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太后的第二春》 1. 永景十八年 《咸鱼太后的第二春》全本免费阅读 永景十八年春,杏花微雨。 太和宫。 魏家次女魏杏瑛年仅二十,就当上了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太后。 她明白的很,她名不副其实,只是个世家争夺权势被放上来的傀儡而已。 可有可无,可死可活。 在这华贵的宫殿里,她名义上的孙子,太子陈锦琮在诘问她,像捉住出轨的妻一样阴阳怪气。 “太后,今夜不是说好了在宫里等儿臣用膳吗?你又去见那个狐狸精了?” 太子陈锦琮勾唇,神情阴冷。 魏杏瑛表情一滞,还是被发现了,怯懦道, “雀儿,他如今是罪臣之子。念在你们往日的同窗之情,别与他较劲了。” 他阴测测地扫了一圈儿可怜的小母后吓得惨白的脸,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她细白的脖颈,似在威胁似在警告。 魏杏瑛额间冒出细密的汗珠,缩着身子,不敢抬眼瞧他,试图糊弄过去。 她向来是这幅怯弱的鹌鹑性格,以前只要她用这幅弱如秋水的脸朝向他时,他就会暂时饶过她。 可今日,格外反常。 太子陈锦琮突地笑出声来,讥讽, “杏瑛,你却也是忘了我和他是如何决裂的了?需要我提醒提醒你吗?” “他当初凭什么向你提婚?我们两个中你敢说你没有偏向谁吗?” 魏杏瑛哑口无声,盯着他漆黑如点墨的瞳孔,有些呆愣。 是啊,年轻的她可是偏向了清冷润和的小公子程淮之啊。 如果不是… 不是淮之被命运背刺,夺走了他的前途,亲人性命,还有躯体的一部分,他们可能早就成婚了吧,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对程淮之存了几分情。 可这几分情在命运的捉弄下还剩了几分。 她不知,也不敢问。 陈锦琮,剑眉星目,生的模样端正,体魄健壮,爱民如水,身先士卒地治理了几次疫病。 众人都道太子行事果断,守规矩与律法,不询私情,为民请命,得之我天国之幸也。 可这最守规矩的太子陈锦琮,夜半出现在了他母后的寝宫。在这紧急时刻,魏杏瑛急得冷汗透了中衣,却不敢服软于对方,不然不知淮之他们私下又要生什么龌龊。 她急于抓住一根稻草,她想到了自己的暗卫,双陆。 她道:”双陆?“、 双陆悄然无声地出现在她面前,眼神冰冷,漆黑的锦帛裹住了下半脸,全身气质像把锋利的刃,只听她冷静道:”属下在。“ 魏杏瑛懊恼地捂住脸,双陆本也就是陈锦琮给她的,对方怎会听命于她。 说来可笑,太子陈锦琮和内廷首位程淮之像两方割据的王似的在守打着她这块疆域,上下宫女到内侍他们各自插了一半的人手,如报到似地你方罢戏我方登场。 如今她住的太和宫和铁桶似的,连只鸟都飞不进来。 哦不,或者说,有一只鸟,她这个可怜的囚鸟。 缓了片刻,她圆眸微睁,神态像个可怜的垂耳兔,很快认命道:”太子殿下,臣妾要睡了。双陆,双银在哪儿,把她叫进来洗漱更衣了。“ 双陆和双银是陈锦琮的人,她几年前进宫时送的,双陆神出鬼没,从不以本面目见人,爱好打双陆,只和亲近的人打,她有幸与她打过几次。 双银是家生子,是以前太子还是王爷时府上管家和厨娘的孩子,喜欢银饰,性格活泼灵动。 双银本就在隔间候着,这下进来,身上的银饰相撞叮当作响。 只见来人杏眼桃腮,头梳双丫髻,坠蝴蝶银耳钉,插镂空银簪,表情讨喜。 她低头看路,问道:”小姐,太子殿下走了吗?" 刚问出口,就撞见太子冷津津的眸子,吓得她连忙跪下解释道:“太子,女婢不是盼着您走。” 陈锦琮薄唇勾起,冷面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意,笑容不及眼底,道:‘无事,那就不打扰你们小姐就寝了。“ 他霸道,专制,她如今都是太后好几年了,他仍让她身边的侍女把她当成未出阁的闺秀,叫她小姐,不仅是为了报她当年差点和他人成婚的仇,更是为了看她出丑,叫她难堪。 窗外冷凉的夜风吹动他的锦衣,掠过他寿美无疆的面容,划过他带着些许寂寞的眸子。 只可恨 2. 那年冬猎 《咸鱼太后的第二春》全本免费阅读 那年冬猎,太子陈锦琮二十,程淮之十九,她十六,他们还在一个太学上课时,她爹魏珞是他们的夫子,也就是以后的太子太傅。 她爹不苟言笑,面容儒雅,留了几撮胡子,不仅对她的同期陈锦琮和程淮之在课业上苛刻以待,对她也不放低要求。 “杏瑛,你这是又找的你两位阿兄代笔了?这次是谁?上次罚你跪得佛堂没跪够?你又偷懒了是吗?”,她爹站在正堂里喝问。 良久默然以后,魏珞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今日穿扮,气得眉毛胡子直飞,冷脸问:“你每日这在穿着上下的功夫能用在课上,我也不用日日责罚于你。” 她穿一身鹅黄小夹袄,翡翠撒花洋绉裙,梳了个百合髻,蛾眉皓齿,容貌鲜研,什么都好却唯独是个锯嘴葫芦,脑子也不够聪明。 她爹训她,她也只是茫然地听着,不知怎么回击。 但她只知道一点,课业可以不会,断没有出卖盟友的道理。 昨日,淮之替她写了一个时辰的策论,已经尽力模仿她的水平了,可她水平太差,她爹还是看出了端倪。 僵持之际,早就在门口候着的淮之却朗声回道:“先生,是学生的错,本来杏瑛拦着我,是我自以为是了。责罚学生一人即可。” 魏杏瑛抬眼看去,即使他们朝夕相处,可还是偶尔会被对方不可方物的容貌而迷了眼。 只见他身穿烟青色直缀,腰间戴青竹玉带钩,冷白的素容融于轻晃的光影之中,眉眼生的稠秾,唯独身上那股清绝孤傲的气质压下了几分面相的艳气,使人不敢轻易亵渎。 魏络叹了口气,盯着眼前低垂着脸,直挺挺跪在门前的得意门生程淮之,胸中情绪复杂,喜忧参半。 一喜是因为对方和小女感情好,以后也能照顾一下没有城府的魏杏瑛,以义兄或者夫郎的身份。 二忧则是,淮之性情善良不争,不喜官场明争暗斗的氛围,估计以后就是闲云野鹤一生或者做个教书先生了,可惜了他一身的智慧谋略,以他的本事当个状元或者探花郎不在话下,不知杏瑛过惯了富贵日子能适应清贫吗? 不过他暗示过对方,杏瑛以后的丈夫虽不说大富大贵,处于政权中心,可至少得有个闲散官职,能糊口生存。 看其神情,似是为了杏瑛可以接受,他缓下一口气来,有他或者程家在官场上的地位,为程淮之保驾护航是绝对可以做到的。 想到这儿,他又不争气地扫了一眼魏杏瑛,她娘生她时难产去世了,她是早产儿,本就身子虚弱,又爱吃喝游戏,半点儿才情也不备,以后万一他出了什么变故,这个小女儿是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过了片刻,魏络蹙眉,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们惯着她,可能护她一世?她如今连课本上的东西都懒得听,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会动脑子的官家小姐,不是只能过着命不由己的日子了吗?” 魏杏瑛两耳不闻,只盯着窗外的青枣,想着晌午吃红枣糕还是红豆糕。 当时的她还不知道,她爹魏络,朝堂上的肱骨之臣,清风入袖的魏太傅对她的预言将在日后一语成戬。 熬过了每日一训,魏杏瑛和出窝的燕子一样一手提着裙裾,一手拽起地上伏着的程淮之,一溜烟地冲出了正堂。 程淮之清冷的眸底才有了些许动容,他垂眼看了一下魏杏瑛拉住他的手,这么小又暖,还不及他手一半大,他勾了下唇角,回握了回去,心里像打翻了棕熊的蜜罐,甜津津的。 终于是来到了后院,太子陈锦琮早等着。 只见他身穿锦绣蟠龙梨花袍,为防寒浅披了一件白色鹤氅,腰间挂蟒佩,蹬一双鹿皮棕靴,显现出尊贵又不羁野性的气派来。 他生的也模样极好,轮廓如刀削斧刻,鼻梁高挺,飞眉入鬓,还不是九五之尊的他却让人胆寒。 他一眼瞧见了程淮之和魏杏瑛紧握的双手,不由得表情一滞,眼神刹那间变得幽微晦暗,后院里凛冽的春风似也因他停滞了一瞬。 他敛下眼,换上了戏谑的笑容,“这两位可又是被训了?” 早春的冷是入骨的寒,魏杏瑛裹紧了小夹袄,缩了缩脖子道:“锦琮阿兄,别取笑我们了,听说你打猎了,收获如何?” 下一刻,陈锦琮拍了拍手,拎着野獾的内侍出现在了人前,只见他讨好地说:“魏小姐,太子殿下可是专门为你补身子才留着这獾子,娘娘问殿下讨要了几次也没能成功,一直念着他有了青梅忘了娘亲呢。” 魏杏瑛小脸红扑扑的,猫眸睁得滚圆,急忙催促道:“那我们快上山点火烧烤吧。” 陈锦琮勾了勾唇,道:“少不了你的。”,说完他不动声色地对着魏杏瑛身后的影子挑了下眉。 双陆,日后为了她差点死了几次的暗卫悄然站在了阳光底下,只见她一身漆黑武术服,手肘和膝盖处缠着白布,一双眸子冰冷,不带人气。 魏杏瑛吓了一跳,额上出了冷汗,追问道;“这人是打哪儿来的?” 阳光打在陈锦琮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只听他轻描淡写地说:“炼狱里熬出来的影卫,是个女子,最近多事之秋,我让她暗中保护你。” 太子是正宫娘娘唯一的孩子,可当今圣上却有三个儿子,都接近成年,夺嫡一事不管他们本身如何想,身后的家族和政客也绝不会让他们当逃兵。 魏杏瑛和太子是从小的密友,偶然撞见过陈锦琮向程淮之扔过橄榄枝。 “淮之,你可想入东宫当我的幕僚?有你的才情和谋略,东宫何惧于八王,敦王之流?” 魏杏瑛偷听的行径尤为人不耻,本该缩着,胆大的她却奇怪淮之的表情,抬眼看去,正撞进一双清朗如月的眸子,眼神包容又无奈。 只听他看着她回道:“谢太子对淮之的看重,可东宫有卫家的扶持,就像管鲍之间,万万插不进其他人去。更何况程家保持中立,素来和他们不对付,更没有共侍一主的道理。” 随即又补充道,似是对她说的表白:“淮之不喜官场,日后只求与杏瑛妹妹成亲,平稳度日。” 说来也奇怪,分明他十九的年岁却生了对极细的凤眼,暧昧缠绵,乍一看易被勾了魂儿去。 魏杏瑛想到这儿,偷瞄了一眼有醉玉颓山之姿的程淮之,暗暗嘀咕着:“淮之哥哥生的这般俊美,以后生的小孩不会丑,程家长辈也易相处,爹也看重他,嫁给他好像也不错。” 程淮之也隔着陈锦琮和她相视而笑,眼神纵容,谁也没有看见中间的太子,未来的的九五之尊。 陈锦琮站在太阳的阴影下,面无表情,像一颗孤独的青松,执念则像密密麻麻的松针,一下一下戳着他酸胀的心脏,直到溢出来的恶念令他在很近的将来做出了不可被饶恕更不能被原谅的错事来。 不过,当时的他应当是不悔的,或者再重来他也还是会这样做,因为他见不得她成为别人的妻。 檀香燃尽了,她的回忆也止了,像他们三人的既定命运不知咔嚓被谁剪断,只残留了一堆看不见将来的灰烬。 永和宫灯点燃在回廊上,他的身姿影影绰绰地留在窗纸上,放大又缩小,像匍匐的饿狼,表现得再听话正常却也终究不是忠犬。 她以前每天都要见的程淮之,如今对她来说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 那人踌躇了两刻钟,又等得香都燃尽了,是一定要见她一面。 魏杏瑛还是把她的旧友传了进来。 只见他面容冷白,艳眼如丝,身着鸣龙玄服,戴着红翡玉带钩,膝澜上金线绣了行蟒,一来就匍匐在她脚边,姿态恭顺良善,这是外人眼中狠辣如斯的司礼监首位,受两皇看重的程都督,亦是她当年的如玉少年郎,程淮之。 他受过腐刑之后虽不像其他阉人那般阴气过重,可也始终身上的风骨削减了几分,说话不再是以前的直言不讳,而是打起机锋,圆滑讨巧了起来。 魏杏瑛胸口微麻,尽量平静道:“淮之怎么有空过来?” 他格外讲究地敷了珍珠粉,上了檀香,像是为了见她,又或者淮之本来生性就爱干净。 一听魏杏瑛甜糯的嗓音,程淮之紧绷着的脊背陡然放松了,回了句不相干的话:“太上皇虽是病体,却也极其看重太后娘娘,每日都叮嘱了下臣,一有时间就来您这里候着听令,您是天国福星,怠慢不得。” 他说了假话却不能点破他,他本就处境维艰,她不可再给他添麻烦了, 3. 年轻姑娘有点脾性可以 《咸鱼太后的第二春》全本免费阅读 昨日的春雨已停了,夜里隐约能瞧见几颗扎眼的星子,渐渐暗淡下去,像这后宫里的底层奴才宫女们,死了或者没了,也是不打眼的。 打春堂阁出来的内侍李鱼,抱着灰鼠团花锦纹大氅来接他的主子,远远瞧见了自个儿主儿在永和宫门口愣神,于是又缩着脖子静静等在一侧。 只见这小内侍穿了件灰色圆领衫,配一件同色短窄坎肩,着一双青色短筒靴。 说来也巧,他早年和程淮之一同进的内廷,不过出身比程淮之差上很多,不是官家出身,而是自卖自割进来的。 他娘本是青楼妓子,从小带大了他,可后面得了杨梅疮,全身溃烂发脓,老鸨准备把她用草席裹了扔到荒郊野岭里,是他找了位娘早期入了宫当太监的恩客,才让娘赎身,如今住在庙附近一个茅草屋里,病吃了几幅药有了些许好转,正等着他的月俸呢。 程淮之虽然表面上说和他是同僚之谊,他也不会不知分寸地这般认为。 当年他还是个尚饎局管理薪炭粮食的小太监,也不懂讨好人,更不会从中得油水,被一些得势的太监欺压霸凌,可以说暗无天日。 他和程淮之的渊源大抵是他捡过一个缝着梅枝杏花的香囊,已经被摩挲得脱线发黄。 他偶然撞见过程淮之把玩在手中,知是其心爱之物,给他送了回去。 那是他第一次见程淮之掉眼泪,如松山玉一般高洁的公子颓唐地坐在地上,抱着香囊泣不成声,像孩子找回了最爱的布娃娃。 三年前他被上头嘱咐额外照顾刚入腐刑又苏醒的程淮之,他分明瞧见他面色惨白,死去活来过一回,冷汗直流却愣是半点泪没掉,他还惊愕对方钢铁般的意志力。 当夜他看见程睡下才在一侧打了地铺也睡躺下,半夜醒来见程淮之脸埋进一个粉白香囊,似是魇着了,嘴里咕囔着杏瑛,杏瑛又睡去。 这一定是他进宫前的爱人吧,可惜是个孽缘,没得结果,李鱼这般想着又昏沉着合上了眼。 谁能料到,隔了两天入了太上皇后宫的新太后,年才17,闺名是杏瑛,他吓得一宿没睡,不停告诉自己只是重名,只是重名。 之后他们再无交集,只凭着听说和传闻了解对方。 听说程淮之入了尚膳局,管理后宫妃及圣上,太上皇的饮食,过了半年,他制成了神奇药膳,太上皇当夜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他晋升成了五品内使监。 再过了半年,听说他认皇上身边的贴身大太监程保当干爹,一时间也成了宦官们巴结讨好的红人,可他没有跋扈横行,而是谨小慎行,渐渐入了皇上的眼,过了一年,程保不知怎的,心疾犯了当场去世,程淮之接手了他的职位和事务。 最后一次见,当时他已是权势滔天的东厂提督,程都督。 犹记得他去给各宫送薪柴回来,程淮之在尚饎局门口等他,遥遥看去,那人身穿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蹬一双长筒直靴,面容凄美如玉,身姿卓越如青松,不说他是内臣还以为是哪国的宫亲贵胄呢。 李鱼趴在地上,看着对方靴上的锦纹,吓得胆寒不已,哆嗦着问:“程都督,可是小人有何错事??” 程淮之掀了掀眼皮,恹恹地说道,“李鱼,跟着我可好,你娘的病我能治。唯一有一点我要提前撂在前头,富贵权势不在话下,可,生死难料,没命享也说不定。” 李鱼盯着自己手腕子上被人拧拽出来的红痕,用力磕了几个头,立刻表忠:“我愿拿命追随都督。” 李鱼缤纷思绪回首,晒笑一声,低骂自己几句不准伤春悲秋,如今可是过着极好的日子了,随即目光投向不远处走来脸色阴寒的程淮之,似是在太后那里吃了瓜落子。 李鱼讨好地迎上去,嘘寒问暖,绝口不提他在永和宫如何等事,“都督,春寒,给你带了衣裳,春堂室我给你备了洗澡桶,热水里放了杏花,您一回去洗完澡就可以舒舒服服地看折子,就寝,寝衣我也给您放在床头了。” 程淮之搓了搓冷白的手指,上面似还残留着小太后身上的杏香,旋即拿到鼻尖下嗅了嗅,眼神痴迷。 李鱼低垂着脸,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看见,这不是第一次见了,都督对永和宫的那位有着别样的情愫,他还知道,连太子也是那位的石榴裙下臣,这是个公开的秘密。 但,这等秘辛不能从他口中传出去,他得日日装瞎当聋才能保住自个儿的小命。 过了片刻,程淮之才冷冷问;“八王赈灾怎么样?旱情平了吗?密信可有收到?” 李鱼为难地说;“小的问过八王府的门房,王爷还没回来,不过听祁州城的流民说,八王这次赈灾粥里被掺了砂砾,都纷纷控告他克扣了粮食私吞了钱财才会这样。” 程淮之冷面上浮出一丝冷笑,不屑道;“扶不起的阿斗就是没用,接下来该看下敦王的诚意了。和他说太子夜闯大理寺接走卫盛之事,明日上朝看他如何发挥,本都督不要只会叫的狗。” 李鱼恭敬道:“小的明白”,全然没有因为程淮之叫敦王狗之事而面露惊怪,如今太子与八王,敦王,夺嫡越发白热化了,端看鹿死谁手。程淮之是太上皇和皇上跟前的红人,自然想扶谁上位就扶谁上位了。 这般想完,李鱼又美滋滋地合计着,过几日寺庙祈福,太上皇身子如今好转了些许,估计到时会和太后一同出行,正好能见到祈春,该给她准备什么礼物呢? -- 东宫内,刚沐浴过的太子陈锦琮身穿一件单薄中衣,银冠已除,长发直接散在脊后,神态自若,尽显一股随性恣意的气质。 深更夜半,仍穿着穿官服的魏太傅和卫太卿在梨花木案桌前围坐着,脊背挺直,面容凝重。 卫太卿面皮老得皱纹都快团成麻花了,说话间有股当权者的迫人气势。 只听卫老急急说道;“程都督可是昨日为难与你了?他撺掇了皇上叫八王去赈灾,让敦王得了给边境送粮草的差事,可是把住了我们的命门了。怎能想到他一个粉面小儿做事如此直击要害,不留情面,早知如此,当时不该留这个小孽种一命了” 说着他情绪激动,狠狠拍了案桌,又瞪了一眼一侧假装抿嘴喝茶的魏太傅。 被提及的魏太傅,额上冒出一层冷汗,想辩解却又哑口无言。 确实是他出面,才留了淮之一命,可,他又有什么罪?他是他最拿得出手的门生,难不成当时那般境地让他一个做先生的眼睁睁看着学生去死吗?他魏络做不到。 魏络胸中郁愤难平,合了合眼,还是气愤回击道:“他是我学生,当时情已了,现今的程都督和我再无瓜葛,你休得再提。” 太子陈锦琮冷峻的面隐在昏黄烛火下,看着身边两位老臣抬杠,神情难辨。 只见其轻挑了挑眉,才抬手停止了纷争,冷声道:“如今要紧事,是我大理寺截走了囚犯卫盛,明日程淮之他们一道绝对会拿这件事做筏子,可如果放任的话,程那厮绝对会用酷刑,他又能熬过几个晚上呢 4. 太后娘娘,臣喂你 《咸鱼太后的第二春》全本免费阅读 早春湿冷,院儿里栽着红白粉的山茶花,争奇斗艳,虽不及牡丹馥郁,也别有一番味道。 双银打隔间进来,魏杏瑛畏寒,直直地躺在被窝里脸朝上,装作没瞧见对方,迎面扑来的妆粉胭脂呛得她直咳嗽。 双银顺势把她拽起来,给她换上了玉丝暖云翠鸟夹袄,下面配了条杏色襦裙,挽好的高髻上戴了金翠缠枝冠,可谓富丽堂皇,肤白赛雪。 魏杏瑛扶着如千斤重的发髻,皱着眉嘟囔着:“可以以后不戴这么重的冠和首饰吗?双银,想死。” 双银站在身后给她用力勒紧束腰,嗓门很大,像个精神抖擞的小喇叭:“小姐,您是太后,宫里的门面,等一会儿来请安的宫妃都走了,我给您拆几个簪子下来,把束腰解了,您就松缓了。” 说的也是,她这个挂名太后,只是个吉祥物,皇上皇后虽然不用来请安,可是宫妃们的晨昏定省是不能缺的,她想清静也不行。 魏杏瑛叹了口气道:“那咱们去外头等着吧,良妃爱喝雀舌尖,提前给它备着,不然她又该给我穿小鞋了。其他宫妃照常花茶即可,她们都大富大贵的,我可没钱。” 说着她拍了拍脑袋,眉眼带上笑意,拽住双银的袖口提醒道,;“今儿有爹的信件,之前都是祈春取,她这最近病了,我的好双银,麻烦你去一趟宣武门了,替我取来。” 她爹魏络极其疼爱她,可谓是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上怕碎了,只是表达略生硬,日日都来的信件内容也大抵是,吃了吗睡得可好?咱家谁也得罪不起,苟能保命,别和太子别扭,他好歹算是在宫里的依仗之类的。 她这些话不爱听吧,却也只有她爹这一个亲人了。 但说起来也荒唐,哪有对太后有什么非分之情的太子啊?这厮就是包藏祸心,还能指望与他?当时当选太后也是他的人马在宣政殿提的议,那人她还见过,鬼相信他太子没下个令之类的,她魏杏瑛虽然智商不高,却也零丁了解一点这位储君了。 魏杏瑛在心头腹诽着,脚下踩一双蜀锦玉鞋,缓缓绕过内殿的山水绣花鸟屏风,到了外殿才发现有些人早到了,里面有两妃,夹杂着一些低品阶的才人,昭仪这类的。 众人正窃窃私语,其中德妃和端妃两妃最显眼,一个端庄,一个温婉,年方二十五六,本因夺嫡势如水火的两人这次坐的极近,稀罕的很。 德妃,端妃,良妃三妃在如今后宫里地位最高,德妃给皇上生下了八王,端妃生了敦王,都是及早就跟着皇上的老人了,良妃无子,却得宠。 皇后不爱管事,信佛,娘亲是内阁首辅,无功无过,皇贵妃之位空悬,两妃不可谓不眼热,于是这位出身低贱却得隆宠的良妃成了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左不过皇位就是从太子或者两个王爷中出,倘若对方得了个贵妃的位分,再生下个孩子了,那局势可就太不利了,所以她们短暂地达成了同盟。 魏杏瑛每日总看这群宫妃们争来斗去,时间长了也能看出一些机锋来。 德妃眉眼略清丽,穿了件杏色海棠彩绣蜀锦,上了极浅的唇釉,蹙眉道,:“昨日皇上又宿在良妃宫里?一个低贱小宫女上位的东西,每日这样痴缠皇上,太该死了。” 端妃则穿了件儿绛紫暗花团花瑞锦,模样生的端重,抬眼投手间有几分傲然,不屑称是:,不知道这一身的狐媚子功夫从哪里学来的,听说她一早还和太监有牵扯?宫里对食之风盛行,说不好他和那司礼监程淮之一早有过首尾,皇上也太可怜了,接了人家太监不要的。” 不知怎的,话题转到了她身上,“这程淮之空有女人恩却无福消受啊,头一个女人是太后,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但程家一出事儿他们两儿的婚事立刻告吹了。再后就是直接那物件没了,和良妃结成对子又如何,谁能与半个男人长厢厮守?这不利用完上位就扔了他。” 魏杏瑛听着闲言碎语,悄悄磕着瓜子,本能地抽了抽嘴角,她个傀儡还能让她们费几分口舌也是值了。 过了两刻,两妃才像刚瞧见她似的,施施然给她请了安,姿态和言语间还带几分轻视。 “太后请早啊。” “老祖宗您是福星,得保重身子,清早儿就吃瓜子,容易上火。” 魏杏瑛稳坐紫檀嵌牙菊花纹儿宝座,只当作没听到继续装着眉眼和煦,往袖口里藏了藏瓜子,脸上挂着腻死人的假笑,忙叫众人平身不用多礼,谁料话题中心的人物直接进来了,众人一时被堵住了嘴,上不来下不去。 良妃穿了件海棠红织金绣凤锦衣,蛾眉皓齿,檀唇点朱,眼神流转间勾魂摄魄,香骨玉肌,袖口漏出来一节手臂像个白生生的藕节。 原她是没有这般容貌魅惑的,早前她还是尚衣库小宫女时,魏杏瑛见过她和程淮之站在一处讨论宫务,那时的她神情稚真,素淡着小脸,带了玉葫芦的小坠,紧紧盯着程淮之的侧脸,眼神畏重又似夹杂着爱慕。 后来不知怎得,得知了她和程淮之的旧事,对她有了偏见,之后给她们宫里的四季衣裳都做工粗糙,略长或略短,双银每次见都气得倒仰,要冲入尚衣库找她麻烦,都被魏杏瑛拦住了。 她一个傀儡,得罪不了任何人,不树敌为好,她这般告诉双银。 但到底是如此还是因为其是淮之的旧相识,个中缘由她自己都不敢深究。 从之前那位寡淡规矩的小宫女儿到如今这位百媚生的小娘子,只过了一年余,她很是吃了一惊,只是这位主儿本性尚且留了一分,那就是--位分高了也还是很爱捉弄她,看不惯她。 想到这儿,魏杏瑛唇角极浅地勾了一下又压了下去,像惊鸟掠过不留痕。 可谓造化弄人,身份地位一旦变了,人也就变了,像她和淮之,又哪个和从前一样! 良妃一来,就无视了在场众人,只见她翘着兰花指儿,玉口轻启,轻描淡写吩咐了给她抬着裙裾的小宫婢,“早杏儿,把给太后老祖宗准备的杏仁酥奉上去。” 良妃为了让魏杏瑛面上难堪,把宫里的侍女按生辰早晚,分别叫做,早杏,晚杏,春杏,冬杏,今儿个来的是早杏儿。 魏杏瑛暗暗叹气,这是又来新花样儿了,但是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折腾了她这一回,有几日就能消停了。 她攥了攥拳给自己打气,笑着道,“良妃,你来了,入座吧,给你备了你爱喝的雀舌尖儿。” 良妃乍一听,眼里生了亮儿,唇角也按不住的翘,小模样像极了被人顺毛捋的肥猫。 不过片刻,又冷下脸,警惕道,“太后娘娘,臣妾可是早早地叫小厨房给您做了这杏仁酥,您可不要辜负了妾身的美意,尽快吃吧。臣妾看着您。” 魏杏瑛视死如归地吩咐双银取了来,双银气地拽了拽她袖口,不动身,似是对她听之任之的态度早就有意见。 前方景儿尽入良妃眼底,她挑了挑眉,凉笑道,“可是太后娘娘的身边人对妾身有意见?以为妾身会下毒谋害于太后?” 魏杏瑛这个泥人儿才表了态,又压声喊了双银一遍,她才不情愿地动身取了来。 随着咔嗒一声,装着杏仁酥的红漆食盒被打开放在面前的楠木浮雕台子上,双银则退下继续守在一侧。 魏杏瑛细细端看,只见这骨瓷碟中的杏仁酥不自觉溢出甜腻气息,通体金黄滚圆,体格小,一口可一个。 可惜了,她知道这是包 5. 倘若没进内官监,凭他的才情.. 《咸鱼太后的第二春》全本免费阅读 春光乍泄,红墙上翻出了几枝春杏儿。 正午八时,永德帝才从乾清宫下了早朝,随笔太监曹贤早就低眉顺眼地候在门口。 打远里一看,见陛下脸色阴沉,如乌云密布,显然是在为朝堂上敦王状告太子劫走大理寺卫盛一事而忧虑。 中极殿金雕彩绘,和冷肃厚重的乾清宫截然相反。 曹贤静静迎永德帝回中极殿后给其换了石青色织金云龙纹常服,又退下站在一侧,不敢提及政事。 他打今上从太子府时就跟着了,可谓忠心耿耿,今上多疑,虽倚重程淮之却有时刻提防他,一个鹰总要有个哨子来管制,他曹贤就是今上的哨子。 永德帝是太上皇唯一的太子,其他孩子都不过而立之年就蹊跷地死了,死于痢疾的,死于马上风的。太上皇子嗣不丰一事民间传闻很多,有说是受了诅咒的,有说是皇帝品行不端,无德所致。 太上皇正值壮年时就积郁成疾,身子骨一直不太好,得亏这些年朝臣和司礼监分庭抗礼,朝廷才暂且保持平稳,私底下是怎样的暗潮涌动又是另话。 之后,太上皇不知怎的偏瘫了,移居了永寿宫,永德帝熬到了三十大几才登基,可喜是人到中年终于当皇帝了,可悲是头顶上始终有个压自己一头的老子。 永德帝方脸浓眉,面上生了些胡茬,模样中庸,尊贵了这么些年,自带一副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势。 只见他转了几圈手指上润泽硬滑的古称韘,平静问道:“最近太上皇可好?” 随笔太监曹贤肩脊一紧,谨慎地回:“太上皇他老人家最近状态不错,吃喝都还是流食,偶尔能断断续续地说几个词,只是...” 永德帝神情一凛,蹙眉道:“讲,有何吞吞吐吐的?” 内侍曹贤略抬眉,嗫嚅道:“他老人家夜里总是叫些舞姬歌女来作陪,行到一半就让她们脱尽衣裳,然后,然后命她们用手鼓捣那处,有时甚至让她们坐到自己脸上来。朝臣这几日都在抗议呢,只是折子被程都督压了下来。” 永德帝面上一冷,程淮之?这厮快忘了他是谁的奴才了?这么大的事不告诉他,擅自压下去? 帝王之怒可令河江倒流,他砸了一堆木简到随笔太监脚下,盛怒道:“本来还想提拔你到西厂去,当程淮之的下属当多了,野心都没了?你叫朕如何敢把重任托付与你?” 中级殿陷入冷寂,随笔太监曹贤额头冷汗淋淋,后背出的汗浸透了内衫,不敢言语。 直到红漆槅扇门外传来通报声,是程淮之不急不缓的嗓音:“奴才程淮之参见陛下。” 永德帝眼睛微眯,甩了下手背在身后,方才的雷霆大怒似昙花一现,他恢复了一个帝王的冷静。 只见他睨了一眼匍匐在地上的曹贤,称“传。” 程淮之穿了件圆领朝服,乌纱帽,胸口缝坐蟒,膝澜处横织细云蟒,曳撒上亦有蟒补,可谓权高位重。 一进来撩起曳撒,弓腰行礼,态度谦卑地说道“皇上,咱家来给您禀报朝事了。事有三,一是大理寺卫盛被劫一案,臣斗胆查了一下太子,发现可能与之有不小的关联。其二,宫中削减用度一事,臣办的差不多了,已省下三千两纹银可充入国库。其三,臣日日侍奉太上皇左右,老祖宗最近情绪郁结,略微放纵了一些,教坊司那些戏子伶人也有了不小的赏赐。” 永德帝面上喜怒不辨,道“平身吧,你早就知道太上皇的荒唐事?也不拦着?你替他找了不少吧?” 程淮之面露难色,迟疑道;“老祖宗卧病在床,也就这一个要求,臣于心不忍,臣找时都问过个人意愿,听说可以脱奴籍,有几个毛遂自荐的,臣也提早告知了少不得受些屈辱。” 皇上冷哼一声道“你比朕更有孝心?罢了,良妃最近如何?”,永德帝岔开了话题,此事算是揭过去了。 程淮之款款起身来到黄花梨雕花翘头案前,取了把老段泥宝箱提壶,倒了盏上好的龙井茶,俯下身双手端着奉给皇上。 他面带笑容道“皇上,良妃这几日身子寒凉,吃了些中药,总也念叨着苦,想您之类的,良妃娘娘是很爱重您的。” 永德帝面色初霁,挑了挑眉道“那就今日就去良妃宫里,瞧瞧她吧。程淮之,你跟着,她和你旧相识,一会子有脾性你可要劝着。” 程淮之抬了抬眼皮,薄唇慵懒地勾起,道了声是,随即自然地伸出右臂来搀着永德帝。 山似玉,玉似君,相看一笑温,这样美的词用在程淮之一定也不为过,不过只可惜,不算个男人,或者说只能算半个。 永德帝眼珠转了一转,他不是没了解过良妃和程淮之早前那点子露水情缘,但最后她投入了谁的怀抱,这显而易见。 男人嘛,即使是九五之尊,也爱虚荣,喜竞争,虽然赢了一个阉官有些胜之不武,可是叫他在一侧瞧着,眼看着却吃不着,也别有一番乐趣啊。 程淮之自然不知道陛下对他的编排,他只知道一点,在这个宫里,给权势人儿当狗也好,在太监堆里当人上人也好。 他这微薄的一生,只为杏瑛和复仇,说他以蜉蝣之身撞巨树也好,说他得认命也好,能不能撞倒,试上一试就是了,左不过他就只有这一条命。 ---- ”淮之,你可会恨我?”,永德帝甫一出中极殿,迎着日光,看似随意一问,问题中却隐藏杀机。 程淮之迈到他西南侧,右手高抬一把乌木骨泥金花卉折扇,给其当毒辣刺眼的日光,轻笑道:“皇上,臣不会怪你,您留下了奴才的小命,还重用奴才,奴才为君赴汤蹈火,万所不辞。” 永德帝神情古怪地打量了他一眼,转身上了宫口候着的平肩轿,小火者在前头领路,轿身轻微摇晃,程淮之随行。 阳光穿过宫道两侧栽种的海棠,打在他金线交织的小辨儿上,再到给他全身都镀上一道金光,冷白素容隐在明暗之中,有种亦佛亦邪的矛盾感。 众人一前一后进了东六宫的玉翠宫,良妃早就听到了通传,却也没早早出来迎主子,进了内殿才瞧见良妃的人。 只见她斜斜地挽了个流心髻,插了几枝金钗珠钏,点了口脂,穿了件缕金彩绣大红瑞锦,内里搭了件桃红抹胸,雪脯白生生,像糯叽甜香的白团,既美又媚。 良 6. 若果真当了人家的对食,悔都来不及。 《咸鱼太后的第二春》全本免费阅读 永和宫里栽了几株马蹄莲,馥郁雪白,花蕊一点鹅黄,在融融春日里抖擞着花骨朵儿。 双银刚守夜从内殿隔间出来,她昨夜里和衣眯了一会儿,一早用胰子洗脸洗澡,给耳垂上戴了个银蝴蝶耳钉,又穿了件青色圆领窄袖上衣,配了条素色襦裙。 随即她提着铜壶给院里的马蹄莲浇了水,这是她费心将养着的,自家主儿不爱动,总躺着,院儿里种个新鲜花草,下午也好劝她出来逛一会儿。 昨个魏杏瑛佯装告病,今早才躲了宫妃的晨昏定省,得让她多睡上一会儿。 太子有几日已经不来了,似是被朝堂政事缠住了身。不过好在,程淮之那厮也就来过一次,祈春那小丫头抱病了几日,之前那丫头聪明又理性,几次替娘娘出谋划策,已经隐隐地位高于了她去。 最近她守着娘娘几日,伺候得稳妥,娘娘早就习惯了她,即使祈春回来也抢不过她去,以后她不得是娘娘身边最得脸的人物了! 她虽说是太子的人,可身份在这儿,一个宫女能依仗的就是自家娘娘,魏杏瑛好了她才能好,这是她早就知道的道理。 双银在心头盘算着,想到这儿她咧唇笑了一下。 时间来到正午,她进去把魏杏瑛扶起身,给她换了件浅粉盘锦镶花窄衫,下身套了件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梳了个倭堕发髻,瞧了瞧又觉得缺了点什么,去院里掐了朵马蹄莲斜插在她发髻右侧,梳妆打扮完的魏杏瑛如今俨然是一副闺中娇娘的模样。 双银跟了她三年,偶尔瞄见娘娘的侧脸,还是会惊叹。 娘娘的美是那种没有攻击性的,素净平和,脾性也温吞,从不与人红脸,像一坛藏于地下的春杏酒,只有挖出来品时才会发现其味美。 双银看她今日又慵懒地倚着榻,提议道:“小姐,咱们今儿宫里约莫不来人,就不打扮那么老成了。一会吃过早食,咱们去院儿里转一会儿,您也松松筋骨。” 魏杏瑛用瓷匙舀着雪耳红枣羹,边小口小口的吞咽,随口问道:“双银,昨日你去玄武门可有爹的信件?” 双银揪着手,抱怨道:”小姐,那玄武门的守门可是给我吃了个闭门羹,说是,入了宫的娘子就是大内的人,与家族不得联系过密,让我隔几日再来。” 魏杏瑛叹了口气,放下青瓷碗,两手撑着脸道:“祈春之前能拿信件回来,可能是她与程淮之那边的人走得近,守门能卖个薄面。说到祈春,不知她的病的怎么样了,这都三四日了还不见好,要不你带点糕点小食去下房瞧瞧她。” 双银心里正发堵,虽娘娘没有怪她的意味在,可娘娘怎能当着她的面夸祈春! 她偏过脸去,语气有些吃味:“娘娘,她那又不是大病,就值得让您这么记挂?那我让她带病来吧,左不过能伺候娘娘是她的福分,我也给她早点儿让位。再说了,她能带信件回来,是因为人家的程淮之的干儿子是李鱼,她和李鱼有首尾,人家是给李鱼面子,不是给她!” 魏杏瑛哪里能不知道双银这小丫头吃醋了,讪笑道:“双银,你在我这儿也是最得力的大宫女啊。这下头的洒扫娘子和杂役宫女们哪个不是最听你的,让你管的服服帖帖的!昨日上院儿里逛了下,刚下了雨,可地上一点枝叶都没有,可见是你吩咐管理的好。” 说完魏杏瑛又正色补了几句,“不过,你也别瞧不上李鱼。人家现在可是个少监,从四品官儿呢,在内廷又人人让三分,咱这种没后台的不能得罪人家。宦官不宦官的,对人家祈春好就行了,之前洒扫娘子提了一嘴,说是李鱼去耳房给祈春送药了的,只要祈春乐意,我个做主儿的不会拦着她,也更不会轻看了她去!” 双银哼了一下,面上却很受用,咧了下唇角,后又用拧干的手帕子给魏杏瑛擦了下手和嘴角,回道:“娘娘,您净说甜话哄着奴婢了。” 不过,砸莫砸莫刚才的话,魏杏瑛猛地心里咯噔一下。 说到人家祈春身上,她才发觉她对太监这类身体残缺的群体不带任何偏见。 是因为淮之也在里面吗? 命运对他如此不公,他们相识于微末,她才不愿在他家族尽亡后像他人一样可怜轻视他? 说来也奇怪,淮之都进了内廷了,还是不习惯让他近身伺候。 那日他替她来撑腰,两个人贴得那么近,他的脸入了她的眼。 漆鬓朱唇,琼鼻如峰,唇角噙着浅笑,眸子里裹挟着能把她灼烧殆尽的情意,似之前的相敬守礼只是他的权宜之计,一有机会就恨不得欺到她跟前来! 那人白皙如玉的手指骨节曲着,虚虚笼住黄澄澄的糖块,喂到她嘴边,她的心像急着出笼得兔儿,上蹿下跳。她狠狠呼吸了几次才颤巍巍地想避开他的手接过糖块,但避无可避,还是擦过了他的食指。 程淮之才满意地勾唇笑了下,从胸口处开襟处拿了缝着杏花的手帕出来,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手指,又妥帖放回了胸口处。 他当公子郎时的习惯还在,讲究的很。 人家喜净,挑不得人家错处。 可她总觉得不对劲儿,似哪里亲热过了头,莫名地脸热了起来。 双银看她陷入沉思,又奇怪地脸红,只得多苦口婆心地多叮嘱了几句,“您现在本来就守活寡,才觉得一男一女只要说得来就成!但若果真当了人家的对食以后,悔都来不及,以后可就是冷暖自知了,我不和您争辩。我是瞧着太子比程淮之好,您自己掂量好,这选错郎,误终生啊。” 魏杏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没谈过情爱的小丫头倒是说的有板有眼。 不过片刻,槅扇门外传来一道平缓的女声,“娘娘,祈春病大好了,回来伺候娘娘了。” 魏杏瑛面上大喜,急着从榻上下来,踩着双绣花软鞋,亲自去迎了她。 一进门,魏杏瑛拉着祈春的手上下打量,慰叹道:“消瘦了几分,还好面色红润,说明调养的不错,今天正念着你病如何呢,想你了。” 祈春生得模样清秀,唇角上右侧生了一颗小痣,眸色沉静,她做事素来谨慎内敛,可谓是魏杏瑛得主心骨儿,应付不了得人情来往,她都会先问过对方再下决定。近来她不在,魏杏瑛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祈春抿嘴笑了一下,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个信笩来,说道:“娘娘,回来前我去了趟儿玄武门,守门的值班儿把魏太卿的信件给了我,我给您带回来了。” 魏杏瑛眼里迸发出光亮,喜道:“我的好祈春,刚痊愈就忙活我的事儿,太麻烦你了。” 说着就让祈春先坐下,手下忙着拆信笩,不忘挤眉弄眼地问道:“祈春,昨日宫里都传遍了,说你和李鱼早就好上了,可有其事? 后宫难熬,上到主儿下到宫女都八卦,爱打听点别人的事儿,给自己个儿的生活添点滋味。 祈春皱了下眉,道:“怎得有人这样嘴长,说到娘娘这儿来?是谁,我不在这几日可是 7. 都说是福星,太上皇也沾沾福分。 《咸鱼太后的第二春》全本免费阅读 晌午三时,游廊上的灯笼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再过几个时辰,魏杏瑛就得移驾永寿宫去陪她名义上的老丈夫了。 永和宫三人先前一听到侍寝的噩耗,站在院儿里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魏杏瑛站都站不稳,被扶到了黄花梨圆凳上,她绣金袖口下手指止不住颤抖,哆嗦着嘴皮子问:“我听说人上了六十,再得了病,肉皮儿就像个松松垮垮的布口袋,下头呢,则像被蝗虫吃得就剩些碎肉黏着骨头,扎紧了口子,精神头儿还是会溢散去,老味儿如骨附蛆。双银,我怕啊,我趴在那样一坨东西上,我恨不得找个棱子把自己吊死啊。” 双银一听,呸呸了几声,豆大的泪珠儿在眼眶子里转圈,打起几分精神头儿劝道:“娘娘,不吉利,您快别说了。我让人去传了太子殿下,他不会不管您的,若不成,晚上我替了您去,左不过太上皇现在老眼昏花,分不清谁是谁。” 魏杏瑛按住双银的胳膊,凉凉勾了下唇,似是认了命,道:“你还是清白之身,作不得。入宫前,爹说他跟了太子,这样太子会看在他的薄面上多看顾于我,他本可以中立,夺嫡是个危险事儿,却为了我摊上这差事儿。进了宫以后爹让我苟着,说不得罪人儿就不会有事儿,我听了他的,这几年来谨小慎微,见人儿就赔笑脸,我知道她们都瞧不上我,说我没骨气,可是我爹只剩我一个,我不能死在他前头。今儿个啊我自去,这是我的命。” 祈春紧绷着脸,急要时刻她反而更冷静,已经想好了几种法子,说道:“娘娘,你们先别急,我有几个法子,暂且一试,比坐以待毙来的好。双银,你去请了太子是不假,可是李鱼和我提过一嘴,太子因卫盛一事正在镇抚司接受审查呢,暂时脱不开身来。娘娘,你翻出您的金银细软来,上咸安宫走上一趟,这个时辰,两位太妃应是在一处话家常,就像您以前那样,和她们打一会儿双陆,记住,不能赢只能输,在这过程中套问一些太上皇的近况,从中咱们再想解决办法。” 魏杏瑛从袖口处取出手帕来擦了擦眼泪,眼神带了些许希冀,吩咐双银:“双银,你收拾一下陪我来。死马当成活马医。” 祈春看娘娘精神头儿回来了,咧了下唇,上前一步拉着娘娘的手,陈情道:“娘娘,我去司礼监找程都督,倘若不在,我就一直等,咱们都努把劲儿。” 说完她神色肃然,看向双银道:“双银,看好娘娘,没得被人欺了去,咱是求人儿,可也不能太低微。” 双银嘴唇撅了一下,哼道:“断不会,还有你,办事儿紧点儿的,能把程都督带来最好。” 祈春只作没听见,和魏杏瑛行了个福礼就出了永和宫,下身襦裙因行进得快和一朵盛开的菊花似的。 —— 魏杏瑛这厢也带了一香囊的金银和一枝青鸾翠羽垂珠簪,常太妃上回暗戳戳问她要过,她权当没听见,钱得用在刀刃上,这回子终于有点儿用场了。 她提着裙裾上了翟轿,双银随侍,一行人朝着咸安宫里去过。 翟轿里点了上回淮之送来的松木香,镂空小铜炉袅袅溢出香气,格外好闻,和淮之袖口里那种清冽又硬朗的香有些相像,把她全身包裹了起来,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 离咸安宫还差上一段,她也跟着小轿儿轻晃,缓缓阖上了眼,入了梦。 那时,她刚及笄,程淮之和她订完婚约,有几日没来见她,她给他写了几封信,也没有回应,她很是奇怪,想找人拿主意亦去梨香园找了阿姐。 阿姐长得像娘,知书达理,只是娘胎里就带病,太医说她活不过二十。 她还不像现在似的是个面儿人,虽不善言辞,但偶尔任性起来把人能气的倒仰,爹不是用藤条打她就是责骂她,可惜一点用都没有。她冲过去对着太医发狠道:“不准你诅咒我阿姐,你个庸医。” 阿姐在床榻上,咳嗽几声,阻拦道:“不得无礼,小杏。” 太医蹙眉离去,她又有些胆怯起来,死死盯着阿姐冷白素容,惶恐万分。 阿娘是梨花碾作尘,阿姐是枝头欲坠的梨果儿,怎么老天对她们魏家这般不公平,难不成让她们都死绝了去才可吗? 阿姐浅浅勾了下唇,神情像极了母亲,低低地说道,“来,小杏。” 魏杏瑛坐在脚凳上,把发髻上的簪钗拔掉了几颗,轻轻枕在阿姐的膝上,阿姐一下一下地给她捋着额头,问道:“小孩子皱什么眉头?是淮之那边惹你不顺快了?” 她想了一会儿说:“阿姐,我以后不嫁人了,我就陪在你和爹身边。” 阿姐无奈地笑:“别消遣阿姐,和程家知根知底,不是那等挑理难缠的婆家,你每日回来都成,阿姐等你。你先准备婚事吧,阿姐等着喝你的喜酒,” 那之后魏杏瑛就忙着准备嫁妆单子和跟管家嬷嬷学打算盘,管商铺田地之事。 直到某日,下了极大的雪,扯絮似的。 魏杏瑛白天连轴转,晚上刚穿了寝衣睡下,魏府就喧闹起来,府内下人乱成一锅粥,有门房大喊“魏家长女殡了。”。梨香院的嬷嬷和丫鬟也抱着嚎啕大哭,“小姐,你怎么去的这么早,你让我们可怎么活啊。” 魏杏瑛愣愣盯着酸枝雕花床头柜上摇曳的烛火,心像被人生生剜了去,痛到没有知觉了。 阿姐,最可亲的阿姐死了? 门外守夜的小丫鬟红着眼,敲了三下门进来,手上抱着一套提早儿准备的寿衣,绶带。 她和提线木偶似的穿上寿衣,虚浮地踏出屋门,晃荡到了祠堂,阿姐的棺就停在里面,进去后她扶着棺滑到地上,喃喃道:“阿姐,你说好送我出嫁的,为何不等我。” 祠堂门被人打开,四月春寒,程淮之未穿履鞋,冷月下他的面容白似缎帛,身姿如松竹,穿了件透白的中衣缓缓进来,眼神带着惊人得恨和死寂。 他直直站立在原地,扶住魏杏瑛的双肩,盯着她没有焦点的双眸,语气爱怜悲悯“杏瑛,阿姐不在了,还有我。” 这一刻魏杏瑛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未察觉对面的人也不对劲儿,只扑在对面怀里,眼泪如珍珠扑簌簌而下,透了那人薄透的中衣。 窗外浓夜渐渐浸过了程淮之的头顶,他正处于灭顶的痛与恨之中,躯壳腐朽,心 8. 您的女人都被你祖父抢先了! 《咸鱼太后的第二春》全本免费阅读 魏杏瑛拍了拍手,双陆从咸安宫梁上飞了下来,静静站在一侧等令。 只见她一袭轻裘,膝盖和手腕处裹了白绷带,白布裹脸,像个木乃伊,吓了常妃一跳,捂住胸口喘气,问道:“她什么时候到梁上去了? 魏杏瑛讪讪一笑道:“她有些古怪,爱在梁上俯瞰全局,见谅见谅。” 边说着边朝她腰间悬挂的香囊瞥了一眼,上回对过暗号,这回双陆可别掉线啊。 双陆低垂着脸,翻转了下手,一对檀木骰出现在她手上。 两太妃看了个稀罕,魏杏瑛接了过来,朝两位娘娘献宝儿似的说道:“这是太子给的,番邦进献的贡物,咱把棋儿取来,骰子就用这对儿吧。”、 李太妃和常太妃自是应下,四人端坐于棋案前,常太妃先出,骰子点数是6,棋先行,接下来,是李太妃,5,再是双陆,打了个1,快到她时,她暗暗踹了双陆两脚,双路面容冷静地给了她骰盅,果然,她扔出的点数是2. 李太妃已经前进了五下,眉毛挑了下,神情傲然:“你这小护身也就那样嘛,还不如我技艺好。” 魏杏瑛自是赔笑,随即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两位姐姐当然是聪慧秀敏,就是在西五所连打个双陆都缺人呢,可是福寿宫卫太妃比较忙,没空儿来和姐姐们话家常?” 李太妃快赢了,冷哼了一下:“她卫芳清高,不屑于我们为伍呗,人家是将门世家,她兄长卫瀛现在做着太子太卿,侄女儿卫婉争气,直接是东宫太子妃,侄子卫礼在边境当守龙大将军,人家可是盯着从龙之功呢,自然看不上我们这种已经快被淘汰的前后宫老人儿了。” 常太妃不到四十的年纪,保养的好,脸和剥了的鸡蛋壳似的,幽怨地说道:“以前太上皇在的时候,就和卫芳不合,仗着父兄权势大,一到快侍寝就称病,后面宫中传闻她有个旧情人,给人家守节呢。不过下人们说那个卫瀛不是卫家亲生的,他们两个有过首尾,无风不起浪,谁知道呢。当时太上皇说要彻查,第二天就病倒了,本来我们之前压卫芳一头,现在还不如人家风光,自个儿家族不顶事儿,前阵子我后母找到我,让我给远房表哥儿找个清闲活儿,我哪里有那么大本事哎。” 李太妃赢了不少角银去,投桃报李地给了一个重要信息;“要说你倒霉,你怎么得罪了那卫芳?她八百年不给太上皇侍疾一次,前一阵竟然去了,似还提起你,说你福星高照,把你召过来侍疾,太上皇的病就能好一大半了。” 魏杏瑛若有所思,爹最近也提起卫家的小动作,再联想这卫太妃的所作所为,不行,得给爹传个信,让他盯好卫家,明哲保身。 打完了双陆,常太妃和李太妃笑着把魏杏瑛送出宫,寒暄了几句,就双双回了咸安宫去。 双陆又躲在一个角落里跟着她们,刚双银在宫里憋得不行,狠狠道:“这两位太妃可是人精啊,说了半天就告诉你个卫太妃的消息,太上皇那怎么应付侍寝的法子是一点没说,呸,白白吞了那么些银子。” 魏杏瑛叹了口气道:“也好,总算是知道了敌人是谁,回去再商量解决办法吧。” 说完她瞧了瞧上空,太阳已经快落山了,还有两个时辰,她就得陪那个老家伙睡觉了,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不知祈春那边怎么样了,程淮之有消息了吗? 他还会管她吗,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想见到程淮之。以往有点想念都被她压了下去,可是今日,也许是做了个白日梦,也许是侍寝逼的她认清了宫里残酷现实,那种又想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腰身的冲动又汹汹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 再说祈春,到了司礼监,门口的随堂打远儿瞧见一个着青色下裙,穿粉紫圆领窄袖衫,胸前缝穿枝小向日葵的小宫女过来,他立刻带笑迎上去。 这谁人不知永和宫祈春是程都督干儿子李鱼的相好儿,态度恭敬些总不出错。 小随堂虾着腰,问道:“姑娘可是有何事?来找李少监?他在隔壁文书房?我给您叫去。” 祈春摇了摇头,眉眼带着焦急,说道:“都督的行踪你可知道?” 小随堂面带慌张,瞧了瞧四周道:“姑娘你别折煞我了。我们哪儿敢管程都督他老人家的行踪啊。” 隔壁李鱼听见外头动静,掀起竹帘来,出来问道:“何人?” 一见到祈春恬静的面容,他自是暖笑道:“你找都督?今日他去了镇抚司和锦衣卫他们特审东宫,可能得有些日头才能回来。你来我屋喝杯茶坐着等。” 祈春摇了摇手,仰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娘娘有难,不用你忙活,你替我上一趟镇抚司,我没有腰牌,出不去,你就告诉程都督,就说太上皇让娘娘今夜侍寝,速来。” 李鱼吓一跳,卷了下袖口,提着袍裾下了台阶,严肃地回了一句:“我速去,你等我,我一定把都督请来。” 李鱼路上心急如焚,经过东华门,绕过东大街西去,他自然知道小太后对程都督的重要性,若今夜出了差池,都督回来非得剐了他。 镇抚司是锦衣卫办案的衙门,和提督东厂一样,都是皇室手里的特权机构,相生相克,一方强势时,另一方就弱些,以对方为主。 提督东厂还是程淮之干爹冯保掌管时,就被锦衣卫隐隐压过一头去,到了这程淮之手上,局势来了个颠倒,锦衣卫反而屈居在下了。 他手下的番子三教九流人士很多,在查案和监督以及跟踪上都很有一套,程淮之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几个锦衣卫里进出窑子,又霸抢民妇的下九流之后,锦衣卫一大半都畏惧他。 可他程淮之事聪明人,兔死狗烹,他还是给锦衣卫活路的,所以他和锦衣卫头头高虎经常在皇上面前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让其误以为他们不合。 锦衣卫管事儿,高聪,是一个睚眦必报,两面三刀的小人,他服了的也就是程淮之,他听命与圣上,至于太子和八王,敦王之类内斗之类的,他不会掺和,更不会偏重谁。 虽然说东宫坐在这审讯室,他有些无从下手,可这不还有程都督呢,他都不怕得罪,自己当个应声虫就行,左不过太子现在是储君,将来谁说的准能不能坐上那把龙椅,反正就目前来看,他就算让太子记恨,也绝不会得罪权势滔天,番子遍布各地的程淮之。 前一个得罪程淮之的是刑部侍郎,被番子调查了个底掉,才知道人家和地下钱庄勾结,给百姓们放印子钱,家里正妻吃糠咽菜,自己小老婆穿金戴银。再之后,程淮之叫屠夫用杀猪刀把他剐了,送到他小老婆门口,吓的那婆娘直接上吊死了。 想到这儿高虎哆嗦了几下,紧了紧裤腰带,当给自己提了个醒儿。 一进镇抚司的审讯室,就会被墙上悬挂着的刑具夺走目光,有械具,镣铐,棍棒,夹棍,一应俱全,令人胆寒。 审讯室内,高聪站在一侧,着飞鱼服,銮带绣春刀,带上悬银鎁瓢方袋,眉眼略猥琐,生得一副鼠样儿,站在面白如玉的程淮之身侧,说上一句磕碜也不为过。 对坐着的两人,可是大有来头,太子陈锦琮和东厂提督程淮之,据说二人是旧 9. 今儿堂前我来伺候吧! 《咸鱼太后的第二春》全本免费阅读 分明四月天,永和宫院儿里的马蹄莲却不知怎的,像被霜打似的恹恹地,兀自低垂着花骨朵儿。 再说宫内,魏杏瑛倚在梨花木包银边椅上,盯着铜镜里的面容,神情有些恍惚。 只见她面上打了极重的粉,绛红的口脂,换了件灰鼠毛绒坎肩,内里着暗花缕金提花缎面对襟褙子,下身着翠绿马面裙,单螺髻上仅戴了个刻丝银簪,这一套打扮下来,可谓是老气横秋,又寒蝉穷酸。 双银把魏杏瑛拉住转了几圈,打量一遍道:“希望那太上皇见了您能大倒胃口,然后就把您放回来了。” 魏杏瑛虽心下没底,却还是咧咧唇,嘴硬道:“你家小姐我可是福星,若万一,我是说万一不得不侍寝,我先称月事提前来了,或者躲不过的话,眼睛一闭一挨就过去了。那可是太上皇,宫里宫外都敬着前朝龙子,以后能保我福泽绵延呢。” 双银眼里焦急,却还是紧握住她的手,故作轻松道:“今儿个让我去吧,我本来就是娘娘的人,娘娘好了我才能好吗,事后补偿我点金银玉器之类的,我就值了。” 魏杏瑛立时眼眶酸涩,豆大的泪珠儿悬在眼睑上,用袖口擦了下,抱着双银的肩膀恶狠狠地说:“娘娘我是绝不让你这个小蹄子占一点便宜去,这富贵窝我自个儿去。” 主仆两个又哭又笑地,不知情的人儿见了还以为她们得了失心疯。 内廷的梆子敲了五下,入夜了,无垠的天际也吞噬了最后的残阳,几颗若隐若现的星子紧接着冒出了头。 一位穿皂靴,着乌纱小帽的敬事房小太监早在门口候着,这时敲了敲门,虾着腰道“太后老祖宗,您准备的怎么样,快到点了,冯大总管那边说不能耽搁了时辰。” 魏杏瑛视死如归一般闭了闭眼,高声回道:“是,这就来。” 说着她拍了拍双银的手臂交代道:“祈春回来的话,你和她说我明儿就回来,让她不用忧虑我,我早就想过可能有这一天。” 双银涕泪横流,语气带着怨,:“你说这太子又守不住您,却把您送进这吃人的后宫来,您说他是图什么,图一己私利吗?这也太狠了。” 双银这个丫头重财,也重情,她虽说是太子的家生子,但她守了这小娘子几年,早已经把她看成自家阿姐对待了,如今见阿姐遭难,内心的天平也早从主子那头偏转到了魏杏瑛这边。 这世道就是女子最可怜,婚前从父,婚后从夫,比夫更大的还有君,从一个被拘束的后院再到被囚禁的后宫,魏杏瑛即使再咸鱼,再逃避,再埋进地里当鸵鸟,这不受她控制的命运终于向她漏出獠牙来。 魏杏瑛扭头看了眼门口搓着手帕的双银,帕子快被这小丫头拧烂了。她勾了下唇,朝后挥了下手,有股女侠士闯荡江湖的劲儿。 魏杏瑛扭头上了门口停着的肩辇,一侧虾着腰的小太监伸手来搀她,言语讨好:“李少监大人和小的们提起过您,吩咐小的们,说早年间他承过您的情,让我们都把您当自个儿主儿伺候敬重着。小的也姓李,叫李忠,冯大总管是我干爹,老祖宗,您一会儿子在永寿宫有事随时吩咐小的。” 魏杏瑛踩着杏红凤纹绣花鞋,虽兴致不高,却还是给了个笑脸,道:李忠,是吧,我记住了,以后见到李少监自给你带声好。” 李忠顿时笑的和菊花瓣儿似的,似一下子来了底气,对着四名轿,狐假虎威道,“都抬轿上心点儿,别颠着我们老祖宗,不然唯你们是问。” 双银盯着肩辇远去,渐渐化成了一个看不见的小点儿,倍感凄凉,抬头看了看天,娘子这命怎么这么苦哎? 魏杏瑛则忐忑着坐在轿儿里,揣好双银给的小匕首。 除了正宫以外,其他阶位的宫妃侍寝都得被抬到敬事房去,净身绞发,最后用锦被裹成个粽子被小太监抬到寝宫里头去,还好她是太后,可在自己宫里洗澡以后再去。 她带匕首当然不是为了行刺,而是为了让来月事这个借口更有说服性。一会她决定随机应变,若到时太上皇有怀疑,她就给自己大腿割上一刀,太上皇一觉得晦气,就可能放她回去了。 很快,到了永寿宫,金檐下挂着一溜的灯笼,驱散了些浓稠的夜色。 她一进宫里就匍匐到地,恭恭敬敬道:“臣妾拜见太上皇。” 如果是太上皇的发妻,她当然不用行跪拜大礼,可她只是个他人送进来的傀儡摆件,老老实实地行礼总不会有错。 片刻不见有人回话,魏杏瑛壮着胆子抬了下眼,这可给她吓一跳,只见靛青双边吊香囊帷帐被钩在一侧的檀木柱上,里面躺着个快行将就木的老人,眼神无光黯淡,呼哧呼哧地喘气,龙床前的脚踏上盘坐着腿的正是刚才那李忠小太监说的干爹,冯守。 只见他戴了乌纱帽,穿一件胸背花团领的窄袖衫,配朱红的曳撒,面上无须,不愧是太上皇边上紧伺候的大总管,就是体面啊。但他是个年纪大了的残废,褶子遍地开花,有碍观瞻。 魏杏瑛不知怎的想起程淮之来,他也是穿一样的太监服,再多富贵些,年轻些,膝澜和肩背用金线缝着坐蟒,却比这老货看着清嘉多了。 原来不只是太监老了磕碜,天子老了也是这幅可怜样,魏杏瑛暗暗叹了口气,还在这可怜人家呢,自己更倒霉,被他孙子设计,送到后宫当太后,这下又到他祖父寝室侍寝来了。 冯守端着碗草药,弓着腰凑近太上皇耳语道:“老祖宗,太后她老人家来了,您看,你有什么吩咐您现在说吧,一会儿我就出去了,留给您们独处。” 太上皇瞪大了眼睛,费劲地吐出几个字来:“让..她.脱...脱了衣服坐到我脸上。” 冯守也是见过大世面的,面上很平静,只是代为传达了一遍,复问:“太后娘娘,懂了吗?” 太上皇平常糟蹋的女子不少,花样多得很,什么用鸡毛掸子从上到下地描画啊,脱净衣服骑木马啊,让小太监们用各种器具捅那处啊之类的。本来还康健时看不出这么爱折辱人的,病了以后要求愈发变态了。 魏杏瑛再是个面 10. 娘娘,您是我的好娘娘。 《咸鱼太后的第二春》全本免费阅读 槅扇门处昏黄的烛火把程淮之的侧脸照得玉观音似的,可唯独那对细长的丹凤眼最是勾魂摄魄,足以让俗人动了凡心,生了亵渎神灵的念头来。 魏杏瑛就是那等俗人,青梅时和程淮之之间更多的是懵懂的兄妹之情和水到渠成的婚约,阿姐问她为何能接受程淮之,而不是太子? 她想了片刻说,因为她打小就看重夫君相貌啊,淮之这种脾性温和的观音玉做的人,放的宅院里每日看,都能多吃几碗冒尖的米饭。 至于太子,虽说也器宇轩昂,仪表不凡,但那副上位者的傲慢劲儿就让人吃不消,她才不爱舔着人,或者给人当妾室。 程淮之这种只守着她一个的郎君就极好。 到了今日,也可能物是人非,之间那点兄妹情都灰飞烟灭了。 魏杏瑛才终于认识到了,如今的程淮之是个游刃有余,权势在手,又几次救她于危难之中的陌生男子,他倘若不是去了势,她指定会爱慕或者倚靠于他的,而这种爱慕往往多与男女之情有牵扯。 魏杏瑛目不转睛地瞧着他缓缓过来,一下又一下,似踩在她心尖上,一时间心跳如擂鼓。 直到到了她极近的身侧,她甚至能闻到他领口的皂角香和刚从镇抚司带过来零星一点的血腥味,裹挟着夜里风的味道,很复杂,但却代表着这个人。 她可以想象得到对方风尘仆仆地出了镇抚司到东二街,再急急忙忙入宫的模样,只因祈春替她报了信,他就来了。 即使他正在审讯太子,这对他的复仇来说很关键,但他还是来了,为了她,一如他当初刚当上司礼监督公,就来她宫里陈情,有什么难事知会一声,淮之立刻来。 她正想着这些细枝末节的事,程淮之已经撩起袍裾在她一侧跪下,礼数周全地磕了个头道:“太上皇,臣顾念您龙体,特和御药房同制了这提精蕴气丸,包您雄风重振。咱家前几阵探过了卫太妃,听她老祖宗提起过您,说是年轻时虽总爱赌气,可却巴不得重回与您浓情蜜意的日头啊。” 程淮之记仇,又爱谋划,像狩猎的鹰,能有缠上猎物的机会他就恨不得撕下对方一口肉来。 卫家蛇鼠一窝,魏家明哲保身,还能被他们随手当个棋子,简直是当下十八地狱,受油烹得刀剐。 还计于人,他倒要让卫太妃也品一下打鹰被鹰啄眼的滋味。 榻上的太上皇眼冒精光,胸口和漏气的风炉似的吱吱作响,缓了片刻才说出口,“淮之,淮之,不用行礼,你来了,给我呈上来。” 早年冯保是他的大伴,只可惜得病死了,好在还留了个干儿子继续伺候他,程淮之,能偶尔和他缅怀冯保等老人,做事手脚麻利,人又忠诚,不爱多话,但是总能说得让人心里暖和。 更别说,后来他卧病在床时,程淮之私底下制出了药膳,让他病体爽利了许久。 皇城根下的人都捧高踩低,他一个后院帝王,不得重视是当然的,只有他程淮之,还替他找教坊司的舞娘们给他解闷,患难见真情,他是瘫痪但又不是脑子不听使唤,就凭程淮之的这份忠心,他就得永远抬举他。 程淮之缓缓直起身来,膝澜上金蟒似在耀武扬威,只见他面向太上皇的方向,笑盈盈回道,“是,老祖宗,臣这就来。” 说完,他像刚瞧见魏杏瑛似的,用手帕掖了下唇角,惊奇道:“哎呦,这不是太后老祖宗嘛?这一阵儿司礼监事多,没上您宫里问候去,是臣怠慢了。哎,老祖宗,您还和个老小孩儿似的,仪容都没弄好,臣来伺候您。” 正说着,他俯下身,那对白玉的手不紧不慢地来到了她交领中衣的松了的盘扣处,不经意地擦过她的下巴,带起了难以言说的痒意和酥爽,像是猫儿被主人挠了下巴。 又顺着她腰线虚虚地划过,来到了她皱巴的缝金袖口处,给她扯了扯,直到平整了方才罢休。 魏杏瑛难耐地扭动了下身体,晃了晃头希望把这股恼人的羞意和脸热全给甩出去,谁料下一瞬,他那对骨节分明,似上好玉石的手竟沿着袖口顺势滑进了她的大袖,准确地找到她的手,掰开,夺走了她的匕首,接着藏进了自己大袖里。 他仗着太上皇眼神不好,胆大妄为地俯身更贴近她,凑到她耳侧,低语道,“太后娘娘,别伤了您的手,想杀谁用奴才即可,奴才可当你的利器。” 程淮之就像那话本里的剧毒美人蛇,再急着噬主,也时常会缠绕着主人的手臂肆意撒娇卖乖。 她惊地抬眸看去,他乌纱帽压的很低,镶金线的帽下,鼻若悬胆,唇如峦峰,再往上才是那对儿如丝的艳眼,那艳眼里又带着撩人的情意,就着红尘和春风,向她发出了无声地邀约。 但约莫是文人风骨的因由,周身雅正的气质抵消了几分眉眼艳意,给她带来了几分熟悉感,不然她就更招架不住了, 魏杏瑛满脸通红,说出的话细若蚊呐,“督公公务繁忙,我不碍事的。” 太上皇眯着眼瞧了这两个人一会,意外觉得有些登对,宫中对食成风,太监和宫女爱结对子,有权势的掌印,秉笔甚至都在府里找了良家女子当妻,不比那些官老爷们差到哪儿去。 但程淮之入宫这几年,忙于内廷,鞠躬尽瘁,只可惜就是没个伴儿,孤零零地,只听说过老早有个未婚妻来着,后来不知怎得也没了,今日他瞧着这硬骨头小太后在他手上倒是听话乖顺,两人目光相撞时竟能品出几分前世情缘的味道来。 左不过他不缺女人,他后宫里的犟种有卫太妃一个就够了,这魏杏瑛看着清汤寡水的,像个没营养的小白菜,他还不如留着精神头儿陪卫太妃周旋呢,那个女人和他缠斗了一辈子都没逃出他的手掌心去。 不如今日就看看程淮之的情事吧!他可比女人都生的美,不知这圆领朝服下的肌肤是不是也像女人似的白嫩娇气? 太上皇促狭地想着,也不急着吃药了,说道“程,你,代我伺候一下小太后。她没享过情事,你替我让她体会下当女人的快乐。” 这下,不止是魏杏瑛,连程淮之都愣住了,俩人耳根都烧了起来。 说起来,程淮之也就是表面色厉令茬,实际上到如今只摸过魏杏瑛的手,至于旁的,虽说进了宫,良妃以及几位孤寡太妃又甚至宫女里面的,有不少向他自荐枕席 11. 他不终成眷属,一个鸟还能得偿所…… 《咸鱼太后的第二春》全本免费阅读 是夜,奉先宫里,御赐的宝瓶和锦缎被随意堆积在玉案上,宫殿内金壁辉煌。 春杏抱着琥珀色提花刻丝褙子,轻言细语地问:“良妃娘娘,您明日可是穿这件?尚衣坊连夜绣好刚送来的?” 良妃陪永德帝在湖心亭吃了晚膳刚回来,正倚在榻上,早杏给她按着肩膀。 她甫一听到问话倦怠地抬眼瞧了下,问道:“如云做的?你可是交代了掌事?没让那小贱骨头找人代工吧?她前科不少。” 春杏抬起眼皮看了下娘娘神情,抿嘴附和道“当然不会。哪个女绣娘敢偏帮了她去?都和躲瘟神似的躲她呢。这褙子让她返工了三次呢,上次我去领时,这小娘皮儿眼睛肿的跟个核桃似的,大家都知道她得罪了娘娘,如今在下房里睡觉时连床铺都没,吃食也是冷的,可受罪了呢。” 良妃紧蹙的眉缓了些,合上了眼,咕哝了两句,“活受罪可比死了难熬,就像我,当时被如云打压,我恨不得死了一了百了,你看现在,她还不是被我压着,天道有轮回啊。但是话又说回来,有了帝王之爱又能怎样,咱就是个青楼女的替身,春杏,你说我和那如云比,谁更下贱啊?” 春杏吓得立刻匍匐在地,直呼:“娘娘,您当然比那小贱人尊贵多了,她是贱土您是美玉,帝王如今只来您宫里,您看那德妃端妃,嫉妒您还来不及,这将来啊,您再有孕生下个龙子凤女,您可就前途无量啊娘娘。” 良妃听了些奉承话舒坦了些,又点了早杏的名,眼神期许:“程都督最近在忙什么,上回你去司礼监报信了没?我几日来凤体不适,他可是说何时来看我?” 早杏为人怯懦实诚,春杏给她使眼色都快使出火星子来了,她都没瞧见,吞吞吐吐地还是说了实话:“李鱼少监出来打发了我,说都督在镇抚司忙着办案,近日不会来,可今儿晚上,太后去太上皇宫里侍寝,都督连夜就入宫了。” 良妃冷笑了两下,把锦被踹到地上,发了好大一通火,“他这是气我前阵儿在圣人面前告魏杏瑛的状了,惩罚我呢。我有病他都不来,魏杏瑛侍寝他倒是着急火燎的进宫,枉费我这几天一直在圣上那儿打探他对太子的态度,我替他尽心谋划,他都眼睛瞎了看不见?那魏杏瑛给他下迷魂药了?” 春杏瞪了一眼早杏,这个愚蠢的小妮子跟天生脑袋缺根筋似的,连点迂回的话术都不会说,看给娘娘气的,把主子气病了做奴才的能好? 这奉先宫里的谁不知道程都督在良妃心里的地位,恐怕比永德帝还在先,还敢捡了这话来触娘娘霉头,看来今夜别想睡了。 果不其然,良妃下了榻,随手在穿衣架上取了件雀翎斗篷裹上,理所当然地知会了她俩,“咱们就在这儿等,等明儿一大早咱们在御花园守他,他喜净,总打那儿经过,能碰见说两句话也是好的。” 春杏扶额,认命似的到了娘娘跟前去陪她等着,今儿本不用她值夜的,现在被早杏害的,得熬一宿了。 …. 宫城外突地下起小雨来,斜雨如雾,凉飕飕地,直往人脖子里钻。 只见一位身穿葛布窄袖,戴绿璞头的马夫正架着一辆马车朝着郊外而去,马车里传出极微弱的呜咽声,里面之人正是大理寺被劫走之囚犯,卫盛。 过了几刻钟,马车缓缓停在了荒废的古庙前,马夫用腰间的剑挑起车帘,嗓音粗哑,“卫盛,主子让我送你上路,挣扎无用,留下遗言即可。” 马车内,被木绳捆住的卫盛面带惊恐,涕泗横流,眼神朝下看了下被堵住的嘴。 马夫冷笑两声,用剑挑出对方口里的棉布团,喝问道,“我急着回去复命,别耽误时间。” 卫盛原是卫家旁支,经卫太卿提拔才当了个侍郎,妖书案一事简直是冤枉得很,那本是他写的春花秋月的随笔,万万没想到得了万岁爷的忌讳,怀疑他是前朝的奸细,被程都督抓进了提督东厂,对方手段阴狠,对卫家有恨,刑用尽了,差点屈打成招,后得太子入大理寺劫狱,他本以命起势,打算以命效忠太子,结果又被这人带到了古庙灭口。 他百思不得其解,太子不可能会杀他,卫家是他本家,唯二可能是那魏络或者两王。 想到这儿他惊恐万分,朝着对方哀求道:“大侠,我是太子手下,如果你杀了我,你以后也难逃,这样,你放了我,我可以把全部身家都给你。我在江南有贩私盐的路子,您与我合作,我让一半的利给您。” 那人冷笑道:“果然像老爷说的那样,你就是贪生怕死之流,可惜,你挡了老爷的仕途,只能死,你这些钱留着地下花吧。” 卫盛眼尖,发现对方腰上带着魏家腰牌,他恨不得把一口牙都咬碎,可恨的魏络,你个道貌岸然的小人,在太子那儿装刚正不阿,私下就要取他命,他发誓,做鬼都不会放过魏络。 说着他剑捅了出去,卫盛闭上眼,正等死之际,一个飞镖从远处而来,打掉了马夫的剑,随即又来了十几个暗卫把这贼人包抄了起来,那贼人体力不支最后服毒自尽了。 最后从暗卫后面有一位着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戴玉冠的年轻男子缓缓踱出,面容如玉,年岁不过二十上下,噙笑吩咐一侧的手下,“你们把他绳子解开。” 卫盛当然认识这位,正是两王之一的敦王,擅谋略,有才情,容貌也不凡,随他们的母妃,皇室从不出丑男。 卫盛手臂和腹部全是在大理寺受刑留下的伤口,形容凄惨,但甫一见到敦王,简直和看见天神下凡间似的,连滚带爬地从马车上下来,跪倒在对方脚边,嚎啕大哭,“王爷,您来救小人了,以后小人这条命就是您的。” 这时的卫盛已经全然 12. 他的灯火,杏瑛 《咸鱼太后的第二春》全本免费阅读 到了后半夜,乌沉的云团吞噬了冷月,永寿宫檐儿上蹲着个圆滚滚的雀儿,豆大的雨点打在尾巴尖上,它立刻扑棱棱地飞走了。 永寿宫侧室里,守门小太监进来给炭盆添了几次红螺炭,屋子里暖烘烘地,烧的魏杏瑛脸红通通地,颈子里和手心都出了细汗。 她局促地坐在铜镜前,手脚还僵硬着,刚才在太上皇面前是糊弄过去了,但如今屋里只剩他俩时,她才后知后觉地醒过神来,她和淮之有过肌肤之亲了。 虽说太监不算男人,她也权当这是个乌龙让其过去。 可当时他那对带着狼性的艳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暧昧低哑地向其表忠,“你想杀谁用我就行了,我当您的利刃。” 这幅画面死死钉在了她脑子里,搅得她现今连和他眼神对视都不敢,从她进宫以来,她为了爹,为了淮之,为了她阿姐,见了程淮之全当不认识,不问也不接她的示好。 冬里和早春,宫里的炭和银钱的月例有限,除了良妃,德妃端妃,一众老太妃,和她宫里,两天才烧一次炭盆,入夜最是难熬,她和双银时常为了取暖抱在一块睡。 太子不是没给她送过红螺炭,在她这儿得了个冷脸以后就不送了,只有程淮之,得势以后每日都送来两斤红螺炭,她推诿或者冷脸,也当没瞧见,只是挑眉让祈春抱进去,半是威胁半是诱哄地说,“娘娘,您就别与我置气了,您犟不过我的,别冷坏了您的玉体。” 她气的倒仰,说了句狠话,“你以前还是个薄面公子郎,现在怎么学的油嘴滑舌的?” 他眼眸一缩,似一颗石子哐地砸进了深不见底的寒潭,不冷不淡地说:“太后娘娘,臣现在可是奴才。不是什么公子郎。” 羞惭一时间爬满了魏杏瑛的心头,垂眼正要解释什么,对方又揭过这茬,笑盈盈地端来一碗降火的莲子羹,挖了一勺,插科打诨地要喂她“娘娘,太医说你内经燥热,我给您煲了羹,您喝一口吧。” 她看着他如白玉的面,似点漆的眼,讲究的站姿,以及体面的绯红朝服,回廊里的凉风卷进来,他的袍裾都一动不动。 他一直都是那样孤零零地站着,像青山松石,永远也不会被打倒,即使被诋毁被轻视,也不会在人前袒露丁点儿脆弱,是了,这还是她的公子郎,程淮之,傲骨只是被他短暂地压在了机锋圆滑的姿态里。 即还是故人,那他所谓在外的威名就只是虚名,在她眼里,还是那个十六几的大猫装虎,对着别人发狠也断不会欺了她去。 想到这儿,魏杏瑛平静了下来,拔掉了老气的银簪,道,“淮之,一会你到榻上睡。” 程淮之虽也为刚才的事羞窘不已,却从善如流地站到了她一侧,能伺候她就寝是他的荣幸,左不过他是内廷的奴才,伺候人是他的本分。一会给她送上榻以后他就靠窗眯一会好了,左不过还有三个时辰就到点了,待他回提督府再补觉。 程淮之正拿起一把木梳要给她理发,甫一听到,手抖了一下,差点没拿稳掉地上,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娘娘,您说什么。” 魏杏瑛奇怪地瞧他一眼,适才逼上来的不是他似的,现今又一副扭捏害羞样儿,当上守礼君子了? 她不理他,净了面,解了衣裳,穿着件中衣,就进了寝被,理所当然地冲着他道,“我困了,你快点啊。你又不能对我怎么样。” 程淮之抿了下唇,侧脸绷得死紧,她对他不设防当然是极好的,可谁说,宦官就绝对无害了? 前几日还有番子来报,有个司礼监的随堂把青楼女姑娘糟蹋地不成样,那玉势插在体内拔不出来,肚子都被捅破了。他连夜吩咐番子乱棍打死,才没传进永德帝耳根儿里。宦官虽说不能人道,可花样多得很。 他气地腮帮子都鼓紧了,发誓要给这个不知世间险恶的小太后一点惩罚,让她以后得对人保持一点警惕,他径直来到榻前,撩起锦被,在她身侧和衣睡下。 结果这么一会功夫,魏杏瑛已经睡熟了,面容恬静,咕哝地说着梦话,一双白皙圆润的玉足翻出了锦被,像糯米团,翘在天上,她没像其他名门闺秀似的裹脚,明里暗里地被嘲讽过好几次,说她是没娘的孩子,克亲不守规矩,这下连脚都没裹,程家善良才跟她结姻亲的。 他替她打抱不平过几次,她呆愣愣地问,自己是不是个另类?当时的他一时语塞,只能沉默地看着她把情绪自个儿消化了去。 可他如今打心底里爱她的天足,无拘无束,随心所欲,他从来不后悔和她结亲,也不后悔进内廷。 因为啊,他把全家也克死了以后,才彻底体会到了魏杏瑛当时孤立无援的孤独,这是她一个人淌过来的路,现在他也正在其中痛苦,可是不怕,因为他的灯火,杏瑛在前头给他照亮儿呢。 他悄悄地,手掌攀上了她的衣袖,攥紧了一侧魏杏瑛的小手指,胸中这口不见底的枯井,像被人投了一罐蜂蜜进去,他终于咂摸出甜味来了。 纸窗透出一丝青白来,天刚蒙蒙亮,宫外的闩被人打开了,窗外的雨下了半宿,没有停歇的兆头。 程淮之已穿好鸣龙绯红朝服,帽上镶金玉,玛瑙料的貔貅坠角压住袍裾,尽显清贵体面,静静在一侧等着魏杏瑛醒来。 看魏杏瑛睁开杏眸,他才拘谨地说,“太后娘娘,臣去太上皇那儿请个安,雨天路滑,看这样还得下到晌午去了,您收拾好自个儿我撑伞来宫口接您,送您回永和宫。” 和昨日那副打蛇随棍上的模样大相径庭,魏杏瑛心口说不上来的堵闷,只能装作视而不见,闷声应下。 不过一刻钟,魏杏瑛就站在门口等,天没大亮,她模糊地瞧见不远处程淮之撑着青绸油伞款款而来,颀长瘦削。 前方有人正虾着腰,拎着梅红缕金小灯笼子给他照路,青石砖被雨洗过,在灯火下这么一照,像玉石似的剔透。 前头那小太监着皂靴,青色太监服,一见她就恭敬地行了礼,暖笑道,“下臣李鱼见过太后娘娘。” 因着祈春的缘故,魏杏瑛见了李鱼也觉得亲切,笑着贺喜道,“你可是李少监了,都督给你晋了位,你是四品啦。” 李鱼抿唇摆手道,“不敢,都依仗干爹的赏识,娘娘,我给您和督公点灯照路,您们细聊。” 说着他就到前头去了,雨噼里啪啦地打在青绸油伞上,程淮之眸色澹静,撑伞到了她跟前,伞面微微倾斜于她,二人缓缓地朝前而去,一时无话,似天地间就剩他们二人,万籁俱寂,风烟俱净。 她个头略矮些,但连肩膀都没被雨打湿,进了等在御花园入口处的良妃眼里,那就是格外刺眼了。 她一宿未睡,左等右盼就看到这,鬓角戴了的大红牡丹花和她眼里愤怒的红丝相辉映,她一时间气的理智全无,正要冲出去。 春杏抱住她的腰,磕头劝道,“良妃娘娘,您三思啊,万一这程都督事后发起火来,咱承担不起这个代价啊,您冷静一下,我去把都督请来,您心平气和地和他说两句话吧,这不是您的初衷不是吗?咱别自己乱了阵脚。” 良妃深吸一口气,持着小铜镜瞧了下面容,腮凝新荔,眼若桃李,还是很美,才平复了情绪,道;“我等你,你务必把 13. 琉璃灯下他侧脸如玉剔透 《咸鱼太后的第二春》全本免费阅读 天刚蒙蒙亮,宫里传来第一声鸡鸣,福寿宫的偏殿檐下也点上了几盏斗方玻璃灯,太子妃卫婉就从榻上坐起来,轻声唤了守夜宫女进来伺候。 从太子出事前后,她已经在她姑母,卫太妃的宫里连住了十几日了,原因无他,夫君出事,她一个内命妇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姑母商量对策。 只见卫婉正坐于铜镜前,穿着件深青翟衣,袍裙上间或织着小轮花,生得明眸皓齿,体态端正,她是两朝太傅,卫瀛之女,高门贵女的礼仪,相貌才情当然都是一等一的。 一等侍女素锦从黑漆描金妆匣里取出九翟四凤冠,正准备给她戴上,缓了一刻,察言观色道:“殿下,卫太妃老祖宗让掌事姑姑来喊您过去正殿用早膳,刘姑姑适才与我说太妃娘娘发了很大一通火,砸了不少东西,您要不今儿还是称病避避风头吧?” 卫婉咽下一口二陈汤,皱眉拒绝道,“姑母近来一直为太子一事忙前忙后,卫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既我是太子妃,享受了尊荣,我怎可一遇见麻烦就当逃兵。” 素锦是她的陪嫁丫头,当然知道自己小姐嘴硬心苦。虽说和太子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三年过去,姑爷都没和小姐圆房,俩夫妻貌合神离。 哪个闺中小姐不盼着夫君琴瑟和鸣?哪像了现在,守活寡,大婚那日,她在门外侍奉时亲眼见太子摔门出来,再也没回来。 那之后小姐眼眸里的光就灭了,再与她提起太子的事,她也只是冷淡道,“太子的事,咱们是管不了的。咱们做好本分事就行了,” 如今又得为这样的冷面郎君忙活,她可真真是为小姐不值,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道:“小姐,那太子又不值得咱们这样奔走,说不定他都不念咱们的好呢。” 卫婉冷下脸,呵斥道,“慎言,隔墙有耳,传进他人耳朵里我都保不住你。” 素锦垂眸恭敬应下,从衣架上取下一件鹤氅给卫婉系上,随即搀着太子妃朝正殿去了。 刚下过雨的青石砖路滑,地上的浅水洼依稀可以照出人脸,她们主仆两个迈出的步子间距像丈量好了似的,绝不行差踏错一步。 甫一进福寿宫正殿,卫婉面上一惊,只见地上滚落了一堆瓷器碎片和金银器皿,如狂风过境一般狼藉,候在一侧的宫人们垂眉耷眼,皆不敢收拾残局。 是了,卫太妃没发话,谁敢触主子霉头? 卫太妃今个穿着件绛紫绣芍药锦袍,戴金冠,抱着一个珐琅小铜手炉暖手,生了对儿丹凤眼,眉眼凌厉,相貌不俗,看上去有几分厉害。 一侧伺候膳食的宫女早就在檀木月牙桌上布好了菜,远一看去,碟子里分别是鹌子水晶脍,樱桃肉山药,螃蟹小饺儿,再配一盅红枣雪蛤汤,琳琅满目,让人食欲大动。 卫家权势大,卫芳卫太妃是她姑母,又是太上皇的宫妃,御膳房只能每日小心伺候着这位主儿,生怕惹恼了对方,让卫家记恨降罚。 卫芳冷眼瞧着自己的这位侄女,状若无意地寒暄道:“昨夜雨急,可睡得好?” 卫婉福身行了礼,温婉一笑,得了免礼的准许才坐下,神情担忧地回道,“谢姑母关心,昨夜倒是没听见什么响动,可我看姑母眼下有些青黑,可是魇住了?” 她旁敲侧击地问了对方发火的原因,可卫太妃没接这个茬,喃喃道,“不知卫礼小侄儿在边境打仗打得怎么样了?安南那些夷民不知天高地厚地敢挑衅我大明朝,把他们都虏来当我朝的奴隶才可解气。” 宫妃不得干政,可这位卫太妃在宫中肆意议政,也无人敢告发,不过是仗着自家侄女嫁给储君,侄子在边境打仗势如破竹,从未败过,而阿兄呢,又是当朝太子太卿,连太上皇见了她都得容让几分。 卫婉用了早茶漱口,似没听见似的,端茶盏的手不动分毫,雅了极点。 卫太妃目光转向她,眯了眯眼,敲打道,“你说太子何以不在你房里过夜?难不成是你太端着贵女架子,不够温柔小意?或他觉得你不够俏皮新鲜?连个魏杏瑛都比不过,人家是心上白月光,你是无趣的屏风鸟。怎么就不能放下身段讨好迎合下自己的夫君呢?卫家背靠太子这条船,不紧抓住,你怎么知道得势的太子不会把咱们卫家从船上踢下来?” 她惯来知道,这位姑母看她不顺,个中原因,不过是她娘亲抢了她的爱人,卫瀛,而她只能为给卫家的势力添砖加瓦,进了宫,当了昏庸糊涂的太上皇的宫妃。 在姑母眼里,她这个情敌的女儿是可以时常搓磨的,正主儿也早被他们逼得入了道观做了姑子。 可姑母还是心有余恨,不善罢甘休,前阵儿她美其名曰为太上皇入道观祈福,实际上是为了狠狠地羞辱母亲一顿,她在一侧喝茶,看着母亲劈柴喂鸡一整日,这才解了气。 她又能做什么?难不成要昭告天下,姑母和自家兄长,她爹有私情吗? 这是下下策,除非她和她娘活腻了! 她打小就知道,男人薄情,她爹不过是其中一个,太子也不例外,对着妻横眉冷对,爱着不爱自个的女人,或者幻想与旧情人远走高飞,舍下家扔下责任,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爱情。 她不想和任何人争,更不会讨好太子,她只想稳坐太子妃的位置,保住她和她娘性命就够了,至于太子荣登大宝之后会不会休了她,这不是她该考虑的,到那时反而还解脱了。 想到这儿,卫婉恍若未闻,笑着对姑母解释:“哥哥用兵最是厉害,咱们等着就成了。爹给我寄信来了,两王虎视眈眈,咱也不能坐以待毙,其中破局的关窍臣女以为在那魏杏瑛,想必姑母也知道他太子他们三人的传闻,为了一个女人,程淮之才紧咬着太子不放,倘若他暂时沉湎于和魏家女的感情纠葛,咱们也就能松一口气,爹也能在朝堂上找些同僚为太子求情了。我明儿个上永和宫走一趟,她和太子青梅竹马,定然看不过眼,太子得难,万一她伸援手帮上一帮呢。” 卫太妃戴着护甲的右手指扶了下鬓角的金簪,不屑冷笑道,“那魏杏瑛,看似纯良,实则睚眦必报,心狠手辣。前夜我撺掇了她侍寝,估摸着已是恨上我了,程淮之那个阉官和太上皇,她三人待了一宿。方才,太上皇边儿上的总管冯守下旨,让我侍疾一月,我不信其中没有她们二人的手笔,你去也不一定能得个好脸色。” 说着又话峰一转,“但,你去探探口风也好。” 卫婉笑着称是,又给卫太妃瓷碗里填了些菜,哄着她吃了。 用膳后,卫芳要小睡一会,把她打发走了,卫婉告别姑母,出了福寿宫,瞧了一会已有些毒辣的日头,用手挡在额首上空,吩 14. 他们朱家又长寿又心狠。 《咸鱼太后的第二春》全本免费阅读 程淮之换了件蟠龙掐丝绣边宝蓝绸袍,着直靴,腰间悬着的红玉麒麟坠角压着袍角,手上把玩着两圈檀木佛珠,生的眉目稠秾,唇红齿白,潘安都不及他的相貌,不说他是内宦,还以为是公子郎春游呢。 敦王打远一瞧,更为警惕,这人可是出了名的佛面蛇心,可虽得防备,表面功夫得做全,只见他笑得春风满面,寒暄道,“淮之阿弟,你快坐下。” 他辈儿大,称个淮之倒没什么,可是一个王爷,一个督公,亲热过了头就难免有结党营私之嫌。 程淮之不接他的话头,径直朝着镂空梨花木案而去,在乌木扶手椅上坐下,拎起青瓷的茶壶,吩咐一侧候着的小内侍换了茶叶,给敦王斟了茶。 敦王端起茶盏品了一口,眯起了眼睛,这可是江南直运过来的最新的西湖龙井,一两值百金,连敦王也只是逢节礼得个一两而已,在这提督府倒是随处可见。 他咂舌,怪不得人家都说东厂富得流油,记恨上谁了,看上了什么名画古董啊,随便扣个贪赃枉法的帽子就能抄了对方的老家,之后这些本该充盈国库的物件则出现在了他程淮之的家里,江南那些官商,为保平安都纷纷孝敬这位“二皇帝”呢。 他也听过一嘴传闻,这程淮之人称二皇帝,除了永德帝之外,天底下就是他最大。上到官员,下到商户,一听见这位督公的名号,和老鼠见了猫似的胆战心惊,颤颤巍巍。 敦王也不是来喝茶的,机不可失,他催促道,“督公可是在追查太子?正好我这里有一个线索,不知督公可否赏脸听一下?” 程淮之揣着明白装糊涂,槅窗外的阳光打在他侧脸上,宛如庙堂里的坐佛,神态透出股悲天悯人来,只听他勾唇笑问,“太子之事是锦衣卫管事高聪跟着的,我只是协助,您说的我不太明白。” 敦王抿唇,侧脸紧绷得像根弦,心里门儿清,知道程淮之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了,卖了个关子道,“督公,您就瞧好吧,我会让您明白,到底谁才最适合当储君。” 说着他站起身,抬了抬手,一个影卫从梁上飞了下来,等在一侧待命,敦王冷脸瞥了下跪趴在程淮之左脚处的小内监,吩咐影卫道,“把这个内奸拽出去杀了。” 敦王变脸变得快,说话间又抬眉带笑对端正坐着的程淮之道,“阿弟,这是太子插在你府上的,为兄我就自作主张替你铲除了啊,再过一会皇上估摸着得召咱们进宫了,我有个惊喜给你看。” 程淮之似笑非笑,这敦王又是给个巴掌喂个甜枣的,当他还是三岁小儿吗?他怎会不知道这探子是太子插的?可是他都是给他的假信息,混淆视听的,如今把他拔了,太子之后得生疑了。 这是看他太消停,给他和太子之间再添把火,他好渔翁得利呢。 程淮之用绣帕掖了下嘴角,冷冷笑着,还没上位呢,就把手伸到他提督府上来了,万一他荣登了大宝,不得是鸟尽弓藏? 左不过再观望一下,他只想把太子拽下来,把他那些仇家弄死,这两王,谁当皇帝都可以,只要让他活着能保住杏瑛就行。 他一个宦官又当不了皇帝,再是二皇帝,也是皇帝的狗奴才,主子给个脸就能活,不给了就得死,所以这批红和监察权他一定得紧紧握在手里。 正想着,提督府门口曹贤随笔来了,穿着太监服,右手臂抱着金澄澄的圣旨,神情倨傲。 这人是永德帝从王爷时就陪着的大伴,在他手下的司礼监任随笔,表面对他有几分敬,私底下又扒着皇上,是个两头都占的墙头草。左不过他最近忙着追查太子,没空理会这些牛鬼蛇神,待得空了非得紧紧他们的肉皮儿不可。 大太监曹贤拿着鸡毛当令箭,瞧见程淮之不跪下接旨,死活不宣,三人静静僵持着。程淮之气定神闲地又呷了几口茶,转着手上的佛珠,一副等得起的模样。 敦王蹙眉瞪了一眼大太监,是他威名不在了,怎么连个阉臣给他脸色看?他摔袖警告道,“皇上急召入府,可别耽误了时辰。” 曹贤惶恐地虾着腰赔了礼才恭恭敬敬地和程淮之搭话,适才气焰早就没了,“督公,您看,移驾乾清宫吗?永德帝让小的来接您过去。你用我的轿儿?” 程淮之冷冷笑了下,暗有所指地用手帕捂了捂鼻尖,道,“咱家啊,最怕那女子的脂粉味,闻不了一点。” 曹贤后背冷汗连连,不敢再试探,对方的番子什么时候插到了他这里?他确实最近是有个青楼里的相好,还搭过小轿到他府上过夜。 这程淮之恐怖如斯,京城里全是他的眼线,皇上想筹办西厂的事万一让他得了风声,他不知道还怎么死呢! 不过富贵险中求,这次机会如果抓住了的话,他就能给那位青楼姐儿接回府了,当太监的,缺了那二两肉,朝上爬,不就是盼着老婆热炕头吗?即使那处不中用可是有个人暖府也是极好的。 他敛下眼,咬了咬牙,上了轿,跟着程淮之和敦王的马车一路出了东二街,又西行进宫去了。 …. 乾清宫,永德帝着明黄绣蟠龙袍,冷笑了几声,在殿里不耐烦地踱了几圈。 他盯着地上涕泗横流,过来抱大腿的卫侍郎,卫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你是说?妖书案你冤枉,太子也无辜,罪魁祸首是魏络?你的证据在哪?你可知道,你从大理寺逃狱了?” 卫盛朝服松松垮垮地吊在身上,神态悲愤不已,从袖口中掏出一块魏姓腰牌双手奉上去,激愤地说,“圣上,您看,我绝对没有诬陷他,这是那天想杀我的杀手的物件,他是魏家的家奴,臣家中还有魏络给我的原稿,那都是我临摹他的,结果没想成,是他害我啊。可能是看我在太子那得脸,生了嫉妒之心,圣上,您明鉴啊。臣冤枉,太子还被押在镇抚司,吃不饱穿不暖,这可是您亲定的东宫啊,臣心痛如绞。” 永德帝气的胡子都飞起来了,怒极反笑,转头看向卫瀛,“卫太卿,你和魏太傅想来不对付,你也这么看吗?” 卫瀛着绯红圆领袍朝服,手捧着玉笏,面上惊疑万分,对卫盛的立场有些怀疑,可没把他推出去已是万幸。 可怜魏络那匹夫,得替他背这个黑锅了,如今太子最要紧,大不了他进地牢先待一阵,他再把他弄出来,不过这事绝对和程淮之那厮有联系,谁让他非要管这个学生,这下好了,把自己送进去了,施恩反被仇报。 卫太卿眼观鼻鼻观心,看似公正地说道,“圣上,国不可一日无东宫啊,太子属实兢兢业业,只是这次确实唐突了些,可这也是爱臣如水的表现啊。可小惩。至于这魏太傅,臣以为,他虽忠厚正值,却始终妖书案与他有 15. 你们两个亡命鸳鸯 《咸鱼太后的第二春》全本免费阅读 双银提着一口气把魏杏瑛拽进永和宫,站定,上下打量着她,主儿在那太上皇宫里待了一宿,说没临幸不是怕她们几个难过,骗她们的吧? 双银直勾勾地盯着小姐的脸,躲闪的眼神,似还带有可疑的红晕,她面色一沉,逼问道,“小姐,您就说吧,倘若发生了啥,我们也断不会轻看了您去。我双银就不是那等小人。” 魏杏瑛推开她拽得死紧的手,坐到了那红漆描金团花靠背椅上,喝了口茶,眼珠子乱转,搪塞道,“你别瞎猜忌,刚才李少监说的你们不都听到了吗?” 双银气登登地坐到对面,耳垂上的银坠子甩的铛铛作响,怪声怪气地问:“我倒不知道那太上皇是大善人,让您侍寝就只是干看着,您就直说吧,我是您的奴才,我和您交个底,您在我这地位早已越过了太子去,他那儿什么不该说我还是明镜似的。” 魏杏瑛讪讪地摸了下鼻子,抿嘴说道,“你可是知道淮之去了,昨夜他替了太上皇?” 双银一口气没缓上来差点昏厥过,怪叫道,“什么叫替?你让他占了身子了?不对,不对,程督公不算个男人,难道是用手?我可怜的小姐,逃过了太上皇又叫太监给凌辱了。” 魏杏瑛大为火光,蹙眉阻止道,“你越说越不像话了,没有那回事儿,我们只是在太上皇面前演戏而已,你怎么如此说淮之,他这回牺牲都是为了我,你再这么胡搅蛮缠这几日就不要你近前伺候了。” 双银像哑火了的炮仗,低眉顺眼地走到魏杏瑛一侧,给她按着胳膊消气边说道“督公这回确实帮了小姐,这我敬重他,你打我几下吧,是我说了浑话。” 说着说着话题又转到了别处,“娘子,您不知道,这太子押在镇抚司这几日,太子妃一直留宿在卫太妃处,您说这太子平日里对她也不好,她还能不计前嫌也是够贤惠的。就是和卫太妃搅合在一起,奴才这眼皮总是跳,你说她们不会又琢磨什么招儿对付您吧。上回这侍寝这一出就够咱们受的了。” 魏杏瑛也是忧心忡忡,抿嘴说道,“太子妃素来冷清,三年里除了节礼例行公事来过几回,没和咱们永和宫有什么争端,想来这回也是相安无事吧。给爹寄过去的信件迟迟没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在前朝也没个人脉,打探不到有用的消息。” 侍寝一关过了,双银虽说怨恨自己的元主儿,但还是抱有一丝期待。 待太子出来了就有人能重新庇佑太后娘娘和魏家了,娘娘这回子吃过的亏需得让她卫太妃一行人也品一回。 说曹操曹操到,门口守门宫女敲了两下门,禀报道,“太后娘娘,太子妃殿下驾到。” 魏杏瑛眉心一跳,忙让人把太子妃请进来。 只见卫婉穿着九凤翟衣,戴九梁冠,冠上镶着颗千金难求的硕大南海明珠,面容端冷清丽,体态是打小练得,抬手投足间肩颈脊背分毫不动,一看就是世家大族之女,东宫储妃。 她一进门就垂眸行了个极规矩的福礼,脖颈细长白皙,远看去像一只仙鹤,嗓音也清凌凌地,“太后娘娘,给您问安了。” 魏杏瑛尴尬地撇了一眼双银,刚说完人家的闲话正主儿就过来了,属实有些心虚,她清了下嗓回道,“不用多礼,太子妃,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 卫婉缓缓坐下,婉约一笑,不提正事儿反而说起了旁的,“早前就听说过太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有同窗之情,私交甚笃,本以为是谣言,可有一日臣妾在寝床的玉枕上瞧见了一个雕着杏果的鸡血红玉佩,看样式儿像是闺阁小姐之物,我料想正是太后您的。” 魏杏瑛一个头两个大,这玉佩本就是她的,只不过不是给陈锦琮的,而是对诗输了,他从她腰间拽走说当添头的,本来就一寻常铺子手艺,戴着玩儿的,结果他夺过去了不说,还放在内寝里。以前感情好还能辩解几句,现在僵成这样,谁瞧了不嘀咕两句,这下正宫找过来了。陈锦琮这个自以为多情的家伙,总要给她添事端。 她恨恨地攥紧了茶杯,面上不显,勉强应付着,“是啊,我爹是他先生,有些来往,只是后来我入了宫,他也成了亲,生分了不少。” 这是再给她太子妃坦白,她魏杏瑛清白,看不上别家娘子的男人。 可卫婉笑盈盈地看着她,不接话头,话锋一转道,“旧情不假,如今锦琮在镇抚司受押,其他王爷虎视眈眈,您和程督公说上个情,说不准就放出来了,你可愿伸这个援手?” 窗外头的乌云密布,这屋里头忽明忽暗,魏杏瑛的侧脸隐在其中,有股独特的脆弱和美感显现出来,像没雕琢过的美玉,纯粹,令人怜惜。 太子妃愣神,这下她知道这位主儿为何同时被督公和太子都瞧上了,因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会对她同时有保护欲,这是难得的一种天赋。 魏杏瑛为难地绷着脸,贝齿咬住下唇,看着像是真心实意的为难,“太子妃殿下,你也知道我的处境,淮之从来都是秉公办案,他不会为我徇私情,不过我下回遇见他会说和一番,您担待。” 卫婉笑了下,道了谢就称要告辞,掩上门后,她走在宫道上。 素锦架着她的手腕,试探问道,“太子妃娘娘,这魏杏瑛没糊弄咱们吧,她能帮咱么?” 卫婉勾唇解释道,“她帮不了没必要应承咱们,既是会说和程淮之,说明她也打心底里记着和太子的情,咱们只是顺水推舟而已。她一个傀儡太后在这宫里是有自己的生存之道的。” 太子妃走后,双银奇怪地瞧了眼主儿,问道,“主儿,你不是不乍见太子吗?怎么还要为他向督公求情呢?” 魏杏瑛道:“太子那人行事谨慎,淮之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定罪,两人撕斗只会让其他人得利,晚放不如早放了,一会儿淮之夜里值班时我和他说说。” 说着说着她有些困了,昨夜折腾了一宿,刚又应付了太子妃,她眼皮儿都直打架,吩咐双银让她准备寝衣,铺好铺褥,她要眯一会儿去。 正说着,槅扇门被猛地推开,站在门口之人正是良妃,只见她满头珠翠雀钗,肩披描金霞帔,小头小脸,容貌昳丽,神态娇傲,后头跟着个虾腰的御前总管,曹贤。 一进门儿良妃就双手叉腰,颐指气使地命令御前太监曹贤,“宣旨吧,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太后她老祖宗还得称赞咱们爷孝顺奉先呢。”< 16. 狂徒出世 《咸鱼太后的第二春》全本免费阅读 魏杏瑛站在祾恩殿的入口处,漆黑甬道里两侧立灯里的灯烛泛着澄黄幽微的光,夹道左右是大大小小的个室,停着一个个棺椁,里面葬着从大明创世以来的帝王们。 因是来祈福诵经,魏杏瑛穿的素淡,月牙白的褙子,配一件藕色马面裙,双螺髻上系着白绶带,容貌不掩秀美。 她吓得两腿发颤,用力抱着双银的胳膊,哆嗦着问,“双银,你说世上有没有鬼啊?” 双银也是外强中干,往日最爱带的银耳坠也没带,生怕冲撞了老祖宗们,仰着脸应承道,“您瞎想,吃也是先吃我,我给您挡着。” 御前太监曹贤生的贼眉鼠眼,瞧着这胆小的太后很是不屑,又想到程淮之那厮待这小太后亲厚,更不耐烦了,催促道,“太后娘娘,这是您的福恩,先黄们有灵是正常的,那都是寂寞的老主儿们,您正好陪着说说话不是。” 说完就把板门甩上,进乾清宫述职去了。 程淮之暂时动不得,压一压他这小青梅也当提前出一口恶气,太监们这个群体,除了像程淮之那种早年是公子哥,后面才入宫的是特例之外,大多都是自小被亲族发卖到了四海子又或者自割图富贵的,宦官专权十几年已经牢牢扎根在了这大明王朝的龙脉上。 他打小跟了皇上,熬到三四十,本以为司礼监前督公冯保死了之后,能轮得到他坐,结果让程淮之这小子抢了先。之前永德帝大权分给了他,结果现在留出祸患了不是?可他一个做奴才的,怎么能怪主儿?只能怪那程淮之魅惑圣主。 谁稀罕东厂里那破随笔的位子,其余两位都是程淮之的人,没少排挤他。还好圣上如今忌惮程淮之,准备提拔他当西厂总管,他也就能大展拳脚了。 魏杏瑛认命似的来到先皇的陵寝,用手随便擦了下地上的蒲团,就坐了上去,双手合十,念着地藏经。 双银奇怪地瞧了一眼娘子,什么时候娘娘这么博学了,连地藏经都会?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原来是只有地藏经三个字,来回囫囵地念。 双银无语地不再看她,对着墙壁上供着的地藏菩萨闭目祈祷,许愿许的是自家娘娘以后能少灾少难,太子殿下平安归来。 魏杏瑛记挂着西厂的事儿,心神不宁,可眼下不能出去给程淮之报信,一股大难临头的不详预感蒙住了心头,弄得她的心情也灰蒙蒙地,不得爽利。 一阵邪风从门外吹进来,吹灭了菩萨像前的烛火,室内陷入了漆黑,一时间鬼气森森,魏杏瑛腾地从蒲团上跳起来,就埋头朝门外跑去,边大喊着白无常,饶命。 直接撞在了温热硬挺的胸膛上,来人蹙眉,痛哼出声。 只见他右手提着一个纱罗小灯笼,昏黄的烛火照出了他五官深邃的面,戏谑的眸,照在了来人金线绣成的衮龙袍上,通壁上尊贵的四爪龙光芒流转,正是在镇抚司被人押了多日的太子,陈锦琮。 双银在后面透过灯笼子的光看清了前方人,吓得呼吸一滞又死死捂住了嘴。 他左手拢住眼前人的腰,一手可握,轻笑出声,“多日不见,皇祖母怎么这般热情?可是想臣了?” 魏杏瑛心下一蹦,太子何时出来了?她这边怎么没得个信,他腰间挂着香囊,里面的龙涎香立刻笼罩了她,暧昧温热的鼻打在她头顶,上位者天然的压迫感和侵略性极强的香气让她头昏脑涨,四肢动弹不得。 但还得打起精神应付太子,她勉强笑了下,“锦琮,你怎么来了,本来打算让双银瞧一下你去的,这还没来得及你就出来了。” 他母亲是胡族,他彻底继承了娘亲长相的优点,陈锦琮生的五官端正,眉目深邃,眼瞳是极浅淡的琥珀色,像话本里龙的眼睛。 这双眼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喉咙间溢出一声笑意,嘲弄道,“皇太后您惯会糊弄臣,我给您寄出去的信件您是一封都没回啊,总不会没打开看吧?我来考考您,我给您写了什么?假使你记挂我的话,这不是难题吧?” 魏杏瑛不敢看他,额角出了薄汗,像是热的像是心虚的,可这皇陵里阴寒,怎么会热呐? 说话间又来了底气,她推搡着对方,神情愠怒道,“太子殿下,您自重,你这样让我如何面对太子妃?她上次来宫里找我就是为了给你解围?你怎可辜负与她?” 太子陈锦琮当然也知道这位太后嘴里惯是谎话连篇,这次回来她不知从何处得了底气,敢对他色厉内荏,恐怕上次侍寝,程淮之那厮已经得逞了,他嫉妒地都快疯了,凭什么他只是晚到就被人捷足先登了,上天为何对他如此不公? 他烧的脑子里理智全无,直接不顾怀里人挣扎,搂的更深,下巴深埋进魏杏瑛的颈窝,用力吸了一口,语气居然有些可怜示弱,“杏瑛,我想你了,你别对我这么凶了,上次是我不好,我被程淮之算计了,我心悦你,我没和她同床过,东宫妃你不用管她,她就是个摆设,以后等我荣登大宝了,皇后这位还是你的,您心疼我一下吧。” 魏杏瑛泄气,手在背后拍了拍他脊背,缓缓劝诱,“那你先放开我,眼下传出去些艳闻,你是要我死在太和宫吗?太上皇不会放过我,我是他的女人。” 陈锦琮冷静了下了,勾起薄唇,冷笑道,“你不用管那个快入土的老头子,他很快就要死了。” 说着话,太子陈锦琮踱到了地藏菩萨前,上了几支香,看着那虔诚的面,刀削斧刻的侧脸,浅黄色龙袍加身,衬得他有股藐视众生的冷漠和傲慢,魏杏瑛皱了皱眉,成天作恶多端的,不知信的哪门子神佛? 她细品了品刚才的对话,察觉出不对劲来,问道,“什么叫快死了?你怎么这么诅咒你祖父?” 太子不置可否,眯着眼瞧了一眼一侧缩小存在感的双银,压低音量道,“双银,忘了你的原主儿是谁了魏杏瑛可魅力太大,男人爱女人也宠着,可惜啊,你爹下了大牢这下可没法给你当靠山了啊,你不如靠靠我?” 陈锦琮冷血的眸子闪过一道光,猛地俯身,打量着小太后刹那间变白的小脸,饶有兴味地说,“皇祖母啊,我这个人不爱用强,你爹魏络这事和我无关,其中可 17. 你爹娘都死了才要害我爹 《咸鱼太后的第二春》全本免费阅读 因着下雨的缘故,墓室内气温骤降,冷气直往人交领中衣里钻。 魏杏瑛打了一个寒蝉,打量着眼前人,还是那玉面郎君,但又陌生的很,难不成这后宫总能让朗月入怀,清清白白的君子变成那恩将仇报的小人吗? 魏杏瑛手也肿了,冷冷地嘲讽道,“程淮之,我爹捞你出来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吗?我姐死那天他低着腰上大理寺给人斟茶倒水。卫家和他政见不合,可他为了让对方放你一马,直接站了队,当了太子的幕僚,他傲骨铮铮,为官清明,你破了他太多戒。只因为你是他的学生,他为了保住你的命,可你呢,难不成复仇让你脑袋都昏了,先生都能让你送入狱了?” 魏杏瑛说着话,双目猩红,绝望快几近吞没了她,像一个溺海之人连一块漂浮的木板都找不到。 “难不成,你爹娘没了,你也得害了我爹才公平?”她的神态冷若冰霜,这么多年两人最亲近,她早就知道刀子往哪里捅,对方最痛了。 其他人都认为她是个没脾性的软脚虾,可程淮之最是了解,她面热心冷,难得糊涂,一旦触及了底线,她骨子上的隐刺全都得翻出来,直扎的你心里流血。 程淮之瞧了瞧墙上那凶神恶煞的地藏菩萨,舌苔微苦,有苦难言,他以为他能操控人心,能护得住杏瑛,复仇也尽在掌握之中。 可事实上呢,他却始终被那皇权上的掌权人牵着脖子呢,难不成就这么死了算了?戴罪之身大抵是不配颠覆这皇权吧! 可是先生还在狱里,双亲被奸臣害死,杏瑛也如履薄冰,他死了就能了结?还是更被人杀绝,骑到脑袋上来? 适才在大狱里魏先生说过的话又回荡在耳畔,“淮之,我入狱是我个人防备不当,卫瀛早就恨我入骨,若我能活着出去,我将退隐官场。而你,做了内臣,这几年东厂处置了不少官员大吏,百姓也恨你入骨,你需警惕帝王忌惮夺权,有时候,放权也是收权。若我死了,恳求你暂且护住魏杏瑛,能让她出宫当然最好,不能的话…” 魏太傅沉默了片刻才接着说,“你和她结为对食如何?你死了她断然不能独活了去,我知道太子也瞧上了她,可她如成了太子妾室,绝对会被那卫太妃磋磨死,她不是争宠的料儿,还不如你活几日,她跟着痛快几天。” 大狱内阴冷潮湿,程淮之那如荒漠似的心又活了过来,又像几近枯萎的绿植逢了甘霖。 对食? 他咂摸了几下这个词,痛与恨的情绪中又添了一点儿喜来,后背也出了热汗,浸透了绯色长袍。 他抿唇,沉默了片刻才说,“先生,我对不住您,连累您入大狱,可之后我会择八王为主,夺嫡之途风险太大,杏瑛跟着我恐有生命之危。而且,对食一事,不比以前,她会再看上我一个残疾吗?她的终身大事不可仓促啊,但是她我一定会拿命护,先生也要救,您且等我一月。” 想到这儿,程淮之瞧着对方冷的颤抖,却还倔强地仰头瞪他,从胸口开襟处取出一个南瓜大小珐琅铜暖炉,塞进对方手里,缓缓道,“和我置气可以,春寒,别冻坏了自个。一会儿子我让李鱼在您这皇陵里放个炭盆,烧得旺旺的,包你暖和。” 魏杏瑛硬被塞了手炉,气也没全消,扭头不看他,下了最后通牒,“程淮之,你再不和我交底,你就再也别来了。” 程淮之不吭声,撩起朱红曳撒直身跪下,又抬起右手狠狠抽了自个儿两个巴掌,才抬眼看对方,像是在问,可解气?神态清傲却让人品出可怜的劲儿来,像流落街头的狗儿, 魏杏瑛抿了下唇,苍白的脸上终究流出不忍来,还是让他先起来,让别人看见了太不像话。 程淮之得了令这才直起身,金帽檐下细长的眼像一道浅浅月牙,直直地瞧着眼前人,语调正经和缓,“敦王拿卫盛当敲门砖,挑起了卫家和魏太傅的矛盾,又在帝王面前陷害了先生,卫瀛得利,太子得了喘息之机,卫礼边境大胜,太子借着东风直接出狱,之前番子得了信,帝王正筹备西厂呢,魏络和东厂分权,这火直接烧到了司礼监头上。” 魏杏瑛更为紧张,打了个嗝,追问道,“西厂一旦确立,那你岂不是不能插手我爹的事?八王不是在赈灾,远水怎么解的了近渴?” 程淮之抬手引着她往蒲团方向走,俯身掏出绣帕擦了擦,让她先坐下才解释道,“是了,但是我让番子送了信给八王,以后我和八王才是盟友,西厂刚设立,新官上任三把火,东厂先暂时休养生息,等他们的差事办不好了,帝王还得重新启用咱们,还好是目前的批红权没下放。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能让先生暂时先屈居大狱了,锦衣卫高聪和我交情匪浅,有他在先生不会被为难。不过,先生一定会出来的,我用命担保。” 魏杏瑛悬浮着的心才暂且到了地面上,松缓了一口气,近侧的灯烛打在程淮之的侧脸上,衬得他眉若远山,睫长似羽,好一个美人如画。 魏杏瑛想了一会儿,复问,“我爹让你给我传什么信儿了吗?” 程淮之一听到这话,对食,对食,这个词冒出脑海,和梦魇似的缠上了他,双颊绯红,本来湿透了的中衣贴着皮肉,寒冷入骨,如今肌肤似成了烧着的滚烫锅子,烫得他袍上的水珠儿都要化成水蒸气了。 他结巴了一下,把舌尖上呼之欲出的词又往回咽了咽,瞧了瞧室外的动静。 雨停了,他得走了,太后清誉要紧,他也有硬仗要打,对食的事儿,待以后再细细问她。 魏杏瑛见状连忙让夹道里双银回来歇息,接着就赶客了,看着她又像个小老虎似的活蹦乱跳了,程淮之极浅的勾了一下唇,之前的痛也减轻了几分。 他拍了拍手,李少监从板门外进来,后面跟了一溜儿小火者,有双人抬着拔步床的,有抱着炭盆的,有捧着银丝炭的,还有人举着帷帐,连寝衣都备了。 看得从夹道里回墓室的双银瞠目结舌,这架势还以为这魏杏瑛不是来受罚,而是出游江南呢。 他狼狈的袍和歪了的曲角帽也掩不了这人的气度风华,只添了一份破碎的美感。 程淮之四平八稳地吩咐小火者们摆放物件,最后和她永和宫是差不多的布置,不可谓不周到。 双银瞧着程淮之礼数周到的行了礼,后退了出去,才啧啧地说道,“小姐,我算是知道了,这程淮之确实入细,您说这太子来也不怕你在这墓室不舒坦或者冻着的,人程淮之备了这一大堆,我也没法挑他的毛病了,男人啊,可得挑会疼人贴心的,不然就是白瞎。” 魏杏瑛奇怪地瞧一眼神态感慨的双银,这小妮说法又变了,简直就是墙头草,不可尽信。 主仆两说 18. 第 18 章 《咸鱼太后的第二春》全本免费阅读 入了五月,早春的寒意褪散了些许,宫墙边的红芍药花枝招展地盛开着,像一团热烈的火。 祈春穿浅红宫装,着鹅黄的襦裙,刚从尚食局回来,拎着一个食箱,里面是太后娘娘想吃的水晶肘和给双银带的椰蓉糕,那小丫头上回生她气有几日不搭理她了。 路上端着木盆,抱着各宫换季衣裳的宫女们迎面而来,一见她就接头交耳,眼神古怪。 祈春暗觉不对,拦住了李太妃宫里的荣香,给她手里悄悄塞了手帕子包着的椰蓉糕,笑着问她,“姐姐,最近宫里可是又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稀罕事儿?姐姐给妹妹漏个话。” 荣香可怜地瞧了她一眼,叹气道,“你还不知道呢?你家娘娘受罚入皇陵诵经去了,你还是快点儿回去看看吧。” 祈春站不稳,食椟差点掉地上,又被她紧紧握住,勉强笑了下,“谢谢姐儿提醒,下回我给你送点自个做的手帕子去,姐姐不准嫌弃。” 说着就告别了荣香,她心下焦急,快步朝永和宫走去,她得给娘娘取点御寒的衣裳和锦被,那皇陵阴寒,不知道双银一个人能照应得好娘娘吗? 路上遇见几个小内侍窃窃私语。 “你说这西厂刚设立,曹贤老祖宗直接从司礼监的随笔太监摇身一变成了这西厂大总管,这东厂是不是危险了?” “不愧是皇上边上的老人儿,终于给了实位儿,熬出头了,听说他和程都督早就不合,你说他们斗起来,咱们得站哪一队啊?” “你少泥脸给自己贴金了,咱们这种小虾杂鱼也配站队?不过依我看,东厂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过如今西厂刚出世,我估摸着连程督公也得避其锋芒。” 这些话当然入了祈春的耳,可程淮之没给她传信儿,就说明事态不紧急,她忙活也没用,还不如守好自家小主儿。 曹贤大总管刚从乾清宫汇报了差事,准备移驾西华门,带一带新提拔的手下。 西厂衙门坐落在皇城根西街,是新起的衙门,东厂在王府井大街的东边,司礼监离养心殿极近,从地理位置上来说绝对是程淮之那厮优势大。 可,圣心现在在他这儿,其他都是虚的。 他惦记亲族,甫一起势,就看望了太子门前直房里歇工的曹平,他亲胞弟。 从永德帝还是太子时期,家生子的娘老子就让刀子匠给他们净了身,胞弟是永德帝给太子的人,但因太子喜猜忌和,圣上互相防备,胞弟始终不得重用,只当了小门房。现在可好,胞弟终于能跟着他享福了。 适才胞弟提了一嘴,说卫瀛给他了甜头,意欲讨好,他神神秘秘地笑了下,让胞弟别应承人,也别急着投靠太子,他这头啊,自有打算。 曹平向来听话,亲兄都发话了他没有不从的,唯唯诺诺地给哥哥奉了茶,哥俩儿说了会话,他才走。 太阳直升到了人头顶去了,热的人衣裳都黏贴在了后背上,蝉也吱吱地叫着,叫的人心惶惶。 那头祈春低头看着青石砖,没瞧见眼前人,直直撞了上去,软塌塌的触感,像是陷入了一滩肥肉烂泥。 祈春眉心一蹙,抬眼看了眼,才发现是帝王边上的御前总管,更是如今的西厂掌事,曹贤。 不能得罪,小人得志。 祈春连忙双手福在腰间,微蹲了下,致歉道,“是奴才眼看不清,冲撞了掌事。” 曹贤被狠狠一撞,有些眼花,正要破口大骂。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宫人,连他都敢撞? 他一侧扶着他胳膊的小内监,喜旺也是眼睛一瞪,狐假虎威怒斥道,“你眼睛被狗吃了?敢撞我们家掌印?不要你的狗命了?” 说着这小内监就撸起袖子,要上去拧打着这位小宫女。 这宫里的太监啊,惯来会捧高踩低,惩罚宫女的差事对他们来说,是美差,不仅能手上占点便宜,还能让对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曹贤略不经意地一一抬眼,这个罪魁祸首唇色极淡,面容也是素淡,但带着股说不出来的倔强劲儿,盯着看一会儿,又觉得生的美起来了。 他也算阅美无数,跟在皇上边上,什么美人他没见过?但私底下也都是蛇蝎心肠,宫斗的你死我活,缺了灵气。 可像祈春这么入他眼,合他意的人儿,难得一遇,他心里热络了起来。 他冷脸拦了下那正准备动手的小内监,“哎,宫中行事容得下你嚣张?可别说是我曹贤的手下,丢了我的脸面,我让你狗吃了你的宝贝。” 复又转头看向祈春,笑的灿烂,“这位小宫女儿面生,是哪宫的人啊?我怎么从未见过?” 祈春不卑不亢地回:“禀公公,我是太后宫里的一等宫女,祈春。” 曹贤眯了眯眼,原是那位晦气太后宫里的,略有些麻烦,可他有权有势了,想要个女人还要瞻前顾后吗? 想到这儿,橘子皮似的黄皱的老手,朝着祈春伸过去,直按在了她腰间滑嫩的手上,故作关怀道,“咱家可是和太后有些渊源了,娘娘入皇陵,那还是我亲自送过去的。娘娘体恤我受累,还赏了我布帛呢,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们早就是一家人了不是?” “以后你有什么难事只管和咱家说,我替你撑腰。” 祈春眼神厌恶,不动声色地推开他的手,却推不动,只能应付着,“公公,我得先告辞了,娘娘那边还等着我送东西。” 李鱼打远处走来,今日天热,穿着短褂,蹬一双皂靴,靴里铺了祈春给他缝的鞋垫,尺码合适,触感喧软,心里也热烘烘,美滋滋地。 可惜,一想到督公的情事和磨难来,乌云又飘过来罩在了他头顶,忍不住叹息起来,这程淮之得势还没几年,就遭了皇上的猜忌,屋漏偏缝连夜雨,太后娘娘她爹又入了大狱。 程督主坐在青呢软轿里,半响不和他说话,上午那西厂衙门刚设立,听说曹贤那厮就大摇大摆地朝西华门去了这么急着就职,半点都没给上司面子,嚣张得很,怪不得督公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