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美人》 1. 这是穿越吗 《盛唐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一】 在后来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日盛名千载的梅妃就出自我寄住的公仪家,因为在另一个时空活过,所以我的记忆中是有梅妃此人的。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居然和野史里流传千载的梅妃挂钩,我若是早知道,或许后来的事态又是另一番发展了。 从医院醒来我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住院信息登记上我的名字被写成了‘无名’。警察告诉我从全国的寻人启事和失踪人口的名单里找到我的信息是概率渺茫的一件事,找一个连自己姓名都说不出来的人,即使是在网络与科技发达的21世纪,也如同大海捞针。 大海捞针…… 我看着警察的神情,知道他已经将我的事放弃了八成。 窗外的天空湛蓝无云,我低头,心中一片失落,眼前蓦地闪过几个梦境中出现过的字:洛阳市平城东涧街一巷。 或许脑海里破碎的梦境就是寻到我记忆的线索,我抓住了这丝希望。 警察给我联系了洛阳市当地警局,于是我来到了洛阳,可几经查证,洛阳并没有平城,更没有东涧街这个地方。 梦终究只是个梦,并不实际。 我找寻遗失的记忆的事情再一次被搁浅了。 走出警局,我漫无目的慢悠悠地走进洛阳市热闹的街道里,沐浴在阳光下。 我不知道我失忆前发生过什么事,就连医生也查不出来我为什么失忆。 我像浮萍一般漂浮在这世上,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的我完全没注意到冬日灿烂的阳光不知几时阴郁了下来,等我发现时我已经不知不觉走在一个黑巷子里,与外面络绎不绝的路人隔绝了。 这好像是个年代久远的巷子,充斥着苔藓与青瓦的味道。 哐当!我不心踢到黑巷子里的一堵墙,发出的却是不符合墙壁的声音。 我纳闷的垂眸一看,原来是墙壁上哐当掉落下一块有着锈迹又缺角的铜制长方牌,上面镌刻着一列字,我定睛一看,鬼使神差的照着上面的字念道:“平城东涧街一巷。” 平城东涧街一巷?! 我讶然的微吸了一口气,原来这是一块路牌,而且巧的是……这就是我在梦境中莫名其妙捕捉到的地名。 字体与路牌的样式都像是古代铸造的,我抬眸仔细打量所处的深巷,心中明白了大概。 这条染着青苔潮湿气息的巷子被称为平城东涧街一巷的时候大约是千百年以前的事了。 可我怎么会好端端的梦到这条历史悠久的巷子之名?难道我失忆以前住在这附近? 我正思忖着,忽然有极其细微的声音传入耳朵。我侧目一看,发现长满青苔的墙上忽然出现很多裂缝,这些细微的裂缝在我的观察下越来越大,越来越蜿蜒,就像一只恐怖的爬行动物一样一下爬满了整个墙面。 就在我有不好的预感准备躲远的时候,这堵墙已经轰然倒塌! 倒下的墙仿若打开了另一个世界。 我的面前是更加阴郁的天空,没有一丝明媚的光,透着怪异的气息,络绎不绝的人熙熙攘攘的在眼前的街市上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丝声响,寂静的可怕。 没有一个人看向我面前这堵轰然倒塌的墙,更没有人看我。 整个场景就像一副年代久远,古老的无声黑白影像。 诡异,恐怖,惊悚! 因为这些人穿的都是古代的服饰,街市的建筑物和摆设也是与古代完全一样,但无论是服饰还是建筑,全没有一丝颜色!熙熙攘攘的人都各自忙活自己的,他们的嘴形在动,有在吆喝叫卖的,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传到我的耳里? 难道我的耳朵被这堵塌墙震聋了?震成色盲了? 我不禁怀疑起这诡异的场景是源于是我的自身问题。 这时来来往往的人中有一个唐朝打扮,垂着发髻的女子忽然幽幽转头,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气息朝我的方向看来,那女人的动作慢的诡异,每个动作被分解了一般,慢速的异常,就像每部恐怖片里都会出现的冗长镜头,显得那样的诡秘。 我惧怕我将看到一张恐怖的脸,想闭眼,却又不敢闭。 矛盾中,那个长发女子的脸已经正对着我了。 我的恐惧刹那间转为惊愕万分! 我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脸。 她的容颜如此熟悉,不正是我自己吗!? 那个女人…… 怎么跟我长得一副模样!? 我的尖叫还没出口就忽然被一种奇怪的力量一拉,一下便身处一处温暖的地方,四周黑暗,有心脏规律跳动的声音,让我舒适的快要睡着了。待我被痛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刚出世,腚上因为挨了一掌而正在啼哭的婴儿, 我忽然从梦中醒来,发觉自己小小的身躯正被奶娘抱着,我从她怀抱中抬起头,瞧着她前往的方向是舒家的厨房。闻着厨房飘出的蛋香味,我才想起今日是我两岁的诞辰。 两岁的我还不会说话,只能在心里感叹身为婴儿除了睡觉和做梦就别无其他有趣的事了,梦的还尽是记忆中的事,我只得来来回回的在梦里一遍又一遍的温习着旧记忆。 我好像在哪听说过婴儿若是有前世的记忆,到了三岁会说话时也已然忘记,届时只会以为脑海中零星的记忆是一场奇异的梦。我猜想如果真是这样,或许我三岁后也会忘记自己原来所处的时空,忘记自己并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唐朝人。 厨房里站着两个妾室,她们朝我笑得亲和,拉着我肉嘟嘟的小手在热气氤氲的厨房里跟我说她们正在亲手给我煮寿蛋。应该是因为我只有几颗乳牙的缘故,我看到她们煮的是蛋花汤。 我姓舒名云,字明珠。 原本女子家十五及笄时才取字供他人称呼,但不知为何,父亲早早给我取了字。或许是因为母亲熙氏是父亲的正妻,我是舒家唯一的嫡出,所以父亲犬明珠’二字,意在视我如掌上明珠吧。听闻在我之前我是有一个同胞哥哥的,但是他才出世一会就不幸夭折了。 我看着英氏从身上取出一折纸包,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尽数倒在了那锅寿蛋中,搅拌,上锅,然后将热气腾腾的一碗蛋花汤端至我面前。 我猜想,我那薄命的哥哥也是这样被迫归西的。我们兄妹二人嫡出的身份影响了这两个妾室在舒家的地位,她们视我们为肉中刺。 看着在面前升腾着热气的蛋花汤,我趴在奶娘怀里躲避着。就算那折白色的粉末不是毒药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英氏却执起汤匙来喂我,她白皙手腕上的金手镯在我的眼前明晃晃地晃着,我别过头不去看她。 英氏耐着性子端着汤勺又绕到了我面前,将蛋花汤送到我嘴边,我连忙趴在奶娘怀里不敢再抬头,这时听英氏已经全无耐性的厉声说:“奶娘!把她的嘴扳过来。” 奶娘有些为难,支支吾吾的说:“三夫人,这样做……不太好吧。” “怎么?后悔了?你可是收了我不少银子的。” 还不会说话的我睁着大眼睛朝奶娘投以求助的眼神,果然,奶娘在看到我纯真的眼神后迟疑了。“我,三夫人… 2. 千百年以前 《盛唐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二】 公元736年,唐代,开元二十四年。 当今皇帝名为李隆基,也就是流传后世的唐玄宗。 在李隆基的执政下有三个都城并称三都,分别是京都长安、北都晋阳、东都洛阳。我与这位皇帝一样都是生于东都洛阳,他一直都在长安的兴庆宫执政,而我自两岁后也一直在闽地,都远离了洛阳这个中国历史上唯一命名为‘神都’的地方。 日新月异,转眼我在公仪家已经长到十二岁,早已是会说话的年纪,口齿伶俐。 我无时无刻的想揭穿舒家那两个毒妇妾室,即使在公仪家吃穿用度都比舒家华贵,公仪夫妇又视我如己出,但活在舒家阴谋诡计里的母亲总让我不能安心在公仪家待下去。 这日我又使出伎俩好让自己能早日被接回在京都长安的舒家。 一千二百多年前,唐朝闽地的十一月依旧如盛夏一般阳光普照着,知了在树上声声鸣叫着,河边零星有几个妇孺就着木兰溪的河水拍打、刷洗着衣服,一派城镇的安逸生活。 一声慌张的呼救声突然打破了木兰溪的安逸,可人的女孩公仪采萍站在岸边焦急的呼喊着,河水里有个娇小的女孩子在扑腾着,紧接着一声跳水声扑通响起! 我瞧见十五岁的公仪睿眉宇坚定,连衣服都没脱就跳下河想救我。 糟了!仪睿哥哥不会游泳怎么反倒跳下河给我添乱!? 我连忙从扑腾的求救姿势转为一条鱼的泳姿朝公仪睿的方向游去,才游了两下,我忽然被人从水里一下捞了起来,头发和衣裳不停地滴着水,我瞧着一双粗壮的男人双腿稳稳立在河里,是公仪伯父。 他短时间内一手捞一个边朝岸上走的架势让我佩服。 “睿儿,明珠,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若不是我刚好出诊回来,我公仪家可就少了你们俩孩子!那该怎么办!以后不能再近河边了!” 公仪伯父名为公仪仲逊,是闽地有名的儒医,他秀才出生,悬壶济世,常常给城镇内外的病患看诊,以自身的亲和与精湛的医术深得四方村民的民心,公仪家因此在闽地过得富足,家中富贵,除了在闽地的城镇这里有座青砖宅子之外,洛阳城和长安城都分别置有一座大宅。 只是不知为何,自我在公仪家以来就鲜少见公仪伯父去大都洛阳和长安。此时公仪伯父心有余悸的话带着几分颤抖,让我心生愧疚,我忙诚心地点头应允。 “阿耶,今日是我只顾着采萍没注意到明珠,没尽到做哥哥的责任,没有下次了,我会保护明珠的!” “你还说,你不会游泳你跳下去做什么?好在落水的地方又不是太深,不然我只能两个中救一个。那我肯定救明珠,别忘了她是你舒叔叔的……”公仪伯父的话说到一半就突然停了,好像意识到当着我的面说这话有什么不对,连忙改口道:“好了,睿儿你下次看好妹妹就是了。”话中的妹妹二字有意加重了语调。 公仪伯父刚才有句话没说完,但我知道一向重情重义的他要说的是什么。 ‘她是你舒叔叔托付给我抚养的女儿,我得对你舒叔叔有个交代,就算是你有事,明珠也不能有事’这样的话。 “知道了阿耶,睿儿以后一定不鲁莽!”被公仪伯父夹在另一边胳膊的公仪睿连咳了好几下,看来刚才是给水呛到了。 公仪睿的话从来不是随口应和,他总是说到做到,十分懂事,这对父子颇有责任心的表现让我更为愧疚,“仪睿哥哥……”我向他投去抱歉的目光。 公仪睿曾多次跟我辩驳,说他是姓公仪,不是姓公,应该叫睿哥哥,而不是仪睿哥哥。可他终究拗不过我,最后也就随着我了。只因我觉得睿哥哥这三字很是肉麻。 “好了,孩子们,快回家洗个澡,不然身上可要长出河里的水草咯。”公仪伯父将我和公仪睿放到岸上,拍了拍我们的背道。我们三个人发丝上的水滴连绵不断,身上的衣服都能拧出一滩水。公仪采萍也一路跑了过来,很是欣慰我们三个都平安从河里归来。 我心想公仪家人待我这般好,定不能再让他们因我而担忧。我下河完全是为了捞寻珍珠,好早日攒到自己的一笔私钱为自己回舒家铺路。 当年那江湖道士对父亲说了一番警示之言的缘故,我若是直接回去在舒家是绝对站不稳脚跟的,还是会给送出来。那道士的一番话无非是舒家两个妾室搞得鬼,但不会有人相信我这个十二岁女孩说的话。 我只得攒钱自己也请个道士去告诉父亲我的命数已然不同,我并不想揭穿当年那个江湖道士的警示之言只是一派胡言,父亲忍痛将我送出舒家是为了我好,若是他知道他多年以来信错了人,这辈子一定都会带着愧对之心面对我和母亲。 总之是能让我畅通无阻的回到舒家保护母亲就好。 原本今日的事也不会变成这样,毕竟我也不止一次下河了。前些日子我听闻河里有珍珠,隔壁邻居陈福就恰巧捞得一个,因此就时常趁公仪家的人不注意时潜入河水里寻珍珠。 开始时我只是试探性的涉水,用脚探寻珍珠,后来我才发觉自己会游泳,且水性极佳,让我十分惊喜,我猜想这是因为我在原来时空失忆前所学过的,于是偷偷下河捞珍珠的事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当然,一个从未游过泳的十二岁女孩会水性这件不符常理的事是绝不能让公仪家知晓,所以今日我入水寻珍珠不巧给公孙采萍发现,我只得扮作不会水性等人来救,以免惹来惊奇、多生事端。 其实我身上还是有值钱东西的,除了母亲给我的玉佩,我还有舒家那两个妾室当初送给我的一双金铃镯子可以当了换钱。 可我若是顶着一个十二岁女孩的身躯去当铺,免不了被当铺老板打发或痛宰,没有大人的陪同甚至把我当成小偷都有可能,于是我迟迟不敢去,想着珍珠直接可以作为钱支付,也比那两个妾室送的首饰珍贵许多,完全可以请个道士走远路去我家替我办事。 但如今因为公仪采萍整出这岔子,短期内我只能放弃下河捞寻珍珠的事情,只好打身上首饰的主意,但是……该让谁帮我去当了呢? 最后我还是不得不去找朱玉棠请他帮我忙,他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家中在闽地当地和长安城都开了酒肆,学塾里的李秀才就是他们家请的,因为同住在城镇的北隅,所以我和公仪家兄妹俩都在他们家设立的学塾里读书。 我站在他家气派的酒肆门口闻着阵阵酒香和菜香随风飘来, 3. 贪狼星坐命 《盛唐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三】 齐瀚利落地翻身上马,我感激的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手中握着他临别时赠予我的见面礼——珍珠一枚。 朱玉棠跟我说一枚珍珠对于齐瀚这样一个司天台的官吏来说并不稀罕,他出手一向阔绰,就是喜欢随赠姑娘家见面礼博得好感,可我心仍然因齐瀚泛起了阵阵涟漪,对他充满感激。 我涉河寻珠,多日未果,今日居然意外的从第一次谋面的齐瀚这获得。 此后我在学塾读书的时候总是向朱玉棠有意无意的打听齐瀚的情况,从长安来的齐瀚更加深了我回到长安舒家的念想。 我与朱玉棠告别了齐瀚之后在城镇郊区寻到一个道童。 这个道童看起来年纪比我小,约莫九岁的样子,很是稚嫩,他身披一袭宽长的灰色道袍一个人坐在凉亭里喝着水壶里的水,他旁边的亭柱上栓着一头上了鞍的驴,像是在旅途中边休憩边等与他同行的人。 我连忙上前询问,果然这个道童是在旅途中,且恰巧是去长安的路上。 我大喜,心想相对于一个成年道士来说,道童更好谈成这笔生意,可能用价还便宜些,于是我忙从腰间束带上掏出一吊钱在他眼前晃悠,“赶路也得有这个吧。” 道童盯着我手里的一吊钱咽了咽口水,“不,师父说不能……不能将钱财放在眼里。” “可你已经看在眼里了。”我连忙提了让他帮我到长安城的舒家给我父亲舒正温说些关于我命数之话的事,他终究还是勉强答应了。 可惜这个道童年龄尚小,还学艺不精,只会胡掐些夸大其词的命数话来,譬如:‘贫道路过此地,见你家中有紫微星残余的光辉笼罩,似乎是你家中这紫微星坐命的人已经离去。’ ‘相传《白蛇传》中最后修成仙的白素贞就是紫微星在凡尘的化身,若是你的正妻有子,那便是帝王之象,若是有女,那她的命格非富即贵,要知道紫微星可是‘帝星’!’ 又说什么‘就算这紫微星坐命的是放羊的,管起羊群也是十足的帝王风范……’等这类话,以此暗示父亲将我接回舒家。 什么?!连白素贞都扯进来了?! 我听了连连摆手,打断了道童摇头晃脑、喋喋不休、夸大其词的话,他这个年纪加上他的这番话,听起来就与卖狗皮膏药的人的吹嘘无所差异。我低头想了想,有点头疼。 最后我说出一句教授他:“贫道路过此地,见你家门前紫微星黯淡,你家正妻若是生的是女子,那在这大唐盛世不是成为上官婉儿那样的人,也会成为杨贵妃那样的人!” 我所说的这两个女子最后的下场都不好,可在唐代这个年代我除了武则天以外委实想不到什么下场好的女子,武则天这一例子华而不实,我只得捡两个出身皇家以外却贵极一时的女子名字来说。 怎料我话音刚落,起初还在笑我把自己喻作才女上官婉儿的道童和朱玉棠都齐刷刷的看着我,满眼惊疑,异口同声的问我:“杨贵妃是谁?” 我愣了愣,这才想起今年是开元二十四年,武惠妃正得宠的时期,哪来的杨贵妃!估算这时间,武惠妃还没病逝,杨玉环现在还没与李隆基见过面呢! “我……我也不知道是谁,信口说的。”我讪笑着搪塞过去。 我哪里知道多年后朱玉棠还记得我这日说的话。 总而言之,最后这件托道士去我长安舒家的事还是没有顺利办成。 道童照着我的话背了几遍,依旧是缺字漏句,说起来一点也不利索,听起来也感觉别扭。 朱玉棠在我旁边听着这道童一口稚气的死记硬背,背的还摇头晃脑的,他笑得双手撑着凉亭的石椅,捂着肚子笑得许久都直不起腰来,“你就……哈哈哈,你就让他去找你父亲?那你还不如把钱给我,我去假扮道士呢!” 我郁闷着并不答他,心想这个与我年龄相仿的道童就算现在都记下了,等他骑着这头慢驴从闽地到了长安,我授意给他的原话或许都在这路途上忘个七八成了,于是只得作罢。 在泄气的我和朱玉棠要离开的时候,道童的师父回来了。 这个道长淡淡的瞥了一眼我递过去的一贯钱的订金和一枚珍珠的整金,不为所动,一本正经的甩了甩臂弯中的拂尘说道:“明明是贪狼星坐命的面相,贫道为何要妄言你是紫微星坐命?这位小姑娘不要害贫道,妄语是自毁道家人的修行,贫道是绝不会做此事的。” 也好,道长并不收我的珍珠,我竟然心生侥幸。 将一贯钱和珍珠细细收好,齐瀚送我的珍珠一时半会我还真的舍不得予人。就这样,我请道士去我长安舒家的事又耽搁了下来。 与朱玉棠一齐离开的时候我听到身后的道童问那道长,“师父,何为贪狼星?” “乃是一颗足智多谋的星曜,象征‘桃花’。相传商朝最后一位王后——苏妲己就是贪狼星坐命。”那位道长回答的声音被我和朱玉棠脚下的步履声干扰的纷乱,我听得并不真切。足痣多毛?我皱着眉纳闷的瞟了一眼脚下。 第二日清晨我与公仪兄妹俩结伴照样的早早从家中来到学塾,没想到这平日里总是最后一个才到的朱玉棠今日倒是来的比我们早。他有意无意的从书中探头瞟了我们几眼,直到我们在位置上坐定。 经昨日一事,朱玉棠看我的眼神好像变了。学塾里年过半百的李秀才先生刚讲完《五经正义》里《诗经?国风?秦风?蒹葭》一诗的解析就剧烈咳嗽,讲的正兴起的他不得不走到书案前背对着我们倒水润喉。 这时旁边与我隔了一条道的朱玉棠趁机凑过来对我耳语,“公仪明珠,经过昨日,我怎么看着你不像是一个十二岁的人?” 朱玉棠的话让我的心为之一震,正心虚着,又听他突然念起了刚学的诗经:“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我顿时了然,他这是在提醒我昨日说的‘黄昏时木兰溪边的榆树下相约’的事情。我连连点点头,忙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忘记的。” 说完我便瞧了瞧我身后桌的公仪采萍一眼,她正在认真的执笔写着先生刚才讲的解析。 我瞧着一旁放心的朱玉棠,心想我交换的条件只是替你朱玉棠传话,并向采萍姐姐说上几句好话而已,再多的我就帮不了了。像你这样贪玩的人,恐怕不光采萍姐姐是看不上你的,公仪伯父也不会看上你。 “朱玉棠!你在做什么!” < 4. 木兰溪之约 《盛唐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四】 一双桃花眼凝结着冰霜般的温度,乌黑的碎刘海遮挡了他一边的前额,显得他的肤色白皙,他也就十四岁左右的样子,但他清雅俊秀的容貌与朱玉棠那张粉面朱唇的容貌截然不同! 他不是朱玉棠! 那他是…… 还没等我问出来,眼前这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男孩眼神先是目光凛凛的打量着我,在看清我后似是放松了警惕,眸光变得清亮透澈,就像阳光下耀着金芒的波光一样。 他略带玩味的笑意比我先问道:“你是何人?你认识本郎君?” 我下意识的摇头。 “那你拍我肩做什么?你可知男女授受不亲?” “我……”我恼羞,语塞,这小孩看起来也就十四岁左右的样子,居然还跟我提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好像我愿意占他便宜似得。 “你什么?怎么不说话了?” “我是认错了人。” “那看来我们很有缘。你生的一副粉雕玉琢的样子,我看着很是喜欢,师门正缺个师妹,不如我带你走,做我的小师妹如何?” “不好!”我拒绝他的时候听到自己稚嫩的童音在耳边响起。见他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气横秋做派后我觉得眼前此人不妙,还是走为上计。 脑中想着,腿脚已经在跑。 哪知我的腿脚在跑,手臂却被他拉住了,完全就是在原地跑步的姿态。 “是你先来招惹我的,不准跑!做我的小师妹吧!” 看着他清雅俊秀的脸和他眉宇间的坚定,很是霸道的样子,却语带笑意,我心中暗恼怎么唐朝的男孩都这么早熟,这么小就知道戏耍女孩了。 “我才不做你的小师妹!我还不知道你师父是做什么的!万一是个大盗呢!那我就认贼作父了!”我一心急就边挣脱着他的手边胡言乱语的。 只听他哈哈大笑,笑容明媚,“大盗?我师父可是司兵参军,掌军防烽驿门禁田猎仪仗等事,多少人想求着入他门下都难,他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我才不管你师父是什么司兵参军呢,你放开我!谁知道你是不是想骗走我。” 他乐了,“我正缺一个跟我抬杠的小师妹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别过头并不回答他,心想这个人真是奇怪又蛮横。 “你不说我可就把你绑走了啊!” 我听他这话也不知是真是假,害怕的赶紧告诉他我的姓名。“公仪云,字明珠。” “嗯,是个好名字。那么以后你就是我冉晓风的小师妹了!”他愉快的说道。 原来他叫冉晓风。 这下我不愿意了,猛地抬眸与他对视,“你一个小孩子,还要让我做你小师妹?你当真确定你比我大?”若论起年龄来,我曾经在另一个时空也活了十七八年以上了吧,如今倒给一个男孩戏耍,让我心中很是不平。 “小孩子?”冉晓风很是惊讶我这么形容他,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又再次将我打量了一遍才说道:“论年岁,我今年已经十一岁半了,我看你的样子才是小孩子吧,一个九岁十岁黄毛丫头的样子。”他比了比我的身高,摆出一副颇有优越感的模样。 原来他才十一岁。或许是他颇有主见、从容的气势让我判断失误,误以为他大概十四岁左右。相反的是我都十二岁了,他却误以为我才九岁十岁!还将我称为黄毛丫头!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说出年岁后旁人惊讶的神色,又对我续道:“还有,拜在师门下不论年岁,是以拜师的先后顺序来称呼同门的,你这呆头!” 我也不管他说的其他话,只是逮住了我与他的年岁差来占便宜,“哼!原来还比我年纪小!你该尊敬长者!快给姐姐我松手,不然我可咬你了!” 怎料他捉我捉的更紧,“不放,你做定我的小师妹了!”他清雅俊秀的脸上堆着俏皮的笑意。 真是一个顽童! 我不得不使出绝招摆脱他的纠缠,我张口就咬,原本口下只是用了五分的力道,但见我的手依旧被禁锢没有丝毫松懈,我口下又加大了力度。 他因手上的痛加剧而猛地甩开我,却作势要将我抱住不让我逃脱,我连忙将他推开,手臂挥舞间,我察觉到自己的指甲不小心在他的某处肌肤上用力地划过。 我定睛一看,糟了,闯祸了! 冉晓风眉宇间流着一滴水滴状的血,与他乌黑的碎刘海、白皙的肤色相映,甚是好看,容貌像一朵染血的妖艳桃花。 “你……”他摸了摸眉间,指尖染血,面色薄怒。 “你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我看着他的容貌失神道。 “美人?我可是个男人!小师妹!你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不生气,除非你跟我走!”话的前半句他还是薄怒的神情,转瞬他就笑嘻嘻的把后半句说完。 “明珠,该随我回去了。”公仪睿的声音突然从榆树林里出现,他出现在我身侧不远处。 公仪睿的出现让我倍感惊喜,细心的他一定是看我用晚膳时魂不守舍,于是一路尾随我来到溪畔。 我知道仪睿哥哥是个不爱生事的稳重孩子,于是我瞟了面前的男孩一眼便毫不犹疑的朝公仪睿走去,心想这场闹剧算是告一段落了,谁知手臂被再次拉住,耳边响起清雅俊秀男孩的质问,“他是谁?你那么听他的话?你不准走!不然我可要绑起你来啦!” 年纪那么小就如此霸道,我暗恼不知怎么摆脱这个顽童的时候,面前一个人影忽然而至。 公仪睿挡在我面前,一把将冉晓风推开。我还没看清,眼前又多出一个人影,不过这个人影比公仪睿高大的太多,是个成年人的身形。 这个人影一出现,公仪睿就被狠狠地推的更远,还摔在一棵风华正茂的榆树下。 我听冉晓风唤此人师父,心中忿然,一个成年人居然欺负仪睿哥哥! 我不顾同时倒地的冉晓风,先是跑到公仪睿的身边将他扶起,关切慰问,待我要朝他们师徒二人发怒时,一回头,榆树林里哪还有那师徒两人的身影。 次日清晨,公仪睿没有再与我们一起去学塾,他跪在公仪夫妇的寝屋前说是要去都护府学武。公仪夫妇怎么劝也劝不住,几经思量他们觉得男儿志在四方,去都护府也没什么不好的,也就随了他,何况想着都护府也不是随便就收人的,若是公仪睿吃了闭门羹就自会回来。 公仪睿临走时跟我说他要变得更强,他要保护身边的人,那才不枉他是个男人。 我心想你现在明明只有十五岁,为什么要什么事都往肩上压。这样的话我终究是没说出口,因为这不是我一个十二岁女孩会说的话,我也明白心意已决的他我劝不住。 我知道一定是昨晚他被冉晓风的师父推倒推出的念想,仪睿哥哥觉得自己是个弱者。若是昨晚冉晓风的师父要将我带走,那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我看着公仪睿决然的神情,打心底里佩服古代男孩思想的早熟。 自他这年离开之后,我四年未再见他。 再见时,我已经十 5. 司天台少年 《盛唐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五】 “我们见着道士后我才知道你想做什么,那时齐瀚早就走远了,聪慧如你,我当时以为你是知道司天台是做什么的。”朱玉棠斜睨了我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接着便在自己的座位上正襟危坐着,因为李秀才先生已经入堂准备授课了。 只余我忽然觉醒,悔恨自己当日遇到了返回长安城的齐瀚却有傻乎乎的转头去另寻道士托话,结果两头空。 下了学,公仪采萍如往常一样邀我一同回家,我则借口要抄诗经,跟她说离家不远,晚些自己再归,她便先坐着轿子回了。 她一走,我便拉了张望着公仪采萍离去背影的朱玉棠过来,让他传书信给长安的齐瀚。 “你还说呢?采萍那日都没来见我,你这又托我帮你忙了?”自那日约定公仪采萍没赴约后,朱玉棠没再通过我约公仪采萍,似乎是没了勇气,这段时间连提都未提起。 “你那日说的‘不见你不散’,你真的是不见不散了?我看黄昏一过你就走了吧,没点耐性,哪能等到美人?”公仪采萍的确是个美人,不仅知书达理,还眼含秋波,眉若细柳,年纪十三岁,可身姿已然亭亭玉立,举手投足都是静雅的闺秀仪态。 “我……谁说,谁说我没等的!”朱玉棠支吾了一下,心虚的扬高了声音装作底气十足,“我那日可是等到了月上梢,那河畔的蚊虫将我咬的是满头包!” 我见朱玉棠睁着眼睛说瞎话说的如此逼真也只是笑了笑,并不想拆穿和说出那日我曾到河畔寻他且遇出另一茬的事情。 “好,就算你等了。我当日也只许诺过只是帮你捎话给采萍姐姐,至于她赴不赴约,我们都只能尊她的意愿不是?” “公仪明珠,我说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有十二岁?” 朱玉棠忽然将他那张粉面朱唇的脸凑近我面前,盯着我的眼睛直勾勾的疑惑道:“我怎么感觉你说话做事倒像个大人?!而且李秀才先生讲的诗经你总是能很快背出来,就算他不讲,你也懂其中的意思。你……”他寻思着。 学塾里此时只剩我们两个人,我的腰往后退了点,避开因他凑近而变得无比大的脸,道:“那是我们聪明!采萍姐姐还不是九岁就会背诵《诗经》中记载周文王后妃事迹的《周南》和《召南》两部诗。哪像你,十五岁了还要我帮你托话给采萍姐姐,一首情诗都不会写。你若真觉得我压根没跟她提过赴你约的事,你大可以自己约她,如今唐风不似以前的朝代那般拘谨,讲究的就是行事不拘泥!” “我……”每每提到公仪采萍,纨绔的朱玉棠都不像朱玉棠了,扭扭捏捏的。 我想一个人怕拒绝、怕从此失去的时候大概就是像朱玉棠现在这样的表现吧!我万万没想到后来洒脱的我竟然也会变得跟朱玉棠一样在感情的事上面扭捏。 因为公仪采萍和齐瀚的事,我和朱玉棠越走越密,不知不觉便成了彼此的好友。 我让他写一封书信邀齐瀚到洛阳来,我好将钱和珍珠给他并托他回长安的时候给我舒家的父亲说点关于我命格的话,好让我的父母亲早日接我回长安。 朱玉棠当时摆了摆手对我说‘你这点小钱哪入得了齐瀚的眼,他是我儿时的伙伴,儒雅斯文,仗义疏财的一个人,你只需说让他帮忙的事,我捎信给他就是。’ 我看着朱玉棠潦草的字迹不由地蹙眉,我真怕齐瀚看不懂那密密麻麻的小字,就算他看懂了,我也心疼他如此费眼神,早知我自己亲笔来写。 信被朱玉棠交给了信使,送往驿站,然后会再快马加鞭送往长安的司天台齐瀚那里,我只需等他的回音便可。 当然,朋友是互助的,朱玉棠帮了我,我自然也要帮他在公仪采萍这边说好话。 于是隔三差五的我就教授公仪采萍这个宅女一些男女之情的事,譬如我昨晚睡前特意对她说,‘如果你喜欢一个人,那你看到他你可能就会结巴,或者脸红心跳,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采萍姐姐,我听说女儿家做女红都是为了做给日后的如意郎君,你在月下辛苦绣出的梅花和这一对鹅,哦,是是是,我刚才说错了,你绣的这对鸳鸯,可是有心上人?若是有你也别难为情,我替你送了去表明心意。’ 又说,‘如果你想知道谁喜欢你,你只要常常看看四周,谁总是有意无意的注视着你,当你一看过去对方又假装看别处,那这人,就是喜欢你的人’。 我完全是照着朱玉棠那粉面朱唇的平时作态不停的暗示着公仪采萍,只希望她早日明白朱玉棠的心意。通过相处,我也觉得朱玉棠此人除了贪玩纨绔,不爱读书之外人倒也不错,小小年纪就对公仪采萍情有独钟,若是他们成了一对,也是不错的。 如此有朱玉棠照顾公仪采萍,届时舒家的父母接我走,我也能安心,否则留下公仪采萍一个与世无争的女孩在学塾里难免遭到学塾里其他人的欺负和刁难。 但我每次同公仪采萍说完这些男女之情、情窦初开的细节,借着月光或者烛火,我都看到她那双含着秋波的眼神闪烁不定,她那神色看得我难以言喻,也不知她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她总是像应付我般,一副闺秀做派,娴静的答我四个字:“原是这样。” 每每听到公仪采萍淡然的用‘原是这样’不咸不淡的话来答我,我都想立即跪在地上朝她叩头,哭嚎着质问她‘请问小娘子您女儿家的月事初潮到底何时才来啊!’ 若是公仪采萍月事初潮来了,或许我就不用如此煞费苦心明里暗里的教她通男女之情,她自己就忽然开窍了,因为公仪采萍对朱玉棠的事已让我是心力交瘁了。 自信寄出后,我对托付齐瀚办的事就满怀期待,日日倚窗望着天上的圆月,等着和舒家的父、母亲一家团聚的那天。信送出的第三日,我依旧倚窗望月,手中抚着公仪采萍养的一只猫,只听身后有响动。 望去,是公仪采萍。 “也不知哥怎么样了,我很是思念他。”她走到我一旁,也倚窗对月,无比忧伤的与我说道。 说起公仪睿,我也很是挂念他,他走了之后我们只收到一封报平安的信,短短几行字大致是说已经到了岭南道的安南都护府,一切平安。 公仪夫妇看了书信后很是欣慰仪睿哥哥在路途中没有被盗匪劫杀也没有遇到灾难,还顺利的进了安南都护府,都觉得他是有神庇佑,所以尽管后来隔个三五月才收到他的一封家书,也是心中放心的,而我在再次见到公仪睿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没有公仪睿做哥哥的看管,我开始时常跟着比我大的朱玉棠也去闽地东隅的那片野地玩。就这样,我认识了家中跟朱玉棠一样也是开酒家的左亦深。 6. 心系赠珠人 《盛唐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六】 身处唐朝这个时空,十二岁的我在见到齐瀚后就情窦初开了,他仗义疏财、儒雅斯文的做派和高雅的气质令年少的我心生爱慕。 他带着笑意亲切的唤我‘明珠’。 他还记得我的名字!?我暗自欢喜,只听他又对我说,“我奉我师父之命一路追寻着天相星日渐盛大的光辉,竟不知不觉来到了闽地,也就顺道来这看你了。” “天相星?”我惑然不解,又急着问他,“你收到玉棠哥哥给你的书信了?” “嗯,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齐瀚见我周边有人,便来扶我上马。我会意,便抛下众人,稳稳握住他递过来的手踩着马镫翻身坐于马鞍上,我想我此刻的面色一定绯若桃瓣,但我仗着不会有人知道我一个十二岁的女孩也通男女之情,于是大方与齐瀚共骑。 不过视线在掠过公孙采萍的脸部时我微微愣神了,我看到她的神情是那样的了然,好像在一瞬间看透了我对齐瀚的爱慕之情,令我有些心虚。 骏马沿着木兰溪的下游悠悠地走着,身后的齐瀚因为持着缰绳的缘故双手环住了我身侧,令我安全感十足,河畔阵阵的风吹来,将他身上的梅花熏香拂至我鼻息间,香味浓淡适宜,十分好闻,令我迷醉。 他告诉我朱玉棠在书信上提及了我的名字,于是他看到书信后一刻也没怠慢,立刻就动身去了我长安东市的舒家了,并且以大唐天文生的重量级身份假意路过我家,由我授意的意思对我父亲说了一番话,相信不久就会有人接我回舒家。 我欢喜着齐瀚这么在意我托他的事,他是那么的刻不容缓,来到闽地还会想起找我。我揣测着他是不是对我有好感,是不是也喜欢我?可是我一想到我十二岁的年龄和他十六岁的年龄差,他喜欢我的猜测马上就被我否决了,心思他只是把我当作妹妹一般来对待。 我问他对我父亲说了什么,他神秘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对我说:“我知道明珠你一定不想舒叔叔愧疚当初听信一个江湖道士的话把你送来这里,所以我没有推翻当年那个说你命数不佳的道士的话。” 齐瀚的话让我很是惊讶,我觉得他就是我的知己。若换作是托朱玉棠给我父亲捎话,我不说,他未必能发现我这层意思。 “明珠,舒叔叔看起来很是年轻,他为人和蔼好客,还请我入宅小坐,不过我因还有师命在身也就没入宅,直截了当在宅院门前对他说了。” 我侧头看着他的侧脸,白皙如玉,鼻梁高直,薄唇若瓣…… “晚辈是司天台的天文生,此次奉师命追寻天相星的踪迹,路过您家见有天相星的余晖,恕晚辈斗胆一言,您家正妻若是有女与父同姓,那便是被煞的天相星坐命!这被煞的天相星坐命往往是体虚命薄带病身,且时运不佳,纵有功名,也须过四旬。” 他顿了顿,长眉微扬,继续对我细细复述当日所言,“但,若是此女异姓,那便是真真的古来称为‘印星’的天相星坐命了!就像宰相一样,有辅佐之命,且旺父旺夫。” 我虽然听他讲星相,听得我一知半解的,但大体意思还是懂了。总之齐瀚的话果然没有半句是扳倒当年那个道士的话,他委婉的告知父亲我的命数已因为改姓而变,变成了利父利夫的命。 我心怀感激,在身上摸了一把,发现自己身上除了一贯钱和一枚珍珠外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但这两样东西我又不想拿出来,怕应了朱玉棠所说不入齐瀚的眼。 最后我摘下脖颈上母亲给我的玉佩要赠予他,作为谢意。 “赠玉佩给我?明珠你可知这玉佩乃是男女定情之物,你赠予我,是要对我以身相许吗?” 听着他戏谑的话,我的脸一热,唯唯诺诺的想点头。 因为我是侧脸对他,此时他忽然托住我的下巴,带着笑意望着我稚嫩的脸说:“妹妹你真是要以身相许?呀,你的脸好热。” 我沦陷在他漾着桃花般暖色的漂亮双眸里,没有回答。 “好,明珠妹妹,那我收下了。待你长大了,就嫁给我。”说着,他便从我掌心拿走了玉佩,细细地佩戴在自己的腰间,接着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支被雕刻成红梅的红玉华胜交到我手上。 我愣愣的看着他那修长的手指和他放在我掌心的精致红玉雕梅式华胜,从没想到幸福竟然来得那么快,太快的幸福总是让人觉得不真实,明明我还没有跟他告白。 “等你到了可以嫁我的时候便将这华胜佩在鬓发上,我齐瀚看了就知道是我的小娘子在召我来娶了,知道吗?”齐瀚说着,顺手将我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动作亲昵,温柔。 我看着他漂亮双眸里的笑意,沦陷在他满是桃花般暖色的眸光里傻傻地点头。 我将红玉雕梅式华胜收好,在心里将齐瀚认定为我未来的夫君,我开始每日计算着还有多少日子我才年满十三的婚龄,因为我知道只有嫁给齐瀚,我才能每日见着风一样的他。 齐瀚因为熟识朱玉棠,所以在他在闽地逗留的日子是打算一直在朱玉棠家的酒肆里住的,朱玉棠的父母亲对他也很是待见,好酒好菜好屋舍的免费招待他,但齐瀚仍是一次就给足了住店和酒菜所需的所有银两。 又是一日,下学的时辰一到,我二话不说跟在朱玉棠后头随他同路,他一个急转头差点与我撞上,高我两个头的他居高定睛的看着我道:“奇怪了,这几天你倒像我的小跟班了,这么勤快的跟着我,难不成……” 他忽然放低声音,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神色问我:“难不成采萍妹妹她让你跟着我的?” “异想天开。” 我撇了撇嘴,心说你也不看看我们家采萍姐姐,平日里一副冰美人的样子,哪会提起你?何况……何况十四岁的她居然还没来初潮,好像还不通男女情,真是急煞我了! 一块厮混多了的朱玉棠见我面上的神情就对我心中所想知晓一二了,他摸了摸鼻子,看着自我身后走来的公仪采萍,对我讪笑,继续轻语道:“那这几日她总以要与你同行为由随你一同来我们酒肆只是护妹心切吗?” “明珠,最近下学你总是这么着急,连姐姐都忘了等了。” 我以浅浅一笑敷衍了公仪采萍带着嗔怪的话,看着她文雅的缓缓行来,心中暗自斟酌,我跟着朱玉棠是为了顺着他这根藤见齐瀚,那采萍姐姐呢? 她平日喜静,倒不像个怕寂寞需要我陪的人。 她是护妹心切? 她喜欢朱玉棠?我想起她平日里目空一切的作态和她还没来初潮的事,很快就将她喜欢朱玉棠这个想法否决了。 我们走到一半,天就开始下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我们沿着 7. 宅家不出户 《盛唐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七】 “天澹云闲今古同?好一个今古同!妹妹都有此才学,想必姐姐也如此。”齐瀚赞许的朝我抚掌,继而又看向公仪采萍,后者在他的注目下缓缓念道:“山寂寂兮无人,又苍苍兮多木。” 这诗确符合画中之境,但出自当朝诗人,凭姐姐的才学只念出这句似乎有些敷衍了事。齐瀚跟我的想法似乎也一样,一同看向她。 她这位平日的冰美人此时居然正轻掩着唇看着别处露出倾城一笑。 顺着公仪采萍的目光,我和齐瀚一同看到了朱玉棠朝我们展出的画。 “采萍的笛音就如我画中这般,令我如同置身在一片清傲幽冷的梅林中,没有一丝孤寂。” 我再也忍不住笑意,不顾形象的都要笑趴在桌案上了,姐姐和齐瀚也是笑出了眼泪。 朱玉棠的水墨画上哪看得出什么梅花,更别提什么清傲幽冷了,但确实是不孤寂!那一团团水墨间类似梅花的笔墨拥拥簇簇的,一点也不孤寂,大概这就是他说的梅林了! 我是实在不敢恭维这画中的意境,但是姐姐却坦然收下了朱玉棠这幅糟糕的画,还娇柔的轻声说了一句‘唯有君知我意’。也不知姐姐对他说的是客套话还是安慰话。 因为姐姐和朱玉棠的缘故,直到齐瀚离开闽地,加上拨弄缘分草那次,我总共才和齐瀚独处过两次。他说已经追寻到天相星最盛的光辉之处,正处闽地,但他学术尚浅、不精,只知天相星坐命的人有辅佐帝王之命,却寻不出这颗天相星坐命的人是谁,所以要回司天台复命,请教师父。 临走时他许诺我,待我十三岁诞辰时,他若无事就一定来找我。我心想还有十几日便是开元二十五年了,十三岁诞辰是转瞬即到的事,届时我很快又能见到齐瀚。 齐瀚的动向就成了我最为挂心的,见不到他的时候我也总是看着星空,想象着他夜观天象那清俊的模样,也模仿着他抬头仰望的样子。 开元二十五年,二月。 我十三岁诞辰这日,公仪伯父因我最近对梅花的狂热,不惜重金买了各种梅树,命人种满了房前屋后,说是养梅能陶冶公仪家的情操,何乐而不为。 白瓣透黄的腊梅,艳而不妖的红梅,洁白若雪的白梅一簇簇的静静盛开在枝头上,只余几些嫩绿的小叶衬托着,在闽地凛冽的寒风中摇曳出缕缕沁人心脾的梅花香,此景此香,令人沉醉其中,路过公仪家的人无不驻足赞叹。 十三岁,婚龄,可以定亲了呢。不觉中,我临床莞尔一笑,手上握捏着齐瀚赠我的那支红玉雕梅式华胜在看着宅院里开的正盛的梅树,鼻息间又闻到了齐瀚身上的梅花熏香。 “白玉堂前一树梅,今朝忽见数花开。几家门户重重闭,春色如何入得来?” 公仪采萍细柔的声音冷不丁的出现在我身后,我转头见已经十五岁的她丰神楚楚,一袭束腰白衣,手执折扇而来,她的视线对着我握在手心里的红玉雕梅式华胜,唇齿轻启间是与往日一贯的大家闺秀风范。 我心中感叹这来了月事初潮的女子就是不一样,从女孩变成一个真正的女子了。 公仪采萍念的是时下正热的进士第蒋维瀚的一首诗,这首诗在众多诗意的咏梅的诗中显得用词直白、纯真,少了几分诗意,不像是她平日里所喜欢的诗风。 “相较于梅花,我以为你更喜欢的是白玉棠。” 她见我犹疑未接她的话,一双含着秋波的眼望着宅院里的梅花又道:“白玉棠与梅同属蔷薇科,梅香固然有别韵,但你年纪尚浅,梅的种类繁多让人应接不暇,难以做选,只得株株栽培待,不比白玉棠品种单一,只盛放一种芳香。” 公仪采萍忽然文绉绉的话听得我是云里雾里的,只觉得她的话好似别有深意,脱口道:“白玉棠?可是我们家从没有种过白玉棠,我何来喜欢白玉棠更多的道理?” 公仪采萍睨了我一眼,将手中折扇合上离去,余下我愣在原地,耳边还萦绕着她刚才那句“妹妹突然偏爱梅,不正是因为齐瀚?”。 我恍然大悟,细细回想她刚才一番言论,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将朱玉棠比作白玉棠,将梅比作齐瀚。如此看来,她似乎心底对齐瀚是有偏见的。我细细回想我们与齐瀚每次的会面,思索着是齐瀚的哪一处不受我这个采萍姐姐的待见。 夕阳西下的时候我还是临窗而望,再后来,灌入窗的寒风将临窗卧榻的我彻底吹醒,我从榻上坐起,抬头见月已入天。 我是彻底失望了,戴在鬓上的红玉雕梅式华胜因为我睡姿不端已经歪斜在乱发中,我在失落中草草吃过晚膳,安慰着自己齐瀚不来自己也是早有心理准备的,若是齐瀚不忙,那他一定会如期而至的。 这想法在我看到公仪采萍枕榻下用绢帛细心包裹的一支珍珠花钗后改变了。 我不依不饶的问了几遍她才告诉我。果然,是齐瀚送的。 连着两个月,我既不去学塾也不看书册或练琴,将自己困在家中,只一味的在屋中尽致的挥袖起舞。天气也由寒冷转为暖春,衣裙一日比一日穿的薄,庭院的梅花也一日一日的凋落,败落了一地。 花开有时落有时,长安唐玄宗居住的兴宁宫传出宠妃惠妃病危的消息。 我记得这位宠冠后宫的武惠妃病逝后,侍奉皇上的内臣见他郁郁寡欢就四处寻美人入宫侍奉皇上,于是皇上的身边很快就出现了更多的各色美女,最后以一位来自民间的梅妃深得盛宠,再后来,就出现了千古留名的杨贵妃。 惠妃病危了,历史在悄然沿着它的轨迹前行,而我却在此时活的恍惚,闭门不出,甚少关心国家大事。 我想起公仪采萍那日视线还从我手中的华胜上扫过,并对我念起一首提到白玉堂又提到梅的诗,说什么“白玉棠与梅同属蔷薇科,梅香固然有别韵,但你年纪尚浅,梅的种类繁多让人应接不暇,难以做选,只得株株栽培待,不比白玉棠品种单一,只盛放一种芳香。” 当时听了这番话还以为是姐姐心底不待见齐瀚,觉得朱玉棠比较实在。 呵,却原来是因为姐姐私心喜欢齐瀚。 而齐瀚他……喜欢的是姐姐吗? 我豁然想起齐瀚与公仪采萍的独处时间倒比我多,齐瀚在朱玉棠家的酒肆暂住时,我和朱 8. 皇对外召医 《盛唐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八集】 晚膳前,公仪夫人将一封来自长安的信给我,她又是不舍又是替我开心,感概的对我说:“明珠,你的父亲在书信中说他平日事务繁忙,如今他已打点好长安的一切事务,选了个良辰吉日要来闽地亲自接你回长安了。真是意外,这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公仪伯母,您待明珠如亲生女儿,明珠也不想归长安。”我见公仪夫人哀伤,心中也很是难过,忙安慰起她。 公仪夫人长叹一声,摸着我的脸颊温柔道:“你终归是你父亲的女儿,还是要回长安才是。你父亲是一个有才华的正人君子。他将你送来闽地也是有苦衷的,他是为了你好,你不要怪他,从你自己的名字‘明珠’就能看出他其实有多重视你,此番他结束手上的事务要亲自来接你就是怕你心中怪罪他,不愿随他回去。 何况……” 她抬起一双美丽的眼睛看向湛蓝的天空,一只鸿雁在翱翔,“你已经到了婚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你的命数已经转变了,自然要顺命往贵中走。” 善良的公仪夫人最后将我父亲送我来闽地的苦衷细细告知了我,生怕我怪罪父亲。听完她一番话,我心中有愧。回长安一事是我和朱玉棠暗地里一手策划的,我的私心公仪家一直被蒙在鼓里。 但是长安,一个有父亲、母亲,还有齐瀚的地方,让我归心似箭,心如磐石,不可转也。 齐瀚喜不喜欢公仪采萍我还不确定,我想等我到了长安让他亲口告诉我。 我打开信,父亲的字苍劲有力,十分好看,以此看来今年四十岁的父亲身体十分硬朗。我望向信的落款处,这封信是父亲于开元二十四年三月所写的,如今已是四月。 接下来的每一日,我都在等待父亲来接我,更不用去学塾了。这段日子里,公仪采萍病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多日未有好转,我狠着心不去她房里探望她。 我和公仪采萍之间的动向公仪夫妇早有察觉,他们只是笑笑,只当我和公仪采萍是难得的姐妹间闹别扭,由着我们去。 公仪采萍因害病的缘故也告病在家,有十日未去学塾了。而朱玉棠自那日从我房前离开后便再无音讯,公仪采萍不去学塾他也未有来探望过,也不知每日在做什么,我寻思着他也与我初时知道后一样找着法子宣泄着他难过的情绪。 四月,屋前的梅花一半败落,一半依旧盛开。 我踏着败落的梅花瓣经过公仪采萍的房前,听到她剧烈的咳嗽,让我很是心疼。我们不是亲姐妹,但自小情同亲姐妹,一起生活了十余年。她生性并不活泼,却是个十分称职的姐姐,自小体贴照顾我。 我终究还是提了篮子便往市集上去,想着买些川贝的药材,再去郊区摘些琵琶花回来给公仪采萍治咳嗽。今日市集上很是热闹,但街上喧闹的气氛不同寻常。 三五个男人一聚的在街角巷口、茶档这些地方扬眉张口、唾沫横飞的热烈讨论着不知什么事情,听者和说者皆是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 在药材铺刚买完川贝,我居然看见朱玉棠那猪正与我背道而驰,他身边的两个陪从手上都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我连忙喊他,“玉棠哥哥,你这是去当铺典当东西呢还是去哪?” “如果典当东西就可以跟采萍私奔的话,那我就去当铺。”他回头,嘴上叼着一根草芯,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见着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一点也不热情,让我怀疑他刚才其实是比我早看到我的,只是故意擦肩而过。 “你消遣的方式就是逛集市大手笔花钱吗?朱公子。”我看着他身边两个陪从拎着的大包小包打趣道。 “公仪云姑娘你有所不知,我们公子他这是在采办未来少夫人的聘礼。”朱玉棠身边那个瘦瘦高高,十八九岁的陪从向我道来。 提亲!?也对,朱玉棠今年都十六了。不过这少夫人指的是姐姐吗? 难道他要来公仪家提亲? 我惊愕的以询问的眼神看向朱玉棠,他并未否认,拿下口中的草芯,一脸痞相,“他说的是,明珠你要有嫂子了,扬州城的张家小女儿。” “扬州城的张家?只两个月你就移情别恋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很是随意的撩了撩袍子,对我笑了笑,作势要走,“好了,不同你说了,我得在天黑之前采办完,明日还得乘舟启程去扬州提亲呢!待我回来再带明珠你去玩!” “我……”我还想告诉他姐姐害病了,此时我已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了。只得眼睁睁看着他抛下话就领着陪从匆匆隐没在熙攘的人群中了。 其实我瞧见了他眼中闪过的无奈与忧伤。 回去的路上,市集里那些热烈讨论偶有只言片语飘进耳里,十有八成都是在讨论着当朝两个王爷和前太子的事。他们大体说的是毒妇惠妃为了给寿王争得太子之位不择手段,一边骗说宫中有贼,以此为由召太子和两位王爷进宫援助。 待三位皇子入宫后她却又跟皇上说他们身穿铁甲进宫要谋反,导致一天之内三个皇子被 皇上贬为庶民,并赐死了被认定为合谋造反的太子妃薛氏的兄长薛锈。 这事还没完,在三位皇子被贬为庶人后都相继遇害了!正因为此,他们这些男人这几日都聚在一起私下议论,替三位皇子感到不平,替他们叫冤。 我听了这事后也感到阵阵寒意,早有耳闻惠妃当年借得圣宠除掉了王皇后,令后宫至今无皇后。宫中妃嫔制度在皇后之下设有四妃等级:贵妃、淑妃、德妃、贤妃。皇上为她特设惠妃等级,让惠妃在四妃之上,不是皇后胜皇后。 她视后宫众妃如无物,宫中常常有被宠幸的妃嫔莫名横死,有孕的妃嫔莫名胎儿不保。这些事都是从我们城镇北隅一个年老出宫的老宫女传出来的。 我一边在郊区的树林里寻着枇杷花,一边想着时下正热的议论话题,寻思着千万不能与皇室沾半毛钱关系,做宫女也不行,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明珠,你又在找缘分草吗?” 忽然传来的声音令我意外,我回望,是左亦深。我都快忘记他这个人了,虽然他长得眉清目秀又有气质的,可他说话和我并不对路,很是无趣。 “左亦深?”我娇嗔着打量了他一番,冷哼一声道:“你不是回长安了吗?”说完我也不听他回答,掉头就走。之前撕缘分草的时候他承诺回长安时带我一齐,结果两个月前,他回时却为难的告诉我不能带上我。 “明珠!等等!我知道是我没有信 9. 采萍的卦辞 《盛唐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九】 看着公仪采萍将一碗墨黑的苦药喝下,我连忙将一盘梅子递给她,她朝我清浅一笑,“听说明珠你是特地采了新鲜的药材给我熬药,有心了。” 在我将药端进房与姐姐相视一笑的那一刻,我与她之间的隔阂就倏然烟消云散了。. “只是路过野地看到有枇杷花就顺道采了。”我想起刚才公仪夫妇说的话,便问道:“姐姐,我听说你出世时有算命先生给你算了一卦,可有这回事?” “确实有这回事,我听母亲提过几回,那卦辞好像是说什么‘避汇聚龙气之地,避龙气者,则福贵一生’。卦辞太长,我也记不清了。” “龙气?” “我也不甚明白。”姐姐轻启樱唇吃着梅子,淡然道。 龙,自古以来是指帝王,这卦辞中指的似乎也是帝王,不然公仪家为何举家从当今皇上的出生地洛阳迁来闽地,又放着京都长安的宅子也不去住!? 可龙气人人都视为贵气,趋之若附,为什么公仪氏却要迁就算命先生给公仪采萍算的卦辞,携全家来闽地避世避龙气? 我有些怀疑这避龙气一说是算命先生胡说的,就好像我的命数是被舒家两个妾室雇来的道士胡编了一通一样。公仪家或许有什么医界的竞争对手不希望公仪家留在洛阳或长安,于是也雇来了算命先生这么做。 “那姐姐你信这算命先生所算之卦吗?” “既然卦辞让我避世,我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好。” 公仪采萍刚说完就连着咳嗽不止,手绢掩着唇,甚是斯文。她苍白着脸,这样一副病美人之态让我不免想起朱玉棠自那日翻墙来我房前说了一番话后便再也没来过,还这么快就准备娶别人了。 这样也好,能放下便是好,但我还是情不自禁的微微一叹,惆怅说了一句:“姐姐都病成这样了,那朱玉棠还不知道。” 公仪采萍疑惑的抬眸望了我一眼,“要他知道做什么,他只要将你关心好就可以了。” 关切我就够了?朱玉棠何时关切过我? 我想我此刻眼中的疑惑比她更盛,我没好气的说:“他怎么会关心我?前些日子他翻着我们家院墙进来,一出口就是质问我把你怎么了?连我两个月为什么没去学堂都没问我一句,只顾着问我你为什么好好的突然不搭理他,每日下学就径直钻轿子里回家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令他郁闷了多日。” “明珠你别多心,朱玉棠平日里看着不羁,内里却体贴的很,只是他羞于表达,其实他一定是两月未见你,心急如焚,又不好意思径直去看你,于是拿我当借口找你。” 我呆若木鸡,又听公仪采萍继续劝慰我道:“平日里朱玉棠为了你没少讨好我,和我独处时就常常问起你的事情来,对你十足上心,你可不要误会他关心的是我。” 我越听越不对劲,心头的疑惑越来越盛,脱口而出道:“姐姐你胡说什么?朱玉棠关心我做什么?他心仪的人是你公仪采萍啊!不是我公仪云!你可还记得有一回我替他传话,约你到木兰溪畔你没去?我只是你们间的传话者而已。” 看着公仪采萍略微讶然的神情,我恍然大悟,“姐姐你是不是以为我与朱玉棠彼此心里情投意合,但在齐瀚出现后,我又移情别恋喜欢上了齐瀚,所以你才将他们各比作白玉棠和梅,暗示我选朱玉棠?” 公仪采萍点头,“我看齐瀚是个花心之人,不该选。他送我珍珠钗时,我以为是朱玉棠托他赠送给我讨好我的,便先接下,接下后我才知是齐瀚本人送我的见面礼,此时齐瀚已不容我退还,我便只得谢过他然后收下。我心知你心仪他,便细细藏了起来,怕给你发现后多想了去,怕你伤了心。没想到你终归还是发现了……” “那你……”我想问她可有喜欢谁。 公仪采萍会意,取出一折她这些日子里爱不释手的折扇,展开。扇面是一幅被剪裁成扇形的梅花水墨画,若不是我听过朱玉棠的解说,我就根本瞧不出这画上的是梅花,画的糟糕透顶,却由一针一线精细的缝合上扇面,与折扇融为一体。 “玉棠哥哥的画……你喜欢的是……”这下轮到我错愕了,我竟然误以为姐姐喜欢的人是齐瀚,一点也没察觉到姐姐对朱玉棠的情愫。 原来我才是那个月事初潮还未至的人。 “朱玉棠?” 公仪采萍含羞,微微点头。 我豁然想起她一个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冰美人近期时常随着我同朱玉棠在一起,因为朱玉棠而笑,且收下他画的奇差的水墨画。 种种行迹,我应早该想到才对。看来公仪采萍一直因为我的缘故,从未敢奢想与朱玉棠发展成情人关系,生怕伤了我的心,我心中感动万分,心知误会了公仪采萍与齐瀚有私情。 拨开云雾见青天了。可是姐姐,朱玉棠他……明日就启程去给别家姑娘提亲了。 这句话,我说不出口。 好好的一桩两情相悦的事为何彼此之间错过了这么多时间,为何变得这般复杂? 苍天啊,这个乌龙究竟存在多久了。 公仪采萍不是已经来了月事初潮了吗?怎么好像还是没有开窍呀!?如果今天不说破,或许这一辈子公仪采萍和朱玉棠还在不明不白的错过。 朱玉棠那只猪一定是平日里与公仪采萍独处的时候紧张的没有话聊,就提到我,闲扯我的事。朱玉棠,你说你扯一次吧也就够了,次次将我扯出来。这下好了,费心了半天,原来公仪采萍以为你喜欢的人是我才因此去讨好她这个做姐姐的! 如今我也不知道是谁人头猪脑了。 不过我当然是向着自家姐姐的,我在心中痛心疾首的骂了朱玉棠一万遍人头猪脑,这只猪明日还要乘船去扬州张家提亲! 就因为我那日在房前对他说公仪采萍喜欢的人是齐瀚,他就死了心,听父母的媒妁之言了! 他这算是给心仪的女子告白过吗?他暗恋已久的人至今都还不知他的心意!失败!真是失败! 我在榻上辗转反侧,看着月光照入我帷幔上,寻思着该不该将明日朱玉棠启程去提亲一事告诉公仪采萍。我怕已经来不及阻止朱玉棠,告诉姐姐只会徒添她的忧伤,可若是不告诉,这对两情相悦的人连挽留彼此幸福的一丝机会都没有了。 公仪采萍的房间虽熄了灯,但里头依旧传出她咳嗽的声音,不过已经从白日里的剧烈转轻微了。我终究还是将此事告诉了公仪采萍。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夜,直到翌日清晨都还未停。 我一起身就去公仪采萍房里,她不在。抬手摸过她的床榻,是冰冷的,她一夜未睡。我脑中灵光闪过,心中惊道:尚 10. 见白绫三尺 《盛唐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十】 这夜我睡的安稳,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我在一处规模宏大、庄重华美的殿堂与庭园间,一个身着素雅曳地长裙的女子踏着冰冷的玉阶缓缓走入园林进入我的视线。她纤腰约束,乌黑及腰的长发,光从背影上看就是个美人。 这位独自伫立在灼灼妖艳的红梅树丛中的素雅美人伸出玉手,我意识到她在吟诗。她的声音飘忽空灵,我听不清她的声色,只觉得那首诗透着无限的凄切哀愁。 广袖中露出一截美人的皓腕,她执着折扇去轻托一朵绽放正妖的红梅。 就在这一刹那,我脑中轰鸣。我豁然想起江采萍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江采萍,正是历史上梅妃之名! 早膳,我吃着梅花糕,筷子夹动间我豁然想起前些日子我有一晚梦见红梅林中的素雅女子。回忆起这个梦,我心中隐隐升起一种异样的预感,这种预感促使着我侧头看向坐在我一旁的公仪采萍。 她正如往常一样穿着素雅淡服,手执折扇。她忽然噗嗤一笑,“你看着我眼睛也不知道眨一下,是傻了吗?”我回过神来,我猜我刚才的样子一定是呆若木鸡,却没有一丝想笑的笑意,我肃然的轻声对公仪采萍说她在码头与朱玉棠互表心意的那一晚我做了一个极其奇怪的梦。梦到一个我从未到过的地方,那个地方辉煌气派,像是在皇宫。 哪知我这话一出,公仪采萍执起折扇掩住她惊讶微张的樱唇,“如此巧?” 原来公仪采萍那一晚也与我一样也梦到一个从未到过的地方,这并不算什么,巧的是她梦的地方也是辉煌气派,建筑群气势磅礴,皇家威仪。 “可有梅林?”想起那夜梦中的素雅女子在一片妖艳盛放的红梅中,我忙问道。 公仪采萍轻轻摇了头,“四周繁花败落,独白玉棠正盛。我在一处井边,见一张模糊的脸托着白绫三尺踏着满地枯叶行来。” “你说的怎么像是冷宫。”公仪采萍之怔处处与这历史上的梅妃对应的上,她此时的一番话更是听得我心惊肉跳! 据野史记载,梅妃本名为江采萍,才貌双全,容貌惊为天人。回想公仪家因为公仪采萍出世时算命先生的卦言警示‘避开龙气’而换姓迁居,来闽地避世。 那公仪采萍原名不正是江采萍吗?而江采萍不正是梅妃!? 梅妃因爱梅而得封‘梅妃’,公仪家又正好有梅!虽然爱梅的人是我,我是不是该让公仪伯父把这些梅花都裁了!? 我心惊后怕。 据我的印象,梅妃一开始得到了盛大的恩宠,但这份恩宠在杨贵妃出现后便开始走向衰败,直至后来著名的安史之乱一事,皇上逃亡避险没带上梅妃。 待他再归宫时,遍寻梅妃却不见踪影,最终因梅妃托梦,皇上找寻到梅花树下梅妃的尸身,原来梅妃当初为保清白,身裹白绫三尺早已投井自尽,是有好心人将她埋在了梅花树下。 公仪采萍怎么偏偏梦到在井边,怎么偏偏梦到三尺白绫呢!? 不,不会的。姐姐才不会有梅妃那样的境况,姐姐有朱玉棠,他们会在一起的。等我见到司天台天文博士的闭门弟子齐瀚时,我一定得让齐瀚解解这梦。只可惜他回司天台复命后一直未再来闽地。 我心慌意乱的思虑着。 “明珠你怎么了?”见我神色异样,还未病愈的公仪采萍带着咳嗽声慰问着我。 “哦,没,没什么。”我搪塞着,看着公仪采萍即使病中憔悴也依旧姣好的容貌正带担忧的看着我,我慌忙打趣道:“姐姐真是挂念朱玉棠,连梦中也要梦到白玉棠。” 公仪采萍先是莞尔一笑,而后忧愁之色却上了眉头,“可惜朱郎他……” “姐姐,若是朱家父母见到你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定不会让朱玉棠去扬州什么张家小女儿提亲的。”公仪采萍的忧虑的确还是一个问题。朱玉棠的父母因为他擅自留在闽地没有去扬州很是恼怒,责令他即刻动身再去扬州张家提亲。对于提亲一事,朱玉棠已经用各种理由拖了数日了。 “你是我妹妹才会这么说,或许正是那扬州的张家小姐比我优秀,所以朱玉棠的父母才会执意要他去扬州提亲呢?” “那采萍姐姐你就得给朱玉棠的父母看到你的才与貌,如此你们才能终成眷属!” “我如今说三句咳两句的,他们见着我只会觉得我是个病秧子,就算有才有貌也不会接纳我的。除非等我病愈。”公仪采萍满面愁容,执着折扇咳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姐姐你咳了半月余,只怕等你病愈,朱玉棠都已经被朱家父母用性命相逼去扬州提亲了!公仪采萍回到家中后并没有因为爱情的缘故病就神奇的好了,反而因为冒雨出行受了风导致病情加重,看这样子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 我随公仪采萍回了她的寝房,哪知一个人影忽然从门后冒出来,吓了我们一跳。 “玉棠哥哥?” “朱郎。” 朱玉棠这些日子都是背着家中父母翻墙来公仪采萍的闺房看望她,而我则义不容辞的给他做起了掩护工作,在屋前给他们放哨站岗。 我假意摆弄着公仪采萍屋前的阶梯两边道上的杜鹃花,暗号是只要有人来看公仪采萍我就大声的说‘杜鹃杜鹃真好看!’来警示朱玉棠回避。 次日,朱玉棠又来了。我又在姐姐屋前的杜鹃花丛里站岗,我瞧着一个高挺的人影朝这边走来,那身形与公仪伯父的相似,想到此刻朱玉棠正在公仪采萍房里给她浓情蜜意的喂汤药,慌了神的我将手中浇花的勺子随手一扔,制造出极大的响声,连忙像个稚童一样白痴的大喊着:“杜鹃杜鹃真好看!” 话音才落下,我就看见一条人影从姐姐房里的窗子仓皇狼狈的飞出,样子好笑极了。我掩着嘴笑,忽然觉得日头被云遮住了,天色阴暗了下来。 我抬眼往天上一看,啊,原来不是天色暗,而是有一个长得比我高了两个头的人挡着了投向 11. 临河观溪阁 《盛唐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十一】 次日。 跟随父亲住在公仪家的冉晓风一大早见我出门也跟了上来,今日街市上的人并不多,我走在前,冉晓风潇潇洒洒的走在我一旁。 “喂!冉晓风!你别跟着我了。” “我不仅要护送你父亲,我还得护送你,我这是尽忠职守,做事做全套。再说了,小师妹你一个女孩独自出来也是必须有人陪同的。你就快告诉我你要独自去做什么吧,反正我今日是护定你了!”说着,高个子的他就随手摘下卖冰糖葫芦过路人的两串冰糖葫芦,又是随手抛出几枚铜钱付了账。 “吃完这串我就告诉你。”我只得接下他给的冰糖葫芦,一人一串吃了起来,刚吃完一颗我就惊喜道:“冉晓风你买的这串很好吃呢!” 他听了很是乐呵,得意道:“那是,我冉晓风会挑。” “那你再去帮我买五串可好?” “既然小师妹你这么爱吃,我整捧买下来都不是问题!你在这等着啊,我很快回来。” 我看着冉晓风潇洒欢快的追向刚才卖冰糖葫芦的,我忙把嘴里的最后一颗冰糖葫芦吞下,接着火速的往与他相反的地方快步而去。 转弯,再转弯,我再转弯,绕那么多弯我不信那冉晓风还能找得到我,没有他跟着我令我感到轻松了许多,我绕了不知多少条小道和多少条大道,来到了另一处热闹的街市上。 路过一家医馆,我医馆虽大敞着门,但进去的病人都纷纷退了出来。跟公仪伯父一样是大夫,却为何不治病?我好奇探头看去,只见一个妇人头披白布,身穿孝衣从堂内走出,哄散了医馆中的人,她哭嚎道:“我家老爷已死,从今以后这医馆再不医人!我择日便关!” 只见这些被哄散的病人并不恼怒,反而或抬袖抹泪,或低眉叹气,似乎很是怜惜这个妇人。 我听这些人低声碎语,大概是听出了这一桩事的内情。 原来这个妇人是这家医馆里大夫的妻子,前些日子这位大夫见城中的告示墙上贴榜广召天下医术精湛者入宫医治病重的武惠妃。大夫为了告示上的赏金将告示揭了下来,抱着试一试的心入了宫去医治武惠妃。 宫中御医对武惠妃的病是束手无策、无良方,这位大夫去看诊后也是如此,无良方。前些日子武惠妃终究是病入膏肓,病殁。于是先前揭榜的大夫大都遭到皇上的降罪,责令陪葬,说是惠妃死后依旧要有医者照看。这医馆的大夫就是如此殒命的。 听了的确让人心生怜悯和叹息。 叹恩宠一世也阴谋一世的武惠妃辞世,叹医馆的大夫为财丧命,叹皇上要人陪葬实在迂腐。幸而公仪伯父当时没有揭榜入宫,否则也是九死一生的境地。 遇此一事,我只希望公仪采萍就是公仪采萍,不是什么江采萍,不是什么梅妃,我不愿她入宫,朱玉棠是一个俊俏的睿智商人,他的真心也值得姐姐托付终身。 我一定要让朱家父母改变主意,向公仪家提亲! 我打定主意,甩开冉晓风十几条街后,我用存了许久的一贯钱去买了一些布匹,又在附近的舞乐坊租来了一尾红木琴,辛辛苦苦的抱着买来的东西来到了朱玉棠家的酒肆对楼。 我所处的这楼为观溪阁,顾名思义,就是专门建设来观赏木兰溪的,共两层高,阁檐如凉亭一样有往外延伸的八角。木兰溪名为溪,却是河,闽地主要的河流之一,闽中最大的河流。 我上了回旋扶手楼梯,凭栏眺望,河风习习拂面,很是惬意。目光越过榆树林和河岸郁郁葱葱的野草看向广阔的木兰溪。木兰溪的河道迂回曲折,弯急、弯多且弯密,和煦的阳光下有蜻蜓回旋,河面泛着粼粼波光,河水清冽,水草摇曳。 “水美鱼肥,这平静的河面下不知有多少肥美的鱼虾。”我感叹道。 “明珠你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那一面。人家都是观景,你却能从景中参透内中吃食,你应该是饿了吧!” 我听了讪笑两声,原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将事情完成,中途冒出一个左亦深让我很不适应这突如其来、意料之外冒出来的人。在左亦深的眼中我似乎有许多优点,“一句话都能被亦深哥哥你说的如此玄妙,竟用参透一词,我也是佩服。” 方才在绸缎庄买布的时候又巧遇了左亦深,我问他怎么尽买些女子用的布匹,他竟回答我说他这是在挑买聘礼,看着他深深看我的眼神,吓的我觉得这个书卷气质的清新少年可能要犯调戏人的痞子病了。 我抬脚就出绸缎庄,我猜我要是再追问一句他或许就会说是来向我家提亲的,然后要说些我不太想听的男女之情的话,于是也不再多问,抬脚就急着走。 哪知这次他非要与我同行,我才甩开冉晓风,又沾上个左亦深,本想再甩左亦深个十九条街,但想想时间不多,还是先办正事,何况还可以多上左亦深一个帮忙的人。 果真是个帮忙的人,我只承认我是饿了,一大早没吃早膳就出来,路上只吃了一串冰糖葫芦,现在日上中天,早已是饥肠辘辘,就见左亦深就朝天空喊道:“小白!小白!” 碧蓝的天空立时出现一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大,黑点越来越白,原来是只小白鸽! 出门在外没有纸,左亦深匆匆扯烂身上衣服的一角,惹来我的惊呼,他华贵的衣服是用绢帛制成的,不是一般的值钱,何况绢帛在唐朝就等同于钱,可以直接买东西的! 他撕扯下一角绢帛,在一丛不知名的红色花丛中取下一朵花茎,然后用花茎里白色的汁液在绢帛上不知书写着什么,很快就写完。 他将绢帛细致卷好绑在小白鸽的爪上,他一边系绑着一边安抚我道:“一角绢帛罢了,不碍事。我在给我家酒肆的人传书信。” 我心想的确不碍事,是碍钱! 小白鸽振动翅膀往朱家酒肆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天际。 待我开始将买来的布匹展开,围挂在阁柱之间的时候,几个人忽然从楼梯上到阁楼,他们提着各色菜式,食物的香味四溢,让我很是惊喜左亦深的鸽子和人办事效率都这么快。心想这就是古代的叫外卖。 欸?不过……我看着来人中有一人身材高挑,再看那张脸,清神俊朗,稚气未脱,不正是我方才甩了十几条街才摆脱的——冉!晓!风!? 我 12. 泛舟寻音人 《盛唐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十二】 因我的身躯还是十三岁的样子,容貌也与公仪采萍全然不同,我便以薄透的布匹围挂在阁柱上,制造出朦胧的身形,反正只要朱家父母知晓公仪采萍的才华即可,容貌可容后再说。 一开始我布置了布匹许久,可遮挡与朦胧的效果都不理想,果然实际与想象有时总是相差甚远的,好在左亦深有先见之明,于是我们便将他托人送来的屏风围成一方,将一尾琴围在其中。 指间拨动,琴声悠扬,飘渺的琴音随着风如流水般流向酒肆,杯盏交错间,酒肆中的客人被琴声吸引,纷纷转头看向我所处的观溪阁。 冉晓风抱臂持剑静默的伫立在我身后看我抚琴,左亦深则撩袍坐于石桌边悠然斟茶品曲,而我从午膳的时辰开始共抚琴三曲。 曲毕,我长舒一口气,起身来到石桌前斟起了茶水,幽怨道:“我抚琴这么久,你们却在这优哉游哉的也不给我杯水喝。” “你又没唱歌,给你水喝做什么?”冉晓风潇洒立在一旁,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说我一句。我没好气的答他,“我与姐姐的声音不同,我若是开口唱了,他日他人听过公仪采萍的声音就都知今日抚琴之人不是她了,那岂不是穿帮。” “我与你相熟这么久,竟不知原来明珠你会弹琴,不免不想打扰你,好多听一会。”左亦深忙将食盒里的糕点碟子一一摆开在我面前。 我心想有一天那个面若秋月的观星少年也会立在漫天星光下,他作画,我抚琴。 这一日应该不会太久,等我完成这一桩事,让姐姐和朱玉棠终成眷属后我就能去齐瀚所在的长安了! “这件事你们一定替我保密,我今日是代姐姐来观溪阁,以她之名代她展现技艺的。”公仪采萍擅吹白玉笛,但我不懂吹笛,只好代她抚琴。 “也不知小师妹你想玩什么花样,不过我冉晓风可以奉陪到底。”冉晓风依旧是持剑抱臂的姿势,颔首潇洒对我说道。左亦深亦是一副‘没问题’、‘不在话下’的神情。 我们三人都还未用午膳,一同收拾了东西便往左亦深酒肆去,冉晓风在前,我在后,我刚要踏下最后几阶楼梯,冉晓风忽然返回,“小师妹,观溪阁门口聚了许多听你琴音的人,你要是就这样出去,到时他们都知道你不是你姐姐公仪采萍了。” 我们连忙退到了弯曲的楼梯阶中间,避开了阁口那些探究的目光。被围观是我早就预料到的,只是想着有屏风遮挡,却忘了如何退场这一层。 “不如你钻进布匹里,我将你裹住,扛在肩上带你出去?”冉晓风提议道。 “……”我看着冉晓风认真的表情,他不像是在开玩笑。 忽闻又一声‘嘶拉’的绢帛撕裂声,我见左亦深又在自己的竹青色袍子上毫不留情的撕了一角,“用这方绢帛蒙住脸吧。”他对我说。 我看着这个书卷气质的少年,心中在想,左亦深除了有钱就还是有钱,这绢帛等同于钱,他把钱撕出如此阔气的姿态,让我敬佩。 我乐了,“难怪古代宠妃妹喜和妲己都喜欢听撕绢帛的声音,果然好听。”我话音才落下,我忽然记起这两位宠妃最后都落了个红颜祸水致使亡国的名声。 也是,绢帛如此名贵,撕绢帛如此败家,不亡国才怪。 以绢帛作面纱,我今日一袭桃花云雾烟水裙,与姐姐的衣着风格迥然不同。面纱在耳上挂好,“现在他们是看不到我的容貌了,可我这身形……” “明珠你与公仪采萍虽相差两岁,但其实你现在的身形与她相差无几,蒙上面纱后完全是可以大大方方的出去的。” 我听了左亦深的话心中的石头顿时要落下,谁知这时冉晓风忽然上前瞅了瞅我的胸,撇嘴道:“左兄做人可是要诚实的,你看小师妹这处,还是平的!如何与公仪采萍相差无几?” “……”事实摆在眼前,左亦深理亏,语塞。 我见他俩这样,羞愤的要打冉晓风,他却极为轻巧的用手掌包住了我的拳头,“小师妹你是女孩子,不能这样打人。好好好!这年头说诚实话也要挨打,以后我说谎话就是,你乖乖的,我有法子让你出去。” 我冷静了些许,定睛看他有什么把戏出去,难不成是让我往衣襟里塞馒头?却见他转头问起左亦深来,“左兄,听闻你的小白鸽知道去酒楼的路,它可还知道去明珠家的路?” 我本不抱希望,哪知左亦深十分爽朗的答道:“自然有!我早有训练!有备无患。”他说完便开始朝天空喊着,“大白!大白!” 我听了心下讶然,他的鸽子除了小白,还有大白,看这样子,小白是专门给他家酒肆传书信的,这大白就是专门去我所在的公仪家的。 左亦深这话中的‘早有训练,有备无患’是何用意?难道左亦深真如那日帮我采枇杷花时所说,来闽地是特地向公仪伯父提亲的?可我才十三岁,而且心中还有齐瀚。 我还思忖着,左亦深的华衣上又在‘嘶拉’声中阔气的缺了一角,我没阻止,冉晓风倒先开声了,“左兄不必!我只需拿身上一件东西作为信物,让我的师兄来找我!” 冉晓风没有接过左亦深好意撕下的绢帛,而是从腰束间取出一件铜牌拿到小白鸽面前,嬉笑道:“这可是我的令牌,你这只小白鸽要是敢弄丢,我就烤了你吃!” 这只名为‘大白’的小白鸽在左亦深的指令中飞往公仪家的方向,我原以为起码要等上三炷香的时间,没想到马上就听到阁外有马车轱辘的声音。 同样高挑的少年从马上下来,站在低我们几段的阶梯上,他与冉晓风一样身着修身白长袍,此刻长袍在河风中凛凛翻飞,长身玉立,很是威风,他的手上握着一只小白鸽,正是刚才飞出去的大白。 “乘勋,你快放开大白!”我连忙冲乘勋喊道,生怕小白鸽一不小心在通常力道上不分轻重的男子手里断了气。 “大白?”乘勋瞧了瞧手中的小白鸽,顿时了然,立时松手,期间他不苟言笑的表情一丝未变。得救的小白鸽即刻飞到它的主人左亦深的肩膀上蹭着脑袋寻求安慰。 “我一直驾着马车在你身后跟随着,刚才见这飞过的鸽子口中叼着一块在阳光下闪烁着光的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以石子将鸽子击下,发现是你的令牌,便匆匆来这寻你。却原来是晓风你特意以此召我来的。”见小白鸽与左亦深相熟,乘勋了然。 以石子就能击下正在天空中飞行的鸟,身手了得,驿主派出的人果然是能人。 “如此正巧,我们把小师妹送回家中吧!” 于是冉晓风和乘勋两个身材高挑的人在前方将我的身形挡住,遮挡着人群探寻我的视线,他们终究还是能看到我戴着面纱的脸,但身形却不会看清。我在左亦深的安排下上了马车,放下车帘,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听车帘之外的人群中有人议论纷纷,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纷乱混杂的声音让我一句也没听清。左亦深与冉晓风上了马车,乘勋驭马带着我们往左亦深家的酒肆奔去。 “这女子好像就是方才在二楼屏风 13. 掩真容示人 《盛唐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十三】 一出了姐姐的房门,我就想着去朱家酒肆探听一下朱玉棠的行踪,正要踏出家门槛,门外就来了一个手执团扇、花枝招展的女人自称是媒人。我大喜!没想到抚琴一日就真能招来上门提亲的人,忙问她:“请问是哪家请来向我家说媒的?” “酒家郎君!”说媒人兴许见我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家,是个拿不了主意的人,所以一脸喜色的她就随口应着我然后径直去找公仪夫妇了,对我并不多言。 我一听是酒家郎君就乐了,朱玉棠莫不就是酒家郎君?原来他昨日今日都没来探望公仪采萍是有缘由的。这下好了,昨日抚琴三曲没有白费。 朱玉棠家境比公仪家要优越一些,朱家的提亲,公仪夫妇一定会答应的,只要他们结亲,那么关于后世所说的‘梅妃’此人就自然而然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皆大欢喜! 我站在无梅花的梅树下看着媒婆入公仪家大堂,我心中盘算着回到长安后如何与齐瀚相聚的事情。我十三岁,已到婚龄,未免父母亲将我早早许配给其他人,我得先向齐瀚确定我们当初定情一事他是否当真,是戏言还是他真的要娶我。 怪哉!怎么这媒婆说亲,公仪伯父还要将我父亲请来?果然是拜把的兄弟,关系好到嫁女儿也要拉着我的父亲来提建议供参考。 怪哉!父亲怎么老看着站在梅花树下的我?而且还是那么奇怪的眼神? 怪哉!这媒婆怎么就这么走了?看她那神情没有来时那般眉飞舞色的喜悦,我感到这场说亲甚是怪异。 “父亲。” 父亲已经站在了我跟前,他沉吟片刻,似乎不知怎么开口,然后他笑着对我说:“明珠,我的女儿,阿耶给你取明珠为字就是视你如掌上明珠,你才刚回到阿耶的身边,阿耶不舍得让你这么快就又离开阿耶!不管这个使媒人来提亲的郎君你认不认识,喜不喜欢,方才那门亲事阿耶都是不会应允的,等回了长安,到了你及笄之年,阿耶一定给你寻个好人家!” 这是什么情况?刚才那媒人是来给我说亲,不是给公仪采萍说亲的!? 朱家父母可有弄错?我怔着,没说话。 这时冉晓风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一袭青色修身深衣,衣袖由袖带系绑着,显得手臂修长,腰间以黑色腰带束之,手中持着长剑,英姿飒爽,“舒叔叔,有人想与明珠定亲?” “嗯。” “是哪家的郎君?” “鸿运酒肆的左家,听媒人说这左郎君是长安人,特地从长安来此请人说媒的。我也依稀记得在长安西市有一家酒肆名为品雅。” 左家!?原来……原来是左亦深…… 听闻刚才说亲一事的男主角是左亦深而不是朱玉棠,更与公仪采萍没半分关系。我心情复杂,只觉得这个左亦深怎么来捣乱,让我空欢喜一场。媒人刚才说是酒家郎君让我误以为是朱玉棠,却全然忘了左亦深也是酒家的郎君! 没想到左亦深这个一身书卷气质的清爽少年他竟真的来我家提亲了,昨日在绸缎庄巧遇他,问他怎么尽采买些女子的布匹,他答我是在挑选聘礼,当时我也知我要是再追问一句他或许就会说是来向我家提亲,于是也不再多问,抬脚就急着走。 成亲如此大事,没想到他是认真的! 我蓦地想起那日我在郊外采枇杷花给姐姐做药时他好像也要跟我提起这桩亲事,只不过我当日也是只听他说一半就一溜烟跑了。 “长安人?姓左?鸿运酒肆?那不正是……” 冉晓风显然也知道这个左姓的酒家郎君是谁,他们昨日还和谐的一齐在我身后听我弹琴。 “唔,小师妹你给我吃的这是什么?” 冉晓风话还未说完就被身高不高的我跳起来塞了一朵黄色小花到他嘴里,塞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我见父亲想要追问冉晓风,便急忙拉着冉晓风的手臂往外走,“这花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听闻其芯香甜,就给你尝尝!怎么样?好吃吗?” 冉晓风因为猝防不及,让黄色小花入了口中,还在舌间不经意的嚼动了两下。他回过神来后立即一脸苦色的吐了出来,“小师妹你想毒害你师兄吗?这花你都不知名!而且还吃的我一口涩味!” 我赔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我不再给你吃这种庭院里的野花就是了。我是见那种大绿毛虫很喜欢这野花,整日趴伏在这种野花上,我以为好吃,恰好你早膳还未吃,我也是一片好意。” “大绿毛虫!”冉晓风快跳了起来,一副要作呕的样子。 “你怎么这副样子,大绿毛虫其实就是蝴蝶,它是会化蝶的,也是美丽的事物。”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一边走在前头拉着冉晓风的手臂往马厩去,余下父亲在原地看着我们一脸包容笑意。 “小师妹。” 忽闻身后的冉晓风阴森森的叫我,还带着阴险的笑意。 不明的回头,只见一只肥大的绿毛虫在我眼前摇头晃脑的在冉晓风指间挣扎!它的绒毛和触须都因为距离过近而看的一清二楚!冉晓风朝我乐呵呵的笑着。 我一声惊叫,脚下后退想逃,却踩到一枚石子,足一偏,身体往后倒地。 庭院的树木花草间,我看到桃花瓣在冉晓风身后漫天飞舞,马厩的马仰头嘶鸣,我想我下一秒就要摔在庭院坚硬的石板上了,眼睛不由自主的就紧紧闭上,却感到身体忽然掉在一个厚实的物体上,没有一丝疼痛感。 睁眼,一双丹凤眼正以极其近的距离正对着我一探究竟的目光。这双丹凤眼中,透亮的眸光映着漫天飞舞的粉白色桃花瓣。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冉晓风时他的眼凛冽,带着杀气,当时吓的我倒退一步,不过再见他到现在,再也没见过他那凛冽的眼神了。 “谁刚才还说大绿毛虫也是美丽的事物的?谁刚才说毛虫也是蝴蝶的?怎么?怕成这样?”冉晓风眼中满是戏弄的笑意。< 14. 屏风遮美人 《盛唐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十四】 出门之前我对镜照过,镜中女子乌黑的及腰长发,鬓边别着的红玉华胜若清冷的梅花在花间盛放,额前碎发下一双杏眼波光流转,睫毛卷翘,娇俏的鼻梁被轻纱蒙了一半,手执姐姐那把爱不释手的折扇,纤腰约束,一袭白玉兰薄水烟长裙。 我十二岁就来了月事,身高也随之长了上来,与体态纤瘦的公仪采萍相差无几。这样装扮起来确实与姐姐的身形有八分像,等会从观溪阁里出来,再执起这折扇,模仿她平日里执扇的动作和优雅轻然的步姿,就有九分像了! 我又担忧地抚上鬓发间的红玉华胜,没丢,还在鬓上。心想若是齐瀚在多好,他会抚琴,且琴技高超,他抚琴,我作舞,那该是多美好的一件事,我没一日无不想念他。 原本我想先去朱玉棠家探明他为何一连两日没有一丝音讯,也没来探望病中的公仪采萍,但为了赶在午膳酒肆最多人的时候到观溪阁,就让乘勋直接驾马车先送我到了观溪阁。 提起裙尾入了马车厢内,我卷起车帘,仗着自己蒙着面纱不惧怕一路行来时路人投来的目光,今日我要招摇的从公仪家到观溪阁,让他们都知道观溪阁屏风后的女子是——公仪采萍! 一连三日我蒙着面纱,乘着乘勋的马车招摇的穿街过巷,从公仪家来到观溪阁,车帘一直是卷起的,任路人朝马车厢内的我张望。在酒肆正人声鼎沸、杯盏交错的时候在观溪阁的屏风后抚琴,任琴音悠长,任案几上的梅花熏香随风散开。 如此,我连奏了三日,每日奏三曲,没有一曲是重复的。 以至于第四日的时候,到了煦日波光闪烁,酒肆人声正沸,我乘着乘勋的马车到观溪阁时朱玉棠家的酒肆二楼雅座上没有虚座,更挤满了人。且观溪阁前已经聚有许多人等候我来献曲,人群中有老有少。 有书生在河岸边临摹作画,有孩童在草地上嬉闹玩耍,更夸张的是有三五成群的人在观溪阁周围的草地上铺下席子或毯子,准备了酒与吃食,还有瓜子!他们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翘着二郎腿在席上望着观溪阁的二楼翘首以待。 看到乘勋驾着马车前来,他们都停下了手中的事物看向了马车厢内蒙着面纱的我。在任何一处娱乐场听曲都不是免费的,现今有我这个免费的,城镇中闲着没事做的人果然够捧场的。 我坐在马车里迟迟不敢下地,“里里外外的人这么多,这样过去,若是面纱被挤掉了怎么办?乘勋哥哥你能带我飞身上去吗?” “你是怕鬓发被挤得散乱吧!”冉晓风从马车厢内纵身一跳,立在青石板上仰望着我。 乘勋拉稳缰绳,侧头答我,“明珠,这世上能飞那么高的只有鸟。”他依旧是一副不温不火,清冷的神情,是一个十分沉稳又让人感到可以依赖的人。 或许是我太挂念公仪睿的缘故,我每每看着他,总让我想起久未音讯的仪睿哥哥。听公仪夫妇在西域乌垒的朋友传来消息,都护府并没有公仪睿这个人,这让我们很是担忧。 “就算我师兄是鸟,他拉着阿胖你也飞不高的。” 我白了冉晓风一眼,道:“学武之人不是都飞檐走壁,轻功来轻功去的吗?” “你听谁说的?轻功是有,飞上屋顶还是可以的,但是你看看,你看看,这两层楼高的观溪阁,你让谁来飞飞试试!” “不飞就不飞嘛。”我想起我在一千年后的世界总是在古代电视剧中看到男子大多都会飞檐走壁的轻功,看来都是夸大的。 我和冉晓风你一句我一句的正闹着,乘勋忽然淡淡的飘出一句:“换个场地吧,那里。” 朝着乘勋剑鞘所指的地方望去,前方一处一片桃花林映入眼帘,桃花林离观溪阁也就一百步左右的距离。 我略一迟疑,立时赞同。 我在观溪阁奏乐的初衷是为了临河有意境,且对着朱玉棠家的酒肆,好引起朱家夫妇的注意,更是为了居高引人注目。如今目的达到,观溪阁前积聚了这么多人,也不愁没观众,只需他们将公仪采萍此名传出即可。 谁知我刚点了头就见冉晓风乌黑的额前斜刘海上有些许水珠,执着折扇的伸出马车厢外,河风拂来,绵绵细雨落在了我的手心,清凉之意灌入马车厢内,“下雨了。” “避一避吧,等雨停了,以免伤风感冒。”乘勋淡淡说道。 我望了望马车外在观溪阁的人群,他们大多数并未因雨散去,他们在等我。回望的这一刹那我的记忆忽然产生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曾经这样被等待过,这样的场景似乎存在过,“乘勋哥哥,只是细雨罢了,我们去桃花林吧。” 等马车稍前,到了桃花林边缘,我这才发现桃花林中已然有雕花檀木屏风围立。屏风纯色薄纱通透,四角镶绣着洛阳红牡丹,清雅中带着贵气,雅致别韵。 左亦深的屏风? 通透的屏风后白影一晃,一名少年缓缓走出,一身圆领白色青云纹绣竹长袍,翩然立在桃花树下,一如既往的书卷清新气质。 “亦深,谢谢你。”我略微感动,有左亦深、乘勋、冉晓风和我这么多人一起暗中帮公仪采萍和朱玉棠,我只希望他们最终能如我们期望的终成眷属,也不枉我每日瞒着家中来此抚琴一个时辰。 两日不见他,他的气质似乎沉静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父亲婉拒了他提亲一事,他笑的有点牵强,“明珠你不必对我言谢。我见观溪阁前如此多人,便将屏风置于此。没想到你们果然来这桃花林。” “亦深你可有朱玉棠的音讯?我找了他两日,朱家说他去外出游玩了!” “昨日我已经去朱家打探过。” “可是去扬州了?”我焦急的问道。 左亦深摇了摇头,徐徐说来,“玉棠被朱伯父锁在房中不得出门,并非外出游玩了。我与玉棠的父母相熟,朱夫人让我劝解玉棠去扬州提亲, 15. 或终成眷属 《盛唐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他的琴音一时如春季的绵绵细雨,一时如夏季夜里的暴风雨,一时如秋季飘飘洒洒的雨,一时如冬季温和的暖阳,四季天象都变幻全在他指间的一曲。 我伴着他的曲子即兴在宽长的毯子上作舞,足下的毯子是左亦深让人临时铺在草地上的,果然体贴细微的一个人,生怕我在下着雨的地上不便作舞。 洋洋洒洒的细雨,河风穿过木兰溪处处涟漪的水面朝桃花林袭来,我的白色面纱飘动,手中握着一把油纸伞,只觉得一阵雨一阵风中有一股清新的大地气息隐没于鼻息之间间。 娇嫩的花瓣如珠似玉,远远朝桃花林深处看去,一片薄雾缭绕着桃林,如梦似幻。 今日我着一袭白纹昙花雨丝曳地纱裙亭亭立在桃花林间,执着伞随琴音的旋律曼舞着,青丝墨染,墨发垂腰如绸缎,广袖飘逸,裙摆生风,我轻移莲步,腰肢袅娜温柔。 一手执纸伞轻曳,一手中执折扇时而拢起,时而皓腕轻转将扇舒展,沉浸在左亦深所弹的琴曲中作舞,此时我似乎听到人群中有人叫好,眼神掠过间亦看到作画的书生正定神看着我,笔下刷刷飞舞着,认真的有些呆头的样子令我生笑。 当然,笑容隐没在面纱之后。 我记得上一次起舞时是我误会公仪采萍和齐瀚有私情,郁结的我无处可宣泄,只得将郁结悲愤的情绪糅合凝聚在舞步间,步步生风,以舞宣泄情绪。 琴音忽而从绵绵细雨转为暴雨一般,我随琴音境界忽地抛却纸伞,步步生风,独剩手中折扇与我融为一体在雨中的桃花林连旋数圈。 琴音将至尾,我广袖挥尽,足尖立在毯上,回旋,舞开,将左亦深琴音中暴雨的意境竭力体现的淋漓尽致,却无心的触到几树桃花。 瞬时,我觉得睫毛上蓦地沾上了几滴水珠,一阵清凉。拂身旋过,娇粉若佳人容色的桃花瓣和停留在花瓣上的剔透雨珠瞬时与天空飘洒下的雨珠一同纷纷扬扬的落了我一身。 腰肢后仰,面纱飘然,抬腕颔首,广袖滑至肘处,露出一截若雪的肌肤。 我见几树的桃花瓣随着细雨在空中曼舞着落下,心中忽然被此唯美浪漫之景触动,折扇在如瀑布之境的琴音终了之时倏地展开,扇上的诗随即被围观的人群念了出来。 这把折扇并不是公仪采萍那把,好在拿的不是公仪采萍那把折扇,若是她宝贝的那把折扇被我拿来淋了雨,她那位冰美人肯定会恼怒对我。若是她那把,我也羞于展开折扇,毕竟她的折扇上有她精心将朱玉棠那幅糟糕的梅花水墨画缝在上面。 手中折扇是我央冉晓风给我做的一把,扇面单调,纯白纸,我便在上面写了一首诗。这首诗好像就是唐代诗人写的,也不知他现今作出这首诗没有,或是他还未出世? 若是他还未作出此诗,那就是我这个一千年后的人顺着记忆剽窃了他未见世的诗,那真是罪过罪过……只希望他已经出世且已作此诗。 我今日才写上,不想竟如此应景,命运真是巧妙! “我还是第一次见人撑伞跳舞,方才那一舞,细雨清风,衣袂飘然,我觉得扇上应题诗‘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才对。” “你又没见着采萍姑娘的容华,又何来若桃李一说?” “桃李我总吃过吧!能歌善舞,舞姿曼妙,眼波流动,面纱遮面,容华还能不艳若桃李?” 此时人群中走出一人,朗朗吟诵扇面上的一行诗,“兰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来上滩。”而后赞赏道:“这首诗甚是应景,采萍姑娘不仅能善琴善舞,还晓作诗!如此才华横溢,堪比东晋时的女诗人谢道韫。” 我看此人头戴黑纱镶金束冠,两鬓泛白,是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气质独特,似是从外地来的,本想回答,唇齿刚启,想起我与姐姐音色不同,且我的声音还是十三岁少女的声音,连忙闭口不言。 我低眉顺眼,学着姐姐的样子微微福身,算是谢过众人的夸赞之词。 锦衣的中年男子见我如此,浓郁的英眉稍扬,一抹浅淡的笑意挂于唇边,恭手自我介绍道:“鄙人高公,听闻你九岁就会吟诗作赋了,在下佩服。不知可否揭下面纱让鄙人一睹真容?” 我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抬手护住面纱,微微摇头以示拒绝。 听人群的议论,他们已经将我认定为公仪采萍了,面纱下的唇安心一弯,也不开口说话,以免自己的声音被他们听了去。 我再一次朝众人微微一福身,算是拜别,而后踩着公仪采萍平日里优雅轻然的步态上了马车,一副大家闺秀之态。 这一次,我将车帘放下了。 紧接着我在马车厢内举手欢喜道,“姐姐和朱玉棠他们一定能在一起!” “你现在活脱的样子与刚才那大家闺秀静雅的样子截然不同。”冉晓风笑嘻嘻道,“我们那么竭力帮他们,有你四日的表现,朱家父母还不改道来公仪家提亲那就奇了!公仪采萍卧病在家,名声却响彻城镇了!”冉晓风抱剑慵懒的靠在壁上对我说。 “亦深,这次全靠你鼎力相助,没想到你琴技如此超群。” “我也没想到你的舞技如此让人移不开眼,只可惜我要顾及指间弦音,不能专心观赏你的舞姿。如果你要说谢谢,我不想听,你可有其他来报答我?” “没有。”冉晓风迅速替我答道。 左亦深横了冉晓风一眼,冉晓风却慵懒的看着车顶,忽视了他的眼神。 “可有其他报答我?”左亦深再一次看着我,认真说道。 “还是没有。”冉晓风又抢先答道,而后又装作看不见左亦深的神色,抱着剑装作看车顶。 这下我被他们逗笑了,就这样,大家一路在马车内笑着回到了公仪家。 不对!左亦深怎么随我回了家?糟糕!得意忘形了,结果竟然将早上雇媒人来我家提亲的人给顺道带了回来。父亲若是看到,一定以为我与他有私情! “亦深你你你,你怎么还在这?我都到家了,你快走,别给我父亲和我公仪伯父看到!” 冉晓风在一旁侧着头假意看窗外,实则是在偷笑。 “我就是特意随你回来见令尊的。”左亦深一 16. 聘礼书之姓 《盛唐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十六】 公仪夫妇对观溪阁抚琴、桃花林作舞一事早有耳闻,他们心知公仪采萍一直在家,而公仪云则日日出去,他们心知肚明现在城镇中传闻的公仪采萍实则是公仪云冒充的,此时对着亲家他们只能不说破,反正公仪采萍确实是个能吟诗作赋,能歌善舞的美人。 夜色若浓稠化不开的墨砚,月如勾悬于其中,树影婆娑,清凉的风在庭院摇了一丛的花香,蟋蟀鸣叫着,几星流萤忽闪着莹莹幽绿的光掠过地上的花草和枝繁叶茂的树丛间,弯弯绕绕的飞至我眼前。 我坐在我屋前庭院的石桌上托腮望月,并不理它。也不知仪睿哥哥有没有与我同时在看这弯明月,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为什么了无音讯?这个时代还算太平,可是僻静的地方免不了贼匪之徒,仪睿哥哥一个人真叫人担忧。 那日两家在酒肆一聚后的第五日,父亲说收到长安的书信,有些生意上的事务要处理,明日就启程携我返回长安。如今公仪采萍和朱玉棠的一桩喜事就要成了,我也可以随父亲回长安与阔别多年的母亲一同生活了,还可以见到齐瀚。 可仪睿哥哥的事终究让我放心不下,明日不能安心从闽地离去。 装病拖延?还是明日就随父亲启程?不知我到了长安生活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我想起了舒家那两个毒妇妾室。等我回去了定要暗里好好整治她们。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一个人影踏着月光行来,“小师妹你在那做什么?” “等天亮。”我托着腮,脑中还在思忖着,随口应道来人。 “离天亮还有十个时辰。”冉晓风随性在我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正对着我的脸道,见我不语,他很是随意的坐上了石桌,枕着双手仰躺在桌上看着月光,洒脱道:“好吧,跟你一起等,偶尔看看日出也是一件惬意的事。” 我刚因他的举措有些感动,就见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然后慵懒的对我说:“明珠小师妹,阿胖,等快要日出的时候叫醒我啊,我先睡了,今天好累。”说完便闭上眼沉沉睡去。 “……”我的情绪在风中凌乱了。 一夜无眠,冉晓风看起来是真的以秒入睡了,凌晨时,寒露重重,虽他是和衣而睡,我还是给他盖上了一袭衣袍。 快要破晓了,我见金色的曙光破过云层,穿云而至,便起身叫冉晓风起来,哪知我一拍他,他蓦地睁眼,一双丹凤眼中寒光四射的看着我,一如我初次见他时他警惕的眼神。 我后退一步,却见他慵懒起身,眸光清亮的看着我,“小师妹有心了!果然是破晓之时叫醒我。诶?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你刚才……” 冉晓风似毫不自知,朝我投以疑问的目光。 “没什么。”我忽然朝他微微一笑就走开了,剩冉晓风愣在原地。 云层中渐渐释放出万丈光芒,今日是新的一天,我终于等到朱家下聘礼之日了,我闭眸,深吸了一口晨曦的清新气息。 一大早,公仪云等了几日的聘礼如期而至,她看着一个个打着大红绑带,结着大红绣花的红绸锦缎盒被一群人相继抬进公仪家的大堂,心中欣慰,替公仪采萍感到高兴,却毫不知晓公仪家的朱门两边悬挂的写有‘公仪’二字的灯笼被换下,改为两个映着‘江’字的红色大灯笼。 聘礼到了,等同于姐姐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朱家的门槛,江采萍这个人就要就此消失于历史上,或者说江采萍另有其人? 毕竟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但公仪采萍与江采萍传闻的历史结局相吻合的那个梦如何解释?不管了,如今姐姐成亲的日子公仪伯父与朱家夫妇都已经商定好了,只等姐姐出嫁了。 什么梅花林中手执折扇的素雅女子,什么井,什么白绫三尺的,叨扰的我许久未睡好,通通只是一个梦!我看着足足可以堆三尺高的红绸锦缎盒,我一直都知道朱玉棠家境不错,可没想到他家竟富足成这样,阔气如此,与那些王公贵族家的聘礼相比也不为过。 光这大方典雅又喜庆的红绸锦缎盒就价值不低,里头装的东西一定更加贵重。看着陆陆续续被抬进公仪家大堂的聘礼,我安心了许多,心中便打定主意今日即随父亲回长安,仪睿哥哥的踪迹也可央与父亲相熟的长安驿长令四处的驿夫留意探听。 公仪伯父翻开呈上的聘礼书,我欣然凑身,低头去看,只看了一行,余下的字还未看完,我脑中忽然一片轰鸣,头脑一片空白,一夜未眠,此刻我腿脚发软,头晕目眩,几欲晕倒! 那聘礼书上赫然写着三个字——江,采,萍! 为何公仪采萍变成了江采萍!? 晕倒前我见父亲身后的一个身影倏然而至,托住了我倒下的身躯,我知道这身影是乘勋。 黑暗中有一丝微光,缓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床的紫色帷幔,冉晓风趴伏在我的床榻边睡着了,桌案上燃着一支蜡烛。 腹中一阵雷鼓,我有多久未进食了?看着窗外投入的月辉,我想起了白日里的事,我看到公仪伯父手捧的聘礼书上赫然写着‘江采萍’三个字,之后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了,我应该就是那时晕倒的。 为什么聘礼书上是江采萍那个最终可能会惨死在宫中的女子?为什么不是公仪采萍? 若是朱玉棠能以公仪采萍的原姓顺利娶回,那聘礼书上姓谁名甚都不重要,但若是……我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冉晓风,我父亲呢?”今日是父亲携我回长安之日,我这一睡就是晚上,想必父亲又因为我耽搁了下来,我心下惭愧。 “公仪大夫说你只是劳累体虚,并无大碍,且需要休养几日,所以舒叔叔就由我师兄护送先回长安处理事务了,临走时他将你托付于我……” “托付于你?”我木讷住,这句话怎么那么像丈人对女婿说的话,平日里我见父亲似乎挺欣赏冉晓风, 17. 惊然遭掌掴 《盛唐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十七】 堂中的灯未全部点燃,唯点着堂正中花梨木的矮桌几上的一盏兽形的青瓷灯盏,灯火在夜风里摇摇晃晃的,细微的灯光下我见公仪伯父和公仪夫人还没有入寝,正盘腿坐在大堂的高座,他们的神色在阴影下看不清。 我见那青瓷灯盏旁摆放着一封红色帖子,似乎正是我早上看的那封聘礼书。我走近,从桌面拾起红色帖子,缓缓翻开。 红纸烫金字,龙飞凤舞的字迹,字字分明。接着灯火微弱的光,聘礼书上所书的‘江采萍’三字还是让我的脑中空白了须臾,我的心如同被人拿捏着,呼吸间压抑万分,视线下移至聘礼书上的最后一行。 皇……皇上……是皇上!?我猛地从聘礼书上抬眸,双眼睁圆,惊讶万分。 难怪那些红绸锦缎盒阔绰如皇族,原来就是皇族之人送来的聘礼! 唐玄宗这样完全没有派人来商量就下了聘礼,完全是不管女子家愿不愿意,都要强娶的意思!或是他觉得普天之下,哪会有人家不愿把女儿家嫁给他?如此荣幸的事,便直接将聘礼书托送聘礼的人呈上? “终是无法避世,原以为将采萍许给玉棠此后便可福安一生,便在她嫁前将姓氏改回为‘江’,以避过如今在闽地公仪采萍的四字盛名,继续避世!没想到……唉,避开了龙气之地,仍是避不开龙气者啊!”公仪伯父颓然叹道。 他与公仪夫人的神色依旧在阴影中看不真切,而冉晓风如往常一贯持着长剑,平日里与我斗嘴的他此时沉静的立于我前方,眸光中浮现担忧之色。 我后退几步,聘礼书‘啪’地掉落在地。 我不可置信的微微摇头,而后飞快旋身往姐姐的闺房奔去。一路狂奔,心怦怦作跳,我掠过夜里清凉的庭院,梅花树的梅花早已败落,院角的几树桃花取而代之。我只觉衣袂生风,身后跟来一抹黑影,我知那是冉晓风。 杏红的杜鹃花一如往昔,繁茂艳丽,我在台阶上停步,雕花缕空红木门的窗纸上被房内的灯火照的通透,我隐约能瞧见一抹丽影在里头。 推开门,闺房馨香四溢,一袭清素雅致长裙的公仪采萍正背对着我婷婷而立,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雕窗外在云雾中忽隐忽现的一弯新月,月光如水,倾泻而下,落在我与她的身上。 “我与朱郎终究不能在一起。”公仪采萍拿起菱花铜镜,对镜幽幽说道。她的声音哀戚的如同随时会被吹散的云雾。“姐姐……”见她话语悲凉,我走至她身边却不知从何开口,心乱如麻,思绪一片混沌,连安慰的话也不会说了。 “你说若是这张容颜不再,朱郎还会爱我吗?”她如若削葱的手指抚上她吹弹可破的脸颊,我愣愣的看着,觉得她此刻的举动有些怪异,果然下一刻就见她从发髻上取下一支白玉兰翡翠簪,朝自己白璧无瑕的脸上划去。 她要自毁容颜! “不可以!”我大惊!飞手夺下那支白玉兰翡翠簪,心有余悸道:“玉棠哥哥是不会介意你容颜不再,但姐姐你为了不做妃嫔就自毁容颜这是在做傻事!姐姐不要再这样做傻事了,明珠一定会想出其他办法的!” 公仪采萍忽然旋身正对我,广袖白影从我眼前倏然掠过,‘啪’的一声,极其清脆响亮的声音响彻在耳!公仪采萍忽然给的一耳光让我懵在原地,头有些许眩晕,脸上火烧般疼痛。 “小师妹!”门外传来冉晓风担忧的惊呼,我见他欲冲进来连忙微微摇头示意不要,他踌躇了一下,终究还是尊重我的意思立在门槛前守候。 公仪采萍的泪水若断了线的珍珠从娇俏的下巴滑落,“其他办法?圣旨不可违!是你!是你招摇过市!是你抚琴作舞引人注目!我们公仪家避世多年,全给你舒云毁尽!”她指着我怒甩素雅白净的广袖,怒视我的美眸里蕴着深深的怨怒。 “姐姐……我……”我心绪纷乱,已不知自己究竟是对是错,眼中水雾升起,声音暗哑,久久只说出寥寥几字。 “你舒云如此才华出众,我公仪采萍何德何能做你姐姐!?你十指挥洒再旋身一舞便能招来皇族之人,想必与已故的受宠惠妃不相上下,能引得圣上下聘礼!” 她言语讥讽,听得我十指冰凉,我哽咽,颤声道:“我……我不知事情怎会变成这样,我只是希望你和玉棠哥哥终成眷属,能在一起,让朱家夫妇知晓你才艺出众,来我们公仪家向你提亲。” 我的解释在此刻显得苍白无力,公仪采萍美眸里的愠怒和怨恨丝毫不减,她广袖挥甩,旋身背对我,声音如寒冰般冰冷,“该哭的人是我才对!作舞的人是你,要嫁予皇上的人却是我!你给我永远消失!我不想再见到你!” 她神色愤恨且带着厌恶,我哑然,怔住。 姐姐这是从此不愿再见到我吗? 让人难以接近的姐姐素来喜静,且寡言少语,可自小她就对我无微不至,一切对我的关怀尽在不言中,甚至在误会我与朱玉棠有情后甘愿埋藏自己对朱玉棠的心意。 如今,她似不愿再认我这个妹妹。 我一连三日在观溪阁抚琴,又在雨下的桃花林奋力作舞的努力没有白费,让公仪采萍的名字成为城中时下热议,让公仪采萍得到许多城中郎君的青睐,也因此如愿引来了朱家夫妇来向姐姐提亲,可我万万没想到离长安甚远的闽地竟招来了皇族的青睐。 如珠的剔透眼泪从我脸颊滑过,姐姐的脸未施脂粉,久病的她面色苍白如纸,杏红的唇色若泣血的杜鹃,十足的病娇美人,可正是这个病娇的美人刚才重重给了我一耳光。 出手之重,让我的脸痛到麻木。 看着她冰冷对我的背影,我失魂落魄,颓然地退出了公仪采萍的闺房,冉晓风静默的立于我身旁,我望着云雾在风中不停变幻着,月色迷蒙,我茫然,似自言自语的喃喃道,“她叫我舒云,而不是公仪云,她不当我是公仪家的人了,她心中已没有我这个妹妹。 18. 花鸟使到来 《盛唐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十八】 “玉棠哥哥……”我不忍心将他面上的喜悦破碎。 “你可别吓我,采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朱玉棠见我神色不对,焦急地摇晃着我的肩膀。 “她……”我不知从何说起,难以开口。 朱玉棠没有了听我讲下去的耐心,抛下我慌忙穿过池塘上的小桥朝姐姐的闺房飞奔而去。 我折返,跟在朱玉棠身后来到公仪采萍的闺房前,从微敞的窗子看到一对身影。我原以为姐姐会梨花带雨的哭倒在朱玉棠怀里抽泣,二人互诉衷肠,难舍难分,可她没有。 公仪采萍背对着朱玉棠,没有了平日里对着他时流露出的小女子家缠绵娇柔的语气,她气质美如兰,仙姿佚貌,她此刻留给朱玉棠清冷素雅的背影一如他们还没有彼此表明心意前的姿态一样,让人觉得难以靠近。 “你快离开这,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 “采萍,你以为我会信吗?我若信了你说的话,我就不是值得你长相厮守的人!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你素来不喜铅华,发髻上甚少佩戴发饰,唯独珍贵的还是一把镶绣着我画的破梅花的折扇!又怎会是个贪慕虚荣的人?” 在朱玉棠不解的眼神下,公仪采萍静默不语,默默地将玉石桌案上的灯盏点燃,等朱玉棠意识到不妥时已经来不及了。广袖之内,皓腕之下,公仪采萍取出折扇,对准灯火,火势迅速蔓延,将扇沿燃成灰烬。 朱玉棠飞快上前欲将折扇夺过,公仪采萍稳拿不放,最后折扇掉落在两人之间的地上,火苗继续吞噬着扇上公仪采萍精心缝制的针线,烧毁了朱玉棠画的一团糟的水墨梅花。朱玉棠还没回过神,一环玉镯也紧接着破碎在地。 朱玉棠愕然,失落地抬起头望向公仪采萍,痛心疾首道:“就算你要表明决心,也不该摔碎我们的定情信物!就算你摔碎了,我也知道你的心意!你跟我走,我带你走!什么皇上!他后宫三千佳丽,难道天下间美丽的女子都为他所有吗?”朱玉棠忽然拉住公仪采萍的手,愤然道。 “放手!你敢染指皇上的女人,不要命了吗?我将来可是娘娘,你敢不敬?”公仪采萍不为所动,冷冷的看着朱玉棠,言语威吓。 “好!好!你既如此说,我便最后问你一句,你当真要嫁入皇宫!?”朱玉棠已有薄怒。 “是。”公仪采萍立得一身脱尘宛若一尊冰仙子,她头也未回,直截了当的答道。 朱玉棠忽然似疯了一般仰天大笑,笑中带泪,临踏出门槛前,他一撩袍,丰神俊朗的脸上满是凄绝,“我从来不知我的未婚妻竟能将违心之话说的如此斩钉绝铁。采萍,等我!即使是冒着我的生命危险我也要带着你远走高飞!” 朱玉棠果然是一个值得姐姐托付终生的人。 我在窗外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心绪变化多端。 事情因我而起,也需因我而终才是。 我已有决断,于是心忽然一片沉寂,仿若落入了千丈深海,无边无底。 一缕晨光从云中穿透而来,射入江家的屋顶与院落,树林花丛间正缭绕着薄雾,花叶上缀着饱满通透的露珠,清新的幽香间,鸟雀从树枝上飞跃入清澈透蓝的天际。 阳光温柔的落在了一驾华丽的马车顶上,马车四周缀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随着轱辘的转动飘飘曳曳着。这驾马车经一段大路的飞驰,而后缓缓停稳在江家的大门前。 两个仆从连忙小跑至马车厢边弯下了腰,一个身穿百合绣花深色蓝衣的中年男子扶着其中一个仆从的手臂,踩着另一个仆从的腰从马车上下来。他用手中的拂尘轻轻将身上的衣褶抚平,以眼神示意身旁的仆从去敲扣江家的门环。 江仲逊闻声而来,敞开了江家的朱色大门,见眼前中年男子身后华丽的马车与仆从的排场,又见他齐眉勒着一枚月白珠红绳抹额,腰间束革,一手持拂尘,一手执一轴圣旨,连忙跪下叩拜,“小民江仲逊,不知大人是?” “江大夫倒是识礼数。”高力士扶了扶头上的乌纱帽,语态间有女子的妖娆,“杂家可是来了,为何只有你一个人出来相迎呀?” 江仲逊赶忙扬声唤来了家眷,江家家眷见高力士手中执着龙图腾祥云文的明黄色卷轴,都立即知晓那是圣旨,见圣旨如见圣上,连忙与江仲逊一同俯首低眉,跪拜在地。 高力士这才满意,开腔说道:“杂家是圣上密指的花鸟使是也,密令出宫遍寻民间美丽的 女子侍奉圣上。见着清丽脱俗的女子杂家都要替圣上多看上几眼。有品德,有服侍圣上之态的女子杂家就会禀报圣上。江仲逊,聘礼书想必你已经过目了吧?你家背景杂家都打探过了,已经是知根知底了。” 江仲逊一怔,心中惶恐,以为高力士探听到他改姓公仪就为躲避皇气者,又听高力士将余下的话续说完,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江大夫你饱读诗书却不贪名利,不贪洛阳的繁华,改姓隐居,从洛阳迁至这闽地以自身医术悬壶济世,深得地方民心,是一个有名望的大夫。想必你因不贪虚荣,不贪名望,你家 女儿公仪采萍在闽地获得盛名后,你又改回原姓,欲隐世这宅院中,值得称赞啊!” “高公公过誉,小民不敢当。” “你江大夫当得起,正因你如此,你也生得一个不喜铅华的女儿。可是你不好虚荣此举也险些让你这美如谪仙的女儿埋没在民间啊!幸而杂家那日乘舟路过闽地的木兰溪,被你家女儿的琴音吸引才不至于错过!” 高力士顿了顿,透着回忆的神情,语气流露出赞赏,“那日后我便留在闽地,在馆驿住下,后又惊见你作舞。虽未能一睹你的真容,但见你眉目如画,眼神清澈无邪,又晓诗词歌赋, 正是圣上所喜好的女子。且当地民众一致夸赞你是个知书达礼,清丽 19. 谁终入深宫 《盛唐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十九】 “错啦!小姑娘,你养父已改回原姓,你应也随姓江,是江云才是。”高力士挥动拂尘,忽然又想到什么,连忙说道:“哎哟,还是不对,瞧杂家这记性!杂家也错了,你不久也要回长安的生父家了,应当随生父姓才是,姓舒,名云,字明珠!”他拉长着音,微露女子之态,很是惬意的笑着看我,“你可会吟诗作赋?可会抚琴作舞?” 这高力士果然是查探过江家家底的,知我是江家的养女也就罢了,还知我很快就要回长安,实在是可怕!估计江家祖上八代,我舒家祖上八代也被他彻查的一清二楚了! 才缓一口气的我瞬时心虚,我自小因为原本不是这个时空的人的缘故而故意将才能隐去,从未当众人面吟诗作画、抚琴、起舞过,一直以来只显露出自身年龄该有的,我有何才能高这一点高力士应该查探不到。 可现今在这种情况下我答会也不妥,答不会也不是,这高力士可是皇上密令出来寻佳人回宫侍奉皇上的,正踟蹰不知如何作答,江伯父突然扬声将我解救。 他假意招呼道:“她自幼不爱读书,哪会作赋作舞,抚琴也只知皮毛。来,高公公这边请,车马劳碌,请到大堂饮茶小憩!” “杂家的确累了,那便随江大夫小憩吧!” 高力士随江伯父一走,我心中又一阵失落,矛盾与失落交织着,心绪乱的一团糟。若是我让高力士知道画中女子是我,是否姐姐就能如愿与朱玉棠在一起了? 我瞧着江伯父和江夫人满脸笑意招待高公公,也不知他们在听闻册封为正八品后是由心的笑还是违心的笑。 姐姐被册封为正七品美人是我始料未及的,除了已故的王皇后之外,其余后宫妃嫔只是妾的身份,并不能明媒正娶,可皇上不仅令高力士依民间之礼以携重礼相聘,且特册还未入宫的姐姐为正七品美人! 我咬唇,可惜这等荣耀不该加在与朱玉棠情投意合的姐姐身上。 美人这品级与才人品级同等,上官婉儿与武则天都曾被册封为正七品才人,如今姐姐也被册封为正七品了。看来皇上确实是对画中女子上心,也不知当日那书生画的究竟是如何的美丽?若是有幸,将来我一定要瞧瞧。 姐姐并不理我,周身散发着冷若寒霜的气质,她径直握着一轴圣旨回了房,我也并不拦她,心情沉重的回到闺房,取出当日旋舞时所穿的一袭白纹昙花雨丝曳地纱裙,又取出齐瀚送我的那支红梅玉华胜。 沉默良久,我终究飞快的将一袭曳地纱裙穿上,抬袖露腕间,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下着雨的桃花林中。对镜梳妆,别上红梅玉华胜,戴上面纱,执起折扇,纤腰约束。 那几日出现在观溪阁的女子又出现在镜中了。 从房里走向大堂的每一步都拖动着裙尾,每一步都让我感觉如此沉重。 终于,我还是走到了大堂的正门,从房里走来大堂的路程竟是如此的短。 我正对着江氏夫妇和高力士,站在江伯父身后的冉晓风在抬眸看到我的那一瞬间眼中浮动茫然之色,我出现的那一刻他或许没有辨别出此时的面纱女子是我还是姐姐。 但下一刻他显然是知道这个戴着白色面纱的女子是我,因为他已经朝我快步走来,挡住了高力士朝我看来的目光,一边欲当着高力士的面将我大大方方的带离大堂,扬声对我说道:“采萍姑娘,我有一事相求,可否到后院桃花树下,我以你这方面纱为你画一幅丹青作为你入宫前的纪念?” 我看他眼神中满是焦急,却仍立在原地纹丝不动,他焦急更盛,补充道:“希望采萍姑娘能给我这个机会。” 我已经铁了心,这时我猜发觉与姐姐自小长大的我原来也有姐姐身上的影子,有遗世独立的清冷,眸光淡然,微微抬袖,我朝冉晓风微微福身道:“舒云是特来见高公公的,画丹青之事延后再说可好?” “小师妹!”见我已经将身份报上,冉晓风大惊失色,也不顾一切的唤着我试图制止我。 “原来是舒云呐!怎么我方才瞧着你如此像你姐姐呢?过来,让杂家瞧瞧?你这小脸让这小郎君高大的身躯挡住啦!” “是。”我无视冉晓风清雅俊秀的脸上那一双透亮的眼眸看着我尽是慌张之色。 绕开冉晓风高挑的身躯,我朝高力士走去。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冉晓风这样的神色。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警惕的他眸光迸射出与他年龄不符的凛冽眼神。 后来见他的时候,他的眸光总是带着笑意,冉晓风这个人总是悠闲自在的样子,不管是立在我身后听我抚琴也好,一同坐在马车上互相斗嘴也好,他的眼中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手中总是持着长剑一副随时备战的敬业样子。 还记得那日桃花纷落,我将要摔倒在地,他横抱我,我在他的眼瞳中看到飞舞的粉白桃花瓣,是那样的美丽绝伦,令我沦陷失神。 还记得他像个孩子一样说要陪我到天亮,却随意的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嘱托完让我 叫醒他与我一起观日出后就秒睡,拍醒他后他那双冷冽如霜的眸光。 有时我感觉冉晓风的身份一定不是驿站的驿兵那么简单,但从此他是谁也与我无关了,只要我在高力士面前揭下面纱,入宫的那个女子就是我,不是江采萍。 书生画的是我,传入皇上之手的画中人是我,圣旨上只说册封江仲逊之女为正七品美人,择日入宫,可没说是亲生女儿还是养女。 如此,思绪豁然。 我曾想过梅妃或许另有其人,但总因为姐姐做的那个与后世传说的梅妃结局吻合而排除了梅妃是其他人的可能性。 如今想来,我与姐姐在同一天做了在同一个类似于皇宫深院里的梦,我今日的体态、穿着几乎与我梦中那个梅花林中手执折扇的素雅女子一致! 而姐姐梦到的只是景,未梦到人! 兜兜转转,原来梅妃竟是我吗?最终我会如姐姐梦中一般出现在皇宫里的那口井旁,见一人托着三尺白绫,踏着落叶 20. 守护的信念 《盛唐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二十】 冉晓风见我这样,怒气更盛,却似乎不知该拿我怎么办,眼睛冒火,最后伸手就捏着我的脸颊扬眉怒斥,“哎哟,还会赌气嘛。这是谁家的姑娘?样子还挺任性的!” “你放手!痛!这是我的事,不关你事!” 我忍着泪,赌着气将他的手撩开,也怒目瞪他。 “不关我事?你是我小师妹!你父亲将你视为明珠,将你托付于我!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这样做差点就要进宫了!?你以为你这样做江采萍就能和公仪睿在一起了?你是傻了吗?” 我从未见过冉晓风发怒激动的样子,眉宇间盛起凌厉如寒风的气息,眸光似离弦的箭光,高挑秀雅的身躯挡住了几束落在院中的阳光。 我别过头,振振有词的说道:“我父亲除我之外还有三个妾室所生的女儿,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何况我入宫能光耀门楣,我若是受宠,母亲或许能被封个夫人的品级,这正七品美人册封的应该是我舒云才对!” “伴君如伴虎,做皇上的妃子是不会有好下场,这句话可是你对我说的?” “我那只是随口一说。” 我口中答话,却依旧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在高力士出江家之前让他知晓我才是观溪阁屏风后的女子,我才是那画中蒙着面纱的女子。“前有则天皇后为鉴、贞顺皇后为证,一个寿终正寝,一个盛宠一生,当年则天皇后就曾为册封为正七品的嫔妃。” “正七品?别唬我了,小师妹你哪有则天皇后那样的宏图大志,但天下女人的确都想像武惠妃那样遇到一个让自己受宠一生的男人。武惠妃虽生前不能被封为皇后,却享有皇后的待遇,且仙逝后又被皇上追赠为贞顺皇后,这样的宠爱是女儿家都想有的。”冉晓风顿了顿,英眉微挑,自信道:“女儿家要的无非是宠爱。” 他先前眼中泛起的滔天怒气像是一下被冰山天池上的纯净圣水浇熄,清俊白皙的脸上一双桃花眼泛着清静的眸光,他一字一句道:“阿胖,你若是愿意与我在一起,无需你入宫步步为营,我待你就如同皇后般,一生唯独你一个,不娶偏房!” 我的心微微一跳,而后微微一笑,道:“你为了不让我入宫,竟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果然是敬职的拼了命来守护我。你长得高你就真当自己是个大人了?”我一语说破冉晓风还未到婚龄的岁数。 他不要脸的自称师兄,自信且得意的说道:“你师兄我行走在大唐至今还未给看出真实年岁,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知道我几岁。” 他煞是认真的盘算道:“你可以先入我师父门下,这样我们就能时常见面了。等到了年岁,我把你娶走便是,这史上有多少师兄妹都是一段良缘,所以如果你入宫了,让师兄怎么办?” 我看着他的眼瞳如镜,映着天幕阴郁的暗蓝色,心中某处地方微微有所被触动。 他伸手似又要来捏我的脸颊,我微微往后一躲,他的掌心还是凑了过来,却只是轻柔地贴在我被打一侧的脸颊上。 我愕然,一贯直接条件反射打开他的手的我这次如同被蛊惑了,立在院落的花丛旁不知措施。他的手很冰凉,正好让我痛的火烧一样感觉的脸舒适了一点。我疑惑的抬起下巴,仰望着冉晓风,感到他正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我忽然扫兴道:“你摸够没有?” “……”冉晓风深情望着我道:“没摸够。” “你!”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戏弄的答我,稳了稳心绪,我道:“好了!别做戏了,高公公已经出了江家大门了。” 冉晓风怔了怔,然后连忙说:“不,你以为我……”他后面的话我并未听清,因为我已经提着一袭白纹昙花雨丝曳地纱裙踏着台阶走入长廊,只听冉晓风从院落追上来。 “明珠,你可还是要去找高公公?”面前突然来了一道身影,朝我担忧焦急的唤道。我见是江伯父,想必他已经将高力士给送出门了这才折返,我见他这样问,一时间也不知答什么。他却误以为我在怪他,面有难色的看着我被打的脸颊,支吾道:“明珠啊,你不要怪伯父,伯父刚才不是真心要……” “江伯父。”我低眉敛目道:“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我的脸上已经不怎么痛了。”我见他难以开口,便先安慰道。 江伯父一愣,很惊讶我竟然没有半分怨恨的意思,他欣慰道:“明珠你能明白就好,方才伯父是情非得已才佯装怒斥你,下手是重了!” 我径直说道:“江伯父,我知道姐姐出生时有算命先生替她算了一卦,卦文是避龙气者则福气一生,否则将遭遇大劫,祸及性命。龙气者不正是指皇上?既是如此,事情因我而起,理应我收场,我命中没有对龙气者的避讳,由我入宫最适合不过,你为何拦我,让姐姐冒着生命之危担着?” “我知道你们姐妹情深,你虽年纪小,可自小聪慧、主意多,你一心想让采萍与玉棠终成眷属我是看在眼里。玉棠那孩子是好,可皇上的聘礼书有着不言而喻的效力,不是平民的聘礼书可相提并论的,采萍入宫如今已是难以扭转的事实了。” 江伯父顿了顿,愁眉深锁,道:“采萍相貌出众,即使明珠你现在证明了自己才是高公公此次要寻的人也未必能让采萍全身而退了,反倒可能因此将你自己的终身幸福也赔进宫去!采萍与你都才貌兼有,都是高公公想要揽进宫的人!这一事实明珠你要看清,不要再轻举妄动了,你是我舒弟的女儿,也是我江仲逊的女儿,我得对他、对自己有个交代!我不希望你进了那深宫每日为争宠而活!你明白吗,明珠?” 我望着江伯父沉吟不语,须臾后还是打算一会向高力士所居住的驿站追去,心中打定了主 21. 可怜醉梦人 《盛唐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二十一】 姐姐唇齿轻启,以一贯的清冷语态缓缓说着,“全因你,玉棠才能转向来与我定亲,我既受了你的鼎力相助,这横空出来的劫也该受着。难不成是好事我就收受,遇劫了就都赖在我妹妹的身上吗?何况这是我命中本就有的劫。明珠,我心绪已经清明了,那日我不该打你,我恨不得打的是我自己。” 她刚才回房施了脂粉,我见她肤色比接圣旨那会红润了很多,颧骨上扑了腮红,一身玉兰花色长裙婷婷而立。 她接着续道:“算命先生多有不灵、胡谄乱编的多了去,这入宫是劫是福还不知呢?命运既然让我和玉棠有缘无分,那便可能另安了良缘予我。我听闻皇上仪表堂堂,才华横溢,善音律,他又让我成为第一个特例的还未入宫就受封的嫔妃,怎么你们说的跟我去送死似得。” 江采萍低眉,惆怅道:“可惜的是哥哥至今下落不明,不能在入宫前再见哥哥一回实属憾事,进宫之后我便可以借皇上的力量寻找哥哥的下落了,想到这点,我又欣然许多,你们就安心吧。”她微微弯起一抹温婉的笑容。 我被锁在了屋子里,一日三餐都是冉晓风送来。无论我使用什么伎俩他们都不给我开门,他们怕我去找高力士,怕我跟高力士碰面。 期间左亦深不知怎么竟然跟朱玉棠以前的行事一样,他肥着胆子翻墙入院来我屋前探我,但还未来得及开口跟我说话,就听恰巧在屋外的冉晓风将他拦下。听冉晓风说,他沿着左亦深来时的方式将他‘送’走了。 左亦深没再翻墙入院了,不过我有时能听到墙外传来的袅袅琴音陪伴着我,那悠扬婉转、行云流水之音应该是左亦深所奏无误。 但每次冉晓风听到后露出一脸不耐烦的神色,接着他再出屋子一趟后那琴音就终止了,对此冉晓风以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神看着我表示他什么都没做,也不知弹奏者是谁,只是略行了善事,举手之劳的将隔壁老王家的狗链解开了。 他不正面承认,我又受困在屋子里抓不到他的把柄,也就不好说他什么,对此只是感到无奈,让他下回别这样,但每回还是避免不了,也就不再说了。 冉晓风年纪尚小,也是个贪玩的人,并不会一天到晚在屋子里陪着我说话。有时我也不知他去了哪,一去就是半天。 好在我也不会太寂寥,在房中无事便翻书、临帖练字,看看缸中的金鱼,修剪山茶花盆栽,乏了便入榻休息,我表面看似心静淡定,实则心绪早已如汹涌的波涛。 今天已经是被禁足的第三天了,我正在屋里的书案前临帖,听着屋外热闹的声音,我猜想应该是高力士准备妥当,来接姐姐入宫了,可我知道我被锁在房中焦急也没有用,他们铁了心要等高力士护送姐姐走远了才放我出来,于是我只管听着屋外嘈杂的人声,笔下继续临帖。 写了半天毛笔字,等我凝神一看,纸上皆是一行行规范的行书字体,没想到我越不用心,写出的字却越是跟帖子上相差无几。 无心插柳柳成荫? 姐姐被高力士接走的第二日,我屋子门外的那把禁锢我三日四夜的锁才被卸下。 我没有我预想中的欣喜,半分欣喜也没有,每时每刻想要出去的我重获自由的这一刻却突然迷茫了,我发现我已经不知该去何处了。 而且我已经确定了江采萍——就是梅妃。 江采萍随高力士前往长安皇上所居住的兴庆宫后江氏夫妇就收拾了行李,雇了一名马夫,与舒云、冉晓风乘着马车也一同前往长安。 在决定好启程去长安的日子后我去找过朱玉棠。姐姐在自愿的决意入宫后便不再提起他的名字,可我知道姐姐心中最关切的还是朱玉棠。在朱家没有找着他,我又乘上马车直往他家临河的酒肆。 果然,在他自家酒肆的厢房席座上见着正跪坐着独自饮酒的朱玉棠。他拿着一壶酒正对一桌酒菜,我上前拍他的肩,他不耐烦的回头,他转过来的脸将我吓了一跳! 蓬头垢面,一下巴的胡渣,鼻青脸肿,黑眼圈,一身酒气,一副憔悴颓丧的样子。 “你,你……你是朱玉棠吗?”他的背影与朱玉棠无异,可这正面……朱玉棠在我印象中一直是个白净的玉面少年,他通常是一副悠闲又狡黠的奸商样子,不是长这样的。 “废话!走开!不认识小爷的都走开!别碍着小爷喝酒!”他的手一挥,暴躁的怒喝着,我连忙一躲,不慎踢得脚下的空瓶子哐啷哐啷的响,让我险些摔倒。 他一开口,我就从音色上认出他确实是朱玉棠。看着朱玉棠的脸我心中一阵绞痛,他究竟是给谁打成这样,令我都认不出来了!那个玉树临风的玉棠哥哥呢!? 他酒肆里的人见是我,忙瞧瞧将我拉到一边避开朱玉棠,然后一脸忧心的将朱玉棠前几日发生的事细细的告诉了我,让我劝劝他家少东家别再颓丧了。 原来姐姐离开闽地去长安的那一日朱玉棠在城郊设了一处陷阱,那是从闽地去长安的必经之路,朱玉棠天黑起早赶赴远路去布置了陷阱,早早在那等待,想着届时姐姐的马车到了那地天恰好已经黑了,趁着车轮受陷,马车暂时受困,他就携带姐姐私奔。 如他所料,但凡经过的马车都遭遇了车轮受陷,姐姐的马车到时天已入夜,但他万万没料到姐姐所乘的马车经过他处心积虑布置的陷阱好巧不巧失去了作用! 朱玉棠情急之下没有办法,眼见马车就要畅通无阻的离开视线,连忙现身独自去拦,百般阻挠,玩弄花样,变着法子想拖延时间,好见上姐姐一面。 结果最后没见到姐姐,反而被一个自称高公公的人叫来仆从将搅事的朱玉棠狠狠打了一顿,当时朱玉棠就被打得倒地许久都爬不起,于是就成了今天这样了。 我从不知朱家的仆从竟然这么会描述,他的话语间画面感太强,我听了只觉当日朱玉棠发生的事仿佛就在眼前,令人揪心。 依照我所了解的 22. 启程长安城 《盛唐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二十二】 多日一蹶不振的朱玉棠蓬头垢面的从屋里出来,他脸上的淤青都已经消散了,白净的脸上只剩一对黑眼圈,很是憔悴的冲我大声说着:“我与你一同去长安!” “你不再去扬州提亲了?” “说什么昏话?我朱玉棠在这世上喜欢的只有江采萍一人!”他目光不移,眉宇间散发着少年坚定的气魄。 也不知我何时能遇到像朱玉棠这样专情的人。 姐姐是幸福的,起码这世上有一个这样爱着她,可朱玉棠的话我再也不会传给她听,入了宫,这段情也该断了。如此,对她,对朱玉棠都好。 父亲约束我在十日之内回长安,我于第九日这天乘坐马车启程,我静坐在车帘后,冉晓风在车帘外头策马。因我不会骑马,所以冉晓风只得在抱怨女儿家就是麻烦之后无奈的将马匹升级为马车。 我们来到朱宅,朱玉棠肩上正挂着一袋包袱牵着一匹马从大门出来,他见我们乘坐的是一辆马车,露出一脸的嫌弃,“一辆马车加一个女人,也不知要多少个日夜才能到长安,我还是自己骑马去吧!” “……”冉晓风已然无话以对。 “冉晓风你照顾好明珠,我先走一步!若是有缘,或许道上能相见,当然,前提是你那匹马不是蜗牛!”说罢他便翻上上马,潇洒离去。 “……”这马车就跟蜗牛带着壳走一样,速度的确没有不拉着车的马跑得快。我看朱玉棠想在道上有缘碰面的是姐姐的马车,所以才那么急切,可如今已经过了多日,姐姐恐怕已经到了长安了,他就这么急着与姐姐在同一座城吗? 我纳闷的掀开车帘望着这座我正在离开的城镇,清早的人很多,三三两两的人在买卖着东西,在经过左家的鸿运酒肆时我却没从热闹的人群中看到有左亦深,“停下,在这等一会。” “在这停下做什么?鸿运酒肆?小师妹,你是要去找左亦深?” “嗯,我被你们锁在屋里时常能听到墙外传来他的琴声,我自由后反倒没见着他,真是奇怪。现在我要离开长安了,想跟他道个别。”左亦深帮过我许多忙,我不管他对我是怎样的情感,我对他的朋友之情就驱使着我在离开闽地前跟他道个别。 冉晓风嘀咕道:“隔壁老王家的狗那么凶猛,多日不见他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刚才说什么?” 冉晓风斜睨了我一眼,扬声道:“不停!有什么好告别的,又不是一辈子不见,他自己不就是长安人,这次来闽地不就是只是特地找你的吗?你都耽误了那么多时日了,我还赶着送你回去复命呢!” 冉晓风如此说着,马车果然一刻未缓,反而驰聘的更快了。 “喂!冉晓风!停车!”我掀开车帘钻出头来扯住冉晓风的衣角迫他停下来,风呼呼的在我耳边作响,我宽大的衣袖也在翻飞着。 “就不停。除非小师妹你喊我师兄,我就考虑一下。”冉晓风扬着鞭,悠然自得的把着缰绳,侧头提醒道:“坐稳了,前方坡陡!” “哼!不停我就跳车!”说罢我就要行动,这时马车忽然剧烈在碎石块的道上抖动着,我被颠簸的如同簸箕上的豆子,全身发麻,困意全无,想挣扎着掀开车帘跳出,却是有心无力。待我再掀开车帘时,已经出了城镇,到了郊区。 木兰溪,也不知我何时会再回来这里。我想此生或许不大可能了,一千二百年后的我又 可曾来过木兰溪? 天黑入夜的时候,我和冉晓风隔着一抹车帘斗嘴正烈的时候,马车轱辘‘哐咚’一声,我猛地跟着车身往一侧倾倒着,幸而我扶着车壁,否则额头一定撞出一个大包。 我扶着冉晓风伸来的手跳下车,他已经查探过了,看来我们是要暂时停滞在这里,他才让我下马车来。我看着四个车轱辘中有一个车轱辘窝陷在一个看不见底的黑洞里。 “也不知谁这么缺德挖个大洞在这!也不填上,给我知道是谁我非得打他一顿不可!” “……”我望了望大洞,又望了望冉晓风一脸认真的表情,还是把猜测说了出来,“你要打的人大概就是已经乘马先我们一步走了的那人。” 此刻我也想把朱玉棠狠狠打一顿! 难怪高力士让人打他,他果然是个欠打的人!从这大洞所设的地域来看,估计这就是他前几日用来阻拦姐姐去京都所挖的陷阱! 他设的陷阱真是妙啊!这都过了几天了,他的陷阱怎么还在? 这什么破陷阱!唯独阻碍不到姐姐的马车,却阻碍得了所有路过此地的马车,包括我舒云的马车!这就是命运?朱玉棠这家伙够有先见之明,够幸运的!他自己骑着马乘风而去了,倒撂着我们在他挖的这破洞里寻思着怎么推动马车让轱辘出来。 “冉晓风,这么大个洞你没看到?” “我看到了。” “我没听说看到洞还往里闯的。” “光顾着跟你斗嘴了。” “……” 夜色笼罩,繁星点点,我们立于马车旁,林子里吹来瑟瑟凉风,掠过树木花叶的风晃动出一阵阵悉索声,鸟兽和爬虫的鸣叫声在昏暗的林子里此起彼伏,这样僻静的地方让我感到些许害怕,杯弓蛇影。 我时常听邻里的阿婆在巷子里讲灵异故事,那些灵异故事的发生地通常都是在我现在身处的这类的地方。 “小师妹你杵在那干嘛?快过来!赶紧上马车,还好我力气大,一个人把马车推到平地上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冉晓风喘着气在马车后尾叫唤依然站在洞旁看远处的我。 闻言,我很是惊喜。心想还好有冉晓风在,我还以为要在这耽搁多久呢。刚要过去,裙角忽然被什么东西勾住,我低眸一看,黑不见底的洞里竟然伸出一只手! 这只手苍白瘦弱的不似人! 我清楚的瞥见自己一袭洁净的藕色烟纱长裙被这污浊恐怖的手玷污了整个裙角。正是这只手指甲沾着肮脏灰色泥土的手死死的扯住了我的裙角! 就在这一霎,我蓦地又想起我来到唐朝之前的情景! 那时一堵墙莫名的在我面前坍塌成碎土,豁地打开了一个充斥着诡异,恐怖,惊悚气息的世界,那个世界就像一副年代久远,古老 23. 妙颂与迷香 《盛唐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二十三】 妙颂,与我同岁的样子,她身材纤瘦,肤色透白,碎刘海,有着一张娇媚的瓜子脸,睫毛纤长,一双盈盈秋水的双瞳,长发被风吹拂着,别有风姿。 她孱弱地靠在冉晓风的胸膛上,虚弱的说:“谢谢少侠。” 冉晓风一身素白修身长袍,临风而立,他们身上都沾染了零星的黄色泥土。我看着妙颂那双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欣赏之色,不知为什么,此刻我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好像是身体,又好像是心里。 凭冉晓风的力气根本不用我帮什么忙,他径直越过我把妙颂放到马车车厢里,然后招呼我上车,“小师妹,她受困太久,体虚,你先照顾一下她,前方就是馆驿了,我带你们去吃饭!”说罢,冉晓风就策马扬鞭带动着马车离开林子了。 马车里,我执起手绢给妙颂拭去脸上沾染的泥土,刚启唇齿想问她些问题,结果这时她却闭上了眼睛睡去,十分疲惫的样子,我只得作罢。 我们很快就来到了冉晓风所说的馆驿,我看了馆驿上的牌匾一眼,放下侧帘,转头想唤醒妙颂,没想到我一转头就正对上她睁开的双眸。 她的视线还停留在车帘处,想必她刚才也跟着我看到了馆驿的牌匾。 我正想说什么,冉晓风一把掀开车门正帘,朝妙颂说道:“到了,你可还走得了?” 妙颂倚靠在车壁上虚弱的摇了摇头。 “唉,行了!那就得罪了!”说罢,冉晓风一头钻进车厢内将妙颂横抱出来,一边朝我说着:“小师妹快随我一起。” 来到柜前,冉晓风掏出一块腰牌,朝掌柜吩咐道:“先安排三间雅间。” 掌柜一见腰牌,连忙嘱咐馆博士张罗房间,往扶梯做了个请姿,口中说道:“少郎君请。”馆驿是官府所设,归驿长管,冉晓风就是长安馆驿驿长的人,想必他那块腰牌就是免付账的,在全大唐的馆驿通用。 我们跟着店博士上了扶梯,冉晓风抱着妙颂进了其中一间雅间,我刚要跟进去,瘦高的店博士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牙齿笑眯眯的阻拦道:“诶,姑娘,你这不是打扰人家一对吗?” “你可不要乱说话!谁说他们是一对了?” “这不明摆着吗?”我看了看进了雅间的冉晓风,他正细心的帮妙颂扶好坐姿,让她倚靠在坐榻上,并嘱咐道:“我会让人送饭菜到你房里,你沐浴后换身衣服,天色已晚,你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我就送你去找亲人。” 冉晓风何时变得和左亦深一样的贴心了,我转头不悦的对多事的店博士道:“你们驿长让你这么多话了吗?” “哎哟,现在的小姑娘……好好好,是我说错了。” 并不知道门外发生什么事的冉晓风一出门就让店博士去准备饭菜,“小师妹,人家的体重可比你轻多了。不过啊,还是你有肉的好!你可不能像妙颂那样瘦弱,风吹就倒的样子可做不了我的小师妹!”他乐呵的调侃着我。 “哼!”我懒于跟冉晓风斗嘴,进了妙颂所在的雅间,将冉晓风关在门外,只听他在外面无奈的笑着说:“真是,像只小猫一样!” 我将包袱打开,取出一身叠整齐的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哪知几锭银子也随之掉落出来,当啷当啷的在地上滚落了几下,这些银锭都是父亲临回长安前还有我临出门前江夫人给我的,我连忙拾起,放好在包袱里,再抬眸的时候我无意间瞥到妙颂正盯着我的包袱看。 “这件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我还未穿过,觉得很适合妙颂姑娘你娇媚的气质,送给你最适合不过了,一会你沐浴后就换这件吧。” “妙颂谢过……”她顿住,眨了眨眼,“对了,还未请教姐姐的名字?” “舒云,字明珠。” “妙颂谢过舒云姐姐。”妙颂的声音如空谷幽兰,听起来酥酥麻麻的。 “声音这般婉转动听,妙颂你是江南女子吧?” 妙颂低眉顺眼的答道:“我也不知自己是哪里人,我是个孤儿,跟着义兄四处为家,以卖草药为生,昨日恰好路过此地,他们在野外烤鱼,我独自去河边取水,夜色黑,不小心掉进洞里。那处偏僻少有人迹,幸而你们路过,不然我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撑过今夜。” 妙颂一番话让我心生怜悯,对柔弱的她好感又多了几分,“竟然是这样,那你可知道你的叔叔和哥哥现今在哪?” “他们大概在四处找我。” 夜已深,我和冉晓风吃过饭,看过妙颂后便回房沐浴更衣,睡下了。哪知我一睡,再醒来就看到冉晓风很是疲惫的守在我床边,他很是惊喜的把脸凑上来,“小师妹!你醒了!” 醒了很奇怪吗?怎么凑张那么大的脸来?我疑惑的看了一眼窗外,天还是黑的,“原来还没天亮。”我嫌弃的看了冉晓风一眼,“你大半夜的来我房间做什么?天既然还没亮,我不管你了,我再多睡会。”说着,我又要闭上眼。 “不准睡!现在的确是大半夜,可却是第二天的大半夜!小师妹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我也已经守了你一天一夜了!”冉晓风甚是激动,单手捧住我的脸轻轻摇晃着。 “一天一夜?”我撇开他的手,惊奇地坐起身,看向窗外漆黑的天色。 任我再能睡,怎么可能睡一天一夜? 冉晓风也看出了我眼中的疑惑,他说道:“你的房中被人点了一种迷香,这种迷香能使人产生幻觉,如果是在睡梦中闻到,就可能沉迷在自己编织的美好梦境中一睡不醒了!” “世上竟有这么厉害的迷香?”我惊叹的左顾右盼寻找冉晓风所说的迷香。 “别看了,昨夜子时我就把你房中的迷香掐断扔了。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幸而有妙颂在,她告诉我的,不然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着守在你旁边看你睡觉吗?你知不知道我从早到晚叫你的名字都叫了百来遍了!我多怕你沉迷梦里一睡不醒,你居然还想睡!不准你再睡了!快!陪师兄出去走走,我在这房间都闷了一整天了。” “你还没告诉我是谁在我房中点迷香呢?” “大概是想偷盗的贼人点的,我已差馆驿的驿兵去查了。昨夜我房中也燃着迷香,好在妙颂来我房间时发觉了,不然我们时下就无法安然坐在这了!” “好在妙颂去你房间时发觉了?妙颂去你房间做什么?” “奇怪,小师妹你问的好像不是我所说的重点吧?” 我抿了抿唇,微微扬眉道:“我也就随口问问。那妙颂呢?怎么不见她?” 我话音才落下,就见一个身着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的曼妙女子端着托盘,托盘上盛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吃食。她轻移莲步,踏入我房间的门槛,“舒 24. 贩人中转站 《盛唐美人》全本免费阅读 【二十四】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简洁的屋子,只有朴素的桌椅和木柜摆设,没有一幅字画,一扇小窗死死闭着,门底的缝隙透着白天的日光,整间屋子弥漫着一股简朴的小户气息。 这里不是客栈,那我这是在…… 我蓦地想起了昨夜我失去知觉前临窗偷听一事,难道我后来被妙颂和她的义兄发现了?我惶然的想起身,这才发觉自己全身被绳子捆绑着,不能立起,嘴也被布条封绑着,没法呼喊。 糟了!这下凶多吉少了。 环顾四周,没有利器,木柜上倒是摆放着一个壶型的彩色瓷瓶,我连忙挣扎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好不容易的挪动到了木柜下。 我一会也不停歇的使出最大的力气用肩膀撞击着木柜,连撞了五下,终于看到那彩色瓷瓶摇摇晃晃的从木柜上‘哐’的掉下来,伴随着清脆的声音碎了一地。 这声音势必会惊动贼人,可我也无其它更好的方法,现在要么是在这短时间内用碎瓷片割掉身上的绳子逃跑,要么就是引来贼人弄清楚自己目前的境况。 前者是毋庸置疑的第一选项。 被绑在背后的手迅速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拼了命的割起了手腕上的绳子,我一身冷汗,心悬到了嗓子眼,空气中无声流逝的时间现在仿佛就是我加速的心跳声。 门外忽然传来一丝细微的响动,吓了我一跳,我侧耳细听,原来是有鸟雀啄着木窗的声音,虚惊一场,手中一刻也没停的更加使劲的用碎瓷片割着绳子。 豁地一下,束缚手腕的绳子倏地断开了。 双手一获得自由,行动就利落了起来,我慌忙将身上绑着的绳子解开,迫不及待的去开那扇门,孰料我连连晃动了这扇门几下都无法开启。我又连忙转移到木窗前,将紧紧关闭的木窗打开。 霎时,一阵大风从木窗外猛地灌入。 我的发丝被吹的凌乱,顶着风探头一望,天啊!我这是在多高的楼层?这栋建筑是建在水上的吗?遥遥望下去,四周都是河水,一艘画舫正悠然而过。 从这跳下去是河水,谅我水性再好,不知水深多少,不知离岸多远,跳下去等同于寻死。我又环顾了我身处的屋舍,决意取一片可以浮在水面的木板再跳下去,横竖都是凶多吉少,离开这里再说。 门这时忽然就开了,一个瘦高的男人进来了,我认得,是那个在馆驿的瘦高的店博士。果然是他,妙颂的义兄。 他视线掠过地上的碎陶瓷和一圈断开的绳子,又看了一眼被打开的木窗,这才将视线移回我的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倒是有点聪慧!我本不想这样对你,只可惜你昨天听到了不该听的事情。” 事到如今我装傻说什么也没听到也没用了,只得顺着他的话问道:“你想怎么样?” 他坏笑的看着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一字一句的道:“让你入宫!柳老爷家的千金柳明珠被选入宫为宫女,柳老爷近日正焦急的暗中寻人顶替。你的模样正好,且听妙颂说你的字就是明珠,真是缘分呐!” 我只觉得事态不妙,可除了木窗之外我无处可躲,“我是舒云,不是什么柳明珠,也不愿顶替她人!冉晓风呢?” 妙颂的义兄冷哼一声,“还由得你愿不愿意?想那小子来救你?你可知你现在所在的是秋水楼?四周临水,设在河中央的秋水楼是专门做贩卖人口生意的,谁能寻到你?”他得意的大笑了起来。 “你就是妙颂的义兄,那妙颂呢?” “你果然听到了我和妙颂的对话。她现在正伴在那小子身边呢,我这义妹千人迷万人爱的,那小子也不会是个例外,我瞧着冉晓风那小子倒挺不错,又是驿使,他们若是成了,这门亲事我赞成。” 我听他厚颜无耻的说着,心知现在只有见机行事,只得装作镇静:“你能用我换多少银子?我如数给你,只要你放我走。” “事到如今,我再放你走,妙颂与冉晓风之间的情谊岂不是给你毁了?我不可能跟你做这桩交易,你只需乖乖替柳家小姐入宫安分做宫女!” 妙颂的义兄拾起绳子又要强行将我绑起来,说是等柳老爷来验货,验过之后就可以将我送到柳府顶替柳家小姐入宫做宫女。 我见他一步步靠近,奈何手中无利器,只得抓住木窗的木橼一个旋身坐上木窗口,发丝被窗外的大风吹得无声飞扬,“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跳!” 从这跳下去,我很有可能被淹死。 我可以为他赚得一大笔钱,所以他不希望我死,利用他这点,我只希望我的威逼对这个瘦高的男人起得了作用。我不能被他以这种形式送入宫,冉晓风一定正担心的在四处找我,若是他没有将我平安的护送到长安,他一定也会遭到长安驿主的责罚,我们两个都不能有事! 妙颂的义兄无奈地低头,唇边掠过嘲讽的笑意,“宫女可不是人人都能当的,选的都是良家子!你也年满十三岁了,若是平日里我早把你卖到了花柳巷里。现下柳家摆出这样一个入宫的机会,我得钱财你入宫不是挺好?或许有朝一日还能凭借你的容貌被皇上封妃,如此大好的入宫机会你竟不知好歹!” 我充耳不闻他的如意算盘,“就算是入宫,我也绝不以你这阴暗的方式入宫!” “既然决意不从,那我留着你也没用。这里可是河中央,离岸远着呢,你若是想死,那就跳吧!”妙颂的义兄仰起下巴,不屑道。 他在吓我,她轻蔑的眼神分明是在断定我舒云不敢从这高处跳下,他觉得我没骨气!他太小觑我了!我忿然。 不过——事实是…… 我确实不敢跳。 骨气是什么?母亲就我一个女儿,不管怎么,我也得留条命从长计议,现在是骑虎难下的状态,可我想我还是从木窗上下来吧,唉。 我抓紧木橼,寻找着安全的落脚地,小心翼翼地避免着不慎滑落出窗外的事,就差喊妙颂的义兄来扶我一把。我还不能死,因为要阻止记忆中存在的历史,我责任重大。 “嘭”的一声,就在我小心翼翼的这时,屋子的门猛地一震,被人粗暴的从外踢开了。 逆着光,半明半暗的光影中一个高挑的持剑身影凛然立在门口,一股浓重的杀气在门被踢开的这一瞬如马蹄下飞扬的浓重尘埃迅速往屋里狂烈的扩散着。 冉晓风的一双桃花眼里凝结着冰霜般的温度,一如我初次见他时的眼神。 很霸气,很威风凛凛。 这一刻我的心在悸动着,危难之际我亲近的人突然的到来让我热泪盈眶。 可是…… “啊——”我无可抑制的惊叫着,因为我的身体正以飞快的速度往下直坠!刚才冉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