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宠妾》 1. 投亲 《东宫宠妾》全本免费阅读 八月的汴京城,天黑得晚。 现下已是酉时末刻了,天边儿却还挂着残阳,余晖洒在临淄侯府的院落中,显得暑热未消。 谢兰若在葳蕤轩正院陪老夫人谢氏用过晚膳,见老夫人面露疲倦之色,这才辞去。 她在临淄侯府暂居的院落就是葳蕤轩的跨院,穿过一条廊道、再转进一扇月亮门便到了。 前后虽不过数百步的距离,谢兰若仍是出了些许薄汗。 长廊与月亮门之间没有蔽日之处,她微眯着眼看了看那日头,然后举起纨扇稍稍遮了一下面部,疾步往跨院走去。 她本是急着回屋洗去这一身的汗,行至拐角处却瞧见着侯府世子徐益泓在那荫蔽之处站着。 眼下时辰已不算早了,按理说徐益泓不该出现在此地才是。 谢兰若心思微动,先是掏出绢帕擦了擦额间的汗,这才走了过去。 “大表兄。” 虽自小长在北边,谢兰若的声音却清甜娇美,更似江南女子,叫人听了无端地便会生出怜爱。 许是因方才紧走了几步,谢兰若双颊带着些许潮红,腮边的鬓发粘连汗湿。旁人在大热天出汗,兴许会有失仪之处。可美人冰肌玉骨,这会儿沁出汗珠,竟有几分妩媚、别有动人之色。 徐益泓已通了人事,这会儿瞧着娇美的小表妹,不觉失了神,嗫嚅着嘴唇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出神地看着她,片刻也舍不得移开眼。 谢兰若见状暗自哂笑,却仍笑吟吟地又唤了他一声。 听着小表妹那似乎带着笑意的声音,徐益泓才回过了神。他自知刚才很是失礼,眼下便没再盯着谢兰若瞧,只面色赧然地递给她一封信,道:“这是今儿门房那边收到的,我给表妹送来。” 谢兰若含笑接过,那双丹凤眼盛满了笑意,轻启饱满娇艳的唇:“多谢表兄。不过是一封信罢了,竟劳烦表兄跑这一趟,真是让人过意不去。” 临淄侯府家大业大的,府上不缺小厮仆妇,这跑腿的活计当然用不着堂堂世子出马。不过一想到貌美的小表妹,徐益泓这双腿就像是不听使唤似的,拿着信就过来了。 只是这话徐益泓不好说出口,唯恐亵渎了眼前天仙似的表妹。 他虽未宣之于口,谢兰若却也能猜到一二,她嘴角微翘,道:“只是今儿天色不早了,恕我不能留表兄饮茶了。” 这都多晚了,若是她邀了徐益泓进屋用茶,都不用等到明儿个,老夫人只怕一会儿就要唤她去问话了。 徐益泓忙摆了摆手,“表妹不必客气。对了,方才出门时给婉婉她们几个都带了砂糖冰雪冷丸子,表妹也有,方才已让人送你屋里去了。” 谢兰若自然又是道谢,再与徐益泓道别。她转身往小跨院走去,徐益泓却看着她婀娜的身姿久久回不过神,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折返。 小跨院正当西晒,又没有冰鉴,谢兰若进屋时又被热了一遭。 她将来信放在桌上,让婢女知云去厨上传热水沐浴,又将那碗砂糖冰雪冷丸子赏给了她。 “这是世子给姑娘买的,姑娘怎的不吃、反倒给了奴婢?” 谢兰若的眼神落在那砂糖冰雪冷丸子上,面露讥讽之色。 这个徐益泓早年与定国公的嫡次女周桐冉定了亲,似乎来年就要成亲了。这些时日以来,徐益泓锲而不舍地向她示好,但她却不想在这时候闹出什么表兄表妹的逸事来。 无趣,也无甚意义。 有些事,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沐浴过后,谢兰若换上撒花烟罗衫并暗花白棉裙,打算去院子里乘凉。 这院子里有一棵经年的大槐树,谢兰若让人搬了一把藤椅坐下,再泡上一壶茶,很是惬意。 知云搬了把凳子坐在她身后给她擦头发,谢兰若则拆了方才那封信。 谢兰若带着知云从庆阳府到汴京之前,给母亲苏氏留了信。到了汴京后,也有报平安的信送回去。 想来这是母亲苏氏的回信。 果不其然,谢兰若拆开那信封,便看到了苏氏那熟悉的娟秀字迹。 知云小心翼翼地给谢兰若擦着头发,生怕动作大了、弄疼了她,“姑娘,这信上说什么了?” 谢兰若折了那信。 还能说些什么?不外乎就是她进京为父兄翻案实属以卵击石、异想天开,是做不成的,让她歇了这心思、赶紧回庆阳府去。 谢兰若淡声道:“母亲让我回庆阳府去。” 知云的动作顿了顿,低声问:“那姑娘要回去吗?” 谢兰若没说话,只取过了一旁的灯盏,将信置于其上。 烧了。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 瞧着那烧得正旺的火焰,谢兰若的眸色更冷了些。 数月之前她还是广宁侯兼北宁都司都指挥使谢行远的嫡女,如今却成了寄人篱下的罪臣之后。 父兄被带走那日的情形尚历历在目。从前挥斥方遒的父亲、少年得志的兄长,都成了阶下之囚。那日他们虽不是蓬头垢面、神情呆滞,却仍叫谢兰若看得钻心般的疼。 “这汴京城固然是险象环生,但父兄兴许另有冤屈,若是什么都不做,我亦寝食难安。” 她父兄的案子,看上去是证据确凿、铁证如山,但她也察觉了到其中的疑点。 谢兰若右手放在小腹处,隔着布料碰到那一层布包时,心下缓了口气。她腰肢纤细、不盈一握,纵然是夏日里衣衫薄,旁人也难以注意她腰腹处藏着的东西。 里头那物,或许是她为父兄翻案的重要物证。 “好在咱们府上有丹书铁券,否则侯爷和世子他们......” 知云没有察觉到谢兰若的神色,只叹着气感慨。 谢兰若揉了揉额头。 若是没有那丹书铁券,不仅她父兄的命保不住,她到这汴京城来,只怕也是要被充入那教坊司、供人取乐的。 “可是父兄却仍被贬去边关为苦役,遇赦不释,永世都是戴罪之人了。” 圣旨到的那日,她父亲谢行远、长兄谢明徵并次兄谢明循手足皆戴上了镣铐,被人押送往千里之外。 此一别,兴许是永无再见之日。 苏氏和小娘阮氏都是性子极软之人,遭此变故后便缠绵病榻、不能起身理事。 长嫂杨氏怀着身孕,还要照料才两岁的女儿谢书棠,分身乏术。 再之后,便是谢兰若那两个还没有长成的弟弟和妹妹,亦是哭哭啼啼的。 谢兰若本就是烈性子之人,安顿好家中事宜后,留下一封信便带着婢女知云往汴京城来了。 她要在此地伺机给父兄翻案。 这想法听起来或许可笑,就连她的亲生母亲也觉得她是在胡闹。可是若是不试上一试,谢兰若也难 2. 晨起 《东宫宠妾》全本免费阅读 徐淑妃是老夫人与老临淄侯的嫡女。 她早些年被选入宫中为妃,向来很得皇帝的宠爱。 她进宫后,先后为皇帝生下了皇长子萧景烨、二公主萧贞,这地位更是稳稳当当的了。如今宫中没有皇后,太后又已避世多年,皇帝便命徐淑妃代掌凤印,很是风光。 有这么位宠妃在,徐家在汴京城也是很能说得上话的。 徐淑妃给临淄侯府带来了荣宠,徐家人对她向来也是敬着的。这次进宫去给徐淑妃贺寿,徐家上下都很是重视。 谢兰若得老夫人的喜爱,此次也要随徐家人进宫给徐淑妃请安、庆贺生辰。 算起来这还是谢兰若到汴京后第一次出门,去的又是皇宫,知云这个做婢女的倒比谢兰若还要紧张、上心,唯恐在梳妆打扮上露了怯,惹人笑话。 晨起给谢兰若梳妆,知云那双巧手三下五除二就给她梳好了垂云髻。 只是看着那一缕披散着的青丝,知云却犯了难。 谢兰若瞧了瞧铜镜里的女郎,想了想从妆匣子里找出一根粉色的发带递给知云,“就用这个编在一起吧。” 知云听话地接过。 片刻后,那根粉色发带便与谢兰若的青丝合二为一了。 知云对自个儿的手艺是很满意的,只是瞧着谢兰若换好的如意云纹衫并月牙凤尾罗裙时,她又蹙眉:“姑娘,穿这身会不会太过素净了?” 谢兰若却很是满意。 她的长相本就明媚张扬,老夫人送来的这身新衣裳稍显素雅,刚好能够中和一二。 毕竟是进宫去给徐淑妃祝寿,她这个表侄女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算什么?难不成是要去与徐淑妃抢风头的? 谢兰若可没有这个想法,她如今在汴京城需得小心翼翼,万不可招惹了谁。 收拾停当,谢兰若带着知云一道去了葳蕤轩的正屋。 她到得早,老夫人也不过是将将在用早膳罢了。 见她来了,老夫人放下筷子,抬手招呼她上前:“怎的来得这么早?可用过早膳了?” 谢兰若颔首,朝老夫人身边的婢女示意了一眼,接替了她的位置。 “今儿想着要进宫给娘娘请安,不敢贪睡。可巧碰上姑祖母用早膳,那我就伺候您用膳吧。” 老夫人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就是有孝心,不过这些事不用你做,你去旁边坐会儿,等着你表婶她们过来便是。” 谢兰若却是坚持,老夫人见状也就随她去了。 她在家中时自是没有做过这等伺候人的事,但见得多了自然也就会了,给老夫人布菜也有模有样的。 老夫人上了年纪,胃口不怎么好,用了一小碗碧梗粥、再用了些爽口的小菜,也就饱了。 用过早膳,她的儿媳、孙女们还没过来,老夫人便拉着谢兰若闲话家常。 “你这发髻梳得好,”老夫人由衷地夸了一句,不觉感叹年轻就是好,这发髻怎么梳都好看,尤其是谢兰若这样的美人,更是如此,“可是你这婢子的手笔?” 她抬手指了指候在一旁的知云。 谢兰若点了点头,“正是呢,这丫头会得可多了,所以我此次来京,只带了她一个。” 她没说的是,知云还会拳脚功夫,等闲人近不得她的身。 否则这山水迢迢的,谢兰若也不敢独自上京。 老夫人这才认真打量了看似不起眼的知云两眼,转头对谢兰若道:“难怪我说再给你拨两个婢女伺候,你竟不愿呢,看来你带来的这婢女是一个顶俩啊。” 谢兰若忙道:“姑祖母说笑了,侯府的人自是比她强些。只是我在侯府本就是白吃白住了,哪儿还好使唤府上的下人?更何况我本也不讲究什么,不用那么多人伺候的。” “罢了罢了,”老夫人饮了口茶,道:“左右你就住在这跨院里,往后你这婢女有什么腾不开手的,你只管来正屋要人,他们随你使唤就是。” 谢兰若遂笑着起身谢过。 老夫人又仔细端详了她一二,蹙眉道:“你这发髻梳得倒是好,不过我瞧着总是素净了些,怎的没用给你的那套头面?” 谢兰若这发髻上只插戴了一支喜鹊登梅簪、耳垂上是一对白玉耳坠,真是要有多素净就有多素净。 老夫人嗔怪道:“你这般年纪的女郎、长得又这般好,合该好生打扮打扮才是。你打扮得这般素净,真让我觉得有些明珠蒙尘了。不妥不妥,趁她们都还没到,不如去把那套头面用上?” 谢兰若顿时面露难色,垂首道:“按说姑祖母的好意,我这做晚辈的不该辜负才是。只是父兄刚获罪不久,我若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定会招致什么样的闲话呢。” 老夫人闻言,神色稍顿。 片刻后,她叹着气道:“你说得在理,是我疏忽了,也真是难为你这孩子了。这朝堂上的事咱们妇道人家不便置喙,你且安心在汴京住下就是,有我在啊,谁也不能欺了你去。” 老夫人瞧着很是真心实意的,谢兰若垂下眼帘,再抬眸时眼眶里已蕴满了泪花。 那将落未落的眼泪,真是看得旁人的心都揪紧了。 老夫人面露心疼之色,抬手给谢兰若擦眼泪,“是姑祖母失言,倒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谢兰若摇摇头,“姑祖母哪里的话,我奉父命来京探望姑祖母,您待我有如亲孙女一般,我对您只有感激的。” “我亦是谢家女,咱们本是同根生,我若是不看顾你一二怎么成?这外头的人呐不好说,咱们自家人却是不必忌讳什么的。” 见谢兰若点头称是,老夫人又忿忿不平地道:“旁的倒也罢了,那汝南侯府尤其不是东西,陛下都还没有降罪,他们倒是先把婚事给退了,躲得倒是真快,一点都不顾念往日的情分。不过你放心,赶明儿啊,姑祖母给你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谢兰若面露羞赧之色,却又婉拒了老夫人的好意:“姑祖母为我打算的心,我是明白的。只是家中遭此变故,我目下并无成亲的念头。” 老夫人闻言,先是叹气,片刻后却又笑了起来:“也罢,左右你这般出众的女郎是不愁婚事的。我冷眼看着,你那几个表兄待你也很是亲近的,可见你招人喜欢。” 她这话存了十足的试探之意。 若是谢家还是从前那个谢家,老夫人深知谢兰若自是看不上徐家这几个要么脑袋空空、要么是庶房所出的表兄的。 可是谢家现在败了,谢兰若被退了亲、又是在这节骨眼儿上寻上门的,老夫人也不知她是否有旁的盘算。 尤其是她那几个孙儿,瞧着对她皆很 3. 进宫 《东宫宠妾》全本免费阅读 老夫人像是没注意到徐婉对谢兰若的不满一般,又连着夸了谢兰若两句,看起来真是对谢兰若这个侄孙女疼爱到了骨子里。 徐婉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噘着嘴不高兴地抱怨道:“祖母您就是偏心,谢姑娘就住在葳蕤轩的跨院,来得当然快了。我们离得远,来得晚本就是常事。” 老夫人不赞同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又好言相劝:“什么谢姑娘?你该唤表姐才是。你呀,明年就要及笄了,眼看着就要相看人家,怎么还这么不稳重?想来都是平日里我和你母亲对你太过娇惯所致。” 徐婉闻言暗暗撇嘴,岳氏娇惯她?不苛待她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这话她当然不敢说,只敢腹诽罢了。 徐婉不敢触老夫人和岳氏的霉头,可对谢兰若却是不顾忌什么的。 她挑剔地打量了谢兰若许久,才讥笑着道:“咱们今日可是要进宫给姑母请安的,表姐这一身未免也太过寒酸了,虽说谢家获罪败落、再不复往日的风光了,但你现在住在徐家,是......” “放肆!” 老夫人先冷下了脸。 她虽是徐家妇,却也是谢家女。 徐婉嘲讽谢兰若、讽刺谢家,她脸上能好看? 徐婉被老夫人这一嗓子唬了一跳,一个激灵才想起她这位祖母也是出自谢家的,是谢兰若嫡亲的姑祖母。 她嗫嚅着嘴唇,不敢抬头:“祖母息怒。” 厅堂中鸦雀无声,无人敢开口说话。 谢兰若亦换上一副哀戚的模样,垂首不语。 老夫人看了谢兰若一眼,见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对徐婉道:“还不快给你表姐道歉。” 徐婉诧异地张大了嘴,让她给谢兰若道歉? 她这下是真委屈了,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咬着嘴唇就是不开口。 可没人怜惜她,无人为她说话。 徐婉知道今儿不道歉是过不去了,犹豫了好半晌,最终才含糊地说了声“对不住”。 那声如蚊蝇的模样,不仔细听还真听不见。 谢兰若见好就收,很是善解人意地道:“不碍事的,表妹尚且年幼、不知世事,定是有口无心的。” 老夫人勉强扯出一抹笑来,随口道:“还是你懂事。” 岳氏在一旁冷眼旁观,见时候差不多了,才开了口:“母亲,婉婉出言不逊,是儿媳疏于管教之故,还请母亲念在她年纪尚小的份上,别与她计较。” “我这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婆子,能与谁计较?” 老夫人的气还是不顺。 从前谢行远得力、位高权重,她这个姑母跟着脸上有光。如今谢家败落,她自然也跟着失了脸面。尤其是徐婉还当着众人的面揭开此事,更是让她心中不快。 厅中无人敢说话。 最后还是谢兰若出言劝慰:“姑祖母此言差矣,您不仅是这侯府的老夫人,还是皇子公主的外祖母,放眼这整个大齐,能有多少老太太有您这般的脸面呐?” “表姑娘说得是,”岳氏忙跟着附和,“母亲您可是咱们徐家的定海神针,在家里是一言九鼎的,咱们都敬着您呢。” 又有张氏、王氏跟着凑趣儿,老夫人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些。 “母亲,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动身进宫了,娘娘定是早就翘首以盼,等着见您呢。” 岳氏笑着提醒。 老夫人点点头,率先起了身,众人遂跟在她后面,一道出了门。 徐婉刚惹了老夫人不快,出门后便被老夫人塞去了岳氏的马车中。 老夫人则带着谢兰若与徐婵一道。 徐婵与徐婉虽说是同胞的亲姐妹,但是她今年才九岁,性情也被养得很是单纯,不似徐婉那般刻薄。 她倒是很喜欢谢兰若,一路上与她叽叽喳喳地说着些孩子气的话,逗得谢兰若很是开心。 只是瞧着无忧无虑的徐婵,谢兰若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家中幼妹谢沅。 不免又有些伤怀。 她们年纪相仿,从前谢沅也如徐婵一般天真无邪,可如今却整日活在惊惧之中。 惶惶不可终日。 * 谢兰若记得她上一次进宫,差不多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皇后沈氏还在。 谢行远回京述职,苏氏也带着他们兄妹几个一道回了汴京。沈皇后召见苏氏,四岁的谢兰若也跟着进了宫。 那会儿她年纪虽小,但是也记得沈皇后是个美貌又和气的人,同她相处就如同沐浴在春风中一般。 只可惜没多久,沈皇后就因病薨逝了,谢兰若知道后暗自伤心了许久,这些年来也常常想起那个已经模糊了的面容。 这十二年没来,皇宫还是那座皇宫。 红墙绿瓦、金碧辉煌,颇为壮观。 只是走在甬道上,更能觉出人之渺小。再抬头看看那数丈高的宫墙,仿若能将人吞噬其中、极尽压迫。 “皇宫里规矩多,淑妃娘娘虽说是你们的姑母,但是也需谨言慎行。一会儿更不能随意行走,以免冲撞了旁的贵人。” 老夫人走在最前头,岳氏则又一次对谢兰若几人叮嘱。 徐婉冷哼:“母亲,您太多虑了吧?我们几个进宫次数还少吗?怎么会拎不清?哦~我明白了,母亲是在担心表姐吧?毕竟表姐常年在庆阳府,是没什么机会进宫的。” 她一面说,一面得意地瞧了谢兰若一眼。 那眼神颇具挑衅之意,仿佛是在说,总算是把方才受的闲气给还回去了。 谢兰若还不至于要与徐婉斗这样的无聊之气,她展颜一笑:“表妹说得是,我上一次进宫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顿了顿,她又对岳氏道:“也多谢表婶提点。” 徐婉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冷笑一声后、气呼呼地快走了几步,追老夫人去了。 岳氏懒得去理会耍小性子的徐婉,只意味深长地瞧了谢兰若两眼。 按理说这年纪的女郎,自尊心都强,被徐婉那样隐晦地羞辱,定是要气上一气的,这谢兰若倒是不同。 能忍下这口气不说,还能面色如常地说笑,就像没事人一般。 由此可见,这小女郎可不简单呐。 岳氏脸上盛满了笑意,牵了谢兰若一道往前走:“谢什么?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过你那大表妹就是这脾气,你别与她见怪才是。” 谢兰若笑:“怎会?” 一行人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谢兰若只觉得脚底都有些发疼了,徐淑妃所居的常宁殿才终于到了。 今儿是徐淑妃母家的人进宫贺寿,常宁殿门外早就有宫女候着了,见她们到了,忙恭恭敬敬地过去迎候。 “老夫人,娘娘晨起已念叨了您数次了,正翘首以盼呢,”宫女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还请诸位 4. 太子 《东宫宠妾》全本免费阅读 萧贞虽说是行二的公主,但是大公主萧颐是个闷葫芦,不比萧贞得皇帝喜欢。骄纵惯了的萧贞在皇宫里,与小霸王无异。 方才她虽随了徐淑妃的意,勉强同意谢兰若几人与她一道,可出了常宁殿后就只顾着与徐婉说话,压根儿没有要搭理其他几个的意思。 两人在前头咬耳朵,不知徐婉说了些什么,萧贞时不时地回头瞧上谢兰若两眼,眼里尽是鄙薄之色。 谢兰若牵着小徐妙的手,同徐家另外三个姑娘走在后面,听徐婵说着皇宫里的景致,假装没看见萧贞与徐婉时不时飘过来的眼神。 一行人走走停停,最后去了御花园。 “难得今日人多,咱们一块儿玩摸象吧。” 萧贞众星捧月地站在最中央,扫视了众人一圈后,提议道。 徐婵好奇:“殿下,什么叫摸象啊?” 萧贞随即摊开手,马上就有宫婢放了一块黑布在她手心上。 她晃了晃这块黑布,道:“就是一人以黑布覆眼,剩下的人分散四处,由此人来寻。寻到了呢,还需得说出被寻之人的姓名,方为得胜。第一个被寻到的人就是下一轮那寻人之人。” 这游戏有些无聊,连徐婵和徐娆这两个小的都不乐意玩。 可奈何对方是金枝玉叶,徐家姑娘也不敢和她唱反调。 徐婵只指了指最小的徐妙,道:“殿下,小四这么小、玩这个可太吃亏了。” 萧贞嫌弃地瞥了眼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懵懂的徐妙,让宫婢带她去旁边玩了。不过游戏还没开始,三公主萧徽又来了。 萧徽乃林贤妃所出,母家是声名赫赫的定国公府。 她与萧贞平日里不怎么合得来,今儿在御花园闲逛着,见这边人多,便好奇地过来瞧瞧热闹。 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徐家那几个女郎进宫了。 萧徽顿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只在看到谢兰若这个生面孔时,来了些兴致。 谢兰若今日打扮得素净、脸上亦是不施粉黛,可饶是如此,也难以掩盖那倾城绝艳之色,将身旁之人都比了下去,无人能出其右。 萧徽好奇地问:“你又是谁啊?” 汴京城勋贵家的女郎,她几乎都认识,可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位。 谢兰若屈膝行礼:“回殿下,我是临淄侯府的表亲,跟着侯府进宫给淑妃娘娘庆贺生辰的。” “哦。” 萧徽兴致缺缺,既然是与徐家沾亲带故、又是随徐家人一起进宫的人,她便懒得理睬了。 不过她余光瞥见萧贞对谢兰若不善的神色后,又改了主意。 谢兰若眼见萧徽须臾之间就变了脸色,方才还冷着个脸、这会儿却换上了一副笑脸,“本公主倒是挺喜欢你的,以后若有闲暇,本公主宣你进宫说话,你可不许推辞啊。” 本在与徐婉说话的萧贞,听了萧徽这话后,果真不悦。 萧贞板着脸,问:“你喜欢她什么呀?” 萧徽倨傲地抬着下巴,冷哼:“我喜欢她长得美,你管得着吗?” 这两人斗着嘴,谢兰若懂了。 萧徽哪里是喜欢她?不过是看出萧贞不喜她,借她气气萧贞罢了。这两位无忧无虑的公主殿下,真是有闲情逸致啊。 这场斗气最后以萧徽大获全胜而告终。 她就像是一只斗胜的孔雀,昂首挺胸地走了,比之前的萧贞还要倨傲。 萧贞被气得不行,徐婉忙安抚道:“殿下别气,三公主打小就爱同您争锋,可现在陛下最宠爱的公主是您啊,她知道在这上头比不过您,也就逮着些鸡毛蒜皮的事同您斗气,您要是真生气了,可不正中她的下怀了吗?” 谢兰若在一旁冷眼看着徐婉劝萧贞,这一番话倒是说得头头是道的。 她心想,徐婉这不是挺会说话的嘛,难怪萧贞喜欢她。 萧贞的气顺了些,冷笑:“你说得对,我同她计较什么?” 她可比萧徽得宠,还有萧景烨这个同胞的兄长在,往后的日子定是比萧徽顺遂的,何必与她争这一时之气?不过以后若是有机会,她定是要把今日受的气都还给萧徽。 萧贞想明白了,脸色恢复如常,又是方才那个骄纵的公主殿下了。 “那咱们接着玩儿摸象的游戏?” 徐婉瞧着她的脸色,笑着问她。 萧贞颔首。 为公平起见,第一轮众人以抓阄的方式决定谁来摸象。 萧贞数了数人头,嫌人少了,又拉了两个宫婢来充数,总共七个人。 七个纸团儿,两个宫婢等主子们选完后才一人拿了一个。 谢兰若抓到了那个有特殊标记的纸团儿,这第一轮便是她来摸象。 萧贞抚掌而笑,命人给谢兰若戴上黑布。 那黑布一戴上,谢兰若真是一点光亮都看不着了。 萧贞见状,对徐婉得意地一笑,然后拉着她躲在了假山后面。 “她从前没有进过宫,对这宫里的布局不熟悉,一会儿就让人引她去池塘边,她准会掉进去,你就等着看她的笑话吧。” 徐婉双眼发亮,对萧贞道谢:“多谢殿下为我出气。” 这所谓的摸象的游戏本就是为谢兰若准备的,为的就是让她出丑,给徐婉出气。 徐婉只要一想到待会儿谢兰若落水、仓皇求救的模样,这心里就别提有多畅快了,这数日以来的郁气也一扫而空。 “殿下,咱们看她出出丑也就是了,可别伤了她的性命。” 徐婉再怎么骄纵,那也只是个还没有及笄的小女郎,哪怕不喜谢兰若,也没有坏心到要害人性命的地步。 御花园里的那池塘不浅,若是捞得慢了,谢兰若的小命没准就真没了。 萧贞不高兴了:“这还用你说?” 难不成在徐婉眼里,她就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蠢材?她又不傻,就是这宫里的宫婢内侍都不好随意要了命去,更遑论徐家的表亲? “是我失言了,殿下恕罪。” 萧贞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随后唤了一个宫婢近前,低声耳语了两句。 宫婢领命而去。 谢兰若被遮住了眼睛,目不能视物,但她向来听力极佳。方才众人四下散开时,她已辨了方位,大致能猜到她们各在何处。 她本要凭着印象往假山那处走去,却听见左前方传来了些许声响。 那人像是怕被她发现似的,出了那声后就紧闭着嘴巴、没再发出半点声响。 谢兰若不予理会,仍旧朝着假山的方向走去。 萧贞急了,冲站在池塘边的宫婢使了个眼色。 可任凭那宫婢如何做,谢兰若就是不往她那边去,半点法子也没有。 徐婉想了想,悄声对萧贞说了两句话。 “行,就按你说的办。” 萧贞点头同意了。 她做这游戏本来是图好玩的,可谢兰若越是不上套,她就越想看谢兰若出丑。 两人 5. 赏赐 《东宫宠妾》全本免费阅读 皇帝方才与萧贞说话时也很温和。 但那是父亲对女儿的温和,与对谢兰若的口吻截然不同。 他的眼神里有探究、有好奇,有不加掩饰的兴味,或许还有刻意压制着的贪欲。谢兰若这会儿却无暇去分辨皇帝眼中到底藏着什么深意,她瞧着那明黄色的衣袍时,掩在袖口下的手深深掐进了掌心。 眼前这人就是大齐的君王,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更是让他们谢家骨肉分离之人。可是,他可以褫夺她父兄的官职、贬去为苦役,但也可以大笔一挥,为她父兄翻案。 谢兰若抿唇,握紧的手稍稍放开了些,随即低眉顺眼地跪了下去:“回陛下,家父谢行远。” 她跪着时,脊背挺直、不见慌乱之色,答得也落落大方、丝毫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其实在进宫之前,谢兰若便设想过此行很可能会碰上皇帝,也设想过如何说明身份。 皇帝虽是降罪于她的父兄、将他们贬黜至苦寒之地为役,但是并未牵连谢家妇孺。她大大方方地承认自个儿的身份,皇帝反倒放心。若是她刻意隐瞒,等来日被人曝光了身份,那才是会引得皇帝忌惮。 谢兰若对皇帝的心思揣摩得没错。 得知她是谢行远的女儿,皇帝的心情着实是有片刻的复杂,但随后便宽了心。 眼前跪着的不过是个柔弱的小女郎罢了,本就掀不起什么风浪,况且她亦并未遮掩身份,想来也没有藏着什么旁的心思。 只要她不蠢不笨,就不可能会对他不利—— 这才是能诛九族的大罪。 更何况这女郎艳冠汴京,正合皇帝的心意,他眼下更不会在她的身份上挑刺。 皇帝遂叫了起:“原来你是谢家的女儿,怎么不在庆阳府待着,反而来了京城?” 谢兰若恭恭敬敬地回:“临淄侯老夫人是家父的亲姑母。家父临去服役之前,惦记着这唯一的长辈,便叮嘱我一定要来汴京替他问安。” 听了她这个回答,皇帝眼中的兴味更浓,“朕流放了你父兄,你不憎恨朕?” 谢兰若忙又跪了下去,言辞颇为恳切:“民女不敢欺瞒陛下。于公,若是父兄之案证据确凿,民女无可置喙;可于私,民女亲人生离,虽不敢对陛下有怨怼之情,但心中到底不快。” “你放肆!”皇帝还没开口,萧贞倒是先咋呼了起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竟敢对阿耶不满?” 谢兰若暗哂,她真想问问这位金枝玉叶,若是易地而处,她难道能做到心如止水? 皇帝没理会萧贞,只板着脸问谢兰若:“你这女郎倒是胆大。不过,你这么直言不讳的,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谢兰若摇头,“陛下是君、我等皆是臣民,君有问、臣民不可不答,亦不可欺瞒。至于治罪,民女想如今大齐吏治清明,定是有赖于德行出众的圣君,故民女以为,陛下不会因民女直言心中所想就降罪的。” 皇帝微怔,继而朗声大笑了起来。 有趣,真是有趣,他很久没见过如此有趣的女郎了。 先前他以为谢兰若就是个徒有其表、实则脑袋空空的美人,没想到竟是个心有城府的。美人固然可以赏心悦目,可木头美人久了便无甚滋味,还是这等有脑子的更好。 谢兰若那番话,真是让他更惊喜了。 “阿耶~” 萧贞见皇帝笑得如此畅快,噘着嘴扯了扯他的袖口。 皇帝顾不上安抚女儿,就要伸手去扶谢兰若:“起来吧,朕不会治你的罪。” 谢兰若稍稍往旁边躲了一下,自个儿站了起来。 皇帝半伸出去的手落了空,有些尴尬地收了回去。谢兰若拒绝他的好意,皇帝不大高兴。 但是美人嘛,尤其是谢兰若这样的绝色美人,有些脾气他也能忍。 “你这女郎很有胆识,朕赏你百金、绸缎二十匹,一会儿出宫时带着走吧。” 几个女郎都不懂皇帝为何会忽然赏赐谢兰若。有胆识?就值得这般赏赐一个罪臣之后吗?徐婉更是不悦,她原本是想看谢兰若出丑的,可最后竟看她出了次风头。皇帝御赐,这份殊荣谁不眼红? “阿耶,”萧贞不高兴地撒娇,“您还说去瞧阿娘呢,就不要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了嘛。” 从刚才起,皇帝的心思都在谢兰若身上。她抢了自己的风头,萧贞心中很是不快。 到底是自己疼爱的女儿,皇帝也不好太忽视了她,遂由着萧贞带着自己去常宁殿瞧徐淑妃。 剩下众人自然是紧随其后。 萧景烨落后一步,与谢兰若并肩而行。他脸上挂着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对谢兰若道:“你我今日似乎是第一次见面,但到底是表亲,往后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去宁王府寻我便是。” 他四年前已经封王、出宫建府,且在朝中任职了。 他的善意来得太突然,谢兰若不及来细想其中关节,只笑着道谢:“那就多谢殿下了。” 她进宫一趟就得了赏赐,萧景烨也特意寻她说话,徐婉看得眼热。等萧景烨去前头了,徐婉便凑到了谢兰若的身旁,酸溜溜地道:“你得了陛下、表兄的喜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能得太子殿下的喜欢,那才算你有本事。” 听了这话,谢兰若下意识地看向前方那道挺拔的身影。 这位太子殿下的生母就是沈皇后,但两人的性子却一点也不像。 谢兰若印象里的沈皇后是很和善、很温暖的,身上总有淡淡的馨香,谢兰若可喜欢赖在她身边了。而这太子殿下却很是清冷,从方才开始就一言不发,也不见他多关注谁一二,很有遗世独立之感,仿佛旁人旁事都无法牵动他的心弦。 至于方才她以为萧景焱的眼神落在了她身上片刻,那也定是错觉。 谢兰若对博得萧景焱的喜欢可没什么兴趣。 “嗯,我没本事。” 谢兰若很是坦然地承认了。 徐婉:...... 不带这样的啊,她可是挺想瞧瞧谢兰若在太子殿下那里丢脸的模样呢。 想想太子殿下平日的做派,若是谢兰若去讨好他,肯定会被他扔出门的吧。 ...... 常宁殿。 徐淑妃正与老夫人、岳氏等人谈兴正浓,听得宫婢来禀皇帝在来的路上了,喜得忙去内殿整理了下仪容。 待她整理好出来,皇帝等人也刚好到了。 “陛下怎么没让人提前通传,这殿中都没备上您惯用的茶水。” 皇帝牵了徐淑妃的手,与她一道坐在上首,心情很是不错地回:“无妨。朕方才正与太子 6. 前程 《东宫宠妾》全本免费阅读 徐家人没有在常宁殿久留,陪同徐淑妃用过午膳后,便离了宫。 有母家的人陪着,徐淑妃今日兴致很是不错,午膳时多饮了两盏酒,这会儿精神还好着,索性拉着萧贞说话。 瞧见女儿不大高兴的样子,徐淑妃有些纳罕地问:“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不成?” 萧贞撇嘴:“谁能给我气受啊。” 徐淑妃轻笑出声。 也是,她这女儿虽说性子骄纵了些,可向来得皇帝喜欢,是个十足的小霸王,谁闲着没事会惹她不高兴?那不是给自己个儿找事儿吗? 徐淑妃爱怜地捏了捏萧贞的鼻子,哄她:“那咱们殿下是怎么了?方才就觉得你不大高兴呢,快跟阿娘说说。” 萧贞哼了哼,整个人埋在徐淑妃怀里,冲她撒娇:“还不是那谢兰若,真是可恶。阿娘,您以后可得教训教训她。” 谢兰若? 徐淑妃蹙眉:“快与阿娘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萧贞遂把早前在御花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又恨恨地道:“阿娘您说她可恶不可恶?阿耶只顾着与她说话,都没怎么理会我。” 徐淑妃懂了。 萧贞这完全是小孩子的心性,觉得自个儿父亲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自己身上,这才不高兴了。 “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她那身份,你阿耶多问两句也不足为奇。再说那赏赐,也并不贵重,你与她计较什么?” 被徐淑妃这么一说,萧贞也觉得自个儿有些小题大做了,只不过她是坚决不会承认的,“哼,反正我不喜欢她。” 徐淑妃又笑着安抚了萧贞两句,借口要小憩一会儿,让萧贞出去了。 “殿下还是孩子心性呢。” 常宁殿的掌事芳姑姑进屋给徐淑妃熏安神的香,想起方才萧贞的话,不由得打趣了起来。 徐淑妃靠在软榻上,阖眼假寐。 “她自小被娇惯坏了,尤其是她阿耶和阿兄,对她算得上是有求必应,养成这副性子也属实正常。” 萧贞孩子心性,徐淑妃是不担心的。她是皇帝宠爱的公主,还有萧景烨这么个能干的同胞兄长在,定能一生顺遂的。 有宫婢端了醒酒汤进来,徐淑妃接过后便让她退下,只留了芳姑姑在。 徐淑妃拿着瓷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醒酒汤,瞧着那乌黑不见碗底的汤药,淡声开口问:“你觉得那谢姑娘如何?” 芳姑姑在一旁给她摇着扇,闻言思忖了片刻,才道:“这满京城的女郎,与她同辈的,奴婢还没见过比她更美的。” 徐淑妃轻笑出声,“莫说同辈中人,便是往上再数一辈,只怕也难有容貌在她之上的。” 谢兰若之父谢行远乃是徐淑妃的亲表兄,她自是知道这表兄的模样算很是不错的,谢母苏氏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但这两人的闺女好看成这样,是徐淑妃没有想到的。 “这不还有娘娘在呢嘛,娘娘仪态万千,岂是那等青涩的女郎能比的?” 徐淑妃当然是美的,否则也不会得宠多年。 可是她也清楚,她与谢兰若相比,也就是胜在那股子风韵,单论样貌是比不上的。 “你呀也不必说好话奉承我,”徐淑妃起身将已经晾凉了些的醒酒汤一饮而尽,拿过巾帕擦了擦嘴,接着道:“你跟在我身边多年,岂能不知我在想些什么?” 芳姑姑接过徐淑妃递过去的空碗放在一边,叹气:“奴婢岂会不知?只是这谢姑娘与娘娘您到底是表姑侄,这......” 徐淑妃却是不看重这些,她不在意地道:“亲姑侄也有共事一夫的呢,何况这表姑侄?这天家啊,是最讲规矩的地方,却也是最没规矩的地方。” 她说着这些,眼眸里是藏不住的忧色。 她如今看着是得宠,可是总会有容华老去的那一日。到时候她色衰而爱驰,拿什么去庇佑那一双子女? 这皇宫里,前有稳坐储君之位的萧景焱,后有逐渐长成的几个小皇子。萧景烨占了长子的名分,虽还算得皇帝的宠爱,却算不上得重用。 徐淑妃这做母亲的,不得不多为他打算些。 若有人能为她所用、笼络住皇帝的心,那做起事来就顺手多了。她最清楚,枕边风比什么都好使。 “方才我瞧着陛下对谢兰若颇感兴趣,她确实也是最合适的人。我送她一场泼天的富贵,她应该欢喜才是。” 徐淑妃勾起嘴角,眼眸里却没什么温度。 谢家败落了,谢兰若也不再是金尊玉贵的贵女,谈婚论嫁定是高不成、低不就的。皇帝正当盛年,进宫为妃也不算辱没了她。 况且谢兰若这般的身份,除了依附徐家、依附她,哪里还有别的路可以走?捏扁揉圆还不都是她一句话的事? 徐淑妃丝毫不担心谢兰若会不听话。 芳姑姑却有些不放心:“谢姑娘毕竟还年轻,这承了恩露,回头再有了皇嗣,那定是娘娘的大敌啊。” 徐淑妃冷哼,眼眸里是藏不住的寒意。 “一个为我所用的棋子罢了,有什么资格孕育皇嗣?” ...... 回到葳蕤轩后,谢兰若带着皇帝给的赏赐去了正屋。 老夫人正歇着呢,见她来了,奇道:“进宫一趟你竟不累?怎的不回屋歇着?” 谢兰若给知云使了个眼色,知云遂将放在外面的赏赐给拿了进来。 老夫人见状,缓缓站了起来,指了指那些赏赐,笑着问:“这些可都是陛下赏赐你的?” 谢兰若点了点头,“托赖姑祖母的疼爱,这进宫一趟竟得了赏赐,合该给姑祖母送来的。” 老夫人从娘胎起就养尊处优的,自是不缺这点东西,但谢兰若给她送来,就是表明了孝心了。 “你这孩子,这是陛下赏赐你的,你收着便是,给我做什么?” “我知道姑祖母不缺这些,”谢兰若扶着老夫人坐下,莞尔笑着:“只是我在侯府住了这些日子,本就很过意不去。若不是姑祖母,今日也不能得这些赏赐,您就当这是我孝敬您的。” 老夫人却坚辞不受,“你对姑祖母的孝心,姑祖母都知道。不过这些赏赐我可不能收,你仔细收好便是。若真要尽孝啊,往后多来陪陪我这老婆子就好。” 她既然坚持,谢兰若便也收回了心思。 见老夫人有些疲惫,谢兰若又略坐了会儿便告辞了。 “谢姑娘可真是会做人。” 跟在老夫人身边经年的嬷嬷,一面给老夫人拆卸着朱钗,一面笑着道。 这嬷嬷也是从谢家出来的,当年跟着老夫人一道入了这临淄侯府。老东家能有如此出色的小女郎,嬷嬷打心底 7. 前缘 《东宫宠妾》全本免费阅读 八月底,汴京天气渐渐转凉。 谢兰若晨起加了一件月白绣花披风,能挡挡已经透着些寒意的风。 知云端了铜盆出去,将盆中用于洗漱的水倾盆泻下,台阶下那块地瞬间泥泞起来。待她折返回屋,见谢兰若打扮得又是这般素净,想了想道:“姑娘,奴婢记得咱们带了件藕粉云锦披风,那件倒是更衬姑娘些,您要不要换了?” 她可还记得上次进宫,因自家姑娘打扮得素净,被那徐婉好一通挤兑呢。 谢兰若猜到了知云在想些什么,但她并不在意这些,更何况那日她同老夫人说的话并不是信口一言的。 如今父兄还在边关服苦役,她打扮得过于鲜亮确实不合适。 “就这件吧,今日兴许还要骑马,弄脏了也不心疼。” 约莫十日前,荣华长公主给临淄侯府送了帖子来,说是从南边儿运了些罕见的花草来,邀侯府的人去公主府赏花。 送帖子过来的人还提到,当日兴许会有马球赛,若府中女郎有擅此道者,可大展身手。 荣华长公主是皇帝的同胞姐姐,与皇帝感情颇深。自皇帝即位后,她在汴京城的地位与日俱增,成了京中贵妇们争相奉承和效仿的人物。 甚至她有段时间好做农妇打扮,去京郊的农田耕种,那些贵妇们也有不少效仿的。 不过荣华长公主这人并不常与京中勋贵相交,少有宴请旁人的时候。这次她难得下帖,徐家人当然很是重视。 以谢兰若的身份,本不适合频繁出席这样的场合,不过因她前些日子刚在宫里得了皇帝的夸赞和赏赐,出去赴个宴倒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前两日谢兰若与老夫人饭后散步时,老夫人问及她会不会骑马,她才知原来公主府的这次相邀,还准备了马球会。 谢兰若出自武将世家,论起功夫她只懂些皮毛,但是骑射是很不错的。 至于打马球,那更是不在话下。从前在庆阳府时,她也爱张罗那些女郎一道打马球,就没有输过一场。 只是如今身在汴京,还是不要太露锋芒才是。 “奴婢前两日听说啊,这荣华长公主这次可邀了不少人呢,好像汴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收到帖子了。” 知云极擅交际,来了这临淄侯府没多久,就同侯府的下人们混熟,时不时打听个消息什么的。 闻言,谢兰若的心思有些飘远了。 来了汴京这么些日子,她虽急着查找线索,但其实也是两眼一抹黑。城中有宵禁,晚上不便出去。 至于白日,她也不好总往外走,只能写下些要紧的官署、宅院,让知云趁着出去采买的功夫探一探。 几番下来,也算是有了一些消息。可是这些消息却大多无用,谢兰若东拼西凑的,到底也是枉然。 今日汴京这么多勋贵齐聚荣华长公主的府邸,也不知会不会有新的发现。 谢兰若沉吟了片刻,对知云道:“既然如此,今日你也多留心些。” 知云赶紧点头,跟在谢兰若身后出门,“姑娘放心吧,今儿奴婢一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绝不会漏掉一丝有用的线索。” 知云说得信誓旦旦的。 谢兰若停下了脚步,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知云是谢兰若十岁那年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那会儿她遍体鳞伤,几乎都快要活不下去了。要不是碰上谢兰若,得她相救、请大夫医治,那这条小命肯定就没有了。 自那时起,知云就把谢兰若视作唯一的主子。 谢行远知道她对谢兰若忠心耿耿,为了让她更好地侍奉、保护谢兰若,便让她开始习武。 习武很苦、很累,可是为了谢兰若,知云都忍受下来了。 侍奉好姑娘、保护好姑娘,几乎成了知云生命里最重要的事。 谢家败落后,往日的那些奴仆跑的跑、散的散,留下来的所剩无几。 知云就是其中一个。 知道谢兰若要来汴京,知云也是二话不说就要随行。谢兰若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谢兰若叹气:“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知云错愕地抬头,见谢兰若眼神有些悲悯和歉意,忙道:“姑娘何出此言?奴婢这条命都是姑娘救的,今生今世都无以为报的。若说苦,姑娘才是真的苦。” 她最是知道从前的谢兰若是何等的恣意张扬,日子过得有多快活。可一朝事变,曾经金尊玉贵的女郎却不得不身赴险境,过着如今这般寄人篱下、还得费心谋划的日子。 谢兰若才是真的苦。 “罢了,咱们也不必说这些丧气的话了,走吧。” 主仆两人出了跨院,先去给老夫人请安。 近日天气变化多端,老夫人前儿不慎着了风寒,现下还需好生将养,今日的宴席是去不成了。 “这老了就是不中用了,”老夫人刚被人伺候着喝了药,屋子里还泛着些淡淡的苦味,她精神还有些不济,与谢兰若说话时也只能靠在迎枕上,“你今儿只管好生玩,若是有趣事儿,回来给我讲讲。” 谢兰若点头应了,“那姑祖母好生歇着,我先去二门处,以免表婶她们久等。” 老夫人笑了笑,“去吧。” 谢兰若向来守时,是个宁肯等旁人、也不愿让旁人等着的人,因此她到二门处时,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差不多一盏茶。 岳氏等人自然是还没有到的。 此处有穿堂风,谢兰若拢了拢披风,然后抬起手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尖,“这天还真是凉了许多。” “这天儿就是容易着凉,您可得仔细着点儿。” 主仆俩说着,又寻了处避风的角落站着。 岳氏等人倒是没有晚,掐着点到的。众人寒暄一二后,分别上了马车。 荣华长公主在先帝朝时不得宠爱,所居公主府只能说是中规中矩。皇帝即位后有心补偿这位长姐、彰显对她的恩宠,故而又另赐了一座公主府。 这后来的公主府不仅占地比从前的府邸大了两倍有余,那府中的奇珍异卉可谓是旁处罕见,亭台楼阁更是美轮美奂。 徐家人到了长公主后,马上便有婢女引路,带着她们去了马球场。 今日虽说是荣华长公主设宴,但马球场却不见她这个主家的身影,出来待客的是长公主的儿媳林氏。 这位林氏出自定国公府,是宫中林贤妃的亲侄女。 荣华长公主虽然没有露面,但是在场众人无人敢有微词,只在林氏的安排下各自寻乐。 林氏对徐家人客气却算不上亲热,与岳氏等人说话时,脸上的笑意虽然不减,但谢兰若总觉得那笑意并不真切。 “还请侯夫人并诸位自便, 8. 争锋 《东宫宠妾》全本免费阅读 众人都没有想到孙允惟竟然敢在荣华长公主府动粗,看着那裂成了两半的桌案,那几个嚼舌根子的郎君皆目瞪口呆,既惊且惧。 孙允惟收回长剑,凌厉的凤目扫过那几人,淡声道:“以后别再让我听到这些不干不净的话。” 长剑“哐当”入鞘,那几人又被唬得瑟缩了下。 众郎君皆道:“不、不敢。” 孙允惟没再言语,沉默着转身走了。跟这些下作的人多待一刻,他都觉得恶心。 他们这边的动静闹得不小,不少人都看到了。他们不知那几个郎君说了些什么,只看到孙允惟拔出长剑砍断了桌案,不由得小声议论了起来。 徐家这边也不例外。 “那孙世子怎么回事?无缘无故地怎么就刀剑相向了?外头都还说他是谦谦君子呢,我瞧着不像。” 张氏哪里见过这等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向的场面?见此自是心有戚戚,言语间对孙允惟很是贬低了一顿。 “孙世子向来是光风霁月之人,那几个的名声才是向来都不好。定是他们做了什么,才惹得孙世子生气的。” 说话的是徐婉。 原本还在“欣赏”前未婚夫杰作的谢兰若,听了这话,不由得诧异地看向了徐婉。 这位向来傲气的徐家娘子,这会儿不仅对孙允惟很是维护,那耳根子还红了些许。 谢兰若顿时恍然大悟,难怪自打她进了临淄侯府,徐婉就瞧她不顺眼、与她不对付呢,原来根源在这里。不过她倒是有些纳闷了,如果确实如她所想那般,那徐婉看到她应该高兴才是啊,毕竟她可是被孙家退了婚的。 徐婉到底年纪还小,不懂得掩饰自个儿的心事。她说完那番话,岳氏妯娌几个皆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她。 岳氏的神色中除了惊诧,还有鄙夷—— 就凭徐婉也敢肖想汝南侯府的世子?真是被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不想想自己几斤几两了。 岳氏嘴角勾起讥诮的笑来,她才懒得管徐婉在肖想些什么,到时候闹出笑话来,她也跟着瞧就是了。 她领着徐家人继续往前走,准备找个地儿坐下,恰好看到林氏匆匆去追那孙允惟了。 林氏的母亲就是出自汝南侯府,同汝南侯是亲兄妹。林氏与孙允惟是姑表亲,亲表弟在自个儿婆家这般“威风”,可把林氏给吓坏了。 走近了,林氏责怪道:“你怎么回事?方才怎么拔剑了?回头长公主知道了,只怕会不高兴。” “给表姐添麻烦了。” 孙允惟嘴上在道歉,可那神色明显写着“再来一次,我还要拔剑”。 林氏拿这表弟是没办法了,她无奈地叹气,问:“你向来稳重,方才到底因何会那般?” 孙允惟不想说。 林氏却不放过他,“这里可是长公主府,你动刀动枪的,若是不把话说清楚,我一会儿怎么给长公主殿下交代?” 孙允惟皱眉沉吟了许久,似乎在考虑到底要不要说。林氏倒也是好耐性,他不说,她便一直等着。 半晌后,孙允惟呼出一口郁气,脸上带着厌恶之色:“他们出言不逊在先。” 听到这里,林氏已猜到了个大概,试探着问:“辱及谢姑娘了?” 孙允惟点了点头。 林氏又是叹气。 旁人知道的都是谢家出事后,汝南侯府马不停蹄地解除了婚约,可其中的一些内情他们是不知道的。 当初孙允惟是不同意解除婚约的,为此求了汝南侯夫妇许久。可胳膊到底拧不过大腿,汝南侯夫妇坚持要退婚,孙允惟拦不住。 林氏:“谢姑娘如今的处境怕是不会好,你若是有意,不如去求了舅父舅母,请他们允你纳谢姑娘为妾。” 孙允惟立即摇头,“贬妻为妾,岂是君子所为?” 林氏蹙眉,没好气地训他:“迂腐!那谢家如今都成什么样了?你若是能在此时搭一把手,只怕谢氏一族都要感念你的。” 林氏知道孙允惟是个重情义的人,他本就觉得有愧于谢家、有愧于谢兰若,就算是纳了她为妾,也会尽力给她体面。 于如今的谢兰若而言,无疑是个好去处。 孙允惟有些犹豫。 林氏懒得再多费口舌,扔下一句“你自个儿考虑”就走了。 那边的马球快要开赛了,她还得过去应酬。 球场周围很是热闹,大多数人皆寻了平素相熟的人说话,如谢兰若这般独自坐着的,是极少数人。 林氏站在不远处,瞧着谢兰若那袅袅婷婷的身姿、不盈一握的腰身,形单影只的越发显得她惹人生怜。 她盯得太久了,谢兰若察觉到这股视线,心有所感地看了过去。见看着她的人是林氏,谢兰若微怔,然后对林氏回以一笑。 与林氏隔空打过招呼,谢兰若复又看向场内。 这一看却让她脊背一紧,倏地站了起来。 等真正看清那场下缓缓走来、正在与旁人谈笑风生的女郎后,谢兰若眼中怨怼丛生、恨意滔天。 她父亲谢行远在庆阳府扎根多年,心腹不少,其中最为信赖的是从前的明威将军袁敬德。 袁敬德起于微末,从前在任上时没少受上司和同僚们的排挤,多年来虽有建树,却一直没能得到提拔重用。 后来是谢行远慧眼识英才,挑中了袁敬德这匹千里马。也正是因为有了谢行远的关照,袁敬德才能一路做到正四品的明威将军。 谢行远对袁敬德有拔擢之恩,且因两人性情很是相投,时间一长,不仅是在公事上,两人私交也越发深厚。 两人交情甚笃,常常秉烛夜谈。 就连袁家的女眷也都是谢家的常客。 袁敬德有一女名唤袁蓉蓉,与谢兰若年龄相仿。虽说两人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可兴致也极是相投,算是闺中密友。 因着两个小女郎亦交好,两家的关系越来越紧密。 可就是这么一个与谢家相交甚好、甚至谢家对其有拔擢之恩的人,却狠狠地捅了谢家一刀。 袁敬德上的奏疏、交出去的证据,都化做了刺向谢行远、刺向谢家的利刃。 可谓是刀刀致命。 如今谢家败落,她谢兰若也从高高在上的贵女成了罪臣之后,犹如一朵开在树梢的花朵跌落了尘埃,被人踩在脚下、碾进泥里。 而袁家,却一步登天、入京为官了。 袁敬德从一介武将变成了如今的兵部侍郎,不仅官阶涨了两级,手中的权力也大相径庭。 不论旁人私下如何评价袁敬德这等类似于背主的行为,但朝廷已经用最大的实惠对袁敬德做出了肯定。 也正是因为袁敬德的上书,让谢兰若更加怀疑她父兄是蒙冤的。 袁敬德的说辞虽有看似无懈可击的证据相佐,可是其中的一些事明明白白 9. 私会 《东宫宠妾》全本免费阅读 谢兰若轻飘飘地说完那句话,袁蓉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她原想瞧瞧谢兰若窘迫、无地自容的模样,可到头来无地自容的却是她。 袁敬德背主、背刺谢行远这事不是秘密,她在京中行走,也有不少人暗地里耻笑于她。 不过如今袁敬德升任兵部侍郎,又攀上了庆国公、极得庆国公的重用,旁人看在庆国公府的面子上不会明说什么,可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这会儿谢兰若毫不留情地揭破此事,袁蓉蓉只觉得自个儿的一张脸都丢尽了,还被谢兰若踩在地上摩擦。 如果这里有个地缝,她都想钻进去。 旁边的周家姑娘脸色也不大好看,谢兰若那话摆明了是在诅咒庆国公府,可一时之间她偏生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击。 半晌后,还是袁蓉蓉稳住了心神,梗着脖子嘴硬道:“你少挑拨离间,你父亲犯了国法,法不容情。我阿耶他,他......” 袁蓉蓉倒是想说袁敬德是心有大义、看不过谢行远犯下的罪行,故而才上书的。可是在谢兰若那冰冷凌厉、极有压迫性的眼神下,她说不出口了。 双方顿时有些剑拔弩张。 好在林氏及时赶了过来。 她只当没察觉到双方的敌意,只笑着道:“谢姑娘吧?方才事忙,还没有来得及与谢姑娘搭话。前儿进宫给姑母请安,听姑母说啊,谢姑娘前几日进宫得了陛下的夸赞呢,陛下称谢姑娘是至情至性之人,赏赐了谢姑娘财帛。今日一见,谢姑娘果真是难得一见的人物。” 林氏的姑母便是林贤妃,虽说不怎么得皇帝的宠爱,但是皇帝还是敬重她、看重她背后的定国公府的。 因此,林氏的话没人会怀疑。 而林氏方才之所以给孙允惟提议纳谢兰若为妾,也是因皇帝称赞过谢兰若,纳她不至于惹了圣怒。否则以谢家如今的处境,孙家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的。 谢兰若缓了神色,“陛下谬赞,不敢当。” 袁蓉蓉和周家姑娘的脸色更加不好看,原本只当谢兰若是个破落户,谁知人家竟然进过宫了,还得了皇帝的夸赞、赏赐。 既是如此,她们倒不好再与谢兰若过不去了。 谢兰若与林氏说完话,转头看了看两人,又对林氏道:“世子夫人,第一场马球赛是不是快开始了?我与袁姑娘从前在庆阳府时常打马球的,不知可否允我们上场?” 她此前不想出什么风头,可这会儿见了袁蓉蓉,倒是想去出一出这风头了。 袁蓉蓉不想去。 从前在庆阳府时,谢兰若的骑射就是出了名的好,马球打得也很是不错,从无败绩。她可不想被谢兰若做筏子,去丢这个脸。 “谢姑娘要去自去便是,何故来拉上我?” 谢兰若的眉眼蕴着山雨欲来的情绪,她冷声道:“袁侍郎养的好女儿,怎的在我面前露了怯,不敢与我这破落户比试比试?” 被谢兰若这么一激,袁蓉蓉还真上了套,当即便应了下来,“比就比,我可不会输给你。” 上午的马球赛少有人参加,目下只有两场。第一场已经有了四个人,两两一组对抗,再加上谢兰若与袁蓉蓉也无大碍。 林氏便命人取了攀膊来,又让她们两人自个儿去马厩里挑马。 一炷香后,第一场马球赛开始了。 因有谢兰若上场,那些个勋贵不管出于何种心理,总之是都过来瞧热闹了。 谢兰若解下了披风,随后又把头发高高束起、扎了个马尾。如此姿容绝艳的女郎威风凛凛地坐在骏马之上,当真是耀眼夺目、令人舍不得移开眼神片刻。 鼓声骤起,谢兰若拽着缰绳、一马当先,在场上扬鞭策马,很快她那根球杆就牢牢地控制住了球。 袁蓉蓉那边三人齐聚、将谢兰若围在中央,想要从她杆下抢球。 谢兰若也不强行突围,只挥杆击球。那球直直地往袁蓉蓉那边去,似乎要正中她面门了。 袁蓉蓉大骇,连着马都惊了。她立即调转马头,想躲避那球,却见那球快到她面前时,微微拐了个弯,往旁边去了。 袁蓉蓉惊诧之余,这才想起这是谢兰若的拿手之技,她惯会用这招的。况且这可是在汴京,谢兰若一个罪臣之女,不敢、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击球伤她。 是她自己失了定力。 袁蓉蓉觉得很是丢脸,可马头已经调转了,恰好给谢兰若让出了一个豁口来。 谢兰若看准时机,纵马前去,正好与袁蓉蓉打了个照面。她对袁蓉蓉露出一笑,马上便去接球了。 袁蓉蓉被这么一羞辱,顿觉难堪,可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兰若击球入门,率先得了一筹。 荣华长公主之女、昭阳郡主秦相宜与谢兰若一队,见谢兰若以一敌三、率先得了一筹,真是看得目瞪口呆、大为震撼。 这......从前汴京城的女郎可没有这么厉害的啊,往往上场打马球还能打出一股矫揉造作的味儿,秦相宜很是不喜。 她之前还不乐意长嫂林氏把谢兰若和袁蓉蓉塞进来,但见识了谢兰若的厉害之后,简直巴不得谢兰若一直跟她组队。 秦相宜眼冒亮光,策马到了谢兰若身边,扬起一张明媚的笑脸,道:“谢姐姐可真厉害,以后再打马球,你可一定要跟我一队啊。” 这短短一会儿的功夫,秦相宜对她的称呼就从方才的“谢姑娘”变成了“谢姐姐”,谢兰若不由得失笑,想来这位昭阳郡主是极喜爱打马球的,见她马球打得不错,对她的态度也变了。 “郡主谬赞,往后郡主若有空闲,我自是乐意奉陪的。” 秦相宜很高兴:“一言为定。” ...... 听泉小坞。 原本应该在外面待客荣华长公主,这会儿正悠闲地在屋中品茗、对弈。 坐在她对面的,正是太子萧景焱。 马球场上的鼓声间或传了进来,荣华长公主听着鼓声落下一子,道:“我难得给这些人下帖子赴宴,为的就是你能去瞧瞧那些个女郎,有没有合你心意。你倒好,来了我这公主府就知道喝茶、下棋,那我这宴会不是白办了?” 萧景焱老神在在地呷了口茶,淡声道:“外头人多,聒噪。” 哪有在此饮茶、对弈来得清净? 他不乐意去,荣华长公主也不能逼他,只轻嗤了一声,道:“呵,人多聒噪。姑母又不是让你一直跟那儿待着,就是去瞧瞧那些女郎,你呀真得改改这性子。” “看腻了,不喜欢。” 自打他 10. 撞见 《东宫宠妾》全本免费阅读 听潮亭下假山的拐角处,谢兰若与孙允惟相对而立。 孙允惟有些局促,耳根处似乎还泛着淡淡的红,与方才拔剑砍桌案的模样判若两人,他道:“谢姑娘,我并非是有意诓你过来,但事出有因,还请谢姑娘见谅。” 谢兰若神色如常,没有多看孙允惟一眼,情绪也并没有因孙允惟的这番话有什么波动。 方才她去更衣,收拾妥当后便往回走,可还没有走到马球场那处,就有婢女拦住了她,说是秦相宜有话要同她说,请她去一趟。 那婢女的打扮正是长公主府的,谢兰若不疑有他,便跟着她过来了。没想到在此处等着她的不是秦相宜,而是孙允惟。 谢兰若的父亲谢行远早年就与孙家相识,在谢兰若豆蔻之年时便与孙家换了庚帖,替她和孙允惟定下了婚约。 算起来自他们二人定下婚约已有三年之久,但是除了谢行远托人从汴京带去庆阳府的画像以外,谢兰若并没有真正见过孙允惟。 方才在球场之上,孙允惟拔剑劈桌案,算是第一次。 眼下,算是第二次。 难怪从前她父亲称孙允惟是难得一见的俊俏郎君,谢兰若还颇有些不以为然,眼下才知道她父亲所言非虚。 只是这郎君俊俏不俊俏的,与她却是再无干系了。 谢兰若方才打了一场马球,在公主府大放异彩,孙允惟全都看在眼里。这会儿见她双颊通红,另有些鬓发散乱地搭在脸颊边,虽说仪容有些不佳,却仍无损那倾国之色,他的心跳不觉快了几分。 眼前佳人双唇饱满丰润,瞧着诱人采撷,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冷淡至极的:“不知世子寻我有何事,还请快些说,若是被人瞧见,恐于世子声名有碍。” 孙允惟瞧着她那不带一丝情绪的双眸,只觉得她的话犹如一盆从天而降的冷水,把他浇得狼狈不堪。 他忽地有些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把准备好的话说给她听。这么一踟蹰,便误了些时辰。 见他婆婆妈妈、犹豫不决的,谢兰若没了耐心,转身便要走。 孙允惟顿时急了,“谢姑娘留步,我知道我无颜见你,在谢家的紧要关头,是孙家失了信义、退了亲事,我一直万分自责,盼着能当面致歉。不敢求谢姑娘见谅,但是......” “世子,我从未怪过你。”谢兰若掀了掀眼皮,淡淡地接着道:“若是世子今日是为了致歉,那就大可不必了。” 当日她父亲还没有被定罪,汝南侯府就急不可耐地退了亲,生怕被牵连上。那副急于撇清关系的模样,确实是让她父亲很是生气,叱骂汝南侯府是无信无义的小人。 谢兰若很清楚,她父亲是为她着急。谢家眼看就要倾覆,若是汝南侯府还能履行婚约,那她就还是汝南侯世子夫人,未来的汝南侯夫人,后半生总归是无虞的。 可汝南侯府翻脸不认人,一点情面都不讲,那她就只能随谢家一块儿沉沦了。 她父亲向来视她为掌珠,自是盼着她后半生能不为谢家所累、安享富贵的。 谢兰若对此并非毫不在意,但她也深知只要是人,就会有复杂的人性。特别是汝南侯府这样的勋贵,寻求利益的最大化,万事都先考虑自己,这没什么过错。汝南侯府在大齐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他们不想要一个败落家族的女郎为宗妇,说起来也无可厚非。 谢兰若对此没有心生怨怼,但是也不想在此处与孙允惟浪费时间,说些没什么用处的话。两家既然已经在明面上结怨,那就各自安好。 见她神情不似作伪,孙允惟提着的那口气稍稍放下了些。 他小心翼翼地道:“谢家如今遭难,我也想略尽绵力、若能帮扶些许就好。” 他既说起此事,谢兰若的神色也松动了些许,没再急着要离开。 孙允惟见她愿意听自己说,心头一喜,道:“我会让人多关照伯父和令兄,尽我所能让他们少受些苦。” “多谢。” 谢兰若诚恳地对孙允惟道谢。 不管孙允惟能不能做到,她都承他这个情。 孙允惟有些无措地搓了搓手,脑海里不断回荡着方才林氏说过的话。纳谢兰若为妾,既能给她依靠,又能让孙家少些被人诟病之处。 他原本觉得此事不妥,可这会儿瞧着比画像上还要明艳上许多的谢兰若,再一想到之前那些人嘴里不干不净的话,那念头就不受控制地滋长,难以自制。 孙允惟踟蹰了片刻,试探她:“谢姑娘,你此番进京是如何打算的?” 谢兰若没想到他会有此问,沉吟了片刻才问:“世子此言何意?” 她眼神淡淡的,却仿佛能够看穿人心、让那暗藏的心思无所遁形。在她的注视之下,孙允惟有些慌了手脚,支支吾吾地道:“若是谢姑娘不嫌弃,我可以纳你为妾。你放心,我绝不会欺辱你,也不会让旁人欺辱你。” 孙允惟先头觉得不好张嘴,但第一个字说出口了,后面就顺畅多了。孙允惟紧张地看向谢兰若,心里蕴藏着他自个儿没有察觉到的期盼。 “由妻为妾?”谢兰若扯了扯嘴角,眼眸中蕴着一丝讥诮,“世子的这份恩情,恕我是不能承受了。” 谢兰若眼下并没有嫁人的想法。她很清楚,论起婚嫁一事,若要入勋贵之家,她目下是做不得正头娘子的,只能为妾。 她不愿为妾,尤其是不会做孙家的妾。 因孙家失了信义,她父亲已然是厌恶极了孙家人,若是她自轻自贱入了孙家门为妾,将来又有何面目去面对一心为她打算的父亲? 谢兰若毫不犹豫的回绝,瞬间击溃了孙允惟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 他怔愣片刻,方苦笑出声:“是我失言了,请谢姑娘见谅。” 他到底是正人君子,既然谢兰若不愿,他也并不勉强,只深深地对谢兰若作了一揖,然后带着满脸复杂的神色离开了此地。 谢兰若抿唇,抬手将散乱的鬓发夹在耳后,本也要离开,却在不经意抬头时,看到了满身闲适的萧景焱,他那一闪而过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须臾、又瞧向了别处。 太子?他竟然也在公主府? 这荫蔽之处距那亭子不远,谢兰若不知道萧景焱有没有听到方才的话,如果听到了,那又听去了多少。 她垂眸想了下,听没听到的也难以求证了,不过既然在这里碰上了,那太子显然也瞧见了她,不过去请安便是失了礼数。 谢兰若寻了一条小道上去。 眼下日影倾斜,淡淡的金色倾洒而下、落在郁郁葱葱的树木和花草上,透出动人的光影。 萧景焱身着月白色暗纹长袍,端坐于亭中。他仿佛融入进了那淡淡的日光中,俊逸的面庞显 11. 疑心 《东宫宠妾》全本免费阅读 如来时那般,萧景焱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又离开了荣华长公主府。 他没有回东宫,而是去了京中的别苑。自他能入朝听政后,便常歇在此处。这别苑虽说不比东宫富丽堂皇,但胜在清幽雅致。当然,更重要的是,这里没有宫里那么多规矩,住着更自在许多。 回到别苑后,萧景焱先是去换了身靛蓝长袍,然后去了书房。 有宫婢端着茶盘进屋,上头是刚泡好的碧涧明月。内侍苏安候在书房内,见宫婢进屋,忙过去接过了茶盘,压低声音对宫婢道:“下去吧。” 这宫婢伺候萧景焱多年,知道他在书房时不喜被人打扰,将茶盘交给苏安后,就从善如流地退下了。 茶水的清香钻入萧景焱的口鼻,他左手执卷、右手向上摊开。苏安心领神会,躬身将茶盏递了过去。 萧景焱饮了口茶、唇齿留香。 “殿下,今日宫里传了信出来。” 萧景焱已有数日不曾宿在东宫,但宫里的动向却瞒不过他。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示意苏安继续说下去。苏安斟酌了下,先是捡了几件无关紧要的事说了,不外乎就是哪几位娘娘又争风吃醋了、皇帝夸了哪个嫔妃光彩照人一类的。 萧景焱听得有些不耐烦,微微蹙起了眉头:“就这些?” 苏安点了点头,又道:“另还有一桩事,听说徐淑妃有意再给二公主选个伴读,挑了好些人都不满意,最后似乎定了那位谢姑娘。” 萧景焱翻书的动作顿了顿,心想这哪里是挑了许多人都不满意,分明是早就瞧中了谢兰若。而她挑中谢兰若,十有八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位淑妃娘娘是最能体贴上意的,那日皇帝看谢兰若的眼神不对,她能瞧不出来? 与其等皇帝开口或者下旨,徐淑妃干脆自个儿把谢兰若给献上去。这也符合她平素的行事作风,惯是会迎合皇帝喜好的。 萧景焱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谢兰若那张灿若芙蕖的脸,十足的美貌,身姿仿佛也很窈窕。 徐淑妃是会选人的。 他抿唇,然后放下茶盏吩咐苏安:“着人去魏国公府传话,让沈三郎过来一趟。” 萧景焱的外家正是魏国公府沈家,这位沈三郎便是萧景焱舅父家的表兄,名唤沈庭之,目下授了正四品的广威将军。 苏安领命,去外头寻了个小内侍吩咐了两句,复又折返到萧景焱身边候着。 沈庭之来得很快。 两人是嫡亲的表兄弟,年纪相仿、打小就在一处长大,情分非旁人可比。沈庭之一进屋,倒不似旁人那般拘谨。 他似乎是刚从军营里回来,这会儿不仅满头大汗,坐下后还咕噜咕噜喝了好几盏茶,如牛饮水一般,丝毫没有世家子的矜贵之气。 待缓过了气,他才问萧景焱:“殿下寻我何事?” 萧景琰展开大齐的疆域图,示意沈庭之过来瞧。他指着上头一处,问:“我记得表兄曾戍卫云川卫?” 沈庭之点了点头,随后就大吐苦水:“那地儿风沙大啊,又与北戎接壤,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就怕睡得沉了,北戎人就来犯了。殿下不知道,戍边那三年,真是让人刻骨铭心、此生难忘。” 萧景焱耐心听他说完,又问:“云川卫隶属北宁都司,那谢行远从前就是表兄的顶头上司了?” 沈庭之微怔,“是,殿下怎的问起此事了?” 那谢家累世勋贵、每任广宁侯皆得皇帝重用,谢行远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他惊才绝艳,是个能臣干将,向来很得皇帝的宠信。 可如今谢家倒了,从前再多的恩宠都是过眼云烟了,如今已经几乎没有人敢在皇帝面前提及谢家曾经的功勋了。 萧景焱盯着疆域图,目光在北宁都司所辖之地停留了许久,“你怎么看待谢行远此人?” 若是旁人问他这话,沈庭之定然是缄口不言的。但眼下是在萧景焱的别苑、在萧景焱的跟前,他必是知无不言。 沈庭之没有片刻的犹豫,道:“我去戍边那年才十六,只是个低阶的武官。谢侯虽知道我的出身,但他并没有因此优待我,待我与旁的同阶同僚无异。那会儿年轻气盛,对此不免暗中埋怨过几次,可后来才知谢侯用心良苦。若是没有那几年的锤炼,我大概还是遇事冲动的毛头小子。谢侯任都指挥使那些年,治下严明、处事公允,只要有功者,不论贵贱,谢侯都会论功行赏,军中士气大振,那几年连克北戎,谢侯功不可没。” 依沈庭之看,自古文人相轻,那些个文臣之间再怎么是门生故旧,也极可能相互倾轧。可武将不同,那军功几乎都是拿命换来的,对能够赏识、拔擢自个儿的人,总会念着旧情。 因此,在谢行远被弹劾之后,北宁都司诸多武将都上书求情。可这么一求情,反而引起了皇帝的不满—— 一个戍边的一品君侯,手握兵权还能得如此多的人拥戴,岂不让皇帝猜疑和忌惮? 被皇帝不满、猜疑、忌惮,谢行远就算没罪那也变成有罪了。如果原本只有五分的罪过,在皇帝那里也成了十分了。若是没有那丹书铁券,谢家现下如何还真不好说。 萧景焱抬眸,意味不明地问:“依表兄此言,那谢行远竟是无一丝可被攻讦之处?” 沈庭之语塞。 谢行远都被流放苦寒之地服苦役了,被攻讦的地方可多了去了,萧景焱这么一说,竟让人猜不透他是讥讽还是另有他意。 踟蹰了片刻,沈庭之才道:“人无完人,只是那三年我官阶不高,与谢侯并没有太多可接触的机会,兴许了解不深也未可知。” 萧景焱复又将朝廷发下的布告递给沈庭之,示意他看。那布告沈庭之已经看过不下十次了,早就烂熟于胸,上头记载的皆是谢行远的累累罪行,他只瞧了一眼便知道这一份与从前的并无二致。 沈庭之有些疑惑,问:“殿下为何要让我看这个?” “依上头所载,此前大齐对战北戎,定国将军谭骧虎及其部众被围困孤城,曾有一校尉浴血突出重围求援,谢行远拒不救援,最终导致定国将军并部众五千余人葬身于那座孤城,而北戎更是径直挥鞭南下、差点直取宣德卫。此事是谢行远曾经的心腹袁敬德上书弹劾的,也是让陛下最为光火的。表兄对此有何见解?” 沈庭之叹气:“孤城被围,若非咽喉要塞,主将权衡之下有时确实会舍弃孤城和那些将士,但是定国将军所处那孤城却是十分要紧的,谢侯熟读兵书又久经沙场,不会不知 12. 伴读 《东宫宠妾》全本免费阅读 宣室殿。 皇帝批完奏章,疲累地靠在殿中供他小憩的榻上。今夜他没有兴致去后宫,只传了新得的方美人入殿伺候。 这方美人容貌艳丽、身段妖娆,更难得的是那一股子浑然天成、丝毫不作伪的媚态,最是让皇帝着迷,近些时日他最为宠爱的便是这位方美人。 “陛下~” 方美人娇滴滴地唤着皇帝。 她刚替皇帝按完穴位、让他放松了许多,然后便腰肢一扭,从皇帝身后来到他面前,细长白皙的手轻轻捏起一块点心,作势要去喂皇帝。皇帝揽着她柔软的腰肢,挑起她的下巴亲了一口,随后就倾身去吃那块点心。 方美人见状却娇媚一笑,将那点心拿开、随后迎上去亲了亲皇帝有些干涸的嘴唇。 皇帝看出她的小把戏,对这令人愉悦的情趣很是受用。他品尝完方美人的甜美,翻身将她压下,略带薄茧的手抚上方美人修长的脖颈,给她带去阵阵颤栗。 方美人媚眼如丝,抬手攀上皇帝的肩膀,露出一截洁白胜雪的皓腕。 皇帝的手在她脖颈处游走,本欲顺势解开她的外裳,可眼神在触及方美人肩上那颗不起眼的红痣时,却不自觉地停下了。 若是他没有记错,谢兰若鼻尖上有一颗不怎么起眼的小痣。那颗痣不仅无损她的美貌,反而平添了几抹娇态。就如同方美人肩上这颗红痣那般,竟是格外地招人喜爱。 皇帝的神色有些游离起来...... 若论起姿色来,谢兰若自是胜过方美人许多,再说那身段儿......皇帝的眼神暗了暗,眼中欲色更胜,身段儿自然也是顶好的。再过两年,只怕是更能勾魂夺魄、让人欲罢不能。 方美人娇羞地等了许久,都不见皇帝再有动作。她抬眸一看,皇帝虽说是正在瞧着她,可那眼神怎么看都像是在透过她看其他的人。 她心头一紧,几息之间就转了许多心思。 她近来受宠,性子也被皇帝宠出来了,尤其是眼下在床帏之间,说话做事更是少了几分顾忌。 她勾着皇帝的衣带,嗔道:“陛下怎的停下了?莫不是嫌妾侍奉得不好,叫陛下念起哪位姐姐或是妹妹了?罢了罢了,若是陛下想着旁人,妾这便走就是,再去把陛下心上的人给请过来。” 这明显拈酸的语气叫皇帝回过了神来。 身下方美人的脸竟也幻化成了谢兰若那张倾城绝色的芙蓉面。 这些时日以来,他时时想起谢兰若。他自是不在意她与徐淑妃的关系,只是谢行远父子刚获罪不久,他若是就此纳了谢兰若进宫,恐会遭人非议,故而迟迟没有动作。 可方才方美人那番话,却唤醒了他心底的渴望。 他不由得想着,以谢家女的身份纳谢兰若进宫眼下不太恰当,那他何不给谢兰若换个身份?他可是皇帝、天下之主,这等事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 即便是被那些言官们知道了,也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 这般想着,皇帝的眼神不由得炽热了几分。 眼见皇帝没有搭理她,方美人心底是真泛酸了,还真作势要起身离开。察觉到她的挣扎,皇帝这才又收紧了放在她腰上的手。 他调笑道:“爱妃这是要去哪里,嗯?” 方美人哼了哼,双眸含泪看着皇帝,万般委屈地道:“陛下想着旁人,妾还在这里碍陛下的眼做什么?趁早自行离去,还陛下一个清净。只盼着往后陛下顾念着妾有这几分懂事,不要真忘了妾才好。” 她这股子娇气劲儿也是皇帝喜欢的,见状忙亲了亲她的脸颊,柔声哄道:“朕方才不过是想起了朝堂上的事,爱妃可冤枉朕了。有你在朕怀里,朕还能想着谁?” 方美人不信:“陛下可莫要哄妾,您方才那模样,妾可是看得真真儿的。” “朕何时哄骗过你了?”皇帝顺手解开方美人的腰封甩在一旁,心想眼下是没法要谢兰若的,先受用受用这美人也行,“爱妃冤枉了朕,说说该如何惩罚?” 皇帝能如此哄她已是难得,方美人也见好就收,娇娇怯怯地窝在皇帝怀里,媚眼含春:“自然是都依着陛下您的。” 皇帝朗声大笑,胸腔也跟着震动,正要享用美人,却听得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被人打断了兴致,皇帝很是不悦:“何事?” 敲门的内侍哪里知道这里头正在发生好事,只当皇帝还在批奏折。但皇帝的声音明显很不悦,内侍有些踌躇,可是门已经敲了,该说的那也还得说。 内侍尖细的嗓音又在门外响起:“陛下,淑妃娘娘来了。” 淑妃? 皇帝眉头一蹙,正想跟内侍说让淑妃回宫去,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让淑妃进来。不管怎么说,这徐淑妃可是谢兰若的表姑母,他想要谢兰若,还需徐淑妃打个掩护。 方美人可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见两人明明正在兴头上,徐淑妃一来皇帝就停下了,心中顿时不悦。 “陛下~” 真是要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皇帝安抚了她两句,就让她从侧门离开,“朕也是为了你好,淑妃若是在这里见到你,心里难免要不高兴的。她掌六宫大权,回头给你点钉子碰,朕可要心疼了。” 方美人这才不情不愿地起了身,依着皇帝的意思,从侧门离开了。 她刚出去,徐淑妃便来到了殿门前。 皇帝听见动静,声音抬高了些,“进来吧。” 趁徐淑妃还没有进屋,皇帝又整了整衣襟,做出一副批阅奏章后疲倦的模样。可徐淑妃进殿后便闻到了一抹别样的香气,再看看皇帝那形容,便猜到方才定是有妃嫔在此处的。 徐淑妃的心沉了沉,脸上却笑容不变。她本想坐在离皇帝不远的绣凳上,却见皇帝拍了拍软榻边沿,示意她坐过去。 皇帝笑得很是和煦,问她:“爱妃这么晚过来是有何事?” 其实眼下还算不得晚,还没到戌时。 徐淑妃坐在榻边,笑着道:“方才贞儿说想来给陛下请安,可听说陛下还在批阅奏章,只得先回宫了。她这会儿又忙于先生布置的课业,妾便替她来瞧瞧陛下。朝政繁多,陛下圣主明君,日夜殚精竭虑的,但还望陛下保重龙体才是。” 听她提起萧贞,皇帝的脸上又浮现出笑意:“贞儿总是最体贴朕的,也不枉朕最疼爱她。她平日里贪玩,难得她能有静得下心完成先生课业的时候,朕也倍感欣慰。” 徐淑妃掩唇一笑,柔声道:“陛下说得是,她难得能 13. 旨意 《东宫宠妾》全本免费阅读 既然在皇帝那里得了准话,徐淑妃也没有再耽搁,第二日便使人去临淄侯府传话了。 给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当伴读,这是多少人都盼着的好事。临淄侯府谁也没想到,这等好事能落在谢兰若这么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身上。 老夫人命人给了前来传话的内侍赏银,笑眯眯地道:“有劳中官特意来一趟,娘娘与二公主近日都还好吧?” 这内侍本就是在常宁殿伺候的,对徐淑妃最是忠心不过。老夫人既然是徐淑妃的生母,这内侍自然也是敬重的,他客客气气地回:“谢老夫人的赏,为淑妃娘娘办事,奴婢不辛苦。娘娘与二公主都好,就是时常念叨着老夫人,盼着您时时进宫共叙天伦呢。” 老夫人笑着应下了。 待那内侍走后,老夫人又唤过静立在一旁的谢兰若,意味深长地道:“难得娘娘看重你,此番进宫给公主做伴读,你可得谨言慎行,若是得了贵人的喜欢,往后有的是泼天的富贵。” 老夫人眼毒,那日在常宁殿已看出皇帝对谢兰若生出了心思,早已令人传了信进宫,问徐淑妃的意思。得知徐淑妃对此亦是乐见其成的,老夫人才松了口气。 老夫人这话里有话的,听得谢兰若心下突突直跳,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来,道:“都是托了姑祖母的福。” 徐家众人对此亦反应不一。 向来与谢兰若不对盘的徐婉这次却神色淡淡,半点嫉妒之色都没有。虽说她与萧贞关系处得还算不错,可是萧贞到底难伺候了些,她偶尔进宫同她玩耍倒也没什么,若是让她整日跟在萧贞身边伺候,那定是会让人叫苦不迭的。 徐婉到底是娇养着长大的,就算再想讨好萧贞,也不乐意整日去伺候她。 徐家旁的女郎年纪尚小,对做公主伴读兴致不大,但是也知道这对谢兰若来说是件喜事,纷纷上前恭喜她。 倒是徐益泓、徐益澈并俆益清兄弟三人,对此可不是乐见其成。 谢兰若貌美又家道中落,正是为妾的最佳人选。徐家这几个兄弟早就对她虎视眈眈,可是还没来得及下手,谢兰若却要进宫给二公主做伴读了。 他们几个不蠢不笨,知道谢兰若此番入了宫,往后是绝不可能给徐家的郎君做妾了。就算是挑一户门第不高的人家,那也定是去做正头娘子的,否则二公主的脸面可挂不住。 如此这般想着,徐家这几个郎君纷纷扼腕叹息,心底直叹往日到底还是太守礼了些,没能先下手为强。 谢兰若脸上挂着淡笑站在老夫人身边,假作不知徐家那几个表兄若有若无的眼神。 “我就知道咱们表姑娘定是个有出息的,这不才进宫一趟,就被娘娘看重给公主殿下做伴读了,这般出色的女郎,往后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岳氏笑吟吟的道。 自谢兰若来临淄侯府后,岳氏待她还算是照顾有加。岳氏虽说没能勘破谢兰若进宫做伴读背后的深意,但想得到底还是多些。 宫中贵人多,宁王和梁王这两个年长些的皇子亦是常出入后宫给自个儿生母问安的,难保哪天不会碰上谢兰若。就谢兰若那样貌,能有几个男子不动心的?往后说不定就入了哪家王府,再得了宠爱,也算是半个主子了。 至于太子萧景焱,岳氏压根儿没往他那处想。先不说太子的生母沈皇后已逝,太子不会常出入后宫,就算他有出入后宫的时候,依着他那冷淡的性子,岂会对谢兰若生出心思? “上次进宫,我还提醒表姑娘呢,说是宫里规矩多,少说少看、以免冲撞了贵人,这会儿再瞧,我也不过是白提醒了一回,咱们表姑娘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谢兰若忙道:“表婶岂是白提醒了?我本就什么规矩也不懂,若非表婶提点,谁知道眼下是什么境况呢。” 她这般恭谨,岳氏很是满意。 眼见她们说个没完,老夫人开口撵人:“我也乏了,谢丫头留下,你们都各回各的院子吧。” 她既发了话,众人也没有再留,纷纷告辞离开,只有徐益泓几个还有些不甘心,偷摸瞧了谢兰若好几回。 等人都走了,老夫人又对着谢兰若细细嘱咐了几句,随后又唤过一个其貌不扬的婢女,道:“你后日便要进宫,这宫里的诸多规矩只怕是还不甚熟悉。碧桃跟在我身边多年,出入宫廷数次,对宫里的事算是耳濡目染、知道一些,往后就让她跟着你,也好有个照应。” 不等谢兰若开口,老夫人又道:“这回可不许回绝了。” 她既然坚持,谢兰若便道:“长者赐不敢辞,姑祖母的好意,我不敢辜负。” 这就是要收下碧桃的意思了。 老夫人满意了,与谢兰若又说了两句,也打发她走了。 碧桃亦随谢兰若回了她的跨院。 “若是我没有记错,你应该是姑祖母身边的一等丫鬟。姑祖母对我一片慈爱之心,因我进宫,把你舍给了我。我虽是感念姑祖母待我之心,但这心里到底觉得对不住你,毕竟在宫外到底是自在些。” 碧桃听了这话,忙跪在谢兰若身前,垂首回道:“谢姑娘哪里的话,老夫人既然将奴婢给了您,那往后便只听您的差遣。” 老夫人方才让碧桃跟着谢兰若回来时,也一并将她的身契给了谢兰若。从礼法上讲,谢兰若就是她唯一的主子了。 谢兰若抬手让她起身,浅笑着道:“起来吧,既然如此,往后咱们主仆三人便齐心协力、把日子过好便是。” 知云、碧桃齐齐应是。 这碧桃看着老实本分,但心思还算是活络的,既然认了主,便拉着知云去了旁边,细细问起谢兰若饮食起居的习惯来。 看上去倒真是一门心思要把新主子给伺候好的。 谢兰若起身将碧桃的身契放进一描金匣子里,然后又回到了方才的椅子上坐着。 她没想到今日会出这般变故,徐淑妃竟然让她进宫去给萧贞做伴读。若说徐淑妃有多看重她或是萧贞有多喜欢她,那都是无稽之谈。那日进宫时,徐淑 14. 怪事 《东宫宠妾》全本免费阅读 人定时分、万籁俱寂。临淄侯府的各院落陆续熄了灯,府中众人似乎都随着暗夜的来临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谢兰若所居的跨院也不例外。 今夜无月,瞧不见那倾洒而下的月光,只有外头走廊上挂着的灯笼闪着的昏黄光亮透过窗棂投射了进来,再透过镂空的纱帐洒了些在床榻上。 屋外的墙角边,不知是什么小虫喳喳地叫个不停,让本就心事重重的谢兰若更加难以入睡。 她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却仍觉得不甚舒坦,最后索性翻身下榻,取了床边的披风穿上,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外头的凉风透进来了些。 院子里那棵经年的老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新长出来的枝丫轻轻摇摆着,让那老树在暗夜里看起来像是一个高大魁梧的怪物,手舞足蹈又张着血盆大口,仿佛下一瞬就要朝窗边奔来,将谢兰若拆吃入腹。 谢兰若抱着手臂靠在窗边,忽然觉得后日便要去的皇宫,就如同窗外这棵老树一样,会将她吞噬进去。 徐淑妃突如其来的“恩宠”,午间用饭时那味道有异的水芝汤,还有...... 还有太子萧景焱那莫名其妙的警告。 谢兰若自诩聪慧,从前在家时,她父亲也常说她才思敏捷,若是也能入仕为官,那定也是能封侯拜相的。 可是如今想想,这些倒都像是她自以为是、父亲太过溺爱她之故,否则为何来了汴京这么些时日,父兄之事却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不仅如此,反倒将自个儿送进了那个虽是天下至尊却充满尔虞我诈的地方。 往后如何,那真是半点由不得自己了。 谢兰若仿佛被人抽干了力气,挺直的脊背忽地就塌了下来。或许她母亲说得没错,她一个未出阁的、无依无靠的女郎,想要进京为父兄翻案,那真就是天方夜谭。 她垂下了眼帘,多日以来的坚强和坚持在此刻仿佛都化作了心中无尽的委屈和自责,眼泪顺着脸颊、下巴流下,最后淌进了衣襟里,带去一阵清凉。 谢兰若缓缓蹲下来,佝偻着腰,埋首在双膝,低声呜咽。 哭得狠了,再抬头时她眼前雾蒙蒙的一片,竟有些分不清眼下身在何处了。她一会儿想起从前在庆阳府时恣意快活的日子,一会儿又想到父兄如今在边关服苦役的艰难,最后又想起了现在还在庆阳府等着她的一大家子人。 不行! 谢兰若撑着膝盖、借力站了起来。她不能自怨自艾,她想做的事本就不容易,如今只不过是更难一些罢了。 她从一个侯府嫡女跌落尘埃,如今已经是最坏的境地了,还能有什么比如今更坏的? 更何况,进宫后是什么境况她眼下还不知道,怎能给自己再预设些困难?说不定进宫后反而能拨开迷雾、寻出一条路来呢? 至于徐淑妃...... 谢兰若想起午膳时那碗汤。水芝汤做出来的味道虽说因人而异,可绝不会有那种呛人的味道。谢兰若虽略通药理,可也仅仅是知道些皮毛,且今日事出突然、又要防着碧桃去而复返,她压根不可能辨别出里头到底掺了何物。 午膳是碧桃送来的,她是老夫人的人。若是水芝汤里真掺了什么,那此事到底是老夫人的意思,还是徐淑妃的意思? ...... 进宫的日子转眼即来。 谢兰若来汴京只带了些银钱和当季的衣裳,不过住了这么些日子,老夫人也贴补了一些,比来时多了两个包袱。 上次进宫皇帝给的赏赐,谢兰若还是留在了临淄侯府,权当是报答侯府和老夫人这些时日的收留之恩。 “进宫后有什么难处,只管同淑妃娘娘说。若是想姑祖母了,就去同娘娘说一声,让她允你回侯府瞧瞧。” 临行之前,老夫人似是极舍不得谢兰若,拉着她叮嘱了好一会儿。 谢兰若从善如流地应下,又擦了擦眼角沁出的眼泪,“姑祖母待我如亲孙女一般,侯府上下待我亦是亲厚,我都记在心里,必不敢忘的。往后不能时时侍奉在姑祖母膝下,还望姑祖母多多保重。” 她说完,转身从知云那里拿过一个包袱,“前几日听嬷嬷说起,姑祖母近来睡得不好,夜里总是惊醒。孙女不才,略懂些药理,便让知云去抓了些安神的药材,晒干了装在一处,给姑祖母缝制了这个枕头,只盼着姑祖母夜里能睡得安稳些,还请姑祖母不要嫌弃才是。” 老夫人接过、打开那包袱,轻轻摸了摸那枕头,心中五味杂陈。她打出了娘胎,就过着锦绣荣华的日子,除了冯老姨娘给她添堵那几年,她不曾受过什么苦楚。后来熬死了老临淄侯,做了侯府的老夫人,宫里得宠的嫔妃是她亲闺女、皇子皇女是她的亲外孙。如谢兰若从前所说的那般,如今这天下比她还有福气的老太太,实在是不多了。 膝下的儿孙倒也有给她做过鞋袜、抹额的,可谢兰若到底只是侄孙女,只因听了嬷嬷说她近日睡得不好,就想着给她做个枕头,孝心确实可嘉。 “你是个好孩子,”老夫人叹气,命人将枕头送去了屋里,“往后姑祖母也帮衬不了你什么。宫中不比外头,凡事多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谢兰若含泪点头。 辞别了老夫人等人,谢兰若带着知云、碧桃去二门坐马车。等出了门,她那点点泪痕迎风而干,脸上也再没有方才在屋里时的悲戚。 去常宁殿的路她数日前才走过一次,数日之后再来,心境也同上次大不一样了。 宫婢引着她进殿时,徐淑妃正在与萧贞说话。 萧贞瞧着不大高兴,徐淑妃正搂着她柔声哄着,看起来当真是个慈爱的母亲。 “民女给淑妃娘娘、公主殿下请安。” 谢兰若带着两个婢女伏地而拜。 她既来了,徐淑妃便松开了萧贞,心情颇为愉悦地道:“快些起来吧。” 待谢兰若起了身,徐淑妃又招手让她上前去。 萧贞还是有些不高兴,却还是在徐淑妃的示意下,不情不愿地唤了谢兰若一声“表姐”,那表情看起来就像是谢兰若欠了她几千两银钱似的。 徐淑妃的神情与萧贞截然不同,待谢兰若很是亲热,拉着她在自个儿身旁坐下,笑着道:“上次你进宫,我便觉得你为人稳重、处事周全。贞儿这孩子被我和她阿耶宠坏了,往后你多教教她。” 谢兰若忙道不敢:“公主殿下金枝玉叶,自是与旁人不同。况民女觉着公主性子天真烂漫,让人艳羡。民女愚钝,不敢教公主什么。” 她面上恭谨,心里却暗想,她上次进宫,与徐淑妃可没说两句话,怎么就看出她“为人稳重、处事周全”了? 不过因着她方才那番暗含奉承的话,萧贞的脸色倒是好了不少。因有徐婉那些话,让萧贞先入为主,她并不喜欢谢兰若,更不知道阿娘为何要让谢兰若给她做伴读,可阿娘这次却没有顺着她,挣扎无果、萧贞也只得接受。 但既然谢兰若还算是识趣,那让她跟着倒也没什么。 徐淑妃睨了正在撇嘴的萧贞一眼,又对谢兰若道:“你何必妄自菲薄?就连陛下都觉得你好呢。”< 15. 暗涌 《东宫宠妾》全本免费阅读 且说谢兰若带着知云、碧桃二女一道去了常宁殿的偏殿,才知徐淑妃不仅把住处给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还拨了两个宫婢来伺候。 这般的细致妥帖,倒真是叫人“受宠若惊”。 “淑妃娘娘待姑娘可真好。” 碧桃殷勤地侍奉着谢兰若坐下,笑吟吟地说道。 谢兰若亦面露笑容。 她环视了周围一圈,发现这偏殿很是宽敞。粗略算起来,应有一间正房、两间厢房还有一间耳房,住她们几个是绰绰有余的。 再说这屋里的摆设,厢房和耳房她还没有去,不知道布置得如何,单说这正房,墙上挂着的字画、多宝阁上摆放着的瓷器还有屋子里的雕花桌椅,虽说算不上贵重,但绝对的雅致。 可见徐淑妃是用了心的。 只是这用的心思越多,谢兰若心里便越是戒备。 沉默了片刻,谢兰若唤过徐淑妃给她的两个宫婢,问过之后才知道这两人都是徐淑妃身边得用的人。她们看起来倒是其貌不扬的,可谢兰若与她们闲聊了两句,便知道这俩都是心思缜密之人。 这样的人,徐淑妃竟然舍得给她? 脸圆些、唤作忍冬的那宫婢对谢兰若道:“姑娘初来乍到,对宫中的事情想必不大清楚,只管问奴婢与见春便是。” 另外那个名唤见春的宫婢亦在旁边点头。 谢兰若笑:“你们都是娘娘身边得用的人,在我这里算得上是大材小用了,明日我便同娘娘说,还让你们回娘娘身边伺候。” 宫婢虽说是伺候人的,但人家也有上进心,都愿意跟着徐淑妃这样的宠妃,谁乐意跟着一个进宫给公主做伴读的罪臣之女?毫无前程不说,还没什么油水。 谢兰若自认这是为忍冬和见春好,谁知这两人听了这话,竟是双双跪了下去。 谢兰若故作诧异地起身,一手扶起一个,不解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吧。” 二女对视一眼,最终还是顺着谢兰若的意思,先从地上起来了。 忍冬道:“姑娘,奴婢二人是淑妃娘娘遣来侍奉您的,若是您把奴婢送回去,娘娘定会以为是咱们伺候得不好。娘娘若是生气了,没准会把咱们送去掖庭。还请姑娘不要赶我们走。” 见春跟着道:“是啊姑娘,若是奴婢哪里不合您的心意,您直说便是。” 谢兰若顿了顿,方笑着道:“也罢。” 说着,她又唤过知云和碧桃,叮嘱她们:“以后凡事多听忍冬和见春的,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也多问问她们。” 知云和碧桃齐齐应是,又对忍冬和见春说道:“往后还请两位姐姐多多指教才是。” 二女忙道不敢。 忍冬年龄最大,指挥着其余三人替谢兰若归置好带来的行李,又问谢兰若:“姑娘今日累了一整天了,现下可想沐浴?奴婢让人送热水进来。” 谢兰若揉了揉发酸的脖颈,点了点头:“是想早些沐浴歇下了。浴桶在何处?那屏风后面?” 衣橱旁摆着三扇松柏梅兰纹屏风,打眼看过去,后面应还有不小的空间,摆个浴桶是绰绰有余的。 忍冬颔首:“正是呢。那姑娘先歇着,奴婢这就去叫水。常宁殿有厨房,厨上常备着热水,很快就能送过来。” 她对谢兰若福了福身,然后自去常宁殿的厨房叫水去了。其余三女各自做着手上的活计,看上去倒是其乐融融的一片。 谢兰若今日已是累极,等热水送来,她匆匆洗去一身的疲惫,换上干净的寝衣,便急不可耐地上了床榻。 临睡之前,她将随身带着的那物放在枕头下,确保不会被旁人发现,这才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谢兰若便醒了。 她没有择床的习惯,加上昨日确实很累、床褥亦是松软,因此昨晚睡得很是香甜。谢兰若浅浅地打了个呵欠,见床边有摇铃,遂伸手扯了扯,然后才翻身下榻。 知云等人听到屋内铃响,也推门而入。 看着她们几个忙前忙后的,谢兰若恍惚间竟觉得回到了谢家还没有倾覆之前,自己还是那个矜贵的侯府女郎。 还未收拾停当,便有宫婢来报,说是徐淑妃召谢兰若去正殿说话。 忍冬道:“按照娘娘平日的习惯,这个点还没用早膳呢,此时召姑娘过去,想来是请姑娘一道用膳的。” 谢兰若颔首,浅笑:“既然如此,那就耽搁不得了。” 三两下收拾好,谢兰若将知云和碧桃留下,带着忍冬和见春去正殿给徐淑妃请安。 她所居的偏殿距正殿不远,穿过一座供人闲来散步的小花园便能瞧见正殿的游廊。主仆三人分花拂柳行去,本想着别让徐淑妃久等,却不想在廊下碰上了皇帝。 皇帝一身朝服、面带疲色,正是刚下了朝便赶过来的。 他也没想到竟然会如此巧地碰上谢兰若,不过只略想了下徐淑妃今日特意遣人来请他到常宁殿用早膳,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 见眼前的小女郎虽未施粉黛、衣着简单,却仍不掩国色,皇帝那颗因朝政而疲惫的心莫名地就放松了些许。 等谢兰若等人行过叩拜大礼,皇帝才和煦地问:“你这时候去正殿,是要与淑妃一道用膳的?” 谢兰若垂首而立,并不多看皇帝,轻声回:“民女早起得淑妃娘娘召见,这便要去给娘娘请安。” 皇帝便笑:“这倒是巧了,朕刚下早朝,也是来常宁殿讨口茶喝。既然同路,你就随朕一道过去吧。” 谢兰若闻言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掀了掀眼皮,将皇帝那绣着龙纹的衣袍看得更真切了些。 皇帝对她,未免也太过和善了。 她思忖片刻,道:“陛下与娘娘要叙话,民女不敢在一旁叨扰。还请陛下先行,民女在殿外等候便是。” 皇帝默了会儿,才又笑着道:“若是朕一来就把淑妃的客给撵了,回头淑妃不高兴了,朕可不好交代。” 他这话自然是打趣居多,但谢兰若深知,她若仍回绝,那就是不知好歹了,只得跟在皇帝身后,一道进了殿。 ...... 谢兰若入宫、颇得徐淑妃青眼,此事很快就在京中传遍了。真正的高门贵女不在意这样的恩宠,但总有人会盼着这样的恩宠。 袁蓉蓉便是其中之一。 袁敬德处理完公务,回到后院陪袁蓉蓉母女俩用晚膳,便听见袁蓉蓉正在同她母亲抱怨。 对这些小儿女的牢骚,袁敬德往日里是听过就算的,可没成想今日袁蓉蓉竟然提起了谢兰若。 袁敬德净了手、擦干水渍,随后把袁蓉蓉唤到跟前,问:“何故又提起谢家女郎? 16. 暗夜 《东宫宠妾》全本免费阅读 常宁殿。 临近换季,尚服局的女官领着几个宫婢给徐淑妃送了新进的料子来。徐淑妃掌六宫事,又历来得皇帝宠爱,这新进贡的料子每每先送来她这常宁殿,由她先挑选一番。 徐淑妃那双保养得宜、细润白嫩的手一一划过那些上等的布匹,面露满意之色。 女官殷勤地道:“娘娘,这些都是最上等的布料、颜色也是很衬人的,天儿渐渐冷了,娘娘与公主做上几身冬衣,这些布料才算是有了用武之地呢。” 徐淑妃笑:“你这张嘴生得巧,本宫听了也舒坦。” 随后,她挑了十匹布留下,又让女官将剩余的布匹按照各宫的份例送去。 待尚服局的人都走了,徐淑妃又分配起挑中的十匹布来:“这霜色和海棠红的给谢家女郎送去吧,这两匹颜色鲜亮些的给贞儿送去,这三匹给给王妃送去,其余的都留下。” 萧景烨两年前娶了吏部尚书之女秦氏,婆媳两人向来相得,徐淑妃得了什么好物,自是会念着秦氏这个儿媳的。 给秦氏和萧贞都是常事,只是底下人没想到徐淑妃竟然连谢兰若都想到了。 “这些布匹都不易得,娘娘这般惦记着谢姑娘,她实该铭记于心才是。” 屏退伺候的宫婢,芳姑姑给徐淑妃沏了一盏茶,颇为感慨地道。 徐淑妃摩挲着茶盏上的纹路,浅笑:“她从前也是养尊处优的,这点子恩惠只怕她不放在眼里。” 芳姑姑小心翼翼地看了下徐淑妃的神色,想了想道:“娘娘,她如今可不比从前了。况且这几日奴婢冷眼看着,陛下对她当真是兴趣十足,那眼神真是......总之,她如今除了听娘娘的话,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徐淑妃轻嗤,神色讥讽地看着杯中茶水,淡声道:“他对谢兰若的兴趣,何需看他的眼神?除了第一日是我邀他来用早膳的,这几日他可都是自行前来的。每日来得这般勤,总不会是为了我这个容颜已逝的淑妃。” 皇帝不是个只知新欢、不念旧人的帝王,这些年来对淑妃圣眷虽有所减,但总归还是上心的。只是,皇帝再怎么上心,她都不可能比得过年轻妍丽的鲜嫩美人。 徐淑妃正是因为深知这一点,所以才想要献美。 前朝有位长公主为了巩固帝宠,都可以在府上豢养美人以博得皇帝的欢心,她为何不可? 芳姑姑听到徐淑妃这话,连忙劝解道:“娘娘万不可妄自菲薄,您伴在君侧二十余年,如今是宫中地位最尊者,又生下皇子皇女,任谁也越不过您的分量去。” 徐淑妃苦笑。 她初进宫那几年,当然也渴求过帝王的真心,不止一次与元后沈氏还有旁的嫔妃争宠,盼着皇帝待她能与旁人不同些。 只是这颗少女之心,经过多年宫闱生活的浸淫,早就变了质。再往回看时,她甚至觉得从前的自己很是可笑。她是多么的无知才是渴求帝王的真心?明明只有权柄才是这世上至高无上的东西。 只要尝过权利的滋味就忘不掉、丢不下,相比之下男人的真心又算得了什么? 徐淑妃:“如今说这些做什么?如何谋划好往后的事才是最要紧的。” 芳姑姑蹙眉:“娘娘说得是。只是,奴婢觉得这谢姑娘仿佛对陛下有些......有些避之不及。” 后面这话论起来是大不敬的,芳姑姑的声音压得极低。 她能察觉的事,徐淑妃自然也能察觉。这几日皇帝来常宁殿来得勤,与谢兰若碰面的时候也多。皇帝自不必说,看谢兰若的眼神越来越炙热,可谢兰若不仅没有半分欣喜,反而在刻意回避。 “您说她是怎么想的?旁人巴不得有攀龙附凤的机会呢。” 徐淑妃不在意谢兰若是如何想的,本就是她手上的一颗棋子,只要能达到她的目的就行,“她若是不愿,那也只能想法子把此事砸实了。” ...... “姑娘,淑妃娘娘身边的锦心姐姐来了。” 知云话音刚落,便有一圆脸的、长得颇为喜庆的姑娘笑吟吟地进屋了,“给谢姑娘请安了,淑妃娘娘今日在翠德楼给二公主挑适宜的书籍,娘娘说您如今是公主的伴读,故而请您过去帮着挑挑。” 谢兰若脸上笑意不变,道:“娘娘真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连公主要看的书籍都要亲自挑选。” 锦心:“可不是嘛。姑娘进宫数日,对咱们公主殿下的性子想来也略知一二,娘娘这是想对症下药,磨磨殿下的性子。” 谢兰若失笑,随后进内室换了身衣裳,准备带上知云随锦心去翠德楼。 锦心打量了知云一眼,道:“前儿知云姑娘做的香囊,淑妃娘娘可是夸了好久呢。若是知云姑娘今日得空,不如去教教咱们正殿的姐妹针法?” 知云不答,只看向谢兰若。 锦心见状,脸色有些不好看,却仍恭敬地问谢兰若:“谢姑娘的意思呢?” 谢兰若对知云微微点了点头,道:“既然锦心姑娘有此吩咐,知云你便去吧。” 得了谢兰若的准话,知云这才应允了下来。 “既然知云另有要事,那不如奴婢陪姑娘一同去吧?” 碧桃自荐。 谢兰若摇摇头,“不必了,翠德楼离常宁殿不算远,有锦心姑娘带路,我也不必担心会迷路。” 说完,她又对锦心道:“锦心姑娘,天色不早了,咱们这就去吧。” 锦心对谢兰若福了福身,领着她往翠德楼去。 谁知到了翠德楼,徐淑妃却不在。问过候在此处的宫婢,才知道愉妃那边有要事,徐淑妃赶过去处理了。 “娘娘临走前吩咐了,若谢姑娘来了、还请在此地稍候,她一会儿就回来。” 宫婢把谢兰若引到阁楼的一个清雅房间,给她上了茶便退了出去。 翠德楼是宫中的一处藏书楼。 此地藏书虽远远比不上天章阁,但胜在环境清幽、推窗可观内湖。 此时已到掌灯时分,谢兰若借着灯光四下环顾,她现下所居的屋子古朴雅致,靠墙之处有一排书架,上面放着不少书册。而另一侧则放着供人小憩的软榻、桌案,当真是一个闲来无事、阅书打发时间的好去处。 只是这屋中燃有异香,初闻之时还觉得算是沁人心脾,可多闻几息胸口就有些发闷、又仿佛有些灼热。 谢兰若循着那香味,寻到了燃香的源头,正是在软榻底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她捂了口鼻,联想到徐淑妃忽然召她进宫、皇帝这几日对她的关切,还有今日锦心刻意支开知云,到了这翠德楼后又不见徐淑妃踪影...... 如此梳理了一番,往日及今日种种串联在一起,由不得谢兰若不多想。她转身拿起桌案上的茶水,熄灭了那香。 可不等她缓口气,门外却又有浓烟卷来,呛人得紧。 谢兰若拧眉,正想推开门看个究竟,就听得楼下有人在疾呼“走水了、走水了!” 伴着声声呼喊,谢兰若透过门窗似乎也看到了楼下的火光。若是楼下走 17. 救美 《东宫宠妾》全本免费阅读 大雨倾盆,萧景焱坐在辇车中,却也分辨出外面说话的人是谢兰若。他命人停下,随后扣了扣车门。 苏安在外听见,忙撑了伞,又替萧景焱开了车门。 萧景焱端坐了片刻,隔着雨幕看向跪在地上的谢兰若。苏安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本想询问一二,便见他弯腰走出辇车,朝谢兰若走去。 苏安在后面替萧景焱撑着伞,不忘提醒他:“天黑路滑,殿下当心些脚下。” 萧景焱置若罔闻,又朝前走了两步,最后在谢兰若面前站定。谢兰若见他竟然肯下来,眼眸中顿时燃起了光亮。 她仰头看向萧景焱,任由雨水拍打在她的脸上。眼前这位太子殿下长身玉立、姿容绝艳,哪怕是在这大雨倾盆的夜里也未减丝毫风采。 只是他脸上的神色实在是太过冷淡,谢兰若看得心里直打鼓,唯恐他会命人把她送回常宁殿。 徐淑妃与今晚的事必然是有关联的,可是有多大的关联,谢兰若眼下还不知道。但不管怎么说,若是这会儿就被送回常宁殿,无异于是刚脱了险境又进了狼窝。 谢兰若抿唇。 她知道自己的容貌很是不俗,但她也自诩是个清高矜持的女子,从不会主动利用容貌获取些什么,可今夜情势迫人,这位太子殿下看上去也没有要帮她的意思,那她或许可以试上一试? 萧景焱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见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萧景焱正疑惑之际,就见谢兰若怯怯地伸出了手,扯了扯他的衣袍。 随后,那柔弱无骨的手又一路向上,最后停在了他腰间的玉带上。随之而来的,还有她那望向他、混杂着雨水和泪水的绝美脸庞。 “求殿下救我。” 谢兰若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但语气里明显带着更多的祈求之意。 远处似乎又有光亮,还有些嘈杂的脚步声。谢兰若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身子不住地发抖。 萧景焱半分眼神也没有分给不远处的来人。他沉吟片刻,接过苏安手上的伞,朝谢兰若伸出了手:“走吧。” 他没有丝毫的迟疑,谢兰若见状先是诧异不已,随后喜形于色,毫不犹豫地搭上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她的脚本就受了伤,方才又跪了一会儿,站起来时身形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萧景焱蹙眉看了她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只带着她往辇车走去。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手上那把伞一直朝谢兰若倾斜、步子也迈得不快。 太子仪仗的辇车很宽大,两个人坐上去也绰绰有余。 兴许是已经上了太子的辇车,谢兰若心中一直提着的气总算松了下来。可下一瞬,她便觉得身上忽冷忽热,不自觉地抱臂坐着。 萧景焱瞥了她一眼,然后随手拿过一旁的披风扔给她,淡淡道:“披上。” 他的话言简意赅却又不容置喙,谢兰若身上本就不适,接过那披风后也没有扭捏,爽快地披上了。 “太子殿下......” 刚开了个头,外头便又热闹了起来。 萧景焱又扣了扣车窗,吩咐道:“苏安,你去看看。” “是,殿下。” 苏安很快去而复返,在外回禀:“殿下,是常宁殿的人,说是去寻谢姑娘的。” 萧景焱听完并没有应声,只转身看向了谢兰若。 谢兰若被他这么瞧着,心里又紧张了起来。外头的人还没有走,萧景焱随时都能改变主意,把她交给常宁殿的人。 更何况,如今大家都知道她是萧贞的伴读,他把她送回常宁殿于情于理都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谢兰若心中如有一团乱麻,顾不上系好披风,就又要跪在萧景焱面前。 萧景焱却抬手扶住了她,让她回去好生坐着,“脚受了伤就不要跪来跪去的了。” 谢兰若还真没想到,萧景焱连这个都注意到了。踌躇了会儿,谢兰若恳求道:“还请殿下不要把我交给常宁殿的人。” 萧景焱没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冷哼道:“若是孤没有记错,在姑母府中时孤就提醒过你,早些回庆阳府去。你把孤的话当成耳旁风,如今又要孤对你施以援手,这笔买卖可不划算。” 谢兰若垂下了头。 萧景焱确实提醒过她,她也确实因那不能说的缘由而没有采纳他的建议。如今听了萧景焱这番话,她真是无言以对。 见她闭口不言,萧景焱又道:“先前见你在父皇那里,可谓是花言巧语层出不穷,怎么到了孤这里就成了锯嘴葫芦了?” 谢兰若:? 谁说萧景焱为人清冷寡言的?这讽刺起人来不是一套一套的吗? 她拢了拢披风,意味不明地道:“殿下对我有大恩,我怎会用花言巧语来糊弄殿下?” 萧景焱一噎,终是没再说什么。 车轮滚滚向前,谢兰若猜想萧景焱是要回东宫的,可是她不知道此地距东宫还有多远—— 她身上已经越来越不舒坦了。方才是时冷时热,可如今就只剩下了热。 但这种热又与寻常的闷热不同,而是那种从心底而起的燥热,没着没落的,叫人心猿意马。 萧景焱很快注意到谢兰若的异样,他蹙眉:“脸怎么红成这样?” 被他这么一提醒,谢兰若似乎才发觉自个儿的脸颊在发烫。她晕乎乎地伸出手,捂住了自个儿的脸颊。 烫,烫手。 “殿下,好烫。” 小女郎似乎没有骨头一般,最后软绵绵地靠在了一旁的榻上茶几之上。她眼下的情状与方才很是不同,双颊通红不说,连那双水润的双眸似乎都染上了无尽的情意。 她好像是热极了,一边嚷着一边扯下了披风,不待萧景焱反应过来,她已经又去解衣襟上的盘扣了。 萧景焱心下大惊,忙按住了她的手,厉声呵斥:“你做什么?” 谢兰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唬得忘了动作,片刻后才嘟着嘴委屈地道:“我热。” 萧景焱这才察觉自个儿掌心也在发热,这热气显然是从谢兰若那里传过来的。 谢兰若当真是热得不同寻常。 趁萧景焱发愣之际,谢兰若迅速拍开他的 18. [锁] [此章节已锁] 《东宫宠妾》全本免费阅读 偌大的东宫只有萧景焱一个正经主子,旁的院落虽常年都无人问津,但也有人每日洒扫、一应用具皆齐全,若有来客可立时住进去。 谢兰若的状况不算好,萧景焱遂寻了个最近的院子安置她。 她已经忍了一路,这会儿被放在松软的床榻上后,整个人都舒展开来了,浑身上下都很是舒坦。只盼着能拥着被褥好生睡上一觉,可心里和身上的燥热却又扰得她不得安眠。 萧景焱将她放下后,本欲离开此处,却被谢兰若拽住了手,动弹不得。 她方才恢复的那丝清明,眼下似乎又荡然无存了,只知道拉着萧景焱,不让他走。 平日里的端庄女郎,这会儿眼波流转、一颦一笑之间却宛如那妩媚妖艳的青丘之狐,仿佛轻而易举就能勾人心魄,将人吸入那温香软玉之内。 萧景焱的力气自是大过谢兰若许多,可都说柔能克刚,这话也着实不假,反正他被谢兰若不松不紧地拉着,脚下就如同灌了铅,真的半步都挪不动了。 虽然谢兰若除了拉着他以外,并没有旁的举动,但已经足以让萧景焱浑身僵硬了。他撇头看了已经热得在冒汗的谢兰若,下一瞬又如同触电一般,迅速移开了眼神。 “太子殿下~” 谢兰若声如蚊蝇却又带着无尽的娇媚。 萧景焱被她这么一唤,竟也觉得热气奔涌。他尽力克制那不该有的欲望,想要掰开谢兰若的手,却反而被她越缠越紧。 萧景焱对此无丝毫的应对经验,只一遍又一遍地让谢兰若别胡闹。可谢兰若就像没有听到一般,举止越发放肆。 就在萧景焱忍无可忍之时,女医终于来了。 在宫中侍奉的人对主子们的性情多少都是知道一二的,譬如太子殿下不喜女色近身,在宫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女医接到东宫的传话来这里诊治本就存了好奇之心,来了之后见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太子殿下竟被一个女郎缠着,心中更是诧异不已。 女医只看了一眼便赶紧垂下了头,不敢再多看。 殊不知萧景焱如今看她就如同是救星一般,甚至顾不得受她的礼,就让她上前去:“过来给她瞧瞧。” 女医应声上前。 只是谢兰若正缠着萧景焱,女医一时也不知从哪里下手。好在萧景焱当机立断拉过了谢兰若的手,径直放在女医面前,示意她先把脉。 女医尽量忽视脸色难看的太子殿下,硬着头皮给谢兰若把脉,片刻之后女医道:“殿下,这位姑娘应该是中了迷情药。” 萧景焱对此并不意外,只问她:“有什么法子可解?” 女医复又捏着谢兰若的下颌,迫使她不得不乖一点,让女医能够查看她的舌苔。 “殿下,这位姑娘中毒应不多,但药性却极强。依臣所见,姑娘所中之毒极可能是余情散。还请殿下稍候,臣马上写个方子,服药再配以施针,明日这毒应能解。” 谢兰若方才被折腾了一番,这会儿又浑身无力,软绵绵地靠在了萧景焱身上。他推开她也不是、抱她也不是,只好任由她靠着。 只是这女郎眼下分外不老实,手脚动来动去的,萧景焱只好伸手想要按住她。可他那大手掠过谢兰若腹部时,却无意中碰到一个硬物。本着避嫌的意思,萧景焱很快移开了手,但下一瞬便察觉那处似乎有些不同。 萧景焱的眼神不自觉地朝方才的地方看了过去,但原本浑浑噩噩的谢兰若在察觉到他的眼神后,却惊慌地转过了身、背对着他。 她如此紧张,萧景焱越发地狐疑。 但眼下显然也不是要深究的时候。 萧景焱睨了拿后脑勺对着他的谢兰若一眼,又问女医:“往后可会有什么不妥?” 女医摇头,道:“这位姑娘身体还算康健,今夜把毒素逼出来,往后定是无虞的。” 萧景焱点了点头,正好谢兰若也不再缠着他,他便也顺势起身,给女医挪了位置出来,方便她一会儿施针。 “对了,”临出去之前,萧景焱又想起另一事来,嘱咐女医道:“她的脚上似乎也有伤,你一并瞧瞧。” “是。” ...... 女医的医术还算高超,不等天明,谢兰若便恢复了正常。只是这一夜太过折腾,谢兰若清醒后却也昏昏欲睡,直至未时才悠悠转醒。 她醒过来后,入目的便是陌生的床帐。 谢兰若揉了揉额头,昨夜的事如今简直是历历在目、半分也不糊涂。若她记忆没有出差错,那这会儿就是在东宫了。 她醒过来的消息很快就被人递去了萧景焱跟前,他得了这消息便赶了过来。 谢兰若这会儿还在回想着昨夜的事,只觉得真是没脸见萧景焱了。但人家是太子殿下,如今对她又有大恩,总不能避而不见。 思来想去,谢兰若最终还是惴惴不安地出去了,真心实意地拜谢萧景焱。 萧景焱端坐上首,随口问:“不是说毒都解了?怎么这脸还红成这样?” 他不说还好,一说谢兰若就更觉得羞愤难当,“昨夜是我无礼,还望殿下恕罪。” 萧景焱无甚表情地看了谢兰若一眼,又问:“你脚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事已至此,谢兰若对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将昨晚的事一一说了,最后道:“脚上的伤就是跳下去时扭伤、擦伤的。” 昨夜女医替谢兰若诊治时,萧景焱也没闲着,事情被他查了个七七八八,加上方才谢兰若所说的话,更看清了整件事的全貌。 房间里的熏香毫无疑问是徐淑妃放的,目的是什么也显而易见。但那火还有追谢兰若的人,却不是徐淑妃派去的人。 萧景焱:“昨夜应是有两拨人。” 谢兰若颔首:“不瞒殿下,醒过来后我也细想过昨夜之事,燃香的与纵火的定然不是同一拨人。” 昨晚徐淑妃遣锦心唤她去翠德楼,最后又把她带去了阁楼上燃着香的房间,徐淑妃想做什么,她是 19. 良娣 《东宫宠妾》全本免费阅读 这话被萧景焱说得轻松又笃定,谢兰若难免有瞬间的紧张。但几息之后,她却也冷静了下来。 她对萧景焱从容一笑,同样笃定地道:“殿下不会这么做的。” 萧景焱闻言,眼神复又回转到她身上。他面上看不出喜怒,只问:“为何?” 谢兰若:“若是殿下存有此心,昨晚便会袖手旁观、任由我自生自灭。” 萧景焱勾了勾嘴角,发出两声意味不明的笑来:“自生自灭?徐淑妃可是打算送你上青云呐。” 谢兰若听后,忽地脸色煞白。 萧景焱这句话的意味不言而喻。什么是青云?以她如今的卑贱之躯能侍天子,那便是青云之路。 谢兰若又气又恼,不顾脚上的疼痛,起身对萧景焱道:“殿下昨晚相助之恩,来日必当结草衔环来报。” 言罢,谢兰若转身朝门外走去。 萧景焱叫住她:“去哪儿?” 谢兰若头也不回地道:“我最怕给旁人惹麻烦,留在此处对殿下不利,这便离开。” “等等,”萧景焱摩挲着茶杯,盯着那澄澈的茶水,问她:“孤且问你,愿不愿意遂了徐淑妃的意?” 谢兰若被这话气笑了。 她转过身看向萧景焱,讥诮不已地道:“殿下方才不是说那是青云之路?眼下又问我这话做什么?莫不是也想学徐淑妃,用我去讨了谁的欢心?我如今算得上是任人鱼肉,殿下若是做此想,我无力反抗,也不必多此一问。” 萧景焱听出了她的气恼和讥讽,心里倒是有些纳罕—— 这女郎眼下的处境并不好,竟也敢如此毫不掩饰心中所想。 他缓了语气,道:“看来你是不愿了。”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方才是孤失言了。” 谢兰若诧异不已,高高在上的大齐储君,竟然会说出类似致歉的话。她心头那口气稍稍顺了些,却也没有开口说话。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萧景焱才又道:“留在东宫,但眼下只能做良娣。” 良娣? 谢兰若脑袋还有些晕,没懂萧景焱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良娣是什么意思。 按制,太子能娶正妃一人,侧妃两人,其后便是良娣两人,再往后就是旁的低位妃妾了。 见谢兰若耷拉着脑袋,似乎还在发愣,萧景焱遂接着道:“你今日出东宫,孤不拦着你。但若你选择留下,便可为孤的良娣。” 谢兰若缓缓抬头,确认萧景焱并非是在玩笑。 她今日自是可以走出东宫,但她将面临什么,谁也不知道。如今摆在她面前的似乎只有两条路,莫测的前路和太子的良娣...... 谢兰若红着眼看向萧景焱,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太子册她为良娣,其本意是想救她。 既然如此,该怎么选似乎也很清晰了。 “那殿下准备如何讨要我呢?” 再怎么说她如今也是萧贞的伴读,萧景焱要册她为良娣,还需告知皇帝和徐淑妃才是。 这意思就是愿意做他的良娣了,萧景焱无端地松了口气。 他抬眸看向谢兰若,不答反问:“你觉得孤该如何说?” 既然已经选了这条路,谢兰若也不再扭捏。听了萧景焱的问话,倒真是认真思索了起来,片刻后道:“就说昨晚走水,我为避险从阁楼跳下,不慎受了伤,后来被殿下您救了。您见我生得还算不错,就......” 萧景焱意味不明地打断她:“见你生得不错?” 谢兰若正说得兴起,被萧景焱这么一打断,见他脸色不大好,才反应过来若是照此说出去,那不就成了太子见色起意?实在是有损太子殿下英明神武的形象,不好不好。 “那就是我感念太子殿下的救命之恩,想要侍奉在殿下左右,殿下不忍拒绝,最终同意了。” 萧景焱脸色稍霁。 “行了,”萧景焱示意她坐下,接着道:“今后你就是孤的良娣了,在东宫住着便是。” 谢兰若点头应下:“是。殿下,不知东宫可还有旁的贵人?” 萧景焱狐疑地看着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谢兰若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若是有,那该有的礼数还是应尽到的。” 萧景焱淡淡地“哦”了声,随后道:“没有。” 两人一来一回,说完后又都沉默了下来,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谢兰若双手交叠,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头脑发热还不觉得,这会儿冷静了下来,才觉得有些赧然。她之前与萧景焱交集不多,没想到最终会入东宫。 “刚才殿下还说救了我会有麻烦,那为何现在又愿意一直庇护我?” 萧景焱挑眉,脸上似有戏谑之色:“孤见色起意么。” 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谢兰若闹了个大红脸,但心底的那丝紧张却也奇异般地散去了些,她笑着看向萧景焱,道:“太子殿下倒是与传闻中不大一样。” “哦?”萧景焱来了些兴致,问她:“有什么不一样?” 谢兰若迟疑了下,斟酌着道:“都说殿下铁面无私。” “是不近人情吧。” 萧景焱对自个儿的风评还是很有认知的。 谢兰若讪笑了两声,没接这话。她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事,还望殿下允准。” 萧景焱“嗯”了声,示意她继续说。谢兰若道:“我有一个从庆阳府带来的婢女,名唤知云的,眼下还在常宁殿。我想让她来东宫伺候,不知可行否?” 一个婢女罢了,把她从常宁殿要过来完全不费什么事,萧景焱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只带她一个?” 谢兰若颔首:“自然。进宫之前姑祖母倒是给了我一个婢女,不过她么......自她来到我身边后,我每日的汤羹都有一丝异味,虽说我还不知道里面添了什么佐料,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至于进宫后淑妃娘娘给的两个宫女,我更是不敢用了。” 碧桃伺候她的第一日,就在水芝汤里加了料,谢兰若初时便察觉了。这几日以来,汤羹中仍有此异味。想来她那姑祖母一早就知道徐淑妃的打算,帮着徐淑妃算计她呢。 老夫人待她好时,她已有防备之心。如今得知老夫人掺和进了徐淑妃这事,因有了心理准备,倒也没觉得有多难过。 谢兰若对老夫人无甚怨怼,亲闺女和侄孙女之间,这很好选择。更何况自有了袁敬德背叛她父亲之事,她更是知道人性复杂、人心叵测,不可奢求太多。 至于太子...... 谢兰若偷偷瞧了他一眼,太子为何帮她,她还想不明白。但太子总归是救了她一命,是雪中送炭。不管将来如何,这份恩情她总是要报答的。 “既然如此,你就在东宫住下。若是孤没有记错,这处院子名曰梧桐苑,位置还是不错的。但孤这里没有什么人往来,之前没有人住过,一应摆设都是按制采办的,你若是有什么想要添置的,只管去找苏安说,他都会替你办好。” 谢兰若没想到他连这些都想到了,真是出人意料。她刚才思来想去,都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是能被萧景焱图谋的,那他难不成真是“见色起意”? “昨日,”谢兰若正胡思乱想着,萧景琰就又开口了:“昨日你缠着孤时,孤无意中碰到你的腰间,那处似有异物,能否与孤说说,是什么物什需 20. 面圣 《东宫宠妾》全本免费阅读 翠德楼意外走水,虽说很快就扑灭了,但是楼中毕竟还有不少藏书,蒙受的损失算起来也不小。 勤政殿内,皇帝正烦躁不已地看着奏疏。 “陛下,您劳神了一夜,眼下也没有别的什么事,要不先睡会儿?” 皇帝如何睡得着,翠德楼走水事小、再修复了便是,可要紧的是谢兰若失踪了。昨儿徐淑妃请他戌时初刻去一趟翠德楼,说是有事与他相商。那时皇帝便猜到徐淑妃的盘算了,可是没等他过去,就传来了翠德楼走水的消息。 等他赶过去时,火势已经扑灭了,但谢兰若也不知所踪了。皇帝此前有多满意徐淑妃的知情识趣,那时就有多埋怨她自作主张。 若不是她多此一举,谢兰若怎么会失踪?等到时机成熟,他自会纳谢兰若进宫,怎会旁生这个枝节? “谢姑娘还没有消息?” 内侍没想到皇帝还惦记着这事儿,面带为难地道:“禀陛下,还没有。” 皇帝的脸色比方才更难看了几分,这里可是皇宫内苑,谢兰若那么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会消失的?还是说谁把她给藏起来了? “继续找!” 皇帝怒了。 内侍被皇帝这一嗓子唬得身子抖了抖,腰弯得更低了些,“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他垂首缓缓退了出去,刚到殿外,就见萧景焱往这方向来了。 内侍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忙不迭地过去给萧景焱请安:“奴婢见过太子殿下。殿下来得正好,陛下眼下正为一桩事烦心呢,若是殿下能劝解一二就好了。” 萧景焱看了一眼殿内,不动声色地问:“陛下在为何事烦心?” 内侍左右看了看,见四下都离得远,才压低了声音道:“这其中的缘由请恕奴婢不能细表。” 萧景焱若有所思,随后打发走了内侍,便在殿外求见。得到皇帝的允准后,他长腿一迈进了殿。 “元衡来了。” 皇帝疲惫至极,压根打不起精神,勉强能应付一二罢了。 萧景焱躬身对皇帝行了一礼,道:“父皇精神似乎有些不济?您日理万机,还是该保重龙体才是。” “没什么,”皇帝总不好让萧景焱知道他是因为一个小女郎才如此的,“昨夜批折子批得晚了,一会儿补个觉就好了。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萧景焱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禀告父皇知晓。儿臣身边一直没有妃妾,上回在姑母府中,姑母还说总归是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才是。如今,儿臣挑中了一人,想要册为良娣。” 皇帝怎么也没有想到萧景琰今日过来是说此事的。 要知道他这太子什么都好,就是于女色一事上不大上心,这些年他为这事儿不知犯了多少愁。 皇帝来了兴致,方才的颓唐也一扫而空,“朕准了。朕倒是好奇,到底是谁家的姑娘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让你动了凡心?” 萧景焱不疾不徐地回道:“正是如今在常宁殿给安庆做伴读的谢姑娘。” “你,你说是谁?” 皇帝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片刻之前他还在为此事高兴,可如今却只剩下惊诧,或许还有愤怒。 萧景焱毫不躲闪地看着皇帝,一字一句地道:“谢兰若,谢姑娘。” 皇帝眼不错地盯着萧景焱,不知是因昨晚没休息好、还是因这会儿心中暗涌不断,那双眸子竟有些发红,看上去有几分骇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坐下,语意不明地问:“你何时识得她的?” “认真说起来,儿臣与谢姑娘不过三面之缘。第一面自然是她随徐家人进宫给淑妃娘娘贺寿,第二面是在荣华姑母府上,第三面便是昨晚。” 皇帝的拳头又紧了紧,嗓音沙哑:“你昨晚见过她?” 萧景焱颔首:“昨晚翠德楼走水时,谢姑娘正在阁楼看书,为保全性命只得自阁楼跳下,不慎受了伤、行走不便,恰好儿臣经过,便搭了一把手。” 皇帝冷着脸坐下,轻哂:“以你的性子,竟然肯施以援手?” 他方才甫一听到萧景焱的话,心中自然是百感交集。可听了来龙去脉后,这心里更多的是对谢兰若的怀疑。 萧景焱的性子他是清楚的,若不是那谢兰若蓄意引诱,萧景焱怎会这般?这女子先是故意引起他的注意,然后又去引诱太子,是有什么盘算? 皇帝不是色令智昏的人,哪怕他曾对谢兰若起过势在必得的心思,现在也免不了先把美色放在一边了。 萧景焱只看了皇帝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想什么—— 毕竟帝心多疑。 萧景焱笑:“上次在姑母府中,谢姑娘在马球场上大放异彩,儿臣便留心了一二。昨晚见她受伤,不知怎的就动了恻隐之心。否则,儿臣也不会把她带回东宫了。说起来常宁殿离翠德楼不近,儿臣倒是问过她为何会去翠德楼,她只说是去给安庆挑合适的书册。” 皇帝脸色稍霁,随后又面露些许尴尬之色。 谢兰若昨晚为何会去翠德楼,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至于那场火,也纯粹就是意外,她就算有那等心机,也不可能算计得这般天衣无缝。 疑心虽去了大半,但郁气还聚集在胸。 皇帝:“元衡,此女乃是罪臣之后,你方才说要纳她做良娣,只怕是不妥。” 萧景焱神色未变,道:“谢行远虽获罪,但父皇宽宥其家眷,她并非是戴罪之身。况且,父皇与淑妃娘娘允她做安庆伴读,想来也是认可她品行的。” 皇帝被噎得无话可说,也懒得再多瞧萧景焱一眼,索性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萧景焱却没急着走,又向皇帝请了一遍旨。 皇帝脸色不大好看,但一腔怒气却不知该向谁发。他向来自诩是个圣明天子,做不出和儿子抢人的事来,更何况萧景焱是他看重的储君,分量与别的儿子又有所不同。 他心中怒火滔滔,烧得心更焦了。 皇帝不语,萧景焱也不着急,仍不动如松地站着,半分急色也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萧景焱方听得上首的九五之尊轻轻吐出三个字:“朕准了。” ...... 常宁殿。 谢兰若已经失踪一整夜了,知云心急如焚,唯一能求助的也只有徐淑妃了。 “淑妃娘娘,求您一定要找到姑娘。” 徐淑妃也很是烦躁。 谢兰若这么大一个人,怎么就会在宫里消失了?从她得到的消息来看,皇帝也在暗中寻她,也是半点踪影都不见。此事,着实是太蹊跷了些。 她没什么心思理会一心为主的知云,正想让她退下,就听得外头来报,说是东宫的崔内侍来了。 常在萧景焱身边伺候的人,徐淑妃都清楚得很,一听宫人报“崔内侍”三字,便知道是崔无忌了。 得了徐淑妃的允准,崔无忌躬身入内。 徐淑妃睨了他一眼,问:“这个时辰,你不在太子跟前侍奉,来本宫这常宁殿做什么?” 崔无忌端着一张笑脸,道:“特意来给娘娘道喜的。” 徐淑妃蹙眉,不解地问:“道喜?本宫有何可喜?” 崔无忌:“您的表侄女、如今在给二公主做伴读的谢姑 21. 线索 《东宫宠妾》全本免费阅读 谢兰若原本以为册她为良娣这事会生出不少的波折,没想到不过半日之后,旨意便下来了。 紧随旨意而来的,还有皇帝和徐淑妃的诸多赏赐。来送赏赐的那些人,传了皇帝和徐淑妃的话,都是让她好生侍奉萧景焱的。 在他们二人之后,其他各宫也纷纷送来了不少物件儿。自谢家败落之后,谢兰若可是许久没有体会到门庭若市的感觉了,一时间竟有些不适应。 知云则还没从谢兰若做良娣这事上回过神来。 “姑娘,您往后打算怎么办?” 她们来汴京是伺机给谢家翻案的,可不是来当太子良娣的。这入了东宫,岂不是把所有的盘算都打乱了? 谢兰若抿唇:“我也细细想过了,太子说得极是,只靠嘴上说得热闹,是翻不了案的。咱们来汴京也有些时日了,之前我也让你跟踪过袁敬德,可最后还是一无所获。说到底,还是因为咱们在汴京孤立无援,就像是无头苍蝇一般,找不到头绪。入了东宫虽说行动要受限制,可若是能从太子那里得到些什么消息,必定是事半功倍的。” 知云愁眉不展:“那太子能帮咱们吗?” 谢兰若笑了笑,“这谁能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太子对我没有恶意。此番让我做他的良娣,更像是雪中送炭,替我解了眼下的危局。” 知云垂头。 不管太子是不是解了眼下的危局,她家姑娘入东宫做良娣都已成定局了。太子良娣,位份不低,可说到底还是妾。 若是谢家还是从前那个谢家,她家姑娘做太子妃都是使得的。 从前侯爷便是不愿姑娘入皇室,这才千挑万选了汝南侯世子。可汝南侯一家背信弃义,退婚都不带丝毫犹豫的。若非如此,她家姑娘也不必费心筹谋,更不会做什么太子良娣。 知云越想越觉得难过,忍了半晌还是没能忍住,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谢兰若微怔,她们这一路走来,知云都没有哭过,今日这是怎么了?“知云,你哭什么?” 知云哽咽着道:“奴婢就是替姑娘委屈,若是孙家没有......” “噤声,”谢兰若打断了她,神色认真地道:“不要怨旁人,世人皆利己,孙家做此选择也在情理之中。如今我已身在东宫,想要借太子之力查清真相,从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知云点头应下,又问:“那姑娘到底有何打算?” “既然要借太子之力,那就要得到太子的宠爱,行事才能方便许多。” 谢兰若自嘲般地笑了笑,上次进宫时徐婉曾说她若是能得到太子的喜爱那才算是有本事,当时她怎么说来着?她直言自个儿没这本事,也没心思去得到太子的喜爱。 这才多久,她就真的要绞尽脑汁讨好萧景焱了。 而事实证明,要得到萧景焱的喜爱确实不太容易—— 之后的几天,谢兰若连他的面都没能见着,可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良娣,这是新置办的摆件,您瞧瞧可还喜欢?” 这几天院中添置了不少物件儿,谢兰若从前是见惯了好物的,自然知道这些新添置的物件儿都是难得的珍品。 就拿昨天送来后、挂在墙上的画卷来说,那就是前朝丹青圣手的名作,可以说是千金难求。没有萧景焱的首肯,下面的人哪敢送来她院中? 照这么说,萧景焱对她倒像是很用心的,可为何这几日都不见他人? “良娣?” 崔无忌又唤了一声,谢兰若才回过神来。 她瞧了眼前低眉顺眼的崔无忌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宫婢捧着的摆件,都是些金石玉器,打眼看去便知其精致。 “崔内侍有心了,都放下吧。” 崔无忌忙道不敢,随后便吩咐宫婢们将摆件一一放在多宝格上,“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告退了。” “等等。” 听到谢兰若的声音,崔无忌又停下了脚步,神色恭谨地问:“良娣可还有别的吩咐?” 谢兰若把玩着串珠,问他:“这几日太子殿下都不在东宫?” 崔无忌的头低得更厉害了,“殿下的行踪,不是我等能探听的。” 东宫的规矩严,谢兰若也不想为难崔无忌。她想了想,又唤崔无忌近前,道:“那劳你去帮我办件事吧。” ...... 萧景焱这几日都歇在宫外的别苑。 “你说你,好不容易讨了个良娣,不知道红袖添香一番,整日歇在这明净山房,真是暴殄天物。” 沈庭之大咧咧地坐在雕花椅上,毫不避讳地打趣萧景琰。 萧景焱看舆图的动作一顿,抬眼看着沈庭之,道:“你消息倒是灵通。” 沈庭之“嘁”了声,道:“这可不是我消息灵通,只怕是整个汴京城都传遍了。” 萧景焱是谁啊?那可是深得皇帝信重的太子,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帝。他的婚事,多少人都盯着呢。这么些年过去了,东宫妃的人选都没有定下,东宫也从没有添过人,这冷不丁地来了个良娣,还是罪臣之后,谁不好奇? 更有人在揣测,皇帝赐个罪臣之女给太子做良娣,难不成是厌弃了太子,以此警告他一二? “太子殿下,您这神来一笔,可是让好多女郎的心都碎了一地呢。” 萧景焱轻哂,继续看着舆图,语气淡得不带一丝情绪:“与我何干?” 沈庭之负手而立,接着道:“这心碎的同时,只怕也是咬碎了银牙,来日若是见到咱们这位良娣,没准恨不得拆吃入腹才好。” 萧景焱站直了身,与沈庭之对视:“她是我,我东宫的人,谁敢对她不利?” 沈庭之饶有兴致地看着萧景焱,状似无意地忽略了中间那句话,道:“那可不是,她是殿下的人,任谁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对她不利。” 萧景焱没接话,一是懒得与沈庭之说这些事,二是想起了那晚追谢兰若的人。 谢兰若上了他的辇车后,来寻她的人是常宁殿的人。可在之前,还有人在追她。谢兰若醒来后问起过此事,他只对她说那人自尽了,没再说旁的。 那人是自尽了不假,可萧景焱仍顺藤摸瓜查到了些线索。 萧景焱沉吟片刻,按下心头所想,转而道:“前次与北戎和谈最终没能成功,这次北戎又递了国书,想要与我朝和谈,依你看这次能成功吗?” 沈庭之轻哼:“北戎人向来诡诈,这次和谈只怕也不是诚心诚意的。只是,我总担心边关动荡,殿下又非得去一趟,万一出了什么差池,这谁能担得起?” “此事我自有决断,表兄不必再劝。北行一应事宜,表兄尽快拟一个章程出来,待我看过无误,再去禀明圣上。” “行吧,”沈庭之假意叹气,“反正从小到大都是我听你的。” 两人 22. 试探 《东宫宠妾》全本免费阅读 屋中一片死寂。 沈庭之拍了拍自个儿的胸脯,好不容易才把最后饮的那口茶给咽了下去。是他听错了还是崔无忌说错了?竟然有女郎敢对萧景焱说想他了? 他偷摸去瞧萧景焱的神色,虽说这人还是坐得四平八稳的,可凭着他对萧景焱的了解,还是察觉出了一丝他的不对劲。 萧景焱怎么也没想到能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话,他怔愣了半晌,才问:“这是她说的?” 崔无忌顶着几道探究的目光,硬着头皮道:“是。” 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信口雌黄啊。 在旁边看了半天白戏的沈庭之终是忍不住开口了:“殿下要不还是回东宫瞧瞧?良娣都遣人来请了。” 萧景焱睨了他一眼,转头说了句毫不相关的话:“过两日我在东宫设宴,表兄有空就来。” “有空啊,”沈庭之一口应下,“殿下哪日设宴?” “还没有敲定,得先问问昭阳的意思,她前两日跟我说得了个什么新奇的玩意儿,要拿到东宫烹而食之。” 沈庭之张了张嘴,最后败下阵来:“那我兴许没空,殿下方才让我查的事可不简单,看来这几日有得忙活了。” 秦相宜那小祖宗,他还是离她远些才是。 沈庭之没再久留,唯恐萧景焱再给他下什么套、回头再给他带沟里去。 等他走了,崔无忌又试探着问:“殿下?” 这东宫到底回不回啊?若是不回,那他还得认真想想怎么跟谢良娣复命。 萧景焱站起身,“走吧。” 谢兰若大费周章地找人带话,他也想回去瞧瞧,她到底想做什么。 回到东宫,萧景焱径直去了梧桐苑。几日没来,这梧桐苑看起来同之前倒是大不相同了。 他过去时,谢兰若正带着知云在栽种一棵树苗。 萧景焱还从没见过哪个世家贵女会纡尊降贵去种树的,不由得驻足旁观。谢兰若身着蜜合色折枝花卉圆领褙子并月牙凤尾裙,弯腰培土时那腰肢显得越发的纤细、不盈一握,很有几分弱柳扶风之感。 可就是这么个看似娇弱的美人儿却丝毫不在意泥土的脏污,正兴致勃勃地培土。 “姑娘,下月初二便是您十七岁的生辰,算起来也只有半个月了。去年这时候,咱们府上多热闹啊,侯爷还盘算着挑......” 知云本想说谢行远还想着同汝南侯府商量,在今年挑个吉日让谢兰若和孙允惟完婚,话到嘴边又想起谢兰若说过别再提这些事,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谢兰若的动作一顿,生辰啊...... 她的生辰是十月初二,确实已经很近了。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这生辰只怕是只能冷清地过了。 “看来脚上的伤都好全了,都能下地劳作了。” 谢兰若还没来得及同知云说话,就听得背后冷不丁地响起萧景焱的声音。 她诧异回头,怔怔地看着萧景焱。 美人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发髻上半点珠钗也无,只简单地编了个辫子,再用头巾扎了起来,想来也是为了方便劳作。 可饶是如此,也难掩那倾城绝色,会让人无端地想到枝丫上初绽的花蕊,虽羞赧稚嫩却也能窥见日后的盛世风华。 “殿下什么时候回来的?竟也没人来通传一声,”谢兰若的声音似裹了蜜一般甜,又好像蕴含着无尽的惊喜,她顿了顿又道:“脚上的伤倒还没有好全,但是大夫也说了,没有伤到筋骨,不必整日躺着。” 萧景焱看了看她身后的树苗,又睨了眼她手上的污泥,道:“虽说不必整日躺着,但也没让你下地劳作。” 谢兰若也知道自个儿手上污泥很显眼,被萧景焱这么一说,面上便露出了些许的不好意思来:“我不知道殿下会来,也没来得及整理仪容,让殿下见笑了。” 萧景焱抿唇,见笑?见什么笑?虽说手上还有污泥,但远谈不上有什么地方能让人见笑的。别的不说,就说她那光洁白嫩的脸颊,在阳光的照映下仿佛在熠熠发光,仿佛是诱人握于掌中赏玩的上等夜明珠。 他撇过头,没再瞧她,只指了指她身后的树,问她:“这是什么树?” 谢兰若笑:“这是柿子树,等两年就能结出累累硕果,黄澄澄的,肯定很好看。” 她说这话时,脸上尽是得意之色,笑意也比方才真切了许多,看来是真的很满意这杰作的。 萧景焱翘了翘嘴角,又问:“种好了吗?” 谢兰若点点头:“殿下回来的刚好,我先去梳洗一番,再来同殿下说话。” “去吧。” 谢兰若带着知云进屋梳洗去了,萧景焱百无聊赖地看了一圈,然后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谢兰若种的那棵柿子树上。 硕果累累、黄澄澄的...... 透过那棵小树,萧景焱仿佛真的看到了日后树枝上挂满果实的景象。 不知过了多久,谢兰若梳洗好出来了。 她的头发重新挽了髻,插了一支富贵双喜金簪,简单大方却有些不合她的年纪。谢兰若见他一直盯着那金簪,不由得抬手碰了碰,然后道:“这是淑妃娘娘赐的。” 徐淑妃赏赐之物,她虽然未必喜欢,但还是要插戴一两回做做样子的。 萧景焱移开了眼神,没有要与她探讨女子首饰的意思。他让谢兰若坐在对面的石凳上,问她:“你让崔无忌给孤带话,是何意?” 谢兰若的脸一热。 虽然她为了让萧景焱能回东宫、以便她抱大腿,因此使崔无忌去宫外别苑传了话,但被萧景焱直言道破,也难免有些尴尬。 “殿下这几日都没有回东宫,我担心是我做了什么,让殿下对我避之不及呢。” “没有,宫里规矩多,长辈也多,我懒得应付,平日里大多时候都住在宫外别苑。” 谢兰若没想到萧景焱竟然也嫌宫里规矩多,她还以为以萧景焱平日里那古板端肃的做派,那规矩该是刻在了他骨子里的。 她对萧景焱的话深表赞同,又试探着问他:“宫里是挺烦闷的,以后我能去宫外别苑寻殿下吗?” 小女郎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去。 萧景焱瞧了她片刻,才似笑非笑地道:“你想做什么直说便是,不必这般。” 谢兰若一噎,随后以纨扇半遮着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