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将军火葬场了吗》 1. 第 1 章 《重生后将军火葬场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第1章含恨 天已蒙蒙亮,鹅毛大雪纷扬而下,落在登临阁高耸的雕梁飞檐,积起厚厚的一层银白。 沈箬静静站在登临阁最高处,披着的红色斗篷在身后长长铺地,上头也落了层薄薄的雪。 从半夜起雪至今,她已经站了整整两个时辰。 沈箬忽然勾唇轻笑了下,怅然道:“早知是今日下场,五年前我便不该活下来。” 沉月本半蹲身子守着药罐的火候,闻言立刻红了眼眶。 姑娘这样好的人,为何不该活下去呢。 她想分辩几句,喉咙却哽着,发不出声音。 被困落泉院整整五年,她亲眼看着姑娘是如何一日日积郁成疾,最后走到药石罔治的地步。 可她还是将汤药端到主子面前,执拗道:“姑娘先把药喝了吧,这是白日里新来的那位李大夫开的方子,听说医术极好。李大夫临走前特意嘱咐,今日天亮前您一定要喝了这碗汤药。” 沈箬并不去接,她的杏眸蒙着一层雾,视线落到了空中纷扬的雪花上,不甚在意道:“这几年,大夫换了多少位,药又喝了多少碗……” “今日这碗,就不喝了。” 沉月的目光黯淡下去,张了张唇,终究退到了一边。 这碗汤药从昨日入夜就已经熬好,来来回回热了十几遍,姑娘还是不肯喝。 她知道,姑娘已经放弃了医治己身,打定主意不再用药。 姑娘的决定,向来无人能够改变。 沉月抹了把泪,低下头哀寂难言。 “咚咚咚”,静寂的登临阁内忽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很快,通身深色衣衫的一行人出现在高台,个个面容冷肃,身带煞气。 为首的一人上前几步,将盛着酒盏的托盘往前一送,道:“沈姑娘,请。” 这突兀的变故,让檐下风雪中站立的两人齐齐回眸。 “秦风?你来这里做什么?”看清来人,沉月变了脸色,将沈箬护在身后,戒备道,“我们姑娘尚未用早膳,如何能饮酒,你安的什么心?” 秦风是裴恒将军的近身长随,亦是他的左膀右臂。 秦风并不理睬沉月,而是朝沈箬利落行了一礼,公事公办道:“将军之令,沈姑娘,请。” 沉月怒目而视:“没想到你也跟你主子一样,是个薄情寡义……” “沉月,退下。” 沈箬抓住沉月的手臂用力捏了一下,她的嗓音轻柔软糯,带着久病不愈的脆弱。 可沉月却听出了话中的坚决。 沉月忍着眼眶的泪水,倔强看着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 她家姑娘生得极美,举手投足间自有种柔弱楚楚的风姿,如今久病沉疴,姑娘的一张倾城娇颜更加显出有一种近乎脆弱的白。 可,也好像随时都会被寒气击溃,香消玉殒一样。 沉月的目光渐渐变得担忧,到底心有顾虑,将嘴里回呛的话咽下去,狠狠瞪了秦风一眼,不甘不愿地站远了。 沈箬站在原地,身后是纷扬飘洒的大团银白,肩上的红色斗篷上也全是雪,在地上拖曳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她眸露讥讽,道:“裴将军这时候还记得我,真是费心了。” 秦风一愣,却不敢回话,只将头低下,去看地上被雪沁湿的黑色痕迹。 阁内是诡异的沉默。 就见沈箬缓缓上前,端起了托盘中的那盏酒。 酒液清澈,在晨曦微日中折射出闪烁的碎光,随着她的动作在杯盏中晃动,送出清淡的酒香。 这么醇香的一盏美酒,里头却下了致命的毒药,真是可惜了。 沈箬轻轻呵了口气,轻薄的白色雾气遮挡了眼前的视线,待雾气消散时,她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将军府内踏出。 她下意识往前踏了一步,风陡然大了起来。 她被困之所与裴氏将军府毗邻而居,可以清晰看见那道朱阁高门前的一切。 此时,裴恒一袭沉黑色锦衣,镶云纹雕金佩剑悬在身侧,高束的鎏金发冠淋上了飞雪,冷峻矜傲的侧脸利落分明。 依稀仍是印象中那个杀伐深重、覆手朝堂的男人。 就见裴恒在府门外那辆奢华至极的马车前停下,朝里头的人伸出了手。 就见马车内的帘帷蓦地一动,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从内伸出,稳稳落在了男人的掌心。 沈箬在登临阁最高处静默看着,一片雪落在了她纤长的睫毛,她用力眨了眨,那雪非但没落下,反而化入了她清澈的杏眸。 冷意侵入眼中,沈箬抿紧了唇。 她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个冬天。 那时沈府在京都风头正盛,她父亲沈凛是朝中内阁重臣,深受先帝倚重。 而裴恒,初入朝堂屡建奇功,受父亲提拔,拜入了沈府门下。 沈箬第一次见他时,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清晨。 裴恒带着机要密件拜见,匆匆踏入书房与父亲商议政务。 那时她在廊下闲逛,一抬头便看到了男人锋锐利落的侧脸。 也正是那一眼,沈箬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快要跳出胸口。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她总是悄悄躲在廊下等着他的身影。 他未来,她便失落伤怀;他来了,即使只能远远瞧上一眼,她也会满心欢喜。 那时的沈箬还未及笄,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 见空中的雪花落在裴恒宽阔的肩头,便也悄悄走出游廊,让纷纷扬扬的雪落满全身。 她天真地想,他们两人在同一处庭院中一起淋了雪,是不是就意味着以后可以结下缘分,共迎白头,恩爱到老。 每想一次,她就欢喜一次。 这旖旎的心思,沈箬从未对他人提起。 直到新帝登基,沈府获罪满门抄斩,沈箬父亲当夜纵火自焚,她则在一片火光混乱中撞见了候在门外的裴恒。 男人一身暗金色铠甲,冰冷的甲片上染了大片污浊的血迹,他沉默地看着满脸泪痕的沈箬,凤眸中蕴含着沈箬看不懂的情绪。 这偌大的上京,在沈府陨落后纷纷明哲保身,对他们退避三舍,只有眼前这个男人朝她伸出了手。 沈箬哭着扑进了裴恒的怀中,铠甲冰冷的触感让她整个人都在发抖,积压在心头的崩溃与无助在这一刻爆发,她肆意地大哭了一场。 后来,裴恒将她安顿在了将军府相邻的别院——落泉院,并告知她,新帝正满城追捕沈府余党。 要想保命,必须藏身于此不能露面。 沈氏全族俱灭,沈箬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便是那从小就走失的兄长。 沈箬哭着求裴恒寻找兄长的下落。 这苍茫与苦涩的世间,也只有兄长的消息能支撑着她活下去。 裴恒应了。 此后便是整整五年,她遵守诺言,一步都未能踏出这个地方。 五年之后的今日,在这漫天的大雪纷飞中,她等来的不是兄长的消息,而是一盏盛满剧毒的酒。 而他,却在将军府外与另外的女子形似亲密,不日就要成婚。 即使裴恒对她瞒得再好,仍有只言片语传了进来—— 本朝威名远扬的大将军裴恒与突厥公主的这场婚事,结得不仅是秦晋之好,更是郎情妾意早有端倪,自此两国结盟,荡平四方,迎来的是朝纲稳定、海晏河清。 可,她算什么? 这漫长五年的期盼与情愫,都算作了什么? 沈箬到如今才明白,原来自己年少时的心愿,至始至终都是痴心妄想。 裴恒一直在骗她。 沈箬收敛了眸中的情绪,回身看着秦风:“让裴将军如愿不难,只是在这之前,需要秦护卫回答我一个问题。 2. 第 2 章 《重生后将军火葬场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第2章 “嬷嬷,姑娘怎么还没醒,呜呜……” “老爷已经命人去宫里请太医,咱们姑娘一定能逢凶化吉。” “都是奴婢不好,没能及时拉住姑娘……” 沈箬沉浸在冗长的疼痛中,只觉得耳边的聒噪声不断,她难受地蹙紧眉。 谁在说话? 紧接着,手腕被一只颤抖的手握住,耳边是极力压抑住的哭声,温热的泪水一滴滴落在她的手背。 沈箬努力辨别声音的来源。 谁在哭?是为她的死而哭吗? 她头痛欲裂,微蜷了蜷手指,蓦地睁开了眼。 入目是海棠花床帐,屋内香气浅淡,昏黄的烛火闪烁,在夜里只照亮极小的一片地方。 她疑惑地转头,便看到了沉月哭肿的眼睛。 沉月? 难道自己从落泉院子纵身跃下后,沉月也没逃过一死吗? 微一思索,沈箬了然,唇角划过嘲讽。 裴恒如此心狠手辣,恨沈府的一切入骨,又怎么会放过沈府的婢女。 “姑娘……”沉月见主子醒来,倏的瞪大了眼,紧接着面露狂喜:“姑娘,您,您醒了!” 沈箬环顾四周,心中更加犹疑,问:“这是哪儿?” 闻言,沉月一愣,又开始哭起来:“姑娘,这是您的闺房啊,您连这个都不记得了吗?” 她边哭边用手指戳戳自己的脑袋:“您是落水摔坏脑子了吗?都是沉月不好,没能及时拉住姑娘……” 沈箬静默一息,仍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视线扫过屋内的陈设,精致的芍药花纹妆奁,西域传进来得琉璃盏,软烟罗海棠床帐…… 这的确是她的闺房。 却是被裴恒禁锢在落泉院前,在沈府的那场灭族大火中烧尽的闺房。 可,她方才不是从落泉院一跃而下,坠入湍急河水中了吗? 沈箬神色变幻几瞬,一个荒谬的念头突然闪过脑海。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抓住沉月的手,语露急切:“裴恒呢?他可有拜入爹爹门下?” “裴将军?奴婢刚才赶去前院禀报姑娘昏迷不醒时,裴将军正在书房与老爷商议要事呢。”沉月茫然地看着她,“姑娘,您怎么了?” 沈箬耳边“嗡”的一声,顿时觉得腿都有些发软。 难道自己真的重生了?而裴恒此时已经拜入沈府布局谋害沈氏全族了? 沈箬来不及多想,她掀被下榻,匆匆穿了衣裙就往外走。 沉月急道:“姑娘,夜半风寒,您身子弱,这时候出去会生病的!” 可沈箬已顾不得这么多,加快脚步就往前院跑去。 —— 夜半静谧,黑沉一片。 沈箬赶到前院时,书房里燃着暖黄色的烛光,两道身影隐隐绰绰映在窗纱上。 她深吸一口气,提裙上前,用力推开了门—— 屋内,已到中年的沈父沈凛站在桌案前,手中拿着封展开的信,正低头看着。 沈箬闯入时,他恰好闻声抬头,将视线转到了门口。 四目相对,看到六年不见的父亲,沈箬鼻尖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她哽咽叫了声“父亲”,便小跑着扑入沈凛怀中,生怕下一秒,父亲就会消失不见。 整整六年了,这漫长的六年中,她无数次想起父亲纵火自焚的场景,每想起一次,心就像被利箭刺透一次,鲜血淋漓。 她曾经多么希望这惨痛的一切都是场梦。 可现在,父亲好好地站在她面前,她又可以任性地躲在父亲的怀里了。 她无比庆幸,自己是真的重生了。 沈父未料到沈箬会突然闯入,看到女儿泪眼朦胧的模样,以为她在哪里受了欺负,老眼一沉,又转为柔和,道:“我们阿箬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哪知这一问,沈箬哭得越发伤心,一双杏眸被泪水浸透,看着无比可怜。 沈凛只好抱歉地朝旁边的裴恒一笑:“裴将军,今夜怕是无法再议事了。” 沈凛官至首辅,如今只得一子一女,长子幼年失踪,发妻因此郁结于心过世,多年来只有幼女沈箬相伴膝下,是以特别宠爱。 裴恒拜入沈府已有段时日,也亲眼见过沈箬对着沈凛淘气耍赖的娇态,的确是在宠爱中长大的模样。 索性今夜要事已谈得差不多,也没必要再留,他便道:“要事已向大人秉明,其余琐碎部署可缓几日再议。恒告辞。” 话落,他将手中的密信放在书案上,转身欲走。 “裴将军。”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轻软的女声,带着些勉力稳住的哭音。 裴恒脚步一停,转过了身。 就见沈箬不知何时已从沈凛怀中退开,正遥遥看着他。 小姑娘一双泪眼红红的,瓷白带粉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珠,眸子眨一下,就坠下一颗,沿着下颌落下,浸入衣襟里。 可她看向裴恒的神色,与之前含羞带怯的欢喜全然不同,反而带着浓烈的敌意。 裴恒剑眉微蹙,自然看出了沈箬的变化。 只是他不记得何时冒犯过这位备受宠爱的闺中贵女。 更不知她缘何敛了往日亲近明媚的笑颜,会这样憎恶地看着他。 压下心中的不解,他颔首淡道:“沈姑娘有何事?” 沈箬却不言语,径直朝他走来。 及至走到裴恒面前,她微微仰起头看向他。 时光倒流的恍惚感慢慢褪去,眼前男人凌厉的脸变得清晰。 一如前世记忆中的模样,裴恒今夜通身玄衣,银色发冠高束,衬托得他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可在这样温润俊毅的表象下,却藏着一个狠厉杀伐、不择手段的恶鬼。 如果前世她能够早些看清裴恒伪装之下的真面目,就能提前提醒爹爹对他防备,逆转沈府覆灭的命运。 只可惜,前世的她满心满眼都是裴恒,对他丝毫不设防。 她忽然记起前世沈府尚未覆灭时的那一回,她贪玩出府逛花灯会,偶遇巡防路过的裴恒。 那时的她已对裴恒痴心沦陷,如此撞见,一张脸瞬间红透。 男人通身银亮的铠甲,肩背沉金长弓,腰佩碧落剑,一张宛如战神临世的脸在各色花灯掩映下,更添出几分朦胧的凛瑟。 裴恒竟径直朝她走来,翻身下马,站到她面前,道:“沈姑娘为何孤身在此?” 他定然看出她是偷偷跑出府玩的。 沈箬更加羞赧,视线落在男人执剑的手上,小声道:“花灯会好热闹,我想出来看看。” 心中却觉得绝望,裴恒是爹爹手下得力之人,一定会将她抓回府中的。 裴恒静静看着他,忽然一笑,深邃的眉眼里如冰雪消融,他道:“既然想看,那便看个够。来,上马。” 说罢,他朝沈箬伸出手:“你上马游街,我牵着马护你。” 沈箬倏然抬头,瞪大了圆圆的杏眸,不可思议地看着裴恒,心中更是震骇他竟然冒着被爹爹责罚的危险,来满足她的心愿。 她当时心思单纯,又对裴恒暗含情意,见对方答应随行相护,便欣喜地立刻将手搭在了男人宽大带着薄茧的掌中,由他护着自己上了马。 夜风吹拂在沈箬娇艳的面上,暖融融的带着微凉,她落在肩上的满头墨发也被吹得扬起,在空中一荡一荡,是荡不开的旖旎。 鬼使神差地,沈箬看着前头铠甲威严的裴恒,忽然问:“阿箬可以问将军一个问题吗?” 裴恒回头,凤眸沉沉看着他:“可以。” 沈箬一颗心怦怦直跳,鼓起勇气,问:“将军已行冠礼,心中……心中可有了心仪的女子?” 裴恒愣了下,却没有立即回答,似乎在沉思。 沈箬的心就像被一只手抓在半空,忐忑难言,视线紧紧盯着他的脸,不敢错过他任何一个神情。 良久,裴恒忽然极轻地“呵”了声,迎上她的目光,眸带笑意:“沈姑娘若想我有,那便是有。” 若她想有,那便是有!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心里的那个人,就是她?! 沈箬至今都记得当时自己心中涌上的狂喜,她脸颊瞬间红透,瞥过视线不敢对视,嗫嚅着只敢低声回了个“喔”。 唇角却不可自抑地扬起,眉眼弯弯,笑意漾得愈加明媚。 原来,裴恒也心悦她呀…… 沈箬眸光一动,回过神。 只是可惜,这些都是裴恒编出的谎言。 他骗她,只是为了借此靠近,取得爹爹的信任! 重活一世,她早已不是前世那个单纯痴迷他的小姑娘了。 如今裴恒对她而言,是害她全族覆灭,禁锢她五年最后逼杀她的罪魁祸首,她恨他,厌他,巴不得杀了他! “啪!”的一声。 沈箬忽然抬起手,一巴掌扇在裴恒脸上。 用力之猛,裴恒的侧脸很快印出红色的指痕。 书房内,霎时一片死寂。 裴恒一双深邃凤眸里惊诧一闪而过,紧接着是凛寒的杀意。 但这些情绪,很快被隐入沉黑无底的深潭,仿若方才的一切惊怒都不曾有过。 他藏于衣袖下的手收紧,说出口的话却依旧淡然不惊:“沈姑娘何意?” 只是声音,明显比刚才冰寒不少。 沈箬看着他明明动怒,却强行忍下的样子,心里只想冷笑。 裴恒惯会伪装,要不是前世和他相处五年,她差点就错过了他方才眼中隐藏极深的杀意。 察觉到对方沉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沈箬毫不示弱地迎上,冷冷道:“打一个卑鄙小人,何需理由?” “阿箬,不得无礼!”沈凛声音带怒,上前抓住沈箬的手往后一带,拉开二人的距离,对沈箬厉声道:“爹平时是这样教你待客之道的吗?” 客?裴恒算是客吗? 沈箬不屑,依旧将视线落在裴恒的身上。她杏眸中仍蓄着一汪泪水,却倨傲地看着他。 这副模样落入裴恒眼中,是梨花带雨中带着倔强的不甘,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倒像是他欺负了人家似的。 裴恒太阳穴一阵跳痛,语带 3. 第 3 章 《重生后将军火葬场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第3章 沈府闺房内,沈箬将脑袋整个埋在锦被中,用力在软枕上蹭了蹭。可心中的烦闷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烈。 她索性掀开锦被,坐起了身。 满头乌发披散在肩头,她神色却是怔怔的。 前世沈氏族人的惨况一遍遍在回忆里上演,扰得她坐立难安。 沉月听到动静,披衣前来,关切道:“姑娘,您又睡不着了吗?” 她了然道:“要不奴婢将前几日替裴将军绣制的腰带拿来?” 沈箬一愣:“腰带?” 沉月道:“是呀,就是姑娘一月前就开始绣制的腰带呀。” 这条腰带从挑选布料、选针择线,再到裁剪成型,绘上图样,姑娘都从未假手于人,足见对裴将军的爱慕。 沈箬愣怔半晌,已经模糊的某段记忆缓缓浮上。 算上前世,这是五六年前的事了,也难怪她一下子没想起来。 她与裴恒初遇时芳心暗许,又矜持着不敢将这份心意外露,就借绣制腰带聊以寄托情思。后来,爹爹纵火自焚,她被裴恒禁锢在落泉院,便将腰带送给了他以谢救命之恩。 那时,她对裴恒满心爱慕,日日盼着他能佩戴自己亲手绣制的腰带,可整整五年过去,裴恒从未戴过。 她当初的行为属实一厢情愿与荒谬。 沉月见主子沉默不语,以为沈箬因为爱慕而烦恼,想了想,劝道:“姑娘,您心中有裴将军,就要让裴将军知道呀。姑娘再过三月就要及笄了,若能确定裴将军对您也有意,这婚事岂不是水到渠成?” 她心中有裴恒? 沈箬在心里冷笑,前世被他欺骗害得沈府全族覆灭,今生她恨不得杀了裴恒以泄心中仇恨,岂会送他腰带? 沉吟半晌,沈箬道:“将腰带拿来吧,再拿一把剪子。” “哎!”沉月应声,很快就将针线篓整个端了来。 玄色伴云纹的腰带静静躺在针线篓中,因只绣好了一半,看着有些滑稽。一把剪子压在上面,将腰带压出了点痕迹。 沈箬拿起那腰带,看都没看,另一手拿起剪子就往腰带上剪去。 “姑娘,您这是!”沉月大惊,下意识要去夺剪子。 沈箬却已经将腰带剪成几断,随意扔回了针线篓,嗓音淡漠:“找个僻静的地方,将这腰带扔了。” 沉月似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地面破碎的布帛:“姑娘,您怎么了?” 这是姑娘熬了不知多少个夜晚才制成,眼看快完工了,怎舍得毁掉。 对上沉月担忧的目光,沈箬释然一笑,满不在乎道:“没什么,就是突然不喜欢他了,这腰带也就没有了再存在的意义。” 未等沉月再问,沈箬又道:“以后我与裴恒再无关联,往事也不必再提。” 竟是一句都不想再多说的决绝。 沉月心口一抖,看着姑娘认真的眼眸,便知姑娘与裴将军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否则,为何姑娘会态度大变,直接剪了耗费多日心血的腰带! 可她不敢多问缘由惹姑娘伤心,只得呐呐道:“是,姑娘……” —— 第二日清早,沈箬带着沉月踏上沈府的马车。 马车粼粼而行,很快行至五常山上的灵台寺。 灵台寺地处风水宝地,香火灵验,是以每日来参拜的人众多。 但沈箬此行并非是来烧香拜佛,而是寻人。 前世她寄希望于裴恒寻找兄长下落,两人关系尚未恶化时,曾听裴恒提起在灵台寺内找到了当年兄长失踪时身上佩戴的半块玉佩。 如今她看破裴恒真面目,绝不会再将此事交托,更不敢交由别人去做,便只能自己去寻。 沈箬是闺中女子,不便抛头露面,于是戴着帷帽往东边的小门走。 因从前跟随高门大妇来过几次,寺中的小沙弥识得她,熟练地在前引路,很快到了供奉佛祖的庙宇内。 她恭恭敬敬地为佛祖上了三柱香,想了想,心中默默道:“佛祖在上,愿能保佑信女能早日让爹爹看清裴恒的真面目,早早抽身离开朝堂这个是非之地。若能得愿,信女愿余生青灯礼佛,以谢佛祖之恩。” 前世新帝登基后,没几年便迎来大乱。新帝残暴不仁,裴恒则在朝中招揽大臣势力将其架空,朝堂风起云涌,处处都是危机。 即便是心机深沉如裴恒,每每下朝回到落泉院,也时常流露出疲惫之色。 更有一回,裴恒进屋就抱住她往榻上带,做那事时更是发了狠,竟像是想要生生将她揉进骨血的架势。 那时她才知道,他心情不好。 直到事毕,她已经满脸泪水,意识昏沉。 裴恒的神色恢复了丝清明,连着锦被一起拥她入怀,见她迷迷糊糊,还是红着一双眼抗拒地要将他推开,男人目光柔和下来,哄道:“别哭,等杀了狗皇帝,我带你去皇宫玩,嗯?” 当时的她累得筋疲力尽,没有多想便昏睡过去,如今再次回想,裴恒是早就存了夺位之心的。 两方争夺,必有伤亡。爹爹身为朝中首辅,为人公正不阿,必会被攻讦陷害。 前世沈府全族的覆灭,说不准正是有这个缘故在。 思及此,沈箬眉头微蹙,静默下来。 该如何劝爹爹悬崖勒马,求一个全身而退呢? 正沉思间,忽听小沙弥开口道:“进香已毕,今日寺中有法台会很是热闹,女施主可在各处逛逛。” 沈箬被一打岔,猛然回了神。 她抬眸再看端坐于上的金身佛祖面容慈蔼,无悲无喜地看着一切。 沈箬忙收敛起心神,朝小沙弥客气一礼,问清了如何去前世裴恒口中的院落后匆匆离开。 只是天不遂人愿,她带着沉月寻边了院落内的每一处角落,都未见兄长那半块玉佩的影子,心中不免有了狐疑。 难道那时裴恒是骗她的? 一旁的沉月气喘吁吁地从东北角跑过来,脸色热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道:“姑……姑娘,奴婢里里外外又找了三回,没有您说的半块玉佩啊!” 她抹了把沿着额角滑落的热汗,用团扇不停扇着风,显然已经累极。 闻言,沈箬眸中仅剩的几分希冀尽数熄灭,她沉了眉,纤柔细嫩的指尖用力抠紧掌心,直到那处传来尖锐的刺痛,才蹙着眉心松了手。 裴恒此人果真不可给予半点信任,朝夕相处五年,他竟然连这句话都是骗她的! 她冷道:“回府吧。” …… 主仆二人出了灵台寺,将要踏上马车原路返回时,沈箬突然顿住了脚步。 就见小门斜对着的一片小竹林里,闪过一片灰色的衣角,很快就往里急退消失了。 沈箬往那人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面上浮上犹疑。 为何她觉得那身影好似在哪里见过? 可天色已然不早,不容许她再一探究竟,沈箬只好压下心头的疑虑,由沉月搀着提裙登上了马车。 回程的路途还算顺遂,下了山又在荒僻的小路上行了一段距离,远远的,高耸的城门就在眼前。 入了城门,马车再行一柱香的工夫就能回到沈府了。 沈箬折腾了一路已有些疲累,且今日天气干燥,口中也觉出点渴,便盘算着一会儿回了府定要喝些冰饮解解热气。 正这么想着,她忽然听到马车外响起一阵马蹄声。 那马蹄声十分急促,由远及近,像是在追赶什么人似的。 因着方才离开时见到的那名行踪可疑的灰衣人,沈箬的心不由自主地绷紧。 蓦地,耳边一道女子高昂的“吁”声传来,紧接着她所坐的马车也硬生生停下了。 沈箬身子不受控地要往前倒,她下意识手扶着车内横木,惊疑未定。 这声音…… 没等她细想,一只染着艳红丹蔻的手抓住车帘子往上一撩,车外对方的脸露在眼前。 和对方视线相触的刹那,沈箬眼眸一亮,心中的紧绷瞬间散了,欣喜道:“阿萱姐姐,你怎的在此?” 眼前的女子一身飒爽骑装,将满头黑发高高竖起只用一根红色丝带绑了。长眉高鼻,一双眼睛笑意盈盈,下巴却棱角分明,透着股直爽的豪气。 来人正是礼部尚书之女,亦是她的好友林萱。 林萱见沈箬一脸欣喜,朝她一扬下巴,数落道:“动静小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几年没见到我了,我今日可是偷偷溜出来的。” 话毕,她又是一笑,朝沈箬挤了个促狭的眼神:“择日不如撞日,骑马溜溜?” 沈箬才想起来,自己已不再是哪个被困在落泉院中和外界断绝一切关系的灭门孤女了。 如今她正当年少,性子最是活泼爱玩,更是常常和眼前这位性子不羁、为人直爽的“混世魔王”林萱厮混在一起。 隔世而生,再次和至交好友重逢,沈箬忍了眸中的酸涩伤怀,脱口而出:“你哪回不是偷跑出来的!” 林萱闻言,立刻恼了。 口中“嘶”了声,利落地翻身下马,绕到车门处探进身子就要来抓人:“几天不见,你这小丫头是越发牙尖嘴利,看我不将你的小嘴给撕了。” 沈箬躲了几回,终究不低对方身手敏捷,又扭又笑着连连讨饶:“阿萱姐姐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吧。” 林萱果然停了挠她痒痒的手,一双利落明亮的眼睛看着沈箬,口中“嘶”一声,盯着她眼尾那抹涌起的红色,沉了声线:“眼睛怎么红了,谁欺负你了?” 沈箬一愣,忙转过视线掩饰道:“哪有什么红,风沙进眼睛里罢了。” 林萱了解沈箬,知道她在说谎,可也从不会逼她说不愿意说的事,她跳下马车,回过身朝沈箬伸出手:“下来,带你骑马。” …… 林萱今日带了郊外马场里沈箬最喜欢的那匹小红马,牵给沈箬后自己则选了性子较烈的绝影。 她正要上马,却被身后的沈箬扯住了衣袖。 沈箬上前一步,看着绝影正踏着蹄子随时准备驰骋,道:“阿萱姐姐,今日我们换换,你骑小红马,我骑绝影,好吗?” 林萱瞪了她一眼,立刻摇头:“不行,你骑温顺的马惯了,绝影性子烈,万一摔了我怎么向沈伯父交代,绝对不行!” 她虽行事不羁,但对于沈箬的安危一直都很谨慎。 “阿萱姐姐,你说过人生在世总要做些出格的事,方不枉来这世间一遭,更何况我平时骑术还成,不会有事的。”沈箬满眼希冀的看着林萱。 她并非任性,只是重活一世,前世的种种线索纷繁复杂,尤其是到了夜深人静时扰得她喘不过气,她太想放纵自己宣泄心中的愁闷了。 林萱看出她眼中的认真,亦察觉到了今日沈箬的反常,挣扎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不愿意拂了她的意,道:“那我骑着小红马跟在你身侧,记住,千万别太快。” 沈箬立刻转忧为喜,笑得眉眼弯弯:“好。” …… 不远处,裴恒一身沉金铠甲,手握佩剑登上了城楼。 他今日当值,负责京都城门的安全,方才在周围走了一圈并无异常,便登上城楼远眺城门外广阔的土地。 城楼上风大,冷风倏然涌来,吹得他的下摆烈烈飞扬。 秦风上前为他披上大氅,低声道:“主子,那半块玉佩找到了。” 裴恒神色未变,只轻点了下头。 他视线扫过城外大片宽阔平地,蓦地一顿,落在城外不足一里地的郊外马场。 马场内,两道身影一前一后 4. 第 4 章 《重生后将军火葬场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第4章 秦风吃了一惊,但料到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忙放下手中的事跑去后头牵马。 裴恒疾步走出城门,看到不远处的绝影两只前蹄重重踏在了地面,随后极快地奔驰起来。 沈箬在马背上被颠得摇晃不止,却仍紧紧抓着缰绳不放。 忽然,小姑娘俯身用力扑在了马背上,双腿用力踩实了马蹬,双手往后拉住缰绳,整个人以一种近乎匍匐的姿势贴紧。 而后,迅速撤出一手将马头往下摁了摁,又似在马耳边低声安抚着。 她力气小,虽用尽全力摁下马头,可绝影正处发狂的时候,只被摁得往下低了低。 不过,那绝影颇通灵性,又再次跑了几步,竟慢慢放缓速度,停了下来。 此时,秦风火急火燎地牵着踏雪奔来,气喘吁吁道:“主子,马牵来了。” 说完,他偷偷瞄了眼面色沉郁的裴恒,又看一眼不远处已然下马的沈家姑娘…… 莫非主子是想要跟着沈姑娘一同骑马? 这,也不能这么急吧…… 裴恒站在原地许久没动,只觉得心口剧烈跳动着,一种近乎被撕扯着的恐惧与心痛感遍布全身。 刚才下意识的反应容不得他多想,可现在沈箬脱险,他冷静下来再一思忖,更觉荒谬至极。 不过是沈凛的独女遇险,他为何这么在意? 而且,方才沈箬情急之下用的御马技巧似乎是他所创。 他分明从未教于他人。 静默半息,裴恒敛了眸底的情绪,没接秦风递过来的缰绳,道:“带回去,不必了。” 秦风:“?” 耍他很好玩吗!!! —— 那边,沈箬险而又险避过了坠马的危险,双脚站到地面上时身子还是飘的。 可她心头的愁闷压抑倒真的消散不少,刚才生死一线时,她暂时全部忘掉了那些恨,那些怨,那些害怕与无助,觉得整个人无比轻松。 抛开一切放纵的感觉,竟是这般畅快! 沈箬唇角微翘,伸手拍了拍绝影的脖子,轻声对它说了声“谢谢”。 林萱却被吓破了胆,急急地赶过来,握着她的双臂上上下下反复查看了几遍,确认人没事,这才长长松了口气,骂道:“祖宗,你差点吓死我了!” 沈箬瓷白的小脸有些苍白,却还是笑道:“阿萱姐姐不要担心,我没事呀。” 林萱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下次绝不会让你再骑绝影了。” 顿了顿,她有些狐疑,又问:“不过,你刚才制服绝影时的技巧是哪里学的?之前我可从未教你这些。” 沈箬的骑术是她手把手教的,这小丫头有几斤几两她清楚得很。 一下子变得这么厉害,莫非臭丫头另拜了师父不告诉她! 闻言,沈箬有些心虚,搪塞道:“哪……哪有什么技巧,我急中生智下意识的动作呀。” 脑海中却不自控地想起前世裴恒揽着她坐在踏雪上,教她如何御马,如何操控方向的画面。 裴恒的爱马比绝影性子更烈,她被他带着骑过几次,也学会了不少御马技巧。 前世裴恒总是如此,会作出种种看似在意她的行为。 好叫她自甘沉溺,自愿呆在落泉院成为他的禁/脔。 沈箬的眸色渐渐沉下去,不愿再想有关裴恒的事。 林萱见她脸色不太好,以为沈箬真的被绝影的烈性吓到,也不敢再让她在此地久待,催促着将人赶上马车,骑着马亲自护送。 直到前头就是沈府大门,她又嘱咐了几句,才调转马头离开。 …… 沈箬回到府中时已到黄昏。 得知父亲奉旨进宫尚未归来,沈箬便命小厨房简单做了几样小菜,并要了一份冰镇荔枝饮。 饭菜端上来的时候,沉月已经伺候着沈箬净面净手,换上了宽松的云锦宽袖裙。 她执筷夹了一块糖藕,将要送入口中时,忽然手中一转,放了玉筷,要去拿手边的那碗冰镇荔枝。 沉月一把摁住了她的手,提醒道:“姑娘,寒凉之物伤身,上回您昏迷时大夫特地叮嘱过不可饮。” 沈箬眉心一蹙,握着那盏冰镇荔枝不肯撒手:“大夫说的明明是不可多饮。” 沉月言语飘忽道:“姑娘忘记上次肚子是怎么疼的了吗?” 闻言,沈箬似想起了过去某段不堪回首的经历,神色讪讪,心虚道:“之前是因为喝的时间不对,那时是数九寒天,如今天气甚好,无碍的。” 沈箬平日里最爱吃甜食和冰饮,即便是雪花飘飞的冬日也要“浅酌”几口冰镇冰饮解馋。 今日又是入寺又是骑马,实在干渴得很,口腹之欲上来,让她克制是万万不能。 前世初入落泉院后,裴恒许是为了哄骗她安心留在院中不要出去,便纵着她延续了这一喜好。 只不过后来她身体一日比一日不济,裴恒怕她早死,怕早早失去了她这个报复的对象,在一次她喝冰饮虚弱晕厥后,下了死令不许她再碰这些寒凉之物。 违者,院中近侍全部赐死。 为了不伤院中下人的性命,沈箬只得屈辱的戒了这一嗜好。 算算时间,沈箬应该整整三年没有喝过冰饮了!她舟车劳顿了半天,口中正渴,就放纵这么一回! 如此这般说服了自己,沈箬朝满脸严肃的沉月笑了声,道:“好沉月,就先喝一口,下不为例。” 沉月急道:“姑娘!” 沈箬坚持:“就一口!” 沉月无奈,只得松了手:“姑娘说一口,那便只喝一口,千万别……哎!” 沉月话未说完,沈箬早就连着喝了好几口,一碗冰镇荔枝瞬间被喝掉一半…… 沈箬心满意足地放下冰碗,见沉月被自己捉弄,一张脸气得鼓鼓的,也不好再折腾她,便笑着道:“好了,我喝完了,现在就用膳,行了吧?” 沉月的脸色这才转了晴。 微风拂过树影,皓月已经升到半空。 沈箬回了闺房后,已经觉得疲惫,便拆发沐浴早早歇下了。 沉月将屋内陈设整理停当,便退到外间将自己的床褥铺好。 她正要躺下,内室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低哼声。 沉月手一颤,心中已猜到了几分屋内低哼的原因,不仅又气又急,忙站起身疾步赶去屋内,问道:“姑娘,您怎么了?是肚子疼了吗?” 片刻后,沉月脚步声匆匆往外,叫起了值守的一个丫鬟,吩咐道:“快,去将府医请来。” 值守的丫鬟见沉月脸色不对,连忙应下,提着灯笼往院外跑。 —— 一路疾行,平忠赶回了裴府。 裴恒此时正在书房检查兵防,见到平忠气喘吁吁而来,只看了一眼,视线又落回了兵防图上。 他嗓音冷沉:“何事?” 平忠回想刚才沈箬院子里的那场兵荒马乱,肃声道:“将军,是有关沈姑娘的消息。” 裴恒心口一窒,那种熟悉的绵密钝痛再次涌来,他有些烦躁,道:“说。” 平忠道:“沈姑娘半夜突发腹痛,症状似乎很严重,院中婢女叫了府医,府医来后说是晚膳时沈姑娘喝了太多冰饮导致,府医也没甚法子药到病除,只开了暖胃的汤剂缓解。” 他偷偷抬眼觑着主子的神色,“说是只能硬熬过去。” 冰饮? 想起白日里那小姑娘在城门外那场惊险的骑行,裴恒剑眉蹙起,长指一下一下缓慢的敲击桌案。 又是骑马遇险,又是喝冰饮腹痛,这小姑娘看着柔弱,折腾的动静倒不小。 他的视线落在平忠神神叨叨的脸上,平静地问:“然后呢?” 平忠正色道:“没了。” 裴恒轻叩桌面的动作顿住,转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得你跑这一趟?” 这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吗?可他分明看到将军对沈姑娘很是上心啊! 平忠有点傻眼,尴尬地挠挠头:“将军吩咐属下盯着沈姑娘的一举一动,属下万万不敢怠慢。” 裴恒沉了脸,心口的钝痛越来越清晰,眼前一会儿闪过沈箬朝他娇羞浅笑的模样,一会儿又是书房内她朝他怒目而视的目光。 这种无法掌控的情绪让他心中烦躁更甚。 裴恒周身冷了下去,凉着声讽他,“这么说,我还要夸你?” 没等平忠反应,他又道:“我让你盯着沈箬,是为了看她举止可有异样,而不是每天盯着人家姑娘的起居。你是暗卫营的统领,难道这点都分辨不清?出去!” 被这么一训,平忠自然低头不敢应声,心中却在腹诽,将军白日里将军在城口上盯着人家姑娘看的眼神,啧啧啧…… 还让暗卫营那帮精锐天天盯着人家姑娘。 这不是在意是什么?嘴硬什么呢…… 可他自然不敢当面回嘴,垂头丧气地认下错,躬身行礼后退。 直到他快退出门外时,裴恒又道:“这等小事,以后不必来报。” 平忠忙应下,快速退了出去。 …… 见到平忠灰头土脸地出来,秦风摸了摸鼻子,提剑踱步过去。 平忠看他一眼,没好气道:“有话就放。” 秦风道:“我只是很诧异,你是怎么经过暗卫营的重重选拔,得以成为将军的近侍之一,与我平起平坐的。” 就看刚才这办事能力,简直是让人叹为观止。 “你懂什么,”平忠冷哼,不以为然道,“将军嘴上说的不在意沈首辅家的嫡女,可一看到那姑娘,视线就像黏在人家身上似的。我正是看出了这一点,着急回来禀报,今晚才马失前蹄。你看着吧,如果哪天沈姑娘真的遇到了危险,咱们暗卫营的兄弟要是敢晚汇报那么半点,就不会像我今日被训这么简单了。” 秦风一脸狐疑:“不可能,你我追随将军这么多年,将军何时在男女之事上费过心思。” 白日里在城楼那会儿,沈姑娘在附近骑马,将军虽然着急忙慌地让他牵来踏雪,可最后只是看了沈 5. 第 5 章 《重生后将军火葬场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第5章 沈府。 听闻幼女腹痛,沈凛立马放下未处理完的公务赶到了汀兰院。 得知府医已下了药方,他命下人去煎药,自己则细细问过病症。 府医拱手行礼,道:“大人,姑娘是因空腹喝了冰饮导致的腹痛,我已开了暖胃的方子。不过胃寒之症起得急,喝药只是缓解,彻底消去病症还要好好养几天。” 顿了顿,他补充:“姑娘体质虚弱,平时锻炼得也少,日后还是少吃寒凉之物的好,如果实在想吃,也要避免空腹,且量要少。” 沈凛点头,将府医送到院门:“有劳。” 府医受宠若惊,忙摆手说“应该的”,提着药箱离开了。 沈凛折身返回屋内,边走边叹气。 他这小女儿什么都好,唯独在冰饮上栽了跟头,从前也因为冰饮吃过几次亏,总不也改不掉这个嗜好。 他心里蓄着一股火,想要借着这次机会训几声,好让她长长记性。 可,入得内室,见到蜷着身体缩在锦被中的小小身影,那张瓷白的脸此刻血色尽失,原本清澈干净的一双杏眼也闭上了,沈凛刚硬起来的心肠立刻就软了。 身边就养了这么个娇娇柔柔的女儿,谁又舍得凶。 他无奈上前,坐到距离床榻最近的靠椅上,问:“还很疼吗?” 沈箬哼哼唧唧地,捂着小腹,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沈凛更加心疼,训斥的话是说不出口了,他又连叹了好几口气,道:“你呀你,让爹爹说你什么好。” 沈箬疼得晕晕乎乎的,将脸埋在锦被里,秀眉蹙紧,已经没力气回话了。 沈凛便只能住了口,陪在旁边默默看着。 如此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小厮来报裴恒拜访。 沈凛神色微凝,问:“可有说何事?” 小厮道:“裴将军说是军营的事。” 裴恒是沉稳内敛的性子,平时非大事不会登门,这样半夜上门的情况更是少见。 看来,军营那边定是出了大事。 沈凛看了眼榻上睡得昏沉的女儿,嘱咐沉月好生照料,起身离开了汀兰苑。 —— 裴恒已经在书房等着,见到沈凛匆匆赶来,他上前致歉道:“深夜叨扰,望大人海涵。” 沈凛摆摆手:“你深夜来我府上,定是有紧急公务,说吧,何事?” 裴恒面不改色,道:“今日收到密报,有人偷偷在铸剑坊的铁水中加入劣质桐油,并将替换下来的原料偷偷运往突厥。” 沈凛拧眉:“突厥……” 堇国建朝以来,突厥作为邻邦频频来犯,每次都是铩羽而归,饶是如此,突厥也丝毫不改进犯之心。这次竟另辟一途,打起铸剑坊的主意。 铸剑坊的剑专供军营所用,这里产出的刀剑有问题,将士们在战场上又怎能战胜敌军? 这突厥好阴毒的心思。 他沉了脸,问:“可有找出那人是谁?” “已经有了眉目,”裴恒从袖中拿出一叠密信,“所涉人员较多,大人请看。” 沈凛接过一目十行地看过,将密信重重甩在了桌案上,面上怒气更甚:“这些人真是好大的胆子,为了牟利,连将士们的性命都不顾了,明日我就将这些名单交给刑部,这些卖国营私的贼子一个都别想逃过!” 裴恒凌厉利落的脸大半印在烛火阴影里,看不清楚眼底的情绪,他沉声道:“多谢大人为将士们拔除隐患。” “裴将军不必客气。”沈凛当下研墨提笔,开始写诉罪的折子,边写边赞道,“老夫没有看错,你才干胆魄俱佳,等日后执掌大权位列朝堂,定是堇国之幸。” “大人谬赞。”裴恒神色淡淡,并未有半点欢喜之色,他凤眸一凝,看了眼书房门外正焦急打转的人影,心中划过思量,道,“大人,屋外似乎有事来报。” 沈凛手中墨笔一停,抬眼看去,果然就见到了映在书房门上来回急走的人影。 猜到是汀兰苑那边的人,他扬声道:“进来。” 裴恒作势拱手告辞:“既是大人有他事处理,恒先告辞。” “不必。”沈凛摆手,“府中小事,裴将军不必回避。” 裴恒果然停了往外的脚步,退到一边静静等着。 书房门被推开,沉月疾步进入,声音带着哭腔:“老爷,奴婢刚才喂姑娘喝药,可姑娘一向喝不进汤药,那药也太苦了,姑娘喝了半碗后犯恶心,一下子全吐光了。” “什么!”沈凛站起身,面上也都是焦急,“府医有说喝不进汤药该如何?” 沉月哽咽着:“府医说,只能再熬一份,重新喂。” 可姑娘是因为汤药难喝才吐的,就算再熬一碗又如何,还是会吐的啊! 沈凛也觉府医的法子不顶用,又苦于没有其他方法,两道微白的眉紧紧皱起。 裴恒上前道:“大人,恒在战场时曾向一位老军医学过针灸之法,此法只需在病人左手几个穴位针灸即可缓解呕吐之症,若信得过可以为沈姑娘一试。” 既然只需在左手针灸,也不必顾虑男女大防。且接触裴恒日久,沈凛笃定裴恒品行端正,绝不会将此事外传,他顿时露出了喜色,当下引着裴恒往外引:“自然是信得过,既如此,有劳裴将军随老夫来。” —— 沈凛带着裴恒入汀兰苑时,沉星已经得了吩咐提前将院中的下人屏退,屋子里,只剩下沉月守着。 沈箬已经换过衣衫,半坐在床榻上裹着锦被,只留了一颗脑袋在外头。 她脸色憔悴,唇瓣苍白,因为刚才吐过嗓子难受,时不时就咳上一声。 沈凛忙关切问了几句,又解释了请裴恒为她针灸缓解呕吐的来意。 沈箬一眼都未看裴恒,将身上的锦被裹得更紧,声音闷闷的:“爹爹,阿箬很好,不用针灸。” 话音刚落,她忍不住捂唇咳嗽了几声,脸色更加苍白。 沈凛心急如焚,说了声“胡闹”,便客气请裴恒上前,道:“小女胆小,让裴将军笑话了。请——” 这是坚决要给沈箬针灸的意思了。 裴恒道了声无妨,上前在床榻边的楠木椅上掀袍而坐。 目光落在沈箬身上,瞧见小姑娘憔悴羸弱的模样,他眼底划过一丝暗色。 除了对他言语间的冷淡,这副娇弱的样子倒与他梦中一般无二。 裴恒拿起手边的针灸,声音不自觉放软了:“沈姑娘将左手放在脉枕上吧。” 沈箬是一副据他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我不用针灸。” 据她所知,裴恒的确会针灸之法缓解呕吐症状,前世她因为汤药难喝呕吐的那几回,裴恒就是用了针灸帮她缓解了难受。 可如今,她并不想裴恒帮自己。 更确切地说,她不想欠他什么。 裴恒打量小姑娘的神情,只当她是怕疼才拒绝,语气里添了几分轻哄的意味,道:“会有一点点疼,我下针轻些。” 谁怕疼了? 这是怕疼的事吗! 沈箬顿时气从心头起,像是要跟裴恒较劲不想服输似的,刷地将左手放到了脉枕上。 前世在落泉院的五年,裴恒除了处理公务,其余许多时间都与她呆在一起。 她怕喝苦药,怕疼,怕夜里漆黑必须留灯的种种,都被他一一调侃过。 重活一世还要因为小小的针灸被他误会轻视,岂不是太丢人了? 思及此,沈箬抬起脸,清澈的杏眸看着裴恒:“裴将军误会了,我不怕疼,有劳。” 裴恒微微勾唇,并未说什么,拿起疚针定好了穴位,放轻了动作扎进去。 沈箬的手腕纤细瓷白,五指纤细娇嫩,指甲盖十分圆润,透着微微的淡粉色。 疚针扎入手心肌肤的刹那,她的手不可控地颤了下。 裴恒看她一眼,就见小姑娘抿紧了唇瓣,已转头挪开了目光,是一副明明害怕却强撑着不想露怯的模样。 他眸中划过笑意,修指拿起旁边的丝帕,轻轻盖在沈箬微蜷的手指上,压住了,继续施下第二针。 如此连扎了十余个穴位,裴恒松开了沈箬被丝帕压着的手指,道:“穴位已行完,等半盏茶后取下疚针即可。” 因为担心中途影响裴恒施针,沈凛全程没有说话,听闻针灸已好,他看着女儿稍有转好的气色,感激道谢道:“多谢裴将军。” “大人客气,举手之劳罢了。”裴恒颔首,正欲起身,却见沉月端着心熬好的汤药进内。 裴恒便顿下动作,歇了起身的心思,朝沉月伸手:“疚针还在沈姑娘手上,既要喂药,还是我来吧。” 闻言,沈箬一愣,飞快地抬头,两道秀眉已经深深蹙起。 这么难喝的药,她可以不喝吗? 裴恒笑意淡淡地看着她,接过药碗递到沈箬唇边:“凉了更难喝。” 沈 6. 第 6 章 《重生后将军火葬场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第6章 闻言,沈箬再次意外地看着他。 紧接着一丝诡异在心头窜起,她怎么觉得,裴恒今日特别反常? 前世裴恒会这样好心的,几近低姿态地迁就她的脾气,哄着她吗? 当然是没有。 前世她因为不想喝苦药躲在锦被中不肯出来,裴恒一句都没说,直接将她从床榻里整个挖出来,让她坐在他的腿上,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端着药碗逼着她喝。 喝完了还笑她是胆小鬼,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逃避喝药。 今日竟主动端水让他去苦味? 莫不是她还在梦里没醒…… 沈箬狐疑地看着面前的茶盏,内心纠结挣扎片刻,还是接了过去。 口中的确是挺苦的,她不能为难自己。 茶水一入口,苦涩的药味瞬间被冲淡了不少,平日里寡淡的白水今日竟如蜜水一般好喝。 沈箬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一边戒备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很快就喝下了大半。 裴恒站在一侧,望着小姑娘乌黑的发顶,若有所思。 沈凛在外间和府医商讨好了沈箬休养的法子,入内时正巧见到裴恒一手背后站在榻前,他的宝贝女儿则捧着一盏茶杯低头小口小口地饮着。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沈凛呵呵一笑,高声道:“裴将军,针灸可结束了?” 裴恒回眸,敛了眸底的情绪,回道:“疚针已结束,沈姑娘应已无碍。恒在此多有不便,不如先去书房等候大人。” 沈凛看看埋首喝水的女儿,又看看沉稳有礼、眉间隐有无奈神色的裴恒,笑道:“这臭丫头乱喝冰饮,累得裴将军深夜给她针灸,老夫真是惭愧。有劳将军先挪步书房歇息片刻,老夫与小女说几句话就来。” 裴恒见沈凛嘴上虽责怪沈箬,面上却毫无恼怒之意,且他针灸结束是该走了,便颔首应下,抬步离开。 裴恒一走,屋内气氛立刻一松。 沈箬放下戒备,整个人松泛下来,半坐起来的身子往迎枕上一靠,懒散道:“爹爹,阿箬错了。” 这像是真诚认错的样子? 沈凛失笑,掀袍坐在金丝楠木圆凳上,道:“爹爹今日不训你,留下是要与你商量一件大事。” 父亲鲜少与她这般郑重地说话,沈箬被勾起了好奇心,不禁微微坐直了身体,问:“是什么事呀?” 沈凛道:“再过三月你就要及笄,爹爹有意为你择婿,这京都的儿郎,你可有喜欢的?” 择婿?此事她从未想过。 沈箬蹙了秀眉,摇头道:“阿箬并无心意的儿郎,也不想成婚。阿箬想永远留在沈府,永远留在爹爹身边。” 生母早亡,兄长早年失踪,这沈府中只有她和父亲相依为命,她舍不得成婚留父亲一个人。 “孩子话。”沈凛沉了脸,眼中却流露出浓浓的不舍,“难道你要呆在爹爹身边成为一个老姑娘吗?” “这也未尝不可。”沈箬言语认真,“嫁人有什么好的,我一点都不喜欢嫁人。” 要按往常,沈凛定然不会再多提这个话题,可今日却十分不同,他沉默了良久,沉声道:“阿箬,你必须要开始择婿了。” “爹爹为何这样说?”沈箬不解,抬眸时正望进父亲混浊的眼,与平日叱咤朝堂的老谋深算不同,那眼中是慈爱却无奈的神色,再细看时更是带着几分疲惫。 她惊疑地看着父亲,张了张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凛继续道:“阿箬,树大招风,水满则溢,爹爹官至首辅,碍了许多人的路。今日早朝,陛下话里话外对我的决论贬低责斥,或许他已动了打压之心。” 他长叹了口气,无奈摇头:“爹爹老了,为官之路也走到了底,也是时候放权给年轻人了。只是在这之前,爹爹要为你找到能够庇护你的羽翼。” 沈箬急道:“爹爹,我可以庇护自己,也可以庇护爹爹您,并不需要靠别人。那些封荫大族、高官公子哪个不是看权势呢,爹爹一旦放权,他们也许就会弃我如敝履。” 而且,为何女子非要依靠男人而活呢? 前世她正是依靠了裴恒,才落得了如此困顿凄惨的结局,这一世又怎能再重蹈覆辙。 “正因为世人大多明哲保身,择婿时更要看准对方人品心胸如何,眼下,就有一位极佳人选。”沈凛顿了顿,又道,“裴恒军营出身,祖上并不显,不会被皇族忌惮。且他又颇有才干,年纪轻轻被封为轻骑将军,再过几年权势恐不可限量。如果嫁给他……” 沈凛话未说完,就被沈箬急急打断:“爹爹,我不喜欢裴恒,更遑论嫁给他!” 沈凛停住话语,目光审视。 他原以为今夜针灸一事,二人独处时的模样是已经说开了之前的误会。 原来是没有吗? 看着女儿面上满是抗拒,他叹了口气,道:“就因为那个梦吗?阿箬,爹爹绝不会像你梦中那般不堪一击,别怕。” 闻言,沈箬被触动了心事,鼻尖一酸又红了眼。 她强忍着泪,迎上父亲的目光,倔强道:“阿箬不怕。” 可脑中却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前世爹爹纵火自焚的画面,一时心乱如麻。 重活一世,她要救爹爹,救沈氏全族,可按如今处境,她连前世从裴恒处得到的消息是真是假都不知道,又怎么救! 沈凛目光慈爱地看着她,道:“既然你不喜裴恒,爹爹也不强迫你。要你开始择婿,并不是想强塞给你一个大族之子,而是想你从现在开始,要留意自己的终身大事,选择能够真心想要庇护你的佳婿。且,佳婿人选最好是氏族不显却有些才干的后生,这样既能不被大族忌惮,也可以在危急时刻护住你。” 闻言,沈箬一愣,这世上真的会有这样真心爱护她及氏族的人吗? 转念一想,若真有,爹爹为庇护她而劝她择婿,她又何尝不可以借助夫家的力量反过来护住爹爹? 思及此,沈箬用手背擦去眼角泪痕,转身郑重对沈凛道:“爹爹,女儿会留意夫婿人选的,但女儿绝不会嫁给裴恒。” —— 离开汀兰苑,裴恒回到沈府书房静等。沈凛很快返回,与他共同拟好奏折后,客客气气亲自将他送到府门外。 他回到裴府时,已到寅时。 秦风正候在府门前,心急如焚地来回踱步,口中道:“这么晚了,主子会去哪里?你我在暗卫营这么多年,主子何时不打招呼就走了?” 平忠倒淡定得很,嘴里叼了根稻草,不以为然道:“你急什么,主子的身手你心里没数?不会有事的。” 秦风一听就来气了,扭头瞪着他:“主子离开时就你守在门外,你不会自己跟上去吗?” 平忠踹了秦风一脚,也回瞪他:“这话还用你说,我早问了,不让人跟有什么办法?”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一阵,平忠忽然挪开目光,朝秦风身后一努嘴:“我说没事吧,这不就回来了吗?” 秦风一扭头,果然就见裴恒一袭墨黑狐裘,骑着踏雪归来。 漆黑的夜色里,只有微弱的月光照亮长街,男人棱角分明的脸被大半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楚神情。 秦风心中一凛,忙迎上去,恭敬抱拳道:“今夜将军独自出行,可是有何紧急变故发生?属下不察,请将军恕罪。” 裴恒看他一眼,翻身下马,将缰绳递过去,淡道:“无甚大事,就是突然想起军营铸剑坊一事还未对沈凛说,去知会一声。” 秦风:“……” 平忠:“……” 秦风目瞪口呆地看着主子进了府内,老半天反应不过来。 他拍拍平忠的肩膀,不确定地问:“我记得没错吧,铸剑坊一事,主子不是说等明日去沈府时提吗?” 怎么深更半夜的就去了? 平忠眼神一转,突然低低一笑,面上更显玩味。 可他不打算在秦呆瓜面前点破,只耸耸肩,面露同情的指指秦风的脑袋,叹气道:“这都想不明白?看来你的这里,还需要好好补补。” —— 十日后,就到了堇国一年一度的花灯节。 林萱得知沈箬身子已经大好,便亲自上门来请。 坐在汀兰苑的内室,林萱上上下下将沈箬看了个齐全,确认好友除了清瘦了些,其他恢复得甚是不错,才将一颗心落回了肚子。 她抚胸道:“还好还好,不然我定要自责死了。” 沈箬笑着看她:“阿萱姐姐为何要自责,是我自己鲁莽空腹喝了冰饮,与姐姐何干。” 说完,她朝林萱挤了挤眼,提起另一事:“姐姐前几日来信,提到在马场遇到了位心仪的男子,是谁呀?” 因上回和裴恒开诚布公地撕破脸后,对方果真一次都未在沈府出现,沈箬心情畅快之下,也有了打趣好友的闲心。 未成想,一向脸皮厚的混世魔王林萱的脸霎时红了,怪不好意思地道:“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不过听说今夜花灯节他会在临安街上巡防。” “你想偶遇?”沈箬顿时起了好奇心,“是什么样的男子,竟让姐姐动了凡心?我不管,今夜你必须带我一起去。” 林萱今夜上门正是为了喊好姐妹同游临安街,见沈箬已经蠢蠢欲动要出门,她立马道:“成啊,今夜碰到一定指给你看。” 想到沈府门外还等着个人,林萱还是决定先坦白,道:“对了阿箬,今日我还带了一个人来。” 沈箬诧异:“姐姐带了谁?” 林萱道:“他就在府门外,去见见?” 沈箬就这样被林萱带到了门口,就见一身云锦白衣的男子遥遥站在府门外,身后一匹高头大马,也是通体雪白。 沈箬脚步一顿,恰巧对方也回过身来,二人四目相对,她脱口而出:“峥哥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林尚书嫡长子,林萱的长兄林峥。 林峥性子端方,为人随和,一直以来沈箬对他印象极好,只是意外他今日竟然空闲,能和他们一同游花灯节。 林峥见到沈箬,朝她露出温润的笑意。 他将缰绳交给身边的小厮,自己则上前几步,温声解释道:“今日我休沐在家,正巧碰到林萱出门,得知你们二人要去花灯节,我便自告奋勇陪同了。花灯节闲杂人等太多,有我一路相护,你们玩得也尽心些。” 不像裴恒的沉郁狠辣,给人以畏惧的压迫感,林峥的嗓音沉稳柔和,让人听了十分自在舒服。 沈箬也回以一笑,赞道:“峥哥哥想得真周到,阿萱姐姐有此兄长,真是好福气。” 林萱在旁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就凭她混世魔王的个性,需要别人保护吗? 况且她也没这福气,能让长兄舍了大理寺一堆案宗,眼巴巴的赶着陪同逛花灯节。 思及此,她嘿嘿一笑,挽着沈箬的小臂就走:“我阿兄自然是最稳妥周到的,定能护好我,也能——”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林峥,“护好阿箬——” …… 马车行到临安街附近时,已经看到了一片灯火幢幢、烛光映天的热闹景象。 他们便就近下车,林萱挽着沈箬在前头边走边逛,林峥则落后几步跟在后头。 重活一世,沈箬已经五六年没有见过这样盛大的境况了,见到精美奇巧的花灯,十分感兴趣,时不时会停下脚步欣赏一番。 林萱取笑她:“花灯节我们年年都来,往年也不见你有多稀罕这些灯,今日怎么活像从未见过似的,就这么好看?” “好看啊!”沈箬笑得眉眼弯弯,她是真的开心,不仅是为了这些漂亮的灯,还为自己重新获得的自由。 林萱见她说的认真,只当是今夜的花灯合了她的口味。 她瞄一眼几步外正凝望沈箬背影的兄长,又看到巡防将士的身影正在不远处,眸光一闪,突然道:“阿箬,巡防军就在附近,我去看看那位我瞧上的小将军是否在其中。” 又对林峥道,“长兄,阿箬交给你了,我马上回来。” 沈箬刚想出声阻止,林萱却蹿得比兔子还快,已经没影了。 林峥笑道:“阿萱野惯了,由着她去吧。” 沈箬无奈,只得道:“有劳峥哥哥了。” 二人保持着距离往前行,临安街上越来越热闹,各式各样的花灯或悬挂楼阁,或摆放在摊位,各有特色,让人挪不开目光。 有酒楼开了二楼临街所有的轩窗,一盏外形精巧至极的五彩盈瓣灯挂在正中央,其下悬挂一灯谜,引得众人纷纷驻足。 掌柜站在窗前,高声道:“各位乡亲 7. 第 7 章 《重生后将军火葬场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第7章 沈箬闻言,想也不想道:“不必麻烦裴将军,我自己可以回去。” 重活一世,她本就避裴恒如蛇蝎,又怎会在偶遇之后让人送自己回府。 裴恒视线落在几步之外的少女身上,一如方才沉淡的嗓音:“今夜花灯会鱼龙混杂,你孤身一人如何保证安全?” 不知是前世受此人压迫至深产生了阴影,还是对方身上的威压气势实在太强,即便是这样平常的一句话,落在沈箬心头却如巨石入湖,激起惊涛骇浪。 她不自觉调高了嗓音,冷声反问道:“沈府有护卫跟随,如何不安全?” “沈箬,听话。”裴恒直呼她名姓,显然已有些动怒。 沈箬打定主意拒绝到底,反唇相讥:“裴将军是沈府何人,又是以什么身份干涉我行踪,让我听话?” 这话说得有些重,裴恒脸色彻底沉下去。 不待他再次开口,一旁的林峥忙上前打圆场,歉意道:“此事因我而起,是峥思虑不周。” 他看看裴恒,又看看沈箬,一时不知为何两人之间忽然间起了争执,又道:“既然阿箬不愿麻烦裴将军护送,那便由大理寺拨出几名精锐一路相护,必保万无一失。” 沈箬听林峥如此安排,虽然觉得牵扯到大理寺的人十分冒昧,但和裴恒送自己回府相比,这法子简直好上千倍万倍。 她向林峥乖巧道了谢,而后一眼都未再看身侧的裴恒,转身就走。 随着转身的动作,少女满头的墨发在夜色中转了半圈,在裴恒半寸远的地方一荡即离,很快就离远了。 林峥见状,也向裴恒恭敬行了一礼,忙转身追随沈箬的身影离开。 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很快转过街角被阴影掩去了行踪。 裴恒驻足原地,静静看着这一幕,脑海中却不自觉想起沈箬方才抱灯仰头望夜空烟火的模样。 虽是夜色迷离,但她怀里的琉璃灯盏映出的柔和光芒映亮了少女瓷白幼嫩的脸庞,睫羽微颤投下团团轻影,显得那琥珀般的双瞳愈发如星子闪烁。 那时裴恒其实已在不远处驻足良久,心中只有只有一个念头—— 他想抱她。 那是一种只想将人牢牢禁锢在怀中,不肯让他人染指半分的霸道与强势。 生而为人二十多年,他从未有今夜这样,想要将一个人藏起来,藏得严丝合缝,藏得不叫人有半分觊觎的可能。 真是疯了。 可他自然也看到了沈箬在发现自己后,脸上瞬间消失的笑意。 自从书房那夜动手打人后,她似乎从未再对他笑过,每次见到他,不是色厉内荏拒人于千里之外,就是出言冷漠,警告他离沈府远一些。 裴恒握紧了身侧的沉金佩剑,脑海中又闪过沈箬对待林峥时,截然相反的温顺亲切的态度。 思及此,裴恒轻“呵”了一声,强迫自己压下心头这股没来由的烦闷,朝身后的巡防军道:“此处无事,分列两队,去应安街和临安街。秦风,随我去城楼。” —— 难得在花灯节出府游玩,沈箬其实还想继续闲逛一会儿,但林峥有事,林萱又不知道瞎混到哪里去了,原本想瞧瞧那位混世魔王的意中人也不见踪影。 沈箬只好带着沉月,由大理寺几名精锐高手送到了回了沈府。 花灯会的主街道与沈府相差并不十分远,回到沈府时时辰尚早,和几名高手礼貌告了谢,沈箬提裙进门。 到底是心有遗憾,她对着府中描竹的影壁,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沉月知道主子今夜不大痛快,安慰道:“姑娘,今日事出有因,以后总有机会出来玩的。” 沈箬恹恹地“嗯”了声,心道既然已经重生,自己也决心不与裴恒有瓜葛,今生就不会像前世那样凄惨被困在落泉院五年。 只要保住沈府,她日后有的是机会出来玩。 思及此,沈箬顿觉心情好了许多,点头道:“说的也是,只是今日见到了不想见到的人,有些晦气。” 不想见到的人? 沉月下意识地想到花灯会上一身铠甲的裴将军被姑娘呛得吃瘪的样子…… 她心中一凛,突然意识到她家姑娘已经厌弃裴将军如此了么…… 从前姑娘爱慕裴将军时,常常制造机会“偶遇”,她身为贴身侍婢,有幸也接触过几次。 那的确是位沉稳内敛又俊毅超群的人物,在她心中,裴将军是整个上京之中难得能够配得上她家姑娘的少数才俊之一,且占据首位。 不过现在局势转变太快,姑娘突然就厌恶上了裴将军。 明明前几日还情根深种,非对方不嫁来着,今日就到见面都不愿多看一眼的地步了。唉,不然有句话怎么叫女人心海底针,说变就变呢。 沉月一边可惜自己看好的姑爷人选化为泡影,一边又担忧自家主子心绪不佳伤了身子,便极尽浑身解数逗沈箬开心。 沈箬正提裙往内,怀里抱着那盏林峥赢来的琉璃灯,边走边聊着今夜花灯会的热闹。 沉月一连声应和,只拣有趣的说,又适时岔开话题道:“白日里奴婢听说小厨房新采购了几样做凤凰糕的稀有食材,姑娘前几日不是说想吃么,今夜回去得早,要不奴婢吩咐……” 话未说完,她唇上忽然盖住了一根纤纤细指,被迫噤了声。 沈箬不知何时已停住了脚步,收回手指,将沉月往矮树后的阴影处一拉,压低了声音问她:“方才你瞧见了没有,在东边的花圃后面,是不是有一道灰色的身影径直往小门外去了?” “啊?”沉月茫然地瞪大了眼睛,她刚才光顾着说凤凰糕了,根本没关注到周围的动静啊。 沈箬见她这副反应,便知是没瞧见,只好压低声音解释::“府中下人皆穿青衫,而此人却着灰衣趁夜离开沈府,且从小门潜出形迹可疑,我们得去探探。” 探探……是什么意思? 沉月脑袋一时卡壳,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免后怕道:“外头人多眼杂的,我们孤身去探,万一姑娘出了危险,老爷会打死我的。” 沈箬视线落在沉月有些惊惶的脸上,轻飘飘道:“此事关乎沈府安危,你既怕受罚,那便我一人去。” 一个形迹可疑的人影而已,怎么就上升到沈府安危了。 而且姑娘说的是什么话,她便是豁出这条命不要,也要随护姑 8. 第 8 章 《重生后将军火葬场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第8章 石柱后的脚步声越发近了。 沈箬整个人微微往前绷着,攥住衣裙的指尖泛了白,自知再无退路,她眼一闭,用力将手中的石子往巷子里一砸,自己则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砰”的一声。 沈箬的额头撞到了硬物,突然的剧痛让她险些惊呼出声。 下一刻,她被一只稳健的手臂往身侧一扯,又往前一拉,而后被拥着急转了几个圈,最终困在了逼仄的空间里。 当后背抵上熟悉又坚硬的石柱壁时,沈箬心头冰凉一片。 不是吧,这掌事太监竟还让手下埋伏在附近,发现她要逃就出现将人拦截了么。 她今夜也太倒霉了。 沈箬咬了下嘴唇,心知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没什么好挣扎的,只有假装顺从迷惑住眼前困住自己的人,再作打算。 她正待开口,石柱外掌事太监的声音再次响起,竟带着几分客气:“唷,原来是秦护卫,吓得咱家一跳。您来这地儿多久了,可有看到其他什么人?” 秦护卫? 沈箬眨眨眼,怎么又出现了个秦护卫…… 就听静谧之中一道严肃的男声道:“刚来,前几日军营中出了突厥奸细掺入劣质桐油一事,将军已将涉事将领一一斩除,今夜特命我入宫复命。一路并未看到其他人。” 掌事太监闻言,笑得更加谄媚,道:“既如此,陛下今夜还在御书房呢,咱家这就带你过去。” 秦护卫冷声道了句“有劳”,脚步声又起,竟是渐渐远去了。 沈箬悬着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琢磨着刚才那位秦护卫的声音有些熟悉。 她往石柱后头倾身,想看看此人究竟是谁。 “别动。” 耳边沉哑的男声在耳畔响起,紧接着腰间一紧,沈箬刚侧过去的肩膀又被扳回了原处。 后背再次磕上坚硬的石柱,沈箬脸色一白,这才记起自己尚处于被人禁锢的境地,忍不住瑟缩下肩膀。 她硬着头皮抬起眼帘。 一片黑幕下,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紧紧绷着,一双深邃如墨的凤眸居高临下望着她。 沈箬:“……”居然是他! 刚要出口的商量语气,立刻就变作了色厉内荏的厌烦,道:“裴恒,你跟踪我?” 裴恒见她认出自己,松开少女的肩膀,仍压低了声音:“今夜花灯会,城内鱼龙混杂,我送你回去。” 沈箬自认出对方是裴恒,便抗拒得连话都不想再跟他说一句,挣脱开他锢着自己身体的手掌,转身就走。 可男人却脚步一转再次挡住她的去路,眉眼凝霜,语气严肃了些:“沈箬,这里是皇宫外,不能儿戏。听话,我送你回去。” “我此行来并非儿戏。刚才那人对沈府心有不轨,我不趁夜追到此地,又怎会听到……”话到一半戛然而止,沈箬咬唇,懊恼自己怎会又像前世那样在裴恒面前全盘托出。 前世她十分信赖裴恒,心中所思所想都不会在他面前隐瞒,才导致后来的凄惨下场,可今生已不同了。 她不会再信任裴恒,又怎能像前世那样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他呢。 沈箬正想着如何遮掩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脑中飞快一转,忽然想起石柱外方才引开掌事太监的那位秦护卫。 姓秦,声音又是如此熟悉,难道是……是秦风? 她心头一冷,忍不住再次抬眼看向裴恒。 既然秦风和对方熟识,轻易便引开了人,那么是否意味着,灰衣小厮监视沈府一事,裴恒也参与其中。 且参与得还不浅。 不对。 今夜裴恒发现她已经偷听到了皇室密辛,该不会是要杀他灭口吧? 回想前世裴恒所为的种种,沈箬越想越笃定心中猜测,心中的怒火瞬间涌上,她用力挣脱开他的手,冷声拆穿道:“裴将军送我回去是假,杀我灭口是真吧?” 裴恒闻言一愣,半晌后却笑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因为刻意压低,有一种莫名的喑哑,笑起来时一贯冷寒的眼也带上了几分稀碎的笑意。 他低头俯视近如咫尺的女子,似不解,问:“我为何要杀你?” 沈箬才不信他的鬼话,破罐子破摔道:“我既然偷听到了密辛被你撞破,也没想着全身而退。你想如何直说便是,不用假惺惺。” 裴恒深深看着她。 半晌,才道:“你以为我与那两人是一伙的?” 沈箬给瞪他一个“她早已看破他计谋,别再狡辩”的眼神。 裴恒似乎没料到她会这般认为,皱眉道:“我若与他们是一伙的,方才就该捉了你押到他们面前,为何反而命秦风将人支开?” 沈箬黛眉一扬,反问:“如果你与他们无瓜葛,他们又为何对秦风如此熟稔,且并不忌惮他是否偷听了密辛?分明是你心中有鬼,留了后手,想要单独处置我才安心。” 裴恒此人聪明绝顶,既然已经落入他手中,装痴卖傻绝不可能,倒不如直言相对,说不定还有转机。 想了想,沈箬又道:“可裴将军不要忘了,我爹爹位列丞相,你刚回京都尚未站稳脚跟,若是伤我性命,我爹爹绝不会善罢甘休。” 裴恒听她言语里毫不掩饰的警告,不免再次失笑,松开了她:“那你说说,现在我已将人支开了,接下来要如何处置你,才能躲过沈相的诘问全身而退呢?” 男人的语调慢慢放松下来,带着些慵懒的散漫。 沈箬最恨他如此漫不经心却运筹帷幄,好似世间所有事都已被独掌的模样,用力瞪他一眼,不说话了。 她自然知道裴恒此行并未露出马脚,就算闹到爹爹面前,爹爹也不会全然相信。 加上之前书房被她扇了耳光和他不计前嫌为她针灸的事,爹爹说不定还会感谢他救自己于危难,斥责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裴恒见她檀唇微张,流露出想反驳却苦于无话可说的恼怒之色。 少女一张瓷白的小脸在微弱月光下映出柔和的轮廓,就连肌肤之上细小的绒毛都带上了暖芒…… 心底那种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想抱她入怀的欲/望再次奔涌而上,他闭了闭眼,强行忍住,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开一 9. 第 9 章 《重生后将军火葬场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第9章 沈箬想了想,这回没推辞,点了头。 刚才遇险时,她命沉月赶回府中搬救兵,算算时辰爹爹应已经得知此事。 与其让爹爹兴师动众地赶来,倒不如她赶紧回去,再与爹爹商议如何悄无声息的拔除新帝在府中设下的耳目。 裴恒见她态度松动,不再拒他于千里之外,心中积压多日的烦闷也散了大半,示意她跟在自己身后。 没成想,石柱后的人只略略挪动了一步,忽然轻“嘶”了声,而后快速蹲下身子捂住左脚,一张娇俏的小脸布满痛苦。 裴恒顿下脚步,皱眉:“你脚崴了?” 即使沈箬不想在他面前露怯,还是憋屈地“嗯”了声。 算上上辈子,裴恒真算得上是她的克星,遇上总没好事! 她龇牙咧嘴地想要站起来,男人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却递了过来。 沈箬一愣,停了下一步动作。 裴恒这是要扶她起来?不会有诈吧? 裴恒却没给她迟疑的时间,掌心一转握住了少女的小臂,轻轻一带就将人带出了昏暗的巷子。 而后转身屈膝背对着她,道:“上来。” 竟是要背她!? 沈箬下意识就要拒绝,可“不”字尚未开口,不免又计上心头。 今夜自己扭伤险些暴露,又有后面的事打岔,耽误了不少时间。 眼下她又崴了脚,如果拒绝裴恒背她回去的提议,光靠这双“瘸腿”,怕是走不了几步就要被沈府赶来的人抬回去了。 丢人事小,被新帝察觉对沈府猜忌加深事大! 更何况,前世两人都这么亲密了,现在背一下怎么了。 大不了快到沈府的时候,避着人远远下来。 想到此处,沈箬闭闭眼,看着裴恒月光下的宽阔肩膀,深吸一口气趴了上去。 此时花灯节早已散场,街上皆熄了灯,清凉的月光撒落街巷,平白晕染出几分寂静。 沈箬双手抱着裴恒的脖子,整个人趴在他背上,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即使前世与裴恒同床共枕五年,该做的亲密事都做了,重活一世,再次与他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她依旧很紧张。 毕竟此人给她的观感实在是恶劣至极。 且,她还得时刻提防裴恒出其不意的暗算,凭着从前对裴恒的了解,他绝不会是甘愿让把柄流落在外之辈。 是以,沈箬留了心眼,特特用双手抱了裴恒的脖子。 只要察觉他有半点不怀好意,她就收拢小臂,勒不死他,也得拼个鱼死网破! 裴恒背着身形娇柔的少女,一步步沉稳地走着。 女子墨染如瀑的长发垂落肩头,随着他前行的动作一荡一荡,挠得他的手背有些痒。 浅淡的甜香涌入鼻中,裴恒托着少女的双手紧了紧。 他自认薄情寡欲,自制力不同常人,可背了沈箬后才发现,这几日那种强烈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再次狂涌而上,需要强行克制才能将上涌的欲望压制下去。 少女的身体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轻,还要软。 云朵似的,让他想用力揉之入怀,却又怕弄伤了她。 察觉到沈箬的紧张,裴恒道:“如今已经宵禁,路上不会有人的。” 沈箬懒得解释自己并不担心这个,淡淡“嗯”了声。 两人各怀心事又走了一段路。 沈箬估摸着下一个转角就到沈府的大街,便道:“裴将军把我放在前头那处转角就好,我自己可以走回去。” 裴恒却脚下一转,拐入了左侧的小路,边走边回道:“今夜之事新帝今夜必得知消息,为防止隔墙有耳将消息送入沈府,他必定会派暗探埋伏在沈府附近。” 沈箬一听,登时吓出一身冷汗。 她倒真没想到这一层,如果一会儿自己真的堂而皇之从正门入,岂不是被新帝的人候个正着,将沈府陷于更深的猜忌之中。 哽了哽,沈箬问:“那今夜不能回去了吗?” 裴恒轻声道:“能,不过得从小门入。” 小门? 哪处小门会躲过新帝的耳目,让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府? 正狐疑间,裴恒侧身一转,一扇隐藏在篱笆下的小门出现在眼前。 因为被废弃多年,门口缠绕着茂密的藤蔓,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藤蔓之后的生锈铜锁。 裴恒轻轻将她放下,快步上前去叩门。 察觉到身后静谧得反常,他折身回望,却看到沈箬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 10. 第 10 章 《重生后将军火葬场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第10章 此话一出,沈箬看向裴恒的目光彻底变了。 男人语调平静带冷,好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可在她看来,在生性多疑又暴怒的新帝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拔除其眼线,该有多难! 心思急转,沈箬不得不承认,答应这个条件是眼下对沈府最好的选择。 裴恒的态度已经很明显,要他和爹爹断绝往来绝无可能,也就是说,即使她拒绝这一提议,他照样会时常出入沈府。 可,经历过上一世的沈箬,是再也不敢将任何信任交诸给这个男人身上。 打定主意,沈箬假心假意道:“裴将军如此有诚意,小女真是感动。不过,既然是沈府的事,那就交由沈府自行解决即可,不敢劳烦将军。” 裴恒看着她表面真诚,实则戒备地模样,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只满身带刺的小刺猬。 看着小小的一只,扎起人来却痛得很。 他本就不是死缠烂打之辈,也已经将利弊说清楚,既然对方不领情,他也没必要强求,遂淡淡应了声“好”。 正在此时,小门后终于传来动静。 开门的是一位年迈的老者,见到外头的两人倒也并未惊诧。 沈箬认出老者是从前常在爹爹左右伺候的贴身护卫,后来为救爹爹受了重伤一直在府中养病。 这是位虽没有存在感,却是对爹爹来说十分重要的人,她于是上前恭敬道:“樊老伯,是我。” 樊清叫了声“姑娘”,又眯眼看着她身侧的人。 沈箬便知这几年樊老伯养病后深居简出,而裴恒才回京没多久,老伯恐怕并不认得他。便打马虎道:“这位是今日轮值巡防的将军,今日花灯节见我落单,便护送我回府。” 樊清点点头,也没多问,侧身一让迎了沈箬入内。 正想询问是否要请外头的那位光风霁月的公子进府坐坐,又听沈箬对对方道:“裴将军,今夜多谢护送,天色已晚,就不请你入府了。” 说完,她礼貌地朝人露出一抹笑容,而后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 裴恒:“……” 年久失修的小门在面前关上,其上覆盖的青苔都被震下来不少。 男人神色微冷,终是没说什么,折身隐入了夜色中。 …… 小门后,樊清一改方才平静的态度,加快了步子将沈箬往前院引。 边走边道:“姑娘,老爷在前院等您。” 沈箬脚上的扭伤还疼着,但已比刚扭到时好了很多,见樊老伯脸色严肃,她便咬牙忍着那疼跟上脚步,又不免诧异地问:“爹爹已经知道我回来了?他可有带人出门过?” 樊清回道:“就在姑娘回府前,老爷本已查点好人数出府营救您,防备着有暗探埋伏在府门外,选择了从这道小门悄悄潜出,没想到姑娘已经脱身回来了。幸亏您走的是这道小门,否则被正门外的暗探发现,恐有杀身之祸。” 一样的话听到第二遍,沈箬依旧不自觉心头骤冷。 她心里有些乱,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 来到书房时,沈凛正在坐在主座上。 身前的桌案原本堆满了奏折密报,此刻却空空荡荡。 沈箬快步入内,喊了声“爹爹”,急道:“女儿瞧见有个灰衣小厮是新帝安!插的眼线。” 沈凛抬起头,闻言却不诧异,见到沈箬后眼中的担忧消散下去,出口第一句却是:“这一路可吓着了?” 沈箬喉咙一梗,猛地想起爹爹总是这般疼护她,前世却落得那样的下场,心中酸涩异常。 她垂着脑袋,遮掩住眸中的难受,低声道:“并未吓着,是女儿给爹爹添麻烦了。” “阿箬,沈氏一族到我这一辈,已经足够荣耀。只不过物极必反,咱们堇国这位新帝疑心极重,且性情暴虐,不是个能人尽其用的好君主。”沈凛手指揉着眉心,露出了疲态,“想我为为先帝,为堇国殚精竭虑这几十年,却落得个被忌惮猜疑的下场,也属实讽刺。” 沈箬听出了父亲的言外之意,惊讶之外登时流露出几分欣喜。 她不是总想劝爹爹急流勇退以求自保么,如今爹爹有了这层意思,那今夜犯险倒可算做是件好事了! 按耐住心头的喜悦,她问:“爹爹的意思是,想要退出朝堂,归隐山林了?” 沈凛一路将沈箬养大,即使掩藏得好,但小姑娘心里的那点心思瞒不了他。 他点头默认了她的猜测,又道:“归隐之事是迟早,但要徐徐图之。倒是你,看着像是很希望爹爹退隐一般?爹爹退隐,那就意味着眼下的这些身份荣耀都要化为泡影,你也不会再是京都身份尊崇的贵女受众人吹捧,这些你都受得了吗?” “自然受得了。”沈箬答得毫不犹豫,“受人吹捧追逐不过是浮于表面,有什么好?阿箬只愿爹爹在身边,即便是做一个田间农家女也甘之如饴呀。” “这倒不至于,”沈凛笑了,心知女儿是在拿俏皮开解他的疑虑,看她的目光更加慈爱,“爹爹为官这么多年,也置办下许多产业,权势没了,财物却是不会缺。怎么样,说说今夜的事,为何最后是陪你是裴恒?” 他若记得没错,今日相邀去花灯会的是林府那一双兄妹。 如何最后护送的成了女儿一向不待见的裴恒? 沈箬寥寥几句说了花灯会上林峥大理寺内的变故,以及回府后又发现灰衣小厮鬼鬼祟祟偷偷出门,自己一路尾随偷听到新帝心思的经过。 这些沈凛在匆忙回府搬救兵的时候就听了个大概,不过并不知细节,眼下听沈箬复述全程,老谋深算的一张脸也沉默下来。 对于新帝猜忌自己一事,沈凛早已察觉,但未料到对方会这么急,急到尚未在朝堂站稳脚跟,就不惜铤而走险将人安/插到沈府监视以求把握扳倒沈府往事的证据。 往事的证据? 不对,这事不对。 沈凛神色一变,肃了脸色,又问:“阿箬,你可有听清新帝交托那小厮查的是当年何事?” 沈箬摇摇头:“没听清,那名小厮只说他潜伏府中日久,爹爹从未提起过当年的那件事,甚至他还问掌事太监,是不是消息有误,沈府根本没参与那事。” 沈凛静静听着,直到最后一个字落入耳中,素来波澜不惊的心绪终于激起了片片浪涛。 他想起了尘封多年的那件往事,不觉冷汗直冒,如此一看,新帝应该已经察觉了当年的事,那么如今 11. 第 11 章 《重生后将军火葬场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第11章 次日清晨,林萱早早登了沈府的门。 沈箬昨夜便吩咐下人,若林府二姑娘登门拜访,不要阻拦,直接请入内院就是。 是以,林萱一路畅通地入了内院,见到沈箬靠在贵妃榻上看话本,她快步上前笑道:“阿箬,你萱姐我来了!” 林萱是风风火火的性子,沈箬看她面露喜色,应是昨夜看情郎十分顺利,便放下话本起身打趣道:“阿萱姐姐来了,昨夜看小郎君看得可欢喜?” 林萱平日里皮厚,但终究是女儿家,一朝情窦初开自然羞赧,听闺中好友这样打趣,老脸一红,连话也扭捏起来:“你个未及笄的小丫头,胡说什么呢。” 沈箬偏不放过她,笑得眉眼弯弯:“看来,是跟小将军搭上话了?” “倒是……说了一两句。”林萱回忆起昨夜与那人相谈甚欢,忍不住又脸红,“他说自己本隶属边关军,姓秦,前不久刚随轻骑将军回京,对京都的一切都不熟悉,想改日邀我带他去京都何处逛逛来着。” 隶属边关军,主将是刚回京不久的轻骑将军…… 这不就是裴恒麾下的从将吗! 沈箬神色一沉,忽然想起了前世。 前世沈府覆灭前,林萱也曾与她提起过一个心悦男子,一样的出身军营,一样是裴恒的从将。 不过此人出身边陲大族,虽有从军之能,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对待男女之情更是三心二意。 林萱与他相识后,起初爱得死去活来,可没过几月她便发现情郎背地里有许多红颜知己,而她只能算是众多红颜中的之一! 林萱虽看着混世魔王,对待感情却很专一,头一次开了情窦却被这样欺骗,当下大受打击,来寻沈箬哭诉过好几次。 只是后来沈府覆灭,林府也被牵连,她被裴恒带入落泉院与外界断了联系,便也无从得知林萱与那纨绔的后续。 应当也是不了了之,痛苦斩断孽缘吧。 沈箬唇角微讽,果然,冷情无心的主将带出来的人,也一样是玩弄别人真心的渣子。 她看着好友已然沉溺的模样,适时泼了盆冷水:“阿萱姐姐只是昨夜与那人交谈了几句,尚不熟悉,也并不能看出对方人品如何,如果对方是个看待男女之事极为随意的纨绔,又该如何?所以,对于此人,还需多加观察,不可轻易交付真心。” 这态度简直来了个突兀的大转弯。 林萱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能从比自己年幼的阿箬口中听出这样冷静的话,她怎么觉得阿箬似乎变了些,可到底变了哪里却说不上来。 坠入情爱中的女子,从来都是听到负面评价便忽略,听到一星半点的好就欢喜,林萱将那番话来回咂摸几遍,竟兴奋道:“阿箬,你说得有理,我听说那小将军昨夜就回了京郊外的军营,要不,我们去军营看看他私下里是如何的?” 沈箬听她说的一番话,满是兴奋和期待,这哪里是去冷静观察的样子,分明是迫不及待想再见情郎的小鹿乱撞。 不过,林萱初坠爱河被人哄得晕头转向,是这个反应也正常。 自己当初不也是被裴恒欺骗,甘愿自困五年吗。 当务之急便是让林萱赶紧认清秦纨绔的真面目,让她彻底死心。 如此一想,去趟军营也无不可。 前世她对裴恒军营里的布局还算熟悉,此行顺便还可以探探裴恒与新帝的关联。若裴恒和新帝有不可见人的谋划,也许看出点门道。 沈箬思量毕,抬头时正对上林萱期待的眼神,她爽快道:“好啊,我陪姐姐去。” —— 三日后入夜,沈箬安排好沉月在府中“镇守”,自己则与林萱相约在茶楼。 林萱订了一间隐蔽的厢房,两人掩人耳目换上男装,趁着夜色悄悄从后门离开。 行了段路就到了京郊的军营附近。 裴恒治下极严,轻易不能入内,但沈箬从前跟在他身边日久,知道这看似牢固不可破的军营,其实有一条暗道。 她带着林萱悄悄从暗道入,七拐八拐约莫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已经站到了军营内。 林萱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惊叹道:“阿箬,你让我刮目相看!” 沈箬示意她别声张,带着人熟门熟路地往主帐走。 主帐内细密的交谈声隐隐传来,似在讨论行军布防的对策,其中之一便有裴恒。 里头几人言语中都以裴恒为尊,对他提出的决议也十分信服,看着像商议,其实就是裴恒在吩咐军中一应事宜。 沈箬隐在帐外阴影里,心中一时是因裴恒也在军营的发怵,一时又有些兴奋,期盼着能在今夜探听到对沈府有利的消息。 当然,她也没忘了今夜是让好姐妹看清秦纨绔的真面目,好悬崖勒马,和人断了交往。 两人摸黑在主帐外蹲了一会儿,直到里头的人商议结束,沈箬也没听到半个有关新帝的字眼,心里不免失望。 帐内的将领陆陆续续离开,时机正正好,沈箬用眼神询问林萱。 林萱眼眸里都是希冀,朝她点了点头。 沈箬懂了,等到那一波将领走远,跟着林萱循着其中一人的足迹,靠近了另一处大帐。 夜风习习,天色更暗,吹得林萱一一股脑儿的热衷都消散不少。 她后知后觉地轻声凑到沈箬耳边,犹豫道:“阿箬,今夜我们偷偷来这里,在人家小将军帐外踩点,是不是有点不端庄?” 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不端庄? 沈箬眼瞅着好友一派小女儿陷入爱河的模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在京都内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吗…… 她纤细的手指虚点一下林萱的额头,想了想,还是打算给好友有个心里准备,一本正经道:“阿萱姐姐,今夜咱们可顾不得端庄,男女之事向来需严肃对待,今夜若看清楚对方是个纨绔风流之辈,也好及时止损。若真如此,就算不端庄些又何妨。” 林萱被她一本正经的话给说服了,她点点头,再次觉得近日的沈箬有着与往 12. 第 12 章 《重生后将军火葬场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第12章 一时间,沈箬内心复杂。 看着前头平忠手中的玉佩,神色几经变幻。 林萱扯扯她,低声问:“阿箬,怎么了?” 沈箬不开口,只觉得自己手指都在颤抖。 是因为高兴。 这一世沈府虽仍在险境,却已知新帝的忌惮,父亲也决心放权退隐,那场不久后到来的灭族之祸若早有准备,也可提早布局徐徐图之。 与前世骤然到来的灾祸相比,已然好上许多。 可沈箬又时常希冀,如果她再找到幼年走失的兄长呢? 一家人团聚,而后远离风起云涌的京都,去江南也好,去边陲之地也好,总之让裴恒与新帝斗个你死我活,他们自在逍遥就行。 所以,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将那半枚暗示着兄长下落的玉佩夺过来。 那一头,平忠很快将手中的玉佩收好,吩咐那帮暗卫分头行动,消失在了夜色中。 暗道外,变得空无一人。 沈箬捏了捏因紧张而微湿的手心,不急,等出了军营,她再好好想办法。 —— 沈箬与林萱前脚刚踏出暗道,立刻就有两名暗卫进入了军营主帐。 裴恒今日并不忙碌,与众将商议的事宜也不甚重要,此刻正靠在椅背上,双手交握,食指相触落在高挺的鼻梁。 他鲜少有这样出神的时刻,两名暗卫相视一眼,不敢马虎,恭敬禀报道:“回禀将军,人已走了。” 裴恒淡淡“嗯”了声:“她们离开主帐后,又去了哪里?” 早在沈箬带着人通过暗道进入营地开始,就已有暗卫察觉禀报,他并未立刻拿人,而是命人暗中盯梢,就是想看看沈箬来军营究竟为何。 一名暗卫道:“两人去了秦杰秦将军的营帐外,停留了许久后去了暗道,正碰到平忠护卫交代事宜,她们就藏身附近等着,等到人散干净了才从暗道离开。” 秦杰的营帐? 裴恒眉心一跳,没来由的烦闷再次涌上,比上一回更加强烈。 又问:“这一路他们说了什么?” 暗卫答:“二人谨慎,说话很小声,在秦将军营长外时隐约听到信物,用情等字眼,其余则没有了。” 见到主子骤然阴沉的脸色,以为是责他盯梢不用心,忙躬身请罪:“将军恕罪!” 裴恒在听到那几个字时,心口便如被巨石一压,指尖莫名被一根筋扯着觉得酸涩。 他闭了闭眼,再抬眸时又变回了最初的波澜不惊:“无事,下去吧。” 暗卫忙回了声“是”,快步退出了营帐。 帐子厚重的帘门掀起又落下,带进来一阵冷风,混杂着刀剑特有的生铁气息。 裴恒右手落在了红漆木桌案上,修长的手指一下下地叩击桌案,神色晦暗不明。 秦杰,信物,用情…… 她喜欢秦杰这样的男子? 想到这里,裴恒忍不住冷呵了声,秦杰此人在行军打仗上确有几分能力,但生性纨绔风流,从边陲到京都,一路不知招惹了多少女子。 这回却是跋扈到招惹上了沈相的幼女,他莫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沈箬是他能招惹的吗? 裴恒右手掌心改撑桌面,站起身往外行。 男人步子大,将领的营帐距离很近,没多久就到了秦杰营帐。 秦杰刚沐浴完,只着寝衣歪在榻上,正挑着根花纹华丽的腰带在手指转,见到裴恒掀帐入内,他活像见了鬼似的站起身。 刻入骨子里的军规让动作比脑子快,他干脆利索地双腿笔直并拢,双手抱拳一握,大声道:“秦杰见过将军!” 话刚落,帘子带进来的一股寒意,吹动了秦杰空空荡荡罩在身上的寝衣下摆。 寝衣质地是丝绸,一荡一荡的,在烛光中甚至泛着暗银的色泽。 秦杰:“……” 饶是他此刻整个人怎么看怎么别扭,秦杰依旧不敢收回动作,只敢拿一双茫然的眼睛看着裴恒。 裴恒看他一眼,挑了把靠椅坐下,道:“坐下吧,今夜寻你并非军中事。” 秦杰松了口气,狐疑地看着裴恒,也距他几步外的地方拣了把靠椅,规规矩矩地坐下了。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僵硬。 好在秦杰向来话多,见顶头上司不开口,便开始没话找话,道:“将军今夜特来营帐中寻末将,末将真是荣幸之至。既然不是公事,那就是私事了?末将家中虽是大族,但胜在人口简单,房中尚无妻妾,连通房也无一个……” 裴恒抬眼:“听说你已有了心仪女子?” 秦杰眼色一亮,差点要拍大腿。 心仪女子,那可就太多了! 可对面坐着的是手段雷霆的战神一般的人物,他不太敢像跟其他将领那般随意,斟酌一番,他谨慎道:“属下及冠之后,略通男女情意,所以有那么……几个心仪的姑娘。” 不仅有,还同时有几个。 他这是将沈箬置于何地? 裴恒眸色微冷,肃声道:“那你准备迎娶哪家府上的女子?” 秦杰闻言便是一惊,细细回味那番语气也是淡中带冷,后背瞬间就冒出一层冷汗。 加上身上穿着的一身丝绸寝衣单薄,杵在那儿竟像晾衣杆似的空荡荡被冷风掠过,从脚底漫上来一阵寒意。 他今夜是无意间触了这位阎王霉头了吗?! 秦杰觉得自己有点冤,看看自己脚下的地面,又看看面容沉冷的上司,将声音压到最低:“唔……这个……” 并非是他吓破了胆不回答,而是,他与那些红颜知己交往时,从未想过成婚一事嘛! 两情相悦讲究的是一个互相取悦,你情我愿好上一段时间,等一方厌了腻了再和平分开,岂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