大舅说叫李君,还给了父亲老家的地址。大舅问是不是要去找他,柳雨山只是笑笑说不知道。 蒋南跟在柳雨山的身后,看他有些落寞的背影,问他:“要不去找找你爸?问问离婚的原因?” 柳雨山好一会才回答:“不去,他都不想找我我找他干什么。”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离婚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联系过你们吗?” “一个哺乳期的妻子,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他都能不管,知道那些干什么。” 蒋南走上来笑着说哦:“去揍他一顿解气。” 言之有理,柳雨山说:“也不是不行。” 下午把一楼和院子都打扫了一遍,时候柳雨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灌水,忍不住感慨:“我发现回来之后干的都是体力活,绕不开家政了。” “这大概是命中注定,别挣扎了。” 蒋南刚说完,发现隔壁的小外婆来了,听说他们要去坟上看看,给他们提了个小篮子过来,里面有香有纸,还有一些吃的。 本来小外婆想带着他们过去的,但是下午正是气温高的时候,还要爬坡上坎的柳雨山就说不用了,戴上帽子和蒋南按指示往后面的山走。 原本害怕找不到地方,但是一到岔路口就能远远的看见那颗巨大的板栗树。 柳雨山很久没有走过山路,上了山之后走得有点费劲,拎着小篮子歪歪扭扭,蒋南看不过去了让他把篮子给自己。 “不用,我还能连这个都拿不动了?” “我怕你摔了连累吃的。”蒋南上前接过篮子,主动走在前面。 越往上走离农田越远路就越烂,应该不经常有人走,等走到坟地的时候更是杂草丛生,好在来之前记得带了把镰刀。 是两个连在一起的墓碑,柳雨山想起看过老家的叔伯给柳雨山寄的信,提到过是后面修缮的。 蒋南在割草,柳雨山踩着草丛挤到墓碑前,看到了姥姥和姥爷的名字,上面还有柳如雪和自己的名字,自己这个外甥这辈子都没和他们见过一面,但名字还是会出现在他们的墓碑上。 这是血缘规定的,改变不了,但柳雨山看他们还是很陌生,这是感情,瞬息万变。 柳雨山正在感概,听到蒋南接了个电话。 “喂?嗯,很着急吗?什么?知道了。” 蒋南挂了电话,转头去找柳雨山。 “怎么了?”柳雨山问。 “有个单子。” “很着急吗?能不能拖两天?” 蒋南:“上次那个肖悦,自杀了。” 第30章 是我最爱的女孩(五) 肖悦的死讯让两人心情沉重起来。 当时这个单子结束得就很潦草, 因为涉及到刑事案件,她又是当事人之一,蒋南习惯性的用刑警职业思维去判断她, 导致一开始有些不愉快, 而现在她自杀了, 难免觉得自己是压垮骆驼的稻草之一。 祭拜完姥姥姥爷回家的路上,柳雨山感觉到了蒋南的低气压, 走到他身边去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去找大伯看看能不能找辆车送我们去市里。”柳雨山说。 蒋南点点头,又说:“实在不方便就明天早上再走吧。” 柳雨山:“先去问问。” 最后大伯找了个镇上的有车的人,说可以今晚就送他们走, 晚上有高铁可以回去。 才回来了一天就要走, 老房子收拾了一半,比起之前来显得更乱糟糟,倒是有一点生活气息了。 连夜赶回长北市,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蒋南和柳雨山回工作室看了一下阿沐从警局那里收到的资料,上面显示肖悦是昨天上午被发现在家里,结案是用吞食安眠药后开煤气自杀。 并且和温一一一样留下了遗书。 蒋南看完现场资料, 神色痛苦。 “这也不是我们能解决的。”柳雨山安慰。 蒋南沉默半响后说:“其实我当时就已经觉得她心理有点不正常,你还记得她说过的一句话吗?” “什么?” “我说她应该向警察坦白她当时差点被那个相亲男猥亵的事情, 至少可以让他受到惩罚, 她说‘没必要了’。” 柳雨山:“你的意思是她从那个时候就想好了要自杀是吗?” 蒋南:“我不知道, 但是如果当时我做点什么……” 气氛一时沉重, 柳雨山缓缓伸过手去覆在蒋南的手背上,“别把这个事情怪罪在自己身上。” 第二天一早柳雨山和蒋南早早就出发去肖悦的住处。这个房子位于长北市老城区的一个老小区, 步梯楼四层, 楼道狭窄, 堆放着许多杂物,早晨有许多老人在楼下晒太阳聊天,见蒋南和柳雨山来,以为他们是便衣警察,开始打量他们。 “警察?” “怕又是那家的事情哟。” “也是好突然,前两天还要卖房子嘞。” “是呀,还开煤气,好危险。” 蒋南听到他们讨论,停下脚步来,“奶奶,你说肖悦这几天在卖房子?” 奶奶像是个被老师抽中回答问题的积极小学生:“是嘞,她说把这个房子卖了,要给他弟交疗养院的钱自自己去外地工作。” “那卖出去了吗?”蒋南又问。 “卖房子又不是卖鸡,三两天哪里搞得完。不过也能理解嘛,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要我说啊她最近是什么事情都不顺利,倒霉得很。” 蒋南和柳雨山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在旁边花坛坐下,“怎么说?” 奶奶们开心了,正愁没人聊天呢。 “她那个没用弟弟闯了那么大一个祸,把家里人都拖累了,他爸妈也不容易,大半辈子就耗在这个上面了,还拖累小温。” 柳雨山:“小温?你们知道她?” 奶奶:“知道,怎么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来往往,都说是肖家二女儿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搞成这样。” “小温和肖悦家人感情好吗?”蒋南问。 奶奶面露难色,“说不上好不好,有时候看着挺好但时不时也会吵架,因为肖悦爸妈总让她结婚,她结不了婚嘛。” “就是就是。”另外一个奶奶附和:“这说出来也没什么,我半截身子埋土里的都想的明白,这不是什么大事,现在的女孩子能工作赚钱,不结婚两个一起过日子也很好的嘛,但是她爸妈不理解。” 旁边一个高高瘦瘦脸色很严肃的奶奶开口:“什么理解不理解,谁不知道他爸妈就是想拿女儿还换钱,卖过一次还想卖第二次呢。” 这话太劲爆,几个奶奶开始你看我我看你,就好像这件事是大家都知道但是一直心照不宣的不说,现在突然被说了出来。 “看我干什么,别说这事儿是真的,就算是假的我也敢说他们两口子对不起肖悦!要不是他们逼肖悦结婚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一步,那个男的忒不是人还缠着肖悦呢!”高瘦奶奶硬气道。 这件事肖悦跟他们提到过一点,当时并没有细问相关细节,警察那边应该是知道的,但是这些事情和这次肖悦自杀有什么直接关系呢?那个男人还缠着肖悦是什么时候? 蒋南问了一句:“奶奶,你说那个男的还缠着肖悦?他后来还来找过肖悦吗?” 奶奶一脸鄙夷,“昨天早上还提着两箱水果来过呢。” 蒋南开始觉得不对劲,问了一下细节。说是昨天很早的时候,大概是早上七点左右那个男人提着礼品过来,那时候小区里还没有什么人活动,但是老年人觉都浅,有点动静就醒了,这个高瘦奶奶刚好就在阳台浇花,听到了隔壁的动静。 “他们说了什么?” 奶奶:“那个男的就说很痛心发生了这种事情,你能联系我我很开心,肖悦就说进来吧,两人就进去了。过了半个小时吧,男人就走了,等到快中午的时候,我们就发现有煤气味报了警。” 柳雨山插进去一句问:“是肖悦主动联系他的吗?” 奶奶皱着眉看他一眼,觉得有点不对劲:“你们不是警察局的人?这都不知道?这些之前就跟警察说过的。” 蒋南向他们坦白了身份,奶奶们也许是走过了人生大半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加上心疼肖悦的遭遇,看见这两个来为她收拾遗物的人也觉得亲切许多。 蒋南和柳雨山带着疑问上楼,打开了肖悦家的房门。 这是个典型的老小区小户型的房子,七十平米的三室一厅,很老旧很逼仄,这里曾经住着四个人,因为父母经营着餐饮店家里堆放着很多需要用到的一次性包装盒各种调料等等,更杂乱了。 按警察说的肖悦是在客厅发现的,当时厨房的门是开着的,她本人是服用了安眠药之后再开的煤气。 “也许是怕自杀失败。”民警是这么说的。 蒋南和柳雨山都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不对劲。 肖悦之前的经历和表现看起来确实有自杀的倾向,听到她自杀的消息并不觉得很奇怪,更多的是遗憾。可是她最近在筹备着卖房,卖房还没有完成,而且她那么在乎的东西,温一一的遗物还有一部分放在人间山海工作室的仓库,甚至是她父母去世之后需要处理的很多手续都还没办完。 不像会在这种时候自杀的样子。 柳雨山在房子里简单转了一圈,这里的一切都像是戛然而止,并不像有预谋的自杀,有点奇怪。 蒋南放下了带过来的东西,开始组装纸箱子。 柳雨山看他组装好了一个就直接拿起来进了肖悦的房间。 这应该是家里的小次卧,墙上贴着看起来是最近才贴上去的新壁纸,壁纸贴上了之后又把之前摘下来的明星海报贴了上去。 房间里只能容纳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和一张书桌,书桌上有书有笔记本电脑和她的护肤品化妆品,满满当当,有些杂乱。 柳雨山走到书桌旁边,看到一瓶自己以前也用过的爽肤水便拿起来看了看。 “不对……”柳雨山喃喃,感受着手里沉甸甸的爽肤水,然后低头在桌子下面找到垃圾桶拉出来翻了一下。 爽肤水的包装还在垃圾桶里,包装壳就在最上层,这么看来这瓶爽肤水的拆封时间就在那天早上或者头一天,不会太久。 再往下翻了一点,找到另一瓶爽肤水,还有一点点的量,大概还能用个一周左右。柳雨山也有这个不好的习惯,很多护肤品用到只剩一点之后就不想再用了,迫不及待想用新的。 人会在想要自杀的当天早上还拆封一瓶新的爽肤水吗? 也许会有,但是结合这个家里的一切一切就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合理。 柳雨山想了想,轻轻放下那瓶爽肤水没有再动这个房间里的东西,他走出去找蒋南:“蒋南。” 接着发现蒋南蹲在厨房里翻垃圾桶。 怎么也在翻垃圾桶。 柳雨山走过去问他:“在找什么?” “我刚刚开冰箱看了一下,发现里面有两瓶八百毫升的纯牛奶,一瓶开封了一瓶没有,我就翻翻看垃圾桶有没有什么购买记录。”蒋南一边说一边翻,找到了一个购物袋。 柳雨山看着他展开那个被捏成一团的黄色购物袋,想了一下说:“胜利超市,好像就是小区门口的那家。” 蒋南拿起手上的购物袋,慢慢的打开之后在里面找到一张超市的小票,小票上的日期显示就是在昨天晚上七点钟在胜利超市购买的,除了牛奶还有面包和蔬菜。 蒋南把小票放在案台上,脱掉自己已经脏掉的手套:“你刚刚叫我。” “嗯,我在卧室发现一瓶刚拆封的爽肤水,而旧的那瓶还没有用完,我觉得如果一个人都想着今天就要自杀,还会开封一瓶新的爽肤水来用吗?”柳雨山分析道。 蒋南环顾一下四周后看着柳雨山:“我无法肯定一个想要自杀的人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是结合肖悦遗物来看,这不像是个自杀现场。” “那……像什么?” 蒋南拿出手机准备给警局打电话,说:“这像个凶杀现场。” 30-40 第31章 是我最爱的女孩(六) 柳雨山和蒋南不再动这个房间里得任何东西, 给警局打了电话说明他们发现的细节,但是接电话的民警说这个案子已经结案了,需要再上报领导。 问多久可以开始调查, 没有给具体时间。 蒋南想了想, 给原本在警局的同事方时远打了电话。 “好久没联系了, 南哥。” 蒋南电话听筒是公放的,方时远这一句话里腻歪的语气让蒋南下意识的去看柳雨山的反应, 柳雨山舔一下嘴唇,小声说:“说你的呀,看我干什么。” 蒋南:“有个事情, 前阵子温一一杀人案你知道吗?” “知道, 怎么了?” “被害人的女儿肖悦自杀,派出所已经结案,但是我们发现有些疑点报告了警局, 但是上报申述要挺久,想让你那边想办法协调一下,快来过看,现场我们还保留着。” 方时远听到‘我们’这两个字, 就想到柳雨山,他对蒋南有意思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但是蒋南对他没意思并且在他面前对柳雨山很好。 有点不爽, 但工作当前, 还是说了好的。 “这个案子到你们那儿了吗?” 方时远:“没有, 我跟副队说一下。” 蒋南说好,挂电话之前又补了一句:“肖悦的遗体可能在还警局, 不要处理不要火化。” 方时远:“好的南哥。” 挂了电话, 柳雨山装作淡然地在原地踱步, 似笑非笑的看着蒋南。 “干嘛?” 柳雨山揶揄他:“他好听你的话哦。” 蒋南:“他以前是我的手下。” 柳雨山:“我还是你现在的手下呢。” “你不是我的手下,你是我的大小姐。”蒋南笑。 “没劲。” 小心翼翼地离开之后蒋南把门反锁,带着东西离开,想了想,又找那个住在隔壁的高瘦奶奶要了电话,说要是有人来过这个房子就给他打电话。 走出小区的时候柳雨山深深的呼一口气。 蒋南问:“怎么了?” 柳雨山看一会儿窗外才淡淡地说:“太沉重了。” “这个工作吗?” “死亡,”柳雨山看向蒋南:“死亡这件事太沉重了,面对死亡对我来说已经很难,现在还要去剖析死亡的过程,死亡背后的故事,一个比一个沉重。” 蒋南笑了笑:“我习惯了。” “你以前当警察的时候每天都查命案吗?” 蒋南:“也没有每天,但是确实挺忙的,很多报道到大众面前的只是一点点,背后做了很多工作,有很多阴暗面的东西不合适展示给大众。” 柳雨山:“我们大众也需要面对黑暗的一面啊,不然像我现在这样一下子适应不过来。” 蒋南:“我们刑警的工作就是为了把普通大众保护起来,直到不需要保护的那天啊,天天知道这些事情还怎么好好生活呢?是吧。” 柳雨山抿着嘴想了一会,才说:“也是,光是普通生活已经够糟心了。” 蒋南:“搞这么伤感?”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蒋南伸手在柳雨山脑袋上呼噜一把:“振作起来啊小伙子。” 柳雨山帅气偏头,撞上车窗,“啊!” “我靠……”蒋南俯身过去想看看他的头,被柳雨山伸手挡住。 蒋南看看柳雨山,又看看自己胸前的手。 柳雨山:“又想说什么呼噜呼噜毛是吧,赶紧滚。” 把车开回了人间山海工作室,阿沐正准备出去吃午饭,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女朋友打电话,见蒋南和柳雨山两手空空干干净净地回来有点意外。 “南哥,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蒋南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阿沐震惊得手里的动作都停了,磕磕巴巴地说了一句:“上午还有个说是温一一的亲戚的人来领她的遗物,我跟警局核实了确实是温一一亲戚之后就让他都拿走了。” “亲戚?”柳雨山疑惑,而后想起来之前警局那边确实说过结案是因为温一一的亲戚出现签字了。 这个案子的走向越来越复杂,蒋南直觉不对劲,怎么他们这边刚刚发现肖悦的死有问题就有人来拿温一一的遗物,立马又给方时远打了电话。 “走了多久了?”蒋南问阿沐。 阿沐:“没多久,装车也装了很久呢……” “查监控。” 阿沐立刻调出工作室的监控,找到了那个亲戚开的车牌号发给方时远,同时拉上柳雨山一起出发去追。 下山的路只有一条,到山下之后有两条路分往两边,蒋南直接往左边开了。 “万一是那边怎么办?”柳雨山问。 蒋南熟练的操作着面包车,缓缓加速:“刚刚我们就是从那边回来的,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没有看见那个款式的车子。” 柳雨山:“你开车还有心思看这些?” 蒋南:“习惯了,刚进警队给队长开了一年多的车。” 沿着这条路一直开就是出城的高速路口,蒋南把手机给柳雨山:“给方时远打电话。” “好。”柳雨山找到最近通话记录拨过去,“通话中。” 蒋南:“继续打。” 方时远的电话一直没有打通,但是过了一会有别的号码打了进来。 “接。” 柳雨山接通:“喂?” 电话那头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喂?我是那个奶奶啊,刚刚那个男的又来了。” 柳雨山:“现在人呢?!” 奶奶:“被警察抓啦!” ……柳雨山和蒋南对视一眼,被抓了?? 接着有个电话插了进来,是方时远。 “南哥,在高速路口截获嫌疑人,正带回警局审讯。”方时远说。 蒋南和柳雨山忙活这一上午,好像什么都没干,又好像什么都干了,找个地方掉头准备回去。 “效率真快。”柳雨山感叹。 “是挺快的。” 柳雨山看向蒋南:“你说话还挺好用的。” 蒋南:“那也是我们说的有道理。” “接下来怎么办?” “找地方吃饭,饿死了。” 柳雨山:“不管案子啦?” 蒋南拐出大路,往一条小路开进去:“真拿我当刑警了?我现在就是个有点经验的市民,还能插手办案不成?” 柳雨山笑笑。也是,警局动作这么快,相信他们的办案能力,然后找地方吃饭填饱肚子更好一点。 柳雨山看着路边的景色,慢慢反应过来这就是中学附近。柳雨山曾经无数个早晚骑着自行车从这些街道穿过,有时候是和同学们一起,沿路吃点小吃,有时候是往柳如雪工作的小学去等她下班了一起出去吃馆子。 “蒋南,你还记得北门对面广场巷子里的串串吗?还在不在?”柳雨山问。 “在啊,我还时不时去吃呢。” 在柳雨山的要求下,中午的饭就定了那家串串。 只是十年过去,原本连载一起的初中部高中部现在只剩下初中部了,高中部搬到偏一点的地方搞全封闭住宿,这里扩建了商场。 找地方停了他们的车,两人裹挟在一群中学生而后附近的上班族里往巷子里觅食。 原本的小店现在已经装修成了两层,装修得很像个网红店,还有人在门口排队。 柳雨山差点就想放弃了,他讨厌排队,为了吃两口排队更讨厌。 但是蒋南说:“来都来了。” 好吧。 队伍不是很长,前面也就六七个的样子,倒也还可以接受。 “以前那个商场旁边有个培训机构,教跳舞的,我还去学过一阵呢。”柳雨山说。 “我知道,拉丁嘛。” 柳雨山回过头来,“你居然还记得?我就学了几个月。” 蒋南:“记得啊,几个月,买了四套衣服,大小姐从小就爱打扮。” 柳雨山笑,低头看看自己今天穿的。他在穿上面确实从来都没有凑合过,这点肯定是受柳如雪影响,她说连吃穿都要凑合,感觉人生很没意思。 “那里面的电影院还在吗?” 蒋南看向商场的位置,“早拆了,现在是个洗脚城。” 正一边排队一边闲聊着以前的事情,有个人装着接电话很自然的插到第二位去了。 柳雨山看看那人,又看看蒋南。 蒋南喊了一声:“喂,那个黑色T恤蓝色牛仔裤高帮匡威带着黑框眼镜,大约一米七三七十公斤的男士,请你排队。” 一时间门口的人都往蒋南视线的方向看过去,那人本想假装不知道在说自己,但是大家都打量他,就又假装拿起手机接电话,并说了一句:“我有急事儿。” 这柳雨山可不能忍,他干咳两声:“咳咳。” 那人回过头来,一副让柳雨山不要多管闲事的表情。 柳雨山笑了,走上前去就站在他身边对旁边的人说:“大家不要着急,让这个插队的先吃!” “你有病吧!” 柳雨山:“啊,对啊,我都生病了还是坚持排队呢。” 那人估计也是嫌丢脸,气氛烘托到这儿了不好认怂:“少管闲事,我有急事插个队怎么了?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怎么,你妈没告诉你?” “你……” 周围的人开始低声窃笑,那人赶紧把墨镜戴上溜走了,走之前还说一句你给我等着。 柳雨山笑得不行,他这个年纪早就不姓什么你给我等着了。 这一出闹完也排到蒋南和柳雨山了,两人跟着服务员上了二楼,刚在窗边落座就看到隔壁桌有一个眼熟的面孔。 对方似乎也认出了他,他温柔礼貌地微笑:“柳雨山,你好。” “你好。” “我叫江赫,你还有印象吗?”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是更新上了( 第32章 柳雨山当然记得, 不但记得,还记了很多年。 如果没有自己的干预,说不定他会成为自己后爸。 “有印象, 你好, 江叔叔。”柳雨山和蒋南还站着没有坐下, 都看着江赫。 江赫是一个人坐在那里的,但是他对面还有一副碗筷, 应该是两个人一起来的,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笑笑,主动解释:“我带外甥女来的, 她下去买饮料去了。” “好, 您吃吧,不打扰了。”柳雨山说完就想转身坐下,但是视线范围内走近一个眼熟的女孩。 柳雨山确信, 自己肯定见过她,因为她那一头脏辫辨识度真的很高,但是在哪里却死活想不起来了。 “舅舅。”女孩在江赫对面坐下。 江赫发现柳雨山的视线,再次主动解释:“我侄女, 悠悠,悠悠这是柳叔叔。” 扎脏辫的女孩顺着江赫的视线回头看过来, 眼神立马亮晶晶的:“这个哥哥我们见过的。” 柳雨山:“是嘛, 在哪儿来着, 没印象了。” 女孩儿:“就在那个什么广场, 那天我和朋友们在广场上玩滑板我问你要微信号来着,然后你说你是gay你还记得吗?” 柳雨山:……我真希望我不记得。 “哈哈, 是吗?” “是啊, 然后没要成, 我朋友还说介绍给他表哥呢,他表哥叫蒋南就住在那个广场上面的小区你是住在那附近吗?不过蒋南哥是有时候性格不太……” 女孩话没说完哽在喉咙,蒋南怎么也在这里啊? “嗨,悠悠。”蒋南笑眯眯地打招呼。 小城市的人物关系都不用超过六层,街角转个弯不是亲戚就是朋友,柳雨山开玩笑式自曝性向和无辜中枪的蒋南就这样在串串店里出了柜。 还是在老妈的昔日情人面前。 柳雨山一时不知道说点这么,除了柳如雪他没有正经的向谁公开过性取向,但是别人问他也不会否认,但是这是在江赫面前。 他试探着看向江赫,江赫只是笑一笑,没说什么,跟外甥女说:“坐下吃饭,悠悠,吃完回学校睡一会。” 两桌人各吃各的,没有再说话,江赫和外甥女吃完之后先离开了。 蒋南往锅里下东西,安慰柳雨山:“没事啦,你不是跟你妈妈说过吗?说不定你妈妈早就跟他说过了。” 柳雨山:“我妈才不是那种人。” 蒋南只是笑笑,没有说话,吃饱结账,两人都吃了很多,虽然柳雨山说味道不如以前了。 “其实没有什么变化,”蒋南转头笑着说:“我这么多年时不时会来,你觉得变化了是因为太久没吃了,而你被自己记忆误导了。” “被记忆误导?” “对啊,有时候人的记忆是会有偏差的,以前办案的时候经常会有这种情况,他们不是故意说谎,就是真的在长期的自我催眠下觉得事情就是那样的,会自我催眠去美化或者恶化真实的记忆。” 柳雨山所有所思的点点头,仔细想想自己确实经常回想小时候的事情觉得什么都好,实际上小时候的自己也没少烦恼。 “当然更有可能的是你后来吃过更多好吃的东西,你对好吃的定义更高了,以前觉得好吃,现在就觉得一般。” “有道理。”柳雨山喃喃,确实是吃过了不少好东西。 想到这里柳雨山笑了笑。 “笑什么?” “警察叔叔说的话好有道理。” 蒋南一看就知道他现在心情好了,工作室没有新的案子没事情做,两人回家睡午觉去。 昨天匆忙从老家赶回来,一大早又去肖悦家里,累得不行。 柳雨山回了家,却没有睡意,所幸出门晃悠去咖啡店买杯咖啡回来把工作室的网站收尾了。 不知不觉,回来也有一个月了。 咖啡店哪里都好,就是要爬楼梯。 进门的时候庄晓意正在做咖啡,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欢迎光临~可以先找地方坐哦。” 柳雨山直接走到吧台去,“生意蛮好的嘛。” 庄晓意听到熟悉的声音才抬头,“是你啊,好久没见了,你先找地方坐一下,我马上给你拿菜单。” 柳雨山觉得她脸色不是很好,问了一句:“没休息好啊?” “啊?”庄晓意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用手背去摸一下自己的脸笑着书说:“是,最近有点忙嘛,今天刚好没化妆被你逮到了。” “注意身体,我要一杯美式就好,打包带走。”柳雨山说。 店里的客人挺多,柳雨山看她忙主动帮她送了两次餐,美式做好之后庄晓意给他打包好。 “谢谢,走了。” “欸,”庄晓意叫住他,指着墙上的那副乞力马扎罗的照片说:“那个是你妈妈送给我的诶,我听小区里的阿姨说你是如雪姐姐的儿子。” 柳雨山也看着照片:“是吗?那幅画挂在那里很合适。” 庄晓意手肘撑在吧台,看着画:“雪山,是柳如雪和柳雨山吗?” 柳雨山转头和庄晓意对视,笑着说:“是吧,雪山多漂亮,它还是赤道上唯一的一座雪山。” “好独特哦。”庄晓意喃喃。 柳雨山带着咖啡回了家,打开电脑做人间山海官网的收尾工作,上线之后还要人继续运营,目前看来只有阿沐能负责了。 但是在和蒋南工作这一个月之后,柳雨山开始在想,这个工作真的需要一个线上的平台吗? 目前来看他们大部分的单子来自警局,或者是和逝者关系比较远的亲戚和房东,电话联系更加方便。 又不会有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跑到上面来下一个三天后的遗物整理的预约。 或者有……自杀? 那如果接到这种单子他们可以提前干预去阻止自杀的行为吧。 柳雨山想着,觉得自己应该再为这个做点什么。 他在下单人选择那里加上了“本人”这一项,并且设定程序,当有人在这个页面犹豫停留超过五分钟之后他们后台就会收到提醒,进入人工模式。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做了总比没做的好。 忙完之后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休息一下,就听到蒋南在门口喊:“小宇!在不在家?我爸让我们去拿你妈妈的东西。” 听到妈妈两个字,柳雨山光着脚就跑过去开门:“拿什么?” 蒋南:“我爸不是说你妈妈有东西在他们的象棋社么,这两天刚好要换地址了,让我叫上你一起去把东西拿回来。” 柳雨山:“哦好,等我洗把脸穿个鞋,你进来等吧。” 柳雨山完全忘了自己的电脑还摆在客厅的桌子上,桌面上展示的就是人间山海工作室的网站,等他出来的时候发现蒋南就泰然自若的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他赶紧过去把笔记本盖上,看蒋南的表情是没有看到的样子。 “走吧。” “哦。” 蒋南起身跟在柳雨山身后,柳雨山正穿鞋的时候蒋南在他后面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我觉得该把你的照片也加上去。” 柳雨山还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随口问了一句:“什么照片?” 蒋南:“官网啊。” 柳雨山系鞋带的手僵住,抬头仰望蒋南:“你看到了?” “看到了,还不错。” “其实……”柳雨山站起来,准备狡辩一下:“是这样的,我给你介绍的那个人她太忙了不做了,就转给我了,对,是这样的。” 蒋南双臂交叉在胸前,抿着嘴点头:“嗯嗯。” 柳雨山把不准:“你不信?” “那你干嘛拿工作号加我?” 柳雨山老底被曝光,不说话了。 蒋南:“还在朋友圈发美腿,不怕被老同事看到啊。” 柳雨山破罐破摔:“把他们都屏蔽了。” 蒋南大笑,在他小腿肚上踢一脚:“那我很荣幸了,走吧,待会老头们都回家吃饭了。” 叔叔阿姨们的象棋社位置不远,也没有这么要带的大东西,蒋南又拿出了他的电动车。 这次是柳雨山坐在后座,果然会在下坡的时候一直往前滑,因为怕贴在一起尴尬就用手把着后面的杆子。 但总是触不及防地从后视镜里和蒋南对视上。 几次之后柳雨山终于忍不住了,“你老笑什么?” 蒋南哈哈两声:“你这个战术后仰的样子真的很滑稽,你就往前面滑,我稳得很不会被你挤上前去喂奶的。” 柳雨山无语,自己之前用来揶揄他的,现在换过来被他用来开自己玩笑。 为了面子,他还是犟着保持‘战术后仰’。 很快就到了地方,蒋南爸爸在门口等着他们,把一个小纸袋递给他。 “行了,回去吧,我也回家吃饭了。” 蒋爸爸就这么走了,用时不到一分钟,甚至跟蒋南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 柳雨山抿着嘴,没看袋子里的东西,只是说:“你爸爸好炫酷。” 蒋南:“也可能是再耽搁就要被我妈碎碎念了。” 这里就是个老年公寓的活动场,他们在这里租了个小活动室当俱乐部。两人出来之后沿着小区外墙去公交站旁边拿车。 柳雨山看到栏杆里面有人在下象棋,就随便往里面看了几眼。 看了又看,越看越着急,最后实在没忍住就上前去扒着栏杆说:“大爷,你出车啊,吃了炮将军他拦你上炮再将!” 大爷们莫名其妙,但是看看棋盘,好像是那么回事。 “真的!”柳雨山说着说着把头挤进了栏杆缝隙:“大爷你信我。” 大爷只是觉得有点没面子,但还是出了车。 对手大爷不开心了,“小伙,观棋不语真君子知道吗?” “那我也给你支一招,你上前一步。”柳雨山说。 “嘿!”周围的大爷差点笑了,这小子自己跟自己下呢。 柳雨山也觉得自己这样做欠妥了,想收手走了。但是手能收回,头却不能。 “蒋南!蒋南!南哥!”柳雨山大喊。 蒋南凑过来,发现他被卡住了,说了一声靠让他别乱动。蒋南试着变换角度但还是没能□□。 “叫消防吧。”大爷说。 柳雨山只能被卡着等消防过来,等待的过程中蒋南接到电话,是方时远。 “南哥,温一一的遗物还有遗落在你们那里的吗??” 蒋南:“我打电话跟阿沐确认一下,怎么了,有进展吗?” 方时远的语气沉重,“审讯后发现和肖悦当初的供词不一样,肖悦曾说相亲男李金猥亵了她,实际上当晚被猥亵的人应该是温一一。” 第33章 是我最爱的女孩(八) 柳雨山被卡得难受, 换了一个姿势,跪在地上撅着屁股。 他认真分析道:“那案件的逻辑就不一样了,如果按目前我们知道的信息, 是这样的。温一一和肖悦确实是一对并且在一起很多年, 期间肖悦父母看似把温一一当女儿一样对待实则一直在吸她们两个人的血, 尤其是在肖悦弟弟车祸后变本加厉,甚至想要肖悦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男人, 除了相亲之后还安排饭局想要制造所谓的醉酒意外让他们发生关系,但是肖悦说温一一是她后面叫过来的,温一一是清醒的并且和肖悦父母以及男人发生了争执, 难道当晚他们用强的?” 蒋南蹲在旁边, 拧开一瓶矿泉水说:“肖悦的供词有造假的部分,既然最后受害的她篡改过,那前面的也可能被篡改了。也许从一开始, 肖家父母的目标就是温一一。” 蒋南的话点醒了柳雨山,他一脸深沉地撅着屁股:“这样好像更合理了,虽然这样说有点刻板印象,但是单从外表来说温一一更符合大多数男人的审美取向。” 蒋南:“肖悦也很漂亮啊, 又高又瘦。” 柳雨山:“你不直,你不懂。” 蒋南闭嘴了。 消防队到了之后和蒋南一对视, 双双哎哟一声。 “这不是蒋队嘛。” “这不是老朱嘛。” 柳雨山回不来头, 斜着眼睛看, “你们认识?” 那个消防员说:“当然认识了, 当初我们消防队和他们刑警支队可是颇有渊源。” “怎么回事?”柳雨山以为是什么深仇大怨,有点想八卦的意思。 消防员:“那可多了, 其中包括他们设计抢走了我们的冰箱!” 柳雨山:“冰……箱?” 说完他艰难地看向蒋南, 蒋南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解释:“就是当年很流行那种冲关挑战赢了送东西, 夏天那么热我们都想弄个冰箱放宿舍,然后我们的队员当然更厉害了,赢到了冰箱。” “那是你们狡诈!” “我们可没说只派一个人参加。” 柳雨山没想到两队最大的恩怨居然是因为一台电冰箱,而且是蒋南用了先自己跑完定了成绩,消防的人上来就超了拿了第一,以为稳了,结果后面蒋南叫了个人又上,把消防超了,但是消防只派了一个人过来,痛失冰箱。 “那个,能不能先把我弄出来,我想上厕所了。” 消防队用了油,尝试掰开都没成功,这个栏杆真的太结实了,眼看柳雨山的脖子已经被磨得通红,蒋南说直接锯了。 消防员看看柳雨山,因为刚刚物业说锯了赔两千。 蒋南:“两千块钱我出了行了吧。” 消防员:“哟,两千都能买个冰箱了。” 蒋南:“有完没完!” “哈哈哈哈。”看蒋南急了消防就开心了。 最后柳雨山顺利出来,和蒋南一起去物业交钱,柳雨山活动着脖子说:“谢谢你啊,给我花了两千块钱,不过这也算工伤吧。” 蒋南:“我也只有两千了,再多我也给不起,下次别玩这么危险的。” 两人回了工作室,阿沐已经下班了,他们在仓库里找了一会,没有找到遗留的遗物,向警局汇报之后下班。 下了班还是要一起走回去,柳雨山想,他生活的含南量会不会太高了?这样会不会慢慢的变得依赖蒋南,作为一个独立男性,柳雨山觉得自己应该独立行走,决定自己去买菜做饭吃。 拿了购物袋出来关上门,钥匙还没藏好呢蒋南的门就打开了,“你去买菜啊?” 柳雨山:“嗯。” 蒋南:“我也一起去吧,晚上一起吃点。” 这可是他上赶着来的,不是我主动,柳雨山想。 这个点的超市还是很热闹,生鲜区剩的东西也不多了,蒋南拎着购物篮在后面跟着,柳雨山到处找自己需要的食材仔细挑选。 “以前看不出来你还会喜欢做饭。”蒋南说。 柳雨山挑胡萝卜,“在外面不自己做就是点外卖,外卖吃多了也烦,慢慢的就自己学着做了。” 蒋南沉默了一会,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啊,回来看看也好啊。” 这个问题他刚回来的时候很多人都问过,他抗拒关于不回来和母亲的话题,现在没有那种感觉了,不知道是因为对柳如雪的了解多了一点能够释怀了还是这段时间面对了太多生死离别看淡了许多。 他想了想,跟蒋南说了实话:“当年我妈突然离开,我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她不联系我我也不主动去找她,有点赌气的成分在里面吧。再有就是我怕回来了她依然不在,就是……更加有这世界上我最爱的人其实根本不在乎我这种感觉。” 蒋南笑笑:“现在呢?” 柳雨山:“我现在觉得我妈真的很酷,她不是不在乎我,只是有自己喜欢的事情要去做。” “要是她真的不爱你呢?” 柳雨山愣了一下,真的不爱?不会吧。 “行了,买个菜讨论什么爱不爱的。” 蒋南:“又生气啦?” 晚饭过后蒋南主动把碗洗了离开,柳雨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脑袋里都是蒋南的那句“要是她真的不爱你呢?”,吵得他脑袋疼。 电视墙后面就是柳如雪的房间,除了那次喝多了翻看柳如雪的信之后他没怎么动过柳如雪的东西。 他之前害怕在柳如雪的遗物里面找不到柳如雪依然爱自己关心自己的痕迹,一直在逃避。随着这一个月里和柳如雪有关的人佐证,时而感觉得出来柳如雪的爱,时而觉得她更爱自己。 爱自己? 柳雨山坐起来,看着柳如雪的房门,更爱自己有什么不对?就是要爱自己啊。 柳如雪能在月子刚过就离婚,能在儿子刚成年就出去游历,那一定是因为她更爱自己,因为自己和父亲不值得。 时隔好久推开柳如雪的门,房间里开始有那种无人居住的气息了。 就算柳雨山一点都没有动里面的布局,什么东西都没有收拾,甚至化妆桌上她没来及的盖上的香水都没有动过,它还是越来越安静。 柳雨山走到化妆桌钱,把香水盖上。 桌面上的护肤品化妆品不少,都是不错的牌子。在他们经济状况好转之后柳如雪都不会在这种地方委屈自己,记得中学的时候,有次暑假和同学去旅游,柳如雪带他去商场买防晒,准备给自己买点新的护肤品。 防晒霜选了个七十多块钱的,应付男生出门玩一下完全够了。 柳雨山陪着柳如雪逛了几个柜台,她挑了一套一千多的护肤品,在当时来说算挺贵的,他震惊之余随口说:“居然用这么贵的护肤品。” 他并没有仔细的想这句话背后想表达的是什么,只是感叹,觉得一千多都够他买鞋买球买好多东西了。 当时柳如雪表情有些受伤,非常严肃的当着柜姐的面告诉他:“我自己赚的钱我有能力负担,有什么问题吗?” 柳雨山讪讪,不敢回答。 那件事也很快就被他遗忘,因为她是妈妈,第二天一早还是会给他准备美味的早餐。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才渐渐明白,不是因为她是妈妈就可以无节制的索取,就可以忽略她的感受而后需求。 然后在长大成人后的日子里,他用相同的话术去回怼了一些像当初的自己一样有意无意恶劣的发言。 不知道当初父亲是不是也像自己这样伤害过母亲,导致他们分开。 柳雨山并不觉得没有父亲的角色给他的成长带来了什么阴影,他小时候过得很快乐,最近频繁的想起这个事情是觉得那也许是妈妈生命中很重要的一环。 难道这么多年就真的没有联系过吗?柳雨山想着,开始着手翻找抽屉床头柜,他想问问他当年发生了什么。 本以为会没有任何信息或者要找很久才能找到蛛丝马迹,没想到很快就在母亲存放证件的一个袋子里找到了离婚证还有离婚证补办手续单。 妈妈补办离婚证干什么?柳雨山上网搜了一下,再婚或者复婚都需要离婚证明。 看来当年妈妈真的想过要和江赫结婚。 柳雨山决定跟江赫见面聊聊,他找来母亲的老款按键老人机,在里面找到江赫的电话播了出去。 “喂你好。” “你好,我是柳雨山,如果有时间的话这两天能约您见个面吗?” 江赫仍是温柔儒雅的语气:“当然可以,周六下午吧,我找个咖啡馆。” 第二天一早,柳雨山刚进办公室,发现有两个警察在,其中就有方时远,他看见柳雨山进来依然是没好脸色,“南哥呢?” 柳雨山:“??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跟他住一起。” 方时远偷摸开心了一下,转瞬即逝,跟他说:“因为你们接触过肖悦和温一一,现在需要带你们回警局录个口供。” “有什么进展吗?是不是李金杀的。?” 方时远:“警方办案,少打听。” 柳雨山吃瘪,又不敢怼警察,微微翻个白眼,刚想问要不要直接去蒋南家里找他的时候蒋南拎着一碗粉进来了:“你们怎么来了?” “南哥,”方时远变脸变得比川剧还快,马上走上前去:“案件有进展,因为你们和肖悦接触过要去录个口供,估计马上就可以结案了。” 蒋南说好,这时阿沐带另一个警察去看一下之前存放遗物的办公室和看录像。 “南哥你先吃吧,还不着急走。”方时远说着跟蒋南往办公桌走,一屁股坐在柳雨山的工位上跟蒋南聊天。 蒋南:“有什么进展?确认是李金了吗?” “咳咳!”没等方时远说话,柳雨山就走过来,阴阳怪气地对蒋南说:“警方办案少打听。” 蒋南看看柳雨山又看看方时远,这俩怎么干起来了? 第34章 “南哥跟你不一样, 他以前就是个刑警,现在也经常协助我们办案,队里都知道他的。”方时远说。 柳雨山:“我没协助你们办案吗?你问问蒋南百草枯是谁发现的?肖悦自杀异常是谁先发现的?” 蒋南往后一看, 心里叫嚣着:打起来!打起来!! 方时远看蒋南一眼。 柳雨山看蒋南那副看好戏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 踢了他椅子一脚:“说啊!” 蒋南嘿嘿笑:“确实都是小宇发现的, 他对这次破案有着重大贡献,我觉得你们警队得给他发个好市民奖状。” 方时远哼地一声。 “录完口供再说。” 柳雨山没输, 爽了,并且乘胜追击:“警官,麻烦让一下, 这是我的工位。” 方时远心里憋着一口气, 蒋南也不会站在他这边,他其实很楠明白蒋南对自己没意思,他也不是说多喜欢, 反而更像是一种崇拜。当初进警队的时候蒋南给过他一些指引和帮助,而且那几年的蒋南正处在事业的顶峰,破了很多重案大案,很难让人不崇拜。 柳雨山就没那么多的负担了, 他和蒋南很平等,小时候是住对门的, 现在是……还是住对门的。 等阿沐和另一个警察搜查完仓库之后蒋南和柳雨山上了警车。 柳雨山是人生头一回坐警车, 有点拘束, 但还是要装作我什么都懂根本不觉得新奇的样子。 他和蒋南坐在后座, 方时远偶尔会回过头来跟蒋南说两句话,很快就到了警局, 依次安排他们录口供。 蒋南先进去了, 柳雨山在旁边的位置上等着, 方时远就在旁边办公,时不时偷看柳雨山一眼。 “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你这样我都以为你转移目标了。”柳雨山双臂交叉在胸前悠哉地说。 方时远马上就不看了,过了一会拿了个单子出来给他填。 “你以后一直在人间山海干了吗?” 柳雨山一边填一边说:“这在审讯范围内吗警官?” 方时远顿一下,说:“不是,就是聊聊。” 柳雨山抬头看着他:“我回答你的问题可以,你也要回答我地问题,一个换一个。” “行啊,那你回答。” 柳雨山:“不知道。” 方时远无语:“这也算是答案?” 柳雨山:“这是第二个问题了,而且我说不知道确实是真心话,我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在这里干下去。” 方时远真的很想翻白眼。 “到我了,你跟蒋南告白过吗?”柳雨山地眼神和语气中透露着八卦,还有一丝丝地不安。 方时远差点捂住他的嘴,“你在说什么啊?!当然没有了!他是我的队长!” 柳雨山:“那你这么积极是干嘛,上赶着当备胎啊。” “你管我。” “好吧,”柳雨山并不讨厌方时远,反而觉得他有点好玩,凑近一点问他:“蒋南有过男朋友吗?” 方时远想说没有,但一想这已经是第好几个问题了,“该我问了!” 话音刚落,蒋南出来了,到柳雨山进去。 可能是因为案件已经在收尾了,录口供只是为了结案需要,问的问题都是针对他和蒋南接触这个案子期间发生的事情,看看和别人的有没有出入。 比柳雨山想象的简单快速很多,二十分钟左右就结束了。 柳雨山出来,看到蒋南正在和别人聊天,他慢慢晃悠过去,跟着听了一下整个案件。 肖悦父母一开始确实是想撮合肖悦和那个男人李金,李金是个暴发户富二代,家里很有钱,离过一次婚,因为没有生育能力现在就想找个漂亮的好掌控的女孩做试管生两个孩子。 肖悦当然不愿意,跟父母大吵了一架。 后来肖悦父母是说回家吃个饭,讨论一下弟弟的康复问题,肖悦不想去,温一一说还是去一下,她陪肖悦一起去。 结果回家了是个鸿门宴,李金也在,可是他在看见温一一之后马上转变态度向温一一献殷勤,肖悦阴阳怪气了几句,后来就是肖悦和温一一被下药,晕乎乎的温一一被拉到房间里。 李金有贼心没贼胆,关键又是在别人家,没敢真来。 肖悦还有意识,但是没力气喊叫,躺在沙发上挣扎,最后还是半瘫痪的弟弟看不下去了偷偷给肖悦催吐,吃了解药才救了温一一。 肖悦要报警,但是温一一不想报警,一方面是觉得丢脸,另一方面是这件事的主谋是肖悦父母。只想着两人离开长北市再也不回来了。 谁知道厚颜无耻的肖家父母还要上门来求她,让她救救这一家的命,说给李金生个孩子就行。 她们当然没答应,肖悦被关在了家里。 后来肖悦跑出来找温一一,温一一看到她身上都是伤痕,又在她包里找到安眠药和农药,知道了肖悦想做什么。 想杀肖悦父母的确实是肖悦,最后是温一一做了。 而李金,他前面忽悠肖悦父母、猥亵温一一,肖悦想从他那里弄一笔钱解决了弟弟的康复费用再弄死他。 结果被李金发现,反杀了她。 现在李金已经被拘捕,没有意外的话很快就会结案。 “肖悦为什么要撒谎呢?这个慌甚至对案件没有什么作用?”柳雨山插了一句。 方时远是参与这个案子的,他负责写结案报告,此时也没有心情再让柳雨山别打听了,心痛地说:“审问李金的时候,他说肖悦当晚闯进房间的时候手里拿着菜刀,李金说不至于。肖悦把刀抵在他的脖子上说‘至于,她是我最爱的女孩’。” 柳雨山和蒋南沿着派出所门口的马路一直往前走,天气不是很好,是很久没有出现过的要下雨的天气,天边乌云一点点压过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在路上走了好一会,还是打不到车,蒋南说:“坐公交回去吧。” 柳雨山说好。 公交车在城市里绕来绕去,还没到工作室的那一站就开始下起暴雨,雷声阵阵,这个时间段的公交车没有多少人。 柳雨山和蒋南坐在靠后的位置,都静静地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道路积水有点堵车,在一条路上堵了很久。 “蒋南。” “嗯?” 柳雨山坐靠窗,转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看窗外,说:“你为什么不在警务系统继续做了?” 蒋南:“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伤,不适合再执行任务了。” “转内勤文职呢?你一个刑侦队长还不能胜任一个内勤工作了?” 蒋南靠在座椅靠背上,叹口气:“不想,我现在不也挺好的。” 柳雨山转头看他,笑笑说是挺好的。 他知道蒋南还不想说,便不再问了。 阿沐跟他说过,以前蒋源也在人间山海工作过,那时候蒋南还在刑警队,是一个伯伯开的人间山海。 他总觉得蒋南辞职跟蒋源的死有关系。 堵了一会儿之后公交车缓慢开始前进,暴雨也慢慢变小,天边的乌云散开一大块来,抬头望去即有阳光也有雨。 总也不算太让人难受的天气。 到小区的那一站下车的时候,已经只有稀稀拉拉的雨了,这场雨就半个小时,把闷热沉重的城市洗刷一新。 周围行人都举着手机对天上,柳雨山和蒋南抬头看,原来是挂了道彩虹。 “我妈说,看见彩虹是个好兆头。”柳雨山说。 蒋南也掏出手机来,对着天边的彩虹拍了两张:“什么好兆头?你们还信这个呢?” 柳雨山:“嗯,信一信又不会损失什么,是吧。欸,你给我也拍一张。” 他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蒋南。 “哦,好。”蒋南打开相机,咔嚓咔嚓拍了两张。 柳雨山咬着牙齿:“拍我和彩虹!” 蒋南哈哈笑:“说清楚嘛,再来。你笑一笑啊,不是说好兆头么,眼睛睁开别眯着,欸对对对很帅。” 柳雨山接过手机,期待的打开相册看,他真的失语了。 “这把我拍得黑不溜秋的,彩虹就看见一个角!” 蒋南直接耍赖:“你要求太高了,我伺候不来。” 柳雨山看他靠不住,打开前置摄像头准备自拍一张。 “我也来。”蒋南马上凑个头过来,柳雨山咔嚓一声拍了张合照,因为在相框边缘脸都变形了。 “这个我不好看,再来一张。” 柳雨山火速收了手机:“我觉得很好,就这样吧。” 说完拔腿就跑,完全没注意到蒋南根本没追。 后面接着休息了两天,周五的时候做了两个单子,是殡仪馆那边介绍来的,整理结束直接按家属要求拉到殡仪馆焚烧。 接着就是周末了,蒋南要回家一趟,叫柳雨山一起,他说有事儿。 事情就是他已经和江赫约好了。 周六早上,他收到江赫的消息,约在了一个咖啡馆。 下午四点不到,柳雨山提前十几分钟到达约定的地方。 这是个图书馆和咖啡馆结合的设计,周末人不少,有看书的有拍照的有闲逛的。柳雨山找到咖啡厅走进去,发现江赫已经到了。 柳雨山走过去:“这么早。” 江赫笑笑,放下手里的书,“提前赴约等候,是一个男人的美德。” 柳雨山没忍住笑了一下,就是用这一套博女人的欢心的是吧。不过说实话江赫五十多岁还有这样的身材和风度已经算是少见,可以理解柳如雪会喜欢他。 “虽然这样说很有风度,但我还是要说实话,这里是我开的,我就在这里办公。”江赫说着,把菜单递给柳雨山:“点个喝的吧。” 柳雨山看着丰富的菜单不知道点什么,都准备来杯老搭档冰美式了,江赫开口说:“要不要试试威士忌桶酿咖啡,你母亲喜欢的。” “好啊,试一试。”柳雨山放下菜单。 “你想跟我聊什么呢?” 不像柳雨山带着点扭捏,江赫是坦然的。 柳雨山换了个坐姿,想着就直接问好了:“当年……十年前你和我妈是在恋爱吧。” 江赫:“是。” 柳雨山:“你们……当时打算结婚?” 江赫笑笑:“没有到那一步。” 柳雨山默默点头,想到了家里那个补办的离婚证明,那是干什么用的呢?他抬头看江赫一眼。 “关于如雪的事情你尽管问我,我会回答你的,因为我能知道的事情我觉得她也不会打算瞒着你。” 可是柳雨山确实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江赫看柳雨山表情,温柔地在他心上插一刀:“如果你不知道的话,只能说明你并不怎么关注她。” 第35章 柳如雪(四) 要是早一两个月, 柳雨山听到这句话能阴阳怪气半小时不停歇,现在听到了只是笑一下,说:“好像是这样的。” 这时服务员过来送咖啡, 柳雨山说了谢谢, 看江赫的表情有点玩味。 “你好像对我的反应很……” 江赫说:“没什么, 你尝尝咖啡。” 柳雨山喝了一口,仔细的品了一下, 没品出什么来,“我其实很想问问,在你眼里我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什么样的人呢……我其实没有去总结过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很努力很用心的生活, 也挺有意思的,当然这句话不是我以这样一个所谓老男人的口吻去说一个年轻女人,那样显得很猥琐, 她年轻的时候我也还年轻来着。” 江赫说着,笑了一下,“不过不能否认我当年真的很喜欢她,虽然没有说过但是我真的有想过和她成为一家人的。” “那, 我妈离开后你们还有联系吗?” 柳雨山想到当年的自己,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笑着说:“我妈走之后我还偷偷的去找过你, 我怀疑过你们是私奔了。” 江赫大笑, 随即眼神浮现意思难以明说的忧伤。 “其实在那之前我们已经不怎么联系了, 大概就是在你高考前三四个月吧。” 柳雨山想了一下,就是他和柳如雪闹脾气的时间。 “她跟我说了你和她吵架的事情, 一开始她还说你太小太依赖她, 她说大环境传达的观念就是这样的, 当妈妈当爸爸的人一旦接触异性就意味着要组建新家庭,所以她可以理解你,并且尝试去改变你这种想法,她只是和一个男人恋爱了而已。” 柳雨山:“那你们为什么不再联系了?” 江赫:“她的洒脱仅仅维持了一周,在我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向我坦白,她没有办法完全不在意你的话,作为你的母亲她还是在意的你感受。最重要的是她说在那件事的影响下她对我的感情也变质了,一想到我就想到你在她面前摔东西的样子。” 尽管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江赫说起来还是带着无限的遗憾,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当时……”柳雨山踌躇着,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他真的没办法说出口,当年在他发现自己的话自己的闹脾气行为让柳如雪出现了改变、看到柳如雪没有反驳自己依然对自己很好的时候,他是窃喜的。 他觉得自己赢了。 至于是赢了什么,大概是自己赢了江赫、亲情赢了爱情。 他以此确认柳如雪爱自己,完全没有去想自己也该爱柳如雪,用她喜欢的方式。 柳雨山怅然若失,低着头沉默。 江赫似乎也在回忆着以前的日子,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看柳雨山有些难过,开口说:“你也别想得太悲观,她有她自己的考量,在她心里你一定是比我重要的,但她永远是她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自己。她回来之后我们又遇见了。” “怎么样?” 江赫:“你指的是人怎么样吗?当然……大家都老了许多,她一直在换地方生活说实话粗糙了不少,但是精神状态是前所未有的好,有点像当年我刚认识她那样了,那时候她刚刚买了房子,和你一起住进了属于自己的房子,那时候她连眉毛都是扬起的。而游历近十年后回来的她也是这样,昂扬着,很自信,很满足。” 江赫陆陆续续给柳雨山讲了许多以前和柳如雪以前的事情,说柳如雪曾经偷偷去找过柳雨山的老师,因为柳雨山数学老师也就是班主任总是占音体美课,柳雨山经常早上兴冲冲地抱着篮球去学校,晚上灰溜溜的拎着篮球回来。 她就去抗议,并且带上了班上唯一一个同意她观点的学长家长。 还说柳如雪有段时间特别痴迷DOTA,周末下班都奔赴网吧玩游戏,但是为了不给儿子造成影响,其实就是怕柳雨山也要一起去,就谎称自己在考计算机证书,不在家就是去上课去了。 这些事情一件件从柳雨山的脑海里冒出来,他甚至还很清晰的记得那个学期快开学的时候;柳如雪一脸惆怅地告诉自己,计算机考试没有通过,心里很不是滋味。 因此柳雨山掏出零花钱说请她吃一顿火锅,但最后赖账变成AA了。 江赫是个很有幽默感的人,他礼貌、彬彬有礼、长得不错还没有那种喜欢教训人的爹味,就一杯咖啡,柳雨山就对他改观。 回去的路上,柳雨山忍不住想,如果当时他没有那么自私,至少试着去了解一下江赫,事情也许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但是哪有如果呢。 况且在他和柳如雪在一起的十几年里,他以为理所当然实则让柳如雪受伤的地方远不止那一件。 第二天本想去柳如雪的墓地看一下的,柳雨山总觉得到时候了,至于是到什么时候来,他也说不清楚。 下午准备出发的时候下小区门口碰到骑着小电驴的蒋南,他大包小包的挂了一车,知道的他是回家陪爸妈了,不知道的以为去农贸市场批发了。 “这都是我妈让我带给你的。”蒋南说。 柳雨山看着只一个周末就黑了一个度的蒋南,大胆猜测,他肯定是又去钓鱼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蒋南就指着踏板上的塑料箱子说:“这箱子里有鱼,都是我吊的。” “挺厉害的。”柳雨山敷衍地点点头,问他:“可是为什么是带给我的呢?” 蒋南:“我妈说让我别糟蹋了好食材。” 柳雨山:“是把我当厨师了吧。” “嘿嘿。”蒋南笑出一口大白牙,问他干什么去,柳雨山如实说了。 “去墓地?” “嗯。” 蒋南脸色一沉,看着柳雨山背的书包说:“我跟你一起。” 柳雨山:“不用,你回家洗洗吧。” 蒋南:“我这是黑不是脏,这个肤色是我们钓鱼佬的勋章!” 墨迹了好半天,柳雨山难敌热情,还是答应了让蒋南陪他一起去。 墓园的位置远,两人打了个车过去,路上蒋南说要找个地方买束花,买个蜡烛什么的,被柳雨山拒绝。 周凤末墓园有零星几个人,两人在入口处登记了姓名,柳雨山一边走一边抬头探望找位置。 “你不知道在哪儿?”蒋南问。 柳雨山:“我也是第二次来,不记得很正常好吧。” 说完把肩上的书包随手摘下来,捂得后背都汗湿了。 “欸!” 柳雨山摘书包的姿势僵在半空中,“干嘛?” 蒋南:“这样甩书包会洒出来的。” “什么洒出来?”柳雨山疑惑。 “骨灰啊?” “骨灰?”柳雨山一头雾水,“什么骨……” 柳雨山算是反应过来了,蒋南肯定是误会他今天是来给柳如雪的骨灰下葬的。 柳雨山哭笑不得:“这里面不是骨灰,今天也不下葬。” “那你来墓园干什么?” “我就来看看,这里面风景也挺好,顺便挑块墓碑。” “那你背书包干什么?” “装资料啊,墓地经纪人说在这里订墓碑要出示购买墓地的资料。” 闹了个大乌龙,在河边驻扎两天一夜的蒋南顶着太阳过来就是陪他来看看风景订个墓碑。 柳雨山笑得不行,不远处来探望亲人的也频频看向这边,怎么来看死人还有这么高兴的。 蒋南跟着柳雨山上去,绕了好一会才找到了给柳如雪买的墓地。 “果然风景很好。” “是吧,”柳雨山附和道:“但是销售说朝向不好,又太高,其实算不上是好位置。” 蒋南:“但是柳阿姨一定会喜欢的。” 柳雨山眺望着远方:“是啊……” 两人一起去选了墓碑,墓地本身就不便宜了,没想到墓碑也这么贵,就连蒋南也忍不住说了一句:“一块大石头,至于吗?” 最便宜的,没有什么花样的比较小的墓碑,价格是4999,而最贵的,高达69999。 “先生,其实墓碑呢就像门脸一样,我们买房子也得买大的格局好的装修好看的,墓碑当然也要大的漂亮的有设计感的是吧。” 销售一边说一边给他们翻画册:“其实呢作用都一样,但是啊,贵的除了好看之外也体现儿女的孝心您说是不是?” 柳雨山和蒋南都点点头:“是。” “所以说啊,老人辛苦了一辈子,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供着子女,这也算是咱们尽最后一次孝心了。” 销售一直在说着,蒋南拉一拉柳雨山的衣摆,“听听就行别上头哈,都是粉饰卖货的说辞。” 柳雨山看向蒋南,眨了眨眼,对销售说:“我要最贵的。” 销售喜笑颜开,马上带柳雨山去填资料和墓碑上的刻字内容。 七万块的墓碑,一共刻四个人的名字,柳如雪,姥姥姥爷和柳雨山,销售都震惊了,甚至为自己的玩命推销感到不好意思。 蒋南恨铁不成钢,在出租车上一直念叨柳雨山,“没想到你也是会被销售话术骗的人,完全没必要啊,就算想买个好的买那个19999的完全够了呀,柳雨山,你这是……” “好啦。”柳雨山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我也不总是这么傻,就是想买好的漂亮的,我妈喜欢。” 蒋南愣住了,思考了一下,也不说话了。 这大概就是柳家的风格吧,风水不好但是风景好的墓地,价格离谱但是漂亮的墓碑。 就连柳家的这对母子,也很漂亮。 “不过你有这么多钱吗?”蒋南问。 柳雨山没说话,养神中。 蒋南:“不够我借你啊,之后在工资里扣,不还完不让走。” 柳雨山嘴角勾起一个笑:“你知道我当程序员一个月工资多少吗?” “多少?” “上一份是年薪87w,下一份怎么也百万起了。” 蒋南眼神一滞:“你要走了吗?” 柳雨山微微咬着牙,不敢睁眼看蒋南:“嗯,差不多了吧。” 一路上没怎么再说话,快到家的时候蒋南接到阿沐的电话。 蒋南碎碎念:“大周末的找我干嘛?” 他是那种周末完全不跟员工联系的老板,也不希望员工联系他。你不想过周末还想过呢。 阿沐的声音激动得冲出话筒:“南哥!!新单子!你猜我接到谁的电话了?!” 蒋南嘴角抽搐:“我想应该是斯嘉丽约翰逊。” “是著名演员!实力派影帝北樾!!”阿沐像个狂热粉丝一样大喊大叫。 蒋南:“北约?哦哦哦,北樾,谁啊?” 柳雨山瞳孔地震:“北樾?!” 第36章 再见我的可可西里(一) 作为工作室里唯一一个不知道北越是谁的人, 蒋南对晚上十点要跟客户见面的请求十分不满,尤其今天还是周末。 晚上九点,蒋南穿着T恤短裤, 脚上一双人字拖敲响柳雨山的门, 只听见一声来啦, 但是久久不见身影。 大约五分钟之后,柳雨山终于打开了门, 一身精致的衣服,连头发都抓了一下,淡淡香水气味钻进蒋南心里。 “你穿成这样干嘛?你还戴了个耳钉?” 柳雨山侧过脸去展示自己的耳钉:“好看吧。” 蒋南皮笑肉不笑:“呵呵, 好看。” 蒋南对那个北越更好奇了, 到底是何方神圣搞得阿沐和柳雨山都这么大阵仗。 按着北越那边给的地址打车过去,半小时后停在了长北市最豪华的酒店门口和阿沐汇合,一个高瘦的女人坐在大厅的沙发上, 见他们三个进来后走过来问:“请问是蒋先生吗?” “是。” “请跟我来。” 三人跟在女人身后,蒋南戳一下柳雨山的胳膊小声问:“就是她?” 柳雨山摇摇头。 “那这是谁?”蒋南又问。 柳雨山:“别说了,人家能听见。” 但是走在前面的那位女士倒是一直没有回头,就那么往前大步走着, 完全不担心后面的人没有跟上什么的。 进了一个套间,可是里面没有人。 “请在这里稍候片刻。”女人给他们没人拿了一瓶水, 说桌上的东西可以随便吃。 “你们可以叫我Luna, 北樾先生还在做一个专访, 结束后会和大家见面。” 说完Luna也离开了房间, 阿沐看着她的背影,没心没肺地就拿起叉子想扎水果吃。 “不怕有毒啊!”蒋南说。 “这是北樾经纪人。”柳雨山说。 蒋南:“那又怎么样。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这么神秘不知道还以为要搞什么黑色交易呢, 这个女的看起来就像个特工。” 柳雨山无言, 扎了块西瓜吃。 蒋南翻个白眼, 气呼呼地往后靠在沙发背上,双臂交叉在胸前。 柳雨山和阿沐分别坐在他的左右两边,都是花枝招展的样子,打量着别人的房间吃着别人的水果。 “小宇哥,四五年前,他来长北市做首映会我还去过呢,真人太帅了!” 柳雨山:“真的吗?是不是《纯真恶徒》那部?” “是是是,哇塞,太帅了,年中上映,年底狂斩三个奖杯。” “确实很帅,而且很有头脑啊,听说那部戏他自己也参与投资,赚了好多钱。” 阿沐突然摇头叹口气:“唉,不过那年他也和肖婷分手了,我很喜欢他俩来着。” 柳雨山:“那本来就是炒作,别当真。” “怎么可能?”阿沐震惊,激动得把一只手搭在蒋南大腿上。 柳雨山吃块水果,也凑过来一点,胳膊肘顶在蒋南大腿上神秘兮兮地说:“北樾是gay啊,圈内人都知道。” 阿沐:“不可能,他们都被拍到同居了。” 柳雨山:“随你吧。” 柳雨山这幅样子,反而让阿沐觉得他说的是真的,自己磕的CP已经be就算了,怎么还是假的啊…… 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距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分钟Luna才带着他们去了隔壁套房。 进门就是一个宽大的客厅,看到沙发上有一个疲惫的身影,他穿着白色衬衫,双臂撑在膝盖上埋头在养神,精中带着一丝凌乱的头发丝都在透露着他的疲惫。 “北樾,蒋先生来了。” 被叫做北樾的男人抬起头来,展露一个礼貌又疏离的微笑,起身和蒋南握手:“您好蒋先生,我叫北樾。” 蒋南打量着他:“你好,蒋南。” 随后北樾看到了蒋南身后的柳雨山,他笑着,穿得也很精致,甚至乍一看像是圈内人。 “你好。” 随后和阿沐打招呼,请他们坐下。 柳雨山坐在最靠近北樾的位置,两人闲聊了两句,北樾觉得柳雨山和蒋南阿沐的气质很不一样。 经纪人Luna和原本在房间里的助理都出去了,北樾稍微松弛一些,喝了口水。 “我在网上看到了关于你们这个职业的文章,想了很久,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 “文章?”柳雨山问。 北樾:“是的,有天刷短视频看到的。” 人间山海工作室向来都是低调办事的,在外都说自己是家政,更不可能发什么短视频营销。 北樾笑笑:“不是那种科普视频,是个……类似搞笑新闻吧,你的头卡在了栏杆里的视频,有人采访当时在场的几个大爷,他们说了你们是做遗物整理的。” 柳雨山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扯出一个微笑:“是嘛……” 蒋南和阿沐都埋头憋笑,柳雨山伸脚踢了一下蒋南。 蒋南:“咳咳,那,那个,北樾先生,说一下您的诉求吧。” “我小时候在藏区生活过一段时间,认识了一个朋友,后来他回藏区成为了一名巡山队员。” “巡山队员?”阿沐喃喃。 蒋南解释:“自然保护区会设有保护站,巡山队员负责巡视反盗的工作。” “是的,”北樾向蒋南投去赞赏的眼光,“不亏是在警务系统工作的人,蒋先生很了解。” 蒋南抓住了这句话的一个信息:“你调查过我们。” 北樾倒也坦然:“事关生命安全和职业生涯,请原谅我的谨慎。” 柳雨山和阿沐都对北樾有滤镜,对这件事完全接受,他一个风头正盛的大明星,注意一点很正常。 但是蒋南有点不爽:“你到底想干什么?” 北樾:“他死了,我收到了他的死讯,我想去把他的遗物带回来,但是我自己不敢去,我也不想带自己的工作人员去。你们的工作就是这个,我非常需要像你们这样只把这件事当做工作的人陪我一起去。” 除了能在他说“死了”这两个字的时候在眼神里捕捉到一丝痛苦,其余时候他又恢复了那副礼貌又疏离的表情。 蒋南只思考了三秒钟,就说了:“好,我接。” 北樾有些意外:“真的吗?价格我还没有说,而且这不是三四天的事情。” “嗯,价格你和阿沐对接就好。”蒋南说。 全程柳雨山都没有怎么说上话,影帝给的酬劳自然不会少,他还准备了一份合同要签,其中包括保证安全、保密之类的内容,蒋南看过之后签好,递给柳雨山。 北樾下意识的出手阻拦:“只需要您签就好。” 蒋南理解出他的意思:“只要我去?” 北樾:“不需要太多人。” 柳雨山和蒋南对视一眼,笑了一下点头,自己去了确实未必能帮得上忙,而且自己最近也还有一些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去也好。 “我需要同事。”蒋南转头看着北樾。 北樾不解,价格已经谈好了,一个人不是更划算吗? 蒋南:“我也需要保证自己的安全,谁知道你是不是要把我骗去什么地方把我心爱的腰子割了呢。” 他这话是半开玩笑的,定金已经够买好几个腰子了。 北樾也不再争执,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太介意的地方,况且,柳雨山看起来更好沟通一点,至少他是自己的观众。 事毕之后阿沐打车回家,柳雨山和蒋南一起。 柳雨山问他:“干嘛非要我一起去?” 蒋南:“不能让你在家偷懒。” 柳雨山:“我什么时候偷过懒了?你有没有良心啊!” 蒋南笑,靠在椅背上休息,微微偏头看着柳雨山:“我怕我一回来你就跑了。” 柳雨山不敢看蒋南,看着窗外轻声说:“我跑什么……” “你都把我睡了,可别玩什么突然消失的戏码啊。” 柳雨山回头给他一个眼刀:“闭嘴吧你。” 蒋南笑笑,凑过去说:“可不能赖账啊,我这一世清白都毁在你手里了,你得负责。” 柳雨山咬着牙拍他大腿,让他别说了。 他越这样蒋南就越来劲,还想再说两句逗他。 这时前面的司机大哥忍不住了,“哎哟大兄弟,回去再说行吗?我这听得都燥得慌,你快饶了我吧。” 柳雨山比他还燥得慌,挤到边边的位置缩着不动了。 按照约定的时间等了几天,期间人间山海的官网上线了,阿沐每天上班都守着后台,一个人都没有。 一周后,第二天就要出发了,蒋南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去看柳雨山收拾得怎么样。 护肤品、面膜、防晒、廓形西装外套、凹造型棒球帽。 蒋南蹲在柳雨山摊开的行李旁边,愁得白头发滋滋往外冒。 “柳雨山,你这要是去海岛度假吗?” 柳雨山正在厨房收拾点小煮锅什么的,加上他刚刚购买的卡式炉,可以在路上做饭吃。 蒋南靠在厨房门口:“真的没必要,小宇,带点干粮泡面就行了呗,我们是进藏,不是勇闯亚马逊原始森林。” 柳雨山:“不喜欢吃泡面。” 蒋南:“路上有地方吃饭啊。” “真的?” 蒋南哭笑不得,“现在路线已经比以前成熟很多了,真的。” 蒋南劝了一晚上,柳雨山才把那些没必要的东西换了,带上冲锋衣和挡太阳的渔夫帽。最后蒋南从他那里顺了一瓶防晒霜。 但是第二天一早在小区门口等到开着越野车的北樾时,蒋南的白头发又在滋滋往外冒,这小子居然还做了个造型。 “走吧,我先开。”北樾戴着墨镜,大背头,是挺帅。 但是他是客户,现在说也没用了,直接闭嘴上了车。后座上放着一个大盒子,柳雨山问这是什么。 北樾转头,拉下墨镜露出眼睛说:“卡式炉,我们可以在路上自己做饭吃。” 蒋南:“……” 第37章 再见我的可可西里(二) 蒋南这辈子没怕过什么东西, 现在有了,卡式炉。 他是完全把这个事情当做一个出差的工作的,但是柳雨山和北樾好像是自驾旅游。 柳雨山这样他还能理解, 毕竟他没有去过藏区, 对这份工作的看法也还不成熟。北樾是怎么回事?他说曾经在藏区生活过一段时间, 而且逝者是他的朋友,还是因为那样令人惋惜的原因去世的, 他怎么看起来这么乐观呢? 结合之前柳雨山那么肯定的说他是gay,这个逝者不会是他前男友吧?还是有深仇大恨的那种。 上午一直是北樾在开车,这辆越野价格不低, 不管是外面还是里面都很帅气, 柳雨山身为一个没有驾照不会开车的人都觉得这辆车太man了。 由于蒋南说要睡觉就没有坐副驾驶,柳雨山坐副驾驶陪着北樾。 一开始还能撑着,车子上高速一个小时之后, 柳雨山也有点熬不住了,北樾开车不放音乐不聊天,就干开,柳雨山昏昏欲睡。 但是又不敢睡, 怕自己睡觉影响北樾的状态。 “困就睡一会,再过一个服务区我们停下来休息一下换人开。”北樾说。 柳雨山甩甩自己的脑袋:“我不困的, 还行。” 北樾笑笑, “那聊会儿天吧。” 著名影帝要跟自己聊天诶, 柳雨山精神立刻就上来了。 “聊什么?”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北樾问。 “我们还没有在一起!”柳雨山无能低声狂怒。 北樾微微偏头看一眼, 笑得更开了:“还没有,那准备什么时候在一起?” 柳雨山:“我们只是朋友, 真的。” 北樾看他一脸无奈的表情笑笑没再聊这个话题, 问了一些和遗物整理师这儿工作相关的话题, 接着又聊了一下和死亡相关的电影。 柳雨山的阅片量不少,能和北樾聊个一二的,除了男生比较喜欢悬疑类型片战争片之类的,他还看过不少家庭题材、女性题材的电影。 “你提名双金男配的那部我觉得就很好,没能获奖真的很可以。” 北樾有点意外:“那是我票房最低的一部,差点赔本。” “赔本?” “嗯,我投资的。” 柳雨山:“你对女性议题很有兴趣吗?” 北樾想了想:“倒也不是说多有兴趣,我没有对什么事情特别有兴趣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好几个并排都差不多的那种,投拍这个是因为剧本好,而且市场上同类型的电影太少了。” 柳雨山不是很明白第二个原因是什么意思,少,意味着难拍或者没市场,为什么会因为这个去拍。 北樾主动解释:“我想市场需要多元化,正好我有这个能力,就试一下。” 柳雨山点点头,觉得说完这句话的北樾身上散发着艺术的光。 “那你呢?你是喜欢这种题材的电影吗?” “嗯……就是不挑题材,什么都会看一点,跟我妈养成的习惯。看多了就不会总觉得这也接受不了那个三观不正的,很多东西就是看看、了解一下,没什么坏处。” 北樾似乎很欣赏柳雨山这种对艺术的态度,笑着点点头。 两个服务区的路程不短,两个人聊了一路,到后面开始聊一些明星的八卦,柳雨山兴奋得不断拍大腿。 “哎呀!我就说他们两个肯定有一腿!不是还在一起就是爱过。” 北樾哈哈大笑:“不过我再次声明哈,不保真,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有些都是上网刷到的。” “你们明星吃瓜还靠上网呢?” “那肯定的啊,娱乐圈这么多人,哪儿能都认识啊,有些事不上网我还不知道呢。” 终于在中午十二点之前到达了要休息的服务区,柳雨山终于想起来回头看一眼蒋南。本以为他一直睡着,没想到正睁着眼睛双手抱在胸前,一脸死相。 “你什么时候醒的?”柳雨山问。 蒋南:“在你狂拍大腿的时候。” 因为柳雨山不会开车,蒋南和北樾商量好一路上怎么轮着开,计算好大概的抵达时间后北樾给那边的人打了电话,约好见面的时间。 “走吧,下去买点东西。”蒋南说。 柳雨山:“走,北樾你吃什么?我们给你带回来。” 北樾:“不用,我一起去就行。” “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我戴个帽子墨镜口罩就行了。” 蒋南无语:“你这样更更容易被认出来好吗?本来还没人注意呢,一看这打扮都看你。” 北樾对着后视镜看看,好像有道理。 “找地方把你的发型卸了,换个不联名没设计感的基础款T恤,戴个墨镜保证没人认出你来。” 蒋南这话一出,好像在说北樾被人夸赞的外貌只是因为他很会打扮,给柳雨山都听尴尬了。 北樾倒是没有在意,并且拿上洗发露冲进了服务区的卫生间。 影帝脾气不错,柳雨山和蒋南都这么想。 趁着北樾去洗头,蒋南终于把憋了一早上的气发出来了,他恶狠狠地搅拌着碗里的米线:“挺能聊的啊,聊了一路。” 一柳雨山暗笑:“有吗?就是随便聊聊,没想到时间过得那么快,和影帝聊天可真有意思。” 蒋南:“聊这么多怎么不八卦一下影帝有没有男朋友,要是单身的话可以冲一下,多好。” 没有比这更好笑的场面了,柳雨山想。 很快北樾就回来了,夏天天气热,洗完头简单擦一擦在外面甩两下就干得差不多了,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带了个口罩过来。 看面前这两人的气氛不对劲,试探着问:“吵架了?” 蒋南嘁地一声。 北樾看向柳雨山,柳雨山给他眨了个眼睛,北樾心领神会,装模作样地说:“不会是因为我吧,我和小宇只是普通朋友啦。” “得了吧你。”蒋南白眼。 “真的啦。”北樾娇羞。 蒋南夹起一大筷米线:“你一看就是下面的好吗!” 柳雨山和北樾爆笑,那他在阴阳怪气些什么啊? 不管他在阴阳怪气什么,车还是要开的,这次换北樾去后座休息,柳雨山依然坚守在副驾驶。 车子一路向西,渐渐入了川渝,地形开始多样,景色也更丰富了,柳雨山盯着窗外的景色看。 “来过这边吗?”蒋南开口。 “没有,第一次来。”柳雨山手肘打在车门上,回过头看他:“你呢?” 蒋南:“来过,跨省办案。” 很快又没有了话讲。 不是没有话说,也不是对对方有什么意见。 都是成年人,谁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柳雨山知道蒋南要他一起来办这个单子的原因,蒋南也知道柳雨山的躲避因何而起。 “其实……我有话想跟你说来着。”柳雨山看向蒋南。 蒋南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双臂的肌肉结实有力,总是爱嘴柳雨山的他这次却说:“回去再说吧。” 轮流开了两次,晚上九点多的时候两个司机都觉得需要休息了,就近找了个高速路口下去,找了个酒店住下。 这是个小县城,面积不大,大晚上的也看不出来风景怎么样,定房间的时候说只剩下两个大床房和一个标间了,这意味着蒋南和柳雨山必须得住在一起。 最后要了个标间。 上次他们一起睡觉还是在柳如雪老家,柳雨山还记得那张硬板床和想要吻过来的蒋南。 这次是标间,一人一张床,中间有个茶几,关了灯,蒋南突然说:“要不要再回老家看看,上次收拾一半就走了,还不如没动过呢。” “行啊。” 蒋南没想到柳雨山答应得这么爽快,越来越搞不懂他了,到底是想走还是不想走,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第二天一早又起来赶路,北樾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许多,一问原来是有点认床,昨晚风又很大,没怎么睡着。 “每次换地方都要适应很久,所以越来越不喜欢挪动地方了,恨不得就在同一个地方活到死。” 北樾说着,尽管在车里,他还是戴上了墨镜,准备小憩一会。 他的这个习惯就好像是明星的天敌,哪个明星不是一年到头四处跑的。 长途开车是个耐力战,蒋南也很久没有开过这么远的路了,到了中午还是决定找个服务区休息一下,安全起见换北樾开。 “这个饭真的不好吃。”北樾说。 蒋南是个糙的,在外面能吃饱就行了,“在外面赶路就别那么讲究了,能吃饱就不错了。” “你这话说得,跟他一模一样。”北樾笑一下。 柳雨山:“谁?” 北樾拧开一瓶矿泉水:“梁木,就是这次要去找的人,我朋友。” 之前柳雨山和蒋南一直不好意思问,毕竟合同期写得清清楚楚这些属于隐私。 北樾这么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他们倒是有点接受不良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柳雨山问了一句。 北樾艰难的吃着干巴巴的炒面,不断的喝水,又去搅拌那些已经散断的面条。 他平时吃东西没有这么多小动作的。 现在的他看起来很轻松自在,实则是在挣扎,到底要不要说出来,他真的憋了好多好多年,都以为烂在心里了,现在又被挖出来。最关键的是,再想起他时发现什么都没有忘掉。 他漆黑的眼珠,凌厉的眼神,他抓住自己的手说“你在这里就是个猎物”时凶狠又温柔的语气。 “要不我们去煎牛排吃吧,真吃不下这个炒面了。”北樾说。 蒋南:“牛排?” 北樾嗯地一声:“车里有冰箱,我带了牛排。” 柳雨山用肩膀撞一下蒋南:“我就说吧,卡式炉大有用处。” 作者有话要说: 蒋南:这辈子没怕过什么东西。 第38章 想要低调的三个人却在服务区食堂后门高调的煎起了牛排, 北樾动用了钞能力跟食堂员工要了一个小桌子和三个板凳。 蒋南翘着二郎腿在一旁看着柳雨山和北樾忙活着,他既不会做饭也对吃牛排这件事不执着,弄完了之后柳雨山给他用盘子装了一块, 他直接用筷子夹着啃了。 虽然这件事很离谱, 但是牛排味道还不错。 吃完了继续上路, 要说北樾的持久力还是不如蒋南,他当明星这么多年被别人伺候惯了, 尤其是出门的时候,身边基本都有人,根本不用他开车, 开两个小时就会累。 一天后正式进藏, 沿路的风景也大变样,原本总是和柳雨山嘻嘻哈哈聊天的北樾也沉默了许多。 其实柳雨山和蒋南都很好奇北樾和他口中的梁木的故事,但是他是客户, 而且还是很大的一个客户,身份特殊,事前也在合同里注明过不能过度关注他的事情。 柳雨山在副驾驶坐着,现在车里没人睡觉了, 他说能不能听点音乐什么的。 得到同意之后打开手机连接蓝牙,在音乐列表里翻。 “能不能放首姜育恒的歌?”北樾问。 “可以。” 柳雨山又想到了柳如雪, 她最喜欢的歌手就是姜育恒。于是在列表里点击了她最爱的《在雨中》。 “这首歌很好听。”北樾说着换了个姿势, 整个人几乎都面向着窗外。 两位歌手的嗓音单拎出来听的话会感觉不是很合, 但是在这首歌里有着突兀的美感。 《在雨中》本身的节奏就和大多数情歌很不一样, 甚至歌词看起来都有些不知所云,但是听的时候总是能想起些什么事来, 不是沉溺在过去, 而是洒脱。 是越听越好听的类型。 歌曲到尾声的时候蒋南随口说了一句:“现在像你们你这种二十来岁的人都喜欢挑着老歌听了么。” 柳雨山:“我妈爱听, 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这句话的随意和丝丝怨气听着有点像在撒娇,北樾笑了一下,把头凑到主副驾驶中间的空隙来:“你们连家长都见过了?” 蒋南:“那可不,门当户对!” 柳雨山转头解释:“意思是我们两家住对门。” “哈哈哈哈,真有意思,那这么说的话我和梁木也是门当户对呢。”北樾说。 柳雨山:“你们也住对门?” 北樾:“住过对门。” “其实……”虽然柳雨山和蒋南都恪守职业素养没有追问,但是北樾想了想还是想说出来:“他是我前男友。” 蒋南:“还真是?” 北樾不解,什么叫还真是,他的这段经历按理说没有什么人知道的,“你怎么知道?” 柳雨山:“他猜的吧。” 蒋南:“推理的,通过一些心理学相关知识。” 北樾又哈哈笑,他很喜欢看蒋南和柳雨山斗嘴,在他看来这是最有意思的关系了,因为总有话聊。 不像他和梁木。 柳雨山接着问了一句:“那怎么分手了还去找他呢?你们应该很久没有联系过了吧。” 北樾往后,靠着椅背说:“有……十年了吧。” 十年,又是十年。 “可能小宇知道一点,我是个孤儿。但我没说过的是我的养父母在我十二三岁的时候车祸去世了,这时候有个女人出现说她是我妈妈,要带走,她应该是欠了别人的一大笔钱,一直在逃,逃了三四年一路逃到西藏去,她说有个老朋友会在那边接救我们,结果是介绍她去卖。卖给那些野蛮的的本地人,其中就有很多是干盗猎的。” 北樾想到这里,神色很复杂,那段回忆一定很痛苦,但那也是他和梁木认识的开始。 北樾继续说:“那时候还不像现在,那几乎就是个无人区,只有少量当地人,偶尔会有外面的人过来买货。我被她关在家里,一个两层的楼房,一层有八间,我们住在最靠里面的那间,她就在我隔壁的房间里工作,听得一清二楚。” “后来呢……”蒋南小声追问了一句,这太刑事案件了。 “就一直过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我确信她在吸|毒,她精神已经不正常了,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我妈,因为她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我们也逃不出去,我开始有点崩溃因为很多人在打我的主意,每当这种时候我就在里面锁门,她在外面也锁上,在门口大喊大叫的拦着,后来梁木就出现了。” 北樾说到这里,笑了一下:“他皮肤好黑,头发很长,扎个辫子,高高的,非常有民族特色,当时他从对面门出来脾气很烂地一脚踹断了放在角落里的扫把。” 蒋南:“他也是盗猎分子吗?” 问完蒋南想起之前北樾提到过他是一个保护区的巡山队员,想收回这句话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北樾也没有介意,解释说:“一开始他是,不对,应该说他一开始在假装是,因为他是本地人,只有他能接触到这些团伙。因为他真的太凶了,在知道实情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以为他是个两面派,随时会反水害死警察。” “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柳雨山问。 比起蒋南专注刑侦部分,柳雨山对这些情感问题比较有兴趣。 北樾又凑过来:“你先发誓不会把这些事情说出去。” 柳雨山毫不犹豫:“我发誓绝对不会把今天你说的这些事情说出去。” 说完还cue一下蒋南:“你也发誓。” “不用了,我相信他。”北樾说。 “为什么?” 北樾:“他也当过警察啊,我永远相信人民警察。” 蒋南的嘴角片刻上扬,又马上收回来,冷冰冰地问:“但是你要是涉及刑事案件我也不会帮你隐瞒。” “早就结案了……”北樾喃喃。 蒋南放松了一些,那说明北樾是没有参与过那些的。 北樾手掌垫着下巴,看着前方的路:“我们还挺狗血的,就是那种别人要弄我,他也在场,为了救我跟别人说能不能把我让给他。 “他说我不该出现在这里,说我是个猎物。” 蒋南又警觉起来:“他强|奸你?” 北樾:“哎呀没有,是我自己想的,说句沮丧的,横竖逃不过,我那个妈已经自身难保了。” “那……”柳雨山皱着没有,有点心疼他,小心翼翼地问:“后来他有好好保护你吗?” 他很委婉的问的,北樾也很委婉地回答:“他尽力了。” “后来呢?” 北樾似乎是累了,也可能是回忆这些面对这些比想象中更难一些。 这的确太沉重。 “我休息一会儿。” 柳雨山看一眼蒋南,温柔地对北樾笑笑:“好,到休息的地方我们叫你。” 蒋南一口气沿着国道开到了天黑,找了家宾馆住下,越往后条件就越差了,在这里做最后的休整。 身为程序员,柳雨山很少有机会自驾游,就算是出差也是坐飞机高铁,最多也就半天到,这几天几乎都是在车上,难免腰酸背痛。 北樾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有蒋南有点底子,还凑合,但是开了半天的车也累了。 后备箱还有很多吃的喝的,但是谁也没有力气再做饭,随便在宾馆旁边的小店吃了点就各自回房间呼呼大睡。 高原地区晚上风大,柳雨山被风声吵醒顺便起来上个卫生间,隐隐约约听到隔壁的北樾在打电话,他情绪有些激动,在压抑着声音怒吼。 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是也不好去打扰,想了想给蒋南发了条信息,问他睡了没。 好南:没,干什么?害怕了睡不着? 雨山:正经点,我听到影帝在打电话,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好南:别偷听别人讲电话。 雨山:我怕他有什么事。 好南:有需要他会叫我们的。 雨山:好吧,不过这里是挺冷的哈。 蒋南没有再回,柳雨山给手机充上电刚准备缩回被子里,听到门口有鬼鬼祟祟的声音,心里一惊,屏住了呼吸。 手机亮起来,蒋南的消息:开门。 柳雨山过去拉开一条门缝,看到蒋南抱着被子在门口。 “开门啊。” 柳雨山卸下防盗链,蒋南自如地进门,刷地一下把自己的被子铺在柳雨山的被子上。 “你干什么?” 蒋南:“我也觉得好冷,凑一起睡吧。” 柳雨山关好门走过去:“找老板再要一床被子就好了啊。” 蒋南:“这种宾馆老板早就睡了,别麻烦人家了。” 说完蒋南钻进被子里,对柳雨山说:“快进来啊,扭捏什么呢。” 柳雨山无奈,关了灯摸黑过去,掀起被子一角也钻了进去。 别说,还真是暖和多了。 中间还隔着距离,除了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其实也没什么区别,这次旅途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让两个人睡在一起,柳雨山也没太在意。 “没想到影帝身上有这么凄惨的故事。”柳雨山睡不着,闭着眼睛说了一句。 蒋南啊了一声,像没听清似的凑过来一点:“你说什么?” “我说,哎呀……”柳雨山往外挪一点:“你别凑那么近。” 蒋南:“怎么,互相取暖都不行吗?” “热死了,你身上通电了吧跟电热毯似的。”柳雨山说。 “热?”蒋南装出一副很受伤的样子,夹着声音说:“现在你说热,不是你刚刚哭着说冷的时候了?” 柳雨山无奈:“我什么时候哭着说了。” 蒋南:“既然你现在不需要我了,那我走!” 说着就要起来卷走自己的被子一走了之。 “欸!”柳雨山真是哭笑不得,赶紧伸手抓住蒋南的胳膊:“差不多得了。” 蒋南乐呵呵的躺下,准备睡觉了。 他就是想逗逗柳雨山闹着玩,闭上眼睛之后感觉到柳雨山翻了个身面朝着自己。 他轻声说:“晚安,蒋南。” 第39章 跋涉了一路, 从那曲往上沿着青藏线进入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范围内,但是保护区有划分范围,他们只能在实验区内找地方落脚等待。 随着政策的完善, 保护区的巡防也更加严格, 这个地方已经靠近缓冲区了人很少, 现在又是盛夏,没什么人过来玩, 整个旅店就只有他们三个游客入住。 北樾一开始还有包袱,在室内都戴着个墨镜,吃饭也没有摘下, 被老板笑说室内没有紫外线, 后来把墨镜摘了,老板就一句:“这脸蛋子红得还挺自然。” 压根不认识。 不过皮肤颜色这件事,不单是北樾, 现在柳雨山和蒋南都黑了一个度,他们两个比北樾还要黑一些,尤其是柳雨山,作为副驾驶常驻人员, 一天至少要晒十个小时。 落脚的地方就是个小旅店,晚上吃饭的时候柳雨山吃不惯藏区的食物, 三个人就商量着把带出来的食材什么的消耗掉。 跟老板借了厨房, 柳雨山掌勺把牛肉都消耗掉, 跟老板要了点土豆蔬菜什么的简单做了几个菜。 蒋南是见识过柳雨山的手艺的, 只能说这个条件限制了柳雨山的发挥。 但是能在这里吃上家常菜已经很幸福了,于是蒋南和北樾一直在拍柳雨山的马屁。 晚饭后柳雨山要求晚上第一个洗澡。 因为老板说了, 热水器一共就一个, 洗晚了可就要等上好久。上一次洗澡都还是刚进藏的时候了, 谁都想洗个澡。 晚上柳雨山和蒋南睡一个房间,两张小床靠着两边墙壁,中间间隔不到两米,在这个地方还能洗澡有床睡觉已经很不错了,两人也不挑剔,裹上被子就睡。 高原晚上风大,呼呼的吹了半宿,后半夜的时候竟然下起雨来,窗子一点都不隔音,滴滴答答地打在窗台,听着就冷。 蒋南被吵醒,听着雨声,借着月光去看对床的柳雨山,他好像有点冷,那么大一个人蜷缩成一团,被子死死地掖在身下。尽管光线这么暗,还是能看得出来他优越的脸部线条。 他长得好看,是没有攻击性的那种柔和的好看,尽管他的棱角分明,总是臭着一张脸,但是就是能看得出来,他是个没有攻击性的人。 像他妈妈。 “嗯……么。” 柳雨山不知道梦到了什么,颤抖了一下,有点醒了,但是没有睁开眼睛,缓缓挪动身体蜷缩更紧。 蒋南掀开被子下床,蹲在柳雨山的床边:“冷吗?” “嗯。” “一起睡?暖和点。” “嗯。” 蒋南其实也有点冷,转身拿了被子盖好自己钻进去:“你往里面一点。” “嗯……嗯?”柳雨山睁开眼睛,两张脸只有十几厘米:“干什么?” 蒋南:“你不是说冷吗?一起睡。” 柳雨山还有点懵懵的,哦了一声,往里面让出半张床的位置,让蒋南进来。 他好像是有点习惯了,他们一起睡这件事。 因为是单人床,位置并不大,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不剩什么空间,蒋南躺好之后给两个人都掖好被子。 “好点了吗?” 柳雨山:“嗯,有点挤。” 蒋南:“要不我把我的床拼过来?” 柳雨山:“别忙活了,凑活一下天就亮了。” 于是两人就那么挤在一起睡,暖和了很多,挤挤也习惯了,柳雨山身体放松,半只胳膊都是搭在蒋南身上的。 他的身体素质没有蒋南好,也没有来过高原地区不是很适应,洗完澡就一直觉得有点昏沉,很快就模模糊糊地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雨刚好停了,起来吃了点热乎的东西,柳雨山庆幸自己听了蒋南的话带了冲锋衣,至少现在保暖不成问题。 吃完了早餐继续等待人来接,三个人就在小旅店周围活动着,柳雨山和蒋南坐在门口,看着北樾在马路对面打电话。 “是不是有什么难搞的事?”柳雨山喃喃。 “大概吧。” 柳雨山看了一会,想着昨晚他好像也是这样焦急地打电话,不知道是不是工作上的事情。 刚见到北樾的时候,真的觉得他是遥不可及的明星,现在看着,倒没有这种感觉了,听他说了以前的事情之后柳雨山甚至觉得有点算得上是朋友。 就那么等了一天,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三个人都有点坐不住了。 蒋南:“他们还来吗?” 北樾:“早上打过电话的,后来就打不通了,说是路有点远,估计路上信号不好。” 蒋南:“你早上打电话就是在联系他们吗?” 柳雨山看向北樾,他神色自若,嗯了一声。 “北樾。”蒋南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你这趟过来究竟有没有跟对方说好?我们到底能不能进去?” “当然说好了,再等等。”北樾说。 他的表情和语气没有一丝慌乱,让蒋南看不出来是否在撒谎。 但是进入保护区这件事本身就是有难度的,蒋南一开始就想问为什么可以进去?就算是整理遗物,如果是亲属,或者是常联系关系好的朋友都有可能,但是北樾和逝者梁木已经十年没有联系,保护站那边怎么会联系到北樾呢? 柳雨山看两人气氛有点不太对,尤其是蒋南,看着马上又要审讯犯人了,便拉拉他的衣袖说:“别这样。” 蒋南无奈,沉默半晌,调整好语气之后说:“如果你不说实话,明天上午十点之前再没有人来接我们就返程。” 北樾:“我们签了合同的。” 蒋南:“那又怎样?你很闲还是我们很闲?我和小宇有工作,工作室那边的单子堆积着,需要我们的人不止你一个,而你连实际情况都要隐瞒。” “但是如果你们走了就算是违约,并且车子是我的,你们怎么走?”北樾眼尾上挑,露出了不曾展示过的狡黠一面。 柳雨山很意外,北樾这个意思是他早就做好这个准备了,他用这些来威胁他们。 他柔着声音点明:“北樾,但是你也清楚,在这里僵持并没有用。” 北樾压低声音:“再等一天,他们再不答应来接,我们就自己找进去。” 蒋南:“你疯了!” 北樾满不在乎地坐下,优雅地翘起二郎腿:“我一定要去,我要拿到他留下来的东西,我要看看他心里到底有没有过我!” 事情的走向不似开始那般顺利,柳雨山甚至开始怀疑北樾跟他们说过的故事是不是真的,这一路上还有哪些是他编造的。 柳雨山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自己在工作的时候始终是个次要角色,以前做项目的时候还是核心开发总和产品经理battle呢,现在当遗物整理师反倒是说话小心又小心。 “不管是因为契约精神,还是我们这个职业的意义,我们一点都不想把这件事弄得糟糕。”蒋南说着,在北樾对面坐下来:“我们可以配合你甚至帮助你去完成这个事情,但是你要如实的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 蒋南:“是保护站的队员联系你,让你来保护区拿遗物的吗?” 北樾:“……不是,是曾经的朋友告诉我他死了,巡山的时候被杀了,我想去找他,保护站的人说不能去,让我去他家,可是他家根本没有人了他也早就不在那个家里住!” “你别激动。那意思是你有他同事的联系方式?你们的确在联系?” 北樾:“嗯,我告诉他我到这儿了,他说我在发疯。” 蒋南差点翻个白眼,人家说的也没错,是挺疯的。 聊到最后,蒋南给出折中方案:“首先我们不可能闯进无人区,这是犯法的,而且我们根本不知道路。你把队员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来沟通,如果真的不能去能否让他们把所有东西都送到这里来,我们带回去。” 北樾也不是什么反社会份子,他知道,只是不甘心,在蒋南心平气和的给出方案之后还是忍不住说:“可是我很想看看他工作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我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可可西里让他放弃了我。” 这句话说到后半段,北樾声音里带点哽咽,和他刚刚多面狡猾的样子截然不同,听得柳雨山有些心碎。 柳雨山没有体验过爱情,不知道在经历过这种事情之后人要怎么像以前一样平常的生活。 很快就入夜,旅店老板一家在准备晚饭,这两天晚上气温低,北樾再次展示钞能力让老板宰了一只羊,来点羊汤烤羊什么的补补身体。 蒋南在房间里给保护站的人打电话,对方得知蒋南的曾经和现在的职业之后态度稍微好了一些。 “不是我们冷血,确实这边不安全,外面的车进来是很危险的,他一个明星要是真的出了点什么事情上新闻,我们的工作没办法做了。规定也是这样,他要是去走正规流程,肯定也是走不通的,于公于私,我们都不能让他过来。”对方叹口气:“再说我们真的也很忙,梁哥……他的身体也还没带回来。” 蒋南:“我理解,真的很抱歉打扰你们,所以……” 蒋南有点无法开口说他的那个折中方案了,巡山队的工作室多么艰辛他是有一点了解的。 “兄弟,要不这样,你们去梁哥家里等着,过两天身体运回来了我们会送他回去,连带着他在这边的东西。我们都知道北樾的……梁哥这里确实有他的东西。” 蒋南松口气,说了谢谢。 挂了电话之后套上外套,蒋南摸着黑下楼去,下到一楼的时候听到柳雨山和北樾在聊天。 “那你后来还谈过别的吗?”柳雨山八卦地问。 “没有,怎么谈呐,有那样一个这辈子都跟别人谈不了了。” “什么意思?” “唉,你不懂,”北樾也许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柳雨山解释,又或者是无法宣之于口,赶紧转移话题:“你呢?你就一直吊着他?” 柳雨山往后一仰,战术回避:“我哪有……” 北樾:“没意思了哈。” 柳雨山:“我,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弄,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谁有过这么亲密的关系了。” 他说着,有点惆怅起来:“要是这个也处理不好,搞砸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回来啦!!出院啦!抱歉让大家担心了,一回家我就噼里啪啦码字~爱你们~ 第40章 再见我的可可西里(五) 柳雨山这句话给北樾听得一愣, 这和他处理情感的方式孑然不同,想了好一会才决定说出自己的见解:“感情这种东西,不就是靠争取的吗?” “争取?” 北樾:“是啊, 争取恋人的喜欢, 争取父母的爱, 争取粉丝的支持。虽然不一定能做好,但我觉得就是这样的, 至少后悔得会少一点。” 北樾仿佛是柳雨山的对立面,柳雨山在和柳如雪相处的时候是心安理得的坦然的接受她的爱,并且还总是觉得不够。 在和蒋南的相处中, 他是畏畏缩缩不敢前进, 却又舍不得后退,侥幸地享受着蒋南对他的好。 甚至,柳雨山都不是很能确定, 自己是喜欢蒋南吗? 他也害怕自己只是一时兴起,要是不能够好好的为这段感情负责怎么办呢? 柳雨山不得不承认,在柳如雪离开之后,他变成了一个在感情中很自卑但是又装作很强势的人。 而在和柳如雪的关系和解过程中, 他陷入了另一种困扰。 柳雨山安静着想了一会,蒋南什么时候过来的他都没注意到, 他在身边坐下的时候吓了一跳。 “干什么, 说我坏话呢。”蒋南说。 柳雨山干笑一下, 心脏怦怦跳, 担心刚刚说的话被他听见了,“打完电话了?” 蒋南:“嗯, 刚打完下来。” 柳雨山松了一口气, 蒋南把和保护站的队员说好的计划跟柳雨山和北樾说了, 三个人吃过晚饭之后各自回房间收拾东西,第二天一早就往梁木的老家赶。 那里也是当年北樾在藏区住过两年的地方。 柳雨山跟在蒋南身后回了那个逼仄的房间,两床被子都还在柳雨山的床上,今天气温回升了不少,也没有下雨,没那么冷了。 今晚还一起睡吗? “东西先收一收吧。”蒋南说着,开始拿起包收自己的东西。 到这个旅馆的那晚他洗了两件打底用的T恤,现在也干得差不多了,收拾好了之后直接把包放自己床上。 柳雨山的眼神随着那个包转移到床上。蒋南的包可不小,往那床上一放还怎么躺人? 蒋南伸手在柳雨山面前晃悠一下:“发什么呆?收拾收拾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 柳雨山回过神来,呆滞地哦了一声,慢悠悠地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的东西比蒋南的要多一些,收拾出来有一个双肩背包还有一个大购物袋,他还在想这袋子放哪儿的时候,蒋南直接接过去放他床上了。 “今晚盖一床被子就行了吧。” “哦,好。”柳雨山像个呆子一样,看蒋南站在床边就赶紧脱了外套往蒋南的床上一扔,轻轻滚到床的内侧去了。 关了灯,两眼一抹黑,柳雨山睁着眼睛看着窗口的一点点光亮,他能感觉得到蒋南也没有睡着。 枕头下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柳雨山忘了开勿扰模式,他伸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前领导。 “谁啊?这么晚。” 柳雨山吓一跳,蒋南也看到了他的手机。他赶紧把手机收下来,刚刚没有点开消息,应该还没看到是什么内容。 “一个朋友。” 蒋南轻微翻身,一只胳膊和柳雨山的胳膊叠在一起,床实在是太小了。 柳雨山没有看消息,直接调成了勿扰模式塞进枕头下面。 前领导大概一周之前联系到他,他入职了一个新公司,是这两年势头很猛的创业公司,不管是从市占率的增长还是背后强大的投资方来看这个公司都是前途无量的。 领导的意思的是想让他过去,像他这种级别的空降基本都要带人的,柳雨山跟了他很多年,技术履历都完全过关,直接走社招也完全没有问题。 柳雨山说让他考虑一下。 考虑期间领导一直在磨他,怕他考虑着考虑着就去别的公司了,毕竟他这个履历要找个成熟的大公司也很容易。 柳雨山是喜欢那个公司的,他也想拼一把,也想真正的从0到1看着一个产品出世长大。 只是这边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 比如柳如雪的东西还没有收拾,骨灰还没有下葬之类的,当然也有蒋南。 蒋南的呼吸逐渐平稳,应该是睡着了,柳雨山翻身成侧躺,看着他的脸,心里想的都是怎么办呀,要怎么办。 第二天醒来,一个大晴天,三个人出发前往梁木的老家。 “说起来当年那里还挺有人气的呢。”北樾说。 蒋南和柳雨山坐前排,都戴着墨镜,柳雨山说:“多有人气?有肯德基吗?” 北樾哈哈大笑:“那倒是没有,但是有别的好吃的,那里的牛羊都特别好。” 根据北樾的描述,那里曾经是野生动物制品贩卖的交易场所,经常会有外地人出没,算是那一圈比较繁华的一个镇,而当年北樾和他妈妈就是在那个镇上生活。 晚上七点多,天色开始黑了才抵达那个镇,车子进去的时候好多人都在看,因为当地是没有人开大G的,一看就是外面的人来了。 而这里在整顿之后没有违法交易的“滋润”后逐步回归平静,倒是没有十年前热闹了,大家都安心养殖为生。 北樾半个头都伸出窗外了,在打量着这里的街道,和十年前相比变化很大,他在努力的寻找还记得的地方。 “停一下。” 蒋南停了车,往北樾看的地方看过去,是个两层的房子,一层大概有五六间房的样子,门上有破旧的招牌,写着宾馆两个字。 “这里应该就是我当年住的地方,那里,二楼走廊尽头。”北樾指着那个房子说。 柳雨山看过去:“嗯……” 北樾:“但是应该翻修过了,以前是有阳台的,窗子也很小。” 蒋南启动车子往那家宾馆开:“那今晚就住这里吧,保护站的人大概在明天晚上或者后天上午才能到,我们得再等等。” 走进那家宾馆,有个小小前台,前台后面没有人,桌面上放着一个本子,封面有个电话。 北樾拿出手机想打电话,想了想又放下,转身跟蒋南说:“你打吧。” “为什么?” “我是明星,电话泄露很危险。” 蒋南一个“操”字憋回去,把手机解锁打了电话,对方说在别人家吃饭,让他们稍等一下。 过了十分钟左右,有个胖胖的男人回来,说他是老板,“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老板只是随口问问,蒋南也随口回答说:“来玩。” “要几个房间?全都是标间哦。”老板说。 蒋南不假思索:“两间。” 北樾已经见怪不怪了,男风只有柳雨山还在假装四处张望缓解尴尬,其实根本没人在意。 北樾特地要了之前梁木住的房间,并且要求蒋南和柳雨山住他隔壁,理由是住在这里晚上会做噩梦害怕。 上了二楼,一眼就能看到走廊尽头的那两间房,这里的构造很像大学宿舍,中间是走廊,两边都是房间。 柳雨山和蒋南跟在北樾后面走过去,他走到走廊尽头,先是站在门口发呆一会,然后才拿出要是打开了那扇门。 他们也走过去,这就是一间小镇上经常会出现的那种小宾馆,翻新应该也是找的亲戚朋友什么的私自干的,很多地方看起来很粗糙。 “这里以前放着一个手鼓,梁木没事的时候会玩,我在对门能听到。”北樾说。 房间里有两张床,一张床头柜一个衣架子,其余的都没有了,很简陋的陈设。 柳雨山笑笑:“后来呢,手鼓被拿走了吗?” 北樾:“有次打架,弄破了,他说拿去找人修,可是一直没有拿回来,不知道去哪里了,也可能被他扔了。” 听到打架蒋南有点应激,“你们还打架?” 北樾笑:“不是,我哪里打得过他,他有……一米九四左右,很高很壮,他跟我妈的客人打架。” “他在这里住了多久?”柳雨山问。 北樾抿着嘴,把东西放在一张床上,走到床边看外面的路灯:“大概三个多月吧,他们蹲到了人,追着赶着就走了,说好会回来找我的,我等了半年,我妈死了他还没回来,然后我拿着我妈的钱跑了。” 北樾依然看着窗外:“跑到半路被抓回来,被打了个半死。” 蒋南:“谁打你?” 北樾:“我妈的老相好啊。” 柳雨山皱眉,和蒋南对视一眼,北樾前面说得不是很清楚,但是现在几乎可以确认,北樾妈妈应该是被迫的。 “我以为我要被他弄死的时候,梁木回来了,我妈的老相好被抓,梁木说送我离开。” 北樾站了一会累了,胳膊撑在窗台上背对着他们:“没有车,他找人借了一辆摩托车还有一顶帐篷,从这里,载我到那曲,我们又坐车从那曲到川渝,我们在那里一起生活了一个月的时间,我在影视城找了个群演的工作,他给人干苦力搬货。一个月之后,他买了张车票,把所有的东西都给我之后说要回去。” “我说,你不是要跟我一起吗?” 许久没有下文,柳雨山才意识在北樾好像在哭,他走过去轻抚北樾的背部,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在北樾转身的时候抱住他。 北樾闷着声音:“他说他还有自己想做的事情要做。我说那里太危险了,会死的,我让他和我留在这边,我说我会努力工作赚钱,我们一起在这边安个家。” 柳雨山感觉到肩膀被濡湿,微微转头看了一眼蒋南,蒋南忧郁地坐在床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他轻声安慰:“他一定很勇敢,可可西里需要他。” “不,不是。” 北樾松开柳雨山,望着仍有霞光的窗外:“他说他需要可可西里,那是他信仰的圣地。” 柳雨山:“你放他走了吗?” 北樾:“我没想让他走呢,我哪儿也不去每天都守着他,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他不生气总是笑着的,从来没有那么温柔过。我以为他动摇了,他也舍不得我的,有天晚上睡觉之前他问我开心吗?我说开心……” 北樾闭上眼睛,“他说他真想永远守护着我,我没在意,我被幸福冲昏了头脑,第二天醒来,他留下一封信离开了。” 40-47 第41章 再见我的可可西里(六) “分开的第一年我过得很痛苦, 我无数次想要回去找他,可是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我真的不敢。” 北樾说着,有些脱力, 往后坐在床上:“一年后我收到他给我寄的一封信, 说他要进山巡山了, 可是那封信的寄信地址很模糊,甚至是在四个月前就寄出来的, 他说要我好好生活,有机会还可以再见面的。” 柳雨山在他身边坐下:“那你们还有再见过面吗?” 北樾:“没有,我在影视城熬了两年, 签了公司, 火了,越来越忙,他也不再有消息, 我以为他死了呢,托人去问了那时候的当地人邻居,说他一直在保护站。他就是不想联系我,我都那么有名了, 想找我多简单,可是他也没有。” “总之就是拧巴的十年, 我也挺忙的, 后面慢慢的没什么时间去想这些事情了, 最近两年几乎都不会想起来了, 我以为自己已经过了这个坎了呢。” 北樾笑了一下,看向柳雨山:“不说了, 找地方吃饭去吧, 饿死了。” 蒋南松口气, 他确实快饿死了。闻言赶紧拿上自己和柳雨山的东西放回他们的房间,三个人出门觅食去。 小镇的街道并不长,几乎是一眼就可以看到尾,街上的店铺多是日用品农副用品,只找到两家买的店还开着门,都是新店了,北樾看着那家吃羊肉的店铺惆怅片刻,说:“就这家吧。” 北樾戴着鸭舌帽,身上是奔波了一路没有洗过的冲锋衣,带着些灰尘,人也灰扑扑的,完全没有了大明星的样子,他看着墙上的中藏双语的菜单。 “看得懂吗?”柳雨山打趣。 北樾笑:“都忘了,以前是知道一点的。” 刚点完菜,柳雨山的手机响了,他低头一看,是前领导,打了个招呼出去接。 蒋南的眼神跟随着柳雨山出去,脸上难得的浮现出忧虑的情绪,北樾单手撑着下巴,问他:“你这眼神怎么那么忧郁,你俩吵架了?” 蒋南回过头来,笑说:“没有,反而是很久都没有吵过架了。” 北樾嫌弃:“你抖M啊?不跟你吵架你还不开心了。” “多少有点儿吧。”蒋南也不生气,打蛇顺杆爬地嘲笑自己。 北樾看他情绪不对,也不开玩笑了,认真问他:“怎么了嘛,你们俩就差一层窗户纸没破了,找时间好好聊一下或者整点浪漫告白嘛。” 蒋南:“会吓着他的。” 北樾耸肩,不太搞得懂这两个大男人缠缠绵绵的情绪。 “有些事要他自己想好了才行。”蒋南轻声说。 北樾恨铁不成钢,手里拿着纸巾焦躁地撕来撕去:“哪儿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他这样你也这样,黄花菜都凉了你俩都没亲上一口。” 北樾话粗理不粗,蒋南也无奈,只能笑一下,没还嘴。 一开始没那么在意的时候能骚话连天的逗他玩,现在就差一步了,反倒谨慎了起来。越靠近目标越是紧张,有点近乡情怯那意思了。 很快柳雨山就打完电话回来,刚好菜也上了,三人闲聊着梁木的事情。 好像是在回到这里,并且北樾把自己和梁木的事情说出来之后,他整个人松弛了很多。 “那时候我在这里,真的是任人宰割,日子过得并不好,我以为回到这里会觉得不舒服呢,居然没有。” “这里和以前也不太一样了吧。”柳雨山说。 北樾:“很不一样,太不一样了,我也不一样了,我现在可是身家百亿的大明星,我还带了俩身强力壮的帮手。” “啧。”蒋南抬起头来:“拿我们当保镖呢。” 柳雨山:“真的有百亿身家啊?” 北樾哈哈笑:“夸张说法,我们这行税很高的好不好,因为我还搞投资所以赚得稍微多一点。” 当地的羊肉确实很好吃,只是这一路吃过的好东西除了羊肉还是羊肉,真的也是有点腻了,权当填肚子,吃饱了就先回去休息。 今天蒋南开车最多,最困的也是他,他冲了个澡之后吹干头发倒头就先睡了。 柳雨山看看蒋南,收拾了他挂在床尾没来得及洗的打底T恤,顺手捞了打算去洗掉。 柳雨山觉得自己有点奇怪,就是他挺喜欢给蒋南做饭什么的,现在帮他洗衣服竟然也觉得挺开心,好没出息。 思前想后,这大概是因为平时自己手蒋南照顾多一些,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能给他做一点事情就会觉得心情很好,这是一种有来有往的报恩行为。 “洗衣服呢。” 柳雨山吓一跳,转头看到是北樾进来了,他过来接点水回去烧开了喝。柳雨山莫名的心虚,尽管北樾不可能看得出来柳雨山手里正在洗的这两件T恤其中有一件是蒋南的。 柳雨山随口嗯了一声,默默洗衣服。 北樾:“明天早上陪我去梁木家看看。” 柳雨山:“可以啊,几点,我跟蒋南说一下。” 北樾:“就我俩,他老跟办案似的,看见点什么都要问一下是不是在犯罪。这里的过去都是犯罪现场,怕他忙死。” 柳雨山:“确实,还总是双臂插着恨不得拿出录音笔来。” “哈哈哈哈哈。”两人像在吐槽男朋友一样的乐呵一番,各自道了晚安。 这个宾馆的床比之前农家小旅馆要大上许多,蒋南占了一半,柳雨山还在犹豫。 睡哪儿合适呢? 要是跟蒋南睡一张床是不是显得自己太主动了,那种吊着人家主动贴贴但就是不捅破的渣男形象呼之欲出。但是单独睡吧……他不想自己睡,这边晚上真的是好冷啊。 纠结了一会,柳雨山还是钻进了蒋南的被子里。 宾馆条件好了一些,蒋南睡觉就只穿一件T恤和睡裤了,整个人像个大火炉,热乎乎的,比电热毯好用。 柳雨山板直地躺好,然后再轻轻往蒋南那边挪,沾点儿热气。 “嗯……”蒋南感觉到有动静,哼了一声之后翻身成侧躺凑到柳雨山旁边,一只胳膊直接搭在了柳雨山肚子上。 “赶紧睡吧。” 柳雨山偷笑:“哦,好。” 次日一早,柳雨山醒来的时候蒋南还睡着,大概是昨天开车真的累坏了,当然他本人也是一个很爱睡懒觉的。 柳雨山小心下床,出门去洗漱的时候看到北樾已经站在走廊尽头了,他微微探头从走廊尽头的窗户往外看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北樾。”柳雨山喊了一声。 北樾转过身来,整个人沐浴在早晨的阳光里,他很灿烂的笑了一下,跟柳雨山招手。 柳雨山手里拿着牙刷走过去。 北樾轻轻拉着柳雨山的手腕,指着很远很远,几乎看不清楚的一座山说:“雪山,你看到了吗?” 柳雨山努力聚焦眼神,慢慢看到轻薄云彩后面冒出的一点点山尖,白色的,藏在阳光下,散发着点点光辉。 “看到了,好远啊,很漂亮。” “我第一次看到。”北樾也挤过来,痴迷地看着远处:“以前梁木跟我说这里可以看到雪山,我一次都没有看到过,以为他是为了骗我起床呢。” 柳雨山看着雪山尖尖,想起了乞力马扎罗,那好像是柳如雪很喜欢的雪山呢,要不要趁现在有时间去一趟,去看看。 又想起了庄晓意店里的那张照片,庄晓意说是柳如雪送给她的,那一定是很喜欢了。 柳雨山洗漱结束之后和北樾一起往镇子街头走,因为路程不是很远就懒得开车了,正好早上起来走走看看景色。 太阳出来了,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沿路买了两个饼子,边啃边往目的地走。 梁木家其实就在小镇边缘,独门独户的,就他一家在那里,围了个院子,但是院墙已经坍塌了一大半,都不用从门进。 “梁木家里没人了吗?” 北樾:“嗯,他跟着爷爷长大的,后来爷爷去世了。” 柳雨山看着这个破败的屋子,高原的风吹雨淋更加凶猛,十年下来,几乎是住不了人了的。 他们走进院子里,顺着窗子缝隙往里面看,都是空的,只有几件大家具。 “他说从他十二三岁的时候爷爷去世开始,他就没有在这里住过了,跟着别人出去放羊,后来又当巡山队员,总是在外面走着的,不回来。” 北樾说完,伸手往旁边的门上一推。 尽管两个人都感觉得到在用点力说不定这个门就倒了,但是北樾没有用蛮力推开,门上还有锁,不知道钥匙是不是在梁木那里。 没什么可看的,这里没有梁木的痕迹了,两人又晃悠着往回走。 柳雨山的手机响了一下,就是软件的推送,他关掉了。 “有什么事吗最近?”北樾问。 “没有啊。” 北樾歪头看他:“你总看手机,还避着我们打电话。” 柳雨山抿着嘴想了一下,说出来也没什么,就说:“是工作上的事情,我前领导想叫我跟他去进个公司。” “要走吗?” 柳雨山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实话:“不知道,还没想好……可是我我心里是清楚自己不会一直做遗物整理师的,我还是会回到计算机行业去。” 北樾笑:“所以你是舍不得蒋南,纠结的是你走了你和蒋南就完了。” “也不是这个意思。”柳雨山说。 可是在脑子里措辞了一会,还是不知道还怎么表达,只是说:“就是我觉得我和蒋南的结构是不稳定的,一不小心就坍塌了,这个一不小心可能就包括我最终还是会离开长北市。” 北樾沉默一会,“我真是不理解,喜欢的话还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要是当年梁木不是偷偷走的,我可能一个冲动就跟他回来了。” 柳雨山:“不怕失去吗?” 北樾:“最终都是要失去的啊,我们拍电影也有这种说法,鼎盛的时候要想着最终还是会沉寂下来的,低谷的时候要想着最终都会起来的,总之,不可能一下分钟还和现在这一分钟一样。感情也是。” 一堆一堆的大道理堆满了柳雨山的脑袋,他也开始在怀疑,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好。 可是,可是,总是有很多可是,只好先逃避了。 回到宾馆的时候发现楼下还有另外一辆车,也是越野,但是很旧了,看得出来改装过。 柳雨山抬头看看二楼,自己和蒋南的屋子窗帘已经拉开了。 “是不是保护站的队员来了?” 北樾也迅速反应过来,两人往楼上跑。 果然蒋南的房间里有人说话的声音,柳雨山赶紧进去,发现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人比蒋南矮一点,精瘦的,黑黝黝,非常有精神,他看向柳雨山:“就是你?” “不是!”蒋南赶紧上前解释,站到柳雨山这边指着旁边的北樾说:“是这个,他才是北樾。” 北樾心情有点激动,说了声你好。 对方点点头:“东西就在车上,马上拿给你。” 北樾:“他人呢?我……我的意思是他的尸体呢?” 对方愣了一下,有些不忍地解释:“巡山的时候碰到盗猎人,中了两枪,胸膛和肩膀,三个队员全部遇难,无人区有狼有秃鹰,没有全尸,只找到他们的车和一点骨头,埋在可可西里了。” 第42章 再见我的可可西里(七) “那……那我是不是也不能去看看。”北樾问。 “抱歉, 不能,我们也没办法去做所谓的祭拜,甚至下一次路过那里是什么时候都不知道。” 大家都大概知道一点藏族丧礼的形式, 只是没想到连尸体都没有办法弄回来。 梁木的同事简单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梁木和另外两个同事照常巡山, 路上发现了新鲜的车轮印,一边联系保护站一边跟上去, 直接被一群错过好几次的追了好多年的盗猎团伙撞个正着,对方人多,都带枪, 毫无疑问的被反打。 等保护站的人找到那个地方已经是四天后, 尸体已经被野狼和秃鹰弄得面目全非。连完整骨骼都没办法找到。 “尸骨已寒,灵魂落地,是在我们发誓毕生守护的可可西里, 葬在那里是他们心中所愿。” 同事说完,坚毅的脸庞浮现一丝温柔,对北樾说:“想他的时候就为他燃起桑烟,看看天空, 他会知道的。” 北樾低着头,面无表情但是眼泪流了一脸, 他没办法控制。 曾经梁木就跟他说过, 想我的时候看看天空, 我会向星星述说心事, 它知道我也很想你。 保护站的工作忙碌,梁木和另外两个队员的死是近几年比较大的盗猎分子凶杀事件, 已经立案了。同时失去三个得力队员对巡山队来说也是重大损失, 他还要赶回去工作。 一行人下楼去拿梁木的遗物, 一个行李箱,一个纸箱子,还有一个书包,没了。 梁木同事从副驾驶拿出一件格子衬衫来,“找到他的车时在后座上留下的,不知道他当时怎么脱了放在车上,还保存完好。” 那就是梁木所有的东西了,同事不打算逗留,马上就开车返程。 柳雨山和北樾轻声说:“注意安全啊,太危险了。” 那人握着方向盘,伸出头来露出笑容,常年经受风沙的皮肤粗糙,笑起来眼角满是褶子。 他说:“谢谢,会的,我们在决定做这个工作之前,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它的风险。” 关上车窗前,他又说:“再见,无论如何,祝你们生活愉快。” 柳雨山看着远去的越野车尾,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太矫情了的感觉,很多时候困住自己的只是贪念而已。 真正热爱的人,即使知道会死,还是会英姿勃发地往前走。 他转身看了一眼蒋南,蒋南也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手里还抱着一个纸箱子,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回去吧。”倒是北樾最先回过神来。 三人把东西都搬到楼上的房间里,他们甚至都还不知道梁木的同事叫什么名字,他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走了。 不像他们,还要发呆。 东西都是收拾好了带过来的,蒋南和柳雨山觉得没有什么他们可以做的工作,想让北樾自己看看梁木留下来的遗物就准备离开。 “别走。”北樾叫住他们,“陪我一起看看吧。” 柳雨山和蒋南对视一眼,坐在床沿看着。 北樾手里拿着那件格子衬衫,来回看了一遍:“我以前送过他一件差不多的,我们逃出去之后我赚到的第一笔钱,给他买了一件。” 柳雨山:“不是这件吗?” 北樾又看了看,确认:“不是,领子上的标签都不一样,应该是他后来买的吧。” 说完北樾把衬衫挂起来,蹲在地上看那个纸箱子,里面是两本书,还有一些生活用品,指甲刀、手套什么的。 最底层有个正方形的铁盒子,盒子上的花纹都掉了,看不出原本是装什么的,想来应该是饼干之类的。 北樾扣了两下,没打开,应该是太久没开过生锈了,蒋南见状上前去用力一掰,哗啦一下就开了。 因为用力太大没收住,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全是信封。 晃眼一看至少有个三十来封,没个信封上都没有写地址名字,也没有邮票,但是又好好的用信封封住了里面的信纸。 北樾拿起一个来,嘴里喃喃:“这和他九年前寄给我的信封一模一样。” 估计是当时随便找了个地方买的,一口气就买了几十个。 柳雨山走过来,在他身边蹲下一起看,北樾也不在意,就当着他的面拆开那封信。 “展信佳。”北樾念出来之后大致扫一遍,皱着眉头说:“他连我的名字都不写。” 许久没有说话的蒋南插一嘴:“工作特殊,可能是怕出事了会沿着信息打击报复。” 柳雨山:“对哦,写上北樾两个字,都不用调查,上网搜一下就知道你是谁了,名字又很少见。” 北樾点点头,继续念:“今天是除夕,我们顺利的完成了去年的最后一次巡山,路上一场暴雪冻坏了左边的小脚趾,现在走路一瘸一拐,十分滑稽。” 念到这里北樾笑了一下,柳雨山也跟着笑。 “巡山前出去过一趟,去网吧看了你的新电影,演得真好,虽然你以前就很漂亮,现在更漂亮了。我喜欢看你的采访,你看向镜头的时候像是在和我对视。看到你喜欢自己的工作,并且在上面取得了耀眼的成绩我特别开心,昨晚回到保护站之后有点发烧,迷迷糊糊之间做梦,梦到了四年前我们挤在那个小屋子里生活的样子,但是现在更好。现在外面的雪停了,希望不要再暴雪,巡山的时候碰到了母羊们可以好好生下小羊。 我刚刚出去了一会,和队友们吃烤羊,刚过了零点,新年快乐。” 北樾抿着嘴,很温柔地说:“是五年前写的,那年我上了《春风》那个电影,是我的第一个影帝提名。” 柳雨山记得那个电影,当年的电影市场竞争激烈,北樾一个从电视剧转电影的年轻演员的第一个电影,杀进影帝角逐场中,虽然最后没有获奖,但也是轰动娱乐圈的事情。 北樾继续打开下一封信。 “展信佳。上次给你寄了一封信,不知道有没有收到,距离现在已经是半年多,离开你总共一年的时间,已经能在电视上看见你了,很为你高兴,想了想,以后就把这儿当做树洞,不会再寄出信去了,本想是安慰你鼓励你,但是我差点忘了你是坚强又很有魅力的人,你一定会成功的。 原本带我的师父去世了,被犯罪分子绑住手脚,扔在戈壁滩上活活饿死的。送师父回家,师母关上门不愿意见我们,我很羞愧,好像没有保护好可可西里,也没有保护好师父。” 柳雨山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看北樾打开一封又一封,都是写着自己关注到北樾最近如何如何,自己最近怎么样,看着他们从没有名分的自发性组织到后来法律政策却来越完善,他见证着北樾的变化,也见证者可可西里的变化。 时间越往后信的内容就越少了,有时候就是一两句话,说一句今天天气很好,说昨晚梦到你了,又说能见你一面就好了。 北樾的眼泪像是泉眼一样,流个没完,但是又能控制住自己不出声音,就那么默默流着眼泪没有抽泣。 最近的一封信是在半年前,没什么特别的内容,说了一句今年总是下雨,觉得特别异常。 看完之后北樾一一收拾好信,又放到铁盒子里去。 他不说话,转身打开那个棕色的书包,是个登山包,队友说平时去巡山会带着,这次刚好没带。 北樾从背包里拿出一件外套,还有几包压缩饼干还有一个小水壶、充电宝、手电筒之类的。 里面确实是去野外需要带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他忘了拿。 还有行李箱,行李箱里衣物偏多,还有他父母和爷爷的照片,应该是近两年发现照片褪色得厉害才去加了塑封,塑封很新,里面的照片却泛黄了。 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多的东西。 这是柳雨山和蒋南一起工作这么久时间以来见过遗物最少的一个人,少到只花了两个小时就完成了查看所有遗物其中包括三十几封信件的内容。 北樾像是累坏了,不是身体的劳累,是心里很疲惫。 他在床沿坐了一会儿,说:“好累啊,想休息一会儿。” 蒋南抬手看表,已经快一点钟了,他们还没吃午饭,就说:“那你休息一会,我和小宇出去弄点吃的回来,吃点再睡。” “好。” 柳雨山跟着蒋南出门,下楼的时候念叨了一句:“我没想到做野生动物保护这么危险。” “其实这个类型的工作危险系数高的原因受环境影响很大。”蒋南解释。 柳雨山:“环境?” 蒋南:“嗯,从事盗猎的人你不能指望他们很文明读书懂法律,他们就是野蛮的,无视法律的,或者说,在这几大片无人区内,法律的手根本伸不进来。” “可是杀人不比盗猎的罪重多了?” 蒋南双手揣进兜里,很无奈道:“可是他们杀了人有谁知道?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和雪原上可没有监控,没有天眼,杀了人还有野狼‘帮忙’处理尸体,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和猎杀一只藏羚羊那样罢了。甚至是羊皮能卖钱,巡山队员只是挡了路。” 柳雨山皱着眉头:“太野蛮了。” 听完蒋南说的再去回想北樾说的在曾经充满违禁品交易的这里生活的日子,所有的画面都罩上了一层阴影。 “即便是一直知道危险性,他们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柳雨山说着,转头问蒋南:“这就是信仰吗?” 蒋南:“我可能不太懂这种与生俱来的信仰,但是我穿警服的时候,确实也有信仰。” “蒋南,你这样说让你整个人看起来很帅。”柳雨山说。 蒋南笑了一下:“你敲键盘的时候也可以这么帅。” 柳雨山:“那真的没有,我们都是伸着脖子像个王八一样趴在桌子上。” 蒋南:“那你一定是最帅的王八。” 柳雨山:“神经病。” 找了个馆子炒了几个菜带回去,敲门的时候听到北樾虚弱的回应,柳雨山赶紧推门进去,发现北樾脸色很不好,发烧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然发烧,柳雨山弄了湿毛巾给他降温,又找了应急药包里的退烧药给他吃。 但是北樾还是越烧越厉害,两人不得不带他去镇上的小诊所掉点滴。 柳雨山守着北樾,他半梦半醒间一直在哭,一边哭一边喊妈妈,喊阿木,说我好疼。 熬到晚上,终于退了烧,回到宾馆休息,日落的时候有霞光照进来,打在北樾苍白的脸上。 他轻声说:“可可西里是什么意思啊?” 柳雨山凑过去:“什么?” 北樾:“没什么,你去休息吧,我自己睡会儿。” 柳雨山让他吃了点东西才走,折腾一天他也有点累,瘫在床上看窗外落日的余晖。蒋南刚去弄了点炒菜过来,一一摆在小桌子上:“来吃饭了。” “蒋南。”柳雨山懒洋洋地问。 “嗯。” “他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柳雨山:“他说这辈子遇见这样一个人,一辈子都忘不了,没办法再爱别人了。” 蒋南笑笑,过来拉他起床:“你可不能这样,别摔过一次,就不敢再跑了。” 柳雨山:“什么意思?” 蒋南居高临下地看着柳雨山笑,耸耸肩。 “什么意思啊你?”柳雨山坐起来追问他。 蒋南犹豫了一下,还是看向柳雨山:“你能跟我试试么?” 柳雨山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是在说自己因为没有处理好和柳如雪的关系现在对亲密关系很排斥。 柳雨山双手撑在床上,有点不好意思,蒋南说这话的感觉就好像在菜市场问卖肉大伯能给我抹个零头么一样。 太不……浪漫了,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宇,”蒋南突然在柳雨山身边坐下:“别害怕,真的,要是真处不好分手了……” 柳雨山不可置信地看向蒋南,眼神里都是你没事儿吧说这个? 蒋南:“分了大不了就复合再来一次嘛。” 第43章 再见我的可可西里(八) “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柳雨山扶额。 蒋南:“怎么了嘛, 还不是你瞻前顾后总怕我们俩恋爱没谈好分手了,到时候连朋友都没得做。” 柳雨山:“所以你的做法就是当前男友!” 蒋南:“复合了不就变成现男友了,多好, 纠缠一辈子。” “我……”柳雨山语塞, 纠缠一辈子什么的听起来还挺带感的。 但是他现在饿了, 只能说:“先吃饭吧,回去再说。” 蒋南也没有逼他, 只是笑笑,一起坐到小桌子旁边一起吃饭,但是总有事儿没事儿就盯着柳雨山看, 把柳雨山都给看无语了。 “差不多得了。”柳雨山说。 “什么。” 柳雨山:“有那么着急吗你?” 蒋南做作地耸一下肩:“倒也还行。” 吃完饭洗了澡, 两人在楼下转悠了一会消食,随便地聊着天,晚上气温低, 脑子总是会清醒一点,不敢聊什么严肃的话题。 转悠累了就回去睡觉,现在就等北樾身体好一点就能启程回去了。 洗漱完之后两人又躺在一张床上,胳膊贴着胳膊。 都躺上去好一会了, 柳雨山有隐隐睡意,这时蒋南突然说话:“小宇, 我突然在想, 是不是我太老土了。” “什么。”柳雨山迷迷糊糊的。 蒋南:“你说我们整天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 吃饭一起, 晚上都睡一起了,我还纠结个什么?” 柳雨山突然清醒:“你什么意思。” 蒋南嘿嘿一笑, 伸出一只胳膊来:“来, 搂着睡。” 柳雨山还想再说点什么呢, 但是人已经莫名其妙躺在蒋南的臂弯里了。 好奇怪啊,怎么会这样。 一天之后,北樾退烧,身体状态好了很多,能吃东西了,但是不怎么愿意说话。 高原环境对大家来说都是陌生的,对于北樾恢复病情也没有什么好处,那天早上吊了最后一次点滴,吃了午饭,三人踏上返程的路途。 这次蒋南的压力大了很多,北樾开不了车,柳雨山没驾照,只有蒋南一个人开,中途免不了要多休息几次。 出藏区之后,找了个最近的城市的机场,北樾的经纪人和助理已经在等着了,她们来接北樾回去继续治疗。 但是肉眼看,北樾就瘦了一大圈,回来的路上时不时呕吐腹泻,已经超出了一般发烧的症状。 经纪人给了他们一个地址,让他们把车开到这个地方去,到了之后再买机票回长北市,一切费用他们来承担。 有时候北樾会昏沉到无法站立,经纪人和助理都是女孩子扶不动,蒋南和柳雨山送到安检口。 进去之前北樾昏昏沉沉地跟他们说:“别丢了东西。” 航班起飞,蒋南和柳雨山要继续穿越大半个中国把车给北樾开回去,没有时间要求,两人就开一段停一段的,晚上会找个高速路口下去找地方休息,有点像是来旅游那意思了。 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去看个电影,还偶然拿到了两张演唱会的票,柳雨山曾经定时定点地上线都没有买到的演唱会门票,竟然就那么偶然的、轻松的和蒋南一起看了。 演唱会结束之后,他们两个人随着人流往酒店走,因为人和车都太多,根本没办法打车。 看演唱会的歌迷们也不在意,头上还带着周边发箍,手上的应援棒也舍不得扔,一路和朋友们欢声笑语地回味着演唱会慢慢走回去。 这一趟回来,好多城市慢慢慢慢的就入秋了,晚风吹来的时候带着一丝凉意,柳雨山的头发有点长了,刘海遮挡眼睛,时不时用手拨一下。 他随口说:“回去得找地方把头发剪一下了。” 蒋南的头发比柳雨山的长多了,他头发扎个小辫儿,人高马大的,手臂肌肉线条很明显,走在人群里很显眼,总有人打量他,“那到时候我也剪一个去。” 柳雨山转头看他:“不留了?” 蒋南:“突然想man一点。” “你这样也挺man的啊。” 蒋南摇头反对,“刚刚看到你用手撩刘海,真的很娘,反观一下我自己,应该也差不多。” 柳雨山:“……你欠揍是吧。” 之前柳雨山说了回去再说,蒋南一路上就真的没再说什么,除了高原之后晚上也不会冷了,两人各睡各的。 蒋南的暂停让柳雨山感到放松。 再这样的心态下,柳雨山好像能够好好的去思考自己的人生了,领导那边催了很久,他也能感受到柳雨山的犹豫了。 其实谁不明白在外工作心里缺失的是什么呢?只是高薪和看似很有前途的工作让人很难放下。 历时五天,把北樾的车送回他的住所,北樾状态好了很多,裹着一件花灰色的针织衫在车库里等他们。 柳雨山第一个看见北樾的,从车窗里伸出手跟他打招呼:“北樾!” 北樾也朝他招手,车子缓缓开近,稳稳停进车位里。 这一趟下来这辆价值不菲的越野车灰扑扑,急需一次包养,北樾却不甚在意,这几乎是他最便宜的车。 “我看小宇发朋友圈,你们去看演唱会了啦。”北樾走在柳雨山身边,带着他们上电梯去他家里。 回途他们会慢慢的过来,路上会好好休息玩一下,这是早就和北樾打过招呼的。 柳雨山说:“碰巧遇到一对情侣有事去不了了,把票卖给了我们。” 北樾:“真好,这票很难买呢,我自己弄都难。” 一路聊着天到了北樾所在的楼层,这个高档小区是一层一户,完全不用担心有邻居泄露隐私。 柳雨山和蒋南都奔波了一路,虽然不像进藏的时候那样没条件洗漱灰扑扑的,但人晒黑了,衣服也皱巴巴的,和这个公寓形成强烈反差,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进来吧,我给你们拿喝的,喝什么?要不小宇跟我一起?” 柳雨山说好,换了拖鞋跟北樾一起去厨房。 房子很宽很大,装修得比较简洁,很多智能家具,厨房几乎都有他家客厅那么大。 柳雨山不由自主地夸赞:“这房子真的好大。” 北樾笑笑,说:“是我演完第二部电影,大概七年前买的,那时候狠心拿出所有钱付了首付,到现在还没还清呢。” 不用问也知道在这样的地段这样的房子价格会有多贵,那时候的北樾说是前途无量,但谁能真的知道以后会赚大钱呢?这个房子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是不小的负担。 “那时候我满心想的都是买房子买车子,安定下来,就是想有个落脚的地方,要自己为之努力,想着说万一哪天真的有人会跟我一起住呢。”北樾说着,打开冰箱让柳雨山挑:“后来真的赚大钱了,可是买的大房子一直只有我自己。” 本以为北樾状态好了许多,现在看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柳雨山也只能轻轻拍一下他的背,“会越来越好的,人生还长得很呢。” 北樾笑笑,拿了一瓶苏打水,“也是,就是需要点时间。” 柳雨山就拿了两瓶矿泉水,刚把冰箱关上的时候听到北樾叫了一声小宇。 “怎么了?” 北樾:“我上飞机的的时候不是带走了梁木的书包嘛,我把那件格子衬衫和所有的信都塞里面了,前天从医院回来,晚上我就拿着那个书包在翻,发现书包夹层里面还有一封信,是他去巡山之前写的。” “他写了什么?” 北樾靠在流理台上:“他说最近心里总觉得不安,担心是我会有什么事情,于是时时在心中祈祷佛祖保佑我。但他没想到的是这次是他。我重新看了其他的所有信,关于那个衬衫他写过,是我买的那件不小心丢了,他自己去外面买了一件,假装就是我买的,一直带在身上穿着。他还写过,就是说随着时间的推移,经常很久不会想起我一次,偶尔想起来会觉得很幸福,想到我也许会遭受苦难,会诚心为我祷告,我慢慢的变成了某种类似信仰的东西。” 听到这里,柳雨山的心情突然轻松了起来,他打开水瓶喝了一口水,歪头看着北樾:“我怎么觉得,梁木其实挺……” “挺幸福的。”北樾接话,笑着说:“他内心很富足。” 柳雨山:“是。” 原本满是悲□□彩的一件事,转换一个角度来看却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对于梁木来说,打击盗猎、保护北樾、守护可可西里是他想做的所有事情,他全都做到了。 两个人在厨房说悄悄话,蒋南还被晾在客厅,说完梁木的事情,北樾又问柳雨山和蒋南怎么样了。 柳雨山有点不好意思,就说:“就那样呗。” 北樾:“还要走吗?” 柳雨山:“之前认识的一个风投公司的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创业公司,是大学生合伙做了一个新项目,受到了很多投资公司的关注,也许是下一个风口,就在长北市。” “你打算留下来了?”北樾问。 柳雨山笑笑,说“如果接触下来能合适就最好了。” 三个人在北樾家里吃了一顿外卖当午饭,柳雨山和蒋南还要赶高铁回长北市。 北樾叫助理开车送他们去高铁站,临走前柳雨山突然说:“你发烧迷糊的时候问过一句话。” 北樾:“什么?” “你说,可可西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柳雨山微微皱着眉头。 蒋南好像是听说过,但是又不确定,拿起手机准备搜索一下,这时候北樾开口了。 “梁木在信里解释过,因为我以前问过他,他说可可西里保护区横跨多个身份,其中含义被改变引申很多次,大概的意思就是‘美丽的青山,美丽的少女’吧,喻指可可西里是美丽又危险的地方。” 柳雨山和蒋南相视一笑,上了车。 北樾看着他们消失在车库拐角,深呼吸放松一下身体。 其实梁木的信里还有一句话,他说:“可可西里在我们藏族理解中的意思是美丽的青山,美丽的少女,我觉得,也是你,是我的挚爱。” 北樾把那件衬衫挂进衣柜里,想了想,怕衣服落尘变旧,又随手拿了一件自己的外套罩在外面。 “再见了,我的可可西里。” 作者有话要说: 北樾和梁木的故事结束啦! 第44章 柳如雪(五) 此行耗费了柳雨山和蒋南的很大精力, 不单是体力上的,还有精神上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令人动容的事情,这些事情范围内的辐射身边的亲友, 很快就会随风而逝。 世界之大, 得信仰抚慰心灵, 得挚爱热爱人间,如尘土飞扬般落在信仰之地, 这一生算是值得。 柳雨山和蒋南都闷头睡了两天,两家的卧室满打满算相距不到五十米,但愣是两天没见过面。 第三天凌晨的时候, 柳雨山莫名其妙的在在四点多醒来, 怎么也睡不着了。 于是起床,还没洗漱就在家里转了一圈,电视柜上有个日历本子, 翻页的那种。 柳如雪每年都会用心的挑选日历,小时候会去文具店里挑,一定要是最好看的,是她爱的港台帅哥美女之类的, 后来开始网购了,日历的类型丰富了起来, 柳如雪会挑两个好看的, 买回来之后在重要的日子上面做好标记避免自己忘了事情。 柳雨山看着已经好久没有翻页的日历, 把它拿起来翻到今天。 今天是柳如雪的生日。 柳雨山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 看着远处山与天的夹缝处透出一丝天光,现在是五点钟, 距离日出还要一个多小时。 但是此时的天空看起来很温柔, 暗沉的、柔和的、油画一般的。 柳雨山站在阳台上看了很久, 这个城市还很安静,风吹过的时候树叶发出沙沙声,让人心里很平静。 六点的时候,天色又亮了一点。 柳雨山开始想,其实柳如雪不是想抛弃谁,她离开也许不楠是厌恶,而是向往。她只是不想再过这种围着孩子转的生活,她向往外面的世界。她那么年轻的时候就独自带着自己打拼,她已经很努力的让这种日子变得有意思一点了,可是她为之放弃喜欢的生活的人,也就是自己,并不能理解她,这让她感到挫败。 所以她离开。 就像梁木离开北樾一样,他当然不是不喜欢北樾,只是有对于他而言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梁木偷偷的离开是因为心里明白,如果他正式地和北樾告别,他一定会哭着挽留,会耍赖着要一起走,那样他会舍不得。 就当柳如雪也是这样好了。 柳雨山洗漱之后换了一身清爽干净的衣服,抱上柳如雪的骨灰出了门。 路上他联系墓园的中介说他今天要下葬,虽然中介大哥很无语早上六点要下葬这件事,但是毕竟柳雨山买了那么贵的一个墓碑,他只好说我马上就到。 柳雨山在小区门口等着,要是出租车先来就坐出租车,公交车先来就坐公交车。他还想着会不会在这里碰到早上外出采购的庄晓意,但是最后没有碰到。 公交车先来了。 早上六点多的公交车没什么人,有两个环卫工人,一个疑似刚下夜班的保安,还有抱着骨灰罐子的柳雨山。 他还没有放到骨灰盒里呢,就是一个白瓷罐子,因为柳如雪火化的时候没有亲人在身边,没来得及买骨灰盒。 后来买墓碑的时候顺便买了一个,但是柳雨山觉得太像棺材了,摆在家里有点吓人,就一直没带回家,就放在墓园中介处。 柳雨山不是第一次这么早出门,只是以前不是赶飞机就是有什么急事,没有在车上好好看过这个时间点的城市。 总是忙碌的城市,在这个时间点看起来竟然是可爱的。 在温柔的点点朝阳下活动的人们看起来很有生机。 在七点左右抵达墓园,敬业的中介已经在等着了,这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但是毕竟已经入秋,还是挺凉的。 柳雨山抱着柳如雪的骨灰跟中介沿着台阶往上。 “我最近还在想呢,您这怎么这么久都不来下葬,以为您又回去工作了。”中介跟他闲聊。 柳雨山确实是因为工作出去了一段时间,但这个不是不下葬柳如雪的原因,他想了想,很认真的看着中介说:“你说有没有人永远不下葬的,就一直放在家里。” “呃……”中介给愣住了,甚至觉得有点麻:“按规矩说是没有的,俗话说入土为安,中国人讲究这个,就算没有尸骨都要葬点贴身衣物求灵魂安定转生呢,更别说把骨灰一直放在家里了。” 柳雨山继续问:“那你这个意思就是只要不埋,人就不能转世,就一直在人间晃荡咯。” 中介回过头来,看看一脸认真的柳雨山,又看看他怀里抱着的骨灰罐子,眨眨眼,紧张得吞口水:“算……算是吧。” 柳雨山心里在憋笑,嘴上还要贱兮兮地说:“那早知道我去哪儿都带着了,带我妈到处转转。” 中介:“这不太好吧……” 很快到了选好的墓地,中介已经找人在墓地位置上挖好了坑,立刻就可以下葬了。 柳雨山站在墓地前,看着眼前的景色,觉得这位置真的是很不错。 没有搞一般人下葬的那套繁琐程序,柳雨山就是很简单的把骨灰放进了坑里,然后填土,工作人员帮忙封一下水泥立好墓碑。 那么豪华那么大的墓碑上就只有四个人的名字,柳雨山不禁笑了笑:“妈,你说要是我也死了,咱家可就绝种了,没人来祭拜了。” 当然,柳如雪大概是不在意什么绝种不绝种的。 这一堆事情做完已经是九点多,明明已经很简单了,还是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完成,柳雨山甚至没带什么祭品,只从包里掏出一罐雪碧,在柳如雪面前喝了。 出了墓园在路边好一会都没有公交车来,柳雨山这才想着去看一下旁边的路牌,好家伙,两个小时一趟,而且上一趟刚过去半小时。 不过一般来墓园都是自己开车来,像柳雨山这样坐公交的没几个。 打开叫车软件犹豫了一会,柳雨山在轿车软件和通话列表只见切换好几次,还没纠结出个结果,蒋南的电话先打过来了。 “喂?” 蒋南:“你去墓园下葬柳阿姨了?” 柳雨山:“你怎么知道?” 蒋南:“我刚在楼下朋友个奶奶说你一大早抱着个罐子出去了。” “啊是,”柳雨山笑笑:“已经下葬好了。” 蒋南:“回来了吗?” 柳雨山微微抿嘴:“嗯,等公交车呢。” “墓园的公交车你等到地老天荒都不一定来,我来接你吧。” “哦,也行。” 柳雨山美滋滋的在长椅上坐下,半小时后蒋南开着他的面包车来了,沿着盘山公路一路往下。 蒋南说:“就那么葬了,后面有什么安排吗?” 柳雨山是有的,但还是说:“休息几天再说。” 蒋南笑笑,“别休息了,堆了一堆单子呢,今天开始干活吧。” “干活可以,先供吃的,饿死了。” “我就说要准备贡品祭拜一下吧,至少祭拜完可以吃贡品。” “我是突然决定要下葬的,没想那么多。” “受什么刺激了?” “滚,今天是我妈生日。” “哇,那不得好好庆祝一下,你请我吃饭吧。” 最近的日子很平静,柳雨山和蒋南把囤积的单子都解决了,其中最多的是孤寡老人,他们没有儿女,也没有去养老院,平时看着身体也还挺好的,就是突然一下子就去世了。 有天下午柳雨山约好了去见投资人创始人,但是上午临时有个单子过来,他和蒋南早起去收拾。 地址位于城中村,一大片的自建民房,这里租金便宜但是设施老旧,租住在这里的很多都是刚到长北市来打拼的年轻人,环卫工人、清洁工、外卖员之类的职业比较多。 面包车只能开到路口,巷子太窄,只能过一辆车,蒋南怕里面没有合适的停车的地方堵上了路,就停在巷子口了。 柳雨山抱着一个大箱子,蒋南也是大包小包的,两人往里面走。 他们穿着人间山海的工服外套,总有人往他们身上打量。 走了十几分钟才找到房东家里,房东又带着他们去另一栋房子。 “您是房东吗?”柳雨山问,不然为什么带他们去别的房子。 房东笑眯眯地回答:“我是啊,这栋,这栋和那栋都是我的。” 柳雨山:…… 原来是富婆。 近几年不管什么城市都在拆迁,这要是拆了,能吃三辈子吧。 带到地方,房东开了那个房间,“这个老姐姐是在外面出事的,人已经被家人接回去了,现在拜托我把东西寄回去,你们收拾好了叫我吧。” 房东走了,柳雨山和蒋南进门把东西放下。 “她这么多房子要是拆了,得多少钱啊。”柳雨山感叹。 蒋南:“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呢。” 柳雨山:“为什么,我看旁边那个老小区都拆了。” 蒋南:“这一片太大了,拆不起啊,这里太杂了。” 说得也很有道理。 两人穿戴好工具准备收拾,房子是个改装的一室户,进门就是个大概不到三十平米的房间,旁边是个小储物间,过去式水泥砌的台子用来做饭,还有个很小的卫生间。 很老很久,但是整理得挺干净。 房间角落里放着一个画架,旁边堆了很多油画。 柳雨山走近了蹲下,拿起一张来看。 “蒋南,你看,还挺有意思的,好看。” “你们是她亲戚?” 柳雨山和蒋南转头,看到门口有个阿姨,好奇地看着他们。 “不是,我们是来替她家人整理遗物的。” “哦。” 柳雨山:“您认识这个阿姨吗?” 对方说:“认识啊,我们也经常搭伙吃饭。” “她是做什么的?”柳雨山举着手里的画问。 阿姨笑笑,靠在门框上:“我们都是清洁工,在大厦里搞卫生的,那个就是她平时画着玩儿的。我之前还笑她呢,说都五六十岁了出来打工还有这个闲情逸致呢。” “然后呢?” “然后她就说,觉得现在的生活可好了,她很有享受生活的欲望。” 阿姨想了想,组织一下语言接着说:“你知道像我们这样五十岁往上的妇女,在老家就是没有赚钱能力的,只能照顾照顾家里,种种地,没什么价值的。但是我们到大城市来了,发现自己居然还可以一个月赚五六千块钱,我们靠自己挣的钱花着就是舒服,也敢弄点小情小趣,画画呀唱歌跳舞呀,想干什么干什么,可有底气了。” 阿姨说着,笑了起来,摆摆手说自己马上要去上班了。 “可别把她的画儿扔了哈。” 柳雨山笑着说好。 他们收拾了整个屋子,有很多小家电,就是那种很适合做一人份食物的小家电,也许是因为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吃饭,也许是厨房真的太逼仄了。 还收拾出好些包包衣服,有些看着是这个阿姨自己买的,有些可能是工作的地方的人不要了的。 柳雨山之前也会这样,收拾家里有不用的东西,但是那个东西又还很新很好,扔了可惜,就会问问保洁阿姨或者保安大叔要不要。 房间里还有画册,有很多柳雨山和蒋南都不认识的艺术家,阿姨也许看不懂,但是能看得到里面的美就够了。 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有家人的照片,有收音机等等。 桌子上也有一份日历,上面印着一个公司的名字,大约是她工作的楼层的公司,在发公司周边的时候也给了她一份。 这么热爱生活的阿姨,想必性格开朗,很受大家欢迎吧。 一个上午工作结束,把收拾好的东西打包搬上车,返程。 “下午还有个警局的活儿。” 柳雨山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我下午有事儿,去不了了。” 蒋南开着车,“什么事?” 说着说着很自然的伸手说:“给我喝一口。” 柳雨山把水瓶递给他:“以前认识的一个投资人介绍我见见长北科技大学一个大学生创业公司的创始人。” “什么意思?”蒋南喝完,把水瓶递给柳雨山,忍不住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柳雨山笑:“什么什么意思?” 蒋南:“这公司在长北市?” “嗯。” 蒋南忍不住笑,傻乎乎地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你不走了?” 柳雨山故作轻松,嘴角上扬。 “大概吧。” 作者有话要说: 接近结局的时候就写得顺畅起来了呢嘿嘿。啵啵~ 第45章 蒋南还是第一次看到柳雨山打扮得那么正式, 他平时确实也会打扮自己,但是风格都很休闲,偏潮男一类的打扮。 今天是比较正式一点的打扮, 白色的衬衫扎进了牛仔裤里, 脚上是一双很简单的白色板鞋, 还系了个带有蓝色暗纹的领带。 “这样看着,你还挺有那个意思的。” 柳雨山在调整领带:“什么意思。” 蒋南靠在柳雨山卧室门框边, 一只脚微微晃动,表情带着点羞涩说:“就是那种看起来很清纯的白袜球鞋0。” “什么?”柳雨山苦笑不得,回头看蒋南。 蒋南笑:“但实际上非常火辣, 看着人的时候会故意低头让眼睛由下往上看勾引老实男人的那种。” 听到这里柳雨山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随手抓了一件T恤扔过去。 “拿我YY什么呢你。” 蒋南抓住那件体恤,“对,就是这种用贴身衣物砸到老实肌肉男脸上的戏码。” 柳雨山龇牙咧嘴:“你算什么老实人!” “啊……也是, ”蒋南点点头,表示同意:“我的意思是我得提防起来,要有危机感,免得一不小心你就溜别人跟前去了。” 柳雨山:“闲得慌?那你送我去跟人见面。” 蒋南:“当然可以, 我今天就是你的司机兼保镖。” 说实话,今天的柳雨山着装看起来清纯得过分了, 但是蒋南脑子里都是在搞颜色, 此时柳雨山就变成一个看似清纯实则很那个的样子。 真的快忍不住了。 “你要去进那个公司了, 负责什么呢?”蒋南随口聊两句转移一下注意力。 柳雨山正在用手机回消息, 头也不抬的说:“大概是个名不副实的技术总监之类的吧,等规模再大一点, 应该会再找一个更资深的cto。” “你满打满算也才三十岁。” 蒋南的意思是, 这个公司是不是画饼呢。 柳雨山说:“长北市的人才资源本来就没有上南市那么好, 像我这样履历的人也不好找,其实论技术我不一定有多强,他们也不缺技术,缺的是一个完整的、可行性强的、可组织的研发流程,而我——”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蒋南,略带着骄傲说:“除了测试,一个产品的研发流程我都做过,而且全都是大厂实验过的可行流程。” 蒋南看他一眼,宠溺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怎么,没想到我这么优秀是吧?” “是是是,能给你当司机真的太荣幸了,谢谢你啊柳总监。” 到了地方,蒋南把柳雨山放下自己去找停车位。 柳雨山说:“那你就在楼下那个咖啡店等我。” 蒋南:“好,知道了。” 柳雨山:“要是无聊你去商场逛逛,看电影也行,记得给我发个消息说一下。” 蒋南:“好的。” 柳雨山:“我尽量快一点,但估计不会很快,最晚也就是五六点。” 蒋南:“不着急。” 柳雨山:“要不你回家去吧,这等太久了,结束了我自己打车回家。” “柳雨山,”蒋南一只胳膊撑在车窗上,微微偏着头,玩味地笑着看柳雨山:“你怎么了?我不是八岁小孩,不用这么操心我。” 柳雨山抿嘴,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怕……” 蒋南:“说了等你就等你,不会食言。” 很莫名其妙,柳雨山觉得鼻头很酸,说了声好就转身进了大楼。 碰面聊天很愉快,聊到后面还发现他和创始人王冕曾经就有过交集,柳雨山之前的公司牵头办过一个大学生创业大赛,那时候王冕和他的产品还很稚嫩,没能入围。 那时候柳雨山陪同自己总监去当指导,很温柔理性地私底下跟王冕说了他的产品很好,只是还有太多需要完善的地方,解决之后明年可以再来,一定有机会的。 虽然后来王冕没有再来参加那个比赛,但是他很感激柳雨山跟他说的话。 市场就是这样,今天你无人问津,明天或许就成为了风口。 追赶风口的人敏捷而聪明,坚持自己的产品直到成为风口的人坚韧又有创造力。 柳雨山觉得自己喜欢坚韧的人。 投资经理Bella是从上南市来的,和柳雨山算得上是个不熟的朋友,一个非常干练的职业女性,本想请她吃个晚饭,但是她还有下一个工作需要立刻赶往下一个城市。 “Kimi,我以前一点都不觉得你会离开上南离开大城市。”Bella说。 柳雨山陪他在楼下打车,蒋南就在他们身后的咖啡馆里,靠窗的位置,他在看着柳雨山。 柳雨山低头笑了一下:“为什么?” Bella:“因为你看起来很没有目标的样子,你是很优秀,不管是从外貌人品还是业务能力来说,但是你就像是一辆汽车上完美的螺丝。这样的人也会没有安全感,这种人呢往往就是不想在现下的地方安定下来,又不知道去哪里,那灯红酒绿的大城市是最适合这一类人的,因为大家都这样,没有人会特别在意谁。” 柳雨山细细品味之后点点头,说得挺有道理的。 他笑着,悄悄回头看了一下蒋南,刚好和他对视上,他笑得还挺坏。 “也许……之前确实是这样的吧。”柳雨山说。 Bella转头看他,他眼角的笑意和满足感。 “那恭喜你了。” 柳雨山:“谢谢你,Bella,要不是你介绍这个公司给我,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弄,说不定就回上南市去了。” “不会的。”Bella笑笑,满是打趣的语气:“你自己知道你根本不会回去了。” 柳雨山:“哪有,事业还是很重要的。” Bella:“哦吼,别蒙我哈,你老领导跟我可熟呢,说一百一的年薪,你拖了他大半个月都没给确认消息。” 柳雨山被当场戳破,只能笑笑。 叫的车到了,Bella拎着她的名牌包包,永远干练得体,她喜欢这样的自己,也觉得这样的柳雨山很好。 上车之前她说:“多笑笑吧,你笑起来好看的。” “好,下次过来了请你吃饭。” “一定哦,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Bella走了,蒋南出来,手里拿着给柳雨山打包的一杯咖啡:“说是什么新上的云南豆子,给你弄一杯。” “谢谢啊,南哥。” 蒋南:“你干嘛。” 柳雨山:“没什么,回家吧。” 很久没有自己做饭了,两人途中停下来去逛了一下超市,买了点菜,蒋南说想吃咖喱鸡,柳雨山就买了材料,又买了点牛肉和鸭舌,可以喝点小酒。 柳雨山做饭的时候蒋南没事情干,在厨房里转来转去的。 “你出去吧行不行?” 蒋南:“你在辛苦做饭,我不帮忙总觉得很心虚。” 柳雨山无奈:“可是你什么都不会。” 蒋南:“……好吧。” 柳雨山做了咖喱鸡,牙签牛肉,干锅鸭舌,还有一个蒜泥蚝油生菜。 “过两天我要回上南市一趟。”柳雨山坐下,扯张纸巾擦手上的水。 蒋南:“去干嘛?” 柳雨山:“搬家啊,我房子还没退租,东西一大堆。” 蒋南:“好,我跟你一块去。” 开了两瓶啤酒,两人干了一口,柳雨山说不走了之后蒋南人都平和了许多,他要做准备就做吧,人还还在身边就行,总有他想好了准备好了的时候。 “鸭舌好吃。”蒋南说。 柳雨山夹了一个鸭舌,也不吃,看着,片刻后说:“你在品尝鸭舌的时候,鸭舌也在品尝你。” 蒋南夹鸭舌的手停在半空中。 “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柳雨山笑着问。 经常做饭,熟悉食材的人是不会觉得有什么的,他就是要逗逗蒋南,把鸭舌送进了嘴里。 蒋南手里的筷子转移方向去夹牛肉,不甘示弱地盯着柳雨山:“那我想去当鸭子了。” 柳雨山:“……” 又过了几天,柳雨山工作的事情基本确定了之后定了个入职的日期,因为柳雨山是投资方介绍进去的,见公司主要成员的时候有些人对他没那么友好。 柳雨山能理解,这些还没进过真正的职场就直接创业了的大学生很容易吧投资方看做洪水猛兽。 等过个两年,他们就会知道有钱花的好处了。 柳雨山就这样很自然的退出了人间山海,蒋南又变成了独自一人工作,不过现在柳雨山还没开始忙,能和蒋南去的他都会去。 囤积的单子都处理完之后,柳雨山要回一趟外婆家,上次匆匆回来还剩了个烂摊子。 “都说了我自己去就行了。”柳雨山嘴上这么说着,心安理得地享受蒋南给他剥橘子吃。 蒋南:“反正我也没事情。”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回来就是要把家里收拾干净,收拾好了以后有事没事还能回来看一看。 “蒋南,你说要不要把我妈的骨灰分一点在外公外婆旁边埋起来。” 蒋南皱眉:“没有这样干的吧,不过要是你想干我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柳雨山想了想,觉得也有点诡异,就算了。 上次整理柳如雪的房间没弄完整,这次来的时候特地带了很多袋子箱子,还有真空抽气的东西,把柳如雪的婚纱啊衣服啊都封存好。 蒋南一件一件的拿出衣服叠好塞进袋子里,柳雨山负责抽气。 正忙着呢,听到楼下有人喊。 柳雨山跑出去,是隔壁的大舅。 “怎么了舅?” 大舅头顶蹭亮,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有个事儿,就是你那个……那个爸呀,不知道哪里听说你回来了,说想见见你。” 柳雨山愣住,连蒋南也走出来了。 “我本不想搭理他的,可是听说他现在身体也是不太好,我想着,还是跟你说一下,你想见的话就联系一下。” 大舅说着,挺难为情,他不喜欢那个男人,但是对方拿身体不好说事,他有种被胁迫了的感觉。 柳雨山想了想:“我……” 大舅:“我把他电话给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柳雨山得到了一串数字,他看着,没说话。 “想见就见,也没什么的。”蒋南说。 柳雨山把那张纸叠好塞进口袋里,“再说吧。” 两天后,两人返程,回到长北市,柳雨山准备要去收拾自己出租房里的东西了,这一去就是好几天。 人间山海囤了几个单子,他和蒋南去处理了之后就准备要走。 走之前柳雨山想收拾一下柳如雪的房间,已经开始落灰了。 回老家祭拜外公外婆的时候,香烟淼淼的样子让人觉得安心,他想是时候给柳如雪一个告别了。 给她做个告别会吧,她那么多朋友,应该一个一个的告知死讯才对。 还有就是那个父亲,从没见过一面的父亲,要联系他吗?生病了什么什么地步?绝症? 柳雨山惊觉,自己对他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反应。 整理柳如雪衣柜里的衣服时,在她放陈年不穿的旧衣服下面,居然有个木盒子。 柳雨山拿出来,随手一翻就开了。 想必柳如雪自己也很多年没有看过这玩意儿,甚至是忘了它的存在了。 打开盒子之后印入眼帘的居然是自己的出生证明,就一张纸,写着自己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 柳雨山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些东西柳如雪还留着呢。 往下翻了一下,柳雨山不禁皱眉。 “人民医院检查报告,先天性心脏病动脉导管未闭……” 就诊人:柳雨山。 作者有话要说: 别人:当你凝望深渊,深渊也在凝望你。 小宇:当你品尝鸭舌,鸭舌也在品味你。 第46章 我朋友 柳雨山不自觉的抬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 他没有任何印象, 他居然有先天性心脏病吗?那现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从来没听老妈说过? 柳雨山突然想到大舅给的电话号码,说不定爸爸会知道什么。 他拿着那张纸往自己的房间走,没记错的话那个纸条当时自己把它塞进裤兜里了。 可是走近房间, 看着空空如也的脏衣篓。 衣服昨天已经洗掉了。 柳雨山又跑到阳台, 看到了晾在上方的那条束脚运动裤。 他心情一下子冷静下来, 看着那条随风轻轻飘动的裤子笑了一下。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柳如雪离婚的原因, 应该就是这个吧。 把裤子拿下来,柳雨山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坨纸团来,早烂掉了, 什么也看不见。 柳雨山也觉得没必要了。 柳雨山的手一软, 裤子掉在了地上,他明明觉得心里很平静,但是眼睛像止不住的水龙头, 一直往外面掉眼泪。 直到他脱力跌坐在地上,撞倒了一盆花,陶瓷花盆碎了一地。 “怎么了?” 柳雨山听到是蒋南在说话,但是他没办法抬起头。 “小宇!怎么了?”蒋南着急地在他家阳台大喊:“怎么了?你别吓我, 伤到了吗?” 柳雨山只是埋着头沉默。 蒋南看情况不对,转身冲回家里, 开门, 从柳雨山家门上面的缝隙里掏出钥匙打开门进去。 他看到柳雨山跌坐在地上, 双臂抱着头埋在膝盖里, 肩膀抖动。 “小宇。”蒋南在柳雨山身边蹲下,确认他没有受伤。 此刻的柳雨山似乎想说话, 蒋南想了想, 在他旁边坐下, 看到地上有张纸,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居然是诊断报告。 “蒋南……”柳雨山喊她。 蒋南一手拿着那张纸,一手去搂柳雨山:“怎么了?” 柳雨山:“柳雨山有心脏病。” 蒋南:“报告上是这么说的。” 柳雨山:“可是我没有,我每年都体检的。” 蒋南想说他知道的,但是又觉得有点草率,就说:“我们找人问一下当年的这个医生,说不定他知道。” 柳雨山:“我会不会是……假的柳雨山啊?” “你在说什么啊。”蒋南又心疼又觉得好笑:“如果你觉得真正的柳雨山已经死了,你是领养的或者什么大概真的想多了。” 柳雨山:“那这个报告是什么,我真的没有什么心脏问题。” 蒋南抿嘴,慢慢地说:“据我所知呢心脏病是分很多种的,很多都是可以通过手术治愈的,也有症状轻的会自愈。” “还有这种的?”柳雨山的悲伤哽在喉咙,不上不下。 “真的,要不我们去咨询一下医生。” 柳雨山顿时送了口气,擦擦鼻子站起来,手里还捏着那个纸团。 蒋南问那是什么。 “电话号码。” 蒋南疑惑片刻才想起来:“你爸的电话号码?” 柳雨山点点头。 “可以再问大舅要一个的。” 柳雨山觉得没必要了。 和刚刚在知道自己也许是因为有先天性心脏病才被父亲抛弃的时候相比,柳雨山觉得他误以为自己是所谓“柳雨山”替代品时更难过。 因为是替代品,所以可以随时抛弃。 柳雨山都觉得自己有点搞笑。 虽然蒋南有劝柳雨山吧事情弄清楚比较好一点,但是柳雨山却瘫起来了,他不是很想再去管那些事情。 但是那边的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 那天和蒋南吃完饭在广场看小年轻玩滑板的时候,有个陌生电话进来。 柳雨山不想接,差点按掉,这时蒋南问了一句谁啊。 柳雨山就直接把手机塞他手里了。 “喂?”蒋南接听。 对面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气息有些虚弱:“是雨山吗?” 蒋南疑惑片刻,反应过来看向柳雨山。 “干嘛?” 蒋南对着话筒轻声问:“您是?” 对方叹口气:“我是爸爸。” 蒋南捂住电话,跟柳雨山书说:“你爸爸。” 柳雨山正看小帅哥摔跤玩呢,本来开心着,听了这话嘴角的笑都慢慢垮下来了。 “喂?” “雨山吗?” 柳雨山不禁皱眉:“你是谁?” 对方重复回答:“我是爸爸,雨山。” 柳雨山很客气地说你好,有些不自在的用另一只手去拔花坛里草。 “有什么事吗?” “听说你妈妈去世了。” “是的。” “回老家办酒席吗?” “不办。” “那……你结婚了吗孩子?” 柳雨山有点不耐烦了,但是听他虚弱的语气又不忍心态度不好:“没有,不结婚,您别操心了。” 对方大致也感受到了柳雨山对他的抗拒,他已经五十多岁,卧病在床两年,都没什么脾气了。 “我没想到还能跟你再说上话。” 柳雨山:“我也是。” “还是要跟你说声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 对方沉默片刻,想着柳雨山说的是反话还是真的不知道。 柳雨山想斡旋,开门见山地问:“你和妈妈离婚是因为我检查出心脏病吗?” 对方顿住,“我……可以这么说。” “所以你当时就抛弃了正在哺乳期的妻子和刚出生的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吗?”柳雨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柳如雪拖着疲惫的身体肚子照顾自己的样子。 “我没有……”那人着急地为自己申述:“那时候小地方都没有什么产检,出生之后才检查出来,我们当时什么都不懂,我就想着……想着不行再生一个……” 当年觉得很正常的话,如今说出来他自己都羞耻。 “但是我绝对没有想要抛弃你们母子的意思,只是心脏病在那时的我们看来要花大量时间金钱,你知道的……” 柳雨山笑了一下,淡淡地问:“那怎么离婚了?” “你知道,你妈妈是那样的人,她认为我不配做一个丈夫一个爸爸,她说看见我烦就想……想呕吐,让我赶紧滚。” “噗——”柳雨山真的没忍住。 这的确是柳如雪会说出来的话,他脑子里的画面又变了,变成头上扎着发带的柳如雪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指着门口让那个男人滚。 “雨山,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对,我不祈求你的原谅,只要知道你们过得好我就……” 柳雨山皱着眉头:“别说了,我问你,要是不是你现在生病了,要不是你知道我妈已经走了,你会想着给我打电话吗?” 对方沉默。 “你现在想来祈求良心的安定,让我说一句我不怪你。可以的,我不怪你,我说了,而且我可以告诉你,我妈很坚强很勇敢,她也从没有把你这样没有担当的男人挂在心上。你的问心有愧,也不会因为我这一句我不怪你而消失。” 柳雨山说到这里,听到对方在咳嗽,便软下声音说:“你……好好的吧,别自己折磨自己,我妈,柳如雪每天忙着活得精彩,没时间搭理我们这样的自怨自艾臭男人。” 蒋南都没忍住笑了。 柳雨山道了再见,祝他健康。 “你笑什么。” “什么叫你们这样自怨自艾的臭男人啊。” 柳雨山笑了笑,“就是会被柳如雪女士瞧不起的男人。” 柳雨山还是拜托阿沐找到了当年给柳雨山开报告的医生,又联系到了来到长北市之后给柳雨山每年做复诊的医生。 确认柳雨山的先天性心脏病是比较轻的房间隔缺损,在他四岁那年全部自愈,没有动手术。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柳如雪去哪里领养来的替代品。 两天之后,蒋南陪着柳雨山去收拾了他之前住的地方。 那是一个位于科技园附近的一栋公寓,两室一厅,次卧被他改成杂物间了。 蒋南双手叉腰,头疼得不行:“你的东西未免也太多了吧。” 柳雨山:“我在这里住了——” 他掰起手指头开始算:“一二三四……七年诶。” 蒋南环顾一下整个房间,笑了一下:“那搬家吧。” “我怎么觉得怪怪的。”柳雨山靠在沙发上,上下打量蒋南:“看到你收拾东西我总感觉我死了,你来收拾我的遗物。” “呸呸呸,说什么呢。”蒋南撸起袖子,拿起一个箱子开始用胶布粘好。 这时柳雨山手机来了个电话,是好友知道他回来了约他吃饭。 柳雨山说:“我带个人。” “行啊,谁啊?” “……我朋友。” 蒋南咬着牙,在一旁幽怨地狠狠戴上手套。 柳雨山的生活就是上班,很多时间都是在上班,下班的休息的时间很少,但是又不甘心什么业余生活都没有,于是买了很多消遣业余生活的东西。 例如乐高、拼图、游戏机、跑步机、油画、电子产品。 一样又一样的东西堆满了整个家里,都是九成新以上。 “诶,蒋南你看。”柳雨山从书架上拿下一个钢铁侠模型。 蒋南走过来,还戴着手套:“钢铁侠,怎么了。” 柳雨山:“这是我刚毕业那年,我们产品经理送我的呢。” “他为什么送你?” “他追我来着。” “成了吗最后”蒋南随口一问。 柳雨山嘴角僵住:“你就不会吃醋?” 蒋南贱兮兮地笑一下,想到了柳雨山刚回来的时候跟他吹嘘自己谈过很多个但其实一个没有的事情。 “你那么万人迷,哪儿吃得过来啊。” 柳雨山一拳头打在的棉花上,气呼呼地把钢铁侠扔进箱子里。 秋天了,风从窗子外面灌进来,吹在蒋南身上,很凉快,他摘了手套去拉柳雨山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我吃醋,也得有个吃醋的立场啊,你说是不是?” “什么意思?” “就是给个名分的意思,别钓着我了,给个准话,我什么时候才能做你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宇:嗯……那个……好吧! 第47章 - “这个啊, 我以为你不着急呢。”柳雨山往后退一步,轻轻靠在书架上,眼尾都是笑意, 摆明了就是在调戏蒋南了。 蒋南看出来了, 说实话, 骚他肯定骚得过,但是这次不想骚了。 “我本来也不是很着急, 但现在是有点急了。” “为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我,你想找工作,马上就找到了, 你一回来马上一堆人约你吃饭。问你我是谁, 你支支吾吾地说是朋友。” 柳雨山笑,反手抓住蒋南的手腕:“真吃醋啦?” 蒋南没说话,那个大一个人站在面前, 三十来岁了,在闹脾气。 柳雨山上前两步,稍稍贴近蒋南:“那我该怎么办,我现在打电话告诉朋友, 今晚跟我一起吃饭的是我男朋友。” 蒋南干咳一声:“也行吧。” 柳雨山:“真的要啊?” 蒋南:“不然呢!!” 柳雨山笑得不行,马上就找出朋友的微信, 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今晚跟我一起去吃饭的朋友是我男朋友。 对方:?刚刚怎么不说? 柳雨山:刚刚还不是。 柳雨山突然这么坦然的面对他们两个的感情这件事让蒋南诧异, 他一边觉得不可思议, 一边觉得早该如此。 他们两个现在贴得这么近, 可是却不知道该干嘛。 蒋南刚刚逼婚,有点臊了。 “那……行吧, 收拾吧。”蒋南说着, 左顾右盼的不动身。 一般情侣告白成功之后会做什么来着?应该不会是收拾打包搬家吧, 可是现在家里乱糟糟的,自己的也乱七八糟的。 要不就顺其自然吧,来日方长呢,急什么。 正当蒋南在心里自我安慰的时候,感觉到一些毛绒绒的东西蹭到了自己的脖颈,痒痒的。 低头一看,黑黑的一团。 哦,原来是柳雨山把头靠在他的胸膛呢。 柳雨山:“你瘫痪了吗?” 蒋南:“啊?” 柳雨山:“抱着我啊。” 初秋的某个不记得是星期几的下午,在堆放着打量杂物的房子里,在堆起来的打包纸箱和书架缝隙中,两个而立之年的男人用一种很礼貌很生涩的姿势抱在一起。 也许是因为感受太美好,柳雨山不自觉的轻微晃动着,带动着蒋南也晃悠着,像是喝醉后的情人相拥舞蹈。 柳雨山动动脑袋,用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把脸饭放在蒋南肩膀上。 随后他轻轻哼唱柳如雪很喜欢那首《在雨中》。 “在雨中,我送过你,在夜里,我吻过你……” “有相聚也有分离,人生本是一段戏,有欢笑也有哭泣,不知谁能谁能躲得过去……” 蒋南搂着柳雨山的腰,也轻声附和哼唱:“你说人生艳丽我没有异议,你说人生忧郁我不言语,只有默默的承受这一切……” 因为柳雨山的饭局停留了两天,最后一天把东西寄走之后两人和柳雨山领导吃了最后一顿饭,坐上晚班的飞机回到了长北市。 到达长北市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柳雨山在飞机上睡了一脚,迷迷瞪瞪地被蒋南拉着去排队打车。 出租车在高架桥上疾驰,夜风终于把柳雨山吹清醒了,他看着窗外的夜景。 看了很久,突然回头看蒋南:“我以前在脑袋里想过很多次我回来生活的场景呢。” 蒋南也看着窗外,只不过是柳雨山那边的窗外,似乎也在想什么,随口回了一句:“什么场景?” 柳雨山笑笑:“比如说我妈回来了,她叫我回家,或者是我在外面混不下去租不起房子了,回家住着。” “总之就是跟我没关系呗。”蒋南道。 柳雨山:“那时候确实没有,一直以为你在加官进爵的路上呢。” 蒋南:“我其实没想过自己能网上爬的,我这种人在警校的时候挺不受待见的。吊儿郎当,经常被老师骂。” “后来呢?” “后来进了警队,发现干一线刑警就是我们这种吃得香,那会上街做人物关系调查和群访什么的,那些板正的同事往哪儿一站人家就不愿意跟他聊,我嘴里叼跟演来一句哥们儿借个火马上就能聊起来了。” 柳雨山在脑子里想象一下这个画面:“好像是哦,很多电视剧电影里也都是这么演的。” 蒋南:“但是当到个队长几乎就是顶峰了,再往上做纯管理就做不了了。” 柳雨山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所以这是你离开警务系统的原因吗?” “想知道?”蒋南看他,挺阳光的笑了一下。 “想,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说话间车子开到小区门口,蒋南说:“想听可以,请我吃个宵夜喝点酒,慢慢跟你说。” 柳雨山只好在小区门口找个店弄了个烤鱼和烧烤带回家去,时间太晚了,他不想在外面吃。 蒋南现在进柳雨山家跟进自己家似的,进门自己找拖鞋啪嗒啪嗒的就进卫生间洗手去了。 柳雨山把食物都摆好,去冰箱拿了点冰块把啤酒冻上。 “说吧。” 蒋南串都还没送到嘴里,“审讯呢你。” 柳雨山:“哎呀,快说嘛。” 蒋南:“就是执行任务,受伤了,干不了一线了但是又不想做后勤。而且当时那个案子没办好,差点害死别人。” 柳雨山默默点点头,不好意思再追问。 “那是个恶性连环爆炸案,最后一次我就在现场,当时左边屁股差点被炸没了,然后那个地方是个印刷厂,烧起来没完没了的,吸入了大量浓烟,肺有点不行了,养了好多年才好一点。” 蒋南说着,想到了另一茬:“那时候就有点自暴自弃,心情很差,我弟就每天都陪着我,那时候他就在人间山海工作,跟着上一任老板出外勤,但是他身体不好嘛,你也知道。 “我自暴自弃了将近半年之后,我弟旧病复发,连着很快有并发症,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就进了ICU,再也没能出来。我全家都崩溃了,可是他走之前跟我说,他说‘哥,我这辈子其实特别幸福,爸妈和你都爱我,我小时候刚得病那会其实特别惶恐,后来有人跟我说有人爱自己的话就好好珍惜认真享受这份爱,让你觉得幸福是爱你的人最大的成就,我就好好的了,我一个残疾人还能有一份喜欢的工作,真的很满足了’。” 蒋南笑着,“来干一个。” 柳雨山跟他碰杯:“让你觉得幸福是爱你的人最大的成就……” “是啊。”蒋南闷了一杯:“你要是爱一个人,掏心掏肺的对他好,他也喜欢你心疼你,但总想着自己不配啊早晚会腻啊什么的,多扫兴。” 柳雨山:“好像是这个道理,我反省。” 蒋南:“其实我恢复之后回警队了,做行政岗位,虽然落差很大但是在努力的适应着。小源走了不到三个月吧,人间山海的老板也走了,他是年纪太大了,磕磕碰碰一下就很容易出事,人间山海就那么闲置了下来。” 两人边吃边聊,有点喝多了,微醺状态时表达欲最旺盛。 柳雨山追问他:“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做遗物整理师的?” 蒋南脸蛋红红的,“嗯……我收拾小源的房间,看到了他的日记,他当了接近三年时间的遗物整理师,几乎每天都写日记,记录他经手的案子,写他的感想,还会写说这个案子是哥哥警局那边给的。” 柳雨山回想自己跟着蒋南干了不到三个月时间,经手的这些单子,确实和别的工作很不一样。 矫情点说,挺有意义的。 “那段时间我跟看小说似的看小源的日记,他还在的时候晚上写日记,还会边写边念给我听。” 想到这里,蒋南挺开心地回味着笑了一下。 “他还在日记里说‘我和以前的邻居柳阿姨通信了呢,我说去工作的时候经常会被人看不起,说实话经常会感到难过。可是柳阿姨告诉我,要允许自己做自己,允许别人做别人,只要不犯法,做就好了’。” “是嘛,小源和我妈还有联系呢。”柳雨山手掌拖着下巴,慵懒地着迷地听蒋南说话。 蒋南:“嗯,那两年他们一直通信呢,我爸妈都不知道,小源喜欢阿姨,他还问柳阿姨说小宇哥哥去哪里了,她说小宇哥哥和自己一样在学着生活,学着爱这个世界和自己。总之两个人都黏糊糊文艺兮兮的。” “嗯……是呢,我妈是这种人。” “她还给小源寄过一张照片呢,我看过,是一座雪山。她说阿姨终于去看过了。” 柳雨山:“雪山?是……” 蒋南回想着:“叫什么马什么骡的。” “乞力马扎罗?” “对,是这个。” 原来照片不是她在哪里找的,是她自己去看的,他比柳雨山想的要自由许多,勇敢许多。 她连远在赤道的雪山都亲眼看过了,自己还傻乎乎的困在一个离别中。 “蒋南啊……”柳雨山突然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养神。 “嗯,在呢。” 柳雨山:“你说三十岁才开始认真的、真实的生活不晚吧。” 蒋南:“一点都不晚,風咱们不着那个急。” “再来点儿。” “少喝点。” “气氛在这儿呢。” “行吧。” 次日,柳雨山迷迷糊糊地醒来,看着从窗帘缝隙投进来的阳光判断,现在至少是十点往后了。 昨晚喝了很多,都不记得什么时候上床睡觉的,只记得半夜好像起床上了两次卫生间。 挣扎着翻了个身,鼻尖蹭到一块……肉。 “嗯……”蒋南哼唧着,也翻个身,平躺着。 柳雨山屏住呼吸,轻轻掀开被子。 还好,衣着整齐。 “你醒了?” 柳雨山有些不好意思,嗯了一声,平躺好。 蒋南很自然的伸出一只胳膊:“来。” “哦。”柳雨山就那么躺进去,靠着蒋南的臂弯。他没有穿上衣,反正整个人总是像大火炉一样,也不会冷。 蒋南:“你昨晚做梦了。” 柳雨山:“什么。” 蒋南:“不知道,但是你踹了我一脚。” 柳雨山噗嗤笑出来,感觉有点像他们进藏的那段日子,他们几乎每天晚上都一起睡,因为太冷了。 他喜欢这样抱着,想必更进一步的亲密,他更喜欢抱着。 可能是因为根本没体验过更进一步的感觉。 窗外的鸟儿还在叫,秋天了,比起夏天,还是带着点凉意的秋天更适合睡懒觉呢。偶尔有风吹过,成片的梧桐树叶砸在地上、阳台上,是洒脱的音符。 柳雨山和蒋南睡到了中午十二点多才醒,两人分开的时候发现蒋南的胸膛都被柳雨山压红了。 他伸手拍拍:“不好意思……”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和自己男朋友睡觉,睡醒了还因为觉得压到了对方说对不起。 但他确实很不好意思,脸红了,装作不经意地看一眼蒋南,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饿了吧。” 说完柳雨山一骨碌爬起来冲出了房间。 蒋南半靠在床头垂着眼睛笑了一会,心想这怎么搞,他也太害羞了,怎么比没名分之前还害羞呢。 不行,必须得想点办法。 第48章 漫长的告别(全文完) 第48章 漫长的告别(全文完) 柳雨山冲了个澡, 特地把水温调低了很多,洗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慢悠悠地出来,看蒋南赤|裸着上半身在阳台上看风景。 “洗这么久?”蒋南说。 “昂, 爱干净。”柳雨山说完, 用毛巾擦擦头发:“我弄点吃的, 煮面吧。” 蒋南说行,自己回家冲个澡换衣服再回来。 耗时十分钟。 然后一身清爽地挤进厨房。 “出去吧, 一会就好……唔!!”柳雨山头差点磕到抽油烟机,举着锅铲差点给蒋南来了一下。 “你疯啦!” 蒋南像个流氓一样,穿着个背心一手撑在流理台上:“亲一下怎么了。” 柳雨山:“这里是厨房!” 这五个字说出来柳雨山自己也愣住了, 他好像那种浮夸国产剧里的女主角, 女主角是个非常热爱厨艺的厨师,不能接受在厨房做除了和食物相关的事情,否则就是亵渎了美食。 所以对于男主在这种地方吻了自己这件事暴怒。 但是柳雨山现在只是在热昨晚吃剩的烤鱼, 打算用来拌面条对付一顿。 蒋南只是耸肩,表情好像在说:那又怎样。 柳雨山眼神闪躲,“做……做饭呢。” 蒋南:“那我等你。” 等你个大头鬼啊,柳雨山恶狠狠地关了灶上的火, 换锅煮面。 虽然他不太能懂蒋南这突然是怎么了,挺奇怪的, 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刚坐下吃饭, 阿沐那边就打电话来:“南哥, 攒了四个单子了, 你休息够了没有啊。” 蒋南看向柳雨山,柳雨山正在吃面, 点点头表示OK。 “吃完饭就过来。”蒋南说。 这段时间因为北樾和柳雨山几乎没有按时上班过, 工作室确实有点乱了, 得赶紧调整过来。 柳雨山喝着紫菜蛋花汤,问他:“下个月我入职了你怎么办?” 蒋南:“我就和以前一样呗。” 柳雨山:“不再招一个了?” “招吧,试着招一下,如果有合适的就最好了。”蒋南说着,叹口气:“有时候我觉得招人面试,带新人比我自己干活还累。” 柳雨山:“确实是这样啊,我也觉得带项目比写代码累。” 两人试想着之后的生活,都轻轻叹口气,叹完气对视一下,笑得不行。 蒋南笑着笑着,伸手扯纸巾擦嘴:“过来。” 柳雨山不明所以,凑过去一点。 “喂!……” 响亮的“啵”地一声之后,柳雨山人都呆住了,蒋南这到底是什么路数。 “你……” 蒋南又摆出那副流氓架势:“嗯哼。” 嗯哼你个鬼啊!! 柳雨山囫囵用手擦一下嘴,起身收拾碗筷冲进来厨房。 他打开水龙头,在哗哗水流声中放肆的思考,他捂着自己的心脏。 蒋南这样子搞真的搞得他很像那种夸张国产偶像剧里的女主,这次是明明动心但是不敢承认,在被强吻之后装作不喜欢但是跑到角落里回味的女大学生。 要死了。 ……下次会是什么呢。 吃完了午饭,两人出门去工作室。 阿沐这段时间独自一人守家,撑起了人间山海这根大梁,人都憔悴了,有些简单的小单子他自己也会去做,回来还要整理各种资料,对接客户和警局。 他来人间山海工作三年多,从来没有这么憔悴过。 对此,他跟蒋哭诉:“要是再这样我就不干了,我说过,我就是想咸鱼才来这里上班的。” 蒋南保证,尽量没有第二次。 阿沐嚎得更凶了。 今天的单子也都比较简单,可以算是体力活儿。 其实人间山海大部分的单子都比较简单,遗物整理师要做的工作也就是遗物整理而已。 而遗物有时候会说话,会告诉你和逝者有关的故事,让人见了不能置之事外。 而有些事情还涉及命案。 一枚小小的戒指,不值钱,背后是一对被时代洪流冲散的有情人;一袋垃圾,后面隐藏的是一个被冤屈的命案,它在告诉人们我没有打算今天死;一封封信,是守护信仰的人用另一种方式守护爱情。 它们身上带着逝者的气息,曾经陪伴逝者度过很多不起眼或者高光时刻。 最后也许会化成一捧白土,跟着死掉的人消失,也许会留在某个地方,被另外一个人珍藏。 柳雨山在给柳如雪的遗物做最后的整理的时候发现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比如一个水族的铜鼓,那是她在西南一带生活离开的时候当地的朋友送给她的;比如一本已经过期的国际驾照,是柳如雪四十八岁那年拿到手的,她去不但去看了乞力马扎罗雪山,她还是自驾去的;比如一张请帖,来自他那个没担当的老爸,柳如雪在上面写了不要脸三个字。 诸如此类,许多许多。 还有很多信件,都是她幼时来往的好友和在外游历认识的各种各样的人。 她总是说电话太快太容易了,要是用电话用微信就要一口气面对那么多朋友,很累还会不自觉敷衍。 柳雨山写了很多封信,说自己是柳如雪的儿子,柳如雪已经于某年某月去世,他将会举办一个追思会,邀请各位好友参加,共同悼念。 刚回来的柳雨山可不会这么想,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开始能面对柳如雪的去世,甚至有时候他想,柳如雪本人对她的死都没有柳雨山这么执拗。 他还不能像蒋南那样坦然的面对死亡。 但是可以开始学会去面对了。 十年前柳如雪的离开就只是离开,她只是想要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退一万步讲,她真的是厌烦了柳雨山才离开的又怎么样呢?现在的柳雨山能接受这个理由,尽管不是故意的,但是他做得不够好。 现在柳如雪又离开了,并且不会再回来。 柳雨山在“不能和十年前的自己和解”这件事中挣扎这么久,最后还是柳如雪教会他,要爱自己。 爱自己的表现形式包括但不限于: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致力于让自己快乐、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受了委屈就当场还回去否则只会越想越气、勇敢大方的享受别人对自己的爱,但是不能自私、不要用别人的行事方法惩罚自己等等…… 也许还有许多许多,三个月的时间实在太短,柳雨山能找到个让自己轻快呼吸的窗口已经是很棒了。 而且他现在还有了蒋南。 说起蒋南,蒋南他……他……他在洗澡。 柳雨山看着床头柜上的套和油,脑袋里回想着蒋南进卫生间之前跟他说的话。 他说:“亲也亲也,抱也抱了,今晚就真枪实弹来一次。” 柳雨山穿着整套睡衣,盘腿坐在床上不自觉咬着下嘴唇,觉得自己特别像第一次出来接客的鸭子。 到时候蒋南出来,会流氓兮兮地说“哟小伙子挺帅”,“第一次吗”,“哥哥会疼你的”。 哦不对,他们不是第一次了。 可是上次喝醉了,完全不记得是怎么回事,这次可没有喝酒,到时候尴尬怎么办? 纠结了老半天,脑袋都想累了。 这时候蒋南围着一条浴巾进来了,“干嘛呢?” “没啊。”柳雨山边说边掀开被子打算躺进被窝里。 蒋南低头微微笑了一下,看着紧张的柳雨山,直接伸手关上了房间里的灯。 柳雨山顿时轻松不少,但是下一秒又紧绷起来,蒋南坐在他脚边,似乎是在擦头发。 柳雨山的“鸭子”感越来越强,准备说点什么缓和气氛的时候只听得到蒋南把浴巾往旁边椅子上一扔掀开被子扑了上来。 柳雨山心脏怦怦跳,大气不敢出:“你头发没干呢……” 蒋南:“嗯。” 他的手在柳雨山脖颈间流连。 “别紧张。” “我不紧张,我紧张什么,又不是第一次。” “小宇,有个事儿得跟你说一下。” “什么……” “那晚根本没什么,只是你喝醉了抱着我蹭。” “什么?” “嗯,你哭着说为什么没有人爱我,问我能不能爱你。” 柳雨山霎时间脸胀得通红,此时大火炉蒋南贴了上来,让他觉得自己那么热可能是被蒋南传染的。 热得人说不出话,只能喘息。 他听到蒋南贴在他的耳边说:“我那时候就说可以,我当然可以,爱你。” 在一个阳光和煦的秋天下午,柳雨山见到了很多或出现在柳如雪口中,或出现在信封里,或是口口相传一起过来的朋友们。 他们带来了很多和柳如雪有关的东西,甚至还有一个阿姨告诉了他一个困扰他一段时间的问题,就是那个补办的离婚证明,原来是为了在长北市落户。 还看到了自己百天的照片,那个照片他自己都没有看过,因为当时照片还没有洗出来柳如雪就带着柳雨山溜了。 他们之中有很多人都没有见过柳雨山,认识的也不怎么了解他,柳如雪在和朋友交流的时候很少会提及儿子。 但是有个婆婆说:“你妈出去玩的那年,离开之前她有问过我,问现在有那些渠道可以去做支教。我问她怎么突然要去支教了,她跟我说起你,说她有一点难过,开始忍不住地去抱怨你责备你,几乎要变成一个幽怨的母亲,她说他不想那样。” 婆婆笑着看向柳雨山:“孩子,别记恨你妈。” 柳雨山当然不会,他没有恨过柳如雪,最低落的时候他想的也是自己肯定做错了什么让她讨厌了。 现在更不会了。 灵魂有色彩的人真的很特别,永远都不忘记在生活中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不为别人的非议执着,不会为难自己。 关于柳如雪的一切柳雨山穷极一生也没有办法百分百看清,但那也不重要了。 不要为难自己,勇敢的忘掉那些,去过自己的生活吧。 身为柳如雪追思会组织者的柳雨山逐渐在人群中失去话题,老妈生前的好友们坐在沙发上,站在阳台上,很多彼此都认识,聊着以前有趣的事情,并没有人太过在意这个失去了母亲的柳雨山。 他站在厨房门口,身后有人凑过来,蒋南和阿沐穿着白衬衫和围裙在扮演侍应生。 “他们聊得挺开心的。”蒋南说。 阿沐附和:“是啊,这哪里是追思会,感觉是茶话会。” 柳雨山抿嘴,转头跟阿沐说:“那你还不赶紧催一下庄晓意,蛋糕茶点都快供应不上了。” 蒋南:“有人打你主意吗?” 柳雨山:“你疯了!都是我们爸妈辈的人!” 蒋南:“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人给你介绍对象。” “居然……没有诶。” 蒋南满意地点点头:“咱妈的朋友都不简单哈。” 柳雨山笑笑,微微偏头半靠在蒋南身上。 此时不知道是谁打开了一直被柳雨山当做摆设的老式CD机,钢琴声音泄露。 是柳如雪最喜欢的歌。 柳雨山轻声地跟着唱,摇摇晃晃的,他看着大家脸上的笑容,看着摆在电视柜上的她微笑的照片。 终于和她做了正式的告别。 这一场跨越了十年的,漫长的告别。 “想什么呢,眼泪汪汪的。”蒋南掰过柳雨山的脸,看他红红的眼睛。 “挺想她的,真想在梦里见见她。” “这个我帮不了,但能帮点别的。” “什么?” 蒋南拉着柳雨山转身进了厨房,跟正在煮菊花茶的阿沐说:“你先出去。” “啊?” “出去。” 冤种阿沐出去了。 柳雨山苦笑不得,“干什么呢。” 蒋南把柳雨山搂进怀里:“把肩膀借你哭一哭。” 柳雨山破涕为笑推开蒋南,伴随着姜育恒和梁一贞的歌声和蒋南背靠在门背后手拉着手。 有人陪着,就可以更有勇气、充满期待地面对数不尽的春来冬去。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啦!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陪伴和鼓励,我知道这本写得不太好,但是我尽力了真的qwq,小宇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作为主线的小宇和妈妈的故事出发点很小,就是“没有理所应当的爱”这回事,但是很难写,写矫情了。本想让蒋南做个引导者,也没写成,副线们又都惨兮兮的,写起来挺难受,总之就是我不太能驾驭,也算一个尝试吧,下一本继续努力!爱你们!啾咪! 顺便专栏看看我的下一本《为了沈叔叔的宠爱》吧!年上养崽文,这次打算用现实的时间线,从二十一世纪初写起,如果是这一辈的北鼻们会看到很多熟悉的场面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