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所隔》 忠毅王府新丧 《千山所隔》全本免费阅读 “王妃的病症,已是药石无医。还请夫人早日准备。” 苍白胡须的御医说罢,叹着气。 与他说话的夫人,正怀着胎,听了这话,扶着一旁的房柱,仍忧心道:“多谢御医,王妃的病,还请您多多费心,若是能撑到王爷回来,便最好了。” “老夫明白,老夫自当尽力。”御医深深行礼,转身走下石阶去,院子里遍地的夕阳。 “娘亲,母亲的病。。。?” 怀胎的夫人刹的回头,泪花一闪,眼前站着的是个银衫小女孩。 “瑾儿啊,怎么不在母亲跟前伺候着?”怀胎的夫人笑着,眼角的细纹里夹着细小泪珠。 “娘亲不用瞒我了,我早就猜到了。”银衫小女孩忍着,一口气倒吸,抽噎问道:“母亲是不是不成了?” 听到银衫小女孩的哭问,怀胎的夫人也忍不住,大滴大滴的泪在眼眶边悬挂。 “瑾儿,你该懂事了。”怀胎的夫人扶住银衫小女孩的后背,目光遥遥的天边的夕阳,昏黄的余晖镀在她的脸上,下一秒仿佛就要窒息。 银衫小女孩定定的望着自己的娘亲。 “这个时候,你该去伺候汤药了。”怀胎的夫人温柔的抚摸银衫小女孩,方才悲伤的神色深沉起来,成为悲寂,一种无声的挣扎和绝望。银衫小女孩害怕极了。如坠深渊,她是真切的体会到了。 “我知道了。”银衫小女孩的泪还挂在脸上,表情已经滞住了。 “去吧。”怀胎的夫人轻轻推了一把银衫小女孩。 银衫小女孩往前走着,忽然心有所失,猛然回首,怀胎夫人浸润在金色黄昏里,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更像画里的仙女,美的虚假。 “去吧。” 怀胎夫人对她挥挥手,似乎是在告别。 银衫小女孩梦魇般回过头,听话的去了内院。 还没有到传饭的时候,院子里候了膳房的四个丫头,王妃厅外候着两个墨青装束的嬷嬷,园中山石里泄出来的清水打在了一片边缘被晒焦的荷叶上,水哒哒的溅出来了,湿了一块灰色的路石。 银衫小女孩盯着那荷叶出神许久,全然忘记了别的事情,院里的丫头轻声来叫:“县主,您在这里做什么?” 银衫小女孩被这破败的荷叶牵动心绪,问道:“昨日来时,还不曾是这个样子,怎么今日就败了?” “夏日虽过去,可是秋老虎也厉害得很呢,你看这日头下去了,可还是闷闷的。荷花是娇嫩的,哪里有不被烧焦的?”丫头说道。 “夏日最热的时候,满塘子的荷花开的最盛,如今倒是就这样败了。”银衫小女孩忧愁说:“怎么没有人清理?” “娘娘说,留着吧,夜里睡不着时,还能接着这枯败的荷叶听听水声,也能安心些。”丫鬟解释说。 “残荷可听雨声,落红也做花泥。” 这是个温柔的妇人声音,让银衫小女孩瞬间回头看向厅前。 一个身着绿衫,披散墨发的夫人被人搀扶,站在厅前月亮门前,扶风弱柳般细细喘气。 “母亲。”银衫小女孩急忙跑上去,扶住那位夫人的手,可也是心下一凛,心中暗道:母亲的手好冰! 银衫小女孩抬头,王妃满目秋水,温柔的目光像往常一样透露出慈爱,她修长冰冷的手指轻轻摩挲银衫小女孩的手,牵着她进了内屋。 “我和瑾儿说说话,你们就在外面候着。” 王妃说着,与银衫小女孩进入内屋,外人将珠帘放下,外门掩上,退到院外。 银衫小女孩跟着夫人坐在黑紫金檀木桌前,看着王妃透黑的眼珠里闪动着虚弱的光点。 “母亲,可是要交代什么?”银衫小女孩好像明白了此刻的情势不可为人力所逆转。 “天地之间,生老病死,物理常情。去时终须去,再三留不住。”王妃仍然笑着,“瑾儿,不以亲者之悲,蒙心,不以一时之快,意满。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胜不骄败不馁,母亲的教诲,瑾儿记得。”银衫小女孩点头。 “不,瑾儿。”王妃慈爱的笑,如同往日教诲纠正一般,说道:“母亲要你记住,要你 王府丧仪 《千山所隔》全本免费阅读 衣衫上还滴着水,银衫小女孩耳边是朦胧飘渺的哭嚎和呼唤。 “宁瑾。” 有人在呼唤她。 银衫小女孩走进刚刚离开的内厅,她跨过那些犹如奈何桥下无助野鬼一样的人,来到金檀木桌前。 原来那位王妃已经倒在了桌下,与世长辞。 “母亲。” 银衫小女孩伸出手,可是手上是雨水,她低头,脚下也是雨水,衣服上,脸上,头发上。 “母亲应该干干净净的。” 银衫小女孩看着屋子里其他角落,那些哭喊哀嚎的下人,幸好她们只顾着伤心,没有人碰脏了母亲。 “把干净衣服换上,一个人去宫里传话,忠毅王妃薨逝。把准备好的寿材等物抬出来,送母亲干干净净上路。拦住娘亲,让她留在院子里,照看好她。除了母亲院子里伺候的人,府里其他人到前院等我。一柱香后,我要督查。” 银衫小女孩看着倒在桌上的王妃,她往日的模样浮现在眼前,那样镇定大局的模样和银衫小女孩在此一刻重合在一起。 一众人的哭声戛然而止,惊愣的面容,迷茫的目光,让银衫小女孩登时发怒,娇嫩的声音撕扯出可怖的语调,“愣着干什么!” 诸人身子一颤,心里的伤心竟然也忘记了,爬着起身,都冲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银衫小女孩,泪水溢出她的眼眶,她和平常一样,到柜子里去取干净的衣裳,询问王妃的搭配选色:“母亲,你老是说莹白的衣裳最干净,瑾儿一直记得。” 银衫小女孩换下湿的衣服,擦拭湿发,将脏衣放入外厅的伏案上,复回到房里,走到王妃的身边,牵起她冰凉的手握在自己手心,放在胸前,看她的眉目神情如此痛苦,或许走的时候,就是不愿意被自己看见。 想起王妃最后那一眼,银衫小女孩又悔又痛,为什么偏偏这最后一眼,她没有察觉到异常。 “母亲!”宁瑾紧闭双眼,握紧王妃的手,她不能让自己流泪。 “县主,奴婢们候在这里了。” 院子里是王妃房里老嬷嬷的声音。 宁瑾最后紧握手里冰凉的手,目光冷峻起来,决然转身:“母亲,我会等到父亲回来的。” 宁瑾走到院中,看了院中的人,四个管事的婆子,八个侍女,八个小厮,都候在这里了。 “府里去了一个人到宫里传话,其他人也候在前院里等县主的话。”一个婆子说道:“给王妃备好的上路的东西,奴婢们也拿来了。” “劳烦四位妈妈,送母亲最后一程。”宁瑾道,“其他人,都跟我去前院。” “是。” 宁瑾抬腿往外走,身后一众人俯首屏息跟上。 到了前院,早就站了乌泱泱一院子的人,个个都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县主,这是府里下人的名册,记录了下人们平日做什么活计,奖惩,功错等。”府里的管家,宁瑾平日叫平叔的中年英武男子,温柔的递上厚厚的一本名册,并也解释。 宁瑾翻开一看,从管家、主事婆子到守门的小厮、浣衣的侍女,名字,籍贯,入府的时间等,都记录得十分详尽。 “家里的变故,已经准备了许久,虽然宫里自然会派人来主持事务,可家里不能没有规矩。”宁瑾把名册摊开,开始分配人手,什么人负责记录接待前来吊唁的客人,什么人负责饭食酒水,什么人清点羹碟碗瓢等,宁瑾一边安排,一边命管家记录,短短一柱香的时间,便已安排妥当,宁瑾接着又说:“我明日寅时戌时点到,核对事宜,收取支出对牌。错者罚,迟者罚,这段日子,辛苦诸位,事后必然奖赏谢礼。” “是。”院子里齐齐一声答应,四下出了院子。 宁瑾转过头对管家道:“平叔,娘亲那里的人不要动,提前把稳婆和乳母找来。” “是。木兰和浩歌已经将人带回来了,眼下在侧妃院里呢。”平叔答道。 “那我先去看看娘亲,府里的事情,劳烦您了。”宁瑾说着,起身往内院去。 管家站在原地向 韩宫令 《千山所隔》全本免费阅读 宫里来人已经是月上枝头,秋日夜里的寒风凛冽人心。 来的人是皇后宫里的宫令,韩宫令。忠毅侧妃及王府众人等在灵堂,与韩宫令见过后,管家将丧事事宜一一说给韩宫令,侧妃听时深感诧异,她竟不知十二岁的女儿竟有这样持家的能力。 想来也是王妃平日苦心教导的结果。 想到逝去的王妃,侧妃一时忘记了情地,黯然神伤起来。 韩宫令见王府内事务早就安排得妥妥当当,一时也不知自己到此有何用处,只得笑着说:“府内事务井井有条,面面俱到,忠毅王府真是家规森严。” 管家呵呵笑对,韩宫令一眼却瞧见侧妃哀伤神情,也开口劝慰说:“忠毅王妃薨逝,太皇太后,太后,还有皇后,都深感悲切,然境外战事正紧,王爷归期不定,侧妃又身怀六甲,府中事务或许操持不力。陛下担忧侧妃和县主,命我不但要协助王府,操持丧仪,还要在王爷回京之前,照顾好侧妃和县主。” “多谢陛下,娘娘体恤疼爱。”侧妃说道。 “夜深露重,侧妃小心身子,早些休息吧。”韩宫令招呼左右侍女,“伺候侧妃。” 左右两名侍女轻声答应,侧妃也无多言,离开了灵堂。 韩宫令转过身见宁瑾杵在原地不动,也柔声道:“县主也去吧,此处有奴婢呢。” 宁瑾身披孝衣,不紧不慢的说道:“父兄在外征战多年,母亲辛苦操劳,教养我长大,如今父兄未归,娘亲不便,宁瑾更应该为母亲带孝守夜,守好母亲。宫令操持丧仪,恐怕也是殚精竭虑,恨不得事事亲为,宁瑾感激不已,唯有此事,宁瑾不得偷闲。” 韩宫令微微一怔,未曾料到这十二岁的孩子,竟然有这样通透的心智。先是说忠毅王府为国效力,自己只是奉命来为皇族安抚王府的,办好份内的事情就足够了,后是称自己虽然是侧室所生,但也是在嫡母身边养育长大是正儿八经的王府血脉,借此敲打自己,不要喧宾夺主。 “县主所言极是,只是明日见客,颇费心力,县主若是在此守夜,可如何能够见客呢?”韩宫令关切的说。 “我年纪尚小,也无族中耆老长辈照看,多亏宫里体恤,有宫令在此,自然也是不会怠慢礼数的。”宁瑾很是坚持。 话到这里,韩宫令倒是不能再说什么阻拦的话,只能说些要节哀顺变,注意身体的言语后,便退下了。 宁瑾见韩宫令一走,便跪在王妃灵前。不多时,两个丫头也进了灵堂,一左一右的跪着。 这是和宁瑾一同长大的丫头,一个叫木兰,一个叫浩歌。 “小姐,您守上半夜,下半夜有我们呢。您可不能这么把身子拖垮了。”木兰低声劝道。 “母亲以前说过,人死后,定要有至亲守灵,魂魄才可以平平安安的入到冥府,不然会被孤魂野鬼勾走。”宁瑾却这样说,“我要为母亲守过去。” “那我们也陪着小姐。”浩歌说道。 “不行,你们要精精神神的,才能办好事情。”宁瑾脸色悄然一变,“你们先回去歇着,我早就安排了灵堂守夜的人。若是有什么需要,自然有支应。” 木兰和浩歌相视一眼,眼中疑惑,也不见离开。宁瑾又道:“快些去歇息,这几日可有的累的。” 听闻这话,木兰和浩歌更加不安,宁瑾却催促二人道:“快去歇息,攒够了精神,才能不被人糊弄了去。” 二人仍然不知所以,却也是乖乖听话,退出去,回房里歇息了。 宁瑾独自在灵堂中,望着跳动的白烛火光,母亲真的去了吗?她的魂魄会入梦来吗?她能不能听到自己再叫她一声母亲呢? 这样胡思乱想了一夜,等到次日寅时,木兰和浩歌来扶起宁瑾,坐在一张黄花木的太师椅上,府中下人也都在院子里等候,宁瑾的腿早就跪的没有知觉,现下坐下来,登时被阵阵酥麻感折磨得不敢动弹。但她仍是面不改色,不失威仪。 宁瑾按着名册,一一点到分配,不多时便散去了,管家心疼宁瑾,赶紧叫人把宁瑾扶到后院去,先是洗漱一番,然后简单用过早膳,小睡一会儿。 等到要见客的时候,宁瑾再回到灵堂,此时韩宫令已经到了,二人客套一番, 秦国皇子与晋国太子 《千山所隔》全本免费阅读 忠毅王府无旁支亲族,前来王府吊唁之人皆是王公贵族,宰辅大臣。在第一日,便是络绎不绝,第二日只是有些贵族旁系前来,以京城人看来,也就是些有贵命,没贵运的人。 这些人不常露面,在家族中不怎么得脸,就算是韩宫令认起来也有些费力,好在宁瑾早就安排了花笺,以金漆书写了答谢之语。这才在灵堂上保全了来者的颜面。 韩宫令再一次惊讶于宁瑾的心机,饶是她也忍不住说道:“县主果真是有先见之明,尽得人心了。” “宫令这样说,我全当是受教了。”宁瑾笑着应对,“我昨日细数过吊唁的客人,觉出这人数有些出入,就让人连夜准备了这花笺,免得失了礼数,传到外人耳里,也丢了宫令的颜面。” 韩宫令强颜欢笑,心里无不忌惮。 “县主恕罪,奴婢去更衣。”韩宫令说道。 宁瑾见她眼神里眼盖不住的阴沉,也颔首应了。 韩宫令转身,压着情绪离开灵堂。到了宁瑾视线不及之处,才露出阴郁的脸色。 宁瑾有心提防韩宫令,自然不觉得要心中感激她。 韩宫令前脚走,后脚便有一个素衣的少年前来吊唁。看他灰蓝的衣衫也是棉麻的布料,冠带也是一条布带,唯有人长得气宇轩昂,剑眉星目。 宁瑾估摸着此人的年纪应该在二十上下,可实在猜不出此人的身份,只好等他上前来。 “我离开王府的时候,瑾儿还在襁褓,如今竟然出落的这样亭亭玉立了,真像你娘亲。”来者说道,“只是,更有你母亲的气度。” 这话里颇有伤感之意。 宁瑾拿不准这人的身份,也不贸然开口询问,只是道:“父兄征战未回,我年幼不知礼数,多有怠慢之处,阁下见谅。” 来者微微一笑,“我是王妃教养,侧妃疼爱着长到十岁的,许多年在外,回到王府却不是当初光景。” 宁瑾这才想起,从前母亲说过,陛下有一幼子,是爱妃慕容氏所生,当年慕容氏宠冠六宫,可惜分娩时难产,拼了一条性命生下十四皇子——璟珩。当初后宫太皇太后、太后、皇后三足鼎立,与前朝千丝万缕,这位十八皇子没有了生母照抚,在后宫几乎是不可能活下来的。太皇太后疼爱曾孙,将十八皇子交付给族中,已经嫁给了当时的骠骑将军,也就是后来成为忠毅王妃的侄女。 那时王妃还没有孩子,对十四皇子视如己出,后来长到十岁,就跟随忠毅王前往边疆,历练沙场。 “璟珩哥哥多年不回,母亲时常念叨,不知你在外多年,可是太平?”宁瑾看向王妃的灵位,目露哀伤,“母亲说父亲狠心,你小小年纪就要带你去边塞遥远之地,书信不便,不知道你过得到底好不好。” 闻言,璟珩也看向灵位,心中叹息一声,跪行大礼。 宁瑾见后,先是一惊,后觉感动。 璟珩做完礼起身,对宁瑾说道:“我已上书父皇,要以子女之礼,为王妃送葬带孝,父皇已然应允。我且进宫去见过父皇与曾祖母,晚些时候再来拜见侧妃。” “是。”宁瑾与璟珩相互告宽慰。 韩宫令去了一刻钟的时间,已是午膳时间,宁瑾与韩宫令客气一番,送韩宫令去花厅后,复折返回来,想为王妃再上一柱香后,再去用饭。 “听闻县主是王妃养育长大,果然是对王妃孝心可嘉呀。” 灵堂之上,竟有人笑声吟吟? 宁瑾上完香,听得有人如此,冷冷回过头,那说话的人手持白折扇,脚上一双黑色鹿皮靴,锦衣华服,容臭金刀,狼尾长发,耳边一颗宝蓝玉石发坠。再看其容貌,真是浓眉大眼,高挺鼻梁,深灰眼眸,笑容不羁。 “在下从晋国来的,侧妃乃是在下同乡。听闻王府新丧,一来吊唁,二来探望侧妃,向侧妃呈上一些家乡玩意儿。”说着,那人脸色一变,逼上前来,宁瑾忙的一退,就要叫人,谁知他亮出一块玉牌,一封书信,一双锋利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宁瑾,将那封书信捏的紧紧的,似乎在示意宁瑾拿起那封书信。 “关外的玉器粗糙,图样却是有趣,我想县主或许会喜欢。”那人把玉器郑重的放到宁瑾手中,“别的就算了,关外的蜜瓜就要吃个新鲜,误了时辰,封存的冰化了,瓜也吃不成了。” 宁瑾听出此人话中有话,什么关东蜜 璟珩回宫 《千山所隔》全本免费阅读 金顶玉门的马车停在忠毅王府大门前,马车边等候的几个肤白红唇的人穿着宫中内监的衣服,特殊的图纹便可将其与民间绣艺区别开。 璟珩见到他们的时候,双眼先是一沉,那一抹失落一闪而过。 离京多年,这个场景他早就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遍,只是近乡情更怯,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竟也是不抵喉间哽咽。 璟珩站在大门口,怔怔望着,他眼中分明没有避躲,可是为什么不开口呢? “璟珩殿下,奴婢可在这里久候您呐!” 那些人谄媚的模样,就差跪在他的脚下,抬着他的脚上车了。 璟珩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他们讨好的低贱并不值得。 “怎么说?”璟珩心里的恩怨没有断,还装不出他心中所想的云淡风轻的模样。 “哎呦,都是驿站那些狗腿子不中用,殿下都到了京城,才把信传到宫里。陛下吩咐奴婢们去接,没想到殿下已经快奴婢们一步,先来吊唁王妃了。”内监们说。 “在驿站没有得到父皇召见,不敢贸然闯宫门,又听闻忠毅王府新丧,本也是无事可做,忠毅王妃也对我有几分恩情,就先来吊唁。”璟珩解释道。 “殿下所言极是!眼下请殿下移步,陛下在宫里盼着殿下呢。”内监们笑道。 璟珩微微点头,默默上了马车。他坐在马车里,看见帘外的街道两边。 “从前也是这样。” 他有记忆开始,宫里到忠毅王府的路就走过无数次,相同的街景,相同的心情。好像自己这十年的时光都是做了一个梦。 “世人都说我母亲宠冠六宫,事实如何,世人如何知道?” 璟珩眼里的景色变换,想起他的皇帝父亲,心中免不了的,还是这十年来的心结:若是盛宠,他见自己的时候,为何半点不曾关心过?几句言语就忙着把自己打发了。 他看得出来,皇帝并不喜欢他。 马车驶进黑沉沉的宫门,他总是会闭上双眼,手握的紧紧,因为从前握着自己手,安慰自己的人,如今也不在了。 皇帝见他的地方,不在内宫,而是在前朝的乾清殿。璟珩被内宫引领到大殿外,内监低声道:“近日关山十二州的战事吃紧,陛下半个月没睡得好觉了,殿下体谅体谅,在此等等。” “国事为先,璟珩明白。”璟珩只能笑笑。 内监也颇为和善的对璟珩示意,悄声进入殿中,想必是去告诉皇帝,璟珩已经等在殿外了。 璟珩沾在外面等,从午时等到了戌时,焦头烂额的大臣们陆陆续续的走出来,接他的那位内监走在他们后面,紧着脚步到他跟前,喜道:“陛下召殿下进去呢。” 璟珩颔首,小心点跟上内监。 皇帝还坐在案桌前,双手撑颅扶额,微微叹息,面前是一摞挨着一摞的奏折。 内监和璟珩轻手轻脚的走到案桌面前,内监示意璟珩稍等,他先到皇帝面前,轻声细语的说道:“陛下,璟珩殿下到了。” “哦!”皇帝长吸一口气,双眼布满了血丝,抬头看见了逆光而站的璟珩身形的轮廓。 “璟珩。”皇帝叫。 “儿臣拜见父皇。”璟珩揖礼道。 皇帝放下手,撑在桌上,很是困倦,的打着精神:“近日战事不断,不能与你叙叙父子之情。朕已命人在城东给你安置了一处宅子,婢女奴才一等事务都已经打理妥当,你且去好好休顿几日,再来见朕不迟。” “多谢父皇。”璟珩知道这是在打发自己,皇帝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奏折中,说要为忠毅王妃送葬一事,璟珩只好再提起:“儿臣听闻忠毅府新丧,忠毅王和世子因战事未归,儿臣感念王妃抚育的恩情,想为王妃送葬,不知父皇以为如何?” “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你为她戴孝送葬,一则感念她从小养育之恩,二则以示皇恩浩荡,可宽慰忠毅王。”皇帝想来有理,答应了下来:“你去吧。” 璟珩谢过,心中越发觉得寒凉。 内监送他出来的时候,还恭喜璟珩道:“殿下不知,陛下早早把城东的宅子定下来,虽然不大,但是敞亮,是前太师的住宅,太师仙逝后,陛下伤心不已,将宅子封起来,后来院中的梨花因为无人照看,险些枯死。陛下是最喜欢院中的梨花,赶紧派人把宅子重新修缮,只命两个花匠进入照看梨花,其余人至今也没瞧过那梨花开的烂漫景色呢。” “说的这样好。”璟珩心里苦涩。 “父皇如此偏爱,璟珩受宠若惊啊。”璟珩表面不安道。 “殿下可不要这样说,您离开陛下那么多年,陛下心疼不已,自然是要把最好的都 太后宫中见皇帝 《千山所隔》全本免费阅读 忠毅王府第三日停灵结束,京中长街肃寂无人,各府门前挂白祭奠。 忠毅王府的送葬队伍前,宁瑾捧着灵位,璟珩撑着白幡,过往之人见之,莫不惊叹皇族送葬,君臣一心。 丧仪结束一月,韩宫令同忠毅侧妃,宁瑾进宫。 马车里,宁瑾看着你娘亲隆起的肚子,心里的伤痛也减少些。 “娘亲,人会有来生吗?”宁瑾问。 忠毅侧妃默然一笑。 “若是有来生,母亲要和和乐乐,长命百岁。”宁瑾伸手去摸侧妃的肚子,手心感觉到一个小小的动静,“它越来越活泼了。” “可不要活泼,要沉静些才好,像安瑜那样才好。”侧妃温柔的笑。她太憔悴,连笑容都是病态的脆弱。 宁瑾也笑,仍然抚摸着。 宫中不便通行宫外的马车,太后体恤侧妃身子重,赐了软轿来接。又是一段路后,到了太后所居的万寿宫。 万寿宫里,太后身边嬷嬷在宫门口来接,亲自扶着侧妃入殿,却不是外殿,而是太后的寝殿。 “王妃过身,太后伤痛不已,旧疾复发,请侧妃移步寝殿说话。”嬷嬷说话也极是轻柔。 “有劳太后如此挂念。”侧妃一面说着话,一面慢慢往寝殿去。 宁瑾被另外一个嬷嬷带着,走在后面。她见此处的陈设装潢,极是典雅古朴,沉香木制的桌椅几案,紫色月影纱幔,红顶黑尾的仙鹤,却是不见什么金银玉器,香炉黑鼎。 虽是如此,可殿中多有茉莉盆植,或是时新水果,问起来香味清淡,很是新颖别致。 到了太后的寝宫,宁瑾隔了几步远的距离,看见一个仍梳着一丝不苟高髻,穿明黄寝衣的女人坐在床上,靠着真丝靠枕,头发和眼珠一样青黑,皮肤光滑,面色红润,可是神态少不了一丝萎靡,宁瑾猜测,或许是久病服药的缘故。 果然,在床边的几案上,放着一个白玉碗,腾出的热气里充斥着刺鼻的苦涩味儿。 “忠毅王府侧室萧氏,拜见太后。”侧妃挺着肚子,仍然跪在地上,艰难行礼。 宁瑾走近,看见娘亲这般艰难的被嬷嬷扶起来,而床上的太后却只是微微一笑,赐了座。 侧妃艰难的在床边坐下。 “县主,快给太后娘娘请安。”牵着宁瑾嬷嬷轻声催促着。 宁瑾提衣跪下,跪伏在地,请安道:“忠毅王府宋宁瑾,拜见太后娘娘。” “这么小的孩子,就不要让她拘着了。”太后对宁瑾身边的嬷嬷说。 嬷嬷把宁瑾扶起来,带到太后面前。 太后左右端详一番,摸着宁瑾的脸蛋,颇为满意的点头。 “这孩子生的好,和你是一样的美貌。”太后对侧妃说,转过脸,脸上的笑意转瞬又湮灭,眼中腾出悲悯来,轻声道:“她的神情和娉儿太像了,哀家看着她,就想起娉儿儿时的样子。” 这话听来就不是对宁瑾说的,可太后偏偏是在看着宁瑾。 宁瑾知道,那个“娉儿”就是过世的王妃。 “有斯父则有此子,人道之常也。”宁瑾说道:“母别子,子别母,白日无光哭声苦。” 宁瑾话语带哭声,眼前朦胧,仍道:“事亲以敬,美过三牲。然如今,宁瑾未尽孝道而母亲过世。” 太后心疼的捧着宁瑾的脸,说道:“好孩子,不枉你母亲辛苦教导你一场。快别哭了,都是哀家的错,引得你又要伤心了。” 宁瑾几颗豆大的泪珠落下来,太后忙擦去了,心里却是感慨,宋宁瑾不愧是王妃教出来的。 “太后凤体要紧,不该为宁瑾小儿之语惆怅。”侧妃开口说话,颇为关切,又斥责宁瑾道:“太后面前,怎能只顾自己伤心呢?” 宁瑾心中正是想着,娘亲这话,正中下怀。 “娘亲教训的是,宁瑾知错了。”宁瑾认错道。 这二人一言一语,让太后想要追思追思都无从开口,心里的盘算更是无处可打。 “是快到冬日了,不知道王爷能不能在年关之前回来。”太后怅然道:“宫中这一年缩减用度,为边疆的战士送了几万件冬衣,还有今年宫里自己酿的百花酒,也送了过去,希望他们能在边疆过个好年。” “边疆苦寒,此举无疑是雪中送炭。”侧妃迎合道。 太后微笑点头,问:“府中事务繁杂,你身子重,可还顺心应手吗?” 说到这里,侧妃心中机警起来,答道:“太后关切,王妃在世时曾教导瑾儿管家事务,如今也是瑾儿在懵懵 太后用计 《千山所隔》全本免费阅读 “十二州战事吃紧,恐怕年下也难止。”皇帝终于说出心烦的缘由,“可怜边关战士,都是爹生娘养的,常年与家人分别。” 听到这个事情,太后也作沉思状,完全没有了方才做冬衣,送百花酒时的轻松样。 “瑾儿想爹爹和兄长吗?”皇帝低头问宁瑾。 宁瑾点头,看到娘亲那担忧紧张的目光,宁瑾说道:“自然是想的,可父亲和兄长在外作战也是为了我们能在京中过安宁的日子。所以,瑾儿理解父兄,那些战士们的父母家眷也能理解。” “瑾儿怎么知道那些战士家眷和瑾儿一样呢?”皇帝好奇。 侧妃的目光越发尖锐的盯着宁瑾,宁瑾视而不见,仍旧答道:“所思不远,若为平生。” 皇帝还偏着头听,宁瑾接着说道:“草木岁月晚,关河霜雪清。别离已昨日,因见古人情。宁瑾思念父兄,能够体会百姓们的思念之情。” “瑾儿以为,朕做错了吗?”皇帝皱眉问。 侧妃屏息凝视宁瑾。 宁瑾摇头,说道:“父亲说过,皇帝伯伯是守护我们的人,万事自有考量,我们只需要追随皇帝伯伯。” 皇帝听后沉默良久,侧妃捏紧了手中的绢丝,责备的盯着宁瑾。 太后将一切尽收眼底,趁着皇帝沉默,开口说道:“王爷忠心,陛下不可辜负啊。” 皇帝默默点头,说:“承煜在外,朕自会安顿好王府。年下让皇后就不要缩减王府的赏赐了。” “皇帝伯伯。”宁瑾打断,“母亲教导瑾儿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府中一切吃穿用度都还松泛,父兄在外自不会有后顾之忧。” 这一句话点醒了皇帝一般,心里瞬间明朗起来,高兴的搂着宁瑾亲了又亲,对太后说道:“战士们在外作战,也会担忧家人,思念家人,今年将给王府朝臣的赏赐都分发给战士的家眷。” “这样恐怕有些不妥。”太后心中是不情愿的,于是面露忧虑。 可皇帝已经是下定决心了,还不忘问一句宁瑾:“瑾儿想爹爹和兄长的时候,都怎么办呀?” “写信!”宁瑾脱口而出。 皇帝听后又是一声大笑,接着说道:“若是让战士们和家眷在元宵之前互通信件,必然会稳定军心和民心的。” 太后的脸色已经稍稍有些阴郁了,却没有开口阻拦。 “今年京城的元宵,就不设宵禁了,让老百姓们好好乐一乐。”皇帝越说越高兴,旋即就要让身后的侍官说道:“传朕的旨意,今年宫里的年赏,朝中的年赏都赐给战士家眷。各州郡在年关之前,必要备好军中战士的家书和冬衣等物,冬至时送往边关。” 旨意下来,侍官连忙答应,一溜烟笑着去了。 眼见如此,太后也有些绷不住了,说道:“陛下这么做,宫里也就罢了,朝中臣子恐怕要生怨怼。” “母后不必担忧,朕自有决断。”皇帝没有给还转的余地。 侧妃见太后脸色有异,忐忑不已。 “皇后忙于后宫事务,你身子重,不必去拜见了。朕见了皇后,自会与她说明。”皇帝把宁瑾放下来,拉住她的手说:“照看好你娘亲,乖乖等你父亲和兄长凯旋。” 唯有这句话,宁瑾觉得暖心不已。满目温情的答应。 “母后,你近日病着,说了许久的话,该歇歇了。”皇帝说道。 太后对皇帝的心思心知肚明,也笑着点头,顺应着对床边站着伺候的嬷嬷说道:“紫萱,你送送哀家送送。” “是。”紫萱嬷嬷微微躬身答应。 侧妃只好分别行礼告退,由着紫萱嬷嬷在前面带路。 侧妃牵着宁瑾的手心,不住的冒汗。宁瑾虽然察觉,但是碍于此时境地,不管发问,一路上任侧妃牵住自己。 太后和皇帝还在说话,谈起璟珩来,太后问皇帝:“珩儿回来了,怎么不来见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