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昧之下》 1. 演习 《暗昧之下》全本免费阅读 十月上旬,午后下了场骤雨。 雨雾蒸腾后,溽热再度笼罩新献中学。午休结束铃响起,黎礼遥遥看见徐昼然走进教学楼。 她将裙子内掖几圈,及膝校裙霎时短了一截,露出白晃晃的大腿。然后打开随身镜,拨弄着刘海,再度审视起自己的脸。 李若越从半掩的门后探出脑袋:“黎礼,人来了吗?” 黎礼收了镜子,从梯井眺望下去,回头赶人:“来了来了,你回去!” 李若越啧了一声,缩进身关门。下一秒,门复开,一本书砸入黎礼怀中:“别忘了你的道具。” 黎礼把书皮折痕捋平,台阶已经响起纷沓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她堵在梯台中央,一眼就看到了上行人群中的徐昼然。 他身高优越,略低着眉,眉峰上覆着细碎黑发,被光镀了一层浅边。俯瞰视角下,下颌线尖纤,薄唇微抿,浑身散发着和秋日相衬的冷感。 在一群汗涔涔的男生中显得格外出挑。 新献为了维持古貌,一直没有翻新过高中部的教学楼,廊道逼仄狭隘。黎礼这一挡,几乎把徐昼然上楼的必经之路堵死了。 徐昼然脚步顿住,淡然抬眸,视线正好对上制服裙摆下的风光。 “让让。” 黎礼没有动,脸上漾起甜笑:“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徐昼然这才把目光凝在她脸上,眸光微动,似乎在思索。 良久,他开口:“你——” 又顿住。 想必是不记得了。 黎礼:“开学典礼我们还打过照面,当时你演讲稿飘下讲台,是我帮你捡起来的。还有你给那个英国教授当翻译的天文讲座我也参加了,提问环节现场鸦雀无声,我是第一个举手的,有印象吗?” 见他无反应,她又提醒:“你问太阳系最大的行星是哪颗,我回答——” “太阳。” 黎礼笑逐颜开,颊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你记得很清楚嘛。” 徐昼然牵动了下嘴角。 太阳系最大的行星是太阳。 没法忘怀。 真的。 “自我介绍下,我叫黎礼。黎明的黎,礼物的礼。” 相比黎礼的热烈,徐昼然倒很淡冷,仿佛对此类搭讪习以为常。 他略偏头,悠悠启唇:“别挡路?” 黎礼往边上挪了挪,把书递到他面前:“对了,听说你最近想看这本书,我现在看完了,要转给你吗?” 徐昼然瞥了眼书名,米歇尔·福柯的《疯癫与文明》。 他上周的确去图书馆借过,可惜被人捷足先登了。 徐昼然抬眉:“你怎么知道我想看?” “周子枫告诉我的。”黎礼手指向他身旁的男生。 周子枫手背抵下颌低咳一声:“我也是在她家无意中见到这本书,想到你之前好像在找,就随口说了声。” 说完朝黎礼挑挑眉梢。 她也眨眨眼,裙摆下的手竖了个大拇指。 徐昼然将两人互动尽收眼底,没有接书。 “这样不好吧。” 徐昼然身后的男生探出头来,一本正经道,“书籍借出归还都有电子记录,图书馆借阅规则也写明了只能自己看,不得转借。如果被发现,可是要通报批评的。” 男生戴着黑框眼镜,一头浓密的自来卷,颇有些面熟。 黎礼浑不在意:“那等徐昼然看完还我,我再去还书不就行了,反正借阅期有60天呢。” 话音刚落,被徐昼然冷冽拒绝:“不用了。” 黎礼跺脚,正要再说些什么,上课铃骤响。 校园广播传来德育主任毛选涟的声音:“请同学们尽快教室就位,班主任做好火灾演习的引导工作,从容有序地进行避灾演练。” 新献中学对安全教育这块很重视,每学期伊始都会举行避灾演习。 演习中迟到早退的、态度不端正的,都会被抓典型狠批重罚。 黎礼这辈子写过最长一份检讨,就是因为被发现对待演练敷衍了事。那时她还在初中部就读,班主任勒令她写满三千字。 她马不停蹄写到凌晨两点,才添上最后一个句号,从此不敢怠慢任何一场消防演习。 黎礼赶紧跑回班级。 这场人为制造的偶遇无疾而终。 讲台上,班主任马奋正讲述着撤离顺序和注意事项。黎礼把高筑的课本推至桌边,挡住马奋的视野,趴下来打了个呵欠。 同桌李若越也伏低身体,悄声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成功牵上线没?” “没有,死结了。”黎礼把抽屉里那本《疯癫与文明》搁放到桌上,气馁道,“他没要。” “讲道理,我觉得你今天就败在形象不行。” 黎礼莫名其妙:“我形象怎么了?” 她黎礼要是形象不行,那整个高中部就没有形象好的女生了。 “你不该把裙子弄这么短,显得轻浮。” “怎么就轻浮了,隔壁女中的裙子不是更短?” “又不是所有男生都吃这一套。” “徐昼然从美国转学回来,应该很开放吧。况且他第一眼看的也是我的腿。” 况且若说黎礼有什么引以为傲的资本,除了脸就是腿了。从小到大,教过她的舞蹈老师无一不对她的腿型夸赞有加。 说线条漂亮,光站着就很有灵气。 李若越嘁了一声:“你这裙子都快掀到腿根了,严重违反校内风纪,换了我也会抱着‘真不怕死啊’的想法多看两眼。那他徐昼然注意到不是很正常吗?” 她分析完还不忘补刀:“他要是真对你另眼相看,就不会拒接你的书了。” 黎礼无可辩驳,只好将脸埋进掌间,惨兮兮地说:“别再打击我了。” 前桌何源转过身来,奚落道:“没想到你也有踢到铁板的时候啊,报应啊报应。” 黎礼抄起笔戳他的颈椎骨:“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何源吃痛,猛得往前倾身,椅子被拖着发出尖锐的摩擦音。 马奋箭步从讲台冲下来,怒道:“黎礼,别以为有书拦着我就看不到你的小动作了!从一落座就在那叽叽咕咕说个不停,同桌讲完前桌讲,左右逢源,日理万机啊你!既然这么爱发言,那讲台你来坐,来来来,你上去替我讲!” 全班哄堂大笑。 “马老师我错了。”黎礼身正肩平地坐好,声音格外乖巧,“您继续讲。” 马奋见她认错态度良好,面色缓和几分。 目光触及课桌上乱糟糟的文具和纸稿,气又不打一处来,卷书敲桌沿:“你看看人家傅绡的桌子,再看看你的,垃圾堆吗?” 傅绡与黎礼隔道而坐,她下意识看过去,撞上对方轻视的眼神。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傲。 黎礼轻哼了一声。 马奋随手拿起《疯癫与文明》,翻了两页:“以后这种无关紧要的课外书少看,高中了,还要考大学的,心思放学习上来。” 《疯癫与文明》讲的是哲学,和政治语文也算沾点边,算不上闲书。马奋是数学老师不懂,不过黎礼不敢辩白,从善如流地点头。 马奋满意点头,又对着她思忖,拖音道:“黎礼啊。” 黎礼如芒在背,不详的预感腾升:“在。” “上次开会碰到严老师,说你以前对演习不上心。这样,今天救人标兵就由你来当吧,正好帮你培养点危机意识。” 2. 心意 《暗昧之下》全本免费阅读 马奋盘点人数时发现有减员,返回去看情况。看到唐诗在楼梯上坐着,问:“怎么回事?” 徐昼然说:“她跑得太急,脚扭伤了。” 马奋气不打一处来:“不是演习前三令五申要注意安全吗?怎么还这么不小心!又没有真火追着跑,你急什么,动员会的话一点没听进去是不是?” 马奋是此次消防演习的责任教师,学生出差池他难辞其咎,语气便重了点。 唐诗眼眶发红,低声说:“对不起,老师。” 马奋原本还想再说几句,看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下一软:“算了,记住这次教训就好。还站得起来吗?” 唐诗把脚伸进鞋子,走了两步就疼得不行,蹲下来捂着脚踝抽凉气。 马奋摇了摇头,对徐昼然说,“你还是带她去医务室一趟吧。” “不要。” 唐诗别过脸,避开徐昼然伸过来的手。 马奋作为经验丰富的一线教师,马上便明白症结所在。青春期的女孩子嘛,对异性有抵触心理也正常。 他略一沉吟:“徐昼然,你去操场把我们班黎礼叫过来。” 操场的绿荫地上,学生们排坐整齐,聆听的消防知识讲座。 主席台上坐着一排来自市消防总队的士官,轮流发言。 在讲到灭火器的正确使用方法时,一位年轻的消防兵上台给大家演示。 李若越原本听得昏昏欲睡,霎时眼前一亮:“黎礼,快看快看,那个教官长得真好看哎。” “还行吧。”黎礼抬头远眺,“你有没有发现他长得好像一个明星?” “谁啊?” “最近综艺里很火的,唱过冬奥主题曲那个,叫白什么来着,名字很拗口。” “白维弭?” “对对对。” 张望希不乐意了:“哪里像了,我们家维弭帅多了好么。” 李若越:“教官现在是纯素颜,上了妆造说不定比白维弭还要好看。” “拉倒吧,普通人和明星的颜值是有壁垒的。现实中哪怕是七分帅哥,一上荧幕也就那样。之前街拍走红的那个小模特不就见光死了。” 李若越提醒:“别忘了你们家哥哥出道前也只是一个普通银行柜员。” “那也是万中无一人。”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异口同声问黎礼:“你觉得呢?” “我觉得,”黎礼顿了顿,“都没有徐昼然好看。” 张望希听说过徐昼然,这学期刚转来,据说学习成绩一流,但还没见过真人,便问李若越:“真的假的?” “长相没得说,但是人太冷了。” 下午两点的阳光正烈,酷热当头,黎礼趴在金属椅背上汲取凉意,懒洋洋说:“反正合我心意。” 冷好啊,冷才有挑战性。 谢明坐在排头,沉浸在生动翔实的讲座中,时不时掏出纸笔记上几句,正写到灭火器灭火的三种原理,光线倏然暗下。 他抬头,清冷的少年站在一步开外。 拜黎礼所赐,他对这个人耳熟能详,脱口而出:“徐昼然。” 对方眼底闪过丝微诧异,朝他身后投去一瞥:“同学,麻烦帮我叫一下你们班黎礼。” 用词礼貌,语气却疏离。 “你找我们黎礼——”谢明拖长音调,笑得无比荡漾,“干嘛去啊?” “马老师找她。” “哦哦。” 原来是正经事,谢明敛起笑,走到黎礼身边,“起来了,马老师找你。” 黎礼迷迷瞪瞪地抬头:“谁找我?” “马老师。” “少来。” “是真的。” “骗过我一次,还想来第二次?” “你不信我,总该信徐昼然吧。”谢明喊冤,示意黎礼看排头。 黎礼抬头。 徐昼然果然站在那里。 她噌得站起来,拍拍谢明的肩膀:“误会误会,改天请你喝奶茶。” 小跑过去,路过前排傅绡身边,不慎将她挂在扶手上的水杯带倒了。 黎礼返身把水杯捡起来,用衣袖揩掉杯身上的草屑,重新挂回去。 “不好意思。” 傅绡神色平淡,没有正眼看她,掏出湿巾把黎礼摸过的扣带擦了擦。 黎礼一愣。 傅绡看不惯自己,她一直都知道。 但没想到傅绡竟讨厌她到,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的地步。 好在黎礼心宽,没在意这个小插曲,心情明朗地跟着徐昼然走出操场。 徐昼然步伐迈得快,黎礼要小跑才能勉强和他并肩而行。 她气喘吁吁:“马老师找我什么事?” “让你帮忙扶同学去医务室。” “谁?”黎礼问,“唐诗?” “嗯。” 她的脚步一下子慢下来。 徐昼然回头:“怎么了?” “你怎么不去,你们不是同班同学吗?” 而且,她看起来很乐于助人? “她......”徐昼然黑眸半阖,转身欲走,“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找其他人。” 黎礼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谁说我不愿意了?” 徐昼然低头,目光落在那只纤细的手上,瞳仁因为避光而微暗。 黎礼清清嗓子:“你能叫出我名字,我就愿意。” 徐昼然视线上移到黎礼脸庞上。 眼前的少女笑逐颜开,五官纯稚,阳光洒在她的眉眼,染上明快之色。 黎礼等了一会,对方迟迟没有开口。 “徐昼然,你不会忘了吧?” 黎礼大失所望。 明明不久前才自我介绍过。而且她的名字只有两个字,又没有生僻字,相当好记。 她在徐昼然眼里估计就是毫无印象的普通路人了。 黎礼垂了垂眼睫。 哎,她何曾碰过这样的壁。 “走吧。”徐昼然撇下她走进教学楼,头也不回地说,“黎明的黎,礼物的礼。” 声音轻飘飘,几乎淹没在煊赫日光中。 黎礼愣神一会才反应过来。 喜滋滋地跟上去。 就说。 成绩好的人记忆力也差不到哪里去。 黎礼回到楼梯间,唐诗抱膝坐着,目光怔然盯着空气发呆。黎礼在她面前矮下身:“来吧,我背你去医务室。” 唐诗回神,歉然一笑:“麻烦你了。” 唐诗人瘦,轻得跟纸片似的,黎礼背起来倒也不算太吃力。 只不过转角的时候太急,脚底互绊了一下,差点要摔下去。 徐昼然似乎想扶一把,手碰过来又垂下,只是对黎礼说:“你小心一点。” 唐诗予似乎也觉察到了,身体往内侧避了避。黎礼差点又被带倒,幸好及时抓住扶手稳住了。 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暗潮涌动,气氛微妙。 要不是事先调查过,知道徐昼然单身,唐诗有个在台桥大学的男朋友。她会误以为这是一 3. 尾随 《暗昧之下》全本免费阅读 周五晚自习。 暮色苍茫,清亮的月光铺满整座学校。燥热依旧不减,草丛中时不时漏出一两声虫鸣。 高一七班教室内冷气开得很足,四下阒静无声,大家都在专心自习。 黎礼埋头和一道函数题斗智斗勇,李若越戴着耳机在看喜剧片,时不时发出几声低笑。 题目很复杂,她在稿纸上飞快演算着,算着算着目光就飘到隔壁屏幕上去了。李若越将手机往黎礼那边挪了挪,发出无声的邀请。 一起看。 黎礼如梦初醒,摇头:“不看不看,别耽误我学习!” “浪费一节晚自习的时间而已,你晚上回家再看个把小时书就补回来了。” 黎礼内心动摇了一会,理智占据上风:“不行,我回家看书效率低。而且我爸说了,期中考试数学有进步就有神秘奖励。” “上次你爸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你得到了什么?” 李若越面无表情:“一套装帧更精美的试卷。” “我还想着努力一点,离徐昼然的名次更近一点。” “今年教育部下发通知,从这个学期开始取消考试成绩排名了。” 黎礼还想再自我拯救下:“可是,成绩还是会发给家长,我爸妈横向一对比......” “那不正好。”李若越打断道,“你成绩差就有理由跑去找徐昼然请教问题了啊。高中部风头无两的尖子生,一来就抢走年级第一宝座的高手诶,不找他找谁。” 黎礼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所以,安心开摆吧。” 李若越把手机横放在两桌之间,把书堆得更高,分一只耳机给黎礼。 两人头挨头挤在书荫之下,看起了电影。 电影男主角长得帅爱耍宝,可惜是个柳下惠,无数美女倒贴都无动于衷。 甚至有一幕他和异国美人误打误撞同床共枕,衣衫不整地宿醉醒来,箭在弦上之时,男主角都从容地把人推开,掏出电脑写报表。 黎礼忍不了了:“你说现实中真有这种人吗?” “徐昼然啊。”李若越头不抬,“上次早操后你假意在他面前摔倒,往人怀里扑,不就被避开了吗?” 黎礼耍赖:“不算数。他那时候正好被人叫住,侧身回头看而已。” “行吧,那现实中没有,电影为了过审必须有。” 何源转过身来,扬了扬手机问:“你们玩不玩《鏖战》?” 李若越摇头。 黎礼对枪战游戏没兴趣,抬头看了圈同学。或许临近下课,老师又不在,写作业看书的寥寥无几。 大家都松懈下来,要么在交头接耳,要么低头玩手机。 她索性也掏出了手机点开游戏,催促何源转回去:“我要在兰玛拉大陆拯救公主了,别烦我。” 何源点开□□群,让她看消息:“确定不来?” 【群主】谢明大帅哥:@全体人员,和高二一班的人约鏖战,20=3,速度。 高二一班。 不就是徐昼然所在的班级? 黎礼眸光闪了闪:“徐昼然也在?” “不清楚,但他们班很多男生都在。” 公主对不起,你在魔王那里多坐一天牢吧。 她点开手机上尘封已久的《鏖战》,进入主界面失败,提示她要更新。跳转到商店,更新容量6.23G,预计下载时间8分钟。 黎礼心如死灰,让何源先在群里帮她预定个位置。 何源得瑟地笑:“求我啊。” 李若越:“黎礼能向你低头?” 黎礼:“求你——” 李若越:“你能不能有点骨气啊。” 黎礼:“滚远一点。” 何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怒拍桌子:“算你狠。” 黎礼竖起一根手指:“无条件帮你写一天家庭作业。” “成交。” 下载条终于以龟速爬近终点,黎礼在抽屉里摸索着自己的耳机,越是焦急越找不到:“咦,我明明放包旁边的啊,怎么不见了......” 傅绡突然用笔盒狠拍了一下桌子。 原本有些嘈杂的教室变得鸦雀无声,唯有空调送风声呼呼作响。 傅绡朝黎礼这边瞟,冷言道:“这是自习课,不是自由活动课,也不是菜市场,不想学可以回家,别影响别人。” 李若越嘟囔:“有人讲话比我们还大声呢,干嘛盯着这边看,搞得好像就我们在吵一样。这么凶,纪律委员了不起啊。” 黎礼不知道自己又踩了傅绡什么底线,她懒得跟她一般见识。 从校园卡下面找出耳机,重登更新好的游戏。 黎礼很不擅长竞技类游戏,特别是FPS,经常处于“我在哪?谁在打我?我在打谁”的懵逼状态中。 黎礼所在的队伍被对面杀了个片甲不留,还被人贴脸嘲讽。 更气恼的是,徐昼然并没有参与这场班级联谊游戏。 李若越事后安慰她:“一般成绩好的男生打游戏都菜,徐昼然不来找虐很正常。” 周六下午,气温依然高炽,天气预报说因为台风登陆,傍晚会降暴雨,提醒市民做好防汛工作,近两日尽量不要外出。 别的城市都已经入秋了,长宁这座靠近赤道的海滨小城依然困在长夏中。 趁着天气尚晴好,黎礼出门采购物资。 父母都不在,她要多备一点盒饭,免得自己在家饿死。 黎礼拎着大包小包的塑料袋走出便利店,正要弯腰解锁共享单车,瞥见马路对面有对熟悉的身影。 唐诗和徐昼然。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朝着湖畔公园走去。 偶遇不像偶遇,结伴不像结伴。 交通信号灯转绿,显示屏跳动着通行倒计时。 20、19、18......10、9、8...... 黎礼把袋子往车把手上一挂,掏出奶茶插上吸管,若无其事地走上斑马线。 便利店的猪扒盒饭太好吃了,她有点撑,散个步再回家吧。 只是想消食。 才不是好奇心作祟呢。 黎礼跟着两人的行迹走进公园藩篱门。 两人在湖心凉亭坐下,她左顾右盼,周围是被修剪成毯的草坪,没有藏身之处。 凉亭后方倒是横亘着一面大理石壁雕。 她猫着腰绕过去,躲在壁雕后面,站直身体后刚好露出眼睛,可以看清凉亭内的动象。 徐昼然穿着白衬衣,湖风吹得衣袂翩飞。 黎礼正好和徐昼然朝向相对,她看到他似乎对唐诗说了句什么,因隔了片湖,神情看不真切。 黎礼找了块垫脚石,好让视野更开阔。用拿着奶茶的手搁在壁顶,支撑身体。 刚站稳,只见唐诗倏然从石凳上站起来,冲进徐昼然怀中。 徐昼然被撞得后退了两步,没有挣脱。手滞在半空,接着轻落在她肩膀上,低下头,好似在轻声安抚。 两人挨得极近,近到黎礼以为在接吻了。 黎礼心下狂跳,五味杂陈,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难过。惊诧并没有占据心绪,或许消防演习那天就已经隐约有察觉。 只不过她自欺欺人,没有深究。 翻涌的热浪一阵阵扑面而来,不远处工地机器声轰鸣不断,聒噪刺耳。 黎礼心烦意乱,正要离开。 “嘶。” 下方突然传来一道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陌生男人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发现手中的奶茶不知何时已倾倒,浅褐色的液体顺着吸管往下滴落。 石壁后头倏然出现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子,和她相向而视。 帽檐、衣领及脖颈上沾满了茶液。 黎礼心虚地笑了一下。 对方也笑。 只不过笑意不达眼底。 他低头咔 4. 捉弄 《暗昧之下》全本免费阅读 黎斐自认为算是开明的家长。 黎礼带手机去学校要求家长写申请书,他二话不说写了。 黎礼出于三分钟热度报过很多兴趣班,除了舞蹈坚持下来,其它诸如油画、书法、围棋之类,全都半途而废。 高昂的学费打水漂,他也尊重她的想法,不做强求。 但这回,早恋、逃课、抽烟、喝酒...... 每一项单拎出来都能让他血压骤升。 黎斐憋着一股无名火匆匆结束会议,把手机摔在黎礼书桌上:“你真有本事啊黎礼,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黎礼被质问得直发懵:“什么啊?” 舒雅循声而来:“黎斐,你吼什么?” “你自己交代,”黎斐一屁股坐进椅子,指着手机怒气冲冲地说,“你手机里那些信息怎么回事!” 黎礼点亮屏幕滑动几下,看到了那些令人头疼的消息,十分委屈地说:“这不是我的手机。” 舒雅从黎礼手中抽出手机翻看,嗔怪道:“这手机哪里是礼礼的。你女儿手机戴着kitty猫的壳,听筒那的钢化膜有道裂痕,这手机没戴壳,还是黑色背板,不一样。而且黎礼哪会去什么酒吧,她闻着酒味就要晕的人。” 黎斐声音稍缓和,面孔仍是板着:“别人的手机怎么会在你这?你自己的呢?” 黎礼说:“我和同学换着玩。” “我听过交换礼物,交换日记,交换课外书,就是没听说过交换手机的。好端端的换手机干嘛,对方男的女的?” “......男的。” 都抽烟喝酒玩机车了,还能是女性吗。 黎斐深吸一口气,怒火又被勾了上来。 “何源!”黎礼飞快说,“手机是我前桌何源的。” “何源?” “他手机最近有点卡,不巧周末游戏里有场重要的比赛,所以借我的用用。我们周一就会换回去了。” 黎斐知道女儿这个同学,平日里接送或开家长会碰到过,也聊过几次,彬彬有礼,对他印象蛮好的。 没想到私底下如此不正经。 黎斐沉下脸:“以后少和他深入来往。” 黎礼乖巧回答:“好的爸爸。” “礼礼,舒雅忧心忡忡,“你不会和那个何源......” 黎礼断然否认:“不可能!” 她站起来将父母推至门口:“好了好了,你们俩出去吧,别打扰我写作业。” 送走两尊大佛,黎礼把门反锁,打算给那个江岸打电话。 结果解锁要密码,还是最长的八位数。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输入几个简单密码,譬如八个八,一到八之类的,全部错误。 手机强制上锁十五分钟。 黎礼气到捶床。 好在家里还有个充话费送的老人机,里面插着保号用的电话卡。虽然玩不了游戏看不了视频,打电话发短信没问题。 她给李若越打电话。 李若越在啃西瓜,含含糊糊说:“我还以为是营销电话呢,差点挂断。你换号码了?” 黎礼隐去一部分,把她和江岸的事说了。 李若越很生气:“过分了啊,怎么能直接抢走你手机啊。” “他手机也在我这里。” “哦,不亏。”她迟疑片刻,“你说他是谁?” “江岸。” “该不会是他吧?” “你认识?” 李若越吐出西瓜籽,腾出手来给黎礼发了一张照片:“我微信发张照片给你,认认是不是他。” 黎礼说:“就算你发我,我也收不到。” 手机都不在她手里。 “对哦。”李若越问,“是我们学校的不?” “应该是,他穿的校裤,裤腿绣有新献校徽。” “那没错了!就是他!”李若越激动起来,“你怎么会招惹到他啊,他这个人很记仇的。” “我也不是故意的,而且都说了要赔,又没有逃避责任。” “我们以前碰到过他的,记得吗?” 黎礼完全没有印象:“擦肩而过那种?” “不是,我们升高中后第一堂体育课,你还被他捉弄了,就是用篮球砸你那个。” 体育馆...... 黎礼想起来了,那节体育课在下午,老师让男女生分开活动,男生打篮球,女生打排球。 她和李若越被派去器材室取球具。 高中部体育馆的器材室是独栋的房子,由民房改造而来,门扉狭小。 几个身量结实的高年级生正倚着门谈天,把入口遮得严严实实。 黎礼喊了几声借过,这些人蔑然瞥了她一眼,充耳不闻,依旧在相互打趣嬉笑。 黎礼拉过李若越的手,侧身准备从一道相对宽的人缝中挤进去。 哪知横空伸出一只脚绊倒了她,手肘蹭破了好几处,慢慢渗出血痕来。 周围爆开哄笑。 李若越当即气得跳起来,要揪出是谁干的去告诉老师。 那些男生各个云淡风轻地摊手为自己开脱,表示不知情。 唯有靠窗的男生一言不发,只是插兜看着黎礼,唇角微翘,似笑非笑。 有人喊他:“岸哥,下节是老班的课,还逃不逃啊?” 他懒洋洋地抬眼:“逃啊。” 后来体育老师见黎礼取个球这么久,便去器材室看情况。 那群人见老师来了,如鸟兽散,跑得无影无踪。 黎礼和李若越告了状,体育老师也只是轻飘飘说了句:“以后躲着点这群人,保护好自己。” 李若越将黎礼从回忆中拉出来,提醒道:“以他为首的那伙人都是狠角色,你找他拿回手机时候态度好点啊,忍一时风平浪静。” “知道了。” 挂掉电话,黎礼叹了口气,深感棘手。 虽然好友总爱说她是厚脸皮的小流氓,碰上真混混她还真应付不来。 反正人在校内跑不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长宁市市郊一处废弃造船厂。 江岸坐在锈迹斑斑的船锚上,指腹擦去口角的血污,叼了根烟在嘴里,拢火点着,吐出一圈雾气。 祝关楷把钢管掷开,浑身脱力往地上一坐:“妈的,虹中那些狗崽子骨头怎么这么硬,手都给老子抡麻了。” 朱廖打开前置摄像头,对准挂彩的地方用碘伏棉签清创。 祝关楷嗤笑:“干架还带这些,跟个女人似的。下次要不要帮你急救车、担架还有外科医生都备齐了再上场啊?” 朱廖吐出一个字:“滚。” 须臾,掏出创可贴仍过去:“先关心关心你自己的手吧。” 祝关楷低头,右手虎口处有道狰狞的撕裂伤,血流了半条手臂,好在都已凝固。 打起架来肾上腺素飙升,竟然都不觉得疼,此时此刻痛楚才排山倒海袭来。 相比那两人,江岸身上倒是干净很多,不像经历过一场厮斗。 他跳下船锚,掐灭烟 5. 汽水 《暗昧之下》全本免费阅读 新的一周拉开序幕。 清晨七点,结束冗长的早操,黎礼和李若越往教室走,在跑道上被一位女生截住。 对方扎着高马尾,气质出众,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水味。她打量着黎礼,扫一眼胸前的铭牌,确认道:“高一七班的黎礼,对吧?” 黎礼点头。 “还你,”她把一个纸袋交给她,“把江岸手机给我吧。” 黎礼打开袋子,里面装着她的手机,抬头:“他的手机在教室,我没带出来,你跟我回班取吧。” 视线掠过她的铭牌——高二一班,张雪晴。 “但是我要去趟超市买笔,顺便上个厕所,要不等第一节下课我给你送过去?” 张雪晴迟疑了会:“那你别忘了,我在六楼的——” “知道,高二一班嘛。” 待张雪晴离开,李若越说:“黎礼,为了制造偶遇你真是煞费苦心,借口一套套的,佩服。” “谁说是借口啊,我真要去超市。” 黎礼果然去超市买了一瓶汽水,一袋彩虹糖,踏着上课铃进教室。 抬头看见马老师在翻教案,又是讨厌的数学课。 马奋今天课备得精简,讲完内容还剩十分钟。让大家做课后习题,自己去外头接电话。 黎礼没心思写作业,拿出化妆镜,边照边问:“李若越,你觉得我好看,还是唐诗好看?” 李若越按着计算器,在纸上写写画画,回答道:“没有可比性。” 黎礼挽着她的胳膊晃:“你说清楚点,我比不上她,还是她比不上我?” 李若越头疼地把人推开:“没有可比性的意思是无法较个高低。” “还用说?”何源靠过来,“当然是你比不上她。对方可是唐诗诶,成绩好,性格好,长相好,年年在茶花版被评为新献最理想的女友排行榜第一名。” 新献中学内网有个论坛,名字叫言谈林薮,仅对本校学生开放,凭学号密码方可入内浏览发帖。 因为论坛名字太拗口,logo又是一朵茶花,大家索性都叫茶花版。 不过现在哪还有人上古老的论坛啊。 她有次破天荒进去看了眼,满版的毕业生售卖二手物品广告,最新发帖还在十七天前。 黎礼合上镜子,不以为然:“你也说了是理想女友榜,又不是颜值榜。” 何源说:“那我改天去发个投票,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黎礼朝他做了个鄙夷的手势。 “别搭理他。”李若越说,“审美本来就是一件很主观的事,环球小姐冠军网上都有不少人觉得丑呢。同样是美女,一个动辄凶巴巴叫人滚蛋,一个柔柔弱弱惹人怜爱,要是你你选谁?” 李若越朝何源扬了扬下巴。 突然被cue的何源懵了下,一时竟踌躇了。 选哪个好呢? 柔弱的那个固然能激起保护欲,但偶尔来个骄横的玩下情趣也不错。 李若越戳他的脑门:“你还真在考虑啊?请问这两个美女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就在这瞎想!” 何源:“......” 他觉得很冤枉:“不是,你问我的啊!” 李若越懒得给他眼神,扭头认真道:“黎礼,你们俩都很漂亮。但说句你不爱听的,你别恼啊,男生可能更喜欢唐诗那一款,徐昼然估计也免不了俗。” 李若越这样说,黎礼其实是不服气的。 讲道理,她从小到大在学校里,或者说在男生中间,也是焦点般的存在。 幼儿园时,大家午睡都有自己的小床,总有小男孩抱着被子硬要和她挤一张,然后把偷藏在口袋里的糖果饼干之类的小零食送给她。 小学时,学校组织外出踏青,班内自由分组,女生团体不怎么愿意接纳她,反倒是男生多的组极力相邀。 舒雅还在当老师的时候,她跟妈妈带的那些哥哥们关系也很好。 初中时,每逢七夕情人节,她总会收到许多封匿名情书,课桌抽屉也被小礼物塞得满满当当。 下晚自习被人拦住告白更是家常便饭。 她有好感的男生,无论外界传有多难接近多难追,她还是手到擒来。一路走来,这些正反馈不断赋予黎礼对自己容貌的自信心。 这份骄衿像气球不断膨胀,直到碰到唐诗这根软刺,骤然泄气。 或许在她缺席的时间里,唐诗早已和她的心上人暗生情愫。但又有什么关系? 唐诗有名义上的男朋友,徐昼然单身。 两人关系未成定局,她来横插一脚,也并无不妥吧? 熬到下课,黎礼带上零食和手机上六楼。嵌着“高二(1)班”鎏金班牌的大门紧闭。 她在窗边望进去,“校花”正在讲台上分析卷子,声音慷慨激昂。 “校花”当然不是校花,是他们高中部的教务部主任兼数学老师,蒋勤美。 外号是被一小撮男生喊出圈的,据传蒋勤美特别爱在办公室和人聊自己在奉善师范学院读书时的往事。 说当时人人夸她是个美人,时任的副校长追了她两年,两人有过短暂的露水情缘。 现在老情人青云直上,已然成为中央副国级干部,不胜唏嘘。 这些事被在办公室罚站的男生听了去,觉得好笑,因为蒋勤美着实和好看沾不上边,便添油加醋往外说。 一传十十传百,大家暗地里都把她喊作“校花”来反讽。 黎礼却还蛮喜欢她的。 蒋勤美喜欢盘发穿旗袍,虽然年近五十,气质却很优雅,眉角眼梢有岁月沉淀的丰韵。讲话带着点北调,字正腔圆。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喜欢拖堂了。 黎礼将目光从讲台挪开,看向熟悉的角落,倒数第二排五座。徐昼然逆光而坐,身姿笔挺。 阳光落在他清隽的眉眼上,如雾纱覆面,柔和了脸部轮廓,驱散了几分与生俱来的冷冽感。 发旋缀上一圈金色,黎礼心下微痒,不知道摸起来手感怎么样。 仿若有察觉,徐昼然微偏头,余光扫过来。 黎礼心下一喜,踮起脚尖,好让他更轻易、清晰地看到自己。 周子枫从操场回来,经过一班门口,看见黎礼正在趴窗,把球棍和护腕塞给同学,示意他们先走。 悄然无声地傍近,在她耳边骤然打了个响指。 黎礼吓得惊叫出声。 一班乌压压的脑袋全朝声源 6. 风纪 《暗昧之下》全本免费阅读 每周二是学校的风纪日。 学生会纪检部会在这天开展一系列巡视工作,督查同学们关于校规的遵守情况。无论多顽劣的学生在周二都会有所收敛,夹起尾巴做人。 但黎礼是个例外。 周二她睡到自然醒。 在家门口早餐店买了屉小笼包,又去小吃摊要了份煎饼。咬着豆浆的吸管,慢慢朝学校走去。 走到传达室前面那株枝繁叶茂的槐树下,看了眼表,距离早自习开始还剩10分钟。 她挑了张石凳坐下,继续慢条斯理地吃早饭。 一辆网约车急停在校门口,周子枫风风火火跳下车,拽了个巨搞笑的杰尼龟背包,狂奔向校门。 黎礼笑够了,掏出手机,给他拍了张因为奔跑而脸部变形的丑照。 屏蔽了家长发朋友圈,配文案:不懂就问,这是新献校草吗? 倏尔,肩膀被轻拍了下。 转过头,是盛鉴。 今天倒是好好戴着黑框眼镜,微喘着气,一看就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黎礼朝学校努努嘴:“快进去吧,要迟到了。” 盛鉴咳了声:“你不走吗?” “我早饭还没吃完。”她咬了口煎饼。 “那好吧,我先走了。”盛鉴好心提醒,“你快点吃,今天周二,纪检部在门口抓人呢。” 黎礼摆手表示知道了。 7点10分,早自习铃准时打响。 她也吃差不多了,把没吃完的早饭丢进垃圾桶,拿湿巾擦了手,从脖子上摘下走读证塞进背包里。 这才闲庭信步地走向校门。 一位留着短发的纪检员率先叫住她,肃然道:“同学,你迟到了。”招手让她过去,递来本违规记录薄。 黎礼轻车熟路地写下班级姓名学号,漫不经心地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新献中学屡次整顿过迟到乱象,收效甚微。 所以查迟到向来是纪检部工作的重中之重,上午直接由部长带着两位组员坐镇校门。 “有个女生不肯写名字,被部长带去传达室做思想教育了。” 短发纪检员哼了声,“还找公交车坐过站的借口,不就是为了避免被扣素养分嘛。” 黎礼脚下步伐一转:“就是,错了就要认。” “同学,你要去哪?“ “我去传达室找你们部长认个错。” 纪检员愣住,还有上赶着找骂的? 一踏入传达室的办公区,黎礼就迎面碰上了匡植。 匡植在隔壁班,和她是点头之交,新学期刚进入纪检部。 虽然是新人,威风倒是摆得很足。 “又是你,这个月第四回迟到了!”他皱眉,斜睨了眼她空荡荡的前胸,语气不善,“你走读证呢?别告诉我又忘了。” “忘了。” 匡植冷笑:“前三次迟到的理由是闹钟没响、家门被反锁、扶老奶奶过马路,这次呢?” “还没编好。” 匡植:“?” 黎礼无所谓地绕过他,径直走到楠木桌前坐下,双手撑着下颔说,笑得分外灿烂:“你帮我想一个吧,徐部长。” 徐昼然微抬眼,空调冷气喷薄下,声音也浸着凉意:“好玩么?” “你们就放过我这一回吧。” 黎礼这才将注意力落在角落那个惶惶不安的女生身上。 女生嗫嚅着说,“我真的不能被扣个人素养分了,再扣综评就掉下95了,期末要是五星评不上,我爸会打死我的。” 徐昼然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但迟到就要扣分,我们按规矩办事。如果有异议,可以到德育处申请复核。” 顿了顿,“95分是低了点。” 综合评分向来在及格线徘徊的黎礼:“......” 不愧是综评满分的男人,说话就是硬气。 她转向女生:“评分下95就要挨揍,你爸要求也太高了吧。” 女生咬着下唇“嗯”了声。 看起来怪可怜的。 她又转向徐昼然:“不然你把她分数扣我头上好了。” 反正她的分数够低了,也不介意更低。 女生蓦然看向黎礼,满眼不可置信。 黎礼说:“你别担心,我又不拿奖学金。” 想拿也拿不到。 女生心神不宁地攥着书包带,掌心汗意涔涔,低下头轻声:“其实,我刚刚撒慌了……” 黎礼歪头:“嗯?” “我来自单亲家庭,我爸爸有腿疾,也没什么文化。平时就走街串巷卖水果供我上学,还要填我外婆常年住院费的窟窿。他挑担在烈日下叫卖一整天才挣两百块,而我评上五星荣誉学子,能拿两千的奖学金,多少能减轻他的负担。” “所以,所以我才不想被扣分......” 匡植嗤了声:“那你就别违纪啊。” 低头翻翻违规记录:“你这月迟到的次数,都快和黎礼持平了。” “我想报名插画学习班,但学费蛮贵的,我不好意思向爸爸伸手,所以找了份在快餐店的零工。我还没满十八,老板怕被查,只能给安排夜班。” “迟到那几次都是因为拖班到凌晨三点才回家,我实在太困太困了,不是故意晚到校。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在陌生人面前剖析这些私事,女生有些难堪地别开脸,眼眶微红。 心硬如匡植也没忍心再诘责,看向徐昼然,眼中的意思是要不算了吧。 徐昼然却说:“不行。” 匡植把笔塞进她手里:“我们只看结果的,写吧。别抗拒了,再抗拒毛选涟就要来了。” 黎礼拍桌而起:“徐昼然,你就当我这个月迟到五次,别记她。” 徐昼然看了她一眼,没有搭理。 匡植说:“你省省吧,一个月迟到五次要全校通报批评,记过处分。” 女生最终还是留下了自己的信息,捂着眼睛飞奔而去。 “至于你,”徐昼然终于将注意力放到黎礼身上,微蹙着眉,倒没说下去。 仿佛对如何处置她这件事颇感棘手。 匡植摆着臭脸:“至于黎礼,由于态度不端正,要双倍扣分。” 黎礼跳起来:“态度不端正?我一直都很配合你们工作的好不好,哪次迟到我没有乖乖登记?” “你还很光荣是吧。” “反正没觉得丢脸。” “真是,”匡植气得脸青,齿缝间挤出一个词,“恬不知耻。” 黎礼正要回击。 徐昼然说:“下次别犯了。” 黎礼:“听到没?你们部长都没说什么。” “再犯直接上报德育处。” 黎礼万万想不到徐昼然这样狠,一时愣住了。 他眉目冷淡,不像在开玩笑。 新献中学校风开明,喜欢放权给学生,美名其曰携手创治校园文明。 一般纪检部能处理的 7. 家教 《暗昧之下》全本免费阅读 学校换了冬令时作息,午休时间骤减。 不再允许走读生回家,不强制午睡,但也不能随意离开班级,由同学自行安排休憩或学习。 黎礼昨晚熬夜看剧,凌晨两点才睡,所以趁着午休补觉。 睡梦中朦胧听到李若越的提醒,说纪检部来检查仪容仪表了。 她勉强支棱起脑袋,眼睛却仍是闭着。 “醒醒,”何源用背挤了挤后桌,“你的徐昼然来了。” 黎礼睁开眼,恰逢徐昼然转到他们这边。 他身后换了拨人,各个带着红袖章,用审视的目光扫过每一位学生。 黎礼想起徐昼然早上的绝情,忍不住在他经过时小声:“小气。” 徐昼然步伐略顿,继续往前走。 正当一行人要从后门出去,傅绡突然出声:“请问,学校允许染发吗?” 一位红袖章回答:“不允许。” 徐昼然回头:“有人染发吗?” 黎礼本来都要趴下去重新睡了,心有所感地转头,果然看见傅绡指着自己:“她,挑染了。” 平日傅绡明着暗着使绊子她不计较,今天已经是明晃晃亮出利刃了。 黎礼气道:“傅绡,我跟你有仇吗?你老针对我干什么!” “我实话实说,又没有污蔑你,你的确染了啊。” “染发的这么多,怎么没见你举报?” 傅绡轻飘飘地说:“其他人我又不知道。你知道啊,那你举报呗。” 染着黑茶发色的张望希心一凉,竖起书挡住自己,暗自祈祷黎礼千万别把她拉下水。 傅绡给她挖了个坑,黎礼还没到气昏头的地步,自然不可能往里跳。事已至此,她索性就承认了。 傅绡唇弯了弯,摊开字帖开始练英文字体,边写边说:“而且我这是为你好,把心思都花在打扮上,还能静下心来学习吗。” 徐昼然折返,在黎礼桌前停步:“看看。” 黎礼将长发抓起,头偏向肩膀。因为发质细软,零碎的发从指间滑下,落在细白的脖颈上。灯光耀眼,甚至能看到耳后浅淡的绒毛。 徐昼然移开目光:“染了。” “徐昼然,”黎礼放下头发,“你别上报,好不好?”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上报?” 她松了口气。 “周五把七楼的多媒体教室扫了。” 只是打扫教室而已。 “哪一间?” “每一间。” 黎礼:“......” 七楼有五个多媒体教室,占地面积巨大,其中一间还常年闲置,估计里面已经布满蜘蛛网。 黎礼:“能不能一天扫一间?” 傅绡不冷不热地说:“自己违纪在先,受那么轻的罚,居然还好意思讨价还价。” 徐昼然视线掠过傅绡,方才淡道:“不行。” 周五傍晚,随着学生们陆续离校、回寝室,教学楼静了下来。黎礼拎着水桶走向最后一间,也是最脏的教室。 她推开虚掩的门,揿下墙上开关,吊灯逐一亮起,将教室照得通明。 张雪晴斜坐在窗沿上,双腿凌空,马尾辫散开,瀑布般的长发凌乱铺陈在手臂上。 那手臂揽着一个男生。 男生缓缓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盛气凌人的脸来。 江岸。 黎礼怔了怔,把水桶放下:“你们......” 江岸理好衣襟,人闲闲地往窗台一靠,神色自若地说:“大惊小怪,没见过接吻啊?” 张雪晴倒是双颊绯红,跑过来拉住她的手:“你不会跟老师打小报告吧?” 江岸眯了眯眼:“她敢。” 黎礼:“你们不是在学习交流吗?我为什么要打小报告。” 张雪晴扑哧笑出声:“对,是在讨论学习。” 江岸兴致全无,眼看和人约酒的时间也快到了,撇下张雪晴走了。 张雪晴执意要留下来帮她一起打扫卫生。快结束的时候又问:“真不会往外说?要是传到毛选涟那里我就死定了。” 黎礼再三保证:“放心,我会保守秘密。” 她又不是傅绡,干不出来落井下石、损人不利己的事。 张雪晴依然有些不放心:“那我请你吃个饭当封口费吧,你想吃什么?” 黎礼也不推辞,想了想:“路边摊的烧烤。” 张雪晴突然觉得黎礼有点可爱。 “吃这个干嘛呀,你不用帮我省钱。” “就是想吃。” 出校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夜空中闪烁着疏朗的几点星光,风中起了丝丝冷意。 烧烤摊倒是热气腾腾,点的菜刚上烤架,黎礼先开了罐橘子汽水。 张雪晴最近戒碳水,要了瓶温牛奶。 老板送了盘花生米,两人就着饮料先垫肚子。张雪晴突然说:“听说你喜欢徐昼然。” 黎礼毫不掩饰:“喜欢啊。” “我劝你换个人喜欢吧。” 黎礼讶然:“为什么?” “他和唐诗走得近。” “我知道。”黎礼顿了顿,“但唐诗有男朋友。” “你是什么落后消息,她和那个大学男友早分了。”张雪晴说,“而且徐昼然和她上下学都一起。” “我也经常和男生结伴走。这有什么,还不准有异性朋友了嘛。” 张雪晴犹豫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他们关系匪浅,甚至很有可能住一起。” 黎礼接过老板端来的盘子,顿在半空:“住一起?” “以前就隐约有传闻,但是大家只当八卦听,没人真信。” 张雪晴说,“但是我前天和朋友去藏山拍volg,亲眼看到两人下同一辆车,跟着一个大人有说有笑进入同栋房子。” 藏山坐落在长宁市西北隅,山区中独栋别墅星罗棋布,是本市最具盛名的富人区。 黎礼低头给五花肉洒辣椒面和孜然。 “可能是本来就认识,关系好,我也经常去周子枫家玩。” “周子枫是谁?” “特别特别好的,”黎礼喝了口汽水,“朋友。” “男的?” “男的。” 张雪晴彻底没话说。 她拣了串韭菜,用签子拨去上面的撒料,放进碗里:“你跟徐昼然都没什么交集,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 黎礼不假思索:“他长得好看。” 张雪晴无语:“......你好肤浅。” “还有学习好算不算?” “就没有什么内在原因?” 黎礼:“内在原因?” “比如他身上有某种美好品质特别打动你,或者性格特别戳你之类的。” “没有,”黎礼低头吃肉,“我又不是要和他结婚。” 结婚才要看性格。 张雪晴跟她话不投机半句多:“反正你追着玩可以,别真上心了就行。” “那你喜欢江岸什么?”黎礼说,“他长得也就一般,脾气还那么差。” 8. 救赎 《暗昧之下》全本免费阅读 周一升完旗后,会进行晨会讲话。 蒋勤美率先登台,提醒各位升高三的同学距学考报名还有两个月,希望保持精勤奋勉,为高考打好头阵。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重头戏是之后上台的德育主任毛选涟。 他先是讲了食堂插队和寝室违规使用大功率电器等老生常谈的问题,表示下周会重新定制惩戒方案。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A4纸,纸上写着上周违反校规的学生名单,开始例行通报批评。 黎礼自然在列。 她无所谓地听着,折了一株太阳花,数着层叠的花瓣打发时间。 倏然听到毛选涟话筒音量抬高:“......特别是高三九班的江岸,屡次在校内寻衅滋事,纠集人员与外校打架斗殴,多次警告仍不知悔改。最近更是发现有早恋行为,我们和学校教务处讨论决定,予江岸留校察看处分,将行为记入电子档案。如有再犯或态度不端,直接作开除学籍处理。希望大家都引以为戒。” 操场上人头攒动,交头接耳。 李若越咋舌,对旁边的黎礼说:“这下他惨了,电子档案的记录很难撤销啊。江岸女朋友换得勤,之前都没爆出来过,怎么这次就栽了,好奇怪啊......” 黎礼却没心思和李若越讨论八卦。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江岸和张雪晴不会以为是自己泄密的吧? “经查,高一四班的黄真,和江岸存在交往过密的问题。念在是初犯且认错态度良好,予以警告处分。希望同学们引以为戒,在校期间以学业为主,正确处理异性关系,保持健康阳光的相处模式。” 黄真? 黎礼错愕,不是张雪晴? 是她听错了还是毛选涟拿错剧本了。 今天上午倒数第二节是信息技术课,老师布置了操作题,让大家上机练习。 何源对着屏幕叹了又叹:“现在主流语言不是Python吗,哪个教育局老古董还让我们学VB?” 李若越撇嘴:“搞得你很精通那个P什么一样。” 黎礼低头找control键:“就是,有空发牢骚不如来帮我做题。” “像我这种天才编程少年,帮你做题有那么点杀鸡用牛刀的意思。想知道我牛逼在哪吗?” “在哪?” “前段时间很火的甜品店搞活动,线上狂撒大额优惠券,但是券随机出没,而且很难抢。我计上心来,直接发挥我的聪明才智写了一个网站爬虫,一有券放出就直接锁定下单。然后把优惠券转手卖出去,一单可以赚五十,我直接入账一千五,厉不厉害你何哥?” “哦。” 何源又强调了一遍:“两千!” 李若越说:“如果你愿意请吃饭的话我会由衷为你感到高兴。” “你何哥很想,”何源摊手,“但钱已经花掉了,帮我的主机鸟枪换炮。” “那没事了。” 黎礼盯着电脑输入框,if敲了又删,烦躁地抓抓头发。一堆公式、数字,还有陌生的if、ifelse、then、loop,流程图看得她脑壳疼。 何源说:“别敲了,delete都要被你敲烂了。” 黎礼一下子站起来。 李若越问:“你去哪?” “上厕所,你去不去?” 李若越低头专心致志地查答案:“不去。” 黎礼上完厕所,洗手池前掬了水浇脸,稍微纾解了点燥意。 拧上水龙头给盛鉴发了条微信。 【闪闪发光的礼】:你们这节什么课? 盛鉴马上就回了,告诉她体育课。 她甩甩湿漉漉的刘海,迈着轻快的脚步跑向六楼。 高二一班门窗大敞,黑板上还留着未擦干净的化学公式。 教室里空荡荡,只剩张雪晴一人。 她静静趴在课桌上,头埋进胳膊,似乎在睡觉。 走近了方能看清她微耸的肩膀,以及若有似无的啜泣声。 黎礼不知道该说什么,抽了张纸蹲下来放进她手心:“张雪晴,别哭了。” 张雪晴抬头,看清来人后又趴下去。 她化了淡妆,一哭把脸哭花了,像《千与千寻》里的无脸男。 黎礼没忍住笑了。 张雪晴没好气地说:“你来看笑话的?” “对不起。” “谁允许你进来了,你翘课,我告诉你们老师去。” 黎礼知道她在找人撒气,也没跟她一般见识:“我来做一件事,做完就走。” 张雪晴转头看黎礼走向徐昼然的座位:“你要干嘛?” 黎礼抬头看一眼课程表,找到生物书:“写情书。” “不害臊,好老土。”张雪晴擦掉眼泪凑过来,“你要怎么写?” “你们生物课上到哪了?” “第三章,植物的激素调节,”张雪晴帮她翻到三十八页,“这。” 黎礼掏出手机,找到微博收藏的那篇文章,唰唰唰在空白处用铅笔写下六个函数。 张雪晴抢过书,正看倒看,眉头紧蹙:“什么呀。” 黎礼说:“秘密,只有聪明人才看得懂。”在函数下面又加上了自己的大名,咔嚓拍了张照片留念。 临走前拍拍张雪晴的肩膀,终于想到安慰的措辞:“你今天认清一个脚踏两只船的渣男,是大喜事啊!该高兴才对,有什么好哭的。” 一直走到门口,张雪晴突然喊她:“黎礼。” 黎礼转身。 “我难过,不是因为江岸有二心。” “那是为什么?” “他找我分手了。” “那,”黎礼说,“恭喜你脱离苦海。” “你不好奇为什么吗?” “你愿意说我就听。” “他和黄真的事是我捅出去的,他来兴师问罪,然后要和我分手。” 黎礼吃了一惊,脱口而出:“是为了报复吗?” 张雪晴答非所问:“你想听我和他的故事吗?” 黎礼看了眼时间,挑了她身边的座位坐下:“长话短说。” 张雪晴是那种从小就很循规蹈矩的人,上课就安安静静听讲,放学就老老实实写作业,看完一小时动画片,再上床睡觉。 生活千篇一律,毫无波澜。 有一天,水面掷进一粒石子,打破了平静。 张雪晴高一军训时因为件拿错水杯的小事,被班上太妹骂了半小时,从此以后处处被针对。 十六岁的张雪晴还不够勇敢。 她道过歉、找过中间人调解,甚至将每周五块钱的零花钱存起来,存到三十块去礼品店买那种会唱歌飘雪花的水晶球,送给那个女生企图获得谅解。 但是都无济于事,小太妹直接将礼物丢在地上一脚踩碎。 她那时才明白过来,对方要的不是道歉和服软,而是凌辱弱小的快感。 9. 月亮 《暗昧之下》全本免费阅读 徐昼然回到教室,一眼就看出他的课桌被人动过。整齐叠放的书薄中,有道书脊轻微突出了五毫米。 他抽出来,是生物书。 盛鉴换回软鞋,拉开椅子坐下,把一个粉红色信封递给徐昼然。 徐昼然挑眉。 “有人让我转交给你的。” 徐昼然没有看,直接将信收进抽屉。 “你不好奇是谁吗,都不打开看看。” 徐昼然勾了勾唇,淡淡地说:“还能有谁。” “原来你知道啊?”盛鉴笑着说,“我还以为又是那种匿名情书。我让她当面给,她又不敢进教室。” 徐昼然复拿出信封打开,里面放着一沓钱。 最上面有一张纸条,字迹秀丽:两千块太沉重了,我无法心安理得收下。我打算辞掉快餐店的班,找个周末能接的活,以后不会迟到了。最后,谢谢你。 盛鉴打趣说:“你之前这种信看都不看就丢掉的,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我更好奇是谁了。” 徐昼然合上信封:“不重要的人。” “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刚刚路过蒋老师办公室,听到联赛成绩出了,你猜猜咱们第几名。”盛鉴顿了顿,“往好了猜。” “第一。” “还不止,咱们学校包揽了好几个五大学科一等奖。” 盛鉴得意洋洋地伸出一根指头,徐昼然除颔首表示知道了外,并没有表现出有多欣喜。 “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你会因为考试及格而高兴么?” 盛鉴:“......” 原来他拼死拼活,以牺牲文化课为代价获得的联赛第一,在徐昼然眼中仅是及格水平。 “上次蒋老师劝你参加省队选拔,你考虑得怎么样了?马上要报名截止了。” “不想去。” “啊,”盛鉴颇感遗憾,耸耸肩,“本来我还设想过我们俩一起进省队,冲击国赛,最后直接保送top大学的康庄大道。” “但我妈执意让我去,没办法。” 盛鉴:“......” 能不能把一句话说完。 生物老师踩着恨天高进入教室,用黑板擦敲敲桌子:“今天要讲的内容有点多,我们提早五分钟上课,没意见吧?” 全班同学回到座位上,无精打采地说:“没意见。” 生物老师捧起书:“大家翻到三十八页。” 徐昼然翻到该页,先是看到了“黎礼”两个字,才注意到那六道函数解析式。 盛鉴看他同桌巍然不动,眼睛看过去:“怎么了?” 徐昼然睫垂了垂, 舒雅陪黎斐有个应酬,家中无人,黎礼晚饭就在学校食堂吃。 周子枫约她晚饭后去操场散步,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红白塑胶跑道上。 周子枫倒着行走,和黎礼聊最近大热的电影剧情。 旁边不时闪过异样的目光。 黎礼与他拉开身位:“你为什么非要这样走,很欠揍。” “锻炼我的腰背肌。”周子枫笑眯眯,“以前不是老被你们调侃是瘦猴么,我要开始健身了。” “健身?” “有什么问题么?” “拉倒吧。去年你一腔热血要学吉他,现在吉他变成了你们家的猫抓板。” 周子枫一脸倨傲:“这回我认真了,跑步机和卷腹机都让我爸买好了。” “不出半个月,绝对会变成衣帽架。” “不可能,欢迎随时来我家查验。” “不要。” “这周末就来吧,你看你这身板,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亟需锻炼,我们互相监督。” “哎哟哟,枫哥,在这钓小姑娘呢?” “你家我家的,关系这么亲密啊。” 周子枫那群狐朋狗友抱着篮球和他们偶遇,你一言我一语地揶揄。 “我们俩关系自不必说。”周子枫手大剌剌地搭上黎礼的肩,蔫儿坏地笑,“你说是吧,礼礼?” 黎礼深吸一口气。 “牛逼牛逼。”一个寸头笑着问黎礼,“你喜欢他哪一点啊,看你们经常腻一块。” 黎礼飞起一脚把周子枫踹开:“我喜欢他离我远一点。” 周子枫疼得抱膝原地跳。 寸头朝球场撇了撇头:“枫哥,人家妹妹嫌弃你。跟我们打篮球去啊,今天和三班的决一死战。” “不去,最近腰闪到了。” 那群人一脸“我懂”的表情,轮流拍过周子枫的肩膀:“行了行了,我们就不当电灯泡了。” 周子枫作势挥拳,笑骂道:“别犯浑。” 走到跑道至北,可以看到半角教学楼从树荫中显露,黎礼刻意放缓脚步。 周子枫见她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推了她一把:“别看了,徐昼然这会肯定在教室睡觉。” “你怎么这么肯定。” “除非必要,他很少在走廊闲站,我估计是被烦怕了。” “烦什么?” “老有女生找他说话,攀关系。直球点的就送巧克力,送情书。之前我们社团活动,都躲到废弃球场了,还有人假借走错路找过来。后来情况好点了,因为大家都知道徐昼然这人淡冷,你缠他只会自取其辱,也就渐渐敬而远之了。但你们高一这批升上来,又开始有愣头青蠢蠢欲动了。” “他这样,会是因为有喜欢的人么?” “这个就不清楚了,”周子枫伸了个懒腰,“我和他又不同班。” “你们不是同个社团嘛,应该经常一起玩吧。” “害,社长最近迷上女中的学姐,一下学就往那跑,哪有心思组织活动,活动室的锁头都积灰了!而且你也知道,棒球社是新献最水的运动社团。”周子枫笑道,“在我们社,你可以参加任何体育活动除了打棒球。” 新献一贯注重素养教育,因此强制要求除高三同学外,其他人至少要加入一个社团。 或许徐昼然是为了清净,才会选择加入最冷门的棒球社。 黎礼又仰头望去,破天荒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徐昼然就站在栏杆边,浅灰色衬衣,外面套着藏蓝色的开衫。 袖口挽上去一截,露出削瘦的腕骨。 月亮在他身后升起,清辉勾勒出他清癯的轮廓。 走廊上人来人往,喧哗声不绝。 不知道为什么,黎礼心里冒出一个词——孤独。 徐昼然好像天边的月亮,可望不可及。 但她很想将他拉下来。 周子枫说了句我靠,显然也发现了徐昼然。 黎礼哼了哼:“差点就信了你那些鬼话。” “肺腑之言你不当回事。”周子枫啧了声,“那你倒是去表白试试,就知道我周某所言,无半分虚假。” “不要。” “那你千方百计接近他干嘛,闹着玩?” “如果我表白被拒绝了,那不是很丢脸。” 黎礼这辈子都没有被发过好人卡。 “怕什么,反正你脸皮厚。” “所以。” “所以?” 10. 偏心 《暗昧之下》全本免费阅读 李若越见黎礼回座位:“怎么才回来,马老师刚来找你,我说你上厕所去了。” 目光触及她被雨水洇湿的校服和头发,吓一大跳:“你没带伞吗,淋雨回来的?” 黎礼把石榴给李若越:“马老师找我做什么?” “不知道,只说等你回来去办公室找他。” 就算是午休时间离班,也不至于特地把她叫去办公室批评吧。 黎礼忐忑地推开办公室门,三位陌生的女老师在讨论化妆品,马奋并不在。 女老师瞥见黎礼:“你找马老师吧,他在六楼办公室。” 六楼是高二年级组教师办公室所在地,这学期来了位实习物理老师,面容姣好,讲话柔美。 在男教师中很有人气。 马奋作为大龄单身汉,有事没事喜欢跑六楼找她聊天。 可是当黎礼一进去,发现和马奋相谈正欢的却是蒋勤美。 “人来了。”马奋笑着把她招过去,推到蒋勤美面前,“主任你看,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女学生,黎礼。” 蒋勤美让黎礼在她面前转个圈,满意地颔首:“形象过关的。哎呀,头发怎么这样湿?” 黎礼面不改色:“在厕所不小心被水滋到了。” 虚掩的门再度被敲响,蒋勤美:“进来。” 徐昼然在办公桌对面站定:“蒋老师。” “站那么远做什么,”蒋勤美笑着指了指身旁的黎礼,“昼然,来这边,你们俩站一块我看看。” 两人视线相汇,一方撇开头,黎礼主动凑到徐昼然身旁:“我站过去也一样的。” 徐昼然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 蒋勤美戴上眼镜端详片刻,开口道:“是这样的,韩国玄顺女高即将要来这里访问交流。学校呢,打算搞个简单的欢迎会。外事处想用古典舞热场,毕竟大家同属东亚文化圈,有共鸣嘛,也能彰显我们传统文化之美。他们主任就找到我,让我举荐会乐器和舞蹈的学生。” 马奋接过话:“黎礼你不是从小学跳舞吗,来一段给蒋老师瞧瞧。” 黎礼为难道:“可我学的是爵士舞。” 古典舞她从来没跳过,遑论上台表演了。 马奋端起搪瓷杯呷了口热茶:“都是通的嘛,你有基础,学起来也快。” 蒋勤美叹了口气:“本来咱们班唐诗可以上,以前她也和昼然合演过。可是最近小姑娘脚扭伤了,真是头疼。” 黎礼马上说:“我没问题。” 难得和徐昼然有同台演出的机会,她当然不会错过。 蒋勤美看向徐昼然:“你怎么说?” “唐诗脚伤已经不碍事了,而且,”徐昼然顿了顿,“她的舞跳得很好。” 黎礼锋芒相对:“我可以比她跳得更好。” 马奋说:“我们黎礼可是拿过奖的。” “我知道。”徐昼然淡淡说,“但我和唐诗比较熟悉,排练起来默契度会更好。” 蒋勤美见不好勉强,于是站起来拍拍徐昼然的肩膀:“毕竟是你的搭档,还是尊重你的想法吧。” 马奋安慰黎礼:“别难过,下次有机会的。” 黎礼一声不吭地从办公室退出,行至徐昼然身边,气恼道:“偏心。” 没等徐昼然反应过来,少女纤细的背影已然消逝在楼梯口。 徐昼然抿了抿唇,垂头掩过眸光下的幽深。 黎礼返回教室午休恰好结束,谢明过来找她:“饮用水见底了,你今天负责换水。” “你又来使唤我!”黎礼不乐意了,“上次搬安全手册也是我。” “我记得班规第十三条有写,个人分扣越多的人越要为班集体做贡献挣积分相抵,否则期末要通知家长。”谢明匪夷所思地挠头,“难道我记错了?既然你不愿意,这个机会我就——” 黎礼将一瓣石榴塞进谢明嘴里:“我愿意。” 她将空桶带下楼,才想起来换水工只有在拓展课才会来送水,于是带着桶无功而返。 拓展课前一节正课是数学。 马奋今天讲反比例函数,讲完后在黑板上写了五道进阶题,抽同学上去答。 黎礼心生不详。 果不其然,在随机点了四名同学的名后,马奋喊:“黎礼。” 第五道题最难,很快其他人都解完下去了。 只剩黎礼站在黑板前,大脑一片空白。 她明明这节课认真听了,马奋讲的重点记了,课后习题也轻松做对了。 可是这道题不按套路出牌啊?套书本的解题方法根本没用。 马奋让黎礼下去,拍着黑板怒其不争道:“总共五道,错三道,还有一人交白卷。” 黎礼埋下头去。 好丢脸。 “这么简单的延展题,稍微转下脑子就懂,你们做成这个样子。我教你们1+1=2会了,1+1+1就不会算了吗?” 李若越对黎礼说:“你那道题太复杂了,估计谢明上去都做不出来。明知道数学是你短板,怎么马奋总爱叫你上去呢。” “还能是什么原因,”黎礼趴在书本上,“我妈肯定找过马奋,让他特别关照我。” 李若越:“你妈都不当老师了手还能伸进来?这也太可怕了,幸好我爸妈不是老师。” “他们俩是大学同学,年轻时在朝光小学共事过,如今又是经常约局的牌友,关系熟着呢。” 黎礼叹了口气,忽地听到马奋提到徐昼然的名字。 坐直身子,竖起耳朵。 “人家高中前在美国读的,那边数学多简单啊,我们这边数学多难啊。他转过来照样适应得很好,一说就懂,一看就会,数学卷子几乎次次满分。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了。” 马奋拿起教案抖了抖:“接下来好好听,时间有限,我只教一遍。” 黎礼又趴下去,天赋不同,怎么比? 拓展课,大家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参加社团活动,人如潮水般离去。 谢明临走前还不忘提醒黎礼:“换水啊。” 黎礼下楼,走向宣传栏前载满水桶的面包车。 车前排着长队,她是最后一个。 轮到黎礼,换水师傅迟迟不卸水,打量着她,质疑道:“你搬不动吧?去喊个男同学来。” 黎礼低头在签字本上写下名字:“不必。” 看不起谁。 她力气可不小,高中前和周子枫掰手腕也不落下风。 黎礼双手紧抓着桶口,一口气提上二楼。 掌心勒得灼痛,稍作歇息后改了个姿 11. 乌龟 《暗昧之下》全本免费阅读 谢明拎着羽毛球拍回班,瞥了眼黎礼:“你社团活动结束了?” “请假了。” “额头怎么了?” 黎礼一笔一画在数学测试卷抬头写下自己的名字:“数学太难了。” 谢明奇道:“这和数学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撞个墙让自己开窍。” 谢明:“......有病。” 黎礼说:“但是有效果,最后一道简答题我就做出来了。你现在求我,我勉为其难可以教你。” 这道题难度很高,谢明琢磨一中午都没头绪,倒底没按耐住好奇心:“行,求你教教我。” 顿了顿,又补充:“黎姐。” 黎礼掩住卷子不许他看:“这个称号不喜欢,换个。” “那我叫什么?” “黎教授。” 谢明:“......” 还真敢啊。 谢明挣扎一会,昧着良心依从了,终于得以窥见试卷。 那道题的假设、求证、推导到答案,每一步都写得清清楚楚,行云流水。 谢明茅塞顿开,赶紧拿过自己卷子演算,一时有些好奇:“谁教你的?” 连马奋发试卷的时候都说最后一道题超纲了,可以空着不必做。 “无师自通。” 谢明呵了声:“要不是黎教授入学摸底考数学全班倒数第一,我就信了。” “我可只把天机透露给你,咱们俩就是班里唯二能做出这道题的。” “说吧,这次想让我帮什么忙。” 谢明已经非常了解黎礼的德性,上次求他帮忙占个讲座前排,也是先给了好处,再谈请求。 “等会去食堂帮我带个三明治。” “就这样?” “嗯,钱线上转你。” “不回家吃饭?” “没心情,不想回。” “行。”谢明收了红包,撂下话匆匆去食堂了。 黎礼拿出手机,给盛鉴发了条微信。 【闪闪发光的礼】:谢谢你啦,这么难的题目你都会,厉害! 【盛鉴】:哈哈,不用谢。这题本身不难,难的是思维方法。 黎礼回了个“大佬”的表情包。 对方一直输入中,良久,有新消息跳出。 【盛鉴】:那个,如果你以后有什么不懂,随时可以来问我~ 【闪闪发光的礼】:好啊,我不会客气的。 【盛鉴】:数学之外的也行,我不会还可以问徐昼然。 【闪闪发光的礼】:哦。 盛鉴发完去上厕所,回来看到屏幕上那个冷冷淡淡的“哦”字,自觉失言。 撤回已超过时限。 他又小心翼翼地补充:你讨厌的话,我尽量不问。 唐诗被诊断为撕脱性骨折,踝骨上了绷带和夹板,暂时请假一周修养。 外事处老师去探望了一遭,出于安全考虑,最终还是定下了黎礼。 人选尘埃落定,下一步就是选舞。 不能选太难,难了怕学生驾驭不住。也不能选太简单,简单了显得轻视敷衍。 老师们遍览网络上热门的古典舞视频,乱花迷眼,一时难以拍板。 恰好国家军艺学院的学生来长宁市演出,蒋勤美去剧场看了,对其中一场叫“拂雪”的舞甚是满意。 这支舞的源自古代西域,经现代改编而来,演绎了一位雪山神女的故事。 广袖披帛,出尘翩跹,独舞也不显单调。和其他老师商量后,获得一致赞同。 蒋勤美找到黎礼,问询她的意见。 黎礼将“拂雪”的网上视频看了一遍,舞蹈节奏徐缓,动作并不复杂,但十分考验基本功。 她丝毫未怯,一口答应。 因为她向来是舞蹈班里压腿、压肩、劈腿跳、推杆做的最好的那一个。 照老师的说法,就是老天赏饭吃。 经过数天反复观摩练习拂雪的拆解动作教程,黎礼已经把整支舞都谙熟于心,跳起来流畅灵动,不再像初学时那般生涩。 下一步就是和徐昼然的合练了。 但是在场地问题上又触了礁。 新献高中部只有两间带整墙落地镜和钢琴的艺术教室。一间天花板漏水正在修葺,另一间成了各个艺术类社团相争的香饽饽。 街舞社和合唱团占据了这间教室绝大部分使用时间。 徐昼然要备战数竞,黎礼中午要赶作业,两人只有课后才有时间凑一块。 可是晚间艺术教室是合唱团的主场。 外事处去沟通,合唱团指导老师一脸为难,因为“夜莺杯”开赛在即,他要带学生分秒必争演练,实在让不出。 好在蒋勤美有个在台桥大学任教的学生,愿意临时申请一间艺术教室供学弟学妹使用,并且可以提供演出服。 蒋勤美将教室钥匙给了徐昼然。 马奋特批黎礼这几天可以不上晚自习,好好排节目。 周三傍晚,眼看着晚自习第一节课就要开始了,徐昼然并没有来找她。 在第五次看向班门口无果后,黎礼终于摸出手机。 微信上拍了拍盛鉴。 【闪闪发光的礼】:徐昼然在你旁边吗? 他大约在忙,一直没有回复。 黎礼按耐不住,索性打了个语音过去。 徐昼然手机没电,借同桌的手机查某知名数学教授的公开课,屏幕上方突然弹出通知。 他把手机还给盛鉴。 盛鉴接通后小声说:“怎么了?” “帮我看看徐昼然在干嘛?” “他,”盛鉴扭头确认了眼,“坐在位置上。” “在做什么?” “呃,在看我。”盛鉴补充,“看我和你打电话。” 黎礼:“......” 班里有些安静,尽管声音失真,还夹杂着电流声,徐昼然还是听出了那个耳熟的声音。 黎礼。 他旋着笔帽,不动声色地错开视线。 过了会,盛鉴胳膊碰了碰他:“你是不是忘了今晚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很重要的事么,”徐昼然似乎认真想了想,“没有。” 盛鉴复述他的话,告诉黎礼没有。 黎礼缄默了会,在电话里发泄:“你同桌脑子可能不太好使,真想让他去脑科看看。” 盛鉴瞥了眼同桌,身子往外避了避:“这么说......不好吧。” “你手机没开外放吧?” “没有。” “那就好。” 徐昼然:“她说了什么?” 盛鉴:“......她说你智商高。” “就这样?” “让你去医院检查下脑子,”盛鉴硬着头皮说,“看看为什么这么聪明。” 徐昼然掀眼:“替我谢谢她。” 盛鉴把手机递给徐昼然:“她想和你说话。” 徐昼然声音平稳:“有事?” “徐 12. 拂雪 《暗昧之下》全本免费阅读 仿佛为了应和黎礼的心声,公交车陡然急刹车。在往徐昼然身上倒去前,身后已经有人扶住了她。 一个打着耳钉的长发青年笑着说:“小心。” “谢谢。” 黎礼站稳了,重新抓好扶环。腰上的手迟迟没有撤去。 她转了个向,正对青年,瞪了他一眼。 青年垂下手,却挨得更近了:“妹妹大晚上的去哪啊?” 他一开口,唇齿间喷薄出烟味,难闻又呛人。 黎礼觉得他的问话不怀好意,冷淡地看向车窗:“和男朋友出去玩。” 青年仿佛并不相信,讲话也流里流气起来:“哎哟,小小年纪就有男朋友啦,哪个?” 黎礼挽过徐昼然的胳膊:“这个。” 说完,忐忑地看了眼徐昼然,怕他矢口否认。 但徐昼然好像无意参与进这场搭讪,只是低头看了眼黎礼搀着他的手,不置一词。 青年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男生。 这两人上车后几乎没讲过话,也没有过密行径。连女孩子趔趄还是他率先注意到,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生分的情侣。 青年嬉皮笑脸地低声说:“你男朋友好像对你很冷淡,要不分手了跟哥哥吧,哥哥会疼人。” “我男朋友面瘫。” “什么?” “面神经炎听说过吗?半边脸神经都麻痹了,做不了表情,就像现在这样。”黎礼往徐昼然怀里偎了偎,手搂上他的腰,叹了口气,“我其实要带他去医院看病,只不过怕伤了他自尊心,才说成去玩。” 青年一时噎住。 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好好看病。”匆匆下车了。 台桥大学就在后面一站,黎礼跳下车直奔校门,发现徐昼然并未跟上。 她觉得有些冷了,搓着胳膊折返:“怎么不走?” 徐昼然慢慢地说:“我、面、瘫?” 黎礼:“......” 原来在为这个记仇。 “不是吗,你从来都不对我笑,跟面瘫也没差别嘛。” 徐昼然闻言倒是冷笑了两声:“不是要带我去看病么?” “没有啊,”黎礼矢口否认,“我说要带男朋友去看病,你是我男朋友吗?” 一阵诡异的沉默。 “幼稚。”徐昼然丢下两个字,长腿一迈走进大门。 黎礼没踏足过台大,又是个路痴,看完平面导图转瞬又忘了路线。 好在徐昼然记性不错,很快带她找到综合教学楼的艺术教室。 徐昼然先进去调试钢琴,黎礼去隔壁更衣室换演出服。 更衣室里的舞蹈服花样繁多,为了契合主题,她挑了带披帛的西域款长裙。 汉服裙系带复杂,她手忙脚乱,好不容易缚紧腰上的系带,前胸的又掉下来。前胸的系带绑好,后腰的又掉下来。 黎礼只好去找徐昼然帮忙。 这条裙子是露背设计,腰窝处需要系一个蝴蝶结。徐昼然手绕系带的时候,难免碰到肌肤。 少女的脊背白皙如玉,蝴蝶骨展翅欲飞,腰肢盈盈一握。 徐昼然深吸一口气。 过了会,手顿住,语气不善道:“别乱动。” “我冷。” 毛细血管收缩引发寒颤这种生理反应,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徐昼然将自己的开衫脱下,粗暴罩在她头上:“穿上。” “穿上就不好看了。” 她这舞是跳给徐昼然看的,如果用校服将身姿裹严实,撩人的效果不就大打折扣了。 徐昼然也没管她,转身坐正,手落在琴键上:“开始吧。” 随着钢琴声响起,黎礼很快进入状态,合声起舞。 两人第一次配合的步调稍乱,排练多次后逐渐默契神会,从起音到谢幕一气呵成。 跳到最后一遍,黎礼中途体力不支,找了方矮凳坐下,扯着交领用手扇风:“不跳了,脚疼。” 徐昼然手却未停,音符自指尖汩汩淌出,手指起落间生出雪覆千山、天地寂寥的萧瑟感来。 此时月光恰好越过窗台,照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清俊的下颌线。 黎礼眼不眨地看着徐昼然。 徐昼然睫帘微动,抬眼看向她,马上停止了弹奏,他站起来:“累了就回去吧。” “徐昼然,黎礼提起裙摆跟在他后面,“你说,我跳得更好还是唐诗?” “无可奉告。” “那你更喜欢谁的?” 徐昼然避而不答,反而说:“我记得有人说过,谁跳谁是狗。” 黎礼:“......” 将近晚九点,两人锁上教室下楼,大学校园的人行道还很热闹。 其中不乏散步的情侣。 黎礼忍不住朝徐昼然挨过去,这样,两人更像深夜私会的小情人了。 她正为自己的小聪明暗喜,突然有人在面前停步:“是你。” 黎礼抬头,惊讶了瞬,马上笑着打招呼:“赵老师。” 赵栎阳冷淡地点点头,目光落在徐昼然身上:“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徐昼然言简意赅:“借场地排练节目。” “校运会要表演?” “不是,为了迎访。” 两人谈话自如,仿佛是熟人。 黎礼想问,但插不上话。 而且徐昼然也没打算深谈,寒暄几句后就抬脚走了。 黎礼一向对老师很有礼貌,即便是家教,临走前露出甜甜的笑:“赵老师,我走啦,周末见。” 赵栎阳恍若未闻,转身叫徐昼然:“她还好吧。” “谁?” 沉默片刻,赵栎阳轻声:“唐诗。” “不太好,在医院。” “她怎么了?” “脚不小心崴了。”徐昼然顿了顿,“你有空可以去看看,江口医院。” 赵栎阳沉默以对。 他不说话的时候,唇角总是稍向下耷着,显得心思深重。结合张雪晴的信息,唐诗传闻中的池大前男朋友,十有八九就是这位赵老师了。 黎礼暗叹,世界也太小了。 “我们已经......”赵栎阳扶了扶眼镜,“算了,我会去看她。” “趁机找她和好吧。” 赵栎阳眼中闪过一丝诧色:“你知道?” 徐昼然淡然道:“她很好哄,就算错不在你,道个歉就过去了。” 赵栎阳心下大安:“我这两天就去。” 徐昼然嗯了声,突然轻推了下黎礼:“不和你的赵老师说再见了么?” 黎礼只觉得莫名其妙,只好又乖巧地向赵栎阳道了次别。 赵栎阳难得对她露出笑意:“再见。” 回程的公交车上,两人觅得连排的座位。徐昼然惯常的少言寡语。 黎礼搜肠刮肚地找话题和他聊,没激起一点水花。 车窗外楼景倒驰,灯华如练,她声音越来越小,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徐昼然出声:“你认识赵栎阳?” 黎礼打了个呵欠:“他是我爸爸新请的数学家教。” “之前还请过很多?” “嗯,可惜都被我气跑了。” “你也挺有本事。” “也不能全怪我,他们讲课好枯燥,我很努力听了,跟不进。赵老师也是,年纪轻轻却总板着脸,上课比马奋还无聊。” “那你喜欢怎么样的老师?” “亲切的,幽默风趣的。”黎礼叹了口气,“其实周子枫那样的就很好,不过他总是很小气,稍微难点的题目就不肯教了。” 徐昼然凉凉地说:“教了估计你也听不懂。” “他数学成绩还不如你呢,整天端架子。”黎礼哼了哼,突然眼眸一亮,“不如你来当我家教好了。 13. 球印 《暗昧之下》全本免费阅读 黎礼一愣,托腮看了会:“对了,赵栎阳来看过你了么?” 唐诗笑容僵住:“你认识他?” 黎礼点头:“他是我妈给我请的家教。” 唐诗将本子合上,淡淡道:“来过了。” “你们,”黎礼迟疑着问,“和好如初了吗?” “你关心这个干嘛。” “随便问问。” 唐诗躺进床榻中,拉高被子,委婉下逐客令:“我昨晚没睡好,现在有点困了,谢谢你的水果。” 黎礼站起来,病房门骤然被推开。 温敏刚结束为期十五天的国外考察,飞机一落地,顾不上回家,把行李交给助理,让司机直开医院。 当班护士给她指明床号,递过一张检查预约单。 温敏找到病区最里面的单间,推门而入,疾走到床边:“小诗,你的脚怎么样?” 唐诗笑着动动脚腕:“还好,这样已经不会痛了。” 温敏松口气:“我出趟差的功夫,你就伤筋动骨到要住院,真不让人省心。” 唐诗难为情地低头:“你告诉爸爸了吗?” “他知道了还了得,连夜都要买机票回来。”温敏扶额,“放心,我什么都没说。” 唐诗松了口气。 “对了,医生说要复查个片子,看看愈合情况。你准备下,我带你下楼。” 唐诗点点头,收拾起桌板上的文具。 温敏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黎礼:“你是小予朋友?” 没等黎礼回答,唐诗摇头:“同学。” 顿了顿,又说:“她就是那个没抱稳水桶,砸到我脚的人,今天来看看我。” 黎礼打招呼:“阿姨好。” “原来你就是罪魁祸首,我得罚你啊。”温敏用打趣的口吻道,“就罚你以后常来陪小诗说说话。我工作忙,她一个人孤零零在医院不好受。” 黎礼觉得唐诗应该不怎么欢迎她来,模棱两可地“唔”了声。 温敏把唐诗扶到轮椅上,推着出门。 黎礼也不好多留,跟着她们一起下电梯。 到达一楼,黎礼挥手作别。 唐诗没有回应,温敏略微颔首。 黎礼有一瞬的恍惚。 唐诗的妈妈,为什么五官却和徐昼然有几分肖似。 下午一点,赵栎阳如约而至,给黎礼带来一张新卷子,要她一个小时内完成,考察上次授课的效果。 这次的题目较为基础,除了最后两道大题解得磕磕绊绊,算是顺利做完了。 赵栎阳批改出来,讲完错题后一看表,还剩半个小时。 他让黎礼先预习下次要讲的内容,自己则安静地备课。 黎礼见赵栎阳心事重重,猜想复合之路没那么顺利。 她忍不住好奇:“赵老师,你和唐诗为什么分手?” “我说我也不知道,”赵栎阳面色阴郁,“你信么?”尔后自嘲般地露出苦笑:“或许是我自己不够优秀吧,她厌倦了而已。” 黎礼安慰:“你能进入池大,已经是天之骄子了,这可是顶尖学府诶。你要是不优秀,天底下就没有优秀的人了。” 赵栎阳目光沉了几分:“我也不知道要多完美才配得上她。” “为什么要追求完美,人总是有缺点的。” “为什么?因为我现在在她眼里,狗屁都不是。” “或许你们走到这一步,是性格不合?” “分手前,我们很少吵架,她年纪比我小,我也一直让着她。” 清官难断家务事,黎礼剖析沉船,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书上。 赵栎阳突然说:“给你个忠告。” “什么忠告?” “在感情中越卑微的人真心越容易受到践踏,有十分爱表露三分情就够了。” “我不懂。” “你以后会懂的。” “好吧,多谢赵老师的人生谏言。” 黎礼他们班语文老师思想开明,做派爽朗,深得同学们喜爱。 比如他的课允许学生随意交换位置;比如周末从不布置别班写到吐的周记。 再比如每周都会抽出一堂课来放学生们去图书馆自由阅读。 黎礼和李若越结伴朝图书馆走去,路过篮球场。突然一个球破空朝她飞来,撞上她的后背。 她朝前趔趄几步,背部一阵钝痛。 黎礼后面的同伴男生见状,朝球场吼:“没长眼是吧?谁扔的啊,赶紧过来道——”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站出来的人,是江岸。 这是个他不能惹,也惹不起的人。 “喂,”江岸身边的祝关楷朝黎礼勾手指,像使唤小狗般,“还不把球扔过来,愣着干嘛呢。” 江岸踢了他一脚,慢悠悠走过来:“不好意思啊,没掌握好角度,球传歪了。” 李若越拉拉黎礼的手:“快走吧。” “生气了?”江岸笑了笑,露出白亮的虎牙,“那我让你砸回来,行不行?” 黎礼也不客气,抱起篮球就朝他身上扣去。江岸掸掸T恤上的球印,“啧”了声:“真来啊。” 黎礼拉着李若越头也不回地走了。 祝关楷胳膊肘碰碰朱廖:“岸哥心动了。” 朱廖:“哪看出来的?” “从他故意传歪球看出来的。” 江岸把球抛给朱廖,走出球场。 祝关楷扯嗓子:“岸哥,去哪?” “图书馆。” 中午,高三男厕。 祝关楷拉开拉链小解:“廖子,你说岸哥口味变了还是那个学妹有什么过人之处。我认识他快三年,从来只见过女人倒贴的,没见过他主动的。” 朱廖抖了抖身子:“你认识三年都不晓得,我才跟了一学期哪知道啊。再说了,那妹妹确实漂亮啊。” “老子羡慕啊!”祝关楷仰天长叹,“我他妈三年来给岸哥收的小纸条,比用过的厕纸还多。讲道理,咱俩长得也不比岸哥差吧?怎么就成透明人了。” “那你起码得长徐昼然那样,否则谁看得上你啊。” “滚蛋。”祝关楷提了提腰带,双指并拢贴在唇畔,“有货没?来点。” 朱廖掏出糖果盒,一打开满满当当的烟。 “走,上老地方。” 两人上了顶楼,通往天台的铁门虚掩着,祝关楷咬着烟和朱廖面面相觑。 朱廖担忧道:“有人来过,换个据点。” 祝关楷不以为然:“嘁,肯定是哪个同道中人抢先来做快活神仙了。” 说着推开门,只露头一瞬,立马缩回身:“操。” 朱廖觉得好笑:“你见鬼了?” “何止是鬼,”祝关楷偏偏头,“阎王爷在上头。” “谁啊,毛选涟还是校花?” “岸哥,还有徐昼然。你说他俩不会打起来吧?” 若不是新献一直有两人不合的风言风语,平时很难将他们联系在一块。 毕竟一个是活跃在表彰栏里的尖子生,一个是三天两头受处分的坏学生。 “走了。”朱廖拉祝关楷胳膊,“打起来也和我们无关。” 和江岸关系再铁,他也不可能帮着在学校内干架。祝关楷心里痒痒,扒着门框示意朱廖安静,自己将耳朵贴近铁门。 两人声音都轻,天台的风又大,几乎听不清在说什么。 只能依稀捕捉到一个字尾——远点。 祝关楷听了个寂寞,烟瘾战胜八卦瘾,和朱廖转战白湖纾解去了。 玄顺女高师生交流团来的当天,黎礼起了个大早。舒雅在桌上摆好早餐,玉米瘦肉粥、烧卖和半个紫薯。 粥有点咸,糯米和紫薯都噎喉咙,黎礼努力咽了两口,拿了微波炉边上一盒牛奶。 牛奶是外国牌子,上面印着看不懂的文字和 14. 胃疼 《暗昧之下》全本免费阅读 进入校史馆,入目是一幕巨大的油画,上面绘着新献从初建到新世纪扩建的历史变迁。 车胜洙大学主修中文,选修东洋史,对中国历史颇有涉猎,驻足在油画前,兴致勃勃地看注解。 熟悉的隐痛又漫上来,黎礼捂了捂胃,在序幕厅角落找了个藤椅坐下。 徐昼然又被女生围拢,相谈甚欢。 车胜洙最先注意到她,走过来关切问:“你怎么了?” “站累了,”黎礼说,“我坐会。” “那好吧,我自己去二楼看看。” 黎礼点头,身子陷在椅中,用拳头抵住上腹部,稍微好受了点。 一楼都是文字影像资料,二楼则是藏品展厅。 车胜洙一上楼,玄顺女高学生团紧随而至,对着一份《欢喜报》拍照,询问徐昼然刊头的字是什么意思。 一位略通中文的女生抢白:“我知道,这是喜欢、爱的意思,像中国人表白就会说‘我欢喜你’。” 车胜洙纠正:“你说反了,是我喜欢你。” 徐昼然说:“欢喜和喜欢,词义的确各有侧重,如果要表达对事物的喜爱,用喜欢更恰当。” “那你有喜欢的异性吗?” 戴着山茶花耳钉的少女蓦然出声,手紧张地攥起。 徐昼然愣了愣。 周遭瞬间爆出起哄声。 原本大家还矜持,有人开了这个头,这群青春期的少女顿时七嘴八舌调侃起来。 “哥哥那么帅,肯定谈过很多女朋友吧?” “我们之中,你觉得谁长得最漂亮?” “有没有兴趣来当韩国女婿?” “异国恋其实挺浪漫的。” “要不哥哥移民来韩国吧,没地方住可以先寄宿我家。” 半分玩笑半分真心。 车胜洙指腹压了压太阳穴,用韩语嘟囔:“哎哟,现在的女高中生都这么开放了啊。”摇着头躲到一边。 徐昼然:“以前有过。” 女生们望着他,一时不解:“有过什么?” “喜欢的人。” 桌上手机震动。 黎礼拿起一看,是黎斐来电。 接通后黎斐劈头盖脸问:“你是不是把微波炉边上的牛奶喝了?” “喝了,怎么了?” “牛奶是冬冬落在咱们家的,早就过期了。” 冬冬是黎斐同事的小儿子,经常带着零食来家中做客。 “难怪我喝着有点酸。”黎礼埋怨爸爸,“过期了你怎么不丢掉。” 黎斐说:“你也不是三岁小孩子,喝之前不会看眼生产日期吗?” “那谁能想到家里会有过期的食品。” “你还能抬杠,应该没有不舒服吧?” 黎礼咬牙:“没有。” 黎斐笑着说:“真是个铁胃,像我。” 挂掉电话,腹部绞痛起来,一阵强似一阵,光凭揉按已经不能缓解,她贴着墙角蹲下去,将自己缩成一团。 指尖发冷,整个人思绪都是麻的。那盒过期牛奶,终于开始在她体内作威作福。 为求清净下楼的车胜洙见此情景,忙跑过去:“你哪里不舒服?” “肚子和胃疼。” 他要扶黎礼起来,被拒绝。 “站起来更疼。” “你们医务室在哪?” 她脑弦紧绷着,除了疼痛便是一片空白,汗淋漓地说不出话。 车胜洙只好上楼搬救兵。 不多时,一只手再度要将她拉起来。 恰好痛楚一剧,黎礼双眸紧闭,用肘臂挥开:“都说了别碰我!” 然而对方似乎根本不懂怜香惜玉,不容抗拒地把她扯起来。 耳畔响起淡淡的讥嘲:“别碰你?真会逞能啊黎礼。” 徐昼然伏身将她背起来,她感觉自己像海上一叶扁舟,在风浪中起伏漂摇、天旋地转。 她不禁勾住身下人的脖子,踢了踢他的腿。 “徐昼然,你走稳一点啊。” “娇气。” “我想吐......” “忍着。” “你背唐诗的时候,也这样凶巴巴么?” “她没你那么多事。” 黎礼脸埋进他的衣领里,小声说:“可是我真的想吐。” 徐昼然大约是觉得痒了,毫不留情腾手将她脑袋拨正:“等会再吐。” 黎礼果然争气,路上没吐出来,到医务室刚一落地,喉头滚动,抱着垃圾桶吐出了牛奶。 这一吐把疼痛带走七八分,胃里只剩空落落的疼。 校医阿姨贴心地递来温水,为她量了体温和血压,开了三日量的消炎护胃药,叮嘱这几天要清淡饮食。 黎礼接过药道谢。 徐昼然在门外等她,右衣襟下的肌肤依然留有余热。 他抬起头,初秋的阳光正柔煦地照在肩头。 唐诗将头发裹进浴巾里,推开玻璃门。 扫了眼盥洗台,隔着门喊徐昼然:“吹风机是不是在客厅。” 少顷,门被敲响。 唐诗打开一条缝,接过吹风机。两人指尖冷不防相触,她心中一跳,对方已缩回去:“晚饭想吃什么?” “随便。”她将吹风机通上电,“不然,我们出去吃好了。” “等会要下雨了。” 唐诗垂眸拨弄着开关:“那还是叫外卖吧,上次那家淮扬菜还挺好吃的。” “好。” 她还想再说什么,门外少年的脚步已远去。 等唐诗换好睡衣下楼,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快餐盒。 炒软兜、梅汁排骨、文思豆腐羹和蟹粉干丝,额外配了陈醋和剁椒。 还有单独一份豆奶桃胶。 一起住得久了,徐昼然已将她的饮食偏嗜谙熟于心,而她好像从未了解到过他的喜恶。 他对她来说,是一座近在咫尺,却被迷雾笼罩的岛屿。 “擦擦。” 唐诗回神,徐昼然把湿巾给她:“酱汁滴到手上了。” “谢谢。” 徐昼然蹙眉:“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谢谢?” 门铃猝然响起。 唐诗疑惑:“温阿姨不是出差了吗?” 徐昼然站起来:“我去看看。” 对讲机屏幕上,一个瘦削的男生抬起头,朝可视门铃展示手中的蛋糕。 徐昼然开门迎人进来。 赵栎阳将雨伞放入置物筒里,朝屋里看去:“我来找诗予。” 他的发梢滴着水,眼镜片上蒙了层水汽,浅色的牛仔外套也被洇成深色。 唯有蛋糕盒干干净净,滴水未沾。 徐昼然给他找了块毛巾:“雨很大么?” “还好,就是风大,吹得雨横斜乱入,伞都遮不住。” “这里的风的确要比市区烈。”徐昼然偏了偏头,“她在餐厅。” 赵栎阳嗯了声,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换好鞋后轻车熟路地过客厅,朝右拐入餐厅。 唐诗微微吃了一惊,语气不冷淡,也不热络。 “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我生日。” “我当然知道。”赵栎阳打开盒子,笑说,“今天是个更特殊的日子。” 七寸的蛋糕,左侧装点着奶油绣球花,右边写着“一周年快乐”。 唐诗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她把手机甩在桌上,指着短信问:“你没看 15. 校运 《暗昧之下》全本免费阅读 十月底,校运会举办在即。 各班都在筹备开幕式表演,体委也在鼓动同学积极参与比赛。 黎礼打算报女子800米,和往届一样。 李若越却说要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觉悟,高中了还跑800米太小儿科了,建议她冲刺3000米。 黎礼看眼她刚拿到手的小记者证:“你居心不良。” 李若越说:“毕竟采访一位800米选手,比不上3000米选手有噱头嘛。” 黎礼心念一动。 长跑比拼的是耐力,她耐力好像还行,要不要尝试下? 要是拿得名次,加的素质分也比800米要多。只不过若是没名次,就什么都没了。 不像800米她可以稳定前三。 她思来想去,还是以求稳为主,和体育委员说报800米。 体育委员面露难色:“800米名额没了,傅绡刚报。” “还有什么项目缺人?” “铅球、跳高还有3000米长跑。” 铅球她不擅长,练了好几节课还会把球甩到身后。 跳高更不行,她恐高。 “黎礼,”体育委员催促,“你想好没?快定下来,晚自习前报名表就要上交了,我还要找别人呢。” 黎礼只好在女子3000米长跑那栏写下自己的名字。 不就是7.5圈。 也不追求名次了,跑到终点就算赢。 校运会开幕式当日,天阴蒙蒙,操场上湿气重,衣服染上潮意,贴在身上凉飕飕。 候场期间,周遭已然聚起不少家长,有的拉横幅,有的架长焦镜头,还有的高喊着加油鼓劲。 八点一到,仪仗队率先入场,鼓号队紧随其后,接着才是班级方阵。黎礼环顾一圈,发现别班都穿得像模像样,不是汉服就是西装领结。 就他们班,仿佛从九十年代集体穿越而来——穿着复古的红绿撞色运动服,男生胸前印着“青春”,女生胸前印着“飞扬”。 微软雅黑字。 粗体。 本来班里投票决定穿cos服,方案呈到马奋面前,被断然否决。 马奋说:“学生要有学生的样子。” 遂自作主张定下这一版,美名其曰怀念青春。 当然,是马奋的青春。 由于衣服是均码,黎礼穿着非常宽松,衣摆垂到膝盖,显得腿短了一截似的。 这对十分注重外表的她来说是个沉重打击。 黎礼无精打采接受完主席台的检阅,回到操场,直到播音员介绍到高二一班才来了点兴致。 她踮起脚,一眼就看到了队尾的徐昼然。 他们班是海军主题,徐昼然穿着水手服,清爽的蓝白配色,面料簇新,衣领挺括。 如同一株雾凇的松柏,清冷而倨傲。 入场式结束,惯例是奏国歌升国旗,然后是校长致辞。 冗长的开幕词听得人昏昏欲睡,直到江岸上台,大家才为之一振。 江岸以体育特长生身份进的新献,连续几届校运会都大出风头,此次作为运动员代表发言。 这是他为数不多,以正面形象在主席台示人。 大家对于暂时被招安,骨子里却坏透的同学,总会额外关注一些。 黎礼也翘首以待,看他会发表什么高见。 江岸看了眼稿纸,揉成团塞进裤袋里,一如既往用懒散的腔调说:“陈校长已经讲得非常全面了,大家也站累了,我没什么好说的,就狗尾续貂一下,用八个字鼓励大家吧。” 说完,揉揉鼻子,把校训字正腔圆念了遍。 方列中传出骚动和笑声。 校长脸色不是太好,一宣完誓就忙不迭把他请下台。 校运会为期三天,黎礼的比赛在最后一天。 她向来是个闲不住的人,一节课四十分钟都坐如针毡,要她老老实实在观赛区坐一天无异于受刑。 所以前两天她报了志愿者,开幕式一结束就换回校服,穿上黄马甲,直奔后勤区。 后勤组长起先给她分配了提供消暑药的活,但清晨气温宜人,大家身上都爽利,需求量少,她坐了小半天冷板凳后被改派去搬水。 黎礼和其他志愿者将最后一箱水抬到帐篷搭起来的补给站,眼见很多同学蜂拥至检录处。 她踮脚望去,原来是高三男子组百米跑开赛在即。 “这么热闹啊。” 另一位志愿者擦擦汗:“都冲着江宁去看的,毕竟去年他打破了百米纪录,今年不知道还能不能创造奇迹。” 他把箱子垒好,问她:“去不去看?” “不去。” 其他志愿者都很感兴趣,委托她看场子,兴冲冲跑去观赛了。 一排折叠椅空出来,此刻太阳挣破云层,气温攀升。 她横躺进椅子里,把小红帽遮在脸上,闭目养神。 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敲桌子。 她睁开眼,江岸手撑桌子,借力坐上去,低头盯着她笑:“偷懒啊妹妹。” 黎礼坐起来。 “水。” 矿泉水瓶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烫,她从箱内侧拿了瓶,放到桌上。 江岸拧开盖子,精准地丢掷进远处垃圾桶,仰头喝起来。 喝完也没走,手上抛着瓶玩,和她搭话。 “你报什么项目没?” “报了,也是跑步。” “你怎么不来看我比赛,学习学习经验啊?” “我是长跑。” “什么时候比?”江岸下桌,在她身边坐下,一只脚落拓不羁地架在水箱上,勾唇道,“我来给你加油。” 他好像没有丝毫边界感,座位是紧挨着的,两人距离也极近。 “不用了。”黎礼挪坐到隔壁椅子。 江岸倾身过来,视线往远方一瞥,继而好笑地低头:“你好像很怕我,我欺负过你?” “是啊。” “什么时候?手机也没让你赔吧?” 黎礼把自己被绊倒的事说了一遍,哪知他根本毫无印象。 有人遥遥朝这边招手,喊道:“江岸,三级跳要开始检录了。” 江岸站起来,把外套脱了扔给黎礼:“帮我保管着。” 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隐入人群中。 志愿者陆陆续续回到补给站,晒得脸色通红,站在桌前咕咚咕咚地喝水。 黎礼也觉得口渴,正要开瓶,脸上蓦然一冰。 周子枫将奶茶丢进她怀里:“我们班主任请客,多了一杯,赏给你了。” 黎礼插入吸管,喝了一口:“你很空?” 周子枫把一张纸条拍在她面前:“看看。” 除了今天上午得闲,其余时间都有赛程。 这也太拼了。 黎礼吃惊:“你吃得消吗?” “是时候检验我的健身成果了。”周子枫得意地笑,捋起袖子,“看到没,肌肉,你摸摸。” “起开。”黎礼打掉他的手。 “你摸摸嘛!” “黎礼,”匡植不知从哪冒出来,戴着红袖章,背手面目表情道,“志愿者是在赛场上服务运动员的,不是让你躲在阴凉处和人谈天说地的。” 周子枫疑惑:“啊,纪检部这都管?” 黎礼也不记得志愿者手册里 16. 长跑 《暗昧之下》全本免费阅读 黎礼刚回到休息站,盛鉴发来微信:你那还有水吗? 黎礼回复:尽管来拿。 不一会,盛鉴来了,还给她带了一块小蛋糕。 怎么一个个都来送吃送喝,她看起来很贪吃? “不小心买多了。”盛鉴有些不好意思,“你要不要?” “我要。” 她没有拂好意,让出座位:“等会当饭后甜点。” 盛鉴仿佛很高兴似的:“我就知道女孩子对甜点没有抵抗力。” 黎礼看他腿上摊开的书:“运动会还这么用功,不愧是尖子生,和我们班傅绡有得一拼。” “英语一直是我的弱项,期中考试要到了,我多背背好句子,争取作文多拉点分。” “让徐昼然给你开小灶。” “他会给人补习,”盛鉴叹气,“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黎礼回想起他拒绝给自己当“家教”一事。 还真是这样。 她撑着下巴看盛鉴:“你怎么不在观赛台上看啊?” “我们班有点吵,我看不进去,还是你这里安静。”盛鉴迟疑道,“我在这是不是碍事了?” “没有,反正别的志愿者也都跑去看比赛了,不会打扰到你。” “你不去看吗?” “太阳大,我怕晒黑。”黎礼说着拿出防晒霜,“要不要涂点?” 盛鉴欣然接过:“好啊。” 他挤出乳液抹在胳膊上,馥郁的果香散开来。酸酸甜甜,一丝丝沁入心脾。 黎礼打了个呵欠,突然说:“盛鉴,我想看你的朋友圈。” 顿了顿,补充:“太无聊了,看看你那边有什么趣事。” 盛鉴很大方:“你看吧。” “你要不要看我的?” 他笑着摇摇头。 黎礼翻着盛鉴的朋友圈,和自己的大同小异——晒美食发牢骚约打球,夹杂着一两条家长正能量语录。 没看到徐昼然的。 她在通讯录搜出人,点进去。 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整个页面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唯有头像是纯黑。 这么神秘? 她扫了眼微信号,Beleth,用自己手机加好友。 一直到上午比赛结束,黎礼都没等来江岸过来拿衣服,八成是忘了。 她又鲜少有相熟的高三朋友,想到过张雪晴,但两人已经分道扬镳,只好作罢,把衣服挂到失物招领处。 黎礼比赛前,李若越、何源、张望希和谢明都跑来给她鼓气。 “礼礼,”李若越给她拥抱,“争个第一回来,我会为你写一篇石破天惊的好稿子,让全校对你刮目相看。” 何源偷带他爸昂贵的单反出来,开镜对准她:“赛前留影,别让我失望啊。” 谢明甚至翻出上次班会的横幅二次利用,给她贴了尬上天的加油语——知识属于真理,胜利属于黎礼。 她原本没紧张,这阵势倒逼得她惶惶起来。 大家都对自己给予厚望。 万一跑倒数岂不是很丢人? 张望希看出她的不安,于是说:“去年《重返校园》节目来我们学校录节目,那个汪妙妙也跑过1500米,而且是和体育生同台竞技,这都拿了第四,不难的。” 何源放下相机:“节目效果而已,你还当真了。” “全程跟拍怎么做假?而且汪妙妙本来就很有敬业精神,她还在女团营业的时候,可是发高烧还坚持公演。” “可以剪辑啊,”那期何源也看了,嘲弄道,“跑完她脸不红气不喘,妆也没花,谁信?” “妆可以事后补,而且人家凭什么给你看跑后丑态啊,肯定休息后再上镜头的。” “那不正好有弄虚作假的空间。” “何源,你不杠不舒服是不是?” 何源奇道:“我哪里杠了,我只是有理有据提出质疑。” “你一大男人跟女生计较什么?真出息。”谢明踢了他一脚,“来搭手把横幅拉起来。” “就事论事,你扯男女干嘛呀。” 李若越突然加入战局:“抛开其它不谈,你们不觉得汪妙妙是凭后门才进那档综艺的吗?” 黎礼太阳穴突突跳,推搡着这几人:“回去吧,回到观赛席上去,你们在这我只会头疼。” 裁判站上高台,吹哨示意无关人员远离跑道,他们才吵吵嚷嚷地离去。 临跑前黎礼检查了下自己的号码布,重新系紧鞋带,把头发扎成清爽的丸子头。 深呼吸多次,确保做好万全准备。 然而天不遂人愿,在她中规中矩跑到第七圈的时候,小腿筋突然抽了一下,她打软摔倒在地。 手掌擦过粗粝的塑胶跑道,刺生生的疼。 志愿者扶她起来,有人去医务站喊人。 此次运动会医疗保障做的很到位,请来了长宁医学院运动康复专业的学生坐镇。 很快人便来了,用手法为她按摩了小腿,说抽筋是热身不充分所致,建议弃赛。 黎礼看了眼近在咫尺终点,不愿放弃,一瘸一拐地走完最后半程。 李若越跑过来搀着她去休息站,安慰道:“重在参与,你已经尽力了。” 张望希说:“你就是没摔倒也没有名次,所以别难过啦。” 黎礼手扇着热气:“......谢谢。” 这个安慰她开心不起来。 何源笑嘻嘻凑近,给她看相机屏幕:“感谢我高超的摄影技术吧,把你拍得很不错。” 谢明不屑:“得了吧,人家长得好,叫只猴子来按快门也差不到哪里去。” 黎礼瞪何源:“摔倒也拍了?” “拍了啊。” “删了!” “就不就不。” 李若越说:“发我,我当配图素材。” 黎礼忍不住捂脸:“你还要写我的报道啊?倒数第一丢人死了,不要写。” “看我化腐朽为神奇。” 翌日,校刊运动会专题报道出来,头版是李若越的文章——黎礼同学:3000米跑道上的坚持。 内文大篇幅写了她遭遇滑铁卢后如何失落,如何振奋,以及如何怀揣不屈信念走过冲线绳。 黎礼看到那句“骄傲得如同无冕女王”,终于遭不住了,转去看配图。 好家伙,被歌颂的主角反而只占据左下角,围观群众倒是在C位。 其中最惹眼的莫过于两人。 徐昼然站在人群前端,回头和唐诗对望。 别人都关切地看摔倒的自己。 就他俩岁月静好。 黎礼气得胃疼,把校刊丢进垃圾桶。 李若越又捡回来:“我先解释,这照片不是我选的,校报社的人定的,说这张图可以卖两份八卦,一箭双雕。” 果不其然,身后有人在悄悄讨论,高冷学神和气质女神这对cp好好嗑。 何源今天请假,黎礼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微信。 【闪闪发光的礼】:什么破拍照技术。 【何源】:? 徐昼然一直 17. 判卷 《暗昧之下》全本免费阅读 黎礼问:“你高一期中考试,数学都考了什么?” “早忘记了,”周子枫伸腰舒展筋骨,“而且我们考的,你未必也考。” “说不定出题老师用的同一套题库。” “这是联考,联考!”周子枫白她一眼,“又不是小打小闹的周考或随堂测验。” 走捷径的路被封死,黎礼只能死心。 她还要回家看地理,转身要走。 “你等会。”周子枫在书柜埋头翻找,两指夹本积灰的笔记给她,“我高一上学期的笔记,里面总结了重点难点,吃透了及格不成问题。” 他已经对她期望低到及格就算成功的地步。 “及格还不简单,你别小看我。” “行吧,我等你一飞冲天。” 黎礼吹了吹灰:“别的课笔记还有没?” “你自己不记的吗?” “我手速慢,记了就跟不上讲课了。” 周子枫气得说:“黎家书香门第,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笨蛋啊!” “你以为自己聪明到哪里去。”黎礼跳起来,“你隔壁班的盛鉴成绩比你好,还比你谦虚。” 她就不说徐昼然了,那是降维打击。 “哦,”周子枫冷哼,“他比我好,那你找他去呀。” 语出嘲讽,到底还是翻箱倒柜给她找出既往笔记:“好好看,好好学,进步了请我吃饭。” 黎礼喜笑盈腮:“谢啦枫枫!” “没大没小。”周子枫睨了她一眼,“求你正常点。” 不久后,期中考试来临。 考完最后一门,黎礼如释重负放下笔。 为了庆贺,她和李若越约好晚饭去校外韩料店吃烤肉。等回学校,晚自习铃已经打响了。 好在考后整座学校都陷入短暂的松懈中,门卫没有刁难就放行了。 高一七班教室前后门紧闭,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 黎礼和李若越对视,互相在对方眼中看到惴惴不安。 “马奋回来了?” “不可能吧,他昨天就去了。” “回马枪?” 黎礼疑惑地推开后门。 后门合页有处铰链年久生锈,冷不防发出“吱呀”一声,黑洞洞的教室瞬间爆出几声尖叫。 张望希喊得最大声,下意识抓住身边人的胳膊。 谢明倒吸气:“放手啊,疼疼疼!” 有人打开手电往后门照去,见是黎礼,拍着胸脯坐下去:“吓死。” 黑板前的幕布正放着电影。 一个撑伞的红衣女子雨夜独行,一家一家敲门。诡异的音效伴随敲门的“笃笃”声,让人不寒而栗。 李若越是恐怖片资深爱好者,马上回坐位看起来。 黎礼默默退出来。 她胆子小。 蒋勤美的课题刚获得省教研室立项,由市教育局牵头的教学改革研讨会又举办在即,她要作为嘉宾发言。 她正专心致志地写发言稿,突然接到儿子电话,说孙子满月酒开席了,亲朋好友都到场了,问她什么时候过去。 蒋勤美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七点了。 她匆忙合上电脑,有位老师敲门。 “蒋主任,学生的期中卷子今天开始看吗?” “今天就改,高一组的教师去南城一中交流了,我们任务重,所以得抓紧时间。” “好的。” 蒋勤美分身乏术,临走前把上晚自习的徐昼然叫出来,委托他帮忙批改高一年级的数学试卷。 徐昼然是她的得意门生,这事交予他,她很放心。 黎礼溜达到六楼,发现徐昼然并不在教室。 正要发微信问盛鉴,张雪晴推门而出,她出声提醒:“别找了,他在校花办公室。” “蒋老师不是走了吗?我刚看她背着包下楼了。” “徐昼然替她干活呢。” “我去帮他。” 黎礼笑眯眯地转向,抬脚要往教务处办公室走。 “你别去了。”张雪晴拉住她胳膊,“他在改试卷,没空搭理你。” “什么试卷?” “你们高一的数学试卷。” 那她更要去了。 张雪晴急着上厕所,匆匆走了。 办公室内有些冷,徐昼然起身关窗,把寒风隔绝在外。 饮水机接了杯温水,打开电子阅卷系统。 选择题已经自动判卷完成,他只需给填空题和解答题打分。 这次的试卷难度较前略有提升,特别是最后一道解答题。 一路改下来正确率仅有10%。 错误的那90%各有各的离谱之处,解题步骤就突出一个天马行空。 徐昼然挪动鼠标,面无表情地点下零分键。 系统刷新一份试卷。 他喝了口水,快速地把填空题分出了,然后翻到解答题部分。 改着改着,眉头深深拧起。 最后一道解答题一共三小题,每道小题下面写得满满当当,答案也正确。 只不过论证过程...... 纯粹只是把题干抄了三遍。 最后有模有样地写,综上所述,所求a的取值范围是(-4/9,-2]。 字迹清秀,显然是出自女生之手。 饶是自持的徐昼然,也禁不住冷笑一声,挪动鼠标至信息栏上。 他倒是想看看,是哪个人才会蠢到把题目抄一遍,企图蒙混过关的。 以为是政史题吗? “徐昼然。”黎礼扒着门,就探进一个脑袋,“听说你在改卷子?累不累?” 他说不累最好,她就能毫无负担地进去。如果他说累,她也可以用“帮忙分担工作”的理由留下来。 完美。 与此同时,电脑屏幕上跳出一行字——“高一七班黎礼”。 “本来不累,”徐昼然把系统最小化,“你出现就累了。” 声音是惯常的不冷不热。 这是逐客令? 黎礼假装没听懂言外之意,闪身进来,反手把门关了。 一杯姜汁红枣豆浆放在他手边。 “夜食堂的新品,排了好久的队呢。”黎礼锤锤腿,“我都站麻了。” 徐昼然垂眸扫了眼:“给我的?” “是啊。” 黎礼拖了把椅子过去,挨着徐昼然坐下,捂着冰冷的手:“本来买了两杯,一杯被周子枫抢走了。要不是我欠他人情,我才不会善罢甘休。” 好歹周子枫的笔记真撞到了数学最后一道大题,虽然她光记住了个答案就是了。 黎礼把吸管抽出来:“我给你打开?” 徐昼然目光好像一下子冷下来。 “谢谢,不需要。” 黎礼揩了两下他的手背,笑眯眯:“哥哥,不要嘴硬,你的体温不会骗人。” 徐昼然:“?” “比我的手还凉。” 徐昼然冷硬地把她的手拂开:“没有。” 黎礼凑近:“你脸色也不太好。” 他把脸转向电脑:“气的。” “为什么生气?”见他真不碰豆浆,黎礼拿过自己喝,咬着吸管说,“因为蒋老师让你改很多试卷?” “不,是因为改到了你的试卷。” 黎礼:“......” “徐昼然。” 她掏出一张红色纸币放在桌上,非常虔诚地问:“我现在贿赂你还来得及吗 18. 表彰 《暗昧之下》全本免费阅读 舒雅在超市买菜,手机进来一条短信。 她瞥了眼,学校发来的,提示期中考试成绩校园网已开放查询。她指了条鲫鱼示意水台工现剖,然后划开手机,熟练登上校园网。 周五没有晚自习,但黎礼的戏剧社有义演,回家便有些晚了。 一推开门,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 舒雅接过她的书包:“快去洗手,就等你了。” 她出了一身汗:“我想先洗澡。” 黎斐从餐厅走出:“洗什么澡,枫枫也来了,你来陪他。” 黎礼只好囫囵抹了把汗淋淋的脸,先去吃饭。 黎斐血糖血脂高,平时他们一家三口吃饭,清淡的两菜一汤就能对付,现下桌上的菜摆得琳琅满目。 不乏大鱼大肉。 周子枫正啃排骨,见她来了,拍拍身边的椅子:“这。” 黎礼白了他一眼:“你又来我们家蹭饭。” “蹭饭?”他纠正,“你爸邀请我来的。” 舒雅把炖好的鱼汤端上桌,给黎礼舀了一碗,笑道:“妈妈看到你的成绩了,有进步,很棒。” 黎斐也乐呵呵:“这桌菜都是你爱吃的,你妈可忙活了一下午,还不谢谢她。” “谢谢妈妈。” 舒雅将鱼肉剔刺,放入女儿碗中:“看来这次的家教是请对了,咱们可要好好感谢那位赵老师。” 黎礼胡乱唔了声,低头啜汤。 黎斐说:“不然明天请他吃个饭吧。” “好啊。”舒雅说:“订哪家?” “在家吧,我看那小伙子斯斯文文,架不住太正式的盛情,在家自在点。” 周子枫问:“礼礼又请数学家教了?” 黎斐点头:“你平时也多来这里,和她一起看书学习,省得她总是跑出去玩,不务正业。” 黎礼不高兴:“那周子枫还老打游戏呢。” “他打游戏成绩照样名列前茅,你呢?” “爸爸,”黎礼笑嘻嘻地伸手:“你说过我有进步会给奖励,是什么?” 黎斐将一早备好的数学辅导书拿出来:“看看,口碑很好。” 黎礼的期待烟消云散,把书推得远远的,气道:“我不要,这根本不是奖励!” “怎么就不是奖励了嘛,我去年还当生日礼物送给枫枫一套,他可开心了,说很有帮助,我才给咱们礼礼也买了一套。” 黎礼瞟了周子枫一眼:“他最好是真的开心。” 黎斐耳朵尖,板起面孔:“他可不像你,没天赋还不努力。” 舒雅没好气地看了黎斐一眼:“你干什么呢,和别人有什么好比的。照你的逻辑,隔壁老汪还天天呼朋唤友钓鱼打高尔夫呢,挣的钱不比你朝九晚五多多了?你害不害臊啊?” 黎斐:“老汪自己开公司,比我会赚钱不很正常。” “那你女儿没周子枫脑瓜子好,输他不也很正常?” “你这人,”黎斐“嘶”了声,好半晌才说,“简直不可理喻。” 舒雅冷笑:“是,你深明大义。你女儿有进步,你夸过了吗?” “一定要口头夸吗,都有物质奖励了。” “说得好像你的奖励多大方似的,一本破书,五十块钱顶天了。” “礼礼还是高中生,送教材不是很合理?而且知识这种东西,怎么能用价钱衡量。” 舒雅抬高音量:“那你送高中生万把块的表,就很合理了?” 黎斐骤然噎住。 周子枫有些尴尬地站起来:“我吃饱了,天气预报说等会可能会下雨,我先回去了。” 黎斐说:“怕什么,下雨了我开车送你。” “就这么点路,不至于。”周子枫咳了咳,“那我走了啊。” “礼礼。”舒雅推了她一把,“去送送,省得你爸又要怪你没礼貌。” 黎礼刷卡开电梯,周子枫跟她进去,打了个呵欠:“他们两个还是那么爱吵架。” “我爸送你的表,真的要一万啊?” “不知道啊,他告诉我是别人送的,自己不爱戴表,就丢给我当新年礼物了。”周子枫捋起袖子,低头端详了阵,纳罕道,“也没跟我说这么贵啊。” 黎礼:“我爸可从来没给过我这么贵的礼物,难怪我妈说他没有儿子,就把你当儿子养了。” 周子枫挑眉:“那你串掇他们再生一个弟弟呗。” “万一弟弟比我聪明,我在家就更没人权了。” “你也算有自知之明。”周子枫说,“黎家有你垫底,后辈怎么也不可能更差了。” 黎礼递过一记眼刀。 周子枫笑道:“对了,你请了个什么家教啊,难得没被你气跑,还能拯救了你的成绩。” “大学生。” “大学生啊......”周子枫满脸失望,“那还不如请我。” “你?” “啊,我这么个聪明绝顶的大活人站在你身边,站了十七年,你不会看不到吧?” 电梯门开了,黎礼做了个请的手势:“等你考上台桥大学,我再勉为其难考虑考虑吧。” “裕湖大学不行?” 裕湖大学是国内乃至世界都顶尖学府,连台桥都不能拂其锋芒。 就算是新献这样的百年名校,每年能考上裕大的也不过寥寥。 黎礼按下关合键。 “等下辈子吧。” 期中考试后,学校为高一高二举行了家长会,会议在新竣工的5号报告厅举行。 厅内敞亮,可以容纳一千余人,但依然被师生家长挤得水泄不通。 黎斐忙于工作,照例是舒雅过来参加。马奋从教师区过来,谈笑间和舒雅约好了这周的牌局。 出于职业病,两人谈起近几届学生素养变化。 黎礼夹在中间,坐立难安,回头见李若越右手位暂时还空着,对舒雅说:“我想去找同学聊天。” “还聊天,”马奋说:“家长会马上开始了,坐好吧。”说着起身拍拍她肩膀,坐回前排去了。 马奋一走,黎礼算是活过来。挽着舒雅的手臂,头枕在她肩上,听着副校长介绍学年德育计划和进展。 她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看到了东侧前排的徐昼然。两人一前一后,对角而坐,距离犹如天堑。 人头攒动,他只露了张侧脸。隔壁坐着一位成年女性,穿着羊绒大衣,绕着驼色围巾,耳垂缀着珠宝耳环,背影精致又干练。 再过去就是唐诗,她一如既往绑着高马尾,系着红丝绒绳,坐得端着笔挺。 舒雅察觉女儿歪头盯着一处看,也顺着目光扫过去:“看什么呢?” 黎礼挥挥手,挤出一丝笑:“有苍蝇。” “大冷天哪来的苍蝇?” 副校长开始分析起近年学考、统测成绩,以及七选三和走班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