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的马甲数不过来》 第1章 葬礼 《王妃的马甲数不过来》全本免费阅读 萧萧的北风卷着冰粒样的雪渣子似刀子一样打在人脸上,如钝刀子刮过,辣辣的刺痛。天还没大亮,街上的铺子尚未全开,卖早点的铺子却早早的开了门做上了生意。 “老胡头,你今天早啊!”卖杂货的老赵头冲着吃完馄饨正喝汤的老头打着招呼,也不管对方答应不答应自顾自的接着说“听说,你今天的活计不错啊,今儿的进项不少吧?官家的赏银一定是少不了的啊。这一笔赶上大半年的嚼头了。” “呸呸呸,死人钱你也惦记着,不嫌晦气!”被喊做老胡头的嫌弃的白了一眼,对着桌子对面壮实的年轻人说:“赶紧吃,吃完有力气干活,今这天又阴又冷,路上不好走,别出什么幺蛾子才好.......”说完这句,黝黑的脸上也泛起一些疑惑,心里有个声音“今天真的能不出幺蛾子吗?” 万柳街又称“相爷街”,因这条街上曾出两位相爷而得名,如今这条街的房价已和内城王府街的房价不分伯仲了。能出两位相爷的风水,且这两位相爷当年都是状元及第,这泼天的风水,图着家中子弟仕途顺利的富贵世家哪有不想占一席之地的。 “快点,快点,让你们早点,怎么才来。”衣着体面的门房嫌弃的埋怨着,被叫做“老胡头”的五十来岁的老汉赶紧哈腰递上了手里的碎银,讨好地说:“本来到的不晚,赶上各位爷公出,路口等了会儿。”门房望了望街尾朝着皇城方向陆续走远的各色大轿默默地接了银子。 “今个出殡,主子们都在,你带的人警醒点,要是出了岔子你这狗命不够赔的。叶总管交待了,今儿的事必须做规矩了。”门房的声音不高,但听的老胡头心里也是一惊一惊的,忙不迭地应声“是是是,咱们是卖力气的,自是让逝者安稳,您多帮衬帮衬。” 站在老胡头下手的是面馆对面的壮实汉子,看着自己的爹点头哈腰地围着门房,心里怎么也是不舒服的,可是让他更不理解的是,这么大的宅门,红白大事都是有规程的,王府有皇家内务主管,官宦人家也是礼部有专门的下辖管理,怎么也轮不上他们这走村串巷的办事班子。要说他爹接没接过官宦人家的活,还真有,有些主子的贴身的老嬷嬷老管家走的时候,也是找过他们班子的,可是那些人不是外城的私宅就是城外庄子上,可从来没有人是从这高门大户起灵的。 “行了行了,管事的来了,你好生跟着,不该问的别问”门房压低了声赶紧交待着老胡头。好在老胡头也是走南闯北的,秒懂,低头哈腰的给对面过来的小厮行了个礼。小厮也没看他,对着门房说:“叶主管问,人来了吗?来了就跟我到灵堂外面候着吧。”“来了来了,老胡跟着”门房赶紧推了一把老胡头。 跟在小厮身后,老胡头才敢瞄一眼这带路的小厮,十七、八的年纪,虽穿得是家丁的衣服,可这衣服材质,一看就不便宜,合身不说,上等的棉布,领口袖口都做了包边,看着挺阔立正,腰间不是一般的白布,是缠的白绫,一看就知这府上既富又贵。这丧仪规格怎么看也不是给下人办的,可若是主子,怎么会找他带的草台班子....... 转过抄手游廊,灵堂外的棺椁已经停在院中,漫天飞雪,只有棺木孤立在院中。漆黑的棺木迎着飞雪,默默地承载的世间的冷漠。叶总管抬眼看了一眼老胡头,点了一下头。老胡头带着儿子和6个壮汉,走到棺椁边上,只听老胡头手扶杠头高喊一声:“起灵”,八个壮汉,手上上劲,眼见着棺椁就要抬起。 “哐当”正对的正院的大门,应声而倒; “啪”叶总管趴地不起; 一匹黑色的骏马放下刚刚踹门扬起的蹄子,屹立在门口,马上端坐着一身玄色的男人,身形高大,眉目冷峻,容颜如冰玉。身后的玄色的披风随着寒风一下一下的飞扬,满身肃杀之气,他盯着棺椁,仿佛要透过不腐的檀木看到里面躺着的人。 “镇南侯”堂屋里的人惊喊到。不错,马上的人是宣国征战四方的战神“镇南侯”。刚毅俊朗的面庞上青筋隐显,忍耐着巨大的悲痛。黑色的高头大马没有停步,踏着被踹倒的的大门,一步一步地走到棺木前,嗅着黑棺的气息,低低呜咽,不再抬头。 随着一片杂乱的脚步声,为首的是一身素服,脸如雕镂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眉清目秀,俊美异常。此刻那眼神中却是带着畏惧,异常的闪躲。俊脸随着见到镇南侯越来越惨白。 “大人”才从门板侧面爬起来叶主管,忍着脚踝传来的剧痛,连滚带爬地跑到男人身边,呼哧带喘地说:“镇南侯带兵闯进来了。”蠢,这还用说吗?长眼的就看出来了。 男人调整了呼吸,虽然脸色惨白,但已不再是刚才的震惊之态,向前一步,半跪在马前,“岳父,小婿在此有礼了”不待回复自行起身,仰着头冷脸面对镇南侯“今日是宇文嫣的下葬之日,岳父这是要闹哪出?” “闹?叶文成,叶尚书,你配的上本侯闹吗?”镇南侯在马上轻声言语。声音不大, 第2章 登闻鼓 《王妃的马甲数不过来》全本免费阅读 “什么?镇南侯在击登闻鼓?”宣德帝的脑袋本就被登闻鼓震的嗡嗡的,此刻听到击鼓的人居然是镇南候,更是惊到无话可说的地方,只能抬脚往外走。齐瑄看着脑袋逐渐增大的宣德帝,心里也是慌了一批,心里默默念叨着“镇南侯,天爷呀,这个祖宗怎么回来了,还敲登闻鼓,这是多大的事儿?”关键是镇南侯的怒火,不是一般人接的住的啊。 要说宣国有啥特色,那真真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国度,鱼米之乡、富饶之地、要山有山、要水有水,虽北境有匈奴虎视眈眈的战火,南境有烟瘴南楚屡屡骚扰,但经历先帝和宣德帝的治理,武将们的勇猛,也算是安居乐业。而这武将就是镇南侯和睿王为肱骨之臣,一南一北,守护着大宣百姓。而宣国最大的特色之一,就是镇南侯家的怒火,老侯爷一发怒,烟瘴南国20年愣是没敢骚扰南境,传到镇南侯这代,将混不吝发挥到极致,还是镇南世子的时候,边境纠纷,17岁的世子爷带着赤羽先锋营,愣是将南国边境揍了一溜够,弄的很多边境一部分老实巴交的小部落懵逼的不要不要的,挨打都不知道是因为啥。 可今天宣国第一美男,第一混不吝的镇南侯,竟然敲登闻鼓鸣冤? 齐瑄陪着宣南帝站在城墙上,宣南帝俯视着皇城门外正在敲鼓的镇南侯,看着他修长宽阔的背影,手上的青筋暴显,鼓槌每碰触一次鼓面,震动的声音响彻皇都,带着内力的鼓锤不仅敲在登闻鼓上,也敲进每个人的心里。在他身后,是被白雪覆盖的棺椁和肃立的赤羽军将士,八个将军围战在棺木两侧,屹然不动。 “谁的棺椁?”宣德帝皱眉问道。 “奴才不知,奴才已差人去问了。”庞忠忙不迭的答道。很快小太监跑来,垫着脚在庞忠耳边说了两句,庞忠脸色瞬间一怔,缓了缓神,向宣德帝跪下,“回皇上,棺椁里是户部尚书之妻宇文嫣。”齐瑄瞬间看向庞忠,震惊的合不上嘴,似有话却说不出来,就这么楞在城楼上。 “宇文嫣,她不是在尚书府过得挺好吗?上个月太后还给尚书府赏了她的生辰礼物”宣德帝喃喃地说。 你是谁?你在树上看什么呢? 你就是来别院养病的小哥哥啊? 周生哥哥你让我在这躲一躲,我把我爹的砚台摔坏了,我爹到处抓我呢。 周生哥哥,赶快吃药,吃完带我去买糖葫芦 周生哥哥,不怕,我娘会保护我们,你明天就不发烧了啊 周生哥哥,我要和我爹去南境了,你要好好的,按时吃药啊 “皇上,皇上......”齐瑄担心着看着发愣的宣南帝,记忆这种东西,平时仿佛什么都记不起来,但当它出来的时候如洪水涌来,让人措不及防。齐瑄不知道的是,在宣德帝十一岁因病离宫的日子里,四岁的宇文嫣是那段阴暗日子里的一束光,照亮了十一岁少年心。 “她死了,怎么会死?”宣德帝看着庞忠,惊道:“尚书府没报丧?太医医治过吗?怎么死的?什么病?怎么一点消息没有?”庞忠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瞄了一眼发怒的宣德帝,齐瑄跪了下去朗声说:“陛下,还是宣镇南侯入宫面圣吧。” 就在这时,一身官服外套白麻素衣的叶文成从远处跌跌撞撞的跑来,扑通一下跪在棺木前,嚎啕大哭。他不断地接近棺椁,就在他要碰到棺木的那一刻,寒光一闪,锋利的剑尖直逼叶文成的咽喉梗嗓,让大哭的叶尚书瞬间失音。赤羽军前锋陆寒,持剑而立,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城楼上的宣德帝能感觉到陆寒的克制,仿佛只要松一口气,他的户部尚书可以直接觐见阎王爷了。 镇南侯跪在金銮殿上,大殿上站着首辅孟相,六部尚书除了户部那个跪在宫门口的叶尚书都在,留在京中的几位御 第3章 殿上 《王妃的马甲数不过来》全本免费阅读 三十三岁宣德帝,望着一身杀气的镇南侯,如果不是这一身肃杀之气,那真真是赏心悦目的宣国第一美男,十四岁随老侯爷上战场,十七岁边境部落已经流传了“一提镇南世子小儿不敢哭”的俗语,十八岁大婚,正妻第二年产下一女难产而亡后,镇南侯府除了老侯夫人,再无女眷。也因此,本就被宣国贵女追捧的镇南侯又添上了用情专一的名声,人气大长。此刻,跪在金殿上,脸庞滑落的泪水,向众人宣告着他的悲伤。宣德帝和众臣的震惊之余,也没忘了琢磨,知道爱女被谋害,以镇南侯的脾气应该是提着叶文成的脑袋闯进金銮殿,或者灭了叶氏满门,怎么也不孤苦伶仃的殿上流泪。这也忒蹊跷了。 “陛下,臣一生无子,仅此一女,如今臣连女儿也离臣而去,嫣儿的冤屈自有陛下做主,刑部大理寺也不是饭桶,臣愿追随嫣儿而去,在此拜别陛下......”本来事不关己的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脸上一黑,镇南侯你鸣冤就已经把我们带上了,这会儿还挤兑上我们了。 “爱卿,不可,宇文嫣的死朕一定追究到底,你放心。”宣德帝赶忙阻止镇南侯的话,“晏崇,朕限你五日内将宇文嫣的案子彻查清楚,大理寺朱兆南协办。““臣领旨”眼崇与朱兆南跪下领了旨。宣德帝起身,走下御台,搀起镇南侯,轻声说:“朕少时在城外行宫养病,承蒙镇南侯的护佑,宇文嫣那时还是4岁的孩子,也是见过几面的,朕定会着人查清楚,绝不姑息。爱卿得胜归朝,本是喜事,却受如此重创,朕于心不忍,还望镇南侯节哀。” “臣要告叶文成宠妾灭妻,毒杀正妻,若说他不知情,臣万死不信。”镇南侯悲痛地回话。“传叶文成”宣德帝冷声说。 “臣,叶文成拜见陛下”叶文成来的很快,本来就在宫门口,自知肯定是要面圣了,早就备好了。“你可知罪?”宣德帝冰冷的声音传来。“臣有罪,臣愿受任何惩罚,哪怕是让臣给嫣儿偿命,臣万死不辞。”看着跪在大殿上身形颀长,眉目如画的叶文成,宣德帝反而被回的无话了。“臣昨日从冀州回来,也是才知爱妻已病故数日,家母也因悲痛病重,家中一切事物皆有妾身赵氏所为,今日已是出殡之日,臣、臣也是痛不欲生。”叶文成哭的到位,泪涕横流,一张阴柔的面庞上,倒有一些梨花带雨的风韵。 站在殿上的大理寺卿朱兆南右眼一跳,眉毛一挑,这案子简直就是无所不能的东海龙王被一个第一次出海的打鱼的给打死了吗?侯府嫡女、尚书夫人被一个妾氏毒害四年之久,虽说各府后院都有各种腌臜之事,但这也忒逆天了,且不说镇南侯嫡女是何等的聪慧,就说身边下人也不是吃白饭的啊。叶文成虽说出身低了些,可如今的叶府上也是京城数的上的宅邸,能下毒四年且从未被发现,这赵姨娘是怎么样的人物? 一个小太监从侧门快步进来,与庞忠说了几句。“皇上,刑部晏大人已经回来了,在殿外候旨。”庞忠回禀宣德帝。“让他进来。”宣德帝探究着看着叶文成,这个尚书,宣德帝是喜欢的,年岁只比自己小两岁,办事麻利,很多事交代给他办的都让人满意,没有世家子弟身上的高傲,也没有底层出身的桀骜,中和、稳重、知进退、有眼色,可如今宇文嫣这事办的,实在让皇帝不敢保他。 “叩见陛下,臣已查明,叶府赵氏因妒生恨,对主母 第4章 懿旨 一位年老的太监缓步走过长廊,他身着一袭华丽的服装,绸缎材质的衣袍沉稳地随着他的步伐摆动。衣袍的颜色是一种深沉的紫色,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权力与尊贵。衣襟处细密的金线刺绣勾勒出精美的花纹,闪烁着微光。 “太后懿旨到”宦官独有的尖利嗓音响起,金殿上的各位除了皇帝都下跪行礼“户部尚书叶文成妾氏赵氏,毒杀主母,按律赐死。一干牵扯人犯按律诛杀。叶文成之母身为当家主母管教不严,收回叶氏三品诰命,罚没三年俸禄。宇文嫣可怜可叹,特赐二品诰命,按郡主礼制下葬。钦此。” 宣德帝眼神闪过一道寒影。“臣等接旨,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镇南侯与叶文成接了旨意。 宣德帝看着寿康宫的主管太监魏延,只见魏延走上前,向皇帝行了礼之后轻声说“陛下,太后怕后宅女眷污了圣听,特此颁下懿旨,不让这些腌臜事扰了圣心。”宣德帝听后轻微地点了下头。 “叶文成身为户部尚书,家中失察,造此悲剧,免去一年俸禄......”“陛下!“镇南侯突然发声打断了正在宣判的宣德帝,“臣的女儿已逝,惟有一丝血脉,臣要抚养此女。这孩子已被毒哑,放在叶文成手里,我不放心。” “镇南侯,冰澜是我叶文成的血脉,我养的得了自己的孩子。”叶文成咬着牙回顶着。 “你的人毒哑了她。”镇南侯连个眼神都没给叶文成,幽幽地甩了这么一句。 “我叶家的血脉没有外家饲养的道理”叶文成黑着脸回怼着。 “你的人毒哑了她。” “你是外家” “你的人毒哑了她。” “.......” 任你叶文成如何狡辩,镇南侯就一句回怼。宣德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齐瑄看着殿上针锋相对的两人,心想,早上真应该拿上夫人给带的干果,要是有袋子瓜子,今天是不虚此朝了。这朝上的,看大瓜呢。 “孟相,你看这事如何?”宣德帝烦躁的看着孟阙。老神在在的孟相国,仿佛悠悠转醒,紧忙回复说“回陛下,此事本是家事,但镇南侯恳请天听圣裁,不如让当事之人决定。” “当事之人?” “是,当事之人!” 镇南侯眼睛一挑,齐瑄、晏崇均是一愣,叶文成倒是脸上一稳,当事之人——宇文嫣和叶文成的女儿,那孩子除了他们俩连奶娘都不亲。当事之人的决定,那还能有啥变化,镇南侯就是靠着皇上也抢不走孩子了。 “一个三岁稚童,如何能选?”宣德帝疑惑地问着孟相。 “宣她上殿,她选谁,就谁养”孟相淡淡地看了一眼镇南侯和叶文成回道。 尽管宣德帝也觉得孟老头子的主意是相当的不靠谱,可是他也不好为了镇南侯真宣道旨,让叶文成交出孩子,更不能当着文武大臣向着叶文成啊。让孩子自己选,那就不是朕不帮忙了。“来啊,宣叶府小姐” 不多久,由一个小太监牵着叶府小姐叶冰澜上殿了。 当小太监牵着叶冰澜上殿的那一刻,在场的文武官员眼前都是一震,这孩子真是不辜负宇文府和叶府的大好基因啊。粉雕玉琢的小人,一头乌黑的秀发,编成了花髻小丸子,两根浅白的丝带嵌在辫尾。眼睛清澈明亮,闪烁着灵动似星河璀璨,透露出天真,素服衣裳上绣着的花纹,随着她的走动若隐若现。这么个小人,让人一见就忍不住想要抚摸。 镇南侯看到叶冰澜的那一刻,眼泪刷的一下流下,这孩子像极了儿时的宇文嫣,却又比宇文嫣更加灵秀;孟相心里也是一惊,这孩子若是假以时日,怕是艳色无双;庞忠见了心里一颤,自己在宫中也见多了各府孩子,但叶家这小闺女可真是头一份儿啊,这模样要是长大,怕是给个贵妃都屈着她了。其他各位看见了这小姑娘,立马觉得自己捧在手心里的闺女,不香了。 殿上蹒跚走来的小女孩不知道自己带来的震撼,只是顺着牵着他的小太监慢慢地走到大殿中央。“澜儿,到爹这来。”叶文成轻声召唤着,伸手搂过叶冰澜,小女孩依偎在爹爹身边看着大殿上的地砖。 宣德帝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心里开始嘀咕,这孩子看着也就三岁,刚才应了孟相的馊主意,一会儿怕是根本选不了啊。 宣德帝抬眼看了一眼叶文成,示意他继续,“澜儿,这是你的外祖,你是想和爹爹在一起还是和外祖在一起?”叶文成指着镇南侯道,“你选一个,拿手指就行。”叶文成说的极快,没给孩子任何考虑的时间,直接开始选人。 叶冰澜抬眼看了一眼叶文成,又看了一眼泪目的镇南侯。叶文成嘴角一翘,似有讥讽镇南侯的不自量力。 殿上的众人看着这么个丁点儿小人,在殿上左看右看,真是觉得今天老相爷出的昏招,让大家陪着功夫折腾啊,纯属瞎耽误功夫。这么个小人儿,肯定是选爹啊,这局是做给镇南侯看啊。 就在集体犯愣之际,小人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御台,小小短腿还够不到台阶,她四脚并用地爬到御台上,在龙书案前站好,小手轻轻地拽了一下宣德帝的宽大的龙袖,面冲着宣德帝微微笑了一下。宣德帝低头一看,那对眼睛仿佛要把他吸进去,清澈明亮,就像是两颗清澈的湖水。“怎么了?”宣德帝低头问,只见小人将挂在胸前的银锁拉了下来放在了宣德帝的手上,抬头拿手指了指龙书案上黄色的手帕。 “你要这个?”宣德帝拿起手帕问 叶冰澜点了一下头,冲着宣德帝笑了一下,就这一刹,宣德帝仿佛看见了银河闪烁,百花争艳。宣德帝将手帕递给了小人,只见小小的人顺着御台的台阶走到了镇南侯身前,张开小手,求抱。 没有缓过神来的镇南侯,愣是站着没动。小人看着对方不动,歪了一下头,自行地从镇南侯的腿上开始往上爬,镇南侯这才反应过来,忙抱起孩子。接着,小人拿着黄手帕将镇南侯脸上的眼泪擦了。 “........” 皇帝及众大臣集体石化 朕的帕子是给你用的吗?宣德帝想; 这算是御赐吗?庞忠琢磨着; 你爹我本尊脸上也有泪啊!叶文成眼巴巴的期望着; 丫头,你这是选了吗?要不要这么快?孟阙老狐狸寻思着; 我要是能被皇手帕擦脸,那是多荣耀!各位大人的心声。 “澜儿”叶文成轻喊。 小人似乎并没有听见,只是一下一下将镇南侯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接着在众人的注视下,拿自己的小脸朝镇南侯冷峻的脸庞上蹭了蹭,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歪着脑袋靠在镇南侯的肩膀上睡了。 第5章 选择 这...... 这是选了还是没选? 一众大佬,集体懵逼。镇南侯默默地收了一下手臂,搂得更紧了。叶文成伸手,“小孩子糊涂,还是我来抱吧”就在手快碰到叶冰澜的衣服时,本要抬手挥开他的镇南侯和一众大佬发现,小粉团子皱了皱眉,不安地往镇南侯怀里缩了缩。 望着睡着叶冰澜,宣德帝压低了声音说“传旨,叶氏女交由镇南侯养育,叶文成身为户部尚书,家中失察,造此悲剧,免去一年俸禄,降级户部侍郎。”按了按眉头,转头对镇南侯“宇文爱卿,逝者已去,还望爱卿爱惜自己,节哀顺变。后续丧仪朕派齐瑄辅助,此事若无异议就跪安吧。” 众人刚要出声,被宣德帝挥手制止,只见庞公公从内侍手里接过一棉毯,轻轻搭在了叶冰澜的身上。众大佬悄声行礼,轻声退下。叶文成退出大殿之时,满脸阴郁,眼神里尽是阴狠之色。 宫门口,镇南侯府的车马停在宫门口等待,在叶冰澜入殿之时,宇文嫣的棺椁已安放在镇南侯府灵堂上。齐瑄派了礼部的人按照郡主的规程走了程序。各府吊唁的人也陆续登门。镇南侯宇文戟敲登闻鼓大闹金銮殿的事早就传遍了皇都的大街小巷,叶府的腌臜事也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坐上马车的宇文戟低头看着手里的小娃儿,仔细看来这孩子比宇文嫣还要美,五官精致到了极致,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就这么个丁点儿小人在金殿上的一通神操作,愣是让说一不二的宣德帝免了大家的跪拜礼。就是因为这孩子的与众不同,才让嫣儿仓促间拼死维护吗? 宇文嫣自小由祖父宇文阔的军师诸葛寒启蒙,诸葛寒的计谋一人可当十万精兵用,从小对宇文嫣的教导,加上宇文阔宇文戟两代战神对她的传授。只有宇文嫣害人的份儿,断没有她被别人所害的可能。更何况到底是怎样危急的情况,让她甘愿去死也不动用深埋京中的暗卫。 唯一传出来的消息只有“带走冰澜”。刚收到这个消息的宇文戟如果不是因为密信的方式只有他和宇文嫣知道,真的会以为是伪造的。在他眼里就是京中出了巨变,宇文嫣也能全身而退,不至于以性命相抵。密信里说的很清楚,叶冰澜是天生哑巴,无药可医。至于赵姨娘的毒害,早在第一次下毒的时候宇文嫣就已知晓,一直按而不发而已。对于叶文成的凉博,宇文嫣也没报过任何期待,对于她来说从太后下旨婚配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是皇室要挟镇南侯府的筹码。那到底是什么让嫣儿宁愿去死。 宇文戟对于女儿的死绝对是震惊悲痛的,为了尽快进京在路上跑死了好几匹马才到,要不是为了冰澜,屠了叶家满门他也是豁得出去的,但为名正言顺地要到叶冰澜,他豁出脸面敲了登闻鼓...... 一年俸禄,可见宣德帝对叶文成的态度,这案子就这么草草了事,一条侯府嫡女的命,就被皇家这么糊弄过去了。望着睡着的小粉娃,女儿以命相搏护住的孩子,在这一刻,宇文戟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这小粉娃护好,这是嫣儿生命的延续,是嫣儿最后的期盼。 马车的车轮在青石街上滚动,咯吱咯吱的声音融入了熙攘的街巷中。被雪覆盖的镇南侯府到处挂着白幡,灵堂上祭拜的人不少,不断有人陆陆续续的来,侯府管事及下人陪着各府的人穿梭在院中。当镇南侯抱着叶冰澜入府的时候,侯府管家墨昀已经在府门守候了,见到宇文戟就马上把丧仪白绸缠在侯爷腰上了。 就在宇文戟迈入主院的时候,一双举世无双的眼睛猝然睁开,望着这满白的灵堂。墨昀看见这双眼睛,愣是移不开眼。宇文戟感受到怀里的小人动了动,低头看去,小粉人扭了扭身子,往身下蹭去,宇文戟顺势将小人放到地上。只见丁点儿的小人,一步一步走到灵堂内,那步伐还有些蹒跚,却不轻率,每走一步灵堂和外院祭拜的访客无不动容,一个比门槛高不了多少的娃娃,爬进灵堂,在众人的注视下跪在了棺椁前。 棺椁前跪着一身素服的小人儿,黑亮的棺木仿佛要将小人吞噬,叶冰澜就跪在那一动不动,世间仿佛万物停歇,只有天上飘着雪纷纷飘落,一如小小的人,寒冬中瑟瑟发抖的静静地流泪,无声无息。 宇文戟看着小人一步一步走到她娘亲的面前,心里如同刀割,这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在叶冰澜跪地那一刻,他的心尖再也回不来了,他的小嫣儿再也不能开口喊爹了。杀人如麻的宣国战神,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可此刻竟然迈不动一只脚。 没有人告诉叶冰澜这灵堂是谁,这小人就这么走过去跪在当中,一下一下磕着头,小小的身影,留给众人的除了孤寂还是孤寂。赶来祭拜的孟相和齐瑄是在府门遇到的,当看到叶冰澜跪在灵堂上,心里都那么被揪着疼了起来:这孩子真是冰雪聪明。 宇文戟踉跄了一下,缓步走进灵堂,轻声说“嫣儿放心,我一定善待冰澜。”蹲下身子冲着叶冰澜说“澜儿,外祖父带你去内堂换件衣服好不好?”叶冰澜拉了一下外祖父满是手茧的大手,摇了摇头,用小手指了指棺椁,做了一个睡觉的手势,又拍了一下自己,继续跪在地上。 宇文戟明白了,这孩子是告诉他娘亲睡在里面,我要陪着她。 此刻,在场的人都恨不得将叶府杀个片甲不留,镇南侯府怨气直冲云霄。孟相低头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侯爷节哀,逝者已去,侯爷和小小姐还要保重才好。小小姐别看年纪尚弱,但也是冰雪聪慧之人,还要侯爷多疼惜,外面天寒地冻,还是进内宅才是。” 吊唁结束,齐瑄在马车上想起叶冰澜,金殿上拿银锁换了皇上的帕子,选了镇南侯,灵堂上孤苦伶仃的落泪,这孩子的面相实在是太盛,可现在看这孩子的聪慧,怕是不在自己家中十几岁的孩子之下。难道说是因口不能言,才聪慧至此? 第6章 出殡 老胡头扶着腰,慢慢地挪到了院中,看着正在院墙边砍劈柴的儿子,无奈地摇了下头。几天前他们在刑部被问了话,到底是不该接了那活,挨了几个板子躺到今天才能起身。连日的雪在今日也停了,整个京城被白雪覆盖,银装素裹。 镇南侯府的依仗已经准备好了,白绸飘扬的孝幛,在冷风中瑟瑟抖动。堂内的铜钟悠悠作响,回荡在偌大的空旷中。这一刻,四下的沉默凝聚成了一团巨大的哀愁,如同重压在每个在场的人的胸口。纸钱缭绕飘舞,火烛闪烁,向逝者的冥冥之中送上无尽的思念。 墨昀抱着带着孝帽一身白衣的叶冰澜,跟在镇南侯的身后,一步一步的送着宇文嫣的棺椁。叶文成很早就带着叶府的家眷和下人在府门外等候,但赤羽营的兵士将他们拦在了街的对面,只要叶府的人一旦上前即刻抽刀相见。“岳父,请让我祭拜爱妻”叶文成满面泪容地跪地道。 镇南侯“叶尚书不必作秀了,你我两家走至今日,已无话可讲,今日嫣儿入土,还望叶尚书高抬贵手,放我儿一个清明大道,莫要将你那污秽之气糟蹋她。” “她既嫁给了我,就是我叶府之人,镇南侯莫要欺人太甚”叶文成怒斥道。 话音刚落,只见镇南候身形一动,叶文成如落叶被风席卷一般,从人群的前面飞到十米外的街上,落地之时还滚了几滚。“老爷!”叶府原站在叶文成身边的女眷花容失色地惊呼。待到众人将其扶着坐起来来时,镇南侯才冷冰冰地说“这才是欺你!” “.......” 镇南侯这次是收着劲的,被镇南侯扔出去没死,也真是靠了叶文成贫苦出身年少时总在乡间行走的底子,外加年纪尚轻罢了,但这一下子,估计一个月是下不了床榻了。 嘴角流着血的叶文成,满眼狠厉,浑身痛的说不出一句话来。镇南候的态度,与宇文嫣的感觉一样,清冷高贵,那骨子里的高高在上,永远刺痛着叶文成。宇文嫣总是微笑着看着他,但在叶文成心里,他的真切地感受到在宇文嫣的眼里,他无论多么努力多么受到皇帝的器重,哪怕是她和别人一样帮扶他鼓励他,自己在她的眼里永远是个蝼蚁,是个不能与她比肩的人。 随着棺椁慢慢的下沉至墓底,一直身姿挺拔寒光逼人的宇文戟,望着棺椁喷出来一口鲜血。这个如山峰巍然不动的男人,任金戈铁马、血染盔甲都不为所动的男人,轰然倒地。 墨昀带着太医进到宇文戟的内室时,太医正带着两位中年的太医进门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的小人,就那么静静地挨躺在床上的宇文戟,小小的手只能攥住宇文戟的一个手指,就那么紧紧地攥着,生怕稍一松劲儿这个人也会离她而去一样。 太医正的心好似被东西撞了一下,生疼。就在太医正上前诊脉的时候,小手松了,小人往床里缩了缩,精致的小脸望着太医正,眼睛里璀璨透亮,那双眼仿佛会说话,眼神里全是对太医正的期待和信任。 皇宫内 “陛下”庞公公此刻正在回宣德帝的话,“太医正回来了,诊断也呈上来了,说是镇南侯本就在南境战场上有伤,又奔袭回京本就伤了身子,再加上急火攻心,伤了心脉,此次怕是要将养一段日子了。” 原定在宫门外要犒赏赤羽军得瑟一下的宣德帝,脸色不好了。 镇南侯府 “墨总管,奶嬷嬷来了,陪着小小姐的丫鬟也选了出来了,您过个目吧”小厮对着刚刚给宇文戟喂药的墨昀回着话。安顿好了昏迷的宇文戟,墨昀抱起叶冰澜,小声说“小姐,咱们去看看好不?” 叶冰澜看着昏迷的外祖摇了摇头,墨昀对这个小小姐的脾气渐渐了解,这孩子看着只有丁点儿大,可是却是个有主意的,看似懵懂无知年纪,又口不能言,但要是真问她,她同意和不同意是非常果决的。一如她进府就跪在灵堂,一跪就是一宿,任谁也带不走,三岁的孩子最抗不过困饿,可她愣是滴水不进一宿未眠。 “那咱们去吃点东西,再来陪外祖父好不,你吃饱了侯爷才安心啊。”墨昀继续哄着小人。 叶冰澜抬起头,看着墨昀伸了手。抱着奶香奶香的小人,墨昀一身肌肉都不敢使劲生怕膈到了她。墨昀早年也是赤羽军的将士,一直在宇文戟身边,一直在皇都的侯府迎来送往以及掌控着皇都的消息网。奶香的小人有点累,伸手搂着墨昀的脖子靠了上去,当了半辈子的硬汉,此刻心都萌化了。 孩子的吃食要精细,墨昀早就在府里安排了厨子,为小主人准备饭菜。小主人吃的很慢,这个岁数孩子大多数还用不来筷子,一个勺匙在碗里慢慢地搅着。侯府很多年没有小孩了,墨昀弯腰问着“小姐,我喂你可好?”叶冰澜笑了一下,低头把饭塞了几口,搂着墨昀的脖子要他抱,拿手指着外面想出去。 墨昀知道,这孩子是要回侯爷身边,起身把她抱起,回去的路上跟随侯爷的前锋营粟将军走到身边说“老墨,这小奶娃实在是好看,让我抱着玩玩,哥几个看了几日了,心里实在是痒的不行”“这是侯府千金,是咱们侯爷的金疙瘩,你个老粗,滚一边呆着去。”墨昀斥道,嘴上虽是斥责,可他内心是一点都不舍得放下这小奶娃。 宇文戟是半夜醒来的,睁眼看了屋内,墨昀几个的身影映在屏风上。手指间传来的温度,顺着目光下移,看到了歪在自己身边盖着小被的叶冰澜,花苞的发髻已经散落开,乌黑如泉的长发如丝般垂落,弯弯的睫毛如新月悬于眼上,樱桃般的小嘴随着呼吸微微地张着,这一刻,他觉得为了这孩子也得赶快好起来。 墨昀几个起身进来,都有功夫,听着侯爷的呼吸便知他已苏醒。墨昀轻扶宇文戟的肩膀将他扶起,为了让他舒服点在身后放了两个枕头靠着,端了一杯水递给了宇文戟。昏睡了一天一夜的宇文戟仍有些脱力,歪在炕上刚要说话,就对上了无比璀璨的双眸,笑弯弯樱桃的小嘴,露出了一排小白牙。 第7章 写字 “皇都有事?”宇文戟浅笑着看着叶冰澜轻声问。 墨昀“无事,小姐的事还在查。” “那你们先下去吧,有什么都明天早上再回。”宇文戟看了看众人。待众人退出去,他安慰着叶冰澜说“外祖父无事,就是累了,睡了一觉,你看现在不就没事了吗?” 叶冰澜的小脑袋贴在镇南侯的胸口,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小手在镇南侯的胸口上一下一下地划拉着。半晌过后,宇文戟此生前所未有的震惊地拿手托起了小人。 刚开始宇文戟只觉得孩子在胸口无意识的划拉着,但慢慢地,他感觉到这小手不是乱画而是有规则的笔画,随着他刻意的感受,他清晰地感受到这孩子在写字,写的是“娘亲的事会查清,祖父放心,镇南侯府有我。” 宇文戟震惊疑惑地对着一本正经的叶冰澜,这不是三岁稚童能写出来的,因为这字是反的,是适合他的角度不是一个孩子行为,可就在他手上的小人,猝然笑了一下,这笑容一现,世间万物皆休。 “你,你是谁?”宇文戟哑着嗓子问。 “一岁娘亲就教我写字了,只是没告诉别人,娘亲说我学的快,但5岁以前不让我写字,可是娘亲不在了,我好想告诉外祖父我会写字”叶冰澜写的很慢,一个字一个字的写,每写完几个就看一下宇文戟的表情,想证实他看懂了。 “娘亲说我不能言,这写字的本事是老天爷心疼我”小人继续写着,“外祖父,你别怕,有澜儿在,镇安侯府不会有事” 这几句话震的镇南侯元神出窍,愣楞地看着这么个丁点儿小人,心里似翻江倒海一样,若说早早学了写字倒不是不能信服,朝中一些文臣确实有三岁能作诗的,例如孟阙那老狐狸,曾有传言别人是学而知之,他是生而知之。可是这反字说什么也让人不可信,更让人震惊的是这孩子提到的镇南侯府不会有事。如今这暗局就是他和他爹纵横沙场近几十年的人还没参透,楞让这稚子小童点了出来。 这孩子的身份和经历早在入府那日早就查的清清楚楚,这孩子一直在宇文嫣的呵护下成长,除了宇文嫣的侍女只有奶嬷嬷接触过。四个侍女向镇南侯府发消息时两位已被杀,剩余两个身受重伤,在城外将养,并未跟随他进皇都。 难道就是因为这孩子过慧,才让嫣儿宁死也要保她? “你可知你娘亲因何事而死?”此话脱口而出,宇文戟自己也是一怔,问一个三岁孩子,她怎么可能知道,但他又从心底的直觉感受到这孩子似乎知道点什么。 “不知”叶冰澜写着,歪头想了一下,小眉头轻轻地蹙了一下。 “你爹可知你会写字?会如此聪慧?”宇文戟轻言出声。 小人坐在他手上,听见他提起叶文成,满眼嫌弃,撅着小嘴很是不满地摇了摇头。 “不喜欢他?”宇文戟接着问 小人认真地点了点头,在宇文戟的胸口写下了两个字“坏人”。接着小人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垂着脑袋趴在宇文戟身上睡过去了。 熟睡的小人不知道自己带给了宇文戟是怎样巨大的震惊,也不知道给宇文戟心里留下了怎样波澜壮阔的信念。这一夜宇文戟再无睡意,搂着这个小人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生怕惊扰到她的梦。 宇文戟有些担心地看着熟睡的小人,慧极必伤,宇文嫣聪慧过人,二十六岁已逝,这孩子比嫣儿更甚,只怕...... 宇文戟无意抬头看见了床缦上挂的佛珠,目光深邃,似乎想到了什么…… 第8章 银铃 这一觉是叶冰澜自宇文嫣去世之后睡得最安稳的一次,她放肆地在宇文戟的床上睡着,床边站着墨昀挑的奶嬷嬷和两个八九岁的小丫鬟,经过墨昀的调教都是格外规矩的下人。 将近正午,叶冰澜才睁开眼睛,三个下人看着叶冰澜的睡颜就知这位小姐的相貌极好,但看见她睡醒才知道什么双眸璀璨。奶嬷嬷上前笑道“小小姐可算醒了,这一觉可睡的好?嬷嬷帮你梳洗一下,侯爷吩咐了不让叫醒小小姐,此刻在正厅等着小小姐用饭呢。” 叶冰澜随着嬷嬷洗了个澡,换上了素白的衣衫,因是孝期侯府准备的都是素服,低头看了看衣服,很合身,叶冰澜倒是满意,嬷嬷给她梳了两个花苞髻用粉白的缎带给她编了个蝴蝶结。“好了,小小姐真是好看”奶嬷嬷收拾完两眼都舍不得离开小冰澜了。 叶冰澜让奶嬷嬷抱着,到了侯府正院,侯府的规矩女眷是不能进前院的,到了院门口墨昀已在等候了,接过孩子,对奶嬷嬷三人说“下去吧,小小姐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你们去安顿吧。”三人告退。 正厅主位上端坐着镇南侯,低头看着舆图,听见墨昀的脚步,抬起头来。看着满眼含笑的叶冰澜,萌哒哒的小奶娃见他抬头正伸手求抱,镇南侯帅气的面庞上嘴角一扬,起身从墨昀手上接过了小人,“醒了,饿不饿?”看着怀中小人点了点头,抬腿去了花厅。 墨昀端着一个锦盒进门的时候,看着指挥千军万马的镇南侯,正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叶冰澜的碗里夹菜,这小人自己吃的很好,唯一不足就是够不到盘中的膳食,得靠侯爷帮忙。 这祖孙看着更像父女,宇文戟本就帅气,四十五的年龄看着本就不老,又加上常年练武,人就更不显得像四十多岁的人。看着正在把一个菜里的萝卜往外挑的宇文戟,墨昀轻轻地咳一声,宇文戟抬头,只见墨昀微微摇头,眼神里是不要教坏孩子的警告,宇文戟瞬间低头,却看见了正拿小勺往外剔碗里萝卜的叶冰澜。镇南侯尴尬地挠了下头,墨昀朝天翻了个白眼,不生气,不生气。 饭后宇文戟给叶冰澜的小手腕上带了一串银铃,轻轻摇动,银铃互叩,传出叮当叮当的响声。 宇文戟摩挲着嫩白的小手腕“以后,你要是唤人就摇一下小手,外祖父和他们就都听见了。试试?” 叶冰澜很喜欢,这小铃很精致,轻轻一摇,却声音清脆,传音很远。 精致小人高兴了,在宇文戟冷峻的脸上留下了一个大大的亲亲。宇文戟蹲在小人面前,哈哈大笑。宇文戟到底有多珍惜这个亲亲无人知道,只有墨昀知道,那天直到半夜侯爷也没让人伺候洗脸。 叶冰澜在侯府过得自在,宇文戟并不约束她,侯府前院女眷是不能去的,但没人限制她。而她就爱呆在镇南侯身边,各将军的议事时她就在小角落里坐在小矶子上玩翻绳。镇南侯以为这孩子是缺了母亲庇护只依赖他,就让人在书房里面搬了个小榻,还给她放了小榻桌,让她在上面玩,玩累了也能在榻上休息。 墨昀“侯爷,王潜来了。” 正在和粟铮商量邸报的镇南侯沉声说“让他进来,正好邸报里有些事情问他。” 王潜进门行礼,说了这些日子各府的反应,尤其提到了叶文成凉薄的反应,明显又勾起了镇南侯的怒火。就在王潜有意无意地瞄着书案上的邸报时,叶冰澜竟然毫无声息地爬上了书案,打翻了砚台,惊了大家一跳,等王潜再看邸报时,满纸尽是小小的墨手印,看不到字了。 宇文戟正要发作,就对上了满眼含泪,委委屈屈的小人,粉雕玉琢的小人一脸愧疚,这火是怎么也发不出来了。宇文戟一边紧着抱起小人给她清洗,一边让墨昀收拾。 王潜眼里闪过一丝遗憾和狠绝,很快收起情绪笑着对着宇文戟说“这是孙小姐吗?真是漂亮啊!”宇文戟看着在水盆里的小黑手,瓮声瓮气地说“下回可不能捣乱了,耽误外祖父的事情了。”叶冰澜颤了一下,往他怀里又缩了一下。 镇南侯一愣,立马就觉得自己对这孩子还是太苛责了,赶忙陪着笑脸说“下回再找祖父摇手铃,祖父不说你。” 被叶冰澜一闹,王潜的回话也就匆匆了事,镇南侯让他继续盯着外围动态,遣他走了。 王潜走后,粟铮一直盯着他的背影很久无言,镇南侯奇怪地扫了他一眼“怎么?” 粟铮“王潜有点怪” “怎么怪?”镇南侯淡道。 粟铮“您知道,探子是探听消息,不能有自己的判断,以前王潜回禀各府情况从来都不带自己的情绪,这次回京来了几次都对叶府明显了有情绪。我开始是觉得他因小姐的事才如此,可是刚才小小姐弄坏邸报时,他却显出遗憾之态,他对邸报很感兴趣。” 墨昀“粟铮看人一向独到,总是看到我们看不到的地方,王潜是不是有问题?” 镇南侯冷冷交代“按规矩办。”墨昀转身的一霎那,仿佛看见叶冰澜的眼神里有一丝对粟铮的赞许。 第9章 毒药 镇南侯府 宇文戟自妻子难产而亡后并未续弦,更是没有妾氏。自打宇文嫣出嫁后,京中的侯府伺候的婆子丫鬟也相继遣散。平时在南省因有伺候老夫人的仆妇,倒也不显得不方便。但京中的府邸没有仆妇,伺候叶冰澜的事务就难免捉襟见肘了。 镇南侯府的赤羽军中一直训着暗卫,因宇文嫣的变故,让宇文戟格外重视了叶冰澜的安全。墨昀今日领着两个十六岁的女暗卫前来,安排在了叶冰澜的院子里,以后和两个小丫鬟一起陪着叶冰澜。叶冰澜不太跟着嬷嬷,宇文戟让墨昀将人安排在了庄子上。 看着两个飒爽英姿的女暗卫,叶冰澜眼睛里散着光,小嘴一翘,笑了。墨昀看她喜欢,就说“紫英、紫名,来拜见小姐,从今天起你们和秋月冬月一起伺候小姐,一切以小姐为重,不可懈怠。若有错处自己去外院自请军棍。” 紫英紫名上前一步跪在叶冰澜面前,正要行礼,墨昀指了指秋月冬月说“你们俩,也一起,从今天起你们四个只有一个主子,小姐的意思就是天,誓死执行,如有违背就是与镇南侯府为敌,必诛之。”这话是镇南侯让他交待的,侯爷是把这四个人交到叶冰澜的手里。 四人磕头行礼。行过礼,各自安排事情,如同秋月冬月一样,看着萌萌的叶冰澜,两个军中长大的女孩心都萌化了,见她不能说话,心里难过的要命,暗暗发誓要誓死保护好她。 叶冰澜摇了一下小手铃,四人停下手里的活,忙看向她。只见她向紫英招了手,伸手让她抱,紫英赶忙抱起小主人,小主人指了指前院,用手比划了个头顶,紫英试探地问“小姐是要见侯爷?” 叶冰澜满意地点点头,搂着紫英的脖子的,靠在她的肩膀笑了。心想这个手语,她明白了。这几个小姐姐她都喜欢,很漂亮,这个紫英还是最稳重的那一个。 紫英将叶冰澜抱到书房门口,放下她就转身在院外等候了。小冰澜进来的时候,宇文戟正准备喝药,看见她萌哒哒地跑进来,放下药碗伸手抱她。小人带着屋外的冷气贴上了他的胸膛,让他忙不迭地赶紧给她捂着手。小人淘气的将自己冰凉的小脸蹭在他的胡茬上,白嫩的小脸被扎得红呲呲的。 宇文戟哈哈大笑,站在身边的粟铮看着小脸上的红点,心疼的不行不行的,可看着爷俩高兴,终是跟着高兴罢了。 “今天怎么这么乖巧?”宇文戟勾了一下叶冰澜的小俏鼻问。 叶冰澜笑眯眯地指了自己的心,又指了指宇文戟。 宇文戟“想我?” 叶冰澜重重地点了下头,然后又蹭上了宇文戟的脸。 这个动作别说宇文戟萌化了,就是站在一旁的赤羽军前锋营将军粟铮也萌的不行,两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就在寒冷的冬日被这么个小人将心里充的满满的。 汤药的味道飘进叶冰澜的鼻子,小人微微蹙了一下眉,就在宇文戟端起药的一霎,小手突然挡在了药碗前,一碗滚烫的汤药直接浇在了叶冰澜的手臂上。宇文戟大惊,看着原本白嫩的小手臂上开始泛红,惊呼“传府医”。 粟铮是用轻功窜出屋子的,府医被粟铮拽进书房的时候,叶冰澜的手臂上已起燎泡,宇文戟的满眼急得血红,“快看看,怎么治”他冲着府医喊着。叶冰澜的两眼充着泪,抿着小嘴没让泪流下,叫看着的人格外心疼。 老府医拿着纱布轻抬叶冰澜的手臂,映入眼帘的除了满是燎泡的手臂还有泛着黑色的失去光泽的银铃...... 老府医大惊失色,赶忙拿起药碗,细闻汤药的味道。“先别管那个,本侯还没喝,先看澜儿。”宇文戟的声音冷的如从地狱归来。老府医紧忙将烫伤药给叶冰澜涂上,用纱布轻轻地缠在手臂上。 墨昀冲进来的时候,已经将药渣和接触过煮药的侍从都控制起来了。看着叶冰澜苍白的小脸和已经满脸暴怒的宇文戟,跪在地上,“属下失察,自请受罚。” “别弄没用的,干正事”宇文戟冰冷的声音在墨昀头上响起。墨昀磕了个头,转身出去了。 粟铮看着疼到发抖却不落泪的叶冰澜,突然想到这孩子在侯府已有两月,从不淘气,要么安静的在书房角落里拿棋子摆着玩,要么拿几个翻绳缠着玩,今天一淘气楞是测出了侯爷汤药里的毒,上次.....叛”的王潜。 想到这,他看向镇南侯,而此刻镇南侯的目光与他交汇,多年的战场配合,粟铮默契地发现,侯爷也想到了这个。 “这几日不能沾水,夜里要格外注意,不能乱动,晚上得差人看着点。明天换了药再看看,要是泡消了,就不会留疤。”府医轻声交代着,“本该开点泄热火的药,但小小姐太小,怕吃了会吐,反而不好,先就不吃药了吧。” 宇文戟抱着小人心疼的不行,挥了挥手,让府医和粟铮都退了下去。将小人放在小榻上,低声问“澜儿是不是知道里面有毒?” 叶冰澜用没伤的小手歪歪地在小桌上划了几笔“味道不好” “所以你不想外祖父喝?” 小人疼的难受,皱着眉点了下头。 “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万也不可伤害自己,你摇铃,外祖父就停下,好不好?答应我!”宇文戟略带祈求的声音,在叶冰澜面前低声说着。 看着一脸坚持的宇文戟,叶冰澜慎重地点了点头,扎进了宇文戟的怀里。 这一刻,宇文戟才明白他醒来的那一夜,叶冰澜的那句“不怕”是什么意思,那句“有我”是什么分量。这孩子是拿命在守护他,守护着镇南侯府。那么之前她是不是也在守着宇文嫣,所以嫣儿也拼死护佑她。 当镇南侯抱着叶冰澜回到她的院子,另外三个丫鬟看着活蹦乱跳的叶冰澜蔫蔫嗒嗒地歪在外祖父身上,小脸苍白,都原地懵了。紫英简单说了小姐被烫的事,镇南侯对着紫英说“今起,紫英为澜儿院里主事的大丫鬟,你们几个听她差遣,小姐的事要格外上心。” 挥手让她们退下,宇文戟将叶冰澜放在床上,坐在炕沿边,看着小人不舍的表情说“今天外祖父陪你,不走,一会儿让厨房给你做爱吃的,我喂你。” 小人满足地闭上眼睛,睡了。 第10章 守候 叶冰澜下午才醒,宇文戟喂了些粥给她。小人不想躺着,一直歪在宇文戟怀里听他讲故事。其实也不是什么故事,就是宇文戟捡这些年在与南楚争斗中一些孩童能听的小插曲给她讲着玩。到了傍晚,紫英进来喂了点甜汤给小姐,换宇文戟吃了晚膳。 掌灯时分,叶冰澜开始发热,小小的人脸红扑扑的,人也开始发蔫。府医熬了退热的药,任谁也喂不进叶冰澜的嘴里,一向乖巧的孩子,在喂药的问题上,搞得一群大人一个个头大,这一刻宇文戟才觉得她还是个孩子。 凉水帕子换了一个又一个,府医紧着给施针放血,可床上的小人仍旧烧的滚烫。冬月不敢在侯爷面前流泪,趁着换水在屋外狠狠地哭了一场。看着小人难受的样子,宇文戟只能一下一下地轻拍地温声哄着,因宇文嫣从小跟随老夫人长大,所以从来没有哄过孩子的战神,此刻就像只“老母鸡”呵护着自己的鸡仔。 “侯爷”墨昀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宇文戟将帕子交给紫名,示意她继续冰敷,起身走出叶冰澜的闺房。 “查到了,侯爷的汤药有生草乌,本是祛风除湿,温经散寒的,但与侯爷的药相克,药量被放大,反而成了毒。咱们的人近日跟着王潜,见他并未有异动,按您吩咐也没打草惊蛇。前日他来府汇报消息,与侍卫武义见了一面,他俩曾在赤羽军左路一块服役过。武义昨日就想把生草乌下到侯爷的药里,奈何澜小姐好奇煮药一直盯着,就没得手,今日趁人不备下了药。”墨昀道。 墨昀想了一下,接着说“还有暗卫昨日在宸王府的后门跟丢了一会儿王潜,大约是一盏茶的功夫。” “王潜宸王?”宇文戟冷声说,听的墨昀身上一颤。 “查,本侯要知道王潜的一切,给本侯掘地三尺挖出王潜背后的人。赤羽军不存叛者。”宇文戟的双眼染上血色,此刻他只想杀人。 墨昀“是。” “还有,皇都暗潮涌动,通知我爹和诸葛寒,让诸葛逸带赤羽卫进京。”宇文戟看向皇城方向的天空,暗夜下天色墨染,不见光亮。 赤羽卫是赤羽军中死士,宇文嫣手里有一个,也是这个将她的消息传递出来。其他赤羽卫都分散在赤羽军各部,只有宇文家的主帅有权调动,原来是宇文阔,后来传给了宇文戟。 “侯爷,快来!”紫名惊呼出声。 下一秒宇文戟已到床前,叶冰澜此刻极不安稳,眉头紧蹙,浑身发抖,老府医强行地用勺子压着她的舌头往嘴里灌着药,银针随着她的发抖一下一下的颤着。 “不好?”侯爷低声问。 “我要用赤丸”老府医头都没抬甩了一句。 赤丸是赤羽军的秘药,是在战场上身中重伤之人,最后的救命药。重伤者最后会服此药,能让伤者坚持到军医赶来救治,但这仅限于此人自身身体机能足够好,也有很多伤者服用后会感受不到伤痛而亡。 “老呆子,她只有三岁!”墨昀惊喊,他当年在南境战场上是服过赤丸,太知道其中凶险了。 “你还有其他法子吗?”老府医看着是个平平无奇的老头,其实是药王谷的二当家。 宇文戟知药王谷欧家的医术远高于宫中太医,到了殴老二又痴迷医术,肯钻研,若他说要用赤丸,怕是别无他法了。 “和上午的毒有关?” 老府医“那倒不是,但她天生身上有毒,只是借着烫伤爆了出来。” “用赤丸。”三个字出唇,在场的都知道,今夜叶冰澜若闯不过来,宇文戟怕是要杀神附体了。 叶冰澜感觉自己一直在滚烫的开水里翻腾,她从出生就会一些技能,能闻出掩盖在菜香味里的毒,会认字过目不忘,能从一个人的动作眼神里判断忠奸,但这些技能从哪里来,她并不知晓,宇文嫣察觉到过,也只当她天生神迹。 而此刻叶冰澜正在炮火中营救队友,她是一名军人,一个特殊部队的军人,将队友送出坑道之后,她果断跳车,迅速离开。她敏锐地知道远程制导导弹在无人机的指引下,已将她锁定,远离队友是对他最好的保护。随着一声爆炸,叶冰澜在炙烤中灰飞烟灭,为了国家出生入死最后为国捐躯也算是死得其所。 床上的叶冰澜服了赤丸之后,心跳骤快,众人可以看到小心脏在胸口的狂躁,伴随着最后一下的震动,突然毫无声息。殴老二一把按在她的胸口,一下一下地按压着她的胸口,银针已插遍各处最关键的穴位。 宇文戟抿着嘴,站立在床边,惨白的脸庞透出了他的无力。 几乎在殴老二将要放弃的一霎那,叶冰澜的心脏轻轻地跳了一下。近乎白到透明的脸上,慢慢地有了一丝生气。 殴老二跌坐在床边,喘着粗气,这救人也是折寿啊。 “过来了”殴老二吐了这句,浑身都累到发抖。 宇文戟搀起府医,趴在叶冰澜的耳边“好孩子,是我宇文家的种,扛的住。不怕,外祖父就在这。” 后半夜的叶冰澜渐渐安稳下来,呼吸虽比平时急促,但好在是救下来了。老欧和墨昀出去盯着熬药了,四个小丫鬟就留下紫英和秋月在一旁拿温水帕子给她擦了退热湿透了的身子。 后来的叶冰澜仍旧做梦,梦见的不再是现代部队的画面,而是宇文嫣死后,她并没有跟随宇文戟回到南境,她留在叶府。宇文嫣死后的第三年叶文成迎娶了守寡的明珠公主,宣国唯一的一位公主,当今皇帝的亲妹妹。到了她及笄的年龄已是倾国倾城的模样,叶文成将她送进了二皇子府做了皇子妃。 宇文家一直属于保皇派,跟随皇帝支持太子,叶文成利用叶冰澜的美貌投其所好,讨好了二皇子,离间了镇南侯府与太子的关系。皇位争夺大战中,二皇子胜出,在登基的第二月以起兵谋逆的罪名诛杀了镇南侯满门。叶冰澜死在镇南侯府灭门一年后的忌日,也是睿王从北境杀进皇宫的当天,临死前她看着年长她三岁的明珠公主长女在她面前吐露着惊天的秘密,她也是叶文成的亲生女儿...... 第11章 发声 窗外的天光云影褪去了灰蒙蒙的雾蓝,变得澄澈分明起来。院子里的树影映在窗纱上,从屋里往外瞧,依稀可窥得三分寒意。 阳光带着暖意撒满了床上,床边的宇文戟眼里布满血丝,不错眼的看着叶冰澜。只见她卷翘的睫毛微颤,微微睁开了眼。 望着一脸担忧的宇文戟,叶冰澜眸子混沌透着困惑,昨晚上的那些经历到底是真实的前世还是梦,她还有些混乱。小人皱眉闭上眼,两世的记忆片段涌入大脑的时候,她的头几乎疼到炸。 “醒了,老府医,小姐醒了。”冬月唤着趴在外屋桌子上的老府医。“来了来了,我看看。”老头紧忙起身往里走。 宇文戟腾开了位置,让给了老欧。两指一搭,老头眉头皱的更紧了,紫英看着他心中一紧。老欧这次把脉的时间很长,刚要收手却又不甘地搭了上去。宇文戟本刚要放松的面相,不由的紧了起来。 “澜小姐的毒下去了,能不能彻底解老夫得再想想。只是这次损伤太大,怕是要精心养上一段日子了。”老府医斟酌道,“我去熬药,顺便做些药膳再呈上来。”老欧转身走了,冬月随着他去做药膳了,这几个丫鬟是真真的好,不待人说以后叶冰澜的调养膳食就是冬月的责任了。 叶冰澜的眸子慢慢清澈起来,丝绸窗幔如云似水,轻轻垂落。此刻的叶冰澜慢慢意识到她确实穿越而来,自己是从21世纪的特殊部队爆炸而来,至于叶府的那一世,她尚解释不清。 小人望着宇文戟,身上无力,小手伸了伸,终是无力的垂在了床上。宇文戟俯下身,搂着小人轻拍了一下“外祖父在“攥紧了叶冰澜的小手。 叶冰澜被喂了一碗鸡汤粥,吃了药又睡了。 宇文戟带着墨昀他们几个去处理王潜了,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王潜后面牵扯上了宸王,宸王这几年在朝中颇有贤王的美名,到底是不是真的贤王,私底下的各种手段也慢慢地浮出水面。自打明珠公主出嫁,驸马无端坠湖淹死后,公主府与宸王倒是走的近了些。 倒让宇文戟意外的是,公主府与叶文成之间,倒真是亲密过甚,追查下来,各府宴会只要有叶文成的出席,明珠公主必到。叶文成与明珠公主之间的联系,竟然早于宇文嫣出嫁,那时候驸马爷还是意气风发的新郎官。这些消息让墨昀觉得驸马爷头上的绿草快给棺材板顶起来了。 粟铮夜审了王潜,这样的人宇文戟是不会去见的,上上下下牵扯了赤羽军几位校官,这些人也悄无声息的处理掉了。王潜深知镇南侯府的手段,交代的清清楚楚,自知对不起侯爷,死前对着侯府方向叩了三个头。 三日后的午后,宇文戟过来的时候,叶冰澜正裹着小被,靠在紫英身上晒着太阳,抬眼看见他进门,笑容灿烂。就这一笑,让站在侯爷身后的墨昀心里漏了一拍。 宇文戟接过紫英手里的叶冰澜,这孩子经此一病,一直没什么力气,总躺着也不好,紫英就抱着着她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今天小姐可好?”宇文戟抱着叶冰澜问着紫英。 紫英“回侯爷,今日比昨日吃的多,小姐本来是想睡了,女婢怕积食,带小姐在院子里歇歇。” “好,你们都下去吧,我陪澜儿待会儿”宇文戟捏了一下小粉人儿脸颊笑道。 待众人离去,叶冰澜一本正经地看着宇文戟,看了又看。看这小人儿正襟危坐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宇文戟笑道“这是想起什么了?病好了,和外祖父生分了?还是生了次病长了心眼儿了?” “外祖父”一声轻轻的只有宇文戟能听见的清脆童音响起。 宇文戟震惊到连笑容都来不及收回,张着嘴愣楞的看着她,待元神归位惊呼“你会......” 一只小手捂住了他的嘴,微微的摇了摇头。 待小手离开,叶冰澜看似靠在宇文戟的肩膀,小嘴对着宇文戟说“外祖父,我会说话了,只有你知道。”在远处的暗卫看到的是一副舔犊情深的画面,看不到的是宇文戟内心波澜壮阔的震惊。 第12章 庆功 叶冰澜这次到底是伤了根本,不一会儿就睡了,宇文戟看着熟睡的小人,也深知这个时候镇南侯府确实要藏拙的,本就口不能言的孩子最是不被防备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宣德帝才会同意让叶府弃养,当然也归功于叶文成的猪队友——明珠公主。 这孩子才三岁就已知藏拙,假以时日,这计谋怕是诸葛寒也不一定能搞定这孩子。若此刻诸葛寒在,怕是第一时间就要抢了这孩子做关门弟子。 赤羽军打完和南楚长达五年的战役,此役本可一两年结束的,可南境地貌环境复杂、烟瘴丛林多,两年结束了正面战场,后面的三年基本上一直在肃清各种游击骚扰。宇文戟先一步回皇都,老侯爷做了一些扫尾工作也于一个月后返程。大军回朝,沿途各府都有接待,这一趟也走了一个月余。 赶在小年这个日子,宇文阔和出城的宇文戟,带着五万赤羽军将士在南城门外二十里的地方安营,等候着宣德帝的召见。 孟相带着兵部尚书持圣旨,在南城门外犒赏了赤羽军将士。仅留了一万将士进城,剩余将士安顿在城外各军营,伤病治疗、老兵退役此为后话。 宣德帝在午门接见了大军,狠狠地荣耀了一把。随后在宫中办了庆功宴,对镇南侯府和赤羽军论功行赏,整个皇宫一片喜庆。 宣德帝对着宇文戟提到了叶冰澜“朕听太医正说你那小外孙女病了,可有好转?老侯爷还没见到曾孙女吧?” 宇文戟“那孩子因母去世,回府后大病一场,太医正看了说怎么也得养上一年半载。家父直接进宫,尚未得见。” 宣德帝一想到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人,眼露心疼之色“怎么这般严重?” 宇文戟睨了一眼叶文成,痛心地说“她在叶府中过毒,这次能救过来实属老天念我宇文家血脉单薄格外开恩了。” 宣德帝“.......” 在叶冰澜生死一线的时候就收到了消息,今日提出来本是安抚老臣,没想到宇文戟这个混不吝把老底摆在明面上了,这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站在皇帝旁边的庞忠陛下和镇南侯的天又聊死了,此次不长记性。 正和齐瑄客套的叶文成宇文戟,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神在在的孟阙要说朝中各人怼人的本事,谁也干不过宇文戟。 镇南侯府 从宫里出来已经太晚了,老侯爷和宇文戟都默契地没有去打扰叶冰澜,自打病后,她的生活被规划的极为规整,晚膳后一个时辰就睡了,这个时候就是去了也是在睡。 “都查清楚了?不是说嫣儿察觉了姓赵的下毒,没有中毒吗?这孩子身上的毒哪来的?”宇文阔迷惑地问。 “胎毒”宇文戟说,“老欧说应该是嫣儿孕期还是被人下了毒,自己并未发现,是这孩子替她吸收了毒。这毒极为隐秘,嫣儿生产时药王谷殴老大并未探出嫣儿身上有毒,而这孩子口不能言也看似天生。直到这次爆出来,一开始老欧和我都以为是汤药里的毒从烫伤伤口渗入她体内的,后来才从脉里探出来是胎毒。这毒下的与赵氏同步,一明一暗,下毒的怕不是一拨人。” “你可查到下毒的人?” “仅有一些方向,明珠公主与叶文成苟且在先,此为一;宸王不断往赤羽军渗入,不断挑拨,此为二;还有就是那位对镇南侯府的态度”宇文戟指了指天说着。 宇文阔点了点头,的确宇文家已近百年,如今边疆战事虽有,但并不大,多数都是边境骚扰为主。就是这次与南楚之战,也是消耗战。宇文阔已是知花甲之年,太清楚什么是蜚鸟尽,良弓藏;什么是狡兔死,走狗烹! 过了小年,就算是进了春节的节日里了,老侯爷昨日也到了,整个侯府都喜气起来。老夫人没有回皇都,留在了江南,因为今年是她娘家父亲的八十大寿。 叶安澜醒了,今日精神明显好了很多,春月给她梳了花苞头,虽是过年还在孝期,还是给她扎白色的丝带,因她一直病着,白色的素衣换成了粉白色,衣服下摆也绣着淡雅的海棠花色。看她精神好,紫英出声问着“老侯爷回来了,小姐要去见吗?”叶安澜点了点头。 紫英垂眸,为她披上白狐披风,这才抱着她出了院子。临到正院门口的时,紫英固然停了脚步,老侯爷与宇文戟正在往这边来,看着宇文阔的面庞,叶冰澜震惊在了紫英怀里。 “不抛弃、不放弃” “不尊重个体,何来的集体” “身处绝境也要保持冷静,耐得住寂寞,稳得住心神。” “费尽心血却不敢妄谈胜利,只想我的部下在战场上少死几个,这是军人的人道。” “丫头,等维和回来,我亲自去接你,我亲自给你嘉奖。” 前世叶冰澜最敬重的老首长,特殊部队的最高统帅,把她培养成特殊部队最优秀中校的人,与她亦师亦父的人。 如果说叶冰澜对前世还有什么割舍不下的,只有他。 宇文戟走过来伸手抱她“怎么犯愣了,这是曾外祖父”叶冰澜浑身僵硬地被宇文戟抱在怀里。 宇文阔看着他怔愣的小模样有些天然呆,配着她姣好的面容,坚硬的心直接萌化了。正要逗逗这个小丫头,却见她眼泪汪汪、委委屈屈地朝自己伸着手,小嘴角一撇,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宇文阔手忙脚乱地接过叶冰澜,瞪了一眼满脸懵圈的宇文戟,以为是这笨儿子给小粉团子说哭了。“不怕不怕,她不敢说你,有我呢!” “有我呢!”这是叶冰澜去维和上飞机前,老首长说的,两世为人居然在同一个面孔面前听见了同一句话。叶冰澜把头抵在宇文阔的胸口上,泪如雨下。 自打进了侯府就是被烫的满手燎泡,这孩子也是忍着不哭的,可今日这般情况,让在场的所有人慌乱不堪。 宇文戟责备着看了一眼紫英,心想这丫头是不是委屈了澜儿。 紫英幽怨地看了一眼宇文戟,心想小姐不认识老侯爷,有什么可埋怨的。 宇文戟抱着小粉团子,看她哭的伤心,心里慌得一批。 第13章 除夕 待叶冰澜缓了上来,宇文阔甚至不敢拿自己的大粗手给她擦泪,这小粉团子精致的不像话,生怕一碰就碎了。 “你说你,孩子不认识我,犯个愣怎么了?”宇文阔瞪着儿子怒道,“你吓唬她干什么?” “......” 听见这话叶冰澜脑补了宇文戟脸上的黑线,抱歉地看了一眼宇文戟,这个误会怕是没法解释了,只得把头埋在宇文阔的臂弯里当鸵鸟。听着宇文阔坚实有力的心跳,叶冰澜的心很满足。 叶冰澜对宇文阔的亲近,让宇文戟心里酸的不行,想把小人抱过来吧,自己爹的威仪实在是不好招惹,不抱过来了吧,心里却痒的难受。 叶冰澜不知道是,自此镇南侯府两代侯爷开始了每日争抢小粉团子鸡飞狗跳的日子了。 除夕 因为过节欧府医停了叶冰澜的中药,终于让这小粉团子舒服一些。自打她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她已不愿再让人抱着,也不愿再显小儿之态了,可是架不住宇文阔宇文戟两个岁数加起来过百的人天天的琢磨,这俩只要看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就怕是她身体不舒服,就拉着殴老头不停地给她把脉,搞得叶冰澜不胜其扰。 叶冰澜此刻正坐在去往皇宫的马车上,老侯爷宇文阔抱着她,宇文戟骑着马走在马车前面。除夕宫宴本不能带叶冰澜,但宣德帝也是实在喜欢这个小人,特意传了口谕,让宇文家带上小人参加宫宴。 马车里宇文阔拉着小粉团子的手说“今日人多,不要离开我和你外祖父身边,若是有什么事就摇铃叫我。”新的银铃做的比上一个更加精致了些,一排小铃中特意做了个偏大点的,传声更远了一些。 叶冰澜趴在宇文阔的耳边,软糯糯地说了声俩相视一笑。 宇文阔抱着叶冰澜进入大殿的时候,殿上已经陆陆续续到场了很多宗亲和大臣。叶冰澜拿银锁换皇手帕的事,已经传遍了皇都各府,也是一战成名。 没见过叶冰澜的宗亲、大臣、各府女眷看到粉雕玉琢的小粉团子都移不开眼,这让宇文阔父子俩格外的荣耀了一把。孟阙带着自家夫人,对着宇文阔说“镇南侯府没有女眷,让澜儿跟着内人吧”孟老夫人笑着和叶冰澜招招手。 “哈哈,孟相好意宇文父子领了。不必了,她还小,不怕同席,不碍的。”宇文阔朗声道。转身抱着叶冰澜去了镇南侯府的坐席。 随着宣德帝、太后、皇后的入席,宫宴开始,歌舞升平。 因立了军功,宇文阔父子的坐席紧挨着御台,明珠公主伺候着太后,时不时用阴郁的眼神扫过叶冰澜,这小畜生倒是会挑,以为抱上宇文家的大腿就能活命,想到此,看过来的目光更加阴狠了。 “皇兄,那个就是今殿上和您换帕子的小姑娘吗?”明珠公主率先出声。 宣德帝看了一眼叶冰澜“哈哈,是啊,这小家伙竟然跟朕换了个帕子,还没人跟朕换过物件呢。” 众人看着被宇文戟喂着的小姑娘,嘴里的吃的还未咽下含在嘴里,鼓着小脸,呆萌紧,越发的可爱。“这是谁家的孩子,哀家好多年没看见这么可爱的孩子了。”太后寻着宣德帝的目光看了过来。 “母后,是叶尚书家的,现在养在镇南侯府的那个。”明珠公主应和着。 “让她过来,让哀家看看。” 太后发话,宇文戟只能把叶冰澜扶起,让她去了殿中,紫英闪身跟了上去,拉上了小主人的手。叶冰澜在殿中站定,看了一眼宇文戟,见他目光微点,就跪了下去。 “哎呦,别跪了,这么个丁点儿大的小人,这么一跪,更显得小了,快来,到哀家这来,让哀家好好看看。”太后冲叶冰澜招了招手。 叶冰澜独自上前,走到太后面前笑了笑,又跪下磕了头,看这么个小人在殿上学着大人磕头,可让在座的皇亲国戚、位高权重的大臣们不觉莞尔。“皇帝,你瞧,这是跟哀家要压岁钱呢,呵呵” 宣德帝朝叶冰澜一笑,“庞忠,赏”庞忠抓了一把金瓜子放在了叶冰澜手上。 太后喜欢叶冰澜,将她搂着看着歌舞,明珠看着这张酷似语文嫣的脸,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说“母后,我看您实在喜欢这孩子,不如让她留在宫中给您解个闷儿。” 宇文戟眼神一闪,宇文阔趁着低头举了一下酒杯,轻碰了一下他。 “这孩子将来要是长大了,定是倾城美人,将来这小脸的漂亮,京中的贵女怕是都要比下去呢”明珠公主一边说着伸手去摸叶冰澜的小脸,“这小脸水嫩的啊,都能掐出水了。” 叶冰澜大大方方地让明珠公主摸着,公主带着点翠的护甲,就在大家以为公主松手的时候,宣德帝突然冷声道“明珠!” 大殿一下子静了下来,众人抬头看去,宣德帝满脸怒容,太后一脸惊讶,明珠公主脸露尴尬,被太后搂着的叶冰澜,脸上一道血痕,眼睛里藏着泪,抿着小嘴,一动不动。 “公主,这是欺我宇文家孩子不能哭吗?”宇文阔怒目相对,突然发问。 明珠心里一惊,手抖了一下,“本宫不是故意的。”叶文成在席位上冷眼地看了一眼明珠。 “你也是,都是当娘的人了,手里还这么没轻没重的。”太后一边安抚着叶冰澜,一边斥责明珠。 “澜儿,到曾外祖这来。”宇文阔武将的声音本就洪亮,再加上带着怒气,显得格外的大。 叶冰澜对着太后,勉强地浅笑了一下,由庞忠护着回到了宇文阔的身边,将小脑袋钻进了宇文阔的怀里。庞忠冲宇文阔说“侯爷,奴才带小姐让太医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你跟着去,让太医好好瞧瞧,这孩子不会说,别被糊弄了。”宇文阔把小人抱给了宇文戟。 宣德帝“.......” 太后“.......” 明珠“.......” 庞总“.......” 众大臣镇南侯这是内涵谁呢? 第14章 檀香 先帝潜邸时,太后还是雍王妃生产宣德帝的当天曾被刺杀,千钧一发之际,宇文阔单枪匹马救下了当时的王妃和小世子。这份情谊让先帝一直记着,就是先帝在也是要让上宇文阔三分的,何况当今的宣德帝。 宇文阔因此恼怒,也是情理之中。 “赶紧看看去吧”太后朝着宇文戟点了点头,抱歉地看着宇文阔说“明珠没轻没重的,让老侯爷心疼了,让明珠给你赔罪吧。” 宇文阔闪身行礼,“太后言重了,臣不可受天家赔礼。” 宣德帝给皇后使了个眼色,皇后赶忙圆场“昨日皇上提醒臣妾给叶小姐的礼物,臣妾这就差人呈上来。” “对对对,那小丫头给朕一个银锁,朕还她一个金的,哈哈哈” 剑拔弩张的对峙,在帝王的笑声中消散。 待宇文戟抱着叶冰澜回到大殿的时候,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宇文阔抬眼看了一眼小人,看她伤口已被太医处理了,白净的小脸上呈着一道血痕。宇文戟接过了庞忠递上来的锦盒里面是宣德帝赏的金锁,刚要带着叶冰澜行礼,“免了”宣德帝冲着叶冰澜笑着说。 随着宣德帝对各府的赏赐,宫宴也在千呼万岁的声音中结束了。 镇南侯府 抱着叶冰澜的宇文阔大步跨进府门,大喊“欧老二,你赶紧给本侯滚出来!” 叶冰澜“.......” 欧府医老子有名,能不能给大夫该有的尊重。 欧府医看了宫中的处理,又给小人涂了自制的去痕霜,冰凉的感受让叶安澜很舒服,她拉了拉府医的手,老欧斜眼看了一眼宇文阔,满足的走了。 屋里只剩下宇文家这三个人了,宇文阔闷声说“曾外祖不是让你摇铃吗?” “不是她划的”软糯的童音响起,“是我蹭过去的,她使着劲,但不至于划坏。” 宇文阔爷俩惊诧地看着叶冰澜。 “我不要留在宫里,我要跟着你们。”叶冰澜一本正经的说。 宇文戟蹲下身,面对着叶冰澜沉声说“你答应过外祖父不再伤自己了,怎么忘了?”这话说完宇文戟满眼痛楚。 叶冰澜看着难过的宇文戟,歪了一下头,搂着他的脖子,将整个脸凑过去,贴着外祖父的脸,略带歉意地轻声说“没忘,这样,快!” 第15章 夕云 “怎么了?”宇文阔冲着诸葛寒发问。 “这盘棋我与大师都无法破局,当晚大师卜了一卦,说有贵人破局,没想到竟是小姐。”诸葛寒看向叶冰澜的眼神多了一丝探究。 “寒兄,你带叶小施主去后山看看风景如何?”夕云朝叶冰澜笑着说。 诸葛寒明白,看叶冰澜没有反对,拉着她的下手去后山溜达了。 “大师可有话讲?”宇文戟待看不到叶冰澜的身影了,急切出声。 “凰飞九天,凤栖梧桐,这孩子的气运贵不可言。”夕云沉声说。 “皇家?我宇文家的孩子不会嫁入皇家,还请大师破了此卦。”宇文阔怒言。 “哈哈,此凤非彼凤,真龙才是龙,宇文施主,莫要忧心。”夕云大师展着笑颜,看着越发仙风道骨一般,“老衲本是方外之人,生死早已放下,如今因她降世,老衲倒想看看这世上的海晏河清。” “老神棍,你给我住口”宇文阔上手捂住了夕云的嘴,怒目相对,低声说“你可知此卦一出,她将如何?我镇南侯府会如何?” “老衲宁冒天雷轰顶都敢言出,自知风险,但今日若不与你父子说明,只怕紫薇蒙尘,误了她。” “轰隆隆!”阳光明媚的冬日,天空中竟然一声惊雷! “.......” 宇文阔卧槽,这么灵。 宇文戟老神棍,说的是真的。 诸葛寒老和尚,又胡说了什么了? 夕云大师完犊子,折寿了,折寿了。 “我只愿她无病无灾,万事顺意,你所说之事,有多难你心里没数吗?如今天下大定,又不是什么乱世,你个老神棍莫要欺我。”宇文阔抓着夕云的双肩,似乎要将他掐出元神重新卜卦。 夕云突然内力一震,闪身至半丈之外,慎重地低语“今天下暗云涌动,真龙未出,若无紫薇,才是天下苍生之苦。” “你.......” 夕云大师突然跪地,向宇文父子行了跪拜大礼道“夕云悟不透佛法成不了佛,但夕云愿为这天下苍生护紫微星畔,请宇文施主成全。” 诸葛寒带着叶冰澜在后山走了一阵,见小丫头的脸冻的泛红,也怕山里太寒冻坏了她,就带她了回来。刚进禅院的门,就看见宇文阔大马金刀地站在院中喘着粗气,对面的夕云大师云淡风轻地掸了一下僧袍,宇文戟帅气的脸上透着尴尬。 叶冰澜确实走累了,回来就蹲坐在门槛上了,笑着看着曾外祖喘粗气,心想这老头肯定是动了手,和前世一样,每次对打之后老头都是这个样子。又好奇地看了看夕云,看他一身轻松的样子,胜负了然于心,眼中倒有些欣赏之色。 宇文阔看明白了小人的眼神,瞬间觉得自己的老脸被夕云放到地上摩擦了。叶冰澜的笑容更盛了。 “澜儿”宇文戟走过来扶起小人,“累了?”见叶冰澜点头继续道“夕云大师内经心法了得,曾外祖请他教你调息的方法,为你调养身子,夕云大师已经同意下山教你,来,拜见师父。” 叶冰澜有些疑惑,这身体确实不太灵,但也不至于请个老和尚回家天天念经吧。见宇文阔为此打了一架的份上,她还是规规矩矩地给夕云大师磕了拜师礼。 夕云扶起小人,轻轻了掸着小人身上的尘土道“慢慢来,老衲陪着你就是了。前路漫漫亦灿灿,往事堪堪亦澜澜。” 诸葛寒不惧宇文阔冷冰的眼神,笑吟吟地过来“恭喜大师,收得贵徒。” 夕云大师抬手一礼“阿弥陀佛” 宇文阔朝天翻了个白眼。 回城的马车上宇文阔抱着叶冰澜,旁边却端坐着夕云大师和诸葛寒,宇文阔气不忿儿地问“你们俩连行李都不用收拾吗?” “贫僧已算出今日出行,昨日已让诸葛兄安排了侯府侍卫将行李搬进侯府了。” 马车外的宇文戟听见这话,差点儿从马上掉下来,我爹今日这一趟,是没看黄历。 宇文阔搬,搬你大爷。 诸葛寒低笑不语,给叶冰澜剥了个橘子。 叶冰澜很累,按老欧的说法,这身子养上一年才能有起色,昨天除夕在皇宫闹了一场,今天又在青云寺后山溜达了一大圈,欧府医要是看见估计是要骂人了。可她一直坚持没睡,她真心地对宇文阔状态不放心。 “小姐累了就睡,放心,老侯爷没大事”诸葛寒笑眯眯地说。 小人抬头看着宇文阔,直到宇文阔表示自己已经没事了,才一歪头沉沉地睡了。 宇文阔看着怀里熟睡的小人,瞪了一眼夕云,轻声说“这么个丁点儿小人,你就不心疼?你心还是不是肉长的?” 夕云大师注视着叶冰澜,将手中佛珠套在她的脖子上,念起了《心经》。 在夕云的经声中,叶冰澜睡得更加安稳了。 诸葛寒从头到尾也没问避世多年的夕云大师因何出山,从夕云对叶冰澜的珍视程度,看样子因果全系这丫头身上了。 宇文阔搂着孩子,抬眼看着夕云念经,他太知道夕云的本事,诸葛寒已有卧龙凤雏之能,但夕云的计谋却是得道之能,就是这样,却抵不过夕云认主带给他的震撼。 夕云出,众神退。 众人一进侯府,就看见了怒目圆睁的欧府医。 宇文阔将叶冰澜放在床上,盖了被子。老府医沉着脸,直接诊脉,埋怨道“有什么了不得的非得今日去啊,昨夜里就鸡飞狗跳,她身子有多弱,你们心里没点数。这么折腾下去,老夫真不一定救的回来。” 叶冰澜睡得很沉,紫英喂药的时候不太顺利,也还是断断续续地喝了一些。 在殴老二的怒火下,叶冰澜规规矩矩地静养了几日,除了宇文阔父子不时地看望和陪伴,这个节倒过的平静而温馨。夕云大师与诸葛寒一直在外院收拾,也没在露面。 待到正月十五,夕云大师传话给叶冰澜,让她到清心阁一叙。因一直下雪,紫英一直抱她。清心阁的芙蓉纹路窗半开,炽碎的光透过檀色的金丝篾帘筛进屋里,窗前榉木束腰灵芝纹禅香案上摆了个兽首博山炉,正隔水蒸熏着檀香,淡淡的香气逸散在空气里。 一色的黄花梨木桌椅,木质纹理细腻,夕云大师端坐在侧位的书桌旁,一脸笑容的望着叶冰澜。 小人拾阶而上,走进堂屋,清心阁布置的很让叶冰澜喜欢,不愧是夕云大师的手笔,雅致里透着大气,精致中透出佛法。 “喜欢?”夕云问。 叶冰澜点头。 “不想说话?” 叶冰澜继续点头。 “哈哈哈,信不过我?” 叶冰澜歪着头看他,感到后背一寒,身后的门被夕云用内力合上了。 “异世孤魂,涅槃重生,你还会怕吗?”夕云温柔的问。 叶冰澜的眸子里瞬间冷冽起来。 “你本就话少,出世以来口不能言,倒也少了麻烦,老和尚我愿陪着你,若想说就说,不说也无妨。” 叶冰澜“你要我做什么?” 夕云大师“做你自己!” 第16章 怀孕 烟花三月,皇都城外的山开始浸满深深浅浅的绿,城内的河也开始浮起深红浅粉的花瓣,日头照出来,没有了化雪的晴冷,只剩下万物常新的好光景。 皇都有各府开办赏花宴的习俗,每年第一个办宴的都是公主府,原因无他,宣国唯一的成年公主就是这么豪横。今年的公主府却迟迟没有向各府下帖,各府有心先办,可又不敢,女眷们只能互相打听着消息。 公主府里明珠烦躁不已“李太医怎么说,不是怀孕本宫肚子都大了,身子也越来越沉,如今都已显坏了。” “回禀公主,您的脉象李太医已经看了,说您这是腹部胀气,让您按时吃药,平和心境。况且这几个月的月事都准,怎么看也不是怀孕啊。”钱嬷嬷边为她揉着肩边回话。 “嬷嬷,我是生过孩子的,除了月事,其他症状都像怀孕啊!”明珠颤音说,“当年怀蝶儿的时候,就是这个状况,半夜想吃。” “公主怀小郡主时,还孕吐的厉害,腿肿着不行,现在这些都没有啊。”嬷嬷安抚着她说。 明珠听了这句倒是安静下来了,年前叶郎在冀州巡视两月,明珠就微服跟了两月,两人日日一起,要说中招确实是容易。但叶郎还是担心事情败露总是劝她喝避子汤,只有宇文嫣叶府出殡前那一日,叶郎没来得及盯着她喝,算着日子如今四月显怀到像真的怀孕。 “那几个民间大夫你都安排了?”明珠恹恹地问。 “公主放心,都已毒哑了,送到发配北境的囚车上了,又用过刑,能不能活到北境都不一定了。”钱嬷嬷阴损的声音响起。 “李太医是本宫的人,他的医术不在太医正之下,你去让他赶紧想个法子把本宫的胀气去了,马上就要开赏花宴了,本宫挺着个肚子,像什么样?”明珠冷声说,“还有,去叶府,就说本宫得了一本古籍,看不明白,请叶尚书给讲讲。” “是,老奴这就去叶府”钱嬷嬷戏谑地应和着明珠。 明珠面上一红,斥道“你个老货,还不快去。” 叶文成是掌灯时分来的,进到公主寝殿时,微风从窗棂的间隙里划过,浮动架子床上悬着的浅紫色的帐幔,透过层层纱幔,明珠斜歪在床榻上,娇声道“叶郎,你多日不来了。” 叶文成还真的是多日不来了,因为他被宇文戟扔出去后,摔折了两根肋骨,伤筋动骨一百天。但他又不能错过除夕宫宴,强忍着去了,在宫宴上被明珠划伤叶冰澜惊的肝都要炸了,故而身体好了也没敢来。 “叶郎,你快过来,明儿想你想得身上都不舒服了。”明珠娇滴滴地诉着委屈。 叶文成迈步上前,掀开纱幔,当场愣在原地,怔愣地说“你怎么又怀上了?” 明珠玉手握成拳,敲在他的胸膛上“冤家,人家这是想你想的腹胀气,太医都开了药了,你莫要冤我。”接着低着头,委委屈屈的落泪。 叶文成听罢,长舒了一口气,看明珠面色要怒,紧忙说“吓死我了,这个月份要是打胎,怕是要伤了你的身子,我也是担心你啊。” 明珠这才脸色缓和道“你身子好了,为何不来,因为我伤了那小畜生?” 叶文成忙否认“那倒不是,就是很久不去户部,事情多。” “我不是故意的,当着皇兄母后,我怎么会那么没分寸,我哪知道那小畜生一碰就破了。”明珠忿忿不平道。看着叶文成阴柔的玉脸,一脸痴迷地娇声道“你得补偿我。” 第二日,各府都收到公主府赏花宴的邀帖,定在五日后。 镇南侯府清心阁 叶冰澜与夕云大师正在一个桌子上看着舆图,一个粉雕玉琢,一个仙风道骨,一个是三头身的小粉团子,一个是白眉白须的老和尚。这些日子除了被欧府医押着休息,叶冰澜就会在清心阁里和老和尚厮混。 老和尚对叶冰澜的包容让她很感动,对于她冒出的不符合这个世界、这个年龄的一切想法从不追问,只是记下来改动到可以接受的范围,就拿给宇文戟去执行了。 这段日子的接触,夕云接触到了一个正直、忠诚、热情又幽默,对身边人充满友善和尊重的灵魂。并且他终于了解到了叶冰澜能言不言的原因了,她忍受不了自己奶声奶气的声音。 宇文戟迈步进来的的时候,叶冰澜正吃着奶酪,奶片糊在了她的小嘴一圈,抬眼看见几日不见的外祖父笑了。 宇文戟满心满眼地喜欢这个孩子,伸手把她举高,底气十足地说“外祖父给你带了个好东西回来,一会儿送你院子里去。”清心阁所在的院子除了镇南侯父子是谁也不能进的。 “怎么样?安排下去了吗?”夕云大师问。 “按你的要求,选了五百名各项资质都不错的兵士,就在青云寺山后的山坳里。”宇文戟有些困惑地说,“但是你画的图,有些设施按图还是不太会弄,得去讲讲。” 夕云眼神一凝老衲也不会啊。 那张图是叶冰澜拿炭笔画的,被老和尚重新用毛笔又画了一遍,从绘画上就缺乏了一些立体感,再加上这些设施都是前世军营里训练的设施,这个时空的人本就没见过,让他们用确实有些为人所难。 叶冰澜一手扶额,动手动早了。 回到自己院子里的叶冰澜,看到了宇文戟送给她的礼物——一只雏鹰,被誉为十万只神鸟才能出一只的海东青雏鹰。紫名正拿着生肉喂它。 叶冰澜差点呛到,如果她没记错,她才三岁多吧?这镇南侯府是一品武侯,但拿鹰送三岁女孩,也太硬核了吧?脑补了一个画面软糯的小粉团子,肩膀上扛着一只海东青。 第17章 赏花宴(上) 公主府的赏花宴如期而至,明珠的肚子到底也还是没能消下去,她穿了广袖襦裙、外罩了褙子,既盖住了她的肚子还显得更加华贵。随着各府显贵陆续的登门,大宴开幕。 叶家也来了,除了叶文成还有叶老夫人和出了嫁叶文成妹妹叶绿芜。叶绿芜嫁给了叶文成同期的乌姓举人,因叶文成的举荐,乌举人如今是翰林院里的一个六品翰林。小小的翰林夫人是没有资格参加公主的赏花宴,公主对叶家自是格外关照的。 齐家也来了,齐家本就是世家名门,齐瑄的父亲曾是太傅,母亲又是琅琊王氏的嫡女。齐瑄携妻带着三子一女参加宴会,最小的女儿已有十岁了。 镇南侯府收到了邀帖,却没出席,原是镇南侯府暂无女眷在京,更重要的原因是明珠在宫宴对叶冰澜起的龌龊,实在让镇南侯府没法原谅。 “母亲,听说明珠公主在民间寻得一棵半人高的珊瑚树,今日要在宴会中展示呢?”叶绿芜搀着也老夫人在花园的穿廊里溜达着闲聊。 “明珠公主府上的赏花宴是皇都头筹,今日老身也要好好看看珊瑚树长什么样!”叶老夫人笑眯眯地拍着叶绿芜的手回应着。 坐在亭子里齐瑄的之妻王氏正和孟相夫人品茶,孟相与宇文阔同岁,今年也是六十有二,但因宇文阔平时练武,显得更年轻些罢了。孟相夫人也是五十八九的年纪了,被尊称孟老夫人。 “孟老夫人觉得这茶如何?”王氏笑问着。 “我岁数大了,品不出什么味了,婉婷说好就是好吧。”孟老夫人叫着王氏闺名,可见两人亲密程度。 “今年花开的比往年盛了一些,公主府这花倒是精心布置了。说起珊瑚树,妾记得镇南侯府的珊瑚树才是顶顶的绝品吧。”王婉婷浅笑地说。 两家有点年纪的女眷频频点头,“还真是,那年老镇南候平定西川,先帝特意赏赐的呢”。 “是啊,我就记得那株珊瑚树上还有夜明珠,到了晚上还亮着。” “可不,那天赏花宴先帝和当今太后还参加了,当时孟相还曾吟诗一首呢。” “咱们都老了,提的都是以前的事了”孟老夫人笑嘲道。 “母亲,那后来呢?那棵珊瑚树呢?还在镇南侯府吗?”齐瑄的小女儿抬头问着王婉婷。 “随着宇文小姐嫁入叶府了,当年镇南侯府的嫁妆单子可是给了皇都不小的震撼,一品武侯、百年世家的积累可不容小觑,当年不是传一句话吗?‘别人是十里红妆,宇文嫣是百里红妆’”孟相的大儿媳接话道。 “百里?真的吗?”齐小姐惊讶地问。 “你这孩子,倒是个爱打听的”孟老夫人拉了拉齐小姐的手笑着说,“外人传的,难免夸张不可都信,二十里却真真实实的有。” 在亭子下溜达的叶氏母女当场石化。 什么!宇文嫣嫁妆里还有她们娘俩没搜刮到的吗?就是叶绿芜出嫁的嫁妆里九成都是宇文嫣嫁妆里的,无论是金银还是字画,只要她们娘俩开口,宇文嫣肯定奉上,可她们俩不知道珊瑚有树啊。 叶老夫人心里比叶绿芜更憋屈,刚成婚的时候叶文成还是个小小的六品知事,家里是个两进小院,宇文嫣大量的嫁妆存在了庄子上。后来随着叶文成的升迁,宅子越换越大,从宇文嫣的嫁妆里拿出来的东西也多了起来,但到底嫁妆是怎样的情况,她也不是很清楚,原因很简单,她不懂。 叶文成一心只读圣贤书,并不会经营,而她虽是个秀才之女,可终归是乡下的穷秀才。在叶老夫人的认知里,银票、地契才应该好好攥在手里,铺子她不太敢碰,怕生意做赔了。 叶绿芜想起成婚后,宇文嫣曾让人换了一套斗彩雕花的餐具,叶老夫人在饭桌上说,这碗又小又薄,拿在手里都没个手劲,自此之后,再也没看到过那套餐具。 而她们俩更不知道是,在宇文戟进皇都的当天,庄子就被赤羽军的兵士看护了,宇文嫣的嫁妆不是叶文成可以染指的。 开宴后,分男女各席。明珠公主携女眷们在花园用膳,男宾则在前院里水榭用膳。坐在主位上的明珠,频频举杯,平时胀气的肚子今日格外舒服,晨起出恭的时候排了气,还让她觉得肚子小了一些。 因为宇文嫣的去世,让明珠心情大好,所以对今年的赏花宴下了重金,不光新栽了一些名贵的树种,还采买了不少外省花卉,满园春色盎然。宾客们看的开心,自然又要吹捧几句,说的明珠兴奋不已。 宴会进行至午后,明珠已有醉意,便邀众人前往望水亭观赏珊瑚树。钱嬷嬷搀她着她,生怕她因醉酒而失态。叶绿芜因宇文嫣嫁妆一事甚为郁闷,在宴上多喝几杯,此刻也醉了,因想着明珠与叶文成的关系,特意大胆起来,走到明珠身边。 “公主府上的花,真是好看,怕是只有仙界才有啊。”叶绿芜讨好地夸着。 明珠睨了她一眼,笑道“乌夫人喜欢哪些,我差人送你府上。” “妾身谢公主殿下。”叶绿芜已有醉意,礼行的不伦不类,让钱嬷嬷很是瞧不起。 因男宾的水榭离望水亭近,待明珠公主携众女眷款款走来时,男宾已在望水亭落座一会儿了。明珠在亭侧站定,环顾了众人,在人群里见到了挚爱之人——叶文成,面上一红,紧忙转头看向了珊瑚树。身后的叶绿芜身形不稳,晃了一下,还碰了一下钱嬷嬷。 “今日赏花宴,本宫近日得了一棵珊瑚树,也请众卿家赏玩”,明珠举步走向珊瑚树,手刚要去揭珊瑚树上的红绸,就听身后一声闷哼,一重物砸在自己的后背上,因失了重心明珠直接扑向了珊瑚树。 第18章 赏花宴(下) 众男宾听到女眷惊呼,眼瞅着明珠公主扑向珊瑚树,连人带树一同倒地。“不是我,不是我,我不知道怎么会绊到”叶绿芜趴在地上紧忙解释。 钱嬷嬷抢步向前紧忙搀扶明珠,当她将明珠翻过身刚要扶起时,才惊讶的发现,一棵珊瑚树枝深深地扎进了明珠的右眼。“公主!”钱嬷嬷失声大喊。 因异物进体时太快,明珠尚未感受到疼,她只觉眼睛里很热,接着她的小腹紧着疼了一下,就觉得大量的热流涌出体外。 “血!”女眷们惊呼出声。 待众人再看,明珠的襦裙已被血染,整个身体在不停的颤抖,她流产了。 “快传太医,快传太医。”钱嬷嬷惊呼着。 主院外 因孟相在公主府,所以出了事自然而然由孟相主事。老相爷先是扣押了众目睽睽之下冲撞公主的叶绿芜,顺带着留下了叶文成及府上众人,让齐瑄进宫奏禀宣德帝及太后,留下了几位重臣及当家主母,其他人都遣散回家。 几位众臣及当家主母在主院外等候太医的结果。叶文成的脸苍白而阴郁,想到明珠到底还是怀了孩子,还说是胀气,让他很愤怒;想到她眼睛上深深扎入的珊瑚枝,让他很心惊。 一盆一盆的血水从正屋端出来,站在院外的众人都是心中一颤。几位女眷互相用眼神做了简单的沟通,这驸马落水意外而亡已有五年,公主一直寡居,这腹中胎儿是......? 庞忠带着太医正入府,太医正及几位医官马上进入了正房,进行抢救。看此情形,孟相让女眷们都回去了,只留下了齐瑄、晏崇、朱兆南。 叶绿芜跪在院外的角落,抖如筛糠,她空洞的眼神里看不到任何希望。叶文成不敢靠近孟相几人,也只是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惨白着脸,呆站着。 齐瑄看了一眼叶文成,心想最近真得躲这家伙远点,原来还觉得是个清风霁月之人,自打宇文嫣死后,做的事是一件不如一件,如今看这家宅怕是从不安宁,怪不得那个小粉团子会选镇南侯呢。 掌灯时分,太医正从正屋出来,对着孟相和庞忠及几位大人行了个礼。“怎么样?”庞忠率先发问。 太医正皱着眉说“不太好,珊瑚枝扎入,脑部肯定是有损伤,至于损伤到什么程度要等醒了才知道,右眼是保不住了,还有......” 庞忠看太医正支支吾吾地不说,急切地说“老奴急着回禀皇上,你照直说。” 太医正一噎,只好硬着头皮道“公主怀了四个多月的身孕,如今流产怕是伤了身子根本,哪怕没有脑部的损伤,只怕也要缠绵病榻了。” “......” 庞忠啥?寡居多年的公主怀孕?老奴是错过了什么大瓜? 孟相这话当着我等众臣说出来,太医正,你个老六。 叶文成明珠,这棵大树是倒了。 赏花宴后第三日,明珠悠悠转醒,张嘴发出了“呜呜”声音,钱嬷嬷紧忙趴在床前喊“太医,太医,公主醒了。” 太医正及几位太医围着公主给她检查了很久,最后太医正和钱嬷嬷交代几句,回宫复命去了。 屋外的钱嬷嬷,呆站在廊下,泪如雨下,太医正的话在耳边再次响起“公主的脑损很严重,她的左半边偏瘫了,万万不可再受刺激,身边不得离人。” 宣国最尊贵的公主,寡居多年却意外流产,还成了独眼偏瘫的废人,这让宣德帝打破脑子也想不明白一场风花雪月的赏花宴,竟以如此不堪的方式结束。 “给朕查,到底是谁?”宣德帝火冒三丈,是谁敢拿朕的脸在地上搓。 公主府的消息不胫而走,各府都在私底下猜测让公主怀孕的男人到底是谁? 叶府 叶老夫人满嘴燎泡,求祖宗一样求着叶文成救救自己的妹妹,老太太看的真切,她知道叶绿芜是酒醉没站稳,况且她也知道叶文成与明珠私底下的关系,是绝不会去害明珠的。 叶文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的母亲这个生养他的母亲;为给他交束脩在寒冬中帮人洗衣到深夜满手冻疮的母亲;为了让他在学堂里能吃上一口热的,将饭菜捂在棉衣里走上十几里山路给他送饭的母亲;为了让他能在宇文嫣的面前抬起头,低俗地变着花样地蹂躏着高门贵女的母亲。 现在是不是有意撞倒明珠还重要吗?还会有人在意叶绿芜的命吗?甚至面对盛怒的宣德帝,叶文成自己的命还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 镇南侯府 收到公主府的消息时,正是傍晚时分,诸葛寒进门就看到夕阳下宇文阔与夕云大师在下棋,宇文戟则带着叶冰澜正在喂小雏鹰,小雏鹰琢了一下叶冰澜,小粉团子立马怒目相对,奶凶奶凶的样子,逗的大家哈哈大笑。 诸葛寒因小粉团子在,犹豫着要不要说,毕竟明珠这事实在是腌臜,怕污了小姐的耳。宇文阔大咧咧地说“照直说,我宇文家孩子百毒不侵。”待把公主府的事情禀明,宇文戟冷哼道“哼,便宜她了。” 小粉团子拍了拍手上的土,走到宇文戟身前伸手,宇文戟蹲身抱起她,小人将头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口,闷不吭声。 夕云大师责备地瞪了一眼宇文阔,诸葛寒甩了宇文阔一个“都怪你”的眼神。 叶冰澜有些难过,为了宇文嫣,也为了自己。为在这一世舍命救她的娘亲求个真相,她赴汤蹈火、义不容辞;为自己,明珠是叶冰澜来到这一世,扳倒的第一个人,从除夕夜告诉两位祖父明珠的味道和隆起的肚子,她就知道这两位战场杀神是不会放过这些线索的,古今中外,上过战场的人都不会放过一丝线索。 这手段叶冰澜不喜,她更愿意真刀真枪的上阵,得失我命。可如今她开了这局,就得把这局走完。 宇文戟抱着难过的叶冰澜,不敢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夕云大师伸手把叶冰澜抱过来放在石桌中间,小人团坐在棋盘上,夕云面对着她,持起佛珠诵起佛经。 夕阳的余晖,将一僧一娃镀上了金身,天地之间,佛魔之念,一切皆因果。 第19章 欧老二 这一夜叶冰澜睡的极不安稳,紫英实在担心差冬月去请了欧府医,欧府医刚到,宇文阔父子及夕云大师随着到了。“紫英,怎么回事?”宇文戟率先出声。 “回侯爷,小姐今夜睡得不安稳,一次一次地惊醒,属下实在是担心,想让欧府医给开点安神的药。”紫英回话。 “都别急”欧府医坐在床前,“我先诊诊看。” 切过脉,欧老二给叶冰澜扎了睡穴,眼瞅着小人沉沉睡去了道“冬月,明早给小姐熬点红枣薏米粥。这几日不必用药,你随我做点安神的药膳就是了。” 殴老二看了宇文戟一眼,“你们都先下去”宇文戟会意,让紫英她们先退下了。 殴老二长吐了一口气,转头看着叶冰澜,轻声道“我欧仲怀自十七岁在昆仑山打赌输给你,至今也有三十五年了。虽说是被算计了,但小老儿倒是真心诚意追随你宇文家,想用这一身医术护你镇南侯府。嫣儿的事本就让小老儿心如死灰,本欲归谷,直到见到这孩子。” 欧府医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宇文阔“宇文阔,你图的是什么我不问,这孩子灵气冲天,小老儿阅人无数也未见过此等灵性,夕云能为她出山,必有她的造化。但是,她尚只有三岁啊,你们可知过慧必伤,若继续如此忧思过甚,怕是活不过十岁。到那时候,老和尚你可有卦能逆天续命?” “仲怀,我……”宇文阔如刺在喉,噎得说不出话,转而怒目对着夕云。 夕云大师看着熟睡的叶冰澜是啊,她就是凤凰临世,也还是三岁稚童,就算心智再强,身体还是个孩子,贫僧确实是入魔了,太操之过急了。 想罢,自嘲地摇了摇头,一抬眼看见怒目的宇文阔,心里一惊这老东西瞪我干嘛? 宇文阔给了大家一个出去说的眼神,宇文戢给小人又压了压被脚,随着大家出去了。 欧老二这番话说完,宇文戟心里最苦,这孩子在金殿上选了自己,是把自己交给了他,若是这孩子有什么闪失,他将如何去见地下的宇文嫣,他又该如何独活?望着漆黑的夜空,他就觉得心里隐隐的疼。 后院里宇文阔已与夕云大战了几十个回合。夕云摸着被揍的下巴怒道“宇文阔你这混人,上来就打,你当老衲怕你?” “老秃驴,都赖你,好好的孩子被你拖累病了。”宇文阔咧咧地骂道。 “别胡乱攀扯,公主府这段,老衲可还在山上,是你们爷俩的手笔,你们技术差气病了徒儿,老衲还没找你算账呢?”夕云气急败坏地说,两人继续缠斗。 看着东方渐白的天空,宇文戟闭上眼,独立在这晨曦中,满身萧瑟,他仰头望着东方渐渐升起的金光,低语道“夕云大师,我宇文戟就算是堕入魔道也要护她周全,若没了澜儿,我护这天下苍生还有何用?天下苍生自有天下苍生的活法,宇文家的女儿只会被护在心里,不用承天道。” 夕云大师听了这话,突然定在原地,任由宇文阔给了他一掌,一口鲜血直接喷在地上。殴老二见状闪身至他身侧,紧忙扶住了他。 “外祖父”奶声奶气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几人寻声望去,只见叶冰澜仅穿着白色的里衣,站在初春的晨雾中。 宇文戟一步就蹿到了叶冰澜面前,脱下外衣罩在她身上“你就这么冻着来的,陪你的丫鬟呢?浑身都冻透了,你这孩子.......”小手按在他的嘴上,打断了他的话。 “我会好好的,真的,不赖师父的,昨日我想多了,是我的错。”叶冰澜满脸歉意地向宇文戟道着歉。小人轻轻挣开了宇文戟的手,面朝着夕云走了两步跪下道“师父,是我错了,让曾外祖误会了,是徒儿不孝。”趁着夕云犯愣的时候,对着欧仲怀说“谢欧外祖妙手,以后一定好好喝药,望欧外祖原谅冰澜。” 这么个小粉团子就在初春的尚还有寒意的早晨,跪在地上对着四个大佬道着歉,这让人谁受的了,心都要疼碎了。 殴老二赶忙扶起叶冰澜,“好,好,欧外祖不生气,你好好喝药,欧外祖好好给你调,咱们把身体调的棒棒的。”叶冰澜点头,望向夕云,眼神里祈盼着他的回复,“罢了,老衲受你曾外祖一掌,也是该有此劫数,到为师这来。”叶冰澜拖着宇文戟的外衫笨拙地走了过来,眼神里净是感激之意。 “这么冻着过来,再病了可怎么好?”夕云揉着她的头一叹。 “不生气了?”叶冰澜抬头问。 来也没气,我和你曾外祖就是切磋切磋。”夕云尴尬地扭头,不再看她。 “那就好,我也没事了”小粉团子笑眯眯地说。 望着站在不远处的宇文阔,小粉团子伸着手软糯糯地喊道“曾外祖,您抱抱我吧,我走不动了,还饿了,我想吃虾仁蒸饺、糯米丸子、油果子,还有牛乳酥。”宇文阔快步走来抱起她,眼里噙泪道“走,曾外祖带你吃好吃的去。” 这是叶冰澜在他们面前最真实的一次,没有设防,没有隐忍,没有藏拙,没有任何掩饰,就这么敞亮地面对了所有人,甚至在她和宇文阔要吃的时候,是真的饿了,真的想让宇文阔抱她。 宇文戟看着她在父亲怀里娇声回应着,从他面前走过时,还腾出了搂着宇文阔脖子的手,笑着冲他做了快跟上的动作,不禁莞尔。 夕云“老欧,若缺什么药材你尽快提,老衲在皇家护国寺还有藏品。” 殴老二“有藏品你还不早点拿出来?还有既然不穷,就先把你每天从我这赊走的养生丸的帐结了。” 夕云大师“老衲那是化缘,没有赊账。” 殴老二心说化个屁缘,跟你认识这么多年,都是孽缘。 第20章 暴露 钱嬷嬷此刻正跪在御书房的门外,她被宣德帝宣进宫了。宣德帝查到明珠与叶文成的交集了,怎么也想不明白情深意重、年轻有为的户部尚书叶文成会和明珠私会,且宇文嫣尸骨未寒。 尽管他与明珠是亲兄妹,但他也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宇文嫣无论是容貌还是才情,都在明珠之上。叶文成搂着娇妻美眷,怎么会与明珠苟且? “让她进来”宣德帝沉声说。 钱嬷嬷跪在御前,心里颤的不行,如今这个情形,肯定是瞒不过去了,不说实话是活不了,若说了实话怕是也活不了。 “说”宣德帝没什么耐心。 钱嬷嬷也没磨叽,将明珠与叶文成的事从头到尾毫无隐瞒地说了。叶文成探花游街,被刚刚出嫁的公主看到,明珠对他一见倾心,对他百般示好,叶文成推脱一段时间却没有明着拒绝明珠。 直到宇文嫣嫁入叶府,不知因何叶文成竟开始亲近公主,在叶文成大婚的第二月与明珠有了夫妻之实,给当朝驸马带了顶绿的不能再绿的帽子。那次之后明珠怀孕,九个月后产下一女,就是现在的小郡主杜梦蝶。 杜驸马不是傻子,孩子是不是他的,他还是心里有数的。但因为对方是天家公主,只能隐忍,直到那日撞破了明珠和叶文成的好事,被公主派暗卫溺死在公主府的湖里,对外却说驸马酒后失足落水。 杜驸马死后,明珠再无顾忌,与叶文成更加放肆,后来时常追随叶文成到各府州县巡视,直至宇文嫣去世。 宣德帝愤怒程度可想而知,此刻如果有不长眼的大臣前来回禀事情,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庞忠在旁,不断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宣国最尊贵的公主干了最龌龊的事,这等大瓜还是不知道的好啊,处在权力核心的日子也不好混啊。 钱嬷嬷趴在地上,满脸是泪地乞求宣德帝“皇上,老奴伺候公主多年,如今公主身子需要人照顾,奴婢求皇上开恩,让老奴继续伺候公主。” “你真是好奴才,把公主伺候的好啊!”宣德帝讽刺道。 钱嬷嬷只得继续磕头道“皇上,太医说公主万万不能再受刺激,求您开恩啊。” 一想到明珠如今的情形,宣德帝头都要炸了,现在的明珠要是受一点刺激,怕是要当场死去。可是皇帝的怒气也是忍不下去的。 “你回去伺候公主,若公主有失,你就陪葬吧。”宣德帝冷淡地说。 转脸冲着庞忠“给朕把那个混蛋带来。” 叶文成被宣进宫,就知要完,心惊胆颤地跟着内侍来见宣德帝。跪在帝王之前,久久没有听到宣德帝的声音,不觉更加心惊。 宣德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叶文成,眼前竟然浮现了叶冰澜那个小粉团子在金銮殿上的样子,不觉猜想那孩子是不是知道点什么,要不怎么会在大殿上毅然决然地选了第一次见面的镇南侯。镇南侯怕也是知道些吧,要么一个小妾怎能逼迫一品武侯怒敲登闻鼓,一位皇家公主竟将连先帝都倚重的镇南侯府的脸面放在地上摩擦。 更让宣德帝生气的是,自己被这二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在金銮殿上,他还傻傻地相信小妾毒杀宇文嫣的桥段。越想越气,抬手将龙桌案上的徽砚砸了下去,叶文成自是不能躲,生生用肩膀受了。 “说,宇文嫣怎么死的?”宣德帝怒言。 “罪臣真的不知,晏大人查的是罪人赵氏下毒。罪臣与宇文嫣确实无情,但罪臣不会冒着被镇南侯府追杀而去杀了她。”叶文成颤着音答道。 宣德帝觉得叶文成此话倒是实话,他确实没胆子惹怒镇南侯两代侯爷,两位杀神如果知道是他杀了宇文嫣,怕是他死一百遍都不够解恨的。但宇文戟去敲登闻鼓,难道是被明珠所逼?或者,他确实不知道是谁,所以一腔怒火无的放矢? “陛下,罪臣自知罪孽深重,然明珠公主如今在生死徘徊之计,罪臣愿伴她左右。”叶文成知宣德帝已然信了他,又活了过来。 当镇南侯府的诸葛寒向正在给叶冰澜嘴里喂药的宇文阔回禀此事时,被药苦的吐着舌头的叶冰澜冷哼一句“他可真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然后那一晚,四个大佬对这句话展开了深入的讨论,到底没整明白。第二天四人顶着各自的黑眼圈,求教了叶冰澜。 公主府 “公主该翻身了,奴婢扶您起身。”公主府的女官。 距离赏花宴已过去一个月了,如今的明珠公主右眼罩着黑色的独眼罩,脑损造成了左半边身子瘫痪,又因滑胎大出血,整个人早已无了生气。怕她生褥疮,伺候的宫女正服侍她翻身。所谓的翻身其实就是给她换一下尿布,如今她已经感受不到身体的基本机能了。 宣德帝因明珠的事,下旨赐死了叶绿芜,并将叶文成贬至北境边陲当了知府。当不明所以的众大臣还为受到牵连的叶文成感到惋惜的时候,他其实已在公主府里陪伴着明珠了。 宣德帝不能明说,但孟相几个老狐狸还是闻到味了,实在不是狐狸太狡猾,而是太医正忒实在了,那么大的瓜扔出来,分析个大概就明白了。孟阙半夜睡不着的时候也会琢磨这里面有没有镇南侯府的手笔,可镇南侯也不能把孩子塞到明珠肚子里吧,想来想去,结论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明儿,该吃药了”叶文成低声着对着明珠说。钱嬷嬷扶起明珠,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一只手托着她的肩膀,一只手拿着帕子,当叶文成将药送到明珠嘴里后,拿帕子帮她擦着嘴角。 现在钱嬷嬷和叶文成的命都系在了明珠身上,她活他们活,她死,钱嬷嬷肯定是陪葬,叶文成嘛,他赌宣德帝。若他伺候明珠伺候的好,就是她死了,宣德帝还真有可能放他出来。但现在,明珠必须活着,还得好好活着。 叶文成的动作更加温柔了,喂完药还用手抚摸了明珠的脸,抬起她的左手认真且深情地按摩起来。明珠被钱嬷嬷安顿在靠枕上,用仅有的一只眼看着叶文成小心翼翼地说“叶郎,你会不会厌弃本宫?” “瞎说什么?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无论是风华绝代的你还是现在伤病的你,都是我叶文成手心里宝。万万那不可瞎想,”叶文成俯下身在明珠耳畔接着耳语道,“今夜我陪你睡。” 第21章 厌弃 这一晚明珠很欢喜,虽然身体不能动,但能靠在叶文成的身上,听着他讲着情话,羞红了她的脸。探花郎叶文成确实文采了得,妙语连珠逗的明珠笑得身体直颤,这一晚明珠甚至觉得伤后叶文成对她比之前还好,这让她反而将身体的问题看得淡了些。 半夜,叶文成被浸湿的被褥给冰醒了,见明珠还在熟睡,他只得起身唤人来。明珠和叶文成聊的开心,但身体太过羸弱,这一夜几乎是昏睡,所以钱嬷嬷和婢女给她收拾都没弄醒她。 叶文成也清洗了一番,换了衣服,待回到明珠身边时,闻着为了掩盖气味的浓郁熏香,望着灯下她塌陷的右眼,身下垫着厚重的褥子,因瘫痪抽搐的左手,心里泛起了恶心。这种感觉曾经也有过,什么时候来着?他思索着,是明珠时不时爆出的词不达意,是她用错地方的诗句,是她虽出身皇家但永远达不到宇文嫣的审美。 宇文嫣这三个字,突然就这么映照在叶文成的脑海里,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心里。是呢,那个人浅笑在海棠树下,纷飞的海棠花瓣落在她的发丝上,满身都是海棠香气。 那个人总能轻而易举地指出他引经据典的错处,让他自渐形秽;他第一次升迁搬家时,那个人为书斋题的字,让那套房子升值了几倍;他曾在翰林院的资料里无意夹带了那个人一张画废的丹青,那幅画至今都挂在翰林院祭酒的书房里;刚入户部事务繁多,忙至深夜,那个人只翻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捋出了条陈…… 太多太多,多到他想忘,都忘不过来。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厌弃那个人的?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不敢看那个人的? 是大婚之夜掀起盖头后的绝色美颜?不不不,那个时候是欢喜的吧,乡下来的狗腿子,一举夺得探花郎,能娶得如此娇妻,应该是欢喜的吧,可为什么不欢喜呢? 是婚后第二日母亲端坐在主院正房用一盏茶冷了又热,热了又冷的反复蹂躏那个人的时候吗?那一刻他尴尬地只想将自己碾碎在堂屋青砖的地缝里,从头到尾都不曾为那个人出声,是不曾还是不敢呢? 是在三日回门,看见一品武侯百年世家的家族底蕴,感受到宇文阔豁达的心胸、宇文戟睿智的博学的时候吗?那日他真切地感受到在乡下地里刨食的家人与高门贵府的差距,为什么那天不敢用筷子夹自己喜欢吃的鱼呢? 是在绿芜出嫁前,眼见着母亲和妹妹无休无止地骚扰的身怀六甲的那个人,绿芜的嫁妆好似永远装不满一样,欲壑难填,他的骄傲在母亲和妹妹的欲望中,被压在地狱里永世不得翻身,那一刻再也不愿看高贵的那个人的施舍,是不愿看呢? 对,就是这样,都赖那个人,是她打碎了他辛辛苦苦建立了二十年的骄傲,将他压入十八层地狱里,都是她的错。 后来,那个人生下女儿,他的嫡女,精致漂亮,却口不能言。在太医一次一次问诊的摇头中,那个人的心性终于不再云淡风轻的淡泊,这一刻,他居然感受到了心底的畅快。 明珠不一样,她总是崇拜他,追随他,虽然不如那个人的容貌,更比不了那个人的才情,但她真心真意地欣赏他,明珠是好的吧? 红烛在风中颤了一下,叶文成坐在桌旁,后背挺直,望着一上一下的烛火,却再也没有爬上明珠的卧床。 公主府书房 “来,郡主还是把这首诗再背一下吧。”叶文成温声地对小郡主杜梦蝶说。对于这个私生女儿,叶文成是喜欢的,总比叶冰澜那个哑巴强吧。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借得......,叶夫子,我,我,忘了,哇…哇…娘亲…哇…”叶文成被梦蝶的哭声震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这孩子哭,这哭声像极绿芜小时候,绿芜小时候犯了错就是这样哭爹喊娘。 叶冰澜这三个字,闪现在叶文成的眼前,是啊,那孩子想哭也哭不出来,除夕宫宴宇文阔对明珠的质问在叶文成的耳边响起“公主,这是欺我宇文家孩子不能哭吗?”那孩子听他读诗,他也曾试探过,如果第二遍故意错上一个字,那粉雕玉琢的孩子就歪着头探究着看他,他再读一遍对的,那孩子就甜甜的笑。 是啊,那是宇文家的孩子,宇文家的。叶家能出的什么样的孩子,是叶绿芜那样的傻子,傻到至死都在解释自己不是有意撞的明珠;还有面前这个杜梦蝶,一首诗教了半月还未背会,哭爹喊娘倒是张嘴就来。 叶文成站起来,有些踉跄地向明珠的卧房走去。 他的嫡妻,风华绝代,此刻躺在幽暗的地下; 他的女儿,聪慧灵动,却再也不会回不到他身边。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呢? 他不能不管明珠,明珠如果现在不好,宣德帝不会放过他的。他还要照料明珠,将她照顾好,才有机会被皇帝想起,才有机会站回朝堂,他向往的人生才能开始。 刚一踏进卧房,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地上跪着告罪的婢女,明珠看见叶文成怒喊道“叶郎,快来,本宫、本宫要杀了这个贱婢,快给本宫弄干净,快。” 叶文成就僵在门口,钱嬷嬷端着一盆热水冲进来,掀开盖在明珠身上的被子紧着帮明珠收拾,一床的污秽屎尿裹在明珠的里衣里裤上。 叶文成想要迈步上前,他不能退,就是做做样子也要照顾明珠,可是他就是迈不动步。明珠那一只眼睛深深地瞪着他的脚。巨大的意志力支配着他,终于他走到床边,挤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刚要张嘴说话。 “夜郎,我疼”明珠娇滴滴地伸出颤抖的右手想要要拉他。“呕……”叶文成吐了,在明珠面前毫无掩饰地吐了,污秽飞溅到明珠的脸上。 明珠仅有的左眼一凝,震惊地无以复加,亲眼见证着来着叶文成的嫌弃,巨大的悲伤涌来,一口痰凝在咽喉,本羸弱的身体根本经受不起任何刺激。钱嬷嬷急切上前安抚她的胸口为她顺气,已然于事无补,明珠眼神空洞地直射前方,接着眼睛一翻昏死过去了。 待到太医正到来的时候,明珠已剩出的气了,诊过脉太医正摇了摇头,对着一同赶来的庞忠说“准备后事吧!” 第22章 清明 叶冰澜在马车上睡得香甜,宇文戟左手里持书,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她。这马车是特意为了小人改造过的,将原来的座位改成了宽大舒适的卧床,累了可睡不累也可以让小人在上面滚着玩。 今日他们去为宇文嫣祭扫,顺道再去青云寺祈福。宇文阔与夕云大师骑马随行,自从小粉团子敞开心扉,他俩也跟着较起劲来,每日都在为小人更亲近谁,争个无休无止。叶冰澜看着二人“争风吃醋”实在无语,为避免路上被扰,果断地拉着宇文戟上了车。 第二辆马车上坐着殴府医和诸葛寒,“你早上给小姐的安神药,劲大不大啊,看着咱们可快到了啊”诸葛寒调侃着欧府医。殴老二炸毛“我下的药,我说辰时醒,若是差之分毫才醒,我都跟你姓。”诸葛寒看着气鼓鼓的殴老二笑而不语。紫英紫名都是暗卫出身,早就隐匿在随行的队伍里。 车行山下,叶冰澜微醒,忽闪着两只大眼睛,望着车顶的装饰,还有点懵。宇文戟见她醒了,拿起嵌在马车上桌几卡槽里的小罐子,这罐子一直用热水温着,保持着它的温度。宇文戟倒出里面的药,药味四溢,这让小粉团子立马蹙眉道“上车前不是刚吃过药吗?” “刚才给你喝的是安神的,让你路上多睡会儿。”宇文戟笑着答。 “那这个呢?”小粉团子歪着脑袋问。 “这个也是安神的”说完这话,宇文戟脸上一顿,这话说的也是别扭。之前喝的是让她睡觉的安神药,现在喝的是怕她在宇文嫣墓前太过伤心,又会心神不稳,殴老二给她调了固神的药。几个大人又不敢直言,就都说成安神药。 “安两遍?”小粉团子睨着宇文戟,疑惑着问? “.......”宇文戟当场无言。 吃药的问题其实叶冰澜是极度抗拒,但为了不让宇文父子担心,自己又承诺了欧仲怀会好好吃药,每次只要给药就皱着眉喝。可今日这一碗一碗又一碗的,实在让她暴躁。 看着宇文戟当场当机,小粉团子无奈地结过药碗,一口气干了。心想好你个老欧,安神药这事,咱们没完。 正在下马车的欧仲怀突然觉得后背一凉,打了个喷嚏。 每年清明节前后,春雨总是淅淅沥沥地下,今日出发时还未下雨,行至半途雨就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 高山巍峨,新建的墓碑屹立于灰暗的苍穹。苍茫孤寂,睨视苍生。 夕云大师在香案前摆了超度的经文,盘腿坐在蒲团上,亲自诵经超度。 叶冰澜身穿着素衣白衫,静静地跪着,水滴敲打着她的身体,顺着她的面颊,如丝网般,流淌于青石板下。被雨打的小身体,在风中颤抖,却脊背正直,仿佛要与风雨抗争一样。 凄风,楚雨,压抑得令人窒息。 宇文阔刚要上前去扶她,宇文戟伸手拦了,冲着父亲轻轻地摇了一下头。 叶冰澜跪着墓前,心里对着宇文嫣默念魑魅魍魉我会陆续收拾,只愿你能去往自由世界,再不要过被困住的人生。 宇文戟伸手一展,紫英忙将叶冰澜的狐皮斗篷奉上,抓起斗篷,他来到叶冰澜身边,蹲下身子给她披上轻声说“娘亲知道澜儿的孝心了,澜儿随外祖回去吧。” 叶冰澜眸子通红,泪水雨水夹杂在一起,眼神里似有不舍,宇文戟没等她回答,伸手把小人抱起,对着墓碑深情地说“嫣儿,这孩子身子弱,禁不住,为父带她回去了,你放心,就是刀山火海,为父也定护她周全。改日为父再带澜儿看你。”起身抱着叶冰澜决然离开。 宇文戟走的很快,甚至有些狼狈,他看着在风雨中屹立的墓碑和跪着墓前瑟瑟发抖的小人,心碎的七零八落。他险些像下葬那日一样倒下,生生咽下了翻上来的气血,他不能倒下,为了这个小人,他不能倒。 宇文阔在很早之前就察觉到有一对人马在他们附近,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敌意,且他们一直未动,宇文阔也就没做出反应。见宇文戟抱着叶安澜走来,示意紫英撑伞接他们。 这时走过来一位看上去仿佛三十出头的模样,相貌俊清癯,一双剑眉斜飞入鬓,眼眸并不冰冷,甚至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分明已经有些岁月的容颜却丝毫不显,只是沉稳如山的气质让人觉得他一个年过而立之人。男子一身绣着暗色四爪金龙的玄色锦衣,是宣国皇族亲王的服饰。身后跟着一大一小两位清冷少年,一个十三四岁的样子,身高已及男人肩膀之上,另一个看着十岁上下,身高仅到男人胸口。他们身后是一队整齐的玄甲士兵。 “宇文世叔、宇文兄”男人率先出声。见男人过来,宇文戟已经叶冰澜交给了紫英。 “臣等见过睿王殿下”宇文阔、宇文戟抱拳见礼,夕云大师在旁和手而立。 “本王回皇都述职,路过此地,见镇南侯府的车马在此,特此过来。此刻想祭拜一下先侄女,不知宇文兄,是否同意?”睿王客气地说。 “王爷客气了,请”宇文戟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引着睿王前往墓前,大一点的少年紧随睿王,小一点少年看了一眼窝在紫英怀里的叶冰澜,也快步跟上了。 睿王,叶冰澜听夕云大师提起过,是宣国的异姓王爷,第一代睿王是曾经和先祖一同打江山的异姓兄弟,如果不是第一代睿王对江山无意,宣国怕是不会姓了周生氏。尽管这些年来先帝和宣德帝努力淡化睿王府的存在,但是每年那送入皇都的捷豹终归还是西北军的,而所有人都知道,西北军是瑞王府麾下的。 睿王府与镇南侯府,一北一南,守候宣国,又彼此牵制,两代皇帝对宇文家的重视,很大程度上是忌惮睿王府,而时不时对睿王府的亲近,也有鞭策宇文家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