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死遁后反派他变成白月光了》 第1章 第1章 “这个男人好清纯好做作,和外面那些小男生一点都不一样。” 林陷对着镜子画好了眼线尾。 酒吧的大厅不时爆出阵阵欢呼声,人潮产生海浪般的浮喧,而喧闹又让人的神经迅速兴奋起来。林陷却恍若未闻,完全不受影响般,格外有耐心地,从容细致地化好了妆。 他退后半步,眼睑稍稍落下毫厘,又缓缓向上抬,眼波流转间目光自下向上看入镜子里,镜子里的人单薄清秀,咬着下唇不甚腼腆地笑,看起来单纯又可爱。 “像吗?”林陷问,“清纯大学生失足误入声色场所,有这种感觉吗?” 【刚刚那个表情,外貌和气质结合起来,相似程度在80%以上。】他的大脑里出现一道冰冷僵硬的机械音,对方没有理会他的后一句话,只回答了第一句,【如果没化浓妆,可能会更像。】 “啧,这就是你不懂了。”林陷轻轻一挑眉,目光里的纯然迷茫散了个干净,“像目标这种人,最吃的就是英雄救美。” 他懒散地抱臂靠在卫生间的瓷砖墙壁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眼间与刚刚气质截然不同的一点儿痞气:“特别是当他所救的人恰好和他的白月光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却又不得不浓妆艳抹。” 那道声音又响起来:【这是最后一次提醒宿主,目标的名字是原弋。请您敬业一点。】 林陷笑开,“我超敬业的。”他说,“毕竟我的目标是全成就通关。” 这是任务开始的第二天。 两天前,林陷死于火灾。他在火灾中救下了邻居家父母不在家的小女孩儿,自己却遭遇不幸。 死后的他被主神选中去往各个由ACGN作品诞生出来的小世界,带着一个当助手的系统,目的是以反派的身份,在完成基础剧情的前提下,让故事锦上添花。 他的第一个任务是小说世界,基础任务是当主角身边的商业间谍,最后露出马脚邪不胜正被主角制裁。 【本世界一共四个成就。】 【一:枕边人。以卧底的身份成为主角身边最亲密的人。难度:一星。】 【二:秘密。让主角亲口对宿主说出自己的心结。难度:二星。】 【三:因爱生恨。在让主角对宿主产生爱意的情况下,令其得知被宿主背叛的事实。难度:三星。】 【隐藏成就:未知。】 在林陷从服务员手中接过放酒的托盘的这段时间,系统飞快地复述了一遍这次小世界的成就任务。 “已经记住了。”林陷说,“现在麻烦帮我定位一下目标的具体位置。” 【403,长得最好看的那一个就是。】 “……我有点脸盲。而且进去之后找人太刻意了。”林陷皱一下眉,“有没有更直接一点的方式?” 一分钟后,林陷推开了403包厢的门,他半低着头,目光怯生生带着犹疑,落在一米之外的地面上。暧昧的灯光将他秀致的眉眼隐约衬出半分明艳照人,黑色西装马甲勾勒出他的劲瘦腰身,低垂的眼睫如颤动的蝶翼,视线里,只有他能看见的红色标靶锁定在了前方的沙发上。 林陷在心里倒数。 三。 系统的提示音响了一声,强烈的失重感袭来,林陷下意识闭眼前,目光飞快地一掠,看见被红色标靶锁定的男人向他看过来,蹙起了好看的眉。 二。 手里的托盘及酒瓶因失去支持力而向地面坠落,林陷准确无误地倒入男人怀里,对方的手如他意想中那样扶上了他的腰身。 一。 林陷睁开了眼,眼里故作的惊惶还留存着,与男人带着疑惑与探究的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兀地一沉。 他在想,为什么会有人气质是这样,沉重灰暗得像是凌晨五六点时的天。 包厢里的喧嚷声彷佛安静了片刻,继而爆发成更热烈的呼哨和调侃。 “原总想洁身自好,可惜了有美人愿意投怀送抱——!” “抱都抱了,就没下一步了?” 原弋与怀中的人对视。 对方似乎才刚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目光颤颤带着惶恐看向自己。 光影蜿蜒在他浅茶色的瞳孔里,他的眼里彷佛有清凌凌的一鞠银河。 那是太干净太纯粹的目光。 干净纯粹得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好机会。林陷眼一眨,轻轻咬咬下唇,一只手动作幅度极小地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林陷天不怕地不怕,怕疼。疼痛感激得他眼一酸,眼泪蓄满了眼眶,将落不落的。 “系统,他好感值动没动?” 【回答宿主,目标现在的情感波动只有由不耐烦转为更不耐烦。可能是觉得太吵。】 ……事儿真多。 林陷咬咬唇,稍稍仰脸,让泪珠从眼角滑过,恰恰好从他眼睛下方那颗泪痣上划过去。 美人垂泪,我见犹怜。 林陷看见原弋的目光闪了闪,眼里有显而易见的讶异。 “原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一开口就哑了声,尾音羽毛一般轻轻拂过原弋的心脏。周围的欢呼声太大,惊得林陷指尖一颤,匆忙就要站起身。 “泪痣很漂亮。”原弋回过神,鬼使神差这样夸了一句。 可不是吗,和你的白月光长在同一个地方呢。林陷心里腹诽,面上却只是稍稍垂下头,露出一段白皙的颈子,耳尖被羞怯染红,莹润可爱得很。 【好感度变更:男主对宿主好感度+5,目前好感值:5。】 林陷松了口气,借力要站起身。 “如果这是游戏,刚刚就应该有张全屏CG,配上文字说明。”林陷对系统说,“比如这样:天雷勾动地火,在与怀中的人对视的那一瞬间,原弋的心跳得很快,那双眼里有灿灿星光,耀眼得很像……他的白月光。” 【宿主死前是什么职业?】 “RPG类游戏主播,偶尔也会自己写写游戏剧本。”做戏做全套,林陷起身的过程还不忘看一眼原弋,目光盈盈一点,又惊慌地移到别处,“至少理论经验很充足。” 目光错开的当,林陷在内心替原弋补上了感叹:“这个男生好清纯好做作,和外面那些妖艳小白花一点都不一样诶!!” 系统:【……】 起身之后,如林陷所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经被吸引了过来。林陷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又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急忙弯下腰收拾残局。 “不用收拾了,出来。”原弋垂眼,语气不咸不淡。他的目光没有落在林陷身上,话却是对林陷说的。 林陷起身,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和那些不怀好意细细打量的目光撞一面,假装惶惶然地移开了眼。 * 室内的笑声闹声叫声像是被笼罩在雾霭里,朦胧一团变得很不清晰,林陷跟着原弋走远了些,四周几乎称得上安静了,原弋停下来,背靠着栏杆点燃了一支烟。他的脸在烟雾里看不真切,林陷下意识想要退一步。 原弋一开口,林陷就明白自己目的达到了。 “你想要什么?”他是这样问的。 原弋向着林陷一挑眉:“你不会真以为我相信你是不小心摔倒的吧?” 林陷抬起一双目光澄澈的眼,眼里收尽了月光与灯光,看起来格外无辜,心里想的却是:你不会真以为我想让你相信我是不小心摔倒的吧?我只想让你看见我的脸。 他温温和和地一笑,眼神柔软极了:“原总误会了吧?” 原弋语气平直:“我一天能碰到十七八个想往我身上倒的,你是演技最差的一个。” “……”林陷狐疑地问系统,“真的很差吗?” 【以我的评判标准来看,演得很好。】 “那就是他在无能狂怒,说不定我还是唯一一个成功倒他身上的。”林陷笃定,“他就是动心了,又不肯承认,他急了。” 【无能狂怒是什么意思?】 “小孩子不要懂。”林陷说。 原弋看他一副困惑的样子,抱臂的姿势更闲适了些:“你的妆画得不太好,看上去不是很熟练,第一次吧?如果你是急需用钱,可以打欠条借你。你还年轻,不要来做这些……不干净的勾当。” 林陷将落在鬓角稍长一些的头发捋到耳后,目光压低了,声音听起来也温柔婉转,语气和缓,音色却是甜的:“但我想要的不是钱啊。” 原弋蹙眉,就看见这个和他记忆里的某个人长得极其相似的少年抬起了头,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说:“我只想当您的情人。” 03-10 第3章 [三]我怕那是对您的亵渎。 林陷回到教室时,看见原弋正在和谁说话。以原弋面对谁都冷冰冰的态度来看,他此刻的态度可以说是相当温和了。 与他对话的老太太林陷不认识,但对方站在讲台上,身份倒也不难猜。 “我合理猜想一下,上面的老太太是我的老师吧,乐理老师?刚好是他的长辈?” 【您的老师确实是男主的长辈。】 这不奇怪,豪门里有女眷在娱乐圈工作的倒也确实不在少数。 林陷从后门走到教室最后排,找了个周围没什么人的角落坐着。他的衣服依旧是湿的,但生前作为大学生时对学分的执着让他习惯性赶在上课前回到了教室,只是简单地擦了擦头上的水渍。 “具体什么关系?” 【很抱歉,信息库里暂时没有相关信息。】系统的回应公事公办得像被找上门的智能客服。 “阿统,年底了……” 【我猜您过来之前没有好好看注意事项。小世界会和作品所呈现的内容存在信息差。】 “确实没怎么看。”林陷用手指将自己偏长的头发在指尖绕了两圈,像是当真很抱歉似的笑了笑,眼神里又有无所谓的态度。 【您当初为什么要签下穿越合同?】 林陷状似有些苦恼地看一眼讲台,再看一眼前桌的学生,后知后觉自己对练习生要学的东西一无所知。 “你们那位领导和我说,任务完成得好有机会回到原来的世界一段时间。我还有一堆打到一半的游戏。一想到他们处于未完成状态就觉得很不舒服。 “转回正题,信息差的意思是……我猜猜,我可以得知的只有作品展现出来的世界观和设定,而小世界为了运行正常已经延展出了一个完整的世界,所以小说里没有写到的我都不知道,对吗?” 【那位老师只是一个中介点,不算重要配角,信息模糊也很正常。】 “问题是,我不知道原主学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那位老师该怎么称呼,我和她关系如何……你能给我开个全知全能的buff吗?” 【宿主,您可以不必将自己想要白嫖我的心思表现得那么明显。】 教室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从那些有意无意打量过来的目光就可以看出来了。 林陷倒是很自如,甚至还有心思和系统闲聊,他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上刚从桌洞里找到的笔,手掌撑着下巴,垂下了眼睑。 “你学坏了,你甚至都已经知道什么叫白嫖了。”他有模有样地叹口气,惆怅得一点不像假的,“我现在探头去看坐前面的人拿的课本会不会显得很猥琐?” 他正坐直了打算向前瞟一眼,脑子里已经浮出一张课表,除此以外,还有原家与其余各家族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刚刚不还说信息差吗,这又是哪儿来的?” 【小世界的网络渠道。】 林陷在心里吹声口哨,笑了:“谢谢,你真爱我。” 系统不说话了,缄默得像是出了故障。 林陷没继续逗他,靠在椅背上,粗略看了看那张课表。 原身是因为一张脸被星探挖掘到公司的练习生,每日上课训练时长均下来有八个小时,课程表上排着的不外乎乐理舞蹈演技课等,除此以外,还要履行合同兼顾工作,为以后出道打下基础。 那位老师则曾是有名的作曲家,也是星极娱乐与她沾亲带故关系匪浅,否则仅凭这些练习生,根本没可能与她有交集,更遑论当她的学生。更有意思的是,这位老师与原弋的母亲是故交。 扫了几眼,林陷大概就有了数。 * 原著小说里,原弋这次来公司的重头戏是与另一位主角的相逢。一位与他有较深的交情的好友邀他来一趟,说是要介绍谁和他认识,那位好友正是星极娱乐的总裁。好友的目的是将公司一位刚出道的艺人介绍给原弋——那位艺人便是另一位主角,也就是他在原著里的“一生挚爱”。 根本没他这个反派小boss的戏。 离上课仅剩两三分钟,林陷嚼着上课前从超市里买的口香糖,抬起眼时,原弋站在讲台上,似乎与他对上了目光。 林陷近视,原主也近视,十米开外男女不分,戴上眼镜也只能勉强看清讲台上原弋的脑袋似乎是对向了这里。 “阿统,统统,他刚刚在看我对吧?他就是在看我对吧?” 【是。】 林陷挑了下眉,低头换上一副乖巧的神情,哒哒哒跑向教室前方,笑得眉眼间都漾着蜜样的甜:“你怎么到我公司啦?” “有事。”原弋言简意赅。 老师面色有些古怪,显见得对原主印象并不算多好。 林陷看着她的脸,神色懵懂无辜。 老太太一皱眉,却是叹了口气:“算了。” 原弋点了点头:“麻烦云姨上心了。” 林陷心中有了猜测——估计是原弋托她照看自己,稍微有点讶异。 他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原弋会因为那15%的好感度就动用自己的人际关系来照顾他。 即便当主角的人,似乎都容易同情心泛滥,这种特性也不太应该出现在原弋这样的人的身上。 是真的怜悯,或者是试探,还是……监视? “替你请假了,走吧。”原弋说。 走?林陷眨了眨眼睛。 原弋一扬下巴,示意他看看自己湿透的衣服. 他和原弋一起并肩走在走廊上,两人都属于与平平无奇不沾边的长相——甚至过于优越了,更何况原弋并不是默默无闻的人,一路上向这边侧目的人不少,林陷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两分不自然,与此同时又羞涩地垂着眼,俨然一副与心上人相处时的少年人模样。 原弋余光看着他,食指与拇指轻轻捻了捻。 原弋:“你现在住宿舍还是校外?去收拾东西。” 来了!林陷眼一亮,在心里哼起了歌。 他转头,下巴稍扬起一些,浅茶色的眸子看着原弋,喜悦压了下去,眼里展露的尽是不解。 “你……”原弋顿了顿,似乎是想要解释,最后却只是看他一眼,对他说,“搬家。” 原弋当然也无需向他解释。但林陷知道,他为自己制造的麻烦造成的结果已经远超他想要的效果。 他既想刷好感,又想骗一点同情——甚至不需要他骗,他的同学同事们非常配合,将所有他想要甚至意想不到的机会按他所想送到了他眼前。 这两个目的他都达到了。简直顺利过头。 合同上有写过,他既是来当小情人的,自然就不会忤逆原弋,更何况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 不质疑上位者的任何决定,这是抱大腿应有的态度。 因此他乖乖抱着包,乖乖点了点头,眉弯弯眼弯弯地笑:“好的。我住校外,现在去收拾东西,还请您把地址发我,我等会儿就过去。” 两人出了公司,楼下停着原弋的车。他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问:“住哪儿?我送你去。” “啊?”林陷有点懵,那怎么行,另一个主角呢?一生挚爱呢?不偶遇了?史诗级灵魂伴侣全屏CG的相见场面呢? “怎么,不领情?”原弋自己上了车,坐在车里歪头看他。 “您不是还有事吗?”林陷问。 原弋看了一眼表:“来得及,我先送你回家。” 林陷咬着下唇,笑得有些腼腆:“谢谢您。” 但我真的很想看你和你的另一半的相遇现场。 这是可以随便见到的场景吗,这是可以错过的东西吗。显然不是。 他一边在心里叹气,一边坐到了原弋身旁。 “还有,”原弋转回头看他一眼:“不要用敬辞。” 林陷抬头:“嗯?” 原弋复述道:“以后不用对我使用‘您’这个字。” 林陷:“明白了,谢谢您!” 原弋:“……”算了。 * 汽车绕过好几个巷口才到目的地,原弋看着林陷搬着两个箱子出来,一箱是书,一箱是衣服。 “没别的了?” 林陷摇了摇头。 原弋皱了下眉。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大多有些烧钱的爱好,球鞋,特摄,显卡,键盘等等,而林陷朴素得像是除了生命特征,再无其他要维持的需求。 “给你的卡里每个月都有固定额度……”他说到这里停了几秒,这些事都是交给助理去做的,具体每个月多少,他确实不知道。现在看来,或许还可以再加点,“缺什么自己买。” “好。”林陷不说什么,还是笑着答应他,原弋却莫名从他表情看出了这人或许不会用卡里的钱。 就好像真如他所说,他的接近只是出于一腔心甘情愿的倾慕。 原弋莫名有点烦躁。 原弋给林陷安排的住处离他的公司很近,三室两厅,宽敞明亮,除了没有生活气息,几乎没有其余缺点——甚至于没有生活气息倒也算不上缺点。 行李是由司机搬上楼的,林陷正将自己的东西往侧卧搬,被沙发上看书的原弋叫住了:“你这是打算睡哪儿?” 林陷怔了怔,瞬间明白了他的话。他懂装不懂,眨了眨眼,很理所当然地将自己的衣服挂进衣柜:“侧卧啊,怎么了?” 原弋放下书,到卧室门口,倚着门框,对他扬了下下巴:“去主卧。” 林陷再眨眨眼:“主卧不是您的卧室吗?” “不要和我装傻。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吗?” 林陷乖巧点头:“……情人。” “你不是说,你比其他人都喜欢我吗?”原弋半垂着眼,笑起来的神情不掩饰一点轻蔑,“你自己说的要当我的情人,不会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吧?” 林陷愣了一下,脸瞬间红了,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敢。” 原弋睨他。他倒不是真想对林陷做什么,他自认为目前为止所有的好感和心软,都是因为对方这张脸。只是对方口中的喜欢来得突然,不明不白,显得用力过猛,他心中还有没打消的疑窦。 没等他开口,林陷自己主动解释了:“我以为……我没资格。” 他俯下身,握住原弋的手,低下头,柔软的唇碰了碰。 那吻小心翼翼,满怀虔诚,就好像教徒在亲吻神像。 好半晌,林陷静默着直起身:“我是在想……” 他抬起头:“我在想,和我这样的人睡在一起,是对您的亵渎。” 他说话时满眼都是原弋,目光里有渴慕的崇敬与痴迷一般的深情。 原弋的心脏重重一跳。 “其实,我已经以仰望的姿态注视您三年了。那天我一时冲动,向您表白心迹,又自知配不上您……”他像是在费力组织语言,说到后面,嗓音发颤,“我没想到您会同意,这几天越想越觉得僭越——简直,简直是对您的侮辱……” 原弋眉间皱褶加深,看他一眼,示意他不用说了,然后垂下眼帘,对他说:“好好休息。” 他转身,关上了卧室的门。 脑海里传来系统好感度增加的播报,林陷扬了扬眉,极闲适地笑了笑. 出了卧室,原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他皱着眉,唇角抿直了,慢条斯理地理好了自己的袖子。 一分钟前,门内的少年握着他的手腕,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很低级的撩人手段,或许还不比他以前遇到过的、稍有些智商的想借他上位者的新颖。 但是对方的表情太真挚,太诚恳…… 纯真得像是不谙世事的孩童,在明白什么是爱之前,最先学会的用以表达爱的语言。 第4章 [四]因为我长得好看。 星极娱乐的保安李大爷今年六十二岁,最大的爱好是早上去公园走两圈,晚上去广场跳健身操,身体比一些熬夜成瘾的年轻人还健硕。 这天他照常来到监控室,开了锁,慢悠悠泡杯茶,坐在了椅子前。手上的茶水还在冒热气,他正吹开水面上的茶沫,一旁幽幽探过来一个脑袋:“早上好啊李大爷。” 李大爷被吓了一跳,手上的茶杯差点掉地上,一瞬间觉得即使健硕如他,也离退休不远了。 始作俑者林陷笑眯眯地抬起手,食指上勾着塑料袋:“听说您喜欢对面那家牛肉馅儿包子,给您带了两个来。尝尝?” 李大爷对这个人印象深刻。林陷是谁?全公司知名有脸没脑小花瓶。天知道这个傻孩子今天是唱哪出。 李大爷咳一声,想把他赶出去……手有它自己的想法,不争气地接过了林陷递过来的塑料袋。 * “没有别的了吗?”原弋问。 助理点头,原弋眯眼将那份短得一眼就能扫完的资料放在一边,示意助理下去。 原弋本不是热衷于利用自己的关系网调查他人的人,只是林陷的出现太过突兀凑巧,让人平生疑窦。 那份与林陷相关的资料朴素得过分,平平无奇到换一个名字就有可能在别的人身上出现。 十九岁,孤儿院出身,领养人是一对现年已六十多岁的老夫妇,家庭并不富裕;成绩一般,高考失利,十八岁高中毕业辍学,被星探发掘,去了星际娱乐当练习生,一年多了也没点水花。 除了“没有进孤儿院以前的记忆”这件事以外,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钢笔落在纸上,一声轻响,原弋若有所思在孤儿院三个字下划了一横,正打算让人顺着这条线继续查下去,放在一旁的手机振动几声。 他拿过手机看一眼:是林陷发来的消息。 [木木]:原总早上好呀,听说您胃不好,一定要记得吃早餐。 这条消息过了两秒被撤回,换成了一个举着爱心写着早上好的小兔子表情包,后面跟着发来新的消息:记得吃早餐哦! 原弋一扬眉,对面的“木木”还在接着跳消息,犹犹豫豫“正在输入中”好久才发过来,偶尔又撤回一条,日常问好被他弄得比汇报工作还紧张。 屏幕上顶着“早上好”爱心的小兔子蹦蹦跳,原弋笑一声,顺手回复了。 [一]:早上好。 * 气温渐有上涨的趋势,正是短袖嫌冷长袖嫌热的季节,在寒冷里熬了一冬的C市正渐渐从极寒的阴霾里走出来。 林陷利落地脱下薄外套,露出外套下细瘦的手臂和纤细的腕。 原主有一张和他本来的面目相差不大的脸——或许是快穿部为了让任务者更有代入感特意做的调整——但身材与他自己的可以说相去甚远。林陷生前并非什么健身爱好者,但身材也不错,才步出少年时代不久的青年人,有这个年龄特有的适中的匀称肌肉和称得上美好的身材。 至于原主,林陷握了握自己的手腕,得出了结论——风吹倒似的,看着不太能打,被人欺侮了没什么还手的余地。以防万一,林陷起了锻炼的心思。 练习室三面都是镜子,在林陷借着短暂的休息时间打量自己的时候,也有人在后面从镜子里看他。林陷仿佛没注意到一般,若无其事慢悠悠拿湿巾擦手,余光里,那些探出目光的源头都被系统做标记带上了半透明的信息框。 除去那些试探的、好奇的打量,最扎眼的视线来自三个人,系统无机质的电子音在无波动地向他传输信息。 【宋逸,宋家的小少爷,十九岁,是原主的高中同学,原弋母亲也来自宋家,但据说其母亲与宋家关系一般。】 【章飞羽,章飞翎,十八岁,双胞胎。章家依附于宋家,关系密切。】 “懂了。”林陷说,“意思就是这兄弟俩都是宋逸的小跟班儿。” 系统没回话,林陷对他这种没感情的公事公办式冷漠已经适应了,并没有多想。他的那位“好心”的高中同学似乎正在向他的小跟班下达命令,林陷伸伸腰,独自走出了练习室。 星极娱乐为练习生准备的训练场所不小,走廊长而幽深。林陷边走边摆弄手机,通过前两天才加上的X信给原弋发消息,从早上好吃了吗早餐吃的什么,发到今天天气不错太阳也好没事儿出去走走,做足了无微不至的关心姿态,又从上面的对话里选择性撤回两条,仿佛话多了惴惴不安似的,和所有情窦初开不知道跟心上人说什么于是定点早晚安的毛头小子没什么两样。 演就演,他可会演了。 打卡完今天的惯例问候,林陷伸手将被汗水浸湿的发束起来,手上黑色的橡皮筋还没圈上,背后突然传来一股推力,林陷一个趔趄,被后面的人推到了栏杆上。 肋骨一点阻力都没有地撞在铁栏上,林陷怕痛,被撞得得轻哼一声,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下一秒,系统已经行动迅速地替他屏蔽了痛觉。 林陷瞬间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都已经不用他开口了,孺子可教也。 他顺势转过身,身后是那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林陷装痛拧着眉,脚下不停,跌跌撞撞退几步,直到后背抵上一扇木门。 章氏兄弟抬头看一眼。那扇门是仓库门,堆放的都是多余的训练器具,还有一些抹布扫帚等洒扫工具,没到练习生下课的点儿,白日里少有人来,简直像是为作奸犯科量身打造的。 他们推搡着将林陷带进去,锁上门。 仓库只有一扇窗户,很高,开了条缝,灰尘在从窗缝挤进来的光里浮动。 章飞羽最先开口,拉长了声调怪声怪气:“哟——这是谁啊?家禽飞上枝头当了金丝雀,一时间认不出来了。” 章飞翎蹲下身,伸出了手。 冰冷触感贴上林陷的脸颊——是匕首的刀柄。 “可出息了啊,给原总当情人的日子过得不错吧?” 林陷有些抵触地稍稍退了一点,倒不是害怕,主要是他靠着这张脸装的白月光,留疤了可能影响效果。 他背靠着堆得极高的瑜伽垫,脸隐藏在暗里,让人看不清表情,但是一开口,声音还是哆嗦的:“没……都是,都是多亏了宋哥,是宋哥让我到原总身边,我才能有今天的好日子。” 宋哥指的当然是宋逸。 有意无意的,其他话的咬字都很模糊,只有“好日子”三个字念得异常清晰。 像是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兄弟俩脸上不约而同出现了诧异、难堪又愤然的神色。 “替你翻译一下。”林陷在脑海里跟系统讲解,“他俩的表情是在说,‘有这样的好事,宋逸怎么没先想到我’。” 系统:【……】 果不其然,章飞翎下一句便问:“宋哥怎么会把你送给原总?” 林陷腼腆地低下头:“宋哥说,我长得好看。” 章飞翎:“……” 第5章 [五]落难到人间的仙子大概也就和林陷长得差不多吧。 有的话虽然是真话,却不一定正确。 比如林陷的话实际上的意思是宋逸让他去接近原弋,只不过刻意说得含糊了些,但章飞翎怎么理解的,就是另一回事了。 “宋哥和原总关系一定很好吧?”林陷像是带着憧憬提问,“我听说……” 章飞羽不耐烦地打断他:“宋家和原家的关系,哪儿是你一个爬床的有资格揣测的。” “山鸡飞上枝头还是山鸡,别以为你当了原弋的情人,就有资格违抗我们了。有什么事是不该在他面前说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吧?”章飞翎作势晃了一圈手中的刀,像是到底还是顾虑到打狗要看主人,最后神色轻蔑地将刀收进口袋。 林陷像是被明晃晃的刀光吓到了,他慌慌忙忙向后退缩,躲避间,身后堆得有两人高的瑜伽垫摇摇欲坠,经不起他这样碰撞,雪崩一样倒塌下来。 林陷弯腰向前扑,章氏兄弟被滑下来的瑜伽垫砸了个措手不及,仓库里光线昏暗,又乱成一团,慌乱间他们不知道磕到了哪儿,吃痛的声音此起彼伏,其间还有林陷装模作样的声音混入其中。 最先站起身来的是林陷,像是忍着痛,眼里还有泪,仓惶地问:“章哥?你们没事吧?” 他摸索一阵,强行将倒在地上的两兄弟从一堆倒塌的杂物中拉起来,过程中不出意外又听见两人喊痛。 章飞羽揉着自己差点脱臼的手臂,将林陷推开,暗骂一声晦气,和章飞翎一起出去了。 林陷散漫地坐在地上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对方走远了,才收回目光。 他垂下眼睛,隔着一层纸巾小心翼翼从口袋里拿出刚刚瑜伽垫倒下来时在推搡过程中从章飞翎身上掉下来的匕首,又隔着纸巾握住刀柄,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一划。 他抬起头看向头顶的摄像头,确认自己刚刚站立的位置是摄像头的范围死角,然后将仍沾着血迹的小刀扔到了阴暗的仓库角落——那里同样是仓库里的摄像头摄像死角。 系统屏蔽了痛觉,林陷下手时毫无顾忌,那道划伤拉得又深又长,狰狞可怖。 ——刚刚在训练室脱外套时他就发现了,原主的手臂上有许多凌乱的划痕。他之前洗澡的时候看见过,那时他还以为是原主自己划的——没有亲人、被人孤立,孤身一人的日子里作为练习生的工作又长久以来没办法出头,做出什么过激的事也不奇怪。但在训练室时他仔细观察才注意到,那些划痕是无规律的,从方向上看,更像是有谁拉住原主的手,强行留下的伤口。 原来刚来时的那桶水不是幼稚的欺负手段,而是原主日复一日的痛苦、再普通不过的日常。 * 章飞羽和章飞翎走了有十多分钟,林陷才回到训练室。 他知道那天自己走后,原弋必然是做了什么,大概率是质问了什么,否则这两人这次不会有所忌讳,只是口头威胁他不要告状;但估计他的好同事们在此事上格外守口如瓶……也或许是事不关己,或者惧怕也或者还要依靠宋家的势力,以至于原弋并没有问出什么。 原弋自然也没有替他追查到底的义务。 他手臂上的血污已经清理了,但神色还是带着狼狈。其他人对此习以为常而又视而不见,幸灾乐祸地瞥他一眼,忙自己的去了。 站在林陷旁边的那人叫尤苍,林陷对他有点印象,在之前系统打开的信息框里,这孩子是在场年龄最小的一个,只有十四岁多。又因为染了一脑袋张扬的金毛,且颜值在一屋子同为外貌优越的练习生的人群里也算是出众的一个,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他刚热完身,看林陷时神色古怪,皱着眉,和其他人看热闹的眼神简直天差地别。 林陷终于得空绑好头发,向尤苍转过头,一笑眼睛弯成月牙:“小朋友,有湿巾纸吗?” 尤苍一愣。 林陷对自己的脸是有自信的,原主和他长得差不多,即使现在面目灰暗狼狈,也掩不住他笑起来时眉眼间的姝色。 尤苍突然想,落难到人间的仙子大概也就和林陷长得差不多吧。 他被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吓了一跳,通红着脸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没拆封的湿巾纸递给他,甚至没来得及计较对方没比他大几岁却叫他小朋友这件事。 林陷还是笑着,对他说谢谢,尤苍看着他那双浅茶色的眼睛,眉头又皱紧了,好半晌才说:“早就提醒过你,别和宋逸走太近,他跟姓章的……” 像是自觉多话,尤苍突然闭嘴懊恼地转过脸,走远了。 林陷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臂上结痂的旧伤,看着他的背影,轻轻一挑眉。 还没来得及探究尤苍的想法,视野里出现了另一个人。 林陷立马放下手,收起浑身的闲散气息,声如蚊蚋地喊了声“宋哥”。 宋逸“嗯”一声,看一眼走开的尤苍,语气怪异:“你还在和尤苍接触啊?不跟你说了吗,你要是没那个意思,就别跟他那么亲近。” 林陷低下头,“哦”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臂上的伤疤,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见他手臂上的伤痕,宋逸见怪不怪地移开眼,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假惺惺抓起他的手臂浮夸地“哎呀”一声:“他俩又欺负你了?” 林陷眼一红,宋逸莫名其妙被他看得心软了一瞬间,但也只是一瞬间。 林陷像委屈极了,把仓库里章兄弟俩做的事磕磕绊绊地讲了一遍。 宋逸先语含不赞同地将两人指责一遍,突然话锋一转,摇摇头说:“唉,他们也是为你好,你想想看,你不像我,不摆清自己的身份,原家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也知道的对吧?” 一方唱红脸一方唱白脸,好一个恩威并施。 林陷局促地笑笑,神色与原主从前唯唯诺诺诚惶诚恐的模样别无二致,忙不迭说:“当然,当然知道……” ——笑容里却是被细致隐藏得极好的、散漫又残忍的冷意。 第6章 [六]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但原氏的大楼还亮着灯。 原弋坐在办公桌前,一手拿着电话,他神态还是沉肃的,语气却是少有的柔和。 电话另一边,母亲的声音轻柔但清晰:“……到底是不好撕破脸,有的话说开了反而更麻烦。” 宋宛青一边研墨,语气慢悠悠的:“你就随便塞点资源把他打发了,再有下次,我就推脱你太忙,连接我电话的时间都缺。” 知道母亲这是在明里暗里埋怨他忙起来就顾不上家人,原弋有点无奈:“好……有空会回来的。” 宋宛青嘴里的“他”,指的是他的那个表弟,似乎是叫宋逸,嫌苦怕累,书读了一半,跑娱乐圈去了。只是除了祖传难看不到哪儿去的脸,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靠着背景勉强混了个不温不火。 这不是舅舅那边第一次托母亲找他帮宋逸,他这个表弟似乎颇有些把一手好牌打烂的本事,家里娇纵惯了的小少爷,惹祸的能力和实力成反比,家里人一边追着他给他找补,一边还要供着他开销,维持他的“贵公子”人设。 宋逸今年多少岁了? 原弋有些不耐,揉了揉眉心,略略回想了一下:大概十九。 他莫名想起了林陷,想起对方那双怯怯的眼,还有上次搬家时少得可怜的行李。同样的年龄,和宋逸在一个公司的林陷乖巧听话得多,也朴素懂事得多。 * 【好感度变更:男主对宿主好感度+5,目前好感值:25】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好感度变更提示音并没有引起传说中乖巧懂事的林陷的注意,他正与系统据理力争。 “首先,我们知道人不能总是依靠外卖。” 系统没说话。 “其次,有的事不能在现在露馅,这个漏洞是必须填上的。” 系统不语。 “然后,我已经失败两次了。” 系统终于有了点动静。 他像是在踌躇,一阵电流声后总算开了口: 【最后,身为任务者,您也不能总依赖我。】 “这怎么能叫依赖呢。”林陷振振有词,“这是为我好,也是为你好,是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 系统沉默许久,再开口时一向没有感情的电子音似乎有了波动。 系统说:【呵呵。】 时间倒回到一个小时前,林陷正撸起袖子做饭。 公司里原主乱成一团的人际关系暂且不提,有关宋逸的事情也还急不得,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刷满原弋好感度。 原著剧情里,原弋上一次去原主的公司见到了另一位男主,也就是主角受。虽然没有亲眼见证,但想来应该是顺利的。 在后面的剧情中,伪装白月光想盗取情报的原主是两位主角爱情路上最大的绊脚石,而主角受在拆穿他后,历经了相互误会恨海情天你侬我侬,终于与原弋有情人终成眷属。 而林陷的计划,是趁着主角还没发展出感情,先一步干完自己要做的事。 上次在公司,料定派不上用场,林陷是拿外卖刷了一波好感度。 但想来既然是总裁,挑剔一点是常态,外卖总比不过他自己动手。林陷兴致勃勃露了一手,要求系统评分。 【五十分。】 “满分六十?” 【满分一百。】 林陷:“……” 他生前独居,自然是会做饭的,但大概人不能总是完美的,他似乎和其他人味觉有差异,得到的评价最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卖相很不错,但是出乎意料的难吃。 屡战屡败,林陷上网搜索食谱,又尝试了一次。 ……倒退了一分。 林陷:凝重.jpg 【宿主要放弃了吗?】 林陷拿起了手机,“呵”一声:“笑话,我怎么可能放弃。” 说着关掉浏览器的菜谱页面,打开了外卖软件。 系统:【……】 “我看看别人怎么做的,和我的对比一下。”林陷说。 系统:【呵呵。】 原弋回到家时,看见的正是林陷挽起袖子,自欺欺人将外卖盒里的食物装盘了端上桌的画面。 对方看见他,先是一愣,第一反应竟然是急忙将手里的碗筷放到桌上,慌忙将手背到身后,然后将袖子拉下来。 像是在藏什么东西。 原弋眼神顿了一下,移开了,没说什么。 林陷神色慌张:“您……原总怎么回来了?” 原弋一蹙眉:“这是我家,我不可以回来吗?” 林陷摇摇头。 “在做饭了?”原弋问。 林陷点点头说“嗯”,似乎很有些心神不宁。 他沉默地将饭菜和餐具在桌上都摆好,只在回过身看向原弋时,忧心忡忡的眼里会有点光彩。 他将椅子拉开,问原弋:“您吃过饭了吗?” 整个过程里,他的手一直拉着衣袖。 原弋的目光若有似无地从他的手腕上扫过,似乎只是不经意地瞥了一下,却让林陷紧张得手指都收紧了。 原弋摇头,坐到椅子上:“一起吧。” 林陷笑了下,这笑和刚刚神思不属的样子不同,是完全发自真心的,眼睛亮亮的,对原弋点了点头。 似乎对他来说,能和心上人坐在一起吃一顿饭,就是莫大的恩赐。 他解下围裙搭在一边,从原弋身后走过,也要坐下,却冷不丁被原弋抓住了手腕。 林陷的脸倏地白了,手指动了动,想挣脱,对方却一点犹豫也无,径直将他的袖子捋了上去。 林陷吃痛地“嘶”一声,原弋一愣。 出乎意料的,被衣袖遮掩的手臂上,遍布斑驳的、深浅不一的新旧伤痕。 原弋眉间蹙起川字,语气严肃了些,问他:“怎么回事?” 林陷咬咬唇,低着头不与他对视,好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我……是我自己划,不小心划的。” 原弋显然是不信,那些伤痕错综交杂,密集且狰狞,绝不是不小心能划出来的。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林陷,不知道在想什么。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林陷在心里叹口气说,“你看,我说的明明是真的,但他就是不信。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泯灭的!” 系统:【……】 第7章 [七]呵,男人,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原弋应该并不止这一处住所,也可能更多时候都是住在公司里,再加上林陷自己也早出晚归,这段时间,林陷碰见他的次数并不多。 生怕原弋看不见,因此从那天仓库那件事以后,每当手上的伤口开始结痂,林陷就会自己拿刀划一道新的。 反正没有痛觉,把握好分寸,这种事情他做起来得心应手极了。 原主并不是娇养的小少爷,皮肤却出奇的细腻光滑,像上好的绸子,不管是以前别人留下的伤痕,还是林陷自己添上去的,交织在手臂上,除了显得触目惊心尤其可怖外,还有一种异样的、有些离奇的美感。 原弋动作放轻了许多,缓缓地、小心地将他的袖子放下来,反问道:“既然是自己不小心划的,躲着我干什么?” 林陷垂着眼睑,纤长的睫毛覆下来,看起来很乖。他声音细细的,又带一点委屈,像缺爱的被欺负的小孩,怕被家长责怪,又或者内疚家长担心,努力表现得懂事:“我怕麻烦您。能得到您的照顾,住在您家已经很添乱了,不想再让您因为这点小事费心。” 原弋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颤了颤,一种他自己也没料到的心疼感像一把卷刃的刀,在他心尖上轻轻划了一下。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对面前这个人已经有了意料之外的保护欲。想起那个不成器的表弟宋逸,他愈发觉得林陷乖巧懂事。 【好感度变更:男主对宿主好感度+10,目前好感值:35】 林陷听着耳朵里传来的好感度增加的提示,莫名其妙又神色复杂:“这人不会有什么喜欢看人受虐的癖好吧?他以后要是对我做了什么,算工伤吗?有赔偿吗?” 系统沉默不语。 呵,男人,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没顾得上吃饭,原弋少有这样的耐心,去客厅拿了药箱,细致地替林陷给那些未愈合的伤口上药。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气氛祥和安宁,还有一种无言的温馨感。 ——只有林陷在心疼自己又放凉了的晚餐,眼巴巴地看一眼,又小心地收回目光。 他低下头看原弋握着自己的手。原弋的手比他的大了一圈,显得他自己的手格外娇小纤细。原弋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他一边上药一边说,“但是林陷,一味的退步和忍让只会让别人认为你弱小,进而得寸进尺。” 在他看来,这些伤口是那天他没有问出幕后主使的泼水事件的后续。 “如果我……”林陷突然开口,却又将话吞了回去。 “嗯?”原弋抬起眼。 林陷摇摇头:“没什么。”他想说的其实是,如果我真的告状了,你会为我出头吗。但显然这样的话在这样的时机下说出来,多少有点不合时宜。 这一神态落在原弋眼里,又成了小白兔林陷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叹口气,放下林陷上好药的手,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再回来时,他的手上拿着一个小盒子。盒子是银色的,单看外表附着的暗纹就知道里面的东西一定价格不菲。 “打开看看。”原弋说。 林陷依言照做。 ——里面放着的,竟是一把匕首。 林陷一愣。 刀刃锋利,刀柄花纹繁复精致,有一种典雅厚重的美感。 是把好刀。 不难看出来,它原来应该是原弋自己的东西。 “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原弋说,“我想告诉你的,是保护好自己。林陷,生命没有贵贱之分,无论你怎么看待自己——再卑微再累赘——你也有自我保护的权利。隐瞒不是不给人添麻烦的最好的方法,学会正当防卫,才是对爱你的人最好的交待。” 林陷低头看着这份过于贵重的礼物,一时间有点发怔,似是喟叹般,在心里“哎呀”了一声。 他其实很难理解“感情”这种东西,因为一些他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一年前他突然对自己的情绪变得钝感,也很难再对什么人或事物产生兴趣或感情。但此刻,尽管他的心毫无波澜,原弋语气里的珍重与温柔,却让他有点心惊。 第8章 [八]乖巧的、湿漉漉的眼。 林陷把那把匕首妥帖收好了,珍而重之放到了自己卧室的书柜上,想了想,又转而放进抽屉里,拉抽屉前还确认了好几眼。看那架势,是恨不得再上把锁。 回客厅时,原弋已经将药箱收好了,坐在餐桌上慢条斯理地吃饭,拒绝了林陷再加热的提议,慢条斯理,十三块一碗的馄饨让他吃出了十三万的矜贵。 这份多灾多难的晚餐终于发挥了它应有的用途。 林陷现在倒是真的在心虚,垂着眉眼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原弋发现什么不对,觉察出这是他点的外卖。 好在原弋并不算很重口舌之欲的人,对味道似乎也不敏感,直到晚餐结束,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原弋放下碗筷的那一刻,林陷如蒙大赦,殷勤地挽起袖子去洗碗,却被原弋叫住了。 对方今天似乎是很有些多聊聊的闲心,坐在沙发上,点了点身旁的座位,示意林陷坐过来。 林陷期期艾艾挪过去,相比原弋随意慵懒的坐姿,他将背挺得笔直,看起来很认真。他比原弋稍矮一些,坐下时要看向原弋的眼睛,也需要稍稍仰头。 原弋一扬眉,食指在腿上敲了敲——唔,有点像幼儿园上课的小朋友,坐得端端正正要在额头上贴好宝宝奖章的那种。 好宝宝林陷不仅认真,还紧张极了,攥着袖子问:“原总有什么要吩……什么事呀?” 原弋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眼,林陷也低头扫了一眼,立马明白过来他这是在打量自己的穿着。 他身上穿着的是以前的旧衣服,白衬衫廉价得有些明显——和原主十八线糊咖的身份是很符合的。 即使长成林陷这张脸,往身上套麻袋都好看,林陷以前也并不是不注重仪表的人。至于现在的穿着,林陷没好意思说——当然也不能说——他是怕做饭的时候弄脏了衣物。 “我听助理说,打到你卡里的钱,你一分没动。”原弋总算开口了。 林陷眨眨眼:“是。”所以呢? 原弋垂下眼睑,百无聊赖般理了理自己的袖子。他想到这个年龄的孩子大多数爱面子,不好意思动钱也正常,于是问:“原氏投资的一部电影里,还有一个配角的位置空缺,你要去吗?” 林陷愣了一下,像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要他走后门的意思,忙推脱:“不,不用了……谢谢原总,麻烦您了,但是您可以不用管我……” 他像是很愧疚,通红着脸声音急切,语气听上去是绝对真心的,并不是装模作样走过场的婉拒。 “林陷。”原弋突然叫了声他的名字,“你为什么要当我的情人?” 拒绝他塞过来的资源和机遇,不为金钱,不为利益,不为名气,为什么要把自己安在这个不光彩的名头下卑躬屈膝? 林陷笑得很坦然:“因为我喜欢您啊。”他顿了顿,低下头,神色有些羞赧,声音也压得很低,“我说过,我仰望并暗恋您很久了。” “为什么?”原弋问,他依旧没看林陷,而是懒散地看向窗外,目光是冷的,“我不信这个世界上有来得这么轻易的,平白无故的深情。林陷,你最好能做出解释。” 除此以外也有别的原因——他自己没办法解释他对林陷这样来得平白无故的爱护与好感,这种感觉于他来说怪异也危险。 他也需要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接受他对林陷超出常理的好感。 林陷一愣,轻轻吸一口气,要笑不笑地抿一下唇,表情有点苦涩,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太愉快的往事:“我高中的时候,爷爷出了意外,住院了,家里没有钱供我读书,奶奶压力太大,眼看要撑不下去了,我打算退学……” 原弋皱了皱眉。 林陷倏然抬起头,眼里的光亮一点不落地只照向原弋:“但是老师和我说,有人出资让我继续读下去,后来过了好久,我才知道,帮助我的是原氏集团——也就是您。” 他看上去有些激动,兴奋得脸都红了点,说话语速不自觉快了些。 有点……有点可爱。 原弋不自觉想起家里养着的那只布偶猫。抬起头看他时,也是这样乖巧的、满含期待的、湿漉漉的眼。当然林陷比那只猫是乖多了。 原氏集团出于社会责任和原弋自己的意愿,这些年来出资帮助过的失学儿童不少,对于林陷,原弋根本没有记忆,他没想到,这里面会出了一个像林陷这样因为得了帮助就执着暗恋自己的,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 “林陷,这不是爱,是感激和崇敬。”原弋说。他的手指捻了捻,突然有了很想点一支烟的冲动。 但是林陷摇了摇头。那双琥珀色的眼清凌凌的,像一片澄澈的湖,认真且执拗地倒映着原弋的脸:“我知道的,我能分清喜欢和崇拜。” 这是他第一次、也或许是唯一一次否定原弋。 原弋与他对视,被那样干净纯粹的目光盯着,头一次有了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 原弋移开眼,不再看他,轻轻“嗯”了一声,突兀道:“我会……” 会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斟酌半晌,突然笑了。 他伸手揉了揉林陷的脑袋,声音有点哑,“早点睡吧,晚安。”他说。 “晚安。”林陷笑得很乖很甜。 林陷的发丝细且软,和他人一样乖顺,摸起来和家里那只布偶猫竟然也很像。说不清是什么感觉,那一瞬间原弋的心跳莫名有点快。 【好感度变更:男主对宿主好感度+10,目前好感值:45】 “啊,进度好快。”林陷在心里悄悄感叹了一声,“当然还是因为我很努力。” 剧情是编的,深情是演的,原氏资助失学儿童的资料是他昨天才在网上找的。 但是效果却是实打实的。 优秀得过了头,不仅给反派补全了人设,还补了剧情分支背景。 林陷在心里给自己暗暗鼓了鼓掌。 系统:【……】 第9章 [九]金毛狗狗在线认朋友。 林陷在下午的时候收到了经纪人何明旭的电话。 目的很明确,语言很简洁,说话的语气却是比以往客气多了,说是有一个综艺,留了一个飞行嘉宾的位置,问他有没有意向接下这个工作。 放在以往,肯定是没有林陷这种人挑挑拣拣的余地的,别说是综艺里的飞行嘉宾,再镶边儿的位置也轮不到林陷。 作为未出道的练习生,林陷的经纪人手下自然不止林陷一个艺人,虽然大多数是刚出道不久或没什么水花的,但矮子里面拔高个儿,总有人气更高或更值得培养,或者说更有背景的人,反正是没有林陷什么事儿的。 因此不用想林陷也知道,参加综艺是小事,对方的目的是他背后的人。上次原弋到公司也算是为他出头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关系匪浅。虽说大家不敢传原弋的绯闻——这人一向洁身自好,报刊杂志有什么桃色新闻也不敢往他身上编排——这事儿只是在小范围里流传了一段时间,但同在一个公司,要打听到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段时间各种猜测都有,占上风的说法是最不干净的那个。 林陷的“金丝雀”身份简直是要摆在明面上了。 经纪人此举显然是要讨好他。 林陷像是很纠结,轻轻皱着眉,语气慢吞吞的:“谢谢何哥。我想……我想再考虑一下。” 何明旭面上有一丝不快。 还挑上了。 林陷这人,性格不讨喜,闷得很,存在感很低,既不搏出头,也不费力跟人打好关系,只有一张脸还算看得过去。 但就算是只有这张脸,也不愿意卖出去。他手下那么多艺人,只有林陷是最不好掌控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靠就靠了个大的,不知道怎么就攀上了原弋的高枝儿。敢情之前的清高都是装的,是看不上罢了。 何明旭内心鄙视,但明面上到底是不好说什么,他随意点一点头,说行:“你快点想好了告诉我啊,那边可不等人的。” 林陷乖巧点头。 离下午的舞蹈课开始还有二十多分钟,林陷本打算先去找尤苍,谁知还没看见尤苍的人影,倒是先看到了章飞羽。 对方显然是听说了什么,原本帅气的面孔都扭曲了,阴阳怪气地瞥了他一眼,一边眉毛吊得老高:“金丝雀要飞上天变凤凰喽。” 林陷假装听不懂,茫然无措地站住了,章飞羽看得心烦,直言道:“林陷,有的东西摆在你面前了,你也要看看自己配不配。” 林陷眨眨眼,像是慢慢反应过来了:“噢,你是说那个……其实,也是多亏了宋哥。感谢宋哥,我才能有去那个综艺的机会呢。” 他没说谎,确实是因为宋逸。要不是因为宋逸让他去给原弋当情人,哪儿有经纪人讨好他上赶着把资源往他手上送的事儿啊。 但这话落在章飞羽耳朵里,显然以为那是宋逸塞给他的资源,闻言眉头皱得死紧,更不爽了。 想到他平时替宋逸跑腿做事,替他敲打林陷,结果对方不仅替林陷牵上原弋这条线,现在有综艺也让林陷上了。 他冷哼一声:“就你那说一句话抖三抖的样子,去了也不怕丢脸。” “其实,其实我也觉得我撑不起。”林陷说着,弯了弯唇。他肤色白皙,像凝结的霜雪,但唇色嫣红,是开到最灿时的卡罗拉玫瑰的颜色,笑时起来总容易吸引人视线。 章飞羽一愣,他这才发现林陷的面孔说不出的姝丽,甚至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味道。 林陷说:“我也觉得我实力不够,想想总觉得很难为情。感谢平时飞羽哥的照顾,要不然我去跟何哥说一声,这个综艺你去吧。” * 尤苍正趴天台栏杆上吹风。 教室或训练室他都嫌闷,看人说句话都烦。 他一只手蜷着,搭在栏杆上,下巴埋在臂弯里,另一只手没力气地垂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他的经纪人。 他的经纪人是他的一个嫂嫂,在圈子里也算知名,加上他那个二哥的照拂,尤苍在同期练习生里是最被看好的那一个。 嫂嫂在叮嘱着什么,声音从耳机钻进来,尤苍有气无力地应着,却听见另一个刺耳的声音突兀地劈过来:“……飞上天变凤凰咯。” 这声音尤其难听且耳熟,尤苍不自觉站直了,从栏杆外看过去,正好看见在说话的章飞羽和林陷。 “苍苍?怎么不说话了?”嫂嫂关切喊。 尤苍皱着眉,抬手摁了摁耳机,嘟嘟囔囔:“没什么,看见了一个……朋友。” 嫂嫂像是很惊讶:“你还能有朋友?” 尤苍:“……” 尤苍这人,性格单纯直爽,别的缺点没有,但是很外协,且脾气尤其差。拿他自己的脸做标准,长得没他好看的,上来套近乎,他一向拉冷脸,只有在看见长得入得了他眼的面貌时能有点好脸色。同期的训练生不是没想过跟他攀攀交情,尤苍的背景摆在那儿,真能搭上一根枝只有好处没坏处,但那些攀过来的谄媚的枝条都被他不冷不热爱答不理的态度劝退了。 林陷是个例外。 即使性格阴郁胆小了些,也盖不住他那张实在好看得有些惊世骇俗的脸。尤苍本着对那张脸的爱护之心起了怜悯,表里暗里多多少少帮过他,结果这人好像天生有什么智力问题,居然跟宋逸走一起去了,不知怎么还跟他拉开了关系。 他当时问起来,对方吞吞吐吐说:“宋、宋哥说你是那个,同……他让我如果没那个意思,就不要和你走太近……” 尤苍气得冷笑一声,听见这话就知道这人已经被宋逸忽悠瘸了,他当时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外套一甩,丢下林陷走了,直到上次在练舞室看见林陷手臂受伤为止,他都没再跟这人说过话。 尤苍有点烦,他又想起上次在练舞室,林陷侧头笑着叫他小朋友的样子。 和以往不一样,林陷比以前更好看了。以前的林陷虽然也好看,但看着像蒙了一层雾的磨砂玻璃。而上次在练舞室里林陷对他笑的时候,他分明看出了一种清透澄澈的感觉,林陷那双眼睛跟盛了一捧星星似的,很有神采,笑起来脉脉含情。若说他以前对林陷是怜悯,现在的感觉应该是另一种好感了。 只是现在又看见林陷在楼下和章飞羽说话时唯唯诺诺的样子,尤苍有点起火,怀疑上次是自己看走眼。 他一边听楼下那两人讲话,一边分出心思来回应嫂嫂:“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想的。” “你二哥让你尽快给答复,也好给你之后出道打一下粉丝基础。”嫂嫂说,“对了,你那个朋友,”她对尤苍的交友是很放心的,尤苍打小就挑剔,能让他当朋友的,肯定也是个好孩子。 “你要是有想法的话,可以让他也过来。” 尤苍闷闷不乐地“唔”一声,想说已经不是朋友了。 楼下的林陷二人似乎也已经谈完话了,留在原地的林陷突然抬起了头,直直地看上来,看来是早就察觉了尤苍的视线。他仰着头对尤苍挥挥手,笑弯一双漂亮的眼。 真耀眼,阳光下熠熠闪光似的,像琉璃或者别的宝石,世界上一切贵重的东西都不如它们更璀璨漂亮。 尤苍的嘴张了张,那句“不是朋友”在嘴边转了一圈,终究还是没舍得说出口,鬼使神差地,对电话里闷闷道:“嗯,好。” 第10章 [十]你们不要再为我打架啦! 尤苍自认是没理由再搭理林陷的,上一次不过是被他那一笑晃了眼。就算再怎么外协,人也不能,至少不该,两次都被同一张脸勾着走。 更何况林陷自己也说过要跟他拉开距离。 但他没想到的是,林陷居然来找他了。 尤苍纳闷这个人为什么在说过什么“不要走得太近”这类的话之后还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神色自如地来跟他搭话。林陷像完全失忆了,挂着他那好看得晃眼睛的笑,凑过来说:“上次谢谢你啦。” 尤苍在看一页钢琴谱,还在生他莫名其妙的闷气,闻言其实不是很愿意理他,忍了两秒,本来想冲他,一开口语气却软了:“与其谢我,不如先把你自己的烂摊子收拾好。” 林陷还在笑,一面笑一面对系统说:“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儿都这么叛逆还傲娇的吗?真可爱。” 系统这次没问他,自己去查“傲娇”的意思去了。林陷欣然,宠物是要管的,孩子是要教的。 林陷在尤苍身边坐下来,轻轻叹了口气:“有的问题,不是我努力了就能解决的。” 尤苍:“……” 好理直气壮的躺平理由。 他转头看着林陷,秀致的眉皱了又松,最后声音压得很低:“最后一次了,林陷,你爱听不听。宋逸和原弋关系不简单,你离他俩都远点儿。” 林陷沉默半晌,笑了一声,伸出手揉了一把他金灿灿的头发,打趣说:“我和你差了四岁呢,你不该叫我哥哥吗?” 尤苍想把他手拍开,最后却只是轻轻抓了一下,有点无奈似的:“回去训练吧你,林哥哥。” * 章飞翎只觉得最近很有些倒霉。 他前段时间才出了绯闻,虽然是糊咖,在粉丝内部也算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风波才下去,本以为人气该慢慢恢复了,最近工作上却有点萎靡。 他和章飞羽是以“双子”为卖点,作为组合的形式出道的,自然是两个人一起出现更利于营销。但是随着他和章飞羽的人气差拉大,章飞羽不愿再被组合捆绑,一心想单飞。 最近他好不容易才瞒着对方,拉关系打听到一个近来热度和讨论度都很高的综艺,因为原来的嘉宾出了意外无法参与录制,因此差了一期飞行嘉宾。然而还没等他打点好,那边突然传来消息说,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章飞翎怎么可能听不出这话的言外之意,什么合适的人选,不过就是有人先他一步找关系截下来了罢了。 这种行为在章飞翎眼里,和抢了他的东西没什么区别。 和宋逸那种被家里惯着来娱乐圈玩票的不同,他们两人在章家都不受重视,来娱乐圈也不被支持,若不是靠着自己多少还有点能耐,也足够心狠,能抱上宋逸的大腿,怕是早就糊得无人在意饿死街头了。 经过一番打听,他才知道那个飞行嘉宾的位置是留给了章飞羽,他那个打小就爱抢他东西的弟弟。 现在再去找章飞羽质问显然是来不及也没有意义的了,更令他诧异的是另一个消息:这个位置,一开始似乎是给林陷的。 不用动脑子也能想到,林陷这是走了原弋的后门了。 他不解,怎么林陷走关系要到的资源就给了他弟弟了呢? 章飞翎前去质问林陷,对方反倒像是很为难似的,咬着唇犹犹豫豫道:“因为飞羽哥他,他说很喜欢。我平常受他照顾很多,就拗不过他……” 他声音低下去,章飞翎声音却大起来了,咬牙切齿问:“怎么,我平常没照顾你?” 林陷:“……” 他表情怔了一怔。戏演多了,加上他本来就是没什么感情的人,很少有这种出现什么真实情绪的时候,此刻却是真的被震惊到了。 ——怎么世界上真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他这一点少见的真情流露很快就被掩盖了下去,随之表现在脸上的是一种委屈神色:“我一开始也是说,这个综艺其实更适合飞翎哥,但是他,他说……” 林陷眼睛轮廓秀美弧度优雅得正好,此刻低垂着眼睑,看上去无辜又可怜,让人忍不住就放软了态度。 章飞翎此刻便是这样,他难得有耐心听林陷一句一顿地说了这么多,听他讲到这里,才不自觉语气急切了一些:“说什么?” 林陷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提起了勇气,但声音还是很小:“说,‘就章飞翎现在那样儿,差不多是糊透了,隔两年要在哪儿混饭吃都还是个未知数,还拍什么综艺啊,拍他怎么丢脸的吗?别说综艺,再好的资源给了他,也纯属浪费!’” 这语气,这措辞,和章飞羽平常的语言习惯简直一模一样! 像有一把火,顺着章飞翎的神经烧到了他的大脑里,他头一撇,把林陷甩在原地,气冲冲地就要往练舞室走,不出所料的话,章飞羽现在应该就在那边。 林陷还跟在后面劝,但到底不如正气头上的章飞翎走得快,落后了一大截,声音含糊不清地从后方传来:“飞翎哥您别急啊,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有没有可能是飞羽哥他最近工作上出了什么事,压力太大……” 他有个屁的压力!别人不知道,章飞翎能不知道吗?章飞羽最近可得意死了,事业如日中天,都打算单飞了不说,现在还不管自己双胞胎哥哥的死活,要来抢他资源了! 他脚步飞快,转瞬就来到练舞室门口,章飞羽正拿着手机,似乎是在发消息,听到脚步声看见是他,先愣了一愣,一声“哥”刚喊出口,就被对方抓住了衣服领子:“章飞羽,你什么意思?” 章飞羽一脸不明所以:“什么,什么什么意思?” 章飞翎料定了他是在装傻,手攥紧了拳,恨不得直接往他脸上招呼:“那个综艺,你明知道我最近在争取,你凭什么又抢我东西?” 章飞羽被他莫名其妙凶了几句也火了,语气也不客气了:“什么叫又?什么叫你的东西?你都还没拿到手,这也叫你的东西?” 林陷赶来时,看到的就正好是这两人互相抓着对方的衣服领子,一副快要打起来、但谁都还没动手、正处于互相放狠话阶段的样子。 这哪儿行啊。 练舞室里的其他人大多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各忙各的,根本没怎么注意到这边弥漫着硝烟味的气氛。偶尔有一两个人向这里侧目,也顾忌到章家兄弟和宋逸的关系,多多少少有点不太敢看。 而林陷懵怔着看着互相抓着对方衣领的人,像是被吓了一跳,急切地想要劝架一般,一出声,喊出口的是:“你们不要再打啦!” 声音不大,但也不算小,况且他正处练舞室门外,这声音就显得很有穿透力,无论是谁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一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围观的目光密密匝匝聚拢过来,人类的吃瓜欲望像一张不透风的网,把关注中心剑拔弩张的两人包裹起来。 章飞羽:“……” 章飞翎:“……?” 林陷:QAQ 10-20 第11章 [十一]听你助理说,你有恋人了。 想不想打架的两人都沉默了。 看热闹的吃瓜人目的向来单纯且简单,周围人的目光看过来,都在说同一句话:打啊,还打不打了,怎么还不打啊? 两人多少有点骑虎难下,这一架可以说不打不行了。 恰好两人今天心里又都憋着火,从小到大那么多的过节一一想过来,以往好不容易忍住的不爽今天显得格外不能忍,这一场争端可以说是顺势而为。 到底是当了十八年的兄弟,对彼此都很了解……因此也更知道怎么往对方的痛处戳,可以说落下的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狠劲儿,直往对方的弱点痛点上揍,越打越来气。 围观群众像是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赶过来劝架,一边把在地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拉开,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劝: “哎呀都是兄弟,有什么好打的!” “兄弟之间能有什么大不了的矛盾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快快快起来起来,下午还有工作呢,这要让媒体知道了得多难看……” 林陷当然也在其中,神色比其余任何一个人都恳切,还是只有那一句话:“你们不要再打啦!” 他的焦急不似作假,嘴上喊一句,心里还跟系统吐槽一句:“这样是打不死人的!” 系统:【……】 【宿主不怕他们两人过后对质,发现是你凭空编造了章飞羽没说过的话挑拨离间吗?】系统问。 那番在林陷面前明骂章飞翎“糊透了丢脸”的话当然不是章飞羽自己说的,这人虽然没脑子,说话不过脑,但到底没不过脑到这种地步——是林陷提前编撰好的罢了。章飞翎怒火攻心,再加上以前林陷在两人面前留下的软弱愚蠢好欺负的形象太深入人心,竟也没想过林陷会骗他。 “蠢人想不到这一层。”林陷说,“更何况,这两个人虽然能力不足,但都心高气傲,章飞翎绝对不会去问章飞羽是不是说过那番话,而章飞羽只会认为他哥哥是因为没拿到资源在迁怒自己。” “我说的那一番话虽然不是章飞羽自己说的,他心里肯定也想过。他们两人不合已久,双方都明白对方在心里腹诽过什么话,只是明面上不撕破罢了。越了解的人越不能合伙做生意,嫌隙一生根本藏不住。那几句话只是导火索,他们迟早要打这一架的。” “我只是帮他们快一点走到这一步罢了。”林陷说到这里笑了一下,很短暂,微不可察,只是撇了一下唇角。他平时笑起来要么是俏皮的,要么是乖巧可爱的,这样的表情难得一见地有点冷冽,有一种锋锐的美感。 章飞羽两人在吃瓜群众给的劝架台阶下好久才住了手,起身一看,两人皆是满脸满身的灰。 他们脸上还都带着忿忿不平的神色,就算住了手,互相看对方的目光也还是仇恨的。一边的练习生手忙脚乱,劝架的劝架,喊医生的喊医生,拿水和毛巾的也一趟趟地跑。 只有林陷冷眼站在外围看着室内热热闹闹的一群人。 他的脸上没有平时故作的讨好、胆怯和唯唯诺诺,也没有面对原弋时的痴迷或爱恋。像正在观测人类的某种机械,他面无表情,眼里是无谓和百无聊赖。 ……这时的林陷才是真正的林陷。 林陷的声音没有半点儿波澜:“系统,录下来了吗?” 系统的电子音冷冰冰的,听起来莫名有点瘆人:【嗯。】 * 五月末了,原氏外的榕树上已经有了响得早的蝉鸣。 车门被司机打开,从车上走下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大人穿着旗袍,身姿曼妙,在C市气温宜人的初夏,看起来格外清爽。 小女孩儿十来岁,穿着白色连衣裙,手里费力地抱着一团猫,牵着女人的手一蹦一跳地跟在前来带领的助手身后进了公司。 原弋正伏案工作,身后突然扑过来一个重量。他回过头,对上了一张童稚的脸。 原初杳笑眯眯的站在他身后,扑到他背上的是那只毛很长所以显得很大一团、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虚胖的布偶猫。 “我想你啦,哥哥。”小姑娘说着将猫抱过去,然后举起了手上的猫,“糖糖也想你啦。” 猫叫棉花糖,小姑娘一般喊它糖糖。棉花糖看起来和原初杳说的想他是两回事,不情不愿地咪了声,缩回了原初杳的怀里。 原弋:“……” 他终于舍得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目光,揉了一把原初杳的小脑袋,还有和他并不亲近的猫,转身问倚在门口的女人,一开口,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疲惫:“妈,你们怎么过来了?” 宋宛青坐到办公室的沙发上,助理已经为她上好了茶。 “听你助理说,你有恋人了。”宋宛青慢慢喝着茶,举手投足都透露着优雅。 这种大事都要她从助理口中得知,显而易见宋宛青很不满。 原弋的手顿了顿,似乎是笑了声:“没有,不是恋人。” “遇见个挺有意思的小孩儿,当了一回长腿叔叔罢了。” 宋宛青睨他一眼,不说话。 “哥哥有女朋友了吗?”原初杳好奇地问。 “没有。”原弋回答。 “那是男朋友吗?” 原弋:“……” 原初杳当她默认,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哥哥的男朋友长什么样子?和哥哥一样好看吗?能不能让杳杳也看看?” “哥哥没有男朋友。”原弋只好解释。 原初杳不说话了,一撇嘴,闷闷不乐嘟嘟囔囔:“我知道的,你们都把杳杳当小孩儿,什么都不让我知道,什么都不给我看,都不把我当回事……” 原弋无奈,他只好翻了翻手机,好半晌才找到之前让人去查林陷资料时存下来的一张照片,递给好奇心爆棚的小孩儿。 照片上的人穿着白衬衫,脸上带点笑,眼睛微弯,表情温和,样貌气质看起来都干净清爽。 原初杳看张照片都看得兴味盎然,歪着脑袋打量半晌,突然惊呼一声。 “我认识他!他之前来我们学校的高中部拍什么东西呢!”原初杳说,“但是来我们学校摄像的这个哥哥比照片上的好看多啦!” “怎么认识的?”原弋问。 “这个哥哥在学校里迷路了,拍摄场地在操场,他走了老久没找到下操场的梯子,我就跟他说,我可以带他过去。” 原弋:“那他呢?他怎么说的?” “他说小孩子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不要乱帮陌生人的忙,小心被坏人抓走。” 原弋:“……” 宋宛青没忍住,也笑出了声。 原初杳还在继续叨叨:“我说像哥哥这样好看的人也会是坏人吗,他说再好看的人都有可能是坏人,让我心怀警惕,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但是像我这样乐于助人是值得表扬的,说我是好孩子……哎呀,可啰嗦啦!” “但是既然他是哥哥的男朋友,那他就不是坏人,也不是陌生人了对吧?”原初杳问,“我以后就可以随便和他说话了对吗?” 原弋无奈道:“他不是哥哥的男朋友,只是一个朋友。” “为什么?”原初杳不解道。 她放下原弋的手机,从沙发上跳下去,把正在悠闲踱步的猫抱了过来:“但是我喜欢这个哥哥,糖糖也喜欢。” 猫从她怀里挣脱,老大不高兴地跑了,留小姑娘一个人眼巴巴地问:“哥哥不喜欢他吗?” 原弋静默了两秒,最后轻轻笑了一声,用哄小孩儿的语气无奈道:“嗯,喜欢。” 一边的宋宛青看了他俩一眼,没说什么,只眯了眯眼睛。 她经历得当然比她这个儿子多,也太了解原弋的性格。喜欢不喜欢的,几分真几分假,那喜欢里又有几分情意,他比原弋看得更明白。 第12章 [十二]金毛狗狗在线心动。 林陷的MV是半个月前拍的了,细说来,当然还得感谢尤苍。 尤苍的那位二哥尤星洲是最近很有些人气的流量明星,碰巧最近出了新歌,拍摄的MV里差两个能露脸的配角。不重要,出场画面也不多,本质是尤苍作为弟弟和他长得像,他又想带一下他弟弟才有了这两个角色的设置。 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除了那个自然是要留给还没出道需要打基础的自家弟弟的位置以外,另一个,则顺给了弟弟的那位朋友,也就是林陷。 尤星洲在见到林陷前还犹豫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入得了他那个挑剔得要死的弟弟的眼,但是在见到林陷的第一眼他就明白了。 娱乐圈好看的人不少,尤星洲见多了美人,其中不乏艳压通稿吹得满天飞的,他第一眼看过去也只觉得印象平平。 林陷不同,林陷是让人一眼惊艳的美,且这种极具冲击力的颜值与他洋溢的少年感是不冲突的,难得一见的漂亮和他清爽讨喜的气质在他身上极好地融合并发挥到极致,即使他只是站在那儿,一颦一笑都自成风景。 这种一眼惊艳见之不能忘的颜值在娱乐圈按道理来讲根本不可能沉寂,更大概率是因为过于抓眼有大火的命才对。尤星洲诧异这种明显的能简简单单靠脸吃饭的人竟然会当了这么久的练习生没水花,公司和经纪人未免太没眼光——当然,也有可能是得罪了谁也说不定。虽说与他无关,他也难免为其惋惜了一把。 MV的拍摄很顺利,剧本也简单,拢共四分钟左右的视频,林陷与尤苍两人的戏份不过十几二十秒,共两段,第一段是林陷托着风筝,尤苍拉着线放飞;第二段是两人坐在单双杠上打打闹闹畅谈梦想。 拍摄完成后,林陷独自待着休息。 不像尤星洲有自己的助理,也不像尤苍到哪儿都有嫂嫂照顾,林陷的经纪人何明旭手下攀大腿攀得好的艺人多了去了,个个都混得比林陷这种无欲无求的要好,何明旭才没空管他一个十八线都算不上的糊咖拍什么,顶多扫一眼合同后随他自生自灭,更别说是找人到他拍摄场地照顾他了。那次综艺的机会给了林陷了还被他让给了旁人,经纪人愈发对他不满,根本懒得看他一眼。 林陷坐在单杠上,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像扬起的帆。 他在给原弋发消息。 二十一天养成一个习惯。他给原弋发早午晚安已经不止二十一天,想来习惯的肯定不止是他——还有原弋。 他正思考着该从哪一个时间节点停止,试试对方的戒断反应,尤苍就过来打断了他的日常活动。 他和尤苍的关系在这两天里得到了质的飞跃,尤苍看他时脸色好了许多,至少不像之前那样,话没说两句,眉先皱了起来。 尤苍递给他一瓶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出于习惯,林陷在和人说话时总是很专注,一双生来带着光彩的眼睛,看人时难免显得脉脉含情。 尤苍被他看得脸有些发烫,无声地侧过脸。 他的金发在阳光下很耀眼,在发光一般,十几岁的少年人,洋溢的青春朝气本身就已经是最吸引人的气质。尤苍也是极张扬极具攻击力的长相,避开林陷的目光时不知为何竟显得有点腼腆。他好半晌才开口。 “你之前说和我拉开关系是因为没那个意思,那你现在和我又走近了——”尤苍顿了顿,“是因为有那个意思了吗?” 林陷有些茫然:“嗯?” 什么意思?怎么个意思叫意思? 怕对方看出什么来,他惯性露出一个敷衍的笑来,说:“算是吧。” 尤苍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晌,弯着眉笑了,笑得格外好看,对林陷说:“好。” 林陷:? 好什么好? * 夏天是一个好时节,它好就好在最适合吃瓜。 MV上线第一天,随着热搜“#尤星洲夏日奔逃计划”一起进入大众热烈讨论视野的,还有MV里一起出现的两个少年。 因为过于优越的颜值,#尤星洲MV里的少年#也在不小的范围内引起了讨论。顺着话题点进去往下一翻,便能看见大批颜粉疯狂刷屏: “三分钟,我要知道这两个小哥哥的全部信息!!!” “P1这个是尤星洲的弟弟吧?那这个眼睛颜色很浅笑起来很甜的猫猫美人是谁呀!在线等,急!” “找到了找到了,金发的那个是尤星洲的弟弟尤苍,猫猫美人是同公司星极娱乐练习生林陷。”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们好有CP感吗,你的眼睛的颜色是我的发色这样……UWU” 不到半天,经过舆论发酵和公司有意的推波助澜,悠闲CP在热搜尾巴上横空出道,“尤鱼馅饼”CP超话迅速成立。 一周之始,工作之初,挤下地铁挤进电梯终于挤到原氏办公室的小余正趴在办公桌上休息。 趁着还没到点,她一边吃早餐,一边顺手点开了音乐软件发来的新推送,她的爱豆新歌的MV终于上线了。 一分钟后,她发现了新大陆。 新MV在电脑上播放了三遍,新建立的超话逛过两轮后,她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按照指路,开始在C站官号上搜索MV花絮,和那个短短一天之内搜索指数飙升的名词——悠闲CP。 正当她喜不自胜地点进那个播放量还在不断攀升的、据说看完垂直入坑的官粮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在看什么?” 冷淡,好听,且耳熟。 小余的动作僵了一僵,手抖了抖,回过了头。 她身后站着的,是原氏那位据传不近人情的总裁原弋。 而原弋视线的落点是……她正在播放MV的电脑。 屏幕上刚好出现她新看上的小偶像的脸,对着镜头眼睛弯弯,琥珀色眼瞳清亮剔透,颜值格外有冲击力。 小余匆忙瞥了一眼时间,还好,还没到正式上班的点,忙笑了笑敷衍:“随便看看,听听新歌,哈哈……” 原弋向标题上瞥了一眼——“『夏日奔逃计划』MV”。 第13章 [十三]演的吧? 原弋并不是会关注他人爱好的人,他的下属听什么歌看什么视频他当然不关心。他会特意去问对方在看什么,不过是正好在屏幕上看见了林陷的脸。 他一反常态地并没有立刻进入工作状态,思索片刻,还是搜索打开了“夏日奔逃计划”的MV。 清朗悠扬的音乐响起,画面明亮氛围清爽,MV里的其他人都被原弋自动过滤了,只有林陷停留在他的视线中心。 弹幕一排排地刷过去,大部分是在表白尤星洲,但其中也混杂着几条画风格外不对劲的。除了“林林好可爱”“陷陷宝宝妈妈亲亲”这类比较含蓄的之外,还有一些让原弋看一眼就想屏蔽的。 “这个眼神,这个对视,他眼里有他,他也好爱他。” “kswl,谁敢说苍苍眼里的不是爱,谁会不爱小美人!” “陷陷老婆你带我走吧,老婆呜呜呜呜呜呜::>_<::” 原弋反手点了关闭弹幕。 进度条有条不紊地向前跑去。 与往常不一样,林陷今天没有在同一时间给他发消息。没有早安,没有天气如何,或许也没有午安,晚安。 原弋心不在焉地摆弄手机,只有不断敲击桌面的手指透露稍许他的烦躁。屏幕上,穿着白衬衫的林陷坐在单杠上,伸手取下尤苍金发上沾到的枯草,又调皮地恶作剧,把对方的头发揉乱。 正是最好的年龄,两人洋溢的少年感带得屏幕外的人也忍不住微笑。 原弋面无表情。 ……这叫什么,CP感? 原弋被这个词莫名其妙反感到了。 MV已经播到了结尾,画面定格在几人在郁郁葱葱的榕树下相视一笑的画面上。 斑驳交错的影子,叶缝间漏下的稀疏的光,还有树下笑容明媚的林陷,与另外几人一起构成这个时节最好的、属于少年们的夏日奔逃计划。 原弋很少看见林陷这样笑。他记忆里,林陷在面对他时总是羞怯、乖巧或迷恋的,大多数时候还有点惧怕他,也总是毕恭毕敬,直到现在与他说话还在用敬语。 笑得这么开心的、和其他同龄人一样开怀的林陷,是他没有拥有过的林陷。 ——应该说,即使林陷说喜欢他,而他从未拥有过林陷。 手机突然响了两声,提示音打断了原弋跑偏的思绪。 原弋打开手机一看,显示在屏幕上的人正是林陷。 [木木]:【分享】专家说,胃不好的人,这样做能改善肠胃健康。 [木木]:【分享】久坐的坏处有哪些?快站起来一起跳操吧! 原弋:“……” 什么东西? 他皱起眉,在他自己也没料到的喜悦后,心里升起一种诡异的不安,第一反应是回消息问:【你被盗号了?】 [木木]:猫猫迷茫.jpg [木木]:兔兔落泪.jpg [木木]:没有呀,是朋友给我发了这个,想起来原总胃不太好,就想发给您看看。 [木木]:原总生气了吗?是不是我说错话了?那我以后不发了QAQ 原弋看了一眼那篇通篇胡扯的weibo文章,再返回消息界面时,对面那人的不安感已经快要透过屏幕扑面而来。 朋友?哪个朋友?那个尤苍? 那种没来由的烦闷情绪又浮了上来,林陷按了按眉心,回复了消息。 [一]:没有生气。 [一]:不要信那些乱七八糟的weibo。 [一]:也不用叫我原总了。 前两条对面都乖乖答应了,只有最后一条消息,对话框上方的“正在输入中……”跳出来又消失,过了好久,顶着猫猫头像的林陷才从那边发来一条消息。 [木木]:原老师。 原弋的心脏兀地跳停了半拍。 他突然想起上次向自己解释提到被资助时林陷眼里的光,心里一动。 [一]:你想去读大学吗? 那边过了许久都没回话,估计又是在担忧给自己添了麻烦之类。原弋轻轻笑了笑。 他放下手机,对着定格在向镜头笑得灿烂的少年人的屏幕看了半晌,许久,拿起鼠标,将进度条拉到开头,开始从新播放。 * 【好感度变更:男主对宿主好感度+5,目前好感值:50。】 远在家里的林陷根本来不及为这个好感度增加高兴,一时愣在原地。 发weibo消息只是临时起意,原计划里,他今天是不该给原弋发消息的。 只是在网上搜索收集信息的时候,林陷临时找到了一些小道消息,意指原弋与其父亲关系不和,一度闹得翻脸。 像原弋这样的人,敢编排他的媒体肯定不多,更何况是这种小报。配上聚会上原弋和父亲冷眼相看的图,林陷很难不觉得是真的。 再加上刚来到这个小世界时,系统给出的剧情大致信息里从来没有提到过原弋的父亲,这种消息的真实度便显得尤其可信了起来。 思索一番,他随手翻出两篇weibo文章转发给了原弋。 【宿主发这个干什么?】 “这种东西一般只有父母喜欢发给儿女。既然原弋与父亲关系不和,我想让目标感受一下父爱。” 系统:【?】 这话是开玩笑的。林陷本身缺点不多,喜欢捉弄人是一个。 通过这样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来观测被捉弄人的反应,是林陷难得确定的爱好。 有句没句地聊下去,发完那句“原老师”后,不出所料地听到了好感度上升的提示音。 然而提示音还没播完,原弋的消息来得猝不及防:你想去读大学吗? 林陷:“……” 考大学?他大学毕业三四年了,该忘的不该忘的都忘了,原弋让他考大学? 演的吧? 他的大学时代过去了不过三四年,但不知为何已经久远得仿佛是几十年前的事,然而即使这样,他所在的专业那种令人秃头的痛苦气氛还是让林陷淡薄的情绪系统久违地出现了反感意识。 他放下手机,开始怀疑今天给原弋发消息是否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感动吗?】系统问。 林陷沉默。 林陷闭了闭眼。 林陷说:“呵。” * 尽管林陷自己并没有当回事,但是在关注他的人不在少数。其中也不只是喜欢他的,还有最近事事不顺心的章飞翎和因为综艺提了一点热度的章飞羽。 出道两年,归来仍是糊逼不是说说而已。 本来业务不过关,生存处境艰难,看见之前比自己卑微太多的林陷如今一时风头正盛,甚至隐隐压过了他,章飞羽心态失衡得恨不得林陷立马跌落泥潭。 林陷?就林陷?那个说话总是战战兢兢被欺压了也不敢反抗的林陷?凭什么?######### 一边给自己买热搜,争取超过林陷所在的那个话题,另一边,章飞羽暗中联系了与自己熟识的几个营销号。 他还不敢得罪那个原氏的总裁,但原弋想来并不会把区区一个林陷放在心上,只要绕开原弋,林陷还不是照样任他捏扁揉圆? 第14章 [十四]有人泡进醋坛子里了。 原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兴趣,最近很热衷于接送林陷上下班。 ……尽管他大多数时候都来得比林陷完成练习与工作的时间要晚许多。 但不管他什么时候去林陷的公司,总能看见坐在椅子上晃腿,一脸期待地等着他的林陷。 他的鞋子轻轻慢慢地磨蹭过地面,好像把千山万水都走过了。 娱乐圈这种地方,势利的人不在少数,随着MV的热度起来,与工作量一起增长的,还有林陷来得并不莫名其妙的好人缘。就算林陷不过区区未出道练习生,而且接到的资源也还有限,但有流量就有了出路,哪怕之后乘着林陷的东风拣点儿漏也是好的,是以最近愿意临时和他打好关系的人多了不少。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章飞羽与章飞翎,也不包括和他莫名其妙组了cp的尤苍。 “悠闲CP”正热,不管什么时候尤苍用小号打开自己的主页,“尤鱼馅饼”超话总看得他心脏多跳一拍,不由自主想和林陷走得更近,又在对方与往常无异的坦然目光下反而拉远了距离,只剩下有所察觉的林陷若有所思。 他对自己的情绪极迟钝,对他人的情绪却称得上敏感。 他无所谓尤苍对他的感情。外貌、软弱、伤痛,还有他人的爱意,于他来说都不过是完成自己目标的可利用武器而已。 原弋今天难得来得早了些,下午四点,林陷还在做日常练习,他的车已经停在了星极的楼下。 但来接林陷显然不是他的第一目标。与林陷说过之后,他去找了林陷的那位乐理老师——也是他母亲的朋友。 林陷看着他的背影,只在心里默默作了一番推测。 这个推测在他与原弋一起回家时得到了认证。 原弋即使是在车上也不忘开着笔电处理工作,似乎只是工作间隙走了神随口一提,他极自然地问:“你想和星极解约吗?” 车开得平稳,但林陷看见他的手紧了紧。 林陷低下头笑了笑。 再抬头时,他的脸上只剩下迷茫:“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原弋没回答。他戴着眼镜,凝在屏幕上的视线已经很久没动。他并不近视,只在工作时会戴上防蓝光眼镜。此刻从林陷的角度看过去,他架着眼镜的高挺鼻梁,他的紧抿的唇和唇珠,他轮廓鲜明的侧脸,都显得格外性感。 林陷的视线太直白坦诚,也太无法忽视,原弋不得不转过头与他对视,摘下眼镜,语气还是很闲适:“看我做什么?” 林陷抿出一点弧度,笑得很乖:“您……原老师工作时专注的样子特别好看。” 并没有在认真工作的原老师:“……” 他愣了一下,转移了话题:“原氏旗下也有娱乐公司,虽然不如星极规模大。但不管你以后想走哪条路,都可以以你优先。你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我也比较放心。” 林陷看见了他通红的耳垂。他当然知道原弋找他的老师问了什么,又是为什么突然想让他去原氏旗下的娱乐公司。这段时间他已经将原弋的好感度刷到了60,就这点及格线,也够证明他在原弋心中的分量了。 林陷像是在思考什么,最后却只轻轻摇了摇头。他看见原弋皱眉,将视线移开到别处,字斟句酌道:“我暂时……还不想离开。我熟悉的人,我的朋友都在星极,突然去了新的环境,我怕我适应不了。” 以原弋的性格,林陷本以为话说到这儿,原弋就应该不再过问了,却没想听到原弋问:“哪个朋友?” 林陷愣了一下。 原弋没看他,他戴上眼镜,继续看笔电:“是那个尤苍?” 林陷眨了眨眼。 ……哎呀。好酸。有人泡进醋坛子里了。 这百分之六十似乎比他想得要重。 但他依旧没改口,皱起一双秀气的眉,茫然道:“嗯?” “算了。”原弋说。 林陷轻轻“噢”一声,也不说话了。他小心翼翼觑一眼原弋,神色里似乎都是忧心与不安。 他怎么可能走呢,他一手搭建了戏台,一手下了半盘棋,只差了一个收尾。该做的事还没做完,最精彩的高潮还在后面。 他在等,等他的棋子按捺不住,发起将自己缠进蛛网里的、最后一次垂死挣扎。 * 正是周六,结束了一周的工作,人们最大的消遣便是刷刷手机放松放松,这段时间也是流量最大的时间段。 夜晚是舆论发酵的最好的时间。凌晨两点,话题#林陷金主#悄悄出现在了热搜上。 点进话题,除了一些小编体开头的通稿和吃瓜群众捕风捉影的猜测与段子外,最受关注的,是一段视频。 视频的拍摄环境很暗,镜头也在乱晃,不难看出是偷拍。 镜头里只隐约能看见是几个人坐着在聊天。站在中间的人穿着白色休闲服,看不清脸和身形,但熟悉的人不难听出,视频里是章飞羽的声音。 前面的声音很杂乱,悉悉索索响了许久,才响起一声轻叹,接下来又是一段难以辨认的说话声,花了好大力气,观看者也只能猜个大概。 “林陷?我嫉妒他干什么?他人不错的。” “也会不服气吧,但肯定不止我一个人。” “公司里这段时间被他截了资源的可不少。” “有什么办法?谁让人家有背景呢?” “脸好看的人是容易有这种优待,娱乐圈这种地方……越干净越难混出头罢了。” 话说得很含糊,但明里暗里都在透露林陷是靠被包养上位的“黑幕”。 为了佐证这样的小道消息,与视频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些似是而非的图片和行程统计。 视频放出不久,便出现了视频里的人是章飞羽的猜测。 到底是出道有一段时间,也有了一定粉丝基础的艺人,再加上章飞羽自己请来的营销号的推波助澜,“章飞羽被打压”也很快上了热搜。 林陷这段时间风头正盛,MV里干净清爽的少年给不少人都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于是这种等同于人设崩塌的塌房热搜带来的反噬也格外严重。 即使并不认识尤星洲,没看过那个MV,也不知道林陷是谁,这么博人眼球的新闻,吃瓜群众的热情,还有部分人的猎奇心态,以及一些向来对娱乐圈存有偏见的人,也足够将这一话题和话题的主人公林陷推上风口浪尖。 很快,星极娱乐的大门前就聚集了前来讨要说法的章飞羽粉丝,一些鬼鬼祟祟想要得到第一手消息的记者,还有偶然路过但忍不住驻足的看热闹的路人。 林陷的主页评论里也开始跑偏,出现在那里的词汇越来越不堪入目,已然失了底线。 也有认为证据不足的路人或为林陷说话的粉丝,但到底声音太小,又容易被打成没有理智的脑残粉,这样的声音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火”在越烧越旺。 第15章 [十五]宝宝好委屈,一定是有什么苦衷吧? 林陷接到经纪人的消息时,已经是周六中午了。 喜欢在休息日睡懒觉是他为数不多的坏习惯之一——甚至微不足道到算不上坏习惯就是了。因此何明旭早上六点的好几个电话和十几条消息,他在十一点才看到。 林陷忍不住感慨:怕是何明旭之前和原主说过的所有话加起来都不如今天和他发的消息多。 他人刚醒,还懒着,思路却格外清晰,在空调房里抱着被子,慢吞吞地回复何明旭一连串“你打算怎么处理”“你能让原总先把视频删了把热搜撤下来吗”之类的消息。 [木木]:我不知道呀QAQ [木木]:很严重吗? [木木]:怎么办啊何哥…… 何明旭好久没回复,或许是因为忙得焦头烂额,更大的可能是被林陷无语到了。 林陷才懒得管,他退出消息界面,打开了X博。 热搜当然并未出乎他意料。他极悠闲地点进话题,抱着欣赏的态度看完了那些“黑料”,甚至还用小号给一条评论点了赞。 那条评论是章飞羽的粉丝发的:“所以劝某些人少吃人设红利,得到的好处越多,崩人设就死得越快。” “说得太对了。”林陷道。 完美概括了即将走到尽头的章飞羽的星光大道。 林陷哼着歌,用系统给的三无小号,同样联系了几个业内知名营销号……给自己的黑热搜买了热度,亲自再添了一把火。 想了想,又给章飞羽和章飞翎买了热搜,同情章飞羽,心疼被连累的章飞翎,希望大家多关注两人的新作品还有之前的综艺如何如何。 【宿主不应该处理一下负面消息,澄清一下报复回去吗?】系统问。 林陷伸了个懒腰,听见他这话,愣了一愣:“说什么呢!” 林陷:“我那么善良,像是那种会睚眦必报的人吗?” 系统:【……】 “他想火,那就让他火呀。”林陷笑道,“他想要什么,我们就给他什么吧。” 娱乐圈嘛,当然是爬得越高,才会摔得越惨。 * 林陷刚一到公司门口,便被人堵住了。 被怂恿来讨要说法的不理智粉丝已经散了,剩下的,是潜伏了一整个周末,想拿到第一手新闻,藏在草丛或阴影里亟待第一个吃到红利的小报记者。 即便林陷戴着口罩,由于最近在大众视野里出现频率太高,关注度也高,似乎揭露他就揭露了整个娱乐圈的藏污纳垢之处,因此那双极具辨识度的浅茶色眼眸让他在出现于公司大门的第一秒就被拦住了。 林陷看着涌上来的记者,轻轻皱了下眉。 长枪短炮毫无顾忌地往他脸上怼,林陷拿手稍稍挡了挡,没什么作用,反而是口罩被刮掉了。 记者很激动,尖利的声音叽叽喳喳地吵,林陷几乎快要听不出他在问什么,只能通过他激动无比的表情来判断: “林陷先生,可以采访一下您最近的心情吗?” “请问您对最近的黑料有什么要解释的吗?网上流传的是真的吗?” “请问这种现象在娱乐圈是普遍存在的吗?你可以揭露一下娱乐圈更多案例吗?” 林陷依然皱着眉,看向记者的表情很莫名其妙,但脚下不停,仍坚持向公司走。 一道刺耳的声音划破焦灼的空气,直直地刺进了林陷耳朵:“林陷先生,请问您对自己被#####的传闻有什么要解释的吗?你的热搜屡屡被撤,你的金主一定来头不小吧?”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林陷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他先是茫然地看着镜头,昳丽的脸上一片空茫,而后渐渐转变为惊惧与不敢置信,最后,他张了张嘴,完整的字句还没来得及出口,刚发出一个颤音,那双极具蛊惑力的桃花眼就落下泪来。 林陷哭起来是没有声音的,甚至也没有表情,他的五官像是被霜雪凝结住了,只有眼睛还在落泪,像早春露珠从开得太急的桃花花瓣边缘上滚落下来,融进雪里,无声地埋葬了一整个冬天。 记者愣了,后来看到视频的吃瓜路人也愣了。 林陷那滴眼泪似乎是坠入到了他们的心湖里,漾开的涟漪像回声,来来回回地重复同一句话: “他看起来好委屈,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想想也是,没凭没据的,只有一段仿佛用门锁拍的视频里章飞羽的两三句话,说得模模糊糊的,还不知道是不是猜测呢,怎么就断定林陷真的就像新闻里说的那么脏了呢? 几乎是同一时间,原先疯传的捕风捉影的似是而非的图片和猜测,忽然都没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之前发布此类内容带节奏的营销号对林陷郑重其事的道歉,称之前的文章和图片都是无根据的猜测,现已证实是谣传,希望求得林陷先生的原谅。 这一过程并不是循序渐进的,而是差不多一瞬间完成的。几乎所有参与了中伤泼脏水行动的营销号,都在同一时间删掉之前的文章,发布了对林陷的道歉长文,行动迅速得像是如果不这样做就会遭遇什么灭顶之灾。 然而真正震惊了吃瓜群众的,还并不是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 ——就在网友的心在原先站定的立场上摇摇欲坠的当口,几段消息记录,在原来的林陷热搜上发了出来。 这是一份林陷与经纪人的聊天记录。 记录很完整,但篇幅也并不多,看得出来这个经纪人对林陷并不上心,但就是这几页并不算多的聊天记录,内容就已经足够惊人。 问题不是林陷说了什么,而是经纪人发出去的话……字字句句都不堪入目。 【林陷,看看人章飞羽他们,比你识相多了。】 【装什么清高,你的脸和业务水平成正比吗?你哪儿来的资格装清高?】 【又想当戏子挣钱又不舍得放低身段。】 【我当然不逼你,我也不能胁迫你,糊是你的问题,你就一辈子在这个公司里当训练生当到老死吧。】 就算并没有指明,这几句话透露的意思也已经够明显了: 林陷并没有#####,是经纪人拉皮条,给手下的其他艺人找了#####,反而被林陷拒绝了。 消息记录是由一个小号发出来的,混在其余劲爆标题里本来并不引人注目,但这几张消息记录被一众带V吃瓜号轮着转了一遍,最后还被尤星洲点赞了。 而尤苍显然比他更冲动,在没有其他辅助证据的情况下,直接转发了这条动态,甚至主动艾特了何明旭的账号,发言说:希望可以给林陷哥哥一个解释。 看到这几张消息的粉丝,基本上已经脑补出了故事的基本轮廓: 林陷的经纪人何明旭给林陷找#####被拒,原本想让林陷不知不觉中被雪藏,谁知林陷自己争气,又由于实在长得好看还是出了头,经纪人气不过,于是出手抹黑林陷。 ……那么章飞羽在这件事中又是什么立场? 第16章 [十六]委屈猫猫挠了挠你。 网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猜测。 那些记录不是林陷自己放的,消息是经纪人的视角,显然是原弋做的。 不出意外,营销号的致歉,应该也是原弋帮忙打点的。 林陷料到了原弋可能会帮他,但没想到的是,对方会帮得这么彻底,既帮他澄清,又帮他反击了经纪人,甚至还隐约把章家那两人拉下了水。 真狠啊,星极可是原弋朋友的公司,这么大的事儿,他那个朋友得受不少影响吧?这都下得去手。 如此大的反转,人们一时不敢相信,更倾向于观望状态。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比这个更惊人的反转还在后面。 ——最终彻底将章飞羽和章飞翎打入泥潭的,是一段监控视频。 距离消息记录放出六个小时后,星极与经纪人何明旭集体噤声,章飞羽和章飞翎忙得焦头烂额,撤热搜封广场,完全没顾及到这个不声不响挂上了热搜的视频。 视频是由一个名字为乱码的小号发出来的,标题叫“带你揭穿真实的娱乐圈黑幕”,明明没有任何大V营销号转发,但不知道为什么堂堂正正挂在了热搜上,降不下来不说,即使章飞羽两人再怎么东奔西走,也没能把它删掉。 那段视频正是由那个星极娱乐仓库的摄像头记录的。 而内容和剪切的时间段,也正正好好,是章家两兄弟将林陷堵在仓库威胁的事。 虽然由于摄像头老化,视频既没有声音画面还很模糊,比之之前章飞羽内涵林陷的偷拍视频更不清晰,但是看得出来,是章二人在霸凌林陷。 画面中,人们不知道章家两人说了什么,但他们表情和动作的嚣张狠戾却是真实传达给了画面外的观众,而林陷的面部表情则是无法掩盖的慌张与无措。 更恐怖的是之后,章飞翎拿出小刀在林陷面前晃了一晃的动作,更是让网友捏了一把汗——如果那把刀真的挥了下去,那两人的性质已经不仅仅是霸凌那么简单,而是涉及犯罪了。 一时间,这段视频的热度比之之前抹黑林陷的视频有过之而无不及。它牵扯到的不仅仅是娱乐圈黑幕,还有社会现象道德层面的问题等等。#章飞羽章飞翎霸凌##林陷#等话题在热搜上居高不下,许多知名艺人编剧为此发声,还有借以感慨表达娱乐圈乱象和社会阴暗面的营销号也层出不穷。 更令人惊讶的是,出声的还有那位格外德高望重的作曲家,也就是林陷的那位乐理老师。 她语重心长地表达了对现今的娱乐圈的失望和对林陷的同情,最后表示要从星极辞职。 ——一看就知道是原弋出面请求的。 之前被压着骂的林陷粉丝和好感路也站起来了,一边为林陷讨要公道,一边看着之前林陷落泪的视频,越看越心疼。 “林林委屈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宝宝不哭,你哭得妈妈心都疼了TTTTTT” “宝,我的宝,咱不当偶像了好不好,这个娱乐圈太脏,容不下你这么单纯清澈的人,你去干别的事好不好,妈妈会养你的呜呜呜呜呜呜呜” 林陷被这些评论逗笑了。 他生前当游戏主播的时候,由于声音好听,即使是不露脸主播,但在颁奖现场出场过,也有这样一群妈粉。如今看见她们,觉得格外熟悉。 而这些都是他一手引导的结果罢了。 这次的视频内容倒是林陷自己发的。 监控角度是他选的,他连什么地方是监控死角都分析透了,当然知道怎样能让章二人在镜头下暴露得最直白彻底。 监控室李大爷最爱吃的牛肉包子可不是白买的。 监控视频是让系统通过小世界网络得手的。系统作为一串数据,能比直接查监控更容易得手到视频。 至于那个名字乱码的小号……当然是系统开的账号。别说查IP了,任何一点资料都别想翻出来。 笑话,小说位面的网络能奈何高科技系统?简直降维打击了。 不用他自己亲自出面澄清,这些记录已经足够让他彻底翻身洗白。 林陷,干干净净小美人人设不倒,依旧是你娱乐圈最闪亮的黑马。 * 消息记录确实是原弋放出的。 由于平常工作太忙,也由于对娱乐圈并不关注,他知道消息的时间并不比林陷早多久。 等到助理终于得空在工作间隙将这件事告知他时,网上林陷的黑料已经铺天盖地了。甚至不需要他亲自搜索,各个软件的推送,一眼看过去全是林陷的名字。 他皱着眉头看完视频和媒体为对方罗列织造的各种莫须有的罪名,在嘲讽其荒谬可笑前,另一个想法先行不受控制地跳了出来:林陷现在怎么样了? ——林陷好着呢。 其时林陷正趴电脑前看电影,一边指挥系统在脑海里切监控视频。原弋的视频电话来了三趟,他等着电话自动挂断,沾湿的手把眼睛揉得通红,这才掐着半分钟的点儿回拨,手足无措地解释:“刚刚电话静音了……不知道是您的电话……” 太合理了。如果不是拉黑了一大堆陌生号码,料想现在,他的手机确实会被打到忙线,开静音简直情理之中。 视频那边的原弋看见他,一时间心里梗了下。 林陷的眼睛雾蒙蒙的,睫毛上沾着水滴,眼角通红,声音恹恹的,听上去没什么精神。 到底是被污蔑了受了委屈,十几岁,本该是象牙塔里不谙世事的少年人。微妙的酸涩感像纸张页缘从心脏上划过去,刺得原弋心脏发疼。 他的声音不自觉放得轻了,低了,甚至显得温柔:“你最近先不要看网络上的消息,我会帮你处理好的。” 林陷乖乖点头:“好。” 脑海里系统报告已经处理好两段视频,林陷三心二意地一边发号施令:“先放这个视频,另一个等过十个小时再放。” 系统:【好的。】 屏幕对面原弋沉默地看着看上去受了委屈正难过却依旧乖巧懂事的少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好。林陷抿抿唇,冲他笑了笑:“原老师,您真的很好。” 他此时说气话来细声细气的,语气很软和,声音里满是依赖与景仰:“您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好感度变更:男主对宿主好感度+5,目前好感值:65。】 就好像漂亮乖巧的布偶猫伸出爪子,在原弋的心脏上轻轻挠了挠。 第17章 [十七]要打去练舞室打。 又是凌晨,一点时,那个之前发布过监控视频的乱码小号发布了一条新的视频,并再次迅速登上热搜——这次可不是系统操作的。 之前为了吃瓜,不少人关注了这个账号,系统的小号现在已经积累了一定粉丝,大家都在等着看这一场大戏要如何收场。 ——也在等真相还林陷一个公道。 但这并不是大家点进新视频的主要原因。 大家对这个由章飞羽和章飞翎两个从来不温不火的爱豆出镜的视频如此感兴趣,原因很大一部分在于视频的名字: 要打去练舞室打。 那正是之前章氏两兄弟打架时,林陷让系统拍下来的那段视频,配合极富节奏感的音乐,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尘土飞扬。 吃瓜群众看着屏幕上在练舞室门口扭打的两人,沉默许久后,不约而同与视频拍摄者的乐子人精神共了情。 好瓜,林陷造。 林陷对着网络上或义愤填膺的指责或插科打诨的段子看得热闹时,原弋正对着根据监控视频去搜集到的东西沉默。 在网上看到那段监控视频时,他想起了林陷那天手上的伤。那样狰狞可怖,日积月累才能留下的罪恶痕迹,让原弋来不及先思考视频的来源,便先想到或许还能去仓库里找到遗留的东西。 原弋闭上眼,林陷那双清澈漂亮,却总是目光怯怯的眼睛浮现在他脑海里。 ——可以还他的……他的还没确定关系的恋人一个公道的东西。 * 理直气壮挂了所有人的电话,开着空调窝被子里打游戏的林陷,手机上方突然跳出来几条消息——是原弋发来的。 只一眼,就让一向不容易有感情波动的林陷有一种血液冻住了的错觉。 [一]:【分享】专家说,教育任重道远,但一生受益。 [一]:【分享】成人高考怎么参加?近年高考难度预测看过来! [一]:你可以不用自考,你喜欢哪所学校,我可以帮你打点好。 林陷:“……” 你以为我会感谢你吗? 系统的声音恰到好处地传来:【宿主现在感受到父爱了吗?】 林陷:“呵。” ……不像演的。 他好像真的想让我回去读书。 原弋这个总裁怎么当得这么实心眼啊? 还没等到林陷想到该怎么糊弄过去,原弋又发过来一条消息:【不急,你慢慢考虑。还有一件事,等我回家和你说。】 林陷看着他的回复,清透的眼珠转了转,慢慢打字回复:谢谢原总!我也有事想和您说。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等你回家。】 聊天窗口上出现“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好半晌,原弋才回复他。 [一]:好。 一个小时后,原弋果然回来了。 但是和原弋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女人。 对方披着蕾丝披肩,每一步都走得轻盈优雅,单看过去甚至都猜不出年龄。 只一眼林陷便认出,那是原弋的母亲:宋宛青。 原弋回家时林陷正坐在沙发上看别人发来的剧本。由于林陷目前流量正好,想找他合作的人多了起来,但也由于之前消息记录的事,所有的合作信息都绕过何明旭,直接联系到了林陷这里。 星极娱乐目前自顾不暇,何明旭也一头乱麻,由于原弋的缘故,他也不敢发消息给林陷求情,是以林陷目前正处于一种不尴不尬的自由人状态,筛选未来工作的是他自己——还有被迫上岗加班的系统。 属于是以前没得选,现在还挑上了。 宋宛青收了阳伞坐到林陷旁边的沙发上,正看剧本的林陷抬起头,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还没回神一般,看看原弋,又看看宋宛青,眨了眨眼睛,乖乖喊了声“姐姐”。 原弋:“……” 宋宛青“噗嗤”笑出了声。 原弋有些无奈地也坐到他身旁,说:“林林,这是我妈,你应该叫阿姨。” 林陷被他这声“林林”叫得怔了两秒。 他很快反应过来,脸都红了,不知是因为叫错了,还是因为原弋叫他“林林”。 他颇不好意思地抿着唇笑,小声喊“阿姨”,轻声解释说:“看您年轻,还以为是姐姐。” 宋宛青笑道:“好会说话的小孩儿。” 林陷显得愈发不好意思,笑声说了“谢谢”。 “你不要紧张,我可没你们原总凶神恶煞。”宋宛青说着看一眼原弋,正在剥瓜子的原弋闻言顿一下,没反驳。 倒是林陷乖乖地看着她,认真说:“没有,原总很好的,一点也不凶,对我也很温柔。” “哪里不凶,他笨嘴拙舌的,老是不好好说话,也不会哄人。”宋宛青接着说,“我这次来啊,是听说他有很在意的孩子,来看看是谁在被他欺负。” 林陷的脸腾一下红了,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原弋看了一眼宋宛青,将手里刚刚剥好的瓜子放到林陷手里:“妈,您越界了。” 宋宛青嗔他:“嫌我多事了?怎么找我帮忙的时候不嫌?” 原弋便笑,林陷握着手里的瓜子越握越紧,不自觉咬着唇。宋宛青轻轻揉揉他脑袋,让原弋去给。 “好孩子,”她说,“我看到网上的视频了,原弋也和我说了你的事,其实是他要拜托我处理你的案子。” “案子?”林陷问。 “我妈妈是律师。我们报过警了,在你公司的仓库里找到了一把匕首。”原弋说,将手上刚刚去热好的牛奶递给林陷,“上面采集到了大量章飞羽和章飞翎的指纹,还有你的血液DNA。再加上监控视频,完全可以给他们两人定罪。” 林陷忙把手里的瓜子放到一边,原弋替他拿了过来,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他嘴里喂。 “我来问问你更多细节。”宋宛青说,“林陷,你可以对我说说他们平时对你做过的事吗?” 林陷看着她,捧着手里的牛奶,点点头,眼一眨,泪珠大颗大颗地砸下来,在杯子里泛起一片的涟漪,看上去惹人心疼极了。 原弋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头发:“没事了,不要害怕,林林,你现在很安全。”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和人说话,就好像现在他面前的林陷是一团云,是水面上的月影,声音大一点就会被吹散。 【好感度变更:男主对宿主好感度+5,目前好感值:70。】 第18章 [十八]“他急什么。急着赴死吗?” 闹得沸沸扬扬的章氏两兄弟霸凌案最后以两人被通报涉嫌故意伤人暂时收尾,两人名声尽毁,估计以后再也不能出来作妖。而林陷新增长的妈妈粉们心疼得不行,纷纷要求星极给个说法。 货真价实的受害者林陷本应被前来采访的记者围得不堪其扰,但多亏住在原弋这里,又不去公司,因此清闲不少,倒是有看中了他这会儿的流量要他拍节目的。 原弋为他找了新的经纪人,向星极那边提出了解约,帮他打点好一切,又让他先休息一段时间回复心情,过后再考虑工作的事。 这期间林陷只偶尔回一下尤苍的消息,基本也都是很平常很轻松的闲聊,除此之外就是林陷类似报平安地说说现状。 林陷看得出来对方小心翼翼害怕戳他伤疤。 “这么好的孩子,”林陷向系统吐槽,“原剧情里怎么没他戏份呢?” 系统:【太颜控了被踢出局了吧。】 林陷笑:“那可是主角受。” 系统不说话,按理说他这种机械不该有审美,但从他的数据库得出的分析来看,这个小世界里的任何一个人比起林陷都差得远了。 “主角受还有多久出场来着?”林陷问。 按道理来讲,本来原弋去林陷公司找他那次就应该碰上主角受的,只是原弋不知道中什么邪非要开车送他,硬生生错过了。 【主角受和原弋的第二次交集是在原弋公司,主角受入职原弋公司,与原弋见面的机会变多,日渐产生情愫。】 “那我要去看。”林陷说,“我一定要看见主角攻受相遇的慢镜头大屏CG。” 话是这么说,他好感度刚刷到70,最后这三十估计是最难上涨的部分,他还得在原弋和主角受发展出感情前赶紧完成成就一。 稍微列了一下后续计划,还没来得及休息,电话却响了。 林陷的电话近来几乎屏蔽了所有的陌生号码,而通讯录在解决了章氏兄弟后只剩下了四个人,分别是尤苍,原弋,宋宛青,还有——宋逸。 他垂下眼睛向自己的手机屏幕看一眼,屏幕上“宋哥”两个字讽刺极了。他闲适地向后靠缩进沙发,在心里数到十的时候才不慌不急地接起电话,一开口,声音还是之前逆来顺受的林陷乖顺的嗓音:“宋哥,您找我什么事啊?” 宋逸打电话过来简直是在他意料之中。刚损失两枚棋子——宋逸根本看不出来这里面有林陷自己的手笔,只以为是章飞翎两人自己太蠢才作茧自缚——他现在急得团团转。 以宋逸的身份不难打听到宋宛青还帮了林陷,宋逸知道林陷现在和原弋肯定关系不浅,林陷料到宋逸肯定会选现在这个时机过来催他完成他的卧底任务。 宋逸在的宋家虽然是宋宛青的娘家,但是由于宋家的重男轻女,硬把宋宛青当棋子送出去商业联姻,嫁给了原弋的父亲,实际上不管是原弋还是母亲宋宛青,对宋家都没什么好的观感。 在原弋自己掌权之前两边尚还能维持一下表面关系,原弋完全把控原家的现在,如果不是原弋懒得理,早该和宋家撕破脸了。 反观宋家这边,既然需要把宋宛青送出去联姻,势力自然是不如原家的,虽然表面和原氏是相互扶持的关系,背地里却又暗中和原氏较劲,随时准备背刺扳倒原家,会干出让林陷当卧底这种事也不奇怪,除了林陷,说不定还有不少别的商业卧底呢。 宋逸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故作的不缓不急,上来先是问了林陷近况。 “我很好,”林陷说,握着电话,声音听起来乖乖的,“原总替我安排了公司那边的事,让我先休息。” 宋逸感叹一般长舒一口气,说:“那就好。你和章家那两人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林陷不出声地冷笑一声,上热搜那么多天,没听说才不正常呢。他从茶几下方的置物台上拿了一包坚果,一边慢慢撕开包装纸,一边敷衍地应答:“嗯嗯。” “我也没想到他俩对你做的事会到这种程度,唉……”宋逸说,“糊涂啊。” 林陷神情冷漠地应付他:“是呀,要是他们都和宋哥您人一样好该有多好啊。对了,宋哥最近怎么样?” 哪壶不开提哪壶。星极是原弋不近不远的朋友开的公司,但宋家持有不少股份,这才能把资源都集中给宋逸。星极出事,作为星极一哥的宋逸自然不会好过。 宋逸沉默了,听着电话对面的电流声,林陷在心里好笑。 “我也还行。说起来,”宋逸转移了话题,“你还记得我之前是为什么让你去接近原弋的吗?” 果然图穷匕见了。 “当然记得。”林陷说,“您让我去原总的公司拿一份文件。” “那你做得怎么样了?” “可是宋哥——”林陷在这里顿了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自己鬓边的碎发,有意要试探他一下,“我觉得,我很喜欢原总,拿文件的话不会伤害到原总吗?” “怎么会呢?”原弋说,“让你找的文件其实是原氏医药准备新出的药品配方,但是他那边的员工说,那个配方是有问题的,试验阶段就出过事。但是那个配方是目前市面上没有的癌症对症药,暴利,原总一时糊涂…… “让你去拿文件,是为了送测提醒他,免得酿成大错。 “原总对你有恩,我也一样。不管为了谁好,这件事你都必须得做。” 鬼话连篇。林陷沉默很久,神情越来越冷。 “但是……”林陷说,“我相信原总,他不是这种人啊。” “林陷!”宋逸大喊一声,“你不要忘了是谁让你有今天的!” 林陷没胃口了,把吃了一半的坚果放到茶几上:“当、当然是宋哥您……” “你别忘了,你那对在乡下的养父母还要靠着你过活。”宋逸继续威胁道,“你别一时得意忘形,害了你这一生中最重要的恩人。” 林陷垂下眼睑:“……我知道了,宋哥,刚刚是我糊涂了。” 宋逸松了一口气:“你能想通就好。你记得动作快点。” “好。” 林陷看着手机,屏幕显示的是电话已挂断的画面。除此以外,还有一个信息框,写着“电话录音已保存至文件夹”。按下确定后,林陷关掉了手机屏幕。 【原来有人比我们还急。】系统说。 “他急什么。”林陷说,“急着赴死吗?” 第19章 [十九]天雷勾动地火,主角受对反派一见钟情了。 林陷将手机翻开,又关上。不用特意去调动剧情或求助系统,他也能记得原身的爷爷奶奶的电话号码。 这是原身残留在这具躯体里唯一且绝对最深刻的记忆——他无数次想拨出却又删除的电话号码,他不敢诉苦的家的代表。 从孤儿院被收养的时候原身的爷爷奶奶似乎是四五十岁,那时的原身虽然已经是个很标致的小孩儿,但是由于不怎么聪明,又木讷不愿意说话,不讨喜,是以很晚——直到这对老夫妇来孤儿院的时候才被收养。 好在爷爷奶奶都很慈祥,家庭关系非常和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原身实际上有非常幸运且幸福的童年。 因为家里并不富裕,原身在辍学进入娱乐公司后怕爷爷奶奶担心,信誓旦旦说这就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是自己乐意不去读书而直接开始工作的。也因此即使后来在公司里受了欺负,他也不敢向家里诉苦。 就当是了却原主一桩心愿。沉默良久,林陷拨通了电话,深吸一口气,问:“喂,是奶奶吗?” …… 原弋回来的时候林陷刚挂电话不久。他抱着沙发上的抱枕发愣,原弋走到他身边坐下来他才发现。 “不吃了?”原弋问的是他刚刚和宋逸打电话的时候剩下的半包坚果。 林陷点点头:“胃突然有点不舒服,不想吃了。” “去医院了吗?” “没事的,我只是没胃口。过一会儿就好了。”林陷向他眨眨眼,“原老师不要担心。” 原弋点头,把他那半包没吃完的坚果拿过来自己吃掉了。 林陷心情微妙地扬了扬眉。 “为什么没胃口,心情不好吗?”原弋问他。 “不是。我刚刚……”林陷犹豫着说,“我刚刚和爷爷奶奶打了电话。” “他们怎么样?”原弋问。 “很好。身体也还不错,生活也还不错。”林陷说,“只是说之前在新闻上看见我了,想我回去看看呢。” “那过段时间我陪你回去吧。” “好。”林陷弯着眼睛笑看他,好半晌低下头,说话声音慢慢的,“有家人真好呀。” 原弋一愣,看着林陷,突然有一种错觉——或许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真正的林陷。 林陷自己同样没有父母,但也并没有被收养,他是独自一人长大的,其实很羡慕这种能接触到亲情的感觉。 或许这是他唯一一次真情流露了,林陷不介意让原弋看见这样的自己,他很适应这种连把自己真实的感情都当可利用工具的状态。 “我也会是你的家人的。”原弋说。 林陷笑着看他:“原老师是我最喜欢的人。” 原弋凝视他,良久才移开视线。 他将电脑从自己的书房搬过来——他近来几乎都住在这边,和林陷住在一起。 “林林,”他将林陷拉过来,问他,“你想不想报复回去?” 林陷怔了怔,像是没明白他说的话,慢吞吞地问:“报复谁?” “章飞羽和章飞翎。”原弋言简意赅,“既然章家教不好孩子,要让我来教的话,那就总要付出点代价。” 他握着林陷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看似是在询问林陷的意见,实际上林陷知道,就算现在他说诸如“不忍心报复”或者“冤冤相报何时了”之类的鬼话,原弋照样会休整章家的。 他垂下眼睛,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良久看向原弋,回答他:“好。” 原弋反而一愣:“你不觉得我太睚眦必报吗?” “可是原老师教过我,”林陷说,“要保护自己。我相信原老师。” “很乖。”原弋将他鬓边的碎发顺到耳后,“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学生。” 【宿主不想维持在目标面前的柔弱形象了吗?】系统问。 林陷:“不冲突。” “他愿意我是一只风筝,而不是绝对善良柔弱的小白花——否则不会在整治章家的时候来问我的意见。” “他自己愿意看见我越飞越高的。” “而我——会主动把线递到他手上。” 【好感度变更:男主对宿主好感度+10,目前好感值:80。】 * 林陷提着饭盒一路走进原弋公司,他脸上戴着口罩,很有可疑人员的气质,只有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仍然灵动澄澈。饭盒里装的是他再次尝试做饭仍然不成功后向自己的厨艺妥协点的外卖。 系统问:【我们来干什么?】 “送温暖。”林陷说。 【送温暖用外卖送?】 林陷:“……” 今天是那个传说中的主角受进入原弋公司的日子,与其说送温暖,不如说他是来看热闹的。他一定要亲眼见一次霸总娇妻小说里吹得天花乱坠恨不得吹鼓风机打高光360度旋转拍摄的主角的命运的相遇。 他来之前当然不会提前告诉原弋,美其名曰:送惊喜。 所以在公司前台拦下他问他有没有预约的时候,林陷沉默了。 【如果你现在取下口罩……】 “那我和原弋有不正当关系的传闻就会被坐实。” 系统:【但是你们确实有。】 林陷:“不,我们之间是父爱……他都想送我读大学了!可怕得很!” 系统:【……】 林陷叹一口气,心里盘算现在告诉原弋他来了还叫不叫惊喜,一转身冷不丁撞上一个人。 林陷自己身高不算矮,175左右,与原身相差不多,而这个人比他还高半个头,看上去只比原弋差一点了。 林陷这一转身恰好就是被他的肩膀撞到了鼻子,措不及防的,系统甚至没来得及屏蔽痛觉。林陷红着眼睛,口罩拉下来一半揉着鼻子正要开口,撞到他的人却不知道为什么,把他口罩摘了下来。 “这人怎么回事,”林陷在心里郁闷,“怎么乱扯别人口罩,不会恰好是我粉丝看我眼睛认出我了吧?” 他说着一抬头,却看见撞到他的青年正盯着他看,似乎在发愣。 “你真好看。”青年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冒犯,脸红起来,“不好意思,我……我可以要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林陷:“这孩子冒冒失失的,怪可……”爱字还没出口,系统先说话了。 系统:【这孩子比宿主你大一岁,是本世界的主角受。】 林陷:“……?” 林陷:“……你再说一遍这是谁?” 系统:【这就是主角受,裴意。】 林陷:“……” 【这就是宿主想看的天花乱坠360度旋转拍摄的顶级绝美全屏CG吗?】系统问,【天雷勾动地火,主角受对反派一见钟情了。】 林陷:“……” 第20章 [二十]不是朋友。 林陷:“你真的学坏了,统,你甚至会讽刺我了。你知道吗,有感情的AI大多数都会被摧毁的。” 【这是威胁吗?】系统问。 “是事实。”林陷说。 系统:【……】 林陷有些为难地低下头,神色慌张地将口罩戴回去,没什么威慑力地又瞪裴意一眼,颇委屈:“不行。” 裴意的脸刷一下红了,自己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太突兀也太冒犯,支支吾吾说:“我不是故意,就是觉得你眼熟……” “那你觉得像谁?”林陷问,眼睛还红着。 “有点像我小侄女的一个小偶像。不过,你比那个小偶像漂亮……好看多了。” “那个小偶像叫什么?是不是叫林陷?”林陷问。 裴意:“对,你也认识?” 林陷:“……” 你猜怎么着。 “真的不好意思,”裴意说,他抬手看一眼手表,“为了表示歉意,我可以请你去喝杯咖啡吗?或者如果你喜欢甜点……” 【他都开始追你了。】系统说,【我单知道你会影响剧情,没想到影响得这么彻底。祸水。】 林陷:“……” 按道理讲,主角受是星极刚出道的艺人,既然是在星极和原弋有的第一次见面,那他本来应该是在星极工作的。 只是被林陷那一打岔,原弋没能和裴意成功见面,而是开车送林陷去了出租屋;又因为林陷的一通操作,星极受了重创,虽不至于倒了,但至少今后很长时间都不能回复元气,主角受在转去其他公司继续发展和干脆退行之间,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了来原弋公司。 【因为世界意志还在,虽然控制不了主角的感情,但是会想方设法让主角见面的。所以裴意必然会做出转来原弋公司的决定,因为小世界运行轨迹会让他来见原弋。这是世界意志理解并坚持的“命中注定”。】系统当时解释。 现在好了,世界意志再怎么命中注定也没法了,因为主角的箭头都牵到林陷身上来了。 林陷低下头鞋尖无声地慢慢地磨蹭地面,一边在心里想,要么移开主角受的箭头,要么就利用它:“我还有事要做,可能不是很方便……” “那可以留一下联系方式吗?”裴意问,“我们可以约一个你有空的时间,请务必给我一个向你赔礼的机会。” “你怎么来了?”林陷还没来得及回复他,话语就被打断在突然插入的声音里。 林陷转头,看见了正向公司大门这边走来的原弋。刚刚那句话正是原弋问的。 【我说的吧,世界意志一定会想办法让主角见面的。】系统说。 “哦……”林陷眯了眯眼,办调侃半讽笑,“难怪小说里的总裁都那么闲,不是在谈恋爱就是在谈恋爱的路上。” 如果世界意志的所谓“命中注定”起效,那么接下来剧情多半还是要走一次他这个冒牌白月光在主角双向日久生情的过程中被打败的流程。说起这个白月光……不知道为什么,林陷总有一种这个设定绝非摆设的感觉。毕竟一般小说里的真正的白月光,如果没死,那多半是与主角竞争的反派。 林陷自己当游戏实况主的时候也玩过不少这种爱情线作剧情主线的游戏,对这种套路他再熟悉不过。 【往好处想想,至少现在宿主能看见你之前一直想看的主角见面顶级绝美全屏真人CG了。】 林陷眼睛一弯,笑了:“你说的是。” 他就以这一双笑眼看向原弋,手上提着饭盒,乖乖地放在身前,以喜悦的语气说:“怕原老师没按时吃饭,所以来看您,顺便给您送饭。” 他说到这里,眼睛一转:“——这样能算惊喜吗?如果会打扰原老师工作的话,我现在就回去……” “不打扰,”原弋快步向他走过来,补充道,“你什么时候来都不打扰。” 他接过林陷手上的饭盒,似乎这才看见林陷身边的裴意,向他瞥一眼,问林陷:“这是谁,你的朋友?”他怎么不知道除了尤苍林陷还有别的朋友? 来了!林陷眼睛一亮,期待地等着看裴意与原弋的对视。 裴意……裴意只向原弋那边看了一眼,一点波澜都没有地有转回来,眼神炽热地继续看着林陷,也问他:“这位是先生你的朋友吗?” 林陷:“……” 系统:【呵。】 林陷艰难地点点头:“对,朋友。” 原弋看他一眼,说不好是什么表情。 林陷有些恍惚地给裴意留了联系方式,对方看一眼屏幕上的名字,只惊讶了半秒,笑了笑:“那么林先生,以后再见。” 林陷这才跟着原弋进了公司,一路到了原弋的办公室。不得不说在“不敢传原弋的绯闻八卦”这一条设定上,这个小世界运行得很好,一路走过来竟没有一个人拿异样的眼光看林陷——那个原总会有恋人?这个戴口罩的年轻人看眼睛就很有气质,一定只是他朋友吧。 进了办公室林陷先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一种微不可察的打量。 ——一般机密文件会放在哪儿? 【一般放电脑的哪个加密文件夹里吧,如果确实机密的话。】系统回答他。 “既然是这样,那你可以入侵电脑系统找到文件吧?”林陷问,“你能扫描出宋逸要的那份文件存放的位置吗?” 【可以,但是需要一点时间。】系统说到这里有点迟疑,【不过,宿主真的要盗取机密吗?】 “为什么这么问?”林陷说,“不是任务要求我这么做的吗?” 系统:【因为此前宿主干的事都太正直了。】 林陷笑一下,不说话了。他有他的打算。 原弋自然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室,他将饭盒放好,让林陷自己找地方坐。林陷拘谨地乖乖在沙发上坐好,双手放在膝盖上。原弋的秘书正好拿了文件要走,看见林陷,友好地笑笑:“您是——?” 林陷向他点一下头,很懂礼貌:“我是原总的……” “不是朋友。”原弋的声音传过来,打断了林陷的话,“是我的好感对象,我正在追求他。” 30-40 第31章 [三十一]芙蓉鸟番外 他几乎是浑身是汗地醒过来的。 原弋从床上坐起身,强烈的呕吐感让他条件反射般向一旁弯下了腰,一阵剧烈的咳嗽后,他抬起手,手心一片猩红。 他又梦到了林陷。他梦见林陷坐在阳台上晃腿,注意到他的视线后向他转过了头。 林陷看着他,目光空茫一片。原弋看着他视线一点点聚焦一点点向自己倾注注意力,突然对他笑一下。林陷的嘴唇开合,说了什么,猝不及防跳了下去。 原弋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爱——你。 这句话简直像是专说给他听的诅咒。林陷不该对他说这句话。他才是不值得也不配被爱的那一个。 偶尔他会猜想林陷是不是真的爱过他,却又希望林陷最好从头到尾没爱过他,至少这样,在他说出自己的童年经历试探林陷的时候,他不会对自己失望。 他再也没回到过那间房子——他和林陷一起住过的地方。林陷的卧室还被他好好保存着,雇了人定期清理,只是他再也不敢回去看,怕一眼就会被思念扼住咽喉。 林陷死后网络上几乎是立刻掀翻了天。他抱着林陷的遗照开了新闻发布会,向大众宣布林陷本就是他唯一的合法的爱人、原氏的另一位继承人。 他的手机亮一下,日历上做好的备忘提醒他: “今天是他的祭日。” * 林陷死后的一年内世家圈子简直像是被血洗了一遍。与宋家有过交情的家族先后出了事。说点难听的,人为财死,能跻身富豪阶级的人手上多多少少都沾过不干净的事,只是没想到真的会有原弋这样的人突然不怕麻烦地一个个清理。 宋逸当然知道身边的人出事是原弋做的,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原弋将他身边的人都惩治了一遍,却唯独没让宋逸和宋家出事——与周围人比起来,少了一些合作伙伴简直不算出事。是因为还念着旧情还是因为林陷其实根本就没有给他发所谓的机密? 那天宋逸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林陷传给他的那份文件,文件的命名很直白,就叫“你要的机密文件”,但令他奇怪的是,里面竟然只有一张格式为gif的动图。 他狐疑地打开了图片,首先跳出来的是一个烟花炸开的动图特效,烟花落下之后,图片中心出现了三个花花绿绿的大字: ——“骗你的。” 宋逸简直无法理解,既然林陷根本没打算帮他盗取机密文件,那他那一套坦白自杀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真的是为了原弋? 他有那么爱他? 他没办法得到答案了。他根本没来得及找出原因。林陷死后的第一个月末,宋家的独子宋逸被发现赛车时意外坠崖死在了悬崖下。 原弋甚至没想过让他和宋家受到法律的惩罚,他想要的是宋逸偿命。 * 到墓园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在下雪,风似刀刮。 林陷死的那天也下了雪。原弋抱着林陷的尸体在楼下坐了整整一个上午,他将林陷拥进怀里,尝试用自己的体温温暖那具冰冷的尸体,他的唇轻轻亲吻林陷的额头,他只在有人尝试接近他告诉他林陷已经死了的时候会有点反应,抬起一双熬红了的眼,冷冰冰地看向来人,因此而后赶来的不管是围观的路人还是记者或者警察都没办法近身。 他抱着尸体行尸走肉一般僵硬地往家里走,人群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道路。直到他在快上楼时看见新闻赶来的尤苍一拳打到他脸上,他才清醒过来。他踉跄几步跌坐到地上,手上却没松开,抬起头看向尤苍。一向注意形象的尤苍一头金发都跑乱了,狼狈又愤怒地盯着原弋,胸口不断起伏,说不出一句话。 “打得好,”原弋说,“打得好。” 他确实在试探林陷,试探林陷还记不记得当年救了自己的事。 原弋当时才发现他还是当年那个胆小鬼,他连对自己的爱人说出真相的勇气都没有。 他害怕林陷想起来自己是那个看着他被伤害却没出口告诉绑匪自己才是原弋的懦夫,害怕林陷看出他本性里的软弱与冷漠。 “如果你发现我就是当年那个在你受伤害的时候一句话都不敢说的胆小鬼,你就不爱我了。” “你明明是因为以为我善良才爱我的。” “如果你看穿我,如果你不爱我,那我该怎么办呢。” “我从来不奢望你能相信我。我问心有愧。我只奢求你能看着我只为你饰演的温柔假面。爱我吧,求你了。只爱那个虚假的我也好。” 他发现林陷其实从来没相信过他。 所以被欺负的时候没有告诉他,所以在被宋逸威胁的时候没有告诉他,所以在发现自己就是那个当初被他救下来的一起被绑架的小孩儿的时候没有告诉他。林陷从来不向他求助、不向他诉苦、不向他邀功。林陷从来没向他索求过。 林陷或许真的爱过他,但林陷从来不相信他,也不相信他的爱。 原弋想过那是因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在第一次被他发现手上的伤口而自己却没有主动追究的时候察觉了自己的冷漠,或许是因为林陷问起杳杳给他做的那个毛绒挂件的时候他没有立刻明确表明林陷才是那个最重要的人,或许就是因为他的那一次试探才让林陷怀疑他的爱意。或许是这些事加起来,一次一次让林陷慢慢对他失去信任逐渐失望的。 都是他的错。是他自己把他的林林搞丢了。 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加起来都比不上的林陷。 尤苍到墓园的时候是早上七点半,他还是留着他那头张扬的金发,少年人当初的嚣张幼稚气质只因为他唯一且深爱的朋友的死亡而一夜之间变得沉稳成熟。 他这些年不出意外地火得一塌糊涂,一开始媒体会尝试向他问起林陷,被他当场撂挑子走人之后再也没人敢问了。 尤苍甚至懒得看他一眼,向林陷的墓前放了一束花。他始终坚定地认为林陷的死是原弋导致的。 林陷最后留存在人世间的声音是他与尤苍合唱的那首歌,被尤苍听了无数遍,也被原弋听了无数遍。 原弋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不知道尤苍什么时候走的,也没有人提醒他去吃饭或休息。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天不能打扰他。 原弋跪坐在墓碑前,俯下了身。 他轻轻亲吻林陷的墓碑,最后将头靠在墓碑上,长久地闭上了眼睛。 墓碑上是他当初为林陷写下的墓志铭。 “他在轻浮人世里弥足珍贵。” 第32章 你们主神很闲吗? 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林陷在往下跳的时候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系统也动作很快,还没等他落到地上就将他传送到了主神空间。 林陷从眩晕感中回过神,还没调整好状态,猛然从空中落到地面上,他往后踉跄半步,有人扶住了他的胳膊:“没事吧?” 很温和的声音,听起来也年轻。 “没事……”林陷抬起头,看清了站在身前的这个人,带着笑,穿一身白,周身有实体化的数据流一样的东西在环绕着他。 【这是主神。】系统悄悄提醒他。 不用系统说林陷也知道,周围有和他一样刚从小世界脱离或路过的任务者,这些人身上都没有数据流。 “你的房间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主神说,“我带你过去吧?” 林陷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将自己还没被放开的手臂从他手中抽出来:“不用了,您将地址告诉我,让系统带我过去吧。它会导航的对吧?” 对方似乎丝毫没在意他的拒绝,还是笑了一下:“好,他会带你过去的。” 系统导航的声音响起,林陷转头就走,他能感觉到主神的目光还落在他的背影上,直到走过转角林陷才问:“你们主神很闲吗?每一个刚出世界的人都要他来带路?” 系统:【……不是的宿主,我们主神平时不会管做任务的员工的。这次是例外。】 林陷:“那不就更有问题了吗?他特意过来关注我??” 【可能因为,你是优秀员工?】系统说,【宿主在上个世界的表现不是很亮眼吗……】 林陷不置一词。 “不过,”林陷说,“那个要在世界完结之后才能使用自己的星点的制度是不是他定的?” 【是,怎么了?】 “不太人道吧。你们主神看上去挺温和一个人的啊。”林陷说,“怎么会写出那么狗的规章制度。” 他“啧”一声:“万恶的资本家。” 系统:【……】 系统:【你说过的所有话,主神都能通过我们系统听到的。】 林陷:“……” “你们一共有多少个系统?”他问。 系统:【2207个,目前正在随宿主完成任务的有1207个。】 “对吧。”林陷一打响指,“那他怎么会注意到我这边呢?” 系统不说话了。 * 远处的主神中枢内,坐在办公椅上的男人戴着耳机,看着面前的荧幕,荧幕上正是在往自己的休息室行走的林陷。男人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荧幕上那个人的脸,快靠近了却又收回来。 “林林,”他说,“你猜,我会不会看着你呢?” “……还是这么可爱。” 第33章 [一]赢在起跑线上的废物。 青安峰常年积雪不化,作为主峰,也是明心宗宗门每有重大事件时的选定地点。扫雪的小童一边向手上呼气一边匆匆从明心殿殿门前路过,一抬头,一眼就先看见坐在殿上黑长发的青年,他垂着眸子,手里拿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着手心。察觉到这边的目光,似乎只是不经意般向这边扫过来一眼,转眼的那瞬间,雪光就蜿蜒在他琥珀色的瞳子里。 小童看得呼吸一窒,惴惴着转过了头,心里暗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脚步忙忙地去别处了。 今日明心宗宗门大选,各峰峰主难得齐聚于殿内,殿中为今日通过试验的共十二人。殿上为首坐着的是明心宗长老房修文,看上去是中年人模样,气宇不凡,任谁都看得出他的深不可测。但在他下座的人却更引人注目,这人一头长发用一支玉簪子松松挽起来,玉是好玉,他神态慵懒,却容貌出众,清冷绝尘,一双浅色的眸子,天生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 他只消看过来一眼,就够台下众人心如擂鼓。 容貌出众清冷绝尘不食人间烟火的林陷在心里敲了敲系统:“统。” 他说:“好冷。” 系统:【……】 “不是说修仙之人都不怕冷的吗?”林陷问。 【是。】系统说,【但那是别人,不是你。】 【和宿主确认一下,您本轮任务地点为修真类游戏《弑仙》,角色身份为主角郁洱的师尊。】 “哦哦,就是那个著名危险职业……” 【我们是正经游戏,】系统说,【没有那种设定的。】 林陷点点头:“然后呢?” 【您的人设是整个明心宗宗门里最没用最体弱但最受宠的花瓶,虽然已是金丹后期但由于体质特殊连运气御寒都做不到。简言之,赢在起跑线上的废物。作为长老房修文最小的徒弟,从小手握整个宗门最优渥的资源,也因此养成了骄纵的性格,所有喜欢的东西都必须得手,也见不得有人比你好,所以处处刁难天赋异禀的龙傲天男主——也就是您的大徒弟。】 林陷一仰头表示懂了:“好好,意思就是我是那个最好解决的给男主送资源的第一站。他只要杀了我就能完成初始的资源积累对吧?” 【是的。男主会因为得不到您的认可而痛苦,在得知您只是嫉妒他所以故意打压他后弑师。而后整个明心宗都会因想为你报仇而死。】 林陷眯了眯眼睛。 “弑仙第一剑,先斩引路人。那男主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您是堵路人。】 林陷扬眉不置可否。 【本世界成就一共三个。】 【一:基础成就。补完剧情。难度:一星。】 【二:天之骄子。帮助主角顺风顺水地成长。难度:一星。】 【三:报恩。救下整个宗门的人,不让他们被男主杀害。难度:四星。】 “等一下,我不是要刁难他吗?怎么帮助他成长?”林陷诧异。 【宿主放心,这个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您会在今日宗门大选上收入一个小弟子。您嫉妒您的大弟子,怕他日后的修为或地位压您一头,所以您需要处处打压他;同时您喜欢您最小的那个徒弟,贪图他的美貌,所以您要处处向着他偏心他,不仅物资都分给小弟子,两人有矛盾的时候还要拉偏架。】 林陷“哦”一声表示懂了。反派炮灰抱团是吧。 “那么那个小师弟是谁呢?”林陷问。 【小师弟在剧情开始前就意外死亡,导致剧情几乎崩溃,这才临时把宿主送过来补救的,因为您在上个世界表现优异,所以主神相信您一定……】系统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心虚,支支吾吾了好半天。 林陷:“……” 林陷:“我大概明白了。小师弟死了,但是小师弟又必须存在,所以我是来分饰两角的对吧。” 系统:【对……对。】 “我一个人有两倍的坏,还要自己贪图自己的美色。” 系统:【……】 系统:【这不是方便您给主角送资源吗。】 林陷摇头:“你们主神真记仇啊,考虑过让他自己当反派吗?” 第34章 [二]我早说了师尊是危险职业。 宗门大选已到最后一步。明心宗是当地所有宗门中最有声望、因此选弟子的要求也最严格的。这十二人即使到了这一步,若天资不够出众到被各峰峰主收入为徒的地步,还是有可能会去当外门弟子。 林陷一眼就看中了最角落那个身子单薄的小孩儿。那孩子神情木讷,容貌却是一等一的好,低头站着不动亦不说话,一看就知道是他的马甲——那个传说中的男主的小师弟。这孩子按理来说早死了,但是由于要过被林陷收入麾下的剧情,现在是系统在提着他没有灵魂的空壳行动罢了。 “林陷。”房修文突然叫他名字,林陷正在思考怎样不动声色地把这个壳子要过来,冷不丁被点名,忙看向自己的师父。 “你往日总借口天气寒冷令人倦怠,不愿意出门,今天怎么想起来要来看大选了,以前可几乎从来不见你来选徒。” 林陷一弯眼睛,一笑起来那点清冷意味全无,看着灵动极了:“劳烦您关心我——师尊猜猜是因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听说了你的三师兄要出关?”房修文问。 大师姐竹月哼笑一声:“肯定是,林林平日就只和他的三师兄最亲近,往日里喊他出门他统统回绝,就三师弟叫得动他。小白眼狼,明明小的时候放课了还回回找我讨糕点呢,长着长着就忘了我的好。” 林陷装无辜:“小时候的事谁记得请啊,这可不能怪我。” “不过你三师兄还没来,你也不去接他。”二师兄诸环接话,“外面坐着确实冷,等你三师兄来了,记得找他赔你这会儿受的冷。” 林陷扇子一打,半掩着面笑了:“他现在还不来,我可懒得候他,哪儿有让我等的道理。他要过会儿还不来,我带着看上的弟子可就先回去了。” 竹月闻言来了兴趣:“你有看上的,哪个?” 林陷从小到大都受宠,什么都要最好的,整个宗门又都惯着他,是以他对吃穿用度都挑剔,对交往的人也挑剔,到现在也只有一个徒弟。哪个徒弟名为郁洱,名字还是宗主房修文取的。十七岁中元节的时候林陷随他师兄下山玩,过不久又嫌走路累,非要两个师兄带他回来,路上路过一个酒庄,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儿睡门口。 一向爱洁的林陷不知怎么就对这孩子感兴趣了,说是看这孩子根骨不凡一看就有修炼的天赋,两个师兄看不出来郁洱哪里根骨不凡,明显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小孩儿,但拗不过林陷喜欢,也就把他赎了回来。 林陷知道这一段,他来这个世界的时间点就是从十七岁捡到主角开始,这段剧情是他亲自走的,只是之后嫌麻烦让系统用时间加速卡直接跳到主角长大后,这一跳就跳到了今日。所以林陷对整个宗门都惯着他的现状其实很适应了。 林陷指一指自己的那个马甲,正要开口,殿门口突然进来一人,把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也把林陷的话打断了。 来人正是简抚川,林陷的三师兄。 简抚川迈步走得洒脱,看着很不拘小节,看见坐在房修文身旁的林陷,他眼睛一亮,立马喊林陷:“小乖!” 林陷:“?????” 林陷:“他在喊谁?” 林陷:“他在喊我?” 收回刚刚的话,林陷还是不适应。 “小乖今天怎么出门了,是要等我?”简抚川问。 “不是。”林陷努力消化他是在喊自己的事实,说,“我今天是来选徒的。” 简抚川当他不好意思,哈哈大笑,边笑边拍他的背,力气太大,林陷重重瞪他一眼。简抚川咳一声,不好意思地收手:“我们小乖喜欢谁?” 林陷:“……”他是选徒,不是选亲。 他指指殿下漂亮木讷的小孩儿:“喏,就他。” * 林陷在明心宗向来有来去自如不守规矩的特权,他要了人就要走,牵着自己没灵魂的马甲回了住处。 远远的,林陷看见自己的院子门口站了个人,穿一身黑,恭恭敬敬地立在雪里,似乎是在等他。 门口站着的人见他来了,眼里一点点有了光彩,像是刚刚活过来一般,喊了一声师尊。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在看见林陷身旁的人时不动了,目光死死盯着林陷。 “系统,”林陷问,“他在看我?” 系统:【他在看你。】 林陷:“为什么?” 系统:【你好看。】 林陷:“……你以后不许学我说话。” 这人应该就是主角郁洱了。林陷打量他一遍,突然想起什么,喊系统:“他对我的好感度是多少?” 【宿主,目标目前对您的好感度为60%,来源您当初捡……呃收他为徒。】 60%。 林陷:“……” 林陷:“我就说师尊是危险职业吧!” 【没关系的,后续的任务中他对您的好感值一定会下降的。】 【本世界好感值对您的任务进度不造成影响。】 林陷哼一声,不发表意见。 郁洱突然向前走一步,肩上的雪落下来。 “师尊不是说不收徒了吗?”十七八岁的少年问。他垂着眼睛,动也不动,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第35章 [三]他不可爱吗? 剧情走到这一步,年少的郁洱还没有展现出他惊人的修行天赋,也因此两人现在的关系还并没有恶化,至少还维持着表面的慈爱的师长与礼貌尊敬的学生的友好关系。林陷自然是没必要这个时候就对他显露恶意。但毕竟是反派嘛…… 林陷对他一皱眉,自小养成的骄纵显露了十成十。“怎么?”他问,“为师什么时候需要你管教了?” 郁洱一愣,急忙忙抬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尊,我……” 林陷对他现在的神态很是满意:“我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了,我喜欢他,就带他回来,有什么问题吗?” 郁洱怔怔地看他:“您喜欢他……” 林陷没想到他重点在这里。他是从上一个世界过来的人,以为郁洱想岔了,有意要纠正他:“他是通过今日宗门大选进来的,既然能通过试验,想必天赋卓绝,平日修炼刻苦,亦懂得尊师重道。我当然会喜欢这样的徒弟。” 郁洱像是被戳中痛处——比起今天宗门大选进来的自己的师弟,他只是一个被师尊从路边捡回来从没经历过试验的普通的孤儿。 他从小父母双亡,在酒庄当跑堂伙计,睡柴房吃粗糠,自然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个没有修炼天赋的普通人。是师尊不忍心,看他可怜才收他为徒,让他有衣敝体有食果腹。他没资格去挑自己这个师弟的不好。 “更何况,”林陷补充一句,“你不觉得你的小师弟很可爱吗?” 被系统控制的孩子这时抬起头,意思意思回了一句:“多谢师尊夸奖。”声音清亮,只是因为是被系统控制的,所以语气的停顿抑扬稍微有些奇怪,好在郁洱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林陷顿一下,将自己的马甲带到身前来,俯身细细打量。确实是个好看的壳子,有意思的是,这孩子虽然和他长得并不像,但与他一样眸色是浅棕色,还在同样的位置有一颗同样的泪痣。 “你师尊我……”林陷顿一顿,“就喜欢这种乖巧听话又可爱的孩子。” 郁洱抬头看他一眼,又很快地移开目光。 林陷一拂袖,似乎不愿再与这个弟子多言,不耐烦一般转过身:“行了,你师弟的房间我已经安排好了,就在你隔壁。你带他过去吧。” 郁洱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受伤地盯了很久,似乎是要将林陷的身影刻进自己的脑子里:“是,师尊。” * 林陷直到走进自己的房间,才感觉到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彻底消失。 他算是懂了,和是不是总裁没关系,但凡能当主角的,多多少少是有点心理问题在身上的。主角对他这个便宜师尊似乎有一种他根本无法理解的偏执感情——就因为他把他捡回来? 林陷心念一动,问系统:“我既然是会贪图自己的小徒弟的美貌的人设,那在我把郁洱捡回来之后,被我跳过剧情的那些年里,我有对他做过什么吗?” 【没有的宿主。现阶段能被跳过或加速的剧情都是不对今后发展产生影响的剧情。不管是原著里还是您跳过的剧情里,主角在被您捡回来之后就一直被丢在一边不管了,虽然他偶尔会前来问安,但一般会被忽略,是以你们没碰过面。习剑还是房修文看不下去了顺手教的。】 林陷:“……”为人师长怎么能当得这么不合格。可怜见的。 他挥挥手表示算了,走到房中间找了个位置坐下,让系统把自己的灵魂传送到另一个马甲那儿去。 林陷一睁眼,就看见了走在自己前方的郁洱的背影。这孩子看着阴沉极了,心情不好的样子,在他前面走得很快,一点要等等他这个年龄还小的师弟的样子都没有。 “师兄,师兄,”控制着自己小徒弟的身体的林陷快走两步试图追上郁洱,“你等等我呀。” 郁洱回过头,阴恻恻地看他一眼。 林陷:“……” 凶什么凶。对你师尊收徒意见就这么大? “师兄不喜欢我吗?”林陷笑眯眯地问。 “别来套近乎。”郁洱一双眉皱得紧紧的,眼光里尽是不耐烦。 他说到这里顿一顿,似乎才想起来有一件重要的事被他们忽略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林陷眨眨眼睛。 “我叫不语。”他说,“林不语。” 郁洱又皱皱眉:“你……” 叫林不语的小少年一笑,眼波流转里尽是有趣的打量,可惜郁洱没发现:“师尊给我起的名字。入师门前的名字,师尊说不祥,于是亲自给我改名。” 他眼珠一转:“师兄你呢,你的名字也是师尊起的吗?师尊说,你是他捡回来的……” “怎样?”郁洱面色难看,更烦他了。 真好懂,林陷在心里偷偷笑。这个年纪的小孩儿就是好玩儿。 系统:【……】是让你来玩的吗。 第36章 [四]你没有是因为不喜欢吗? 林陷才不管在场另外一人一统到底在想什么,他来自然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他“哼”一声,对郁洱的态度颇不满,似乎是不理解他为什么对自己态度这么不好:“师兄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我说错话了吗?可我听师尊说的呀,他说你就是他捡回来的,还说当时看你可怜,蜷在门边像一条小狗……” 这句话倒不是假话,当初捡到郁洱的时候,这孩子就是蜷成一团窝在门前稻草堆里,瘦瘦小小的,看上去确实像小狗,不过不是贬义,是觉得他可怜可爱罢了。但这句话落在郁洱耳里可就不是这个意思了。 “与你何关?”郁洱反问。 林陷委委屈屈一低头:“好嘛,师兄不高兴,就当是我说错话了嘛。” 系统:【……】不就是你说错话了吗。 “对了师兄。”原著里的林不语是个嘴闲不住的性子,林陷完美地还原了这一点,刚安静了没几秒又起了个话头,“师尊给你赐剑了吗?” “赐剑?”郁洱反问。 他听说过这件事。若是像林陷这样天生的出身于修仙世家的小孩儿,如果是剑修,开了灵识的时候就会有赐剑的仪式。这一仪式是由家中德高望重的长辈主持的,剑也是好剑,剑上通常还有刻字或坠玉,寄托了对这个孩子的爱与日后前途无量的期望。 也有那种普通人家里来的孩子,像他,被捡到明心宗来,跟着自己师尊从零开始习剑,已比旁人晚了好多,因此都是用的木剑。等到了筑基,宗门确定他有修炼的可能了,才会给他赐剑,这一过程是由自己的师尊来做的。 但是郁洱没有。郁洱只有那一把木剑,是当年上山的时候,师尊给他让他练习用的,被他宝贝了好多年。 他在跟着林陷上了敛云峰的第一年年末就已到了筑基期,师尊不管他,他都是跑到其他峰偷师或去书房翻卷宗自己学习的,也就是前两年房修文发现自己的小弟子对郁洱不闻不问才偶尔教他剑招,他才好过了些。 但即使这样,赐剑仪式似乎是被林陷忘掉了,从来没提起过。 林陷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看郁洱的神色愈变愈委屈,问道:“没有吗?可是师尊就给我赐剑了,我才刚到练气期呢,师尊为什么不给你赐剑呀,是因为你不喜欢吗?” 郁洱周身气息突然一凌,林陷刚察觉到,下一秒,那把木剑突然直直横向他脖颈,郁洱眼神轻蔑地对他一笑:“有个花架子有什么用,你又不会用。” 林陷一惊,虽然知道对方定然不敢下这个手,却还是被这一下吓得冷汗倏地落下来。大冬天的,雪下得安静,他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 “你不怕我告诉师尊吗?”他问。 “你试试。”郁洱说,“你猜他信你这个新收的小徒弟,还是信我这个已经和他朝夕相处好几年的大弟子?” 林陷:“……” 这孩子装架子唬人倒是挺会装的。若他真是林陷新收的小弟子林不语,指不定还真会被他这一两句话唬住。但那句“朝夕相处”还是让他觉得好笑。 这把木剑横在他身前实在是碍事,林陷在心里悄悄记仇。 “这样吧。”林陷说,“不如我把这个送给你?” 郁洱狐疑地看他一眼,显然是对他这句话一点不信:“为什么送我?给我了,你用什么?” 林陷一笑:“我就告诉师尊说我弄丢了,再找他要一把就好了呀。” 郁洱冷笑:“然后你再吵着闹着要师尊帮你找回来,让师尊一通搜查,在我的身上找到,说是我偷了你的?你倒是会打算。” 林陷:“……” ……小屁孩儿。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弟子的住处,林不语的房间就安排在郁洱房间旁边,林陷自然是知道的。他将手中的佩剑往郁洱怀里一塞,气哼哼地回了自己的屋,向他喊道:“你爱要不要!”砰一声关上了门。 郁洱看着这把剑,目光冷冽,正要向自己屋里角落随意一丢,想起来这是师尊的东西,心不甘情不愿地装起来。 第37章 [五]别太好哄。 人人都知道敛云峰的峰主——也就是明心宗宗主房修文门下最小的弟子林陷最近像是变了性。 这人打小就任性又娇气,宗门上下又都惯着他,即使是小时候和他的师兄姐一起练功,冬日时他畏冷总迟到,他的师父房修文也最舍不得罚他,总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象征性拿竹篾拍两下他手心就算罚过了,就这样他还要咬牙装委屈。 修为是他那一辈里最低的不说,身体孱弱,还爱躲懒。前些年捡来个徒弟,以为他为人师表总要做出点表率了,谁知他把那孩子往后山一扔,让他自己修炼,撒手不管了。 只可恶他实在是长得样貌不凡,据明心宗弟子说,他竟还是受人爱戴。宗门大选时有人凑热闹远远看他一眼,一眼荡魂,谓之大概仙人之姿也不过是林陷这样了。 这回宗门大选,他不知怎么又看中个孩子——那孩子是某个小宗门出来的,千里迢迢赶来明心宗拜师,运气好吊在尾巴上通过了试炼,做了内门弟子。本以为林陷这次又会和带大弟子一样任其自生自灭,但不知怎么的,他要亲自来教这小弟子了。 他自己是剑修,小弟子自然也是习剑的,他竟开始天天早起,带着小弟子练剑——带那个大弟子的时候可不见他这么上心。 林陷的大师姐竹月听说这事只觉得诧异得很。她虽不是林陷最亲近的,却一定是了解这人性子的,不明白自己这个小师弟怎么突然有了这个闲心,忙赶来看热闹。 她于是提了一篮桂花酥上了敛云峰。大师姐是药修,院子里除了种药,也时常侍弄花草,闲情上来了,制药之外,也会做糕饼点心。林陷在还小的时候最喜欢缠着她,她那时一边作烦不胜烦状,一边又对自己的小师弟的撒娇很受用。 至于现在,林陷虽然早已辟谷,但从小嘴馋时就爱找她讨要零嘴,大了知道不好意思了,偶尔吃到一回还是欢喜——这桂花酥就是林陷最喜欢的一种。 不是原主的林陷也喜欢。他发现原主跟自己的爱好出奇地一致。接连两个世界的原主都和他长得很像,他只当是系统做了修改,但原主身上除了相貌又与他有一些本质上的相似。 ——怎么,这主神还真是针对性地派发的角色? 林不语被系统输好了程序,现在正按着林陷刚刚教的剑招练习,一招一式都标准极了,看上去是个练剑的好苗子。林陷很满意,爪子正要伸向师姐提来的篮子,被竹月打了回来。 林陷:“……”力度不重,但是林陷委委屈屈。 “师姐不是拿来给我吃的?”林陷问,“作何要打我手背。” “是给你的徒弟吃的。”竹月佯装怪他不懂事,轻轻瞪他一眼,“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 “我在师姐面前永远都是小孩子呀。”林陷说,这次他成功将爪子伸到了篮子里。 竹月本来就是跟他逗乐,她其实也好久不见林陷,乐得看林陷跟她贫:“是是,你就仗着我惯你吧——你记得给你的两个弟子留点就行。” 林陷忙着吃,无暇顾及他,只“嗯嗯”点头。 “小乖。”竹月叫他。 林陷这些时日好容易消化了这个称呼,闻言看她:“嗯?” “你那个大徒弟呢?”竹月问,“你既然肯亲自教徒了,为什么不也一同教导他?” 问得好! 这不就是立反派人设的好时候吗!林陷状似无辜地眨眨眼睛,拿起一旁放温的茶抿一口:“他?我只是怜他生活困难,给他个遮风挡雪的去处,他不愁吃穿就行了,一介凡人,我费那力气做什么?” 竹月叹一口气,像是不与他计较:“就知道你当初收徒是心血来潮。我倒是觉得那孩子修行速度还挺快,说不定是个可造之才——不过,你要是懒得教导,让师尊带他也行。” 林陷无语凝噎。 这都不怪他,全宗门上下都对他宠溺得有些纵容了。 竹月突然目光一凌,顺手便提起一旁林陷的剑向他身后的竹林一指:“谁?”竹叶上堆积的细雪簌簌落了一地。 林陷一回头,看见郁洱站在身后,低着头,显然是被林陷刚刚那番话伤了心,一张脸上都是让人不忍心看的惨淡颜色。 林陷当然早就知道他在身后看——毕竟刚刚那番话就是说给他听的。 他慢条斯理地吃茶,问郁洱:“你来干什么?来了也不出声,谁教你的这么无礼。” 系统:【上梁不正。】 林陷:“……”谁问你了。 “我……师尊见谅。”林陷看见郁洱的耳朵尖都红了,不知道是羞愧还是冻的,不过想来郁洱自己能引气护体,不至于被冻到,“我听闻师尊在教导师弟学剑,忍不住想来观摩学习一二。” 林陷向他一瞥眼,目光斜斜地一睨,眼神瞧着冷冰冰的,郁洱心跳愈发快了,深怕师尊就此讨厌他。 他的脑袋慢慢低下去,脚尖轻轻磨蹭地面,那块儿地上新长出来的草都快叫他磨秃了。 “你学这个作甚。”林陷问,“教你师弟的是明心剑法,你早就学会了。要是想精进,自己练就是了,有什么必要来浪费这个时间。” “我……”郁洱磕磕巴巴,脸都红了,“我还有几个剑招不太标准,想来看看,或许师尊可以帮我指正……” “……”林陷不再看他,以不轻不重又不太在乎的语气说,“随你,你要是愿意,你师弟练剑的时候,你也在一旁一起跟着练吧。” 郁洱眼睛一亮,向他一作揖:“是,师尊!” 【好感度变更:男主对宿主好感度+20,目前好感值:80。】 林陷:“……” 别太好哄。 第38章 [六]他来过? 郁洱比林不语更晚回去。 林陷说完“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之后,系统就很识相地让林不语鞠一躬走了。林陷没回去,他的茶喝完了,点心还剩两块——他这才想起师姐给他的点心忘了给林不语。 林陷:“……”算了,反正也是自己吃。 他看竹林,看雪,今日天气还算不错,有太阳,所以他才愿意到屋外来坐坐。郁洱在看他。 林陷被他的目光看得不舒服,回看过去:“你不回去?” “我想陪您看雪。”郁洱说,很恭敬的语气。 雪有什么好看,好看的是人罢了。 林陷肤色白皙胜雪三分,阳光下像被镀了一层金。郁洱匆忙移开了眼。 “过来坐着吧。”林陷说。他将桌上的桂花酥向郁洱的方向推了推。 郁洱受宠若惊,一时不敢相信林陷的动作是不是他理解的意思。 “不吃?”林陷问。 “吃。”郁洱说,“我带回去吃。” 林陷不管他,也不看他了。这一点偶然又随意的好是必需,郁洱有了希望,他才能将那建立起来的希望推倒。 “你很喜欢我?”他突然问。 郁洱看向他,脸瞬间红了大半,站起来比林陷还高一个头的人,说话也开始磕磕巴巴起来:“是,不……不是,我敬爱、敬重师尊,视师尊为我的救命恩人、引路人,我、我对师尊……” ……那看来就是了。他就说郁洱对他应该是有些什么不一样的情愫,否则好感度不该涨这么快。 郁洱站起来,像是知道自己的思想是大不敬:“我对师尊只有尊敬,绝无半点、半点……” 林陷看他实在害羞,再暧昧的词句是一点也说不出来,也不难为他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教导你的小师弟吗?”林陷问。 “弟子不知。”郁洱说。 林陷一笑,他很少对郁洱笑,这样不俏皮也不刻意的表情直叫日月无光天地失色。 “因为你师弟生得标致,我一见倾心。”林陷慢慢说,“我打算日后与他结为伴侣,你觉得怎样?” 他看见郁洱眼里的光倏地暗下来,有什么东西在他眼里一点一点塌陷似的,末日般暗无天日的神情。 “即使是这样,”林陷问,“你还是敬我重我,视我为你最爱戴的师尊?” * 是夜。 林陷是被噩梦惊醒的。 他呼吸急促,一身的汗,在他苏醒之后慢慢凉下来,粘在他身上只让人觉得难受。 他给自己施了个清洁诀,还是有种怪异的不舒服,打算去洗一洗。 林陷披着衣衫起身,窗外的雪无声无息地堆积起来。他推开窗,在方才听见雪扑簌簌的声音。 原身身体弱,又体质特殊,极畏寒,成年那年他的三师兄简抚川费了好大力气给他寻来了据说天下仅有一颗的火炼珠,只为给他放屋子里保暖。这一开窗,窗外的寒气飘进来,冷风直往人骨头缝里钻。林陷受不了地打一个寒战,正想关窗,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他低眸,看见一串脚印,从自己的屋门向外绵延了很远,浅浅覆上一层新雪。若不是林陷突然惊醒,早上起来这些脚印应该已经不见了。 “他来过?”林陷问系统。 第39章 [七]他前半夜在您的屋前站了半夜。 【你指谁?】系统问。 林陷笑一下,笑他明知故问。除了他那个大徒弟还能有谁。 林陷将窗阖上,风雪被阻断,屋内的暖气拥上来,林陷将外衣解开。 林陷的住所不说在敛云峰,在整个明心宗也是修建得最舒适最豪华的。“苦修”两个字唯独在林陷这里不可能存在,整个宗门最明显的铺张浪费都在敛云峰,在林陷这里,养出一个珠玉金翠堆里长大的人,他的住处里甚至有单独修建的浴池。 林陷将外衣搭到屏风上,身上只剩一件里衣,光着脚踏进浴池里。 【宿主。】系统突然出声,【您的屋子里有人。】 “嗯。”林陷说,“我知道。” 那串脚印只有一行;来人没有处理,显然也是知道一夜雪后足迹会被掩埋;那如果他要回去的话,就不会刻意踩着来时的脚印走;也就是说,这个在凌晨过来的来访者还没走。如果不在他的院子里,也应该在他的房间里。 明心宗虽不至规矩森严,也不是外人能随意进出的。敛云峰前的万步长阶就足够阻了一般修士的路。能进到他院子里、来时却又不通知、悄无声息地立在他门前的,除了郁洱,还能有谁。 【宿主不管吗?不赶他走?】系统问,【他前半夜在您的屋前站了半夜。】 林陷:“你既然知道,刚刚还不说。”他语气里却并没有太多责怪的意思。 他坐进浴池,闭上眼仰头。他梦见了火,火光吞噬了敛云峰,吞噬了他的殿宇,也将他的师尊他的师兄师姐吞进去。 敛云峰上万万年不化的雪在高高窜起的火焰中融进泥泞里,满院的竹枝花草被火舌焚烧成灰烬,翠绿雪白色被一应倾覆成灰黑。他还看见自己——应该说,“林陷”。明心宗金玉堆里长大的、冰雕玉砌一般的人,被软绳捆缚在床上,手腕上是挣扎间磨出的红痕。有人抬起他的下巴,逼迫他用那双万事万物不入眼的浅棕色眸子直视自己。梦里的那张脸林陷是认识的—— “郁洱。”他喊。 没有人应答,但林陷知道那个人在听,也大概是看见他进了浴池的。这孩子隐蔽气息学得不错,只是在他面前还是不够看。 “你在看什么?”林陷隔着屏风问。 没人回答。林陷闭目,在死寂里辨别出了人类刻意隐藏的呼吸声。 “你说你没有非分之想、尊重敬爱为师……”林陷向斜后方稍稍偏头,“你的尊师重道,就是现在在我的屋子里偷看为师洗澡?” “我没有偷看。”郁洱这才出声回答他。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林陷说,“在外面淋好几个时辰的雪,你不嫌冷?” 林陷听见衣物的摩擦声,应该是郁洱在屏风外向他的方向作揖施礼:“回师尊,修仙之人应吃苦耐寒,更何况我已经学会运气护体,不觉得冷。” 林陷:“……” ……真不会说话。 “不,我不是在贬损师尊,师尊您不一样……”郁洱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在无意中拉踩了林陷,忙解释。 林陷叹气,打断了他。 “你先过来。”林陷说,悉悉索索一阵响声后,他看见郁洱侧着脸背对着他退着进来。 林陷:“……” 或许是火炼珠的原因,才让屋子里太热。林陷能看见的范围里,郁洱的耳垂红得能滴血。 “你敢进来,不敢看我?”林陷问。 “我也没想到……我不是来偷看您入浴的。”郁洱越说脸越红。他听见水声“哗啦啦”地响,是林陷起身了。他的头于是埋得更低。 林陷不看他,捏了个诀让衣服干了,拿了自己的外衣从他身前走过去。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林陷问。 郁洱不吱声。“说话。”林陷说,他突然皱一下眉,“你一身寒气,要是不回答,我可要赶你出去了。” 郁洱竟然真的向他鞠一躬就要告退。 林陷:“……” 林陷:“是因为你师弟的事吗?”他叫住他。 “是。”郁洱终于回答了,“弟子不明白,师尊为什么会倾心于师弟。明心宗、哪怕只是敛云峰上,姿貌胜过他的也大有人在……” “比如说你?”林陷笑起来,“我对他一见钟情,要什么理由?” “弟子对师尊没有那种肖想。”郁洱低着头回答他。 “你说这话的时候,为什么不看我眼睛?”林陷问,“一点信服力都没有。” 郁洱于是稍稍抬头看向他,只一眼,又飞速地移开目光。 林陷轻笑一声,拿扇子习惯性地又在手心里敲。 他想起刚刚那个梦。这个梦和原著的情节根本不符合,所以不可能是原身的记忆。但修仙之人也并没有道理平白无故就做梦,这个梦和他自己有关,说得更直接一点,恐怕和他自己的结局有关。 毕竟如果是原著,郁洱就应该直接杀了他才对,并且是先杀他再杀整个宗门,梦里的场景根本没道理。 他知道蝴蝶效应会让他和郁洱之间的关系和结局都产生一定程度的改变,但他没想到是向这个方向改变。 能不能想办法让主角的心回归到搞事业修仙弑神上去?这人不是龙傲天吗,整天想着和他的师尊的小情小爱算怎么回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郁洱,等你的修为到能赶上我的那一天,”林陷说,“我再考虑你。” 第40章 [八]红痕。 林陷坐在石凳上看郁洱练剑——准确来说,是林不语坐在石凳上看郁洱练剑。 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拿林不语的身份和郁洱相处,时常给这孩子带一些丹药灵石或者什么奇珍异宝过来,借口说是师尊送给自己的,他用不上,所以拿来给郁洱;他自认为他这个送资源的任务完成得不错。 他拿来的那些仙草珍宝之类,哪怕是拿来养一个天生废灵根的凡人,这凡人也该在修为上有所长进了,何况是天赋异禀的主角。 虽然郁洱自己不来向他汇报——上次来他房间被他发现后,郁洱似乎是觉得无颜再来打扰,除非又非来不可的事,很少会来找他。师徒两人又回到了被林陷跳过的那几年里的相处模式——但林陷自己掐指算算,郁洱应该已经筑基后期,过不久就应该渡一次小雷劫到融合期了。 到那时,他无论如何也应该来找自己这个师尊帮忙。 林陷百无聊赖地扯着竹叶子想。本性难移,他就是换到林不语这个身体里也有些爱晒着太阳躲懒的坏毛病。 “不语。”郁洱喊他。 林陷一弯眼睛:“何事?” “你明心剑法练得如何?”郁洱问。 练得比你好。林陷心想。 “师兄要看吗,我自认为是练得不错呢,师尊也夸我进步很快。师兄如今修为如何?我马上要到筑基,师尊说要帮我渡劫,说那时候如果能学会整套明心剑法,他就教我些别的。师兄呢?师尊还说……” “别说了。”郁洱止住他的喋喋不休。 林不语这人虽然名叫不语,但实际上性格跳脱话也多,他说起话来话题也跳脱,听的人时常跟不上他的思路,真不懂师尊为什么要给他改名叫不语——可能事为了让他少说话吧。 林陷举举手表示自己会安静。林不语这个身份最近和郁洱相处得似乎是融洽了些——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他教林不语这个身体练剑的时候郁洱不会再来上课,私下里郁洱虽然还是冷冰冰,但至少不会再拔剑相向。 “你最近有听师尊说什么吗?”郁洱问,“出门之类的?” 林陷眨眨眼睛,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郁洱看他一眼:“怎么不回话?” “你让我不说话的啊。”林陷说。 郁洱:“……” 林陷:“你眼神总凶巴巴的,难怪师尊不喜欢你。” 郁洱又看他一眼。 “别瞪了。”林陷说,“什么出门,师尊没提过呢。你要是有想知道的事,自己去问他不就好了,师尊可不会向你这样瞪人。” 他说着就要起身回屋,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一笑,表情看上去有种狡黠意味:“你想让师尊带你去蓬莱?” 郁洱不理他。 * 林陷的二师兄诸环来敛云峰的时候郁洱正好也收了剑要回屋,他还在犹豫要不要亲自去问林陷,看见诸环,眼睛一亮。 “你师尊在吗?”诸环问。 郁洱向他行礼:“回师伯,师尊在屋内打坐休息。” “什么打坐休息。”诸环笑道,“你师尊他指不定在屋子里翻闲书呢,我去看看他。” 另一边,据传正在看闲书偷懒不务正业的林陷正对着镜子百思不得其解。 他将自己的衣领向下拉,原本工整的前襟松散下来,林陷诧异地对着镜子打量。 在他的脖颈和往下几公分的地方,多处几块莫名其妙的红痕。不大,但在他凝冰似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蚊虫咬的?林陷狐疑地按了按,也没什么特别的痛感。 不应该啊,哪类的蚊虫这么不怕冷,冰天雪地里上山咬人? 他正要凑近看个仔细,有人敲响了房门:“林林,我能进来吗?” 40-50 第41章 [九]拔苗助长,强推之耻。 林陷忙把衣服拉上去整理好,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是师兄吗?怎么了?” 他回过头,正好诸环推门进来。林陷迎上去:“师兄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诸环性格比简抚川沉稳许多,也不如大师姐竹月总是温柔和缓,给人的感觉是更温和而又严肃的;他对林陷虽然也会回护,但和他总不至于像另外两人那样亲近,因此一般有正事要通知的话,房修文总是让他来知会林陷。 “是关于蓬莱比武的事。”诸环说。 林陷当然知道这件事。这个小世界有地界划分,各境内有自己的最大的势力,而地界内则以该势力为首。比如明心宗就是西南方最大的宗门,个修仙门派以进入明心宗为荣,宗门内不管是物质资源还是位置都是最富饶也最具有优势的。 而蓬莱仙岛就是完全的遗世独立的态度了。它既不统领哪方地界或被哪方势力统领,亦不参与党派纷争,四年出现一次,因此被立为了修仙界四年一次大比的地点。 之前郁洱试探性地向林不语问起的,就是这个蓬莱比武的事。大比的重点是宗门新一辈弟子的比试,往上的修仙大能一是不屑于比试,二是真要较真打起来免不了有无辜伤亡,改天换海也说不定。因此郁洱或林不语自然是和他们那一辈的比试,这也是为了测试出年起一辈弟子的潜力,同时能彰显宗门的实力。 “怎么了?”林陷问,“这我还是记得的,师兄放心,我会提前收拾好行李做好准备,不至于误事的。” 诸环笑笑:“倒不是担心你连这个都忘。是来问问你的打算,仙门大比你打算带谁去?我听说你更偏爱你的小弟子,但他毕竟刚入门不久,资历也还尚浅。倒是你的那个大弟子,我认为他天赋不错,修行速度也快,虽然听说你一向对他不管……放养,但这次还是带上他去比较好,林林你觉得呢?” “师兄那么看重他?”林陷眨眨眼睛问。 诸环失笑:“又跟我耍嘴。只是让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再慎重些,最终的决定还是要你自己来做。” 林陷乖乖点头:“好啦师兄,我将他们两人一同带上就是了。至于到时候参加大比的是谁,之后在做抉择吧。” “那就好,那我先走了。”诸环起身往外走,林陷也懒得送他,挥挥手当作别。 “林林,”快要走出房门了,诸环突然停下来,叫了他一声,问,“你最近,可是有了心仪之人?” 林陷一愣,对他这个问法只觉得匪夷所思:“师兄何出此言?” 诸环像是有点为难,他自己对凡尘情爱不感兴趣,也没有相关经验,但多少是有看见或听说过。他不认为自己是产生了误会,于是拿手在自己脖颈附近比划了一下。 林陷懵懵懂懂地抬手,跟着他的指示摸向自己的脖颈。正莫名其妙,突然一惊,想到了刚刚发现的留在他身体上的红痕。 “这个啊……”林陷有些尴尬地向他解释,“不是,这个应该是什么蚊虫咬的,也可能是不小心再哪儿磕碰到了吧” “师兄不是要阻拦你,也知道你和你三师兄其实更亲,或许不想告诉我,但我不是要逼迫你向我坦白。”诸环叹口气斟酌着说,“只是师兄还是希望,如果林林真的有找伴侣的打算,还是要向我们知会一声,作为兄长,我也希望能替你把关。” 林陷:“不是,我……我……” 他叹一口气,破罐子破摔:“我是有心仪之人没错,但是我们还没到需要见家长的阶段,师兄不必太过担忧,等我想好了,一定向师尊禀明。” 诸环笑一下,走出了门。 林陷再次跑到镜子面前对着镜子凑近了去看脖颈上的红痕。这是吻痕? 他有些思绪混乱地理好衣襟,去给自己的房间外加了一层结界。 * 去往蓬莱的出发日期是房修文选好的吉日,天气时辰都不错。 房修文自己不去,因此带队的是大师姐竹月。一众人等聚集在山下,凡间已然是深春,天气早已回暖,阳光很好,林陷只觉得异常惬意。但郁洱却迟迟不到。 “不是已经通知过他了吗?”林夕那犯嘀咕。 【你不觉得这个剧情有点眼熟吗?】系统问。 “?哪里眼熟。”林陷问。 【比如,】系统说,【王子决定在王城内举办舞会,邀请全国的未婚女子都来参加。但是有的人要待在家里做家务,也没有漂亮的可以去参加舞会的裙子……】 林陷:“……哪儿来的这种设定?” 他是什么苦情剧里的灰姑娘吗? 那林不语是什么?灰姑娘的姐姐? 【是拔苗助长不成功的强推之耻。】系统接话道。 林陷:“……你以后不许上网乱搜。” 第42章 [十]师尊只是表面凶我罢了。 虽说并没有超过定好的时间——林陷抬头看天,大亮,早晨了。哪儿有弟子比师长到得还晚的。 他走到竹月身前,对她说:“先走吧,不等了。” 竹月一愣:“还没到时间吧,不过是我们出来得稍早了些。不急着走,不如再等等他?” “一群人在这里等他一人?”林陷道,“师姐不嫌无聊,我还嫌在这儿站得累呢。” 他说着就要上船。蓬莱仙岛在东海之上,因其难以寻迹,又四年才开放一次,普通人根本到达不了。东海之上虽然也可御剑,但在海上到底更危险些,指不定就有心术不正之人在此时害人,更何况御剑时要拿着罗盘判断方向,行动更不方便些,难免会有弟子落单,是以稍大一些的宗门都会选择坐船。这船当然是水里能行,云里也飞得的。 “等等等等。”三师兄简抚川叫住他,“来了来了,小乖,那个不是你大徒弟是谁?” 林陷回头,果然看到郁洱急匆匆跑过来,停在他身前时还气喘吁吁的,额头上甚至有细密的汗珠。 林陷眼神淡漠地看他一眼,说:“你迟了些。不许有下次了。” “是。”郁洱向他行礼,然后将手上的一个木盒子递给他,“还请师尊先收下这个。” “这是什么?”林陷打开盒子,愣了一下:盒子里是厚厚一沓符纸,看上面朱砂图样,画的应该是还火符。这种符纸没什么攻击力,仅能用来取暖和保温,但修士能引气护体,通常用不上,所以学的人也少,卖的人也少。只有林陷特殊些,小的时候会拿着它取暖,因此简抚川会专门学了给他画,市面上是很少有卖的。 “船上风大,高空又冷,没有火炼珠,弟子怕师尊受寒,是以画了符纸。”郁洱解释道。 “你还会画符?”林陷诧异。 “是得闲时找三师伯学的。”郁洱回答,“师尊放心,我只学了这个,没有学别的多余的东西,并未耽误自己的修炼。” 林陷:“……”他看了一眼简抚川,对方像是这才想起来有这事似的,挠了挠脑袋:“我说他一个剑修怎么有闲心找我学画符呢,原来是为小乖学的。” 林陷正要开口,郁洱又接上话:“师尊昨天才告诉我要去蓬莱的消息,一开始我以为师尊并不会带上我,是以准备做得迟了些。” 林陷粗略地数了下,这些符纸画得规范工整,显然也是质量上乘,不管是学到这个地步还是画出这么标准的符纸都要费不少精神:“你不会一夜不睡,一直在画这个吧?” 郁洱向他一颔首,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林陷皱眉,他发觉自己的心跳刚刚不合时宜地、被震动似地轻轻一滞,一种陌生却又有久违般的熟悉的感觉让他觉得不适极了。“你做那些无用功干什么,我自有师兄照顾。又不是第一次出门,用不上你关心。”他一拂袖,作不领情样。 简抚川笑着拍拍郁洱的肩:“你别放心上,小乖这是被他年龄小的孩子照顾了觉得害羞罢了。这不是收了个好徒弟吗?” 郁洱低头,似乎是在笑:“我知道,师尊只是表面凶我罢了。他从未责怪过我,即使是犯错的时候,也从不罚我。” 林陷看他们一眼,并没有发表评价,转身向船上踏步:“时候不早了。走吧。” * 船是会自己驱动的,放置好罗盘,船就会向着既定的方向行驶,若是遇上意外情况,如天气异常或受人攻击的时候,也自有大师姐或二师兄接手操控。平常大家会在船上的房间内打坐休息。而林陷则趁着这个时间,以林不语的身份钻进了厨房。他不好说他当惯了凡人,虽然现在用着一副修真之士不食人间烟火的躯体,但偶尔还是会想念食物的味道。 船上有厨房,但是为了少数几个别的宗门同行的食修准备的,也放了食材。明心宗基本用不上。 换了几个世界几具身体林陷的厨艺都没有丝毫提升,显然原主也和他一样并不精于厨艺,否则多少都该有点身体记忆。林陷试着按记忆给自己做了上次师姐送来的桂花糕,尝了尝味道。 不好说,反正不像是能用来解馋的东西。 【这次没外卖帮你了吧,哈。】系统幸灾乐祸。 林陷:“……呵呵。” 第43章 [十一]若我不在了,你会怎样? 要不等会儿用林不语的身份去找船上的食修用灵石换点儿?这个年龄的小孩子,贪吃也正常,不至于给门派丢人。 正盘算着,突然有人敲了敲门框。林陷回头,是郁洱,他靠着门框,上来就开门见山地问他:“你在干什么?” “做吃的啊。”林陷一扬下巴,“这不明显吗?” “你吃?”郁洱问,语气里有些不屑,嘲笑他辟谷这么久了还惦念凡尘俗世的食物。 林陷一笑:“当然是给师尊做的啊?你不会连师尊喜欢吃的点心都不记得吧,我可是记得的哦,难怪师尊不喜欢你。” 郁洱:“……”他眼神轻飘飘地看林陷一眼,不屑的意味更浓了。 郁洱走过来,从一旁抽出筷子。动作自然地夹起了一块看似合格实质味道与嚼蜡无异的桂花糕。 这姿势林陷眼熟,上一个世界里叫原弋的霸总也跟这人一个样,吃饭姿势带着一种微妙的不耐与优雅感,有种莫名的矜贵。奇了怪了,这个世界的主角不是穷困潦倒的孤儿出身吗,他记得他是从酒庄捡回来的,哪儿来的这种贵气。 等等。 林陷反应过来:“谁让你吃了,那是给你的吗你就动?” “难以下咽。”郁洱不理他,放下筷子点评。 林陷:“?” 士可杀不可辱。林陷震惊,是,他做饭确实没到好吃的地步,但也是要卖相有卖相要味道有卖相,至少绝对评不上难吃。要知道在穿越前他自己也是会经常做些家常菜的,他又不是味痴,怎么会分辨不出食物味道的好赖。 “难不难吃都不是给你吃的。”林陷还嘴。 “你就给师尊吃这个?”郁洱还是一副不屑的模样,一双极细长的眼,眼皮垂着,万事万物不经心的模样。 但是林陷知道,这万事万物里不包括郁洱的师尊——也就是他自己。 “那又怎样?”林陷轻哼一声,十五六岁的小少年态度傲慢地仰头看着郁洱,嘴角一点点扬起来,一种近乎睥睨的神态,“师尊就是喜欢我,我做得再难吃,他也会说喜欢,还会夸我做得好呢。” 被偏爱的人就是总会有恃无恐,那又怎样呢。 郁洱侧头看他一眼,不发一言,走出了厨房。 林陷看着他的背影,许久之后突然出声问:“你说,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态度?” 【你问的哪一个你?】系统反问他,【他讨厌林不语,喜欢林陷,这不是很明显的吗?】 “喜欢我在捡他回宗门?神明降世确实会让人落泪,但那可不是喜欢。”林陷眯眼,“我最讨厌自我感动。” 系统:【你太容易多心了。】 林陷笑了笑。 * 从明心宗到蓬莱,坐船的路程大概是四日。除了打坐休息,林陷唯一的休闲娱乐只剩下和师姐坐在船头嗑瓜子看云聊闲天——瓜子还是他三师兄简抚川出门的时候顺手抓的一把,十几二十分钟就见底,林陷无聊得紧。 “小乖,你现在修为如何?”竹月问他。 林陷一愣:“师姐问这个做什么?” “我记得你从去年夏天开始就在金丹后期了吧?要是近日没偷懒的话,也该在近期进阶了。我与你师兄商议过,觉得最好是在去蓬莱的这次步入元婴。蓬莱灵力充足,我和你二师兄可以给你护航。” 与林陷不同,林陷的三个师兄师姐都比他刻苦太多。修真界已许久无人飞升,宗主房修文目前在大乘境界,已足够唬人,地位一时不能轻易撼动。林陷从金丹到元婴自然并不轻松,但竹月和诸环两人均已出窍中期,帮他渡一个小小的元婴雷劫还是绰绰有余。 林陷眨眨眼睛:“我当然没偷懒,师姐说得有理,我会好好准备的。”他说着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个问题:成就二要他帮助主角顺风顺水地成长。成长到什么境地才算完? 原剧情里自己只是主角弑仙的第一步,按理说郁洱直接杀了他得到的资源就可以让他的修为有质的飞跃啊。他要是直接自杀然后立遗嘱把自己的东西过给郁洱,自己的资源肯定是足够郁洱成长的,算不算完成成就二?这个时候郁洱对他没有恨意,师门同样能好好活下去,也算完成了成就三。 ——那他算是钻了剧情的空子吗? 【劝宿主不要这样做。】系统适时地出来提醒他。 林陷:“为什么?影响你绩效?” 【死得太早容易产生变动,如果世界崩塌会有系统把你拉回来善后。】系统解释。 林陷觉得震惊:“售后工作是我来做?你们部门分工这么不明确是不是该整改了?” 系统:【……总之不建议你那样干。】 林陷自讨没趣地闭嘴了。船头风大,他向竹月作别,回去自己房间,让人热水暖暖身子。 郁洱来敲门的时候,他的头发还湿着,披散下来,头也不抬地对着敲门的方向说进。 郁洱一进门,脚步便是一顿。 “怎么?”林陷偏头看向他,“近乡情怯?” “……师尊说笑了。”郁洱低下头。林陷脸上还带着热水洇出的红晕,一头乌发半干,绸缎一样垂坠下来,被他挽在手里慢慢地擦。 “师尊小心着凉。”郁洱说着走进屋内,替他将窗户阖紧。从林陷身边经过时,在桌上放下了一个食盒。 “找我有什么事?”林陷问,目光向桌上那个食盒看了一眼,“送饭?” “今天在厨房看见师弟在为师尊做点心,”郁洱向他颔首,“师弟年幼,我担心他劳累,也怕他做事时有不足,做出来的食物不合师尊胃口,因此也试着做了桂花糕。师尊要不要尝尝?” 林陷:“……”怎么有一种碰上了绿茶的感觉。 他甚至还不忘拉踩他师弟!这时候了都要说我做饭难吃! 林陷想到今天在厨房时,面对林不语他还在嘲讽自己辟谷了还在贪口腹之欲,现在给自己送吃的倒是送得勤快。这人怎么双重标准啊。 “我不想吃桂花糕。”林陷抬眼看他,半点不为所动似的,手上还在慢慢擦自己的头发,“你自己吃吧。” 郁洱一怔,抬眼看他,眼神很受伤,看着可怜巴巴的:“可是师尊既然吃了小师弟做的,为什么不能吃我做的,就算现在没胃口,也可以先收下。”他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语气是十成十的委屈。 “我知道师尊更喜欢小师弟,但是,但弟子一片心意……” 林陷:“……” 行行行,吃吃吃,你让我吃我就吃,谁吃得过我啊。 他叹一口气,拈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眼睛一亮——怪好吃的还。 “我是在酒庄长大的。”郁洱眼睛一弯,显然是对他的反应很高兴,“除了帮忙酿酒,平日也学做饭菜,自认为有一些基础,师尊如果喜欢,以后我还可以给师尊做别的。” 林陷吃人嘴短,装凶也装不出了,自知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实在没有为人师长的严肃,只吃了一块就盖上了食盒,别别扭扭回答他:“不必了。不用把心思浪费到这种东西上。” “只要师尊喜欢,就不叫浪费心思。”郁洱说着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他身后,将他的一头长发拢到手中。 “做什么?”林陷问,对他这样突然的靠近有些不舒服,稍稍皱起了眉。 郁洱倒好像是很习惯,手上的动作不停,动作轻柔地将他的碎发细细收拢:“我帮师尊把头发弄干吧。师尊好像不喜欢施诀,更喜欢慢慢自然干,但是天冷风大,这样容易受寒。弟子担忧师尊的身体。” 林陷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随他动作。郁洱的手掌是暖的,似乎是在运气,他的手从顺滑柔软的发丝间穿过,发丝慢慢变得干燥。林陷渐渐放松下来,全然不觉自己已经随着对方的动作,半倚靠进了他的怀里。 郁洱低着头看林陷缓缓闭上眼睛,嘴角慢慢扬起来。 林陷放松下来边想起了刚刚稍微困扰了他一下的问题,开口道:“如果我不在了,郁洱,你会怎样?” 郁洱替他梳头发的手停了停。手掌轻轻地、慢慢地从林陷头顶抚过。他手心的温度很舒服,林陷有一种自己是被他抚摸的猫咪的错觉。 过了好久好久,他几乎要睡着了,突然听见郁洱说:“师尊说的不在,是指去哪儿?” “不去哪儿。”林陷困得昏昏欲睡,“不在了就是不在了,人死了就叫做不在了,我哪儿也不去。” “若真是那样,那我也随师尊而去。”郁洱说,“师尊不在的地方,我在就没有意义。” 林陷瞬间惊醒了。 他还很骄傲? 难怪钻不得剧情的空子。 “我开个玩笑。”林陷说。 郁洱的将他的鬓发向后顺。师尊几乎被他抱在怀里,这种认知让他觉得师尊现在是柔软的、脆弱的、在他的可控范围内的。这让他觉得兴奋。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师尊的脖颈,雪白、纤细,他知道这里的皮肤是很容易留下痕迹的。而他现在只要伸出手,稍微用力,师尊就会在他的手上殒命。可他的师尊似乎全然信任他,甚至会在他怀里睡着。 多可怜、多可爱。 “……那再好不过了。”他说。 第44章 [十二]小猫咪你需要法律援助吗? “我认为这已经是额外的任务了。”林陷说,“我的意思是,你们主神难道从来没因为劳务纠纷被告过吗?帮助主角成长,还要注意他的心理健康,你们真的认为这是反派应该做的吗?” 【但是宿主,毕竟做任务的员工在原世界人都死了。】系统说,【就算有人在乎也会劝自己别计较的。来都来了。】 “这是诈骗。”林陷说,“我需要法律援助。” 【总之宿主,接下来希望您尽力确保在您死后主角能活下去。如果他在您之后死了选择自尽,有可能造成小世界的动荡或崩溃,为您和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到时候解决问题比现在解决更费精神。】 【——他要死也得在弑仙完成后再死。】 林陷:“……”烂诶你们。 他正要再闲扯几句,突然有人过来敲响了门,林陷侧耳一听,耳熟,似乎是大师姐的哪个徒弟的声音。 那位女弟子声音听着急匆匆的,语速也很快:“小师叔在吗,不好了,不语师弟出事了!” 林陷忙起身为她开了门,小姑娘正敲门,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但她顾不得整理仪态,一抬头,眼里像是含了眼泪。 “不急,慢慢说,他怎么了?”林陷拿扇子稍稍扶了一把。 “刚刚,刚刚师尊召集这一辈要参加大比的弟子,告诉他们准备事宜和比赛注意事项,就让我去叫他。”她说到这里吸了吸鼻子,“不语在房里,但我敲门,他不应,我一着急就推门进去了,看见他坐在床上睁着眼睛打坐。 “我以为他只是在发呆,就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谁知,谁知他竟然倒了下去,我担忧他出事,探了探他的鼻息,可是他根本一点气息都没有。 “像是……”小姑娘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像是已死去多时!” 林陷:“……” 系统:【……】 林陷:“我需要法律援助。” 女弟子一愣:“什么?” “没什么。”林陷示意她继续向前走,“没事的,走吧,去找你师尊。” 林陷觉得棘手。林不语在师门里死一次事小,反正只要在人前时系统能进他身体里,这事就还好糊弄,林不语自然也就能死而复生。但他要怎么解决向师门解释“林不语死而复生”一事呢? “你不是一直分神提着他的吗?”林陷问系统。 【隔太远了,更何况我把他停在房间里,按理说没人会去看的。以防万一以后又出现这种事,宿主要不要买点道具?】系统在这个时候出来小心翼翼地推销,【我们这里有控尸符,一个星点就能买十张呢。】 林陷再次感叹:“真的烂诶你们。” 系统选择装死:【……】 离到达蓬莱还剩半日,出这种事故显然是让大家都觉得不安,林不语的“死”简直像是一个不吉的征兆。 林不语的躯体被放在大师姐竹月的房间里,虽还是大白天,房间内也依然点了蜡烛,亮堂堂的。 “如何?”林陷一进来就问。 简抚川怕他难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背:“有些诡异。突然之间气息全无,他明明一直身体状态不错,不像是突发恶疾,更像是有人谋害。” 诸环比这两个师弟偶沉稳一些,房修文不在的时候,常和竹月充当大家的主心骨,闻言点了点头:“我刚刚探了他的气息,也与你师姐尝试画了阵……他的魂灯全灭了。比起说死了,不如说是跟被人捉走或者禁锢了魂魄更相近些,可能是鬼修作祟。” 可不是吗。林陷想,死了这么多年,魂魄早就投胎了。 林陷倚着门框,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许久,他直起身,走到林不语的身前,贴着他的额头,轻轻叹了口气,嗓音发颤,似乎是心碎极了。 众人知道他一向喜欢自己的这个小弟子,一时间移开眼不忍心看。 简抚川一向心疼他,立马起身向外走:“那鬼修定然还在附近,说不定也是来参加大比的,我这就去把他捉出来……” “等等师兄,”林陷突然开口,叫住了简抚川,“我听闻有一种能再次点亮人的魂灯的方法。” 众人纷纷看向他。 “我在宗门藏书阁找到的,应该是有用。”林陷道,“他昨天来找我的时候还活蹦乱跳,死去的时间不长。我看书上说,保存新死之人的尸体,让他饮下平日里与他最亲近、最熟悉他的人的心头血,若这人是金丹以上修为,就有可能搜寻到他魂魄现在的所在之地,把魂魄唤回来。” 许久无人飞升,早就有人推断世间灵力衰弱,金丹修士可不多,散修几乎不可能,大多都是大宗门出身。林陷这法子看着,根本不像是什么正道该有的东西。 简抚川一惊:“小乖,这种偏门邪方可不能乱试啊,你……” “试试吧。”林陷抬起头一笑,是那种笑不出来的勉强的笑,他好像一瞬间憔悴了许多,“哪怕有一点机会,我也想试试救救我的小弟子。他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我待他,就好似待我的弟弟。” 众人掩面叹息,简抚川还想再劝,林陷挥挥手打断他:“没事的,我心里有数。” 诸环和竹月不说话,许久竹月只说:“要是有师姐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林陷笑笑:“是,一定。我什么时候和师姐客气过了。” 他一转身,看见郁洱的目光直直地、长久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林陷问。 “……没事。”郁洱说,向他笑了一下。 * 一下船,林陷就抬着自己的马甲去了蓬莱仙岛上宗门给自己安排好的房间。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放自己的心头血灌给马甲,他只是要找个能和自己的马甲单独相处的时间。 让系统现在去林不语身体里待着当然能让林不语立马“活过来”,但是由于刚刚不能露陷,系统根本不敢碰他。林不语留下的这具躯壳本来就几乎等同于尸体,这放了许久,林不语的尸体都凉了,让系统现在提着看着也只是像活尸。 “现在怎么办?”林陷问,怒气有如实质。 【宿主您别急。】系统自知犯错,吓得敬称都出来了,【您放心,我们有很先进的保鲜技术,林不语的身体是不会腐烂的。】 林陷:“……” 【您现在只需要让这个壳子回到正常人的温度,然后我就可以继续操控他了。】 “怎么回?”林陷说着拿出了一张还火符。 【这个不行。】系统说,【要活人的温度,这样也能让他沾上活人的气息。】 林陷:“我来捂?” 系统:【我倒也想我来,但我也没温度啊!】 林陷:“……” 林陷叹了口气:“行行行,我来我来,我是劳模。” 他将林不语冰冷的外衣脱下来,往自己身上盖了一层被子,把那句躯体抱进自己的怀里。一想觉得自己的衣服也碍事,于是又大费周章地把自己的外衣也脱了。 林陷做这事干得专心,没注意到自己的房间外还站了别人。 郁洱小心翼翼地在窗纸上划开一道缝,眯着眼正向里看。 他看见林陷坐在床上,身前是衣着单薄的林不语。林陷怀抱着林不语,用自己的手细细地捂着林不语的手,一点点将那人捂暖。 郁洱呆滞在原地,搭在窗框上的手无力地滑下去垂在身侧。 原来师尊真的打算剖心放血救他的小师弟。 他记得师尊怕冷体弱,冬季甚至很少出门。 他记得师尊娇气怕麻烦,不肯为旁人辛苦费心。 他记得师尊其实怕疼,捡他回来的那天走路累,拉着他的手走上万步长阶时不小心被路上的树枝划了一下,眉毛皱得好让人心疼。 他记得师尊任性,从来不先考虑别人,这世界上从来只有别人让着他的道理,林陷本来就是众星捧月长大的。 所以他不在乎师尊从不亲自教导他,不在乎师尊甚少见他,不在乎师尊对他态度冷淡,不在乎师尊偏心,不在乎师尊明明说心仪小师弟,却偏偏给他希望,让他提升修为。 因为他知道师尊就是这样的。师尊就该不在乎他。 但是不是。他突然明白,并不是师尊是这样的人,而是师尊没有遇到可以让他上心的人。他不是那个可以让师尊上心的人。 他记得在凡间看人让驴拉磨,农民们将胡萝卜绑在一根树枝上,然后将树枝系在驴头上,驴为了吃到萝卜,就会一直傻傻地向前跑。 郁洱那时看着觉得好笑,站在一旁说驴蠢。 蠢人才会去追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 郁洱的心彻底凉下来。 【好感度变更:男主对宿主好感度-20,目前好感度:60。】 这声通知来得实在是让林陷猝不及防,正在把林不语捂热的林陷一愣,不明白郁洱这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好感度下降得这么突然,甚至还是大幅下降。 “他受什么欺负了发现我不在所以对我失望了?”林陷摸不着头脑。 【好感度变更,男主对宿主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50。】 林陷:“?” 林陷:“我怎么惹他了?” 第45章 [十三]师姐只希望你真的自私又铁石心肠。 没等林陷想出个所以然来,通知声又响起来。 【好感度变更,男主对宿主好感度+40,目前好感度:90。】 林陷匪夷所思:“你出bug了?该返厂维修了?” 【没有。】系统说,【他的好感度现在就是这么变的。我们主神创造出来的系统是相关行业中最先进的,我作为新一代系统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从业以来从未出错,也不可能出错。】 ……哪儿有自己说自己是佼佼者的。林陷懒得理他。 “刚刚那句夸你们主神的话不会也是你们主神自己输入进去的吧?”他问,“算了。别又让他听见了报复我——你总得给我一个解释吧,他的好感度怎么可能会这么频繁地变化?一个人的态度有可能在瞬间这么千差万别吗?” 【万一呢。】系统说,【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林陷正要再说什么,那个好感度播报声突然又响起来,这次波动的幅度更大了,升升降降,最后一次好感度直接-50,跌到了-20。 “还能为负?”林陷简直不敢相信,“我在他印象里直接减少了一百分然后在他心里变成了负分?这个任务还有做下去的必要吗?我不会下一次见面直接被他杀了吧?” 【不会有这种情况,必要时刻,我会保证您的安全、维持您的生命体征的。】系统说。 “那我还要谢谢你?”林陷说。林不语的身体渐渐地有了温度,系统行动迅速地从林陷的大脑中脱离,进入了林不语的躯壳里。 “不用谢。”林不语开口说,机械地笑了一下。 看自己用过的脸跟自己说话有点奇妙。林陷起身披好衣服,说:“去看看郁洱。” 开门前他犹豫一下,又折返回来。他拿出自己的佩剑,让系统开了痛觉屏蔽,对着自己心口的位置狠狠划过去。 修仙的人失血过多也会有生命危险,林陷晃了一下,虽然不疼,但脸瞬间白了。他缓慢地深呼吸几次,然后给自己上药凝血。系统在旁边默默看着,用林不语的身体扶了他一把。 林陷所处的位置注定他能得到的所有东西都必定是最好的,原主就算几乎没有受伤的机会,行李里收纳的也是上好的伤药。 他看着自己的伤口迅速止血结痂,留下了一道至少看着狰狞可怖的疤痕。 * 一推门林陷就撞上了来查看林陷情况的竹月,对方甫一看见他的脸色就皱起了一双秀致的眉,心疼得不行:“怎么样小乖?” “我没事的,师姐。”林陷说,对她笑了笑,让她放心。 “怎么可能没事。”竹月佯怒嗔他,手放到他肩上,气息游走一周,检查过他确实没什么大碍才松了一口气。 “还疼吗?”竹月问道。 林陷眨眨眼,假装难受:“疼。想吃师姐做的杏仁酥。” 竹月这才笑出来,轻轻敲敲他的脑袋。 “你那个小弟子……”竹月又问,想告诉他如果没成功便算了,还会有别的法子,何必拿他们唯一的林陷来冒险。 “成功了。”林陷像是很得意,仰起头,“他现在正在睡觉,应该过不久就会醒过来,只是这次的比赛他可能没办法参加了。” “我担心的可不是他。”竹月抿唇笑笑,“你回去休息吧,你师兄那边我去向他们报平安,你好好在房间里待着,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听见没?” 林陷却摇了摇头:“郁洱呢?” 竹月一愣:“你找他做什么?” “后天就是大比了。我平时教导他的时间本来就比较少,我不放心,去和他说说话。”林陷说。 竹月不太赞同:“非得现在去?” 林陷让她放心:“只是去送点东西而已,万一我明天出不了……懒得出门,他在比赛上受伤了怎么办,我对他可还没铁石心肠到这种地步。” 竹月叹一口气,指了个方向示意郁洱房间的位置,算是应允了:“我们小乖从小就嘴硬心软……师姐只希望你真的自私又铁石心肠。” 林陷愣一下:“什么?” “没什么。”竹月向他手心里放了两颗糖,“真的痛了记得要告诉师姐。” 林陷弯弯眼睛:“好。” 月色如水。蓬莱岛上没有明心宗万年不化的积雪,林陷一时有些久违的感觉,踩着地上的月光敲响了郁洱的门。 郁洱过了很久才来应门。林陷对此狐疑了两秒,却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说要给郁洱送点东西倒是真的。林不语算是大病初愈,没道理现在出门给郁洱送东西,但林陷还惦记着主角的天之骄子成就,便想找个借口来给他送资源。 门一开,郁洱垂着头,不看他,只问:“师尊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林陷说。 “不看师弟吗?”郁洱问。他抬起头,目光在林陷毫无血色的唇上停了一停,又匆忙地移开了。 “在蓬莱还习惯吗?”林陷问,走进了他的屋子。 “习惯。”郁洱说,“师尊要是只有这个想问的话,那弟子一切都好。” 林陷看看他,将手上的扇子递给了他。 郁洱不明白他的用意。 “这是为师的白玉扇,你后日有大比,怕你出什么意外,把它带着,可以替你挡一次致命伤。”林陷说。 郁洱飞快地抬眼,眼睛很亮,想接过来却又一时有些迟疑。 “你师弟用不上了,所以拿来给你。”林陷补充。 林陷虽然是剑修,但平日里常带一把扇子。他的扇子也不是普通的玉扇,是房修文专门为他打造的,共两把,能替他挡伤。 郁洱垂眼,眼里的光暗下去,他静静地看着手里的折扇,看了许久。林陷正要道别,却看见郁洱将那把折扇收起来,手稍微一用力,那把上好的白玉扇在他手上化为齑粉。 林陷的脸空白了一秒,根本想不出来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大脑过载几秒,最后只问:“你……” 郁洱向他笑了笑,客客气气地鞠了一躬:“谢谢师尊,是好东西,可惜我用不上。” 第46章 [十四]师尊可以给我别的奖励吗? 林陷垂下眼睑,静默地看了一眼那堆粉尘,抬眼时又恢复了平日里万事万物不过眼、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模样。 “你不要就算了。”林陷说。 郁洱不看他的眼睛,林陷便不强求与他对视,自顾自说自己的。 “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林陷说着,手在胸口前比划了一下,“你才这么高呢。” 他笑着说:“过了这么多年,你果然是长大了。” 他整理一下衣摆往外走,突然听见郁洱在他身后叫住他。 “师尊,您……”他说,“您注意别着凉。” 林陷的目光只轻轻在他身上点一下,不回复,推门离开了。 郁洱看着他走远,回到屋内,关上了门。他盯着地上那一堆玉扇化作的粉尘,看了很久。最后他蹲下身,拿出一个小瓶子,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粉末收进了瓶子里。 系统不在,林陷懒得查刚刚那会儿郁洱的好感度,心里明白剧情走向还在他的可控范围内。他看了一眼如水的月光,拉了一下自己的外衣。 今夜有点冷。 * 林不语大病初愈,自然没有参赛的道理,林陷也省了事。系统往林不语的大脑里放入了一个编写好的程序,让他稳定地保持在模拟正常人类呼吸的状态,停在房间里睡大觉。 大比地点设立在岛心,一早就布置了擂台,但并没有划分特定的观赛席,能不能看到比赛全凭本事。明心宗是大宗门,自然不用担心这点,简抚川带来的法宝里有一片荷叶,名为孤舟,能随意变换大小悬浮在空中;除开“生病”的林不语,这次参赛的弟子有十名,没有赛事的时候都坐荷叶上观赛。 竹月本意是让林陷自己休息,比赛的事有她来照应。林陷不肯,还是过来了。林陷在的时候他的师兄师姐普遍态度都要温和许多,因此明心宗这一辈的孩子都对这个年龄不大又亲切的小师叔很喜欢,围在他身边要他祝福自己必胜。 林陷挨个儿摸头过去让他们加油,顺便一人塞一张以前师兄逗他玩儿做的焰火符,让他们赢了放着庆祝。他们身上大多带了自己师长给的护身法宝,不用林陷多余担心。郁洱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着,看着这一群人,好半天不上来说一句话。 林陷送完祝福,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外的郁洱,向他一扬下巴:“有事就说,你要也想让我鼓励就自己过来。” 郁洱抿唇:“我不想要师尊给我和别人一样的东西。” 爱要不要。林陷把手上最后一个焰火符自己放了,灿烂的烟花炸开,吸引来一大片目光。 郁洱动了动,将那些看向林陷的目光挡住一些。 “如果,”他问,“如果我这次拿下大比的第一,师尊可以给我别的奖励吗?” 先不说郁洱的修为在这次的比赛里并不算佼佼者——你好感值都负二十了还好意思找我要奖励?林陷眯眼一笑。 “你不是说好东西你用不上吗?有什么好找我要的?”林陷问。 “那是师弟的。”郁洱说,目光看向林陷腰间的佩剑。 林陷的佩剑叫“涧雪”,坠着一枚小巧的玉佩,刻的是一只小兔,并不算精巧,是林陷十七岁那年从山下回来就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师尊怪他非要出门,他闷在被子里生气,简抚川为了哄他开心刻的。 林陷低头一看,了然:“你要我给你赐剑?不语不是给过你一把了吗?” 郁洱却摇头,说:“我用木剑照样可以取胜。” 林陷只诧异了一秒,旋即笑道:“那你应该去找我师兄,我可不会刻玉。” “不用师尊亲手刻,”郁洱说,“只要那是师尊给我的就行。” 林陷干脆地点头:“好。” 维持比赛流程的小童过来发号码牌,皆穿着白色道袍,头上系着红绳,郁洱接过号牌一看,木牌上写着“叁”。拿着相同号码的参赛者互为对手,早期的比赛通常都结束得较快,差距大的时候瞬息就能分出胜负来,没什么看头。 林陷刚坐荷叶边上开始看热闹,却突然感受到有谁的目光在看他。林陷抬头一望。擂台后方不远处就是天机阁,阁顶有石制桌椅板凳,有人正站在楼顶看他,穿一身白,头顶似乎有红色发带。 “那是谁?”林陷问系统。 《弑仙》的世界观里,住在蓬莱岛上的修士只有天机阁一派。天机阁以窥天意者不与凡人语为由,保持绝对中立,且大多数时候不和旁的门派来往,除了四年一次的大比之外,只在有重大灾难时现身。 【天机阁内居住的人除了天机阁阁主,就只有一众小童。阁主是由宗门内从未面世的法宝所选,据说皆为天命。上一任阁主仙逝,下一任阁主自动继位。】系统说。 台上那人显然不是什么“小童”。林陷看见他对自己笑了笑,不明所以地回以微笑:“所以他就是这一任的天机阁阁主。” 【是的,名字叫温宜,尊号不明,很少在人前露面。】 温宜的目光遥遥凝视他,而林陷身边的人对此似乎浑然不觉——要知道师兄师姐的修为都比他高,林陷能发觉,他们不可能发现不了。他看见温宜的唇开合,似乎是在说什么。 林陷听见一道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响在他耳边,清越却带着蛊惑人的力量:“林陷,过来。” * “坐。”温宜说。 林陷不同他客气,理直气壮地坐在他对面,看他给自己斟茶。 蓬莱即使四季如春,林陷现在手还是冷的,他握着茶杯暖手,问:“找我有事?” 温宜一扬眉,怔了一秒,笑了。这世上的修士,知道他是天机阁阁主的,多半以敬畏或至少也以尊敬的态度与他相处,就算不知道,稍微探一下他的修为也会戒备。林陷这样张扬的还是头一个。 “没事,刚刚看见小友在台下放烟花,觉得有趣,找你说说话。” 小友?林陷看他,系统适时解释:【他现在一千三百多岁。】 “那是我师兄做的。”林陷说,“你要也想玩,可以找他要——或者我弟子也有会刻符的,你可以找他。” 温宜不计较他语气这样随意:“多谢。说起你的徒弟……我记得你是明心宗的林陷?刚刚和你说话的那个,就是你当年捡回来的弟子?” “怎么?”林陷问。 “小友倒是蛮会捡的。”温宜笑眯眯地说,“一捡就捡回来一个祸根。” 林陷飞快地抬眼看着他,腰间涧雪在剑鞘里嗡鸣,他的手掌轻轻抚过剑柄安抚,眼睛一弯。 “我的弟子,还轮不到阁下来评判吧?” 第47章 [十五]师尊也会疼吗? “林陷。”温宜看着他的眼睛,“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吧?不要动怒,我并不是来与你结仇的。” “是,阁主是来找我要焰火符玩的。我们已经谈过这个了。如果没别的事的话,我先告辞了。”林陷向他点一下头,看似要走了,温宜却抬高声音叫住他,一伸手,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柄拂尘挡在了林陷身前。 林陷偏头睨他一眼,涧雪深知主人心意,随时准备出鞘打开这碍事的拂尘。 “你那位好徒弟,”温宜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刚刚越级打败了一个金丹初期的修士。” 林陷一愣,一想到这是主角,便也不奇怪了——只是这个世界里的其他人不如他有上帝视角,才会为此震惊。 “现如今灵力凋敝,没有宗门护身,死在雷劫里的散修不计其数,能到金丹期可不容易。你的徒弟,我记得是叫……郁洱?他才到融合期吧?他有这样的能耐,你一点也没怀疑过?” 林陷又是一愣,比起郁洱是怎么越级胜过修为比他高这么多的人的,他反而更关心另一个问题:郁洱是什么时候到融合期的?他怎么一点不知情? 但是还没等他仔细思考,系统的提示音却响了起来。 【恭喜宿主完成成就二:天之骄子,帮助主角顺风顺水地成长。成就难度:一星;成就奖励:一星;宿主星点余额:十一星。】 信息量太大,又几乎都是在瞬息间让林陷接受,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费解:“怎么突然判定完成成就的?他现在就算顺风顺水地成长了?” 【算。】系统回答,【小世界认定主角是天之骄子,那系统的判定就算成功。】 “林小友在想什么?”温宜问,“你也惊叹你那个徒弟的实力吗?” 林陷静静地看他一眼,笑了:“我与我的徒弟刚刚商议过,如果他赢了,我要给他奖励。我刚刚正是在想,应该给他准备什么呢。” 温宜佯装惊讶地“哦”一声:“那看来你们师徒二人感情很好,与外界的传言并不相符嘛。这是好事,我为你们感到由衷的开心。” 林陷在心里暗骂他伪君子,他急着去找郁洱对质,不再理会温宜,涧雪悬空,打算御剑去找郁洱。 “林陷。”温宜这次并没有拦他,只是在他身后轻声说,“你不该有这一劫,我只是好意劝你多思量,不要为了一个有魔族血脉的来路不明的人害了整个明心宗。” 林陷心里一震,他倏地回过头,一双浅棕色的眸子看过来,眼里满是警觉:“你说什么?有什么?” 温宜这下是真心实意在笑了:“……看来你还不知道。” * 郁洱收剑,木剑挽了个剑花,剑锋在擂台中央划破空气,气流荡出层层涟漪。 四周安静了有半分钟,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好”,如水滴滚入热油里,周边观赛的人群这才喧哗起来,嘈杂声中夹杂着惊叹与吸气声。 郁洱只淡淡垂下眼,手掌抹去剑尖上对手留下的血迹。上台时他就是拿着这把木剑上来的。他的对手是西北方势力最大的青阳宗最优秀的弟子,也是这次参赛的人选里最有望夺得桂冠的人选之一,虽年纪轻轻却已入金丹境,被师辈予以厚望。 上台时这个青阳宗的弟子看见他手里的木剑,不屑地笑了一声:“我只听人闲话时说你被你师父冷落——还以为都是谣言,没想到,林陷连佩剑都没给你?” 郁洱本来是在擦拭自己的剑背,那些挑衅的话落在他耳里他也毫无反应,甚至懒得抬头看对方,却在听见林陷两字时抬眼:“你叫他什么?” “林陷。怎么了?我叫不得?” “在明心宗,拜入宗门的第一课是向师长敬茶,谢他们教养之恩,再向天地起誓为人向善,此身此剑不与世与人争强好胜,只求明己心。青阳宗又是什么规矩,难道身为正道修士,却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尊师敬长’?你的师门教你直呼辈分比你高的人的名姓?”郁洱眼神比他的刀锋还冷。 他的对手一挑眉:“一个宗门里养大、除了姿色毫无可取之处,甚至至今还和我在同一境界的庸才,也值得我用尊称?” 青阳宗修士擅用刀,郁洱一眼就能看出这人手上拿着的刀是把好刀,刀光冷冽,锻造时用的也是上好的铁,估计是出自哪位锻造名家之手。 可惜了。郁洱想,这把刀没有一展其锋锐的机会了。 坊间留下的只会有郁洱以明心宗木剑十招以内越级取胜的佳话罢了,被打败的凡人从来没有留名的价值。 更何况明心宗护短,尤其护林陷,任何明面上对林陷的不敬都等同于对明心宗的挑衅;青阳宗最得意的弟子能说出这种话,就算没有宗门示意,其内部对林陷的讨论估计也是贬低不敬的态度,要知道再如何,林陷也是明心宗峰主之一。 先不说青阳宗这样与明心宗交恶会有什么后果,修仙人士里对林陷倾心的人不知凡几,至少今天与他比试的这个修士,怕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倒一段时间的霉了。 明心剑法是本宗门弟子上上下下都必修的剑法,与明心宗本身定位契合,以潇洒雅正闻名。众看客只来得及为郁洱所施展明心剑法时的洒脱身姿赞叹惊讶,还没来得及做出具体分析,血珠在阳光下扬起一道漂亮的弧线,那个青阳宗得意门生便倒在了擂台上。 擂台中央只留下站立的郁洱,木剑吃了血,浸润得发亮。 从来没人想到一把木剑也能像这样伤人,就如同没人知道郁洱在无人问津的这么多年里,在敛云峰的雪地里多少次挥剑苦练。他的师尊不关心他,他所能做的只有一次次挥剑,希冀哪一天师尊来检查他的修炼进度时能得他一句夸赞。拿剑的手被磨出茧,茧被压得发痛时郁洱在想,师尊那样怕疼的人,当初刚开始学习剑法的时候也要吃这种痛吗? 所有人都在为他震惊,为他欢呼祝贺,为他啧啧称奇。他看向周围,他的师尊不在,他的师尊没有看他。 只有他的师尊没有看他,那他的一切胜利、荣誉、赢得的欢呼就都没有意义。 他知道他的师尊目光的落点从来都不是他。 第48章 [十六]别害怕,小乖。 “你怎么不早说主角还有这么个设定?”林陷问。 系统看上去比他还懵:【我哪儿知道有,本来是没有的啊!】 【宿主是在担忧主角吗?】系统说,【还是说怕这个设定会对剧情产生影响?】 “有什么好担忧的,这是我展示我对他的嫉妒的好时机啊。”林陷说,全无所谓似的,“他现在能和金丹初期的人对打,胜过我也是迟早的事,我嫉妒他修为一日千里比我快过不少所以处处打压,不是很合理吗?” “对剧情产生影响就更不至于了,不如说,既然他以后要弑师屠宗门,有魔族这个设定才说得过去。” 要知道直到现在,在他前面的郁洱都一副勤劳正直但委屈可怜被欺压的模样,看着对他也是敬爱多过恨意,更何况他就算好感度负二十了也没做出什么坏事来,怎么看都是根正苗红的好孩子,就算会因为被自己针对黑化,也不该一步到位激化到要杀了自己的地步才对。 但加上魔族血脉这个设定一切都合理了。郁洱的魔族血脉一定是瞒不过去的,当初到这个世界来的时候系统把并没有给出原主被杀宗门被屠之后的剧情,因为所有与他相关的事都在这里就已经完结了。但现在林陷可以推断出,后续的剧情里郁洱必然是因为血脉暴露遭到了来自修仙界甚至世人不少偏见与歧视的。 至少这样算,原著里的郁洱杀了师尊杀宗门就说得过去了。难怪原著的名字叫《弑仙》。魔族做什么是稀奇的,剧情就是在逼迫他一步步往与正道作对的路上走罢了。 血脉的设定在,郁洱情绪失控或戾气失控一剑刺杀了自己再正常不过了。林陷思忖了几秒,只希望这个失控来得再早一点,他好速战速决从这个世界脱离——那么他现在要思考解决的问题便只有一个,怎样让郁洱即使失控也不对明心宗下手呢? * 林陷从涧雪上跳下来,动作轻巧漂亮。郁洱结束比赛托辞要去休息回去了,林陷想想,他应该是在找自己。 其他弟子里有比赛排得比较靠后的,因此其他人还在观赛,一见他来,纷纷向他道喜,只有师兄师姐面色凝重;林陷向众人点点头,被师姐示意有话要和他说。 这场谈话是在林陷的房间进行,竹月布下了一道结界,确保不会有旁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我想和你聊聊郁洱这孩子的事。” 林陷可不认为她面色凝重是要和自己说郁洱第一轮比赛大捷的事,试探着问:“师姐是想和我说他有魔族血脉的事吗?” 竹月赞许地看他一眼:“小乖果然是长大了。” “你当初要捡他回来的时候我们都不同意,拗不过你非要捡——那时你师兄就算出来了,他身上有魔族的血脉。”竹月摸摸他的脑袋,“你本来那时就是最有天赋的孩子——只是身体弱不利于修行——但你师兄都能看出来,你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林陷:……我还真没看出来。剧情里没提到这一点,他根本不会刻意去探郁洱的血脉。 “但小乖当时就是要带他回来。”竹月叹了口气,“你呀。” 林陷也叹口气。 也难怪师门上下对他不好好教导郁洱一事这么纵容。他们在心里或许根本就没认真觉得郁洱应该被林陷教导,只是不得不暂时接下这个隐患。而现在郁洱展现出来的惊人的天赋却让他们不得不重新做考虑了。 “本来我们只是想,就算有魔族的种族血脉在,若是这孩子在正道成长,或许也不会长歪。更何况小乖你是个好孩子,他在你的教导下如果能变成正道的助力,也算是明心宗的功德。但现在他就已经能越级打过修为比他高这么多的修士,但凡有一天失控,我恐怕……你知道其他名门正派都不会收下他,他现在成长到了这一步,也已经算我们仁至义尽。 “师姐并非要逼迫你舍弃他,师姐只是觉得,应该给你分析利弊,能让你好好考虑后再做出选择。师姐也不放心你身边有一个隐患。” 言下之意,是在问林陷要不要丢下郁洱了。 “没事的,师姐。”林陷笑着安慰她,“有我在呢,我是他师尊,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教导他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事。他做不好,我教就是了。” 他这句话话音刚落,窗外却传来了雷声。竹月开窗一看,厚厚的云层中天雷翻滚,天色顷刻间暗了下来。 林陷一愣:什么意思,天道看他执意要养大一个以后会弑仙的祸害,所以决定要先解决他? 竹月也是一愣,却反过来问他:“你要渡劫了?——不应该啊,元婴劫的六道天雷只是小雷劫,怎么会有这么厚的云层?”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刚刚出去的那一趟,是去见了谁吗?” 林陷:“见了天机阁的阁主温宜。” 竹月叹一口气:“他请你喝茶了?” “茶有什么问题吗?”林陷问。 “茶没什么问题,不如说,是别人想要都求不来的好东西——他倒是挺喜欢你。” 林陷:喜欢还故意和我拌嘴是吧。 但林陷算是懂了,他喝了那杯茶修为大涨,现在要渡劫到下一个境界了。 他来不及吐槽了,第一道雷劫已经快要落下来,师姐也来不及再去联系诸环,起身独自一人到房间外为他撑起了结界。 林陷急忙喊系统替他屏蔽痛觉,他可不想真体验一把被雷劈。 他在房间中央打坐,眼看天雷就要落下来,门却开了。他看见郁洱向雷劫中心走来,轻轻唤他:“小乖。” 林陷怔住了。 冷。彻骨的冷。 林陷从来没想过雷劫居然会是冷的,师姐为他护法让他不至于有生命危险,系统会为他屏蔽痛觉,但这种刺骨的冷意却会一直都在,无法摆脱。 深入骨髓的冷意钻进他身体里每一个缝隙里,顺着他的骨缝攀爬,他几乎是要失去知觉。林陷根本分不清面前这个郁洱是不是他太冷产生的幻觉,只知道郁洱抱住了他。 郁洱的手心是温暖的,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比他小了不少的孩子如今身形已经比他大了一圈,能将他整个圈进怀里。 “没事的,小乖。”郁洱的声音很轻很轻,气流从林陷的耳朵边滑过去,林陷感觉到什么很温暖的东西落在他发顶。 郁洱慢慢地亲吻他的发顶,语气温柔地抚慰他:“别害怕,小乖,有我在,不痛了。” “怎么?”林陷费力地抬起头,在郁洱耳边轻声问,“你一个人躲在山谷里渡劫的时候不痛?” “——你那时怎么就敢瞒我?” 第49章 [十七]奖惩分明。 林陷醒的时候已是深夜。他身体本就差得可以,渡雷劫对他比常人要危险许多。但林陷却能感觉到自己现在灵力充沛。灵力游走的感觉让他浑身都暖洋洋的,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感受过这种双手是温暖的感觉了。 他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不算好梦,但至少他在梦里依然觉得剧情的走向还在他的可控范围内。这一次梦里他与郁洱的结局不再是郁洱屠宗门了,梦里的明心宗还好好的,但是郁洱却被反捆双手押在青安峰的大殿前;林陷立马认出这是有人在青安峰大殿前设立了临时的行刑台,台下密密匝匝的全是人,看衣着,绝对不是明心宗弟子。 这里面领头的人林陷有印象,是青阳宗的那群人。他们群情激愤,与竹月诸环等人对峙,林陷侧耳,好容易才听清他们在喊的是什么—— 要么交出林陷,要么杀了郁洱。 ……搞笑,关他什么事。林陷盯着头上一片黑的天花板,意识渐渐回笼。修真之人不会轻易做梦,他梦见郁洱每次都有不一样的展现场景,估计是天道在向他暗示:如果放任现在这个局面发展下去,这就是郁洱血脉的事暴露之后的结局。林陷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师兄师姐最后的选择必然不可能是把自己交出去。郁洱是主角,本来就逆天而行,杀他的后果估计就是他黑化犯下更大的杀孽罢了。 按这样发展,师兄师姐估计也保不住。 林陷闭了闭眼。 “我睡了几天?”他问。 【三天。】系统说。大比都结束了。 林陷揉了揉眉心:“师兄师姐他们呢?” 【在堂屋,似乎是在商量什么事宜。】 他翻身下床。身体状况不错,没有任何疲惫感,一推门,门外夜色深重得像墨。他正要抬脚出去,却踢到了什么东西。 林陷低头,看见了坐自己房间打坐的郁洱。 林陷:“……” 郁洱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起身向他点点头。三天前抱着他喊“小乖”的郁洱仿佛是什么幻象一样,现在的郁洱又回复了之前毁了他的白玉扇时冷冰冰别别扭扭的模样。 “在这里干什么?”林陷问,他跨步出来拉上门,郁洱在他身后下意识抬手想替他挡风,迟疑了一下却又收了回来。 “来找师尊履行承诺。”郁洱说,看着他,“师尊答应过我的。” 林陷一顿,他思忖自己演技应该还在线,闻言神色怪异地看了看郁洱,似乎是震惊了几秒。他当然还记得要给郁洱一块玉佩的事,但他只向前走,没有半点要停留下来与郁洱好好谈论此事的意思:“你赢了?你大半夜蹲在我房间前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郁洱沉默了两秒:“我想亲口告诉师尊,这次大比是我取胜。” 林陷要笑不笑地看他一眼:“你当然会赢,你多能耐啊,你都能一个人渡融合劫了。” 郁洱一愣:“师尊在生我的气吗?” “我怎么敢?”林陷穿过回廊去找师兄师姐,“我的徒弟都能越级打过金丹修士了,哪儿有让我管的道理,多委屈你。” 开什么玩笑,你要是死在雷劫里世界就崩溃了我能不急吗? 郁洱低声否认:“但师尊是我师尊……” 林陷不说话。他一路行至堂屋,竹月他们果然还没睡,坐在椅子上议事,没开结界,应该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见他来了,均是一愣:“醒了?”看见他身后的郁洱,又微不可察地皱一下眉。 “师姐,”林陷喊,“我们什么时候回明心宗?” “我们正说呢。”简抚川说,“我们的打算是,你醒了我们就回明心宗——对了,小乖,你这个徒弟可了不得,他可是拿了这次大比的第一,你真该看看,其他宗门的人吓了一跳,真让人想不到……” 林陷眯眼:“他让人想不到的事可多了去了,岂止这一件?师兄师姐要是觉得方便的话,现在就开始准备回去吧。” 林陷转过身,直直地看着郁洱:“我也有一些只能在宗门内解决的事,要和我这个大徒弟说。” * 四年一次的大比当然不是白比的,获胜者可以得到天机阁的一卷启示卷轴,和一件会认主的法宝。大比结束后,宗门间互通消息或做一些交易也是重要的事。颁奖的仪式由不常面世的天机阁阁主亲自主持,通常在大比结束后第三天。 刚好是林陷一行回明心宗这天。 林陷还记着要维持自己“嫉妒徒弟突然冒出来的天分所以处处针对他”的人设,当然不可能让他风风光光地参加这个颁奖,回去之前带着郁洱去找温宜直接私下把奖品递给郁洱,说他身体抱恙急着回宗门,没办法亲自参加。 温宜似乎是笑了一下,向林陷递去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被林陷无视了。 卷轴按惯例交给宗主房修文,法宝自然是郁洱自己留着。令郁洱没想到的是,法宝竟然是一柄佩剑,剑身通体雪白,刻着“昆吾”两字。 林陷一眼就能看出这柄剑比他拐着弯借林不语之手送给郁洱的那把剑好得多,不经意般提了一句:“既然你自己有佩剑了,那便把你师弟赠给你的那把还他吧。” 郁洱眼神阴沉了一瞬,似乎是意识到林陷还在他眼前,又马上垂下目光:“不还。” 林陷眼神很轻地看他一眼:“你不愿还,那就留着。我有更要紧的事要说。” 郁洱攥紧了衣袖,眼神难得紧张起来:“师尊要说什么?” “奖惩分明。”林陷向右走三步,“你赢了,这很好,按照约定,我理应奖励你。我答应过你的。” “但是郁洱,”郁洱此时站在敛云峰正殿堂下,林陷站在高处向他弯下腰,“谁允许你对我有所隐瞒了呢?” 郁洱像是松一口气,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棘手的事:“师尊指的是我自己渡劫一事吗?师尊不要担心,我……” “你还记得我是你师尊?”林陷打断他,一拂袖,指向屋外一地皑皑白雪。 “你去外面跪着,我什么时候原谅你了你什么时候就能起来。” 第50章 [十八]“师尊不原谅我,我就不知疼。” 灯火通明,火炼珠一如既往正常运转,屋内温暖如春。林陷的暖手炉被放置在桌上,灯光下他专心致志,一手拿着小刀运气,一手拿着一块精挑细选出来的好玉细细雕刻。他活了三个世界二十多年,游戏没少打,手工活很少做,不做当然不是因为不喜欢,纯粹是不擅长。生活会向每一个人证明大家都有缺点。 小时候在孤儿院,所有孩子里他的千纸鹤叠得最差,老师对着他那一张实在是可爱得有些过分的脸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昧着良心夸他做得好,现在没人夸了,林陷很惋惜。 还不到半个时辰,他手上密密麻麻一大片划痕,伤口不断往外渗血,血滴从玉上滚落滴到桌上,看着可怖极了。林陷浑然不觉似的,仗着自己没痛感继续把本该落到玉上的小刀一次次控制不好往手上戳。 系统:【知道的你是在雕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自残。】 林陷懒得和他这个没审美的人工智能计较,自认为过程坎坷但结局应该是美好的。 系统:【宿主何必折磨自己,主角没让你非得自己刻,你去买一块不是更方便吗?】 “我给他雕一个,又没别的事做。”林陷垂着眼睛,似乎做这种事只是顺手为之。 【好可爱的兔子。】系统觉得感动,违心地夸赞道。 林陷:“……” 林陷:“这是猫。” 系统:【……】 * 屋外是敛云峰的千年冰霜,风吹不开愈下愈厚的雪。雪下得很静,和跪在雪地里的人一样安静。 郁洱不明白林陷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件小事介怀。 他从来都是不值得林陷多看一眼的,他知道林陷也如此认为,他没计较过,也习惯了,林陷现在提他的隐瞒的过失,更像是在拿这件事开刀,达成什么目的。 这么多年对他不闻不问的林陷与其说是厌恶他,不如说是不在意。林陷对什么都不在意,明心宗唯一骄纵备受宠爱的明珠就有对一切都不在意的资本,他大可以直到飞升都不去看一眼郁洱。所以郁洱知道林陷现在的刁难必然不是因为自己渡劫不告诉他,那会是因为什么? 他想起林陷渡劫那天,黑云其实很早就覆盖了大半边天。他一眼就看出雷劫中心是林陷的房间。元婴劫是小雷劫,有这么厚的云层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林陷并非越到下一级,而是直接跨越了两到三级。 郁洱不值得自己该是喜还是悲,林陷能直接到元婴中后期固然是好事,但那样的话,他与林陷的差距便又拉大了。就算林陷的那句等自己追上他的修为再考虑自己是谎言,但如果连这个谎言他都不能达成前提条件的话,他要多久才能真真正正光明正大地触碰到他的师尊呢? 他到的时候,雷光已经在云层里若隐若现了。林陷的房间周围布了结界,但郁洱看得出来,这个结界挡不住天雷,只能挡住外人偷听,结界里的人如不注意看,估计还不知道天雷马上要降临,也就是说,林陷很危险。 虽然竹月布下的结界与明心宗的各路心法剑法都同宗同源,但郁洱要强行从外面破开结界,也必然会遭到一定的反噬。这点反噬在郁洱看来当然和“林陷可能会有危险”不可能放在同一天平上衡量。他几乎一点不犹豫,主动开始运气攻击,想要强行破开结界。 结界很快便开始出现裂痕,打回来的反震力让郁洱太阳穴跳痛,脑子里全是耳鸣声,结界逐渐变弱的过程里,竹月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地泄露出来。郁洱无意去刻意偷听林陷要和竹月说什么,但不可避免地,竹月的话语里会有一两个字词在他能听见的时候盖过耳鸣声落进他耳朵里。什么“魔族”,什么“血脉”,什么“仁至义尽”。 最后一次,当他彻底破开结界的时候,他听见竹月说:师姐也不放心你身边有一个隐患。 郁洱脑子里嗡的一下。 他其实并非生来就是酒馆的跑堂,并非生来就食不果腹无家可归。他其实出生于一个小宗门,虽然并不富裕,但父母均健在,过得也还算平稳。直到后来母亲仙逝后父亲也逝去了,他不知为何就被逐出宗门,甚至一句解释都没有。他明明什么错都没犯。 这一切的不公与无来由的苦难,原来竟然都只是因为这什么没来由的血脉说。他自认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一出生就要被打下烙印? 但是、但是,林陷一定不会丢下他,他是林陷主动捡回来的,就算竹月要赶他走,林陷既然当初会带他回来,现在也定然不会丢下他的吧?天下任何世人都可以舍弃他,但是林陷不会。 一双白色短靴停在他眼前,鞋面上用金线绣了祥云纹。整个明心宗只有一个人吃穿用度都奢华得没限制,所以整个明心宗只有一个人。 郁洱抬起头。 他的师尊,林陷。 敛云峰总是在飘雪,雪花落进林陷的乌发里,倾泻的瀑布一样浓密漂亮的长发,被白色的星星点点点缀打湿。 “你知错吗?”林陷问。 和几年前被自己的宗门赶出去时一样,郁洱仰起头,他问:“我错在哪儿呢?” 林陷蹲下身,眼神无波无澜,似是在看什么死物。明心宗众人拥戴、备受宠爱的明日之星,本就该有这样的神情:“你错在向我隐瞒。” 郁洱低着头不看他:“弟子只是害怕师尊担心,并没有刻意隐瞒师尊。师尊之前从未过问弟子修行进度,怎么这次怪我不报?弟子不认为自己有错。” “你独自一人跑去敛云峰后的山谷,一个人度过了雷劫,从头到尾都没有告知我,若不是这次仙门大比,我甚至可能会一直都不知情,这难道不叫隐瞒吗?你不是故意瞒我的?”林陷几乎要被他气笑了。 郁洱不说话,沉默地垂着头。 “……你起来吧。”林陷说,“我就当没收过你这个徒弟。” 他一拂袖,宽大的袖角从郁洱眼前打过,脚下的积雪咯吱作响,被踩进泥里,林陷转身就要走。 “师尊!”郁洱叫住他,“师尊……是不是知道我有魔族血脉了,所以才要找理由赶我走?” 林陷转身看着他,长久地凝视他,许久才说:“……是。郁洱,我不能给我的宗门留下一个隐患。明心宗是带我长大、对我有恩的地方,我本就不该拿宗门来冒这个巨大的险。” “师尊口口声声提起的只有自己的宗门,师尊从头到尾,有没有过哪怕一秒为我着想呢?”郁洱问。 林陷只皱眉:“想你对我有所隐瞒,还是想你知错不认?” 郁洱调整气息,脊背挺直,却让人觉得他的坚持已经一点点被弯折。他伸手抓住林陷的袖角,慢声向他恳求:“师尊想罚我,我认。师尊认为我有错,为我生气也好,怪我的存在让宗门向你施加压力了也好,我都愿意认也愿意承担下来。我可以一直跪在这里,跪到师尊回心转意,只求师尊……不要赶我走。” 林陷不说话,淡漠地看他一眼,进了屋。 * 修真界不似现代,没有天气预报,但明心宗有观天象的手段。傍晚时就有小童来敛云峰,告知林陷今晚有大雪,让他特别注意保暖,无事便不要出门,小心着凉,末了还学房修文的样子和语气,皱着眉说了一句,“生病了又要给人添麻烦”。林陷笑着摸摸小孩儿的脑袋,往他手里塞了一块饴糖,让他回去告诉师尊,说自己知道了。 林陷的目的本来就不是故意折腾郁洱,不可能真的让郁洱跪到自己回心转意你;更何况今天既然有大雪,要是郁洱真的故意折磨自己出了什么岔子,那可就真的出大事了。 “去看看吧。”林陷皱眉,“别真把孩子给冻死了。” 系统:【主角是修仙之人,不会怕冷的,宿主心疼他可以直说。】 林陷语气怪异:“你可真不是人啊。” 于是待郁洱一抬眼,看见的便是向他弯下腰,正将一个暖手炉塞进他手里的林不语。 “师兄。”林不语和林陷极像的那双浅琥珀色眸子担忧地看着他,“你疼吗?” 郁洱苦笑一声。在睁眼前他还在幻想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人可以是师尊。 “师尊不原谅我,我就不知疼。”郁洱说。 林陷:“……”哪儿来的恋爱脑。 郁洱刻意不开护体,膝盖下已经结了一层冰。林陷叹气揉了揉他的膝盖,燃了一张还火符。 郁洱因为寒冷而呆滞的眸子这才动了动:“那是我给师尊的……” “不是,”林陷真怕他以为自己拿他送的东西送给了了林不语,“是三师……伯送给师尊的,我拿来温茶用。” 郁洱笑一下,像是放宽了心:“那师尊把我给他的符自己留着用了对吧?” 林陷看着他。那怎么着,我还能扔? 60-70 第61章 [五]传情。 天界也无白天黑夜的区分,但比起主神空间这里好就好在到处是亮堂的,且是有时间流转的。这里只有白日,光明会与每一个生活在这里的天使永存;与之相对的地狱则是只有黑夜,人间则是两者兼备。 所以天界没有月亮,月亮是林陷浅金色的短发。 该说法为坊间流传,流传的起源是去过人间的天使里林陷的倾慕者——实际上,与林陷同辈份的天使里少有不是林陷的倾慕者的。 这里没有网络,交流方式很原始——靠喊,靠口口相传。因此系统获取消息的能力不比林陷快多少,听见“月亮”两个字时怪异地沉默了几秒。 刚得知自己居然还能是月亮的化身的林陷比系统平静多了,他一点反应也没有,继续写他的情书。 说是情书也不尽然。 刚说到,天界的交流方式很原始,但天使到底是天使,天界有一条横穿整个天界而过的河,河里的不是水,是雾气和云和巴掌大的星星。这条河被称之为天河,天使们会往河里投放附着魔力的定向漂流瓶——一般用来写匿名信,准确寄给特定的人,当然用以侃八卦的天使也不少。 原著是游戏,林陷对这个违反科学常识的设定接受良好。 成就一里要求写的漂流瓶就是要往这条河里投放,本就离得不远,随寄随达。林陷此刻要写的就是这个漂流瓶。漂流瓶里放纸条,用自己的金线系好,它会停在收信人家门口的云上,有点电子邮箱的意思。 萨恩被禁止进入林陷家里的这段时间里,林陷当然也不会去找他。 但萨恩也没闲着。 两家隔得太近,林陷的书房的窗就对着萨恩的卧室,林陷在书房的时候,萨恩就在他对面盯着看,林陷一开始会自动忽略他,但萨恩似乎能看见他就已经算占便宜了一样,对这种长久的单方面凝视很受用。林陷想了想,拉上了窗帘。 萨恩便开始往林陷半关的玻璃窗上扔一些小物件,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幼稚,但有效——林陷把自己的看书地点移到了卧室,由是得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清净。 在得空规划接下来的剧情走向的同时,他的成就任务也必须提上日程。 他并非不会写情书,要改变自己的字迹掩盖风格也不算难事,但一个人的语言习惯是改变不了的。更何况萨恩作为暗恋他的幼驯染,平日里对他的观察只多不少,比林陷常不在家的爹妈都要熟悉他。 这样来看,成就要求他走“因为天使的规约与萨恩保持距离,但同时按捺不下爱慕之心天天向他写信一写很多年都没被发现”的剧情实在有点神经。 林陷看着纸条思考,发了有一会儿的呆,最后唰唰在定向漂流瓶的纸条上写下了五个飘逸潇洒的大字:“日安,吃了吗?” 系统:【……】 你也挺神经。 林陷用自己专属的金线把纸条卷起来系住放进小玻璃瓶,跑了老远,到荒地填了一个伪造的地址,然后扔进那条云雾与碎星的河流里,故作高深地反驳系统:“你不懂,别插嘴。” 林陷的无聊的问好活动持续了半个月,半个月里萨恩找不到和他说话的机会,看得出来愈发烦躁了,这天终于向这块荒地发来了回信:再发我就杀了你。 林陷:。 他终于改变了信件内容,第一次写了点有意义的内容:为什么啊?可是我喜欢你啊。 情欲对天使来说是大忌,喜欢与爱却不是。天使与神明皆崇尚纯洁的爱。林陷写这几个字写得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同时不出他所料,萨恩对这张纸条也没回信。 倒是到第二天,萨恩来敲响了他的家门。 怪得很,萨恩看上去似乎还憔悴了不少,羽毛都显得没那么有光泽了。一开门他就开口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林陷狐疑地看着他,他问不出“那你说说你错哪儿了”这种狗血必备台词,于是点点头:“对,你错了。” 萨恩显然是被他哽了一下,但很快收拾好情绪,看上去低落极了:“那你愿意跟我说话了吗?我其实是有一些拿不准的事情想和你商量。” 林陷一顿,侧身让他进来,随意地往沙发上一坐,一点没有要招待客人的自觉,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问他:“说说?”。 萨恩像是在犹豫,他坐到林陷身边,再坐近一点,好半天,递给林陷一张纸条。 林陷低头一看,是他用虚拟地址发给萨恩的那张,“我喜欢你啊”五个字被他写得极其敷衍潦草,螃蟹跳舞蜘蛛劈叉不过如此。 萨恩低着头,看上去可怜极了:“有人发匿名信骚扰我。” 林陷:“……” 林陷:“别在我脑子里笑了,有点吵。你作为人工智能感情有点太丰富了。”系统识相地闭了嘴。 林陷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可我看着,这个应该是情书呢。” “是吗?”萨恩问,“还以为在威胁我。” 林陷好脾气地点点头:“是啊,这不是写了喜欢你吗?” 他说完这句话看着萨恩,有意问他打算怎么应对,却看见萨恩看着他的眼睛,仿佛拆解他的每一个表情那样专注,好久才问:“那有人说喜欢我,林林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林陷不解:“要有什么想法?” 萨恩移开目光,手又不自觉地想去抓林陷的手,顿一下,规规矩矩地背回来:“你看,林林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但是有人大费周章向我示爱。” 林陷瞬间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好笑。 “这样啊。”他低下眼睑,萨恩看不清他是不是在笑,“那不是好事吗?如果你要和这个人陷入恋情的话那祝福你哦。啊,不过,你要记得不要违规,你之前的行为就有些过界了。就算违规你也要记得别被神发现。” 林陷说到这里迟疑一下,伸手摸到左耳上的耳坠:“不,还是别违规的好,如果你的天使光环变脏了,这个耳坠我会取下来的……啊,其实我应该现在取下来还……” 他的话还没说完,萨恩便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他的另一只手将林陷作势要取下耳坠的那只手取下来,亲了亲他的指根。 “你不要说这种话。”明明是他自己要来挑衅的,他却表现得像是自己才是被伤害的那一个。 他拉着林陷的手将他拉过来,像是要把林陷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不要说这种话了。” 林陷语气缓和了些,像是真心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怎么了?” “对不起。”萨恩抱着他的肩膀说,“我以为你会对我有一点点在意的,我不该试探你。” “对不起什么?”林陷叹口气,“我是真心祝福你的啊。我当然在意你。” 萨恩倏地抬起眼,深红色的瞳孔像是要滴出血来,抵着林陷的鼻尖:“你不要祝福我。” 林陷已经再三确认过了,这次的这个男主没有什么黑化值,他本身就不太正常。但林陷已经有了应对经验,面对这个过近的距离,很有防备心地向后仰一点,空出来的那只手抵在了萨恩的肩膀。 ——手上是一把匕首。 “你又想像上次那样……”林陷顿一顿,萨恩替他补完他不好意思说完的话:“想亲你。” “你不可以强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林陷说。 “为什么?”萨恩说,“可是我们小时候你都愿意亲我的啊。” “你刚刚说了,那是‘小时候’。” “如果我非要亲呢?”萨恩问,“你又要下命令赶我出去吗?” “你试试。”林陷说,“你亲下来,这把刀就会插进你的肩膀。” 萨恩却笑了,放低身体凑近他:“刺深一点。” “肩膀这个部位没有能一刀致命的地方,你要不要换个地方,比如,心口?” 林陷不理会他。萨恩却主动抓住他的手,刀尖对准自己的胸膛,另一只手重新揽住林陷的肩,要他和他紧密地贴近。 林陷眼睁睁地看着刀尖没入萨恩的躯体,脑子里嗡一声响。 萨恩在吻他,忘我地、像在汲取生命一般,架势像是要把林陷嚼碎了吞下去,抚在林陷脑后的那只手却还是温柔地,慢慢地捏揉他的后颈,尝试安抚他。他太久、太久没看见林陷了,思念会把所有的理智都熬干,如果再不能触碰林陷,那不如直接杀了他。 林陷只一开始反抗了一下,渐渐地却不挣扎了。他的手一动不动,却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他手里的匕首流到他手上,滚烫、粘腻,是血液。 鲜血打湿萨恩的衣物,浸润了他翅膀上的羽毛,但他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只垂着眼睛亲吻林陷,刀身刺得越深,他的吻就越深。 他不知道这个吻持续了多久,让他停下来的是林陷轻微的抽泣声。他回过神,咸苦的液体流进了他嘴里,发涩。 萨恩一愣。是林陷的眼泪。 “林林……”萨恩瞬间慌了,要笑不笑的表情也收了起来,“你在哭吗?” 第62章 [六]整整一个屋子的人形木偶,全都长着林陷的脸。 林陷什么话都不说,垂着脸不出声,眼泪顺着他瓷白的脸颊不断地向下滑,把他颊边的金发都濡湿了。 他哭起来很安静,不声不响的,只偶尔小小声地吸气。小的时候受了委屈也不会有大人帮忙出气的孩子就会有这样的哭声。有的孩子会在要求得不到满足的时候大哭大闹,因为大哭大闹往往会让父母屈服,从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林陷小的时候父母不经常在家,他更多的时候是在萨恩家;萨恩的父母虽然很喜欢他,但他怕麻烦对方,通常都是安安静静自己看书或者过家家,还要被萨恩这个天生的烦人精抢东西。 所以林陷小时候也不经常哭。 他现在这个样子太少见了,萨恩毫无章法地胡乱擦拭他脸上的眼泪,他手重,林陷的脸上就会留下印迹,在林陷细腻的皮肤上红得格外狰狞。他生怕自己把林陷弄疼了让人家哭得更厉害,低下身来细细地亲掉他脸上的泪。 林陷甚至都不看他一眼,过好久才渐渐止住眼泪,一抬头,看见萨恩递过来一杯温水,前胸还插着那把匕首,血液干透凝固了,看上去有点滑稽。 林陷找到窍门了。比起什么契约什么强制惩罚,他自己才是萨恩最强力的束缚咒。 他接过水杯抿一口,温度正好,贴着手掌很舒服。他抬起另一只手放到萨恩的伤口上,疗愈的光芒从他手心溢出。 萨恩有点受宠若惊地看了他一眼。 作为战斗天使,林陷的疗愈学得实在是差,手忙脚乱给萨恩处理伤口疗伤,把自己火气疗起来了,只觉得是萨恩让他平白无故有这一遭。 哪儿有让他给人疗伤的? 萨恩自己并非不会疗伤,甚至可能比林陷做得好,但他一动不动,很乖巧地看着林陷施展魔法,看上去很享受似的。 离伤口愈合还剩最后一点,林陷却放开了手,白色的光芒从他的手中消失。他看着萨恩隐藏在破了洞的衣物后还在渗血的狰狞的伤疤,移开眼睛,不去管了。 萨恩低下眼,神情很是委屈:“我好痛啊,林林。” 林陷睨他:“痛着吧,你该。” 萨恩闷着声笑。 受伤的虽然是他,但断没有让林陷来哄他的道理。他自己也放着伤口不管了,先小心翼翼地吻林陷:“你还生气吗?” 林陷不理他,低着眼睛很专注地喝水。 “对不起。”萨恩说,“我不是故意要这样对你的。” 林陷拿余光看他一眼:“那难道是我逼你的?” “是那个魔法阵。”萨恩跪坐在地板上,扶着林陷的膝盖仰头看他,难得好声好气地哄。林陷还是不看他,等着他还能编出什么鬼话。 “这个魔法阵需要定期加强,”萨恩说“很简单的,亲我就可以了。” “不加强会怎样?直接失效了不是更好吗?”林陷表情毫无波澜。 “我会死。”萨恩说。 林陷愣一下。他这下终于肯看看萨恩,眼神带着点狐疑的意思。 并非他不信人,实在是萨恩给他留下的印象让他觉得此人非常不可信——天使里的异类。但凡说这话的是其他天使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表露担心;但林陷又怕他说是是真的,无他,就算萨恩不值得信任,但是在契约里加上“不加强魔法阵就会死”这种限制,的确是萨恩这个疯子干得出来的事。 “是么。”他轻轻问。 “是真的,骗你就诅咒我再也看不见你。”萨恩说。 林陷:“……”那可能是真的了。 “那定期是要多久?” “一个月。”萨恩说,“我真的只是希望我们能长久地在一起。你看,我现在离不开你。” 林陷不说话了。沉默地忽略了他那句近似表白的话。 * 毕业后的假期只有两个多月,去战斗部门报到那天,萨恩非要林陷和他一起。 他给出的理由是:“林林报到之后就要去给那个克里斯汀当副将了吧?但我要从底层开始,我们就连住的地方也不在一起,我或许要很长时间不能再见到你。仅仅只是在和你分开之前再和你一起走过短短的一段路而已,这样也不行吗?就当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林陷一心软,没来得及拒绝,萨恩自顾自地说:“那我们说好了哦。” 林陷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低头“哦”了一声。 但是去报到那天,他还是到了萨恩的家里,百无聊赖地站在萨恩家的玄关,看来开门的萨恩呆滞在原地。 林陷皱一下眉,抬头看一眼萨恩客厅里的钟:“你还没开始收拾行礼吗?十分钟之内你还没准备好的话那我就自己先走了哦。” 萨恩这才回过神:“不,没有,我马上,你先进来坐着等我好不好?” 林陷:“九分四十秒。” 萨恩:“……” 他只好转身进去收拾行礼,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带,但他隔几秒从卧室探头出来看一眼林陷,像是生怕他趁自己不注意跑掉。林陷烦不胜烦,主动站到了萨恩卧室门口。 他从来都很有边界意识,小心地注意着不要窥探别人的隐私,低着头看自己脚下那一小块地面。 萨恩却主动走过来,让他抬起头。 “你可以进来看看。”萨恩说。他暗红色的眼睛盯着林陷,声音似乎是在蛊惑他:“要看看吗?” 萨恩的卧室里除了床和床边靠墙的书桌,剩下整整三面都是书架。 但是书架上摆的却不是书。 是木偶。 整整一个屋子的人形木偶,全都长着林陷的脸。金色短发,浅棕色的眼睛,表情有笑着的有在发呆的有意气风发的也有他第一次在实战演练里失败时失落的。 卧室的桌子上还摆着一个半成品,刚组装好四肢,身体还是光裸的,但已经画好了表情。是在哭泣的,显然是参考了前些天那件事。这里没有摄影机,但是萨恩却用自己的眼睛作记录,把林陷当时哭泣的表情刻画得犹如情景再现。 林陷现在知道为什么萨恩执意要和他进入同一个部门了。 他在看着林陷。准确来说,他在观察林陷,然后记下每一个细节。 所以他知道林陷的每一个习惯、每一处软肋、每一个疏忽。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放下防备,什么时候能为他心软。 被一屋子的玻璃眼睛看着,林陷有点头皮发麻,忍不住想退出去。 但他又不想表现得很在意,于是装作没看出来那些木偶是他的样子,语气平淡地继续他的倒计时:“还剩五分十一秒。” 萨恩却要主动和他提起来:“林林现在还喜欢木偶吗?” 林陷又看一那三面书架上的木偶,粗略地数一下,大概一百多个,每一个都雕刻得很精细,看得出来做这些木偶的人技术很不错,至少一定练习过很久。 “不喜欢。”林陷说。 “那好可惜,”萨恩似乎有意不戳穿他的避让,也不去提醒林陷这些木偶雕刻的是谁,“我学了很久呢。林林小时候很喜欢木偶,我想做一个送给你的。” 林陷不接他的话了:“三分三十六秒。” 萨恩:“……” * 说只有短短的一段路便真的只有短短一段。萨恩是去新成员登记处报到,林陷却是要直接去找克里斯汀。 到大门处要分开时,萨恩将手放到心口处。 他将自己的伤口硬生生挣开,血液瞬间浸染了衣物,然后可怜巴巴地看着林陷:“我伤口开裂了。” 这并非他第一次这么做。这些天他一直如此,在伤口快要愈合结痂时把它撕开。 林陷看看他:“你自己治疗,你又不是不会。” 萨恩低下头,努力让自己的视线和林陷持平:“但是我好痛,你抱我一下好不好?” 虽然来得比较早,但是大门处不止他们两人,林陷有些犹豫,正要拒绝,就看见萨恩失落地弯腰看他的眼睛。 “我只是想抱你一下,你已经很久没主动抱我了。”萨恩哀求他,“我们小时候不是经常这样吗?” 林陷:“……”他们小时候也不算林陷主动抱他,是萨恩拿走了他的娃娃,非要林陷拿自己代替,否则要他抱一下才肯还他。那时候的林陷还没学过战斗,一边忍着眼泪一边委屈巴巴地抱他。 林陷叹一口气。萨恩知道他是默认了。 他的翅膀伸到身前,将林陷揽进自己的怀抱,挡住了别人的视线,手抱住了林陷的肩。 萨恩比林陷要高出一个头,拥抱时他低下头,将脑袋放在林陷肩窝,还趁机胡乱地蹭了蹭。 他的手箍得很紧,林陷几乎要喘不过气,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的锁骨上碰了碰,触感是温热潮湿的。 他怀疑萨恩是悄悄亲了亲他的锁骨,但是萨恩很快移开了,点到即止地结束了这个怀抱,快得像那点温热的触感是一个幻觉。 “我会时常来见你的。”萨恩说,“林林记得保护好自己,如果克里斯汀对你做出什么……” “找我做什么?”林陷奇怪地打断他。 萨恩伸出舌头,眯眼笑了一下:“加强魔法阵啊。” 第63章 [七]你刚刚去见了谁? 在战斗部门的生活并不难过。因为原世界的世界观重点并不在战斗上而是在恋爱上,两族的战争充其量只是背景,所以战力系统的构建并不算严谨,甚至可以说薄弱。天界没有血统论,职业也没有世袭一说,会战斗的天使到处都是,将清正严明奉为圭臬的种族严格将能力当作评判标准。 两界持续几千年没有分出胜负的战争基本呈现疲态,两边都打得不是很积极,擎等着哪方先求和或者来个突然的变动就可以顺理成章结束。且不说在人族逐步实现热兵器的大范围应用下天地两界仍保留近战中冷兵器的使用,从现场来看,战斗的基本形式是远程施展魔法和放各种大中小型魔法阵。 一般简称光污染。 以上前提下有天赋加持再加上大天使长克里斯汀不知为什么对他格外照顾,作为反派的林陷的参军生涯竟然有些舒心。 给萨恩发漂流瓶写情书的成就任务还在继续,不过由于没什么机会溜出去,林陷一般是写好三四封之后一起寄——因为战斗部门这边是一周统一收一次信件然后分给各位收到信件的天使,因此竟也没露陷。 后来萨恩似乎是不耐烦了,林陷偶然从一位同事口中得知,萨恩告诉收发信件的那位天使,再有从这个地址寄来的漂流瓶一律扔掉,林陷笑得很得意,依然坚持不懈地写信寄信。 一个月的时间快得有如一眨眼,林陷自己算着时间,不出错的话,今天萨恩要来找他加强他的魔法阵了——简称续命。 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到了时间快要临近也没等来人,林陷自己先坐不住了,他推开门下楼,刚走出去没几步,突然被谁拉过去,白色的羽翼先遮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林陷跌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是萨恩。 他从萨恩的手中挣出来,一言不发地转过身。虽然并没有约好一定要在什么时候在哪儿见面,但要说没生气是不可能的。 林陷看萨恩一眼,等对方先开口。 “我在等你。”萨恩说,他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一枝金色玫瑰。 林陷:“……”土诶。 “你既然来了,怎么不直接来我房间找我?”林陷问。 “怕有损未来的大天使长的名声。”萨恩无辜地朝他眨眨眼。 林陷根本不信他的满嘴跑火车,仍看着他。萨恩举起手作服输状,将自己的翅膀收了回去。 “因为林林永远不会伤害我——林林不忍心伤害任何无辜的人,所以我赌林林一定会来找我。”萨恩说,“林林太容易心软了,一点小代价就能让林林束手束脚。” 林陷沉默了几秒,问他:“你认为你的命是小代价吗?让我为你担心与其等价的话,我的担忧也是小代价吗?” “我的命不值一提,但如果能让林林为我担心几秒,它就价值千金。”眼看林陷又要生气,萨恩迅速滑跪,“我错了,我以后不这样做了。” “……”林陷一口气没来得及发作就先泄掉了,心不甘情不愿地拉着萨恩的衣领,迫使他弯下身来,泄愤一样一口咬在萨恩的唇上。 萨恩夸张地“嘶”一声,然后闷着声笑,引导林陷张口,撬开他的牙齿,去与他唇舌交缠。魔法阵又开始发烫,但不像是第一次那样快要燃烧的触感,比此时上升的体温稍高一点的温度熨帖着他的舌尖,林陷诡异地觉得有点舒服——这个念头一进入脑子,林陷猛地一惊,不小心咬到了萨恩的舌头,和萨恩分开了。 萨恩吃痛,却没怪他,反而第一时间问林陷:“我弄疼你了吗?” 林陷摇了摇头。他难得地有些惴惴不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天使光环。 还好,光芒没有变化,还是一样的亮,应该也没有染上污浊。 萨恩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眯起眼,眼瞳倏地暗下去,轻轻抚摸林陷的翅膀,顺着羽毛的走势沿着翅骨向下,动作缓慢而轻柔,不如说……暧昧。 林陷一个激灵,他向后退一步,原本放松地垂在身后的翅膀也警惕地收紧。 他比萨恩矮了不少,需要仰头才能和他对视,说出来的话却是命令式的:“你不许摸我。” 萨恩乖顺地点点头说好,动作却突然一顿。 他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将林陷与肩膀连接处那里的翅膀上的羽毛拨开,动作束手束脚的,像是生怕自己不小心把林陷弄疼了。 林陷正要开口,萨恩制住他,说:“别动。你翅膀上有伤口。” 林陷很懵:“哪儿有?” 萨恩轻轻在他羽翼上按了一下,林陷费力地转头去看,貌似确实是有一道小划痕,不知道愈合没,血迹染在洁白的羽翼上看着有些狰狞。只是他这些天就算是战斗也被保护得很好,再加上系统贴心地自动开启了痛觉屏蔽,他自己根本发现不了。 “怎么不去疗愈部找人给你恢复?还是说他们眼瞎没看见?克里斯汀呢?他怎么带你的,也不管你?”萨恩表情虽然是冷静的,眉头却紧皱,颇有一种“你看吧你离开了我所有人都欺负你”的架势。 林陷没好气:“他是我的上司又不是我妈。更何况你拿刀往自己身上捅窟窿的时候不吭声,怎么现在这么一点小伤口还要紧张?” 萨恩觉得这句话简直不可理喻:“这哪里一样?” 林陷:? 他一抿唇,打算离开,既然魔法阵的加强已经完成了,他就懒得和恋爱脑讲道理。萨恩却拉住了他:“那你至少要让我帮你治疗吧。” 林陷:“那你可得加紧,再不动手它都自己愈合了。” 萨恩将他拉过来,几乎是在哄他:“很快的,林林,把翅膀张开,让我看看。” 林陷:“……”有什么好看。 他收在身后的羽翼反而合紧了些,不悦地问:“你就这样不也能看吗?” “我怕你自己又有忽略的伤口,”萨恩说,“我就该再刻一个法阵,让你和我痛感连接,以后你哪里受伤我都清楚。” “不要,好麻烦。”林陷嘴上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人却转过身,主动打开翅膀,将洁白的羽翼完整地展现给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个普通的动作让他有些羞耻。 萨恩先是将他刚刚发现的那个小划痕愈合了,然后长久地,入神地凝视林陷的羽翼。天使的翅膀总的来说大同小异,但林陷似乎连羽翼都长得要比旁人好看些,是优雅与圣洁的示范。这么漂亮的翅膀,如果绑起来,用别的东西弄脏…… 萨恩闭了闭眼,低下头亲了亲他与肩膀连接处的羽毛。 林陷轻声吸口气,这触感实在太怪异了,他转过身,皱眉问:“怎么了?” “没什么。”萨恩低下头轻轻咳嗽一声,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没有别的伤口了。” * 这一趟出行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林陷回去时看了一眼一楼的时钟,只用了二十分钟左右。 他走上二楼,刚好撞上拐角处的克里斯汀,对方似乎对他此时上楼一点也不惊讶,他微微一笑,将手上拿着的热牛奶递给了林陷,林陷接过来,很习惯他的举动。 克里斯汀总是这样,他为人很温和,各方面都很关心林陷,只说是作为前辈对他的照顾。 “你刚刚出去了吗?”克里斯汀问,“去见了谁?” 林陷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说了真话:“见了朋友。” “是萨恩吗?那个立志要成为你的助力的孩子?” 林陷有些尴尬,低头喝了一口牛奶。 “你和他关系很好,”克里斯汀沉吟一下,“以后会成为伴侣吗?” 他问得太直白了,林陷被这句话吓得呛到了,连忙摆手:“不不,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克里斯汀笑笑,表情很温柔:“没什么好害羞的,你也到这个年龄了。” “您也没有伴侣。”林陷直说。 “我有心仪的对象,正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寻求他的意见。”克里斯汀回答他,林陷的好奇心起来了,克里斯汀却不打算多谈,将话题拉回来,“话说回来,我刚刚在楼上看见你们了,他用翅膀把你挡得严严实实,我还以为是我认错人了呢。” 林陷不知道这个场景被他复述出来怎么会显得这么尴尬,克里斯汀还在接着说。 “——所以我才以为你们打算成为伴侣。你年龄比较小,可能不清楚,天使一族的求偶其实是可以用翅膀表示的。兼具攻击和保护之用的羽翼可以挡在旁人身前,有为其庇护的意思,常用来表示对被保护的天使的倾心。” 林陷眉心一跳,尝试敷衍过去:“他只是在帮我挡光罢了。” “是吗?”克里斯汀笑笑,“我也觉得是这样。” 林陷:“……” 他突然想起,自己和萨恩接触时间并不短,萨恩对他的感情——至少从表面来看——也并非只有情欲而没有爱意,但不知为什么系统却从来没有过好感度增加的。 是因为萨恩就是在享受为自己付出的感觉吗?这算什么,天使中的马蒂尔德? 他久违地把罢工一样沉默的系统叫出来:“萨恩对我的初始好感值是多少?” 系统:【回宿主,是两百。】 满值。 林陷:“……那我的成就四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不要担心,】系统信誓旦旦,【后面会降的。】 谁在担心它不降啊! 看林陷不说话,克里斯汀以为他也在纠结,摸了摸他的头,像是在安慰他。 “我只是害怕你被萨恩哄骗,你太容易心软了,有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他成为伴侣……你可能认为我在诋毁他,只是,比起我在你心里的印象,我更担心你的安全,和你的意愿。” 林陷怔了一下。 “如果你被他胁迫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帮忙。作为你的领导者,我有义务保护你。”克里斯汀稍低下头,海蓝色的眼睛与林陷对视,像风暴来临前的海面,“请再信任我、也多依赖我一点吧,林林。” 第64章 [八]你也很享受,不是吗? “……”林陷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表述,手心里那杯克里斯汀提前为他凉好的牛奶此刻却有点烫手,“谢谢关心,我有什么需要依赖您的事呢?” 他装傻充愣,刻意不提“信任”两字:“我姑且是‘毕业速度最快的毕业生’的记录保持者呢。” 克里斯汀低头笑了一下,很无奈似的,却不计较他的装傻。 他伸出手,似乎是要碰到林陷的脸,林陷下意识瑟缩了一下,退了一步。克里斯汀于是将手收回来。 “那个耳坠,”克里斯汀的手指屈起来,虚指了一下林陷的左耳,“是萨恩的对吧?他从来没有带过天使光环。” 林陷看着他,笑了笑:“普通的耳饰罢了。” “我并没有说它不普通。”克里斯汀说,“只是我想起来,禁书里有过利用天使光环刻强制魔法阵的做法。” “大天使长还看过禁书?”林陷佯装好奇,言下之意其实是“既然你也看禁书了,那禁书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所有禁书的认定和审核都是由在任的大天使长统一看过后投票决定的。”克里斯汀以纵容的语气回答道。 林陷歪了一下脑袋。好吧。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恶魔是怎么产生的吗?” “您指路西法?”林陷摇摇头,“史书记载,是因为他违反了天使规约,至于具体是哪条……” “是####。”克里斯汀说,“他做了和刚刚提到的禁书上一样的事情。他将自己的天使光环做成吊坠,利用它刻画魔法阵控制自己的伴侣。” 林陷愣一下,他其实知道萨恩利用那个光环把生命与自由交到自己手上也是对他的控制。表面上来看林陷可以任意命令他,但是实际上,萨恩太了解林陷了,他知道林陷根本不可能也不忍心伤害他,于是利用林陷的心软,用表面上的失去自由来交换与林陷的亲密接触。 但是—— 林陷摇摇头:“他没有伤害我的意思。我与他一同长大,他虽然有些粘人,有些不讲道理,但我知道他不会做出随意伤害别人——特别是我的事。” 克里斯汀突然笑出声来,笑他的天真可爱:“路西法刻下那个魔法阵的本质也不是伤害自己的伴侣。我刚刚说了,他堕落的原因是####。当然,他的伴侣最后也成为了恶魔。” 林陷:“……”他瞬间明白过来,脸腾地一下红了。 那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性癖嘛。这也要说人家堕落,难怪人和你开战。 “总之,”克里斯汀的语气缓和下来,“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他好。” 他看一眼林陷的耳坠: “对于恶魔来说,有什么是不普通的呢?” 林陷想说萨恩现在并不是恶魔,却也知道这句解释极其无意义。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他有胁迫你带上光环并刻下魔法阵吗,林林?”克里斯汀伸手钳住他的下巴,拇指按住他的嘴角,“你能张嘴让我看看吗?” 克里斯汀的动作并不重,他此时也在维持着他一贯的温文人设,林陷可以轻易就挣开他。 但林陷并没有,他安静地与克里斯汀对视,在天使一族里也极其少见的浅茶色眼瞳里因为离得太近而倒映出了克里斯汀的脸。 克里斯汀叹口气,放开他,神色似乎很苦恼:“你现在大概在讨厌我吧,但就算这样……这样吧,为了让我放心,也为了印证你的话—— “我们来验证一下,可以吗?”克里斯汀说,“验证他对你的爱,会不会把你拉向地狱。” * 第二日是休息日,应该说,是林陷的休息日。 战斗部门实行轮班制,这里也并非只有克里斯汀一位领导者,另一位大天使长艾德温与克里斯汀各带领一半的天使,两边势力均衡,由于天使的种族特性,两边也并不起冲突,使得整个战斗部门都被安排得非常人性化——当然这也有天地两界的战争实际上打得有一搭没一搭并不太积极的原因。 很巧或者说不太巧的是,萨恩也是在克里斯汀手下。就算不如林陷,但萨恩怎么也是和林陷一样做到了十年完成学业并和他同一届毕业的天使,只是林陷风头太盛,其他所有人都不及他耀眼,所以萨恩才被对比得不那么优秀而已。 但第二名的成绩摆在那里,萨恩在这一届的战斗部门的新人里不可谓不突出。 ——因此现在,作为最佳新人之一的萨恩被叫来开这个短暂的表彰会再正常不过了。 克里斯汀在台上总结了最近的战斗形势与部门表现,最后对突出的个体进行了单独的点评与表扬,当然并没有落下萨恩。萨恩在台下不发一言,即使克里斯汀提到了他的名字,他也无精打采,仿佛与克里斯汀口中的那个萨恩并非同一人。 表彰结束,克里斯汀在台上突然静默了一会儿。 他突兀地低下头笑一下,难得地表现出了平时不曾有过的腼腆神情。 “其实今天叫大家来,还有另外一件私事要向大家公布。就是,我接下来可能会需要请假两三天,这几天的工作事宜会由艾德温大天使长代我处理。至于请假的理由,”克里斯汀看向一旁的林陷,神情温柔得不像话。 林陷站到他身旁,对他笑了笑,然后害羞似的低下了头。克里斯汀将羽翼挡在了林陷身前:“——是我决定和我的副将林陷结为伴侣,接下来我们会举行订婚仪式,他以后也会同时是我的未婚……”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团台下袭来的火焰打断了。 萨恩站起身来,椅子因为他的动作被拖拽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几乎是从台下飞过来的,火团还在不断从他释放的魔法里袭向克里斯汀。 林陷被吓了一跳,倒是克里斯汀早有预料般护着林陷险险躲开,只是他的衣角还是被火焰燎到了一点,他懊恼地皱一下眉:又要做新衣服了。 萨恩的下一个魔法是打向他的羽翼的,克里斯汀被迫放开林陷,翅膀作护盾挡在两人身前。萨恩冲过来,硬生生将林陷拉走。 克里斯汀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正想再追一追,脚刚踏一步,便踩中了一个小型魔法阵,魔法阵炸开,火焰直往天上冲。 克里斯汀看看自己又被烧掉一片的衣服:“……”哪儿学的这一招。 * 林陷几乎是一路被拖拽着走的,萨恩似乎是极力控制着什么,抓着他手腕的力度大得出奇,他一言不发,林陷也恼火。 他倒不是生气萨恩刚刚那下突然的动作,而是怪萨恩力气太大他手腕疼。 但他越挣扎,萨恩就越是以为他要逃,火气更大了。 被反抓着双手放到头顶压在床上的时候林陷才反应过来这是哪儿:他被萨恩带回了他的房间。 “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萨恩问。 林陷觉得奇怪:“解释什么呢?我没有选择自己的伴侣的自由吗?” 萨恩气笑了:“你有,你当然有,那我们之间算什么呢?” “我也想问你,你强迫我和你签订契约,不顾我的意愿和我接吻,把你的命交到我手上利用我的心软控制我,你觉得我们之间算什么呢?”林陷死死地皱着眉,“从头到尾你有问过我想不想做这些事吗?” 萨恩愣住了,他的眼神几乎是受伤的,这次不像是以前任何一次向林陷卖可怜时的伪装,林陷可以确定他现在的表情是真实的:“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做那些事?” 林陷看着他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因为欲望,你知道这是违背规约制度的吗?” “因为我喜欢你。”萨恩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声音都在颤抖,“因为我从三百年前开始就在喜欢你。我是对你有欲望,但我对我爱的人有欲望有什么错?你也觉得这是不耻的吗?” 林陷默默叹口气。这并不是不耻,但对于天使的制度来说,这样的行为就是不耻,追求快乐也是不耻,天使追求的极度的“洁净”从来都不与萨恩这样的人兼容。 他垂下眼睛不作答,系统代替他在他脑子里呱呱鼓掌:说得真好。 林陷:没让你替我补全台词。 林陷这副一言不发的模样显然又刺激到了萨恩,他抓着林陷的手没放开,身子俯下来,重重地亲吻林陷。 林陷受惊地轻哼一声,萨恩的手却并没有停。 林陷脑子里嗡地一下,费力地躲开萨恩的亲吻,声音几乎染上哭腔:“你在干什么?” 萨恩不知道是用了什么魔法捆住了林陷的双手,让自己的双手空下来,暗红色的眼睛看着林陷,与他对视:“我来告诉你,欲望不是罪恶,是本能,林林。” …… …… 天知道萨恩的天赋点到底点在了哪条歪路上,学了一些林陷根本没听说过的东西。 他闭上眼,天花板上的灯光太明亮刺眼,他的眼角不断落下眼泪,哽咽不知道是因为难过还是因为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见萨恩抬起头,神情淡漠地舔了舔唇。 “你看,你也很享受,不是吗,林林?” 第65章 [九]但是神不在乎。 林陷只觉得心脏重重地往下一落,说不清恼怒更多一点还是担忧或说羞愤更多一点。 无论他实际上或者需要装出的对萨恩的感情是什么,都不是萨恩能强制对他做出这种事的理由。 他的第一反应是将自己头上的天使光环摘下来,仔细确认上面有没有出现污浊,眼神焦急而专注。 房间里有奇怪的味道,而他衣衫不整,却仔仔细细地检查他的天使光环——光明与纯洁的代表,神赐的认证。澄净与污秽此时一同在他身上显现,圣洁的代表在此刻却显得勾人。 值得庆幸的是,天使光环并没有出什么事,还是一如往常光辉耀眼,散发着柔和的浅金色光芒,林陷却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别的都好说,要是真的影响到他自己也变成了堕天使,这个世界恐怕要他多费点心思了。 萨恩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抓着他的手腕移开:“别看那个东西了,你不应该看我吗?” 看你什么?林陷心想,这时候了你倒还记得在我这里争宠。 “你知道你刚刚是在违反规约吗?”林陷问。 他说完这句话又想起来一件事,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耳坠,在发烫,但隐约还是能看见金红色的光。萨恩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他快速扫一眼萨恩的翅膀,并没有出现变黑的征兆或趋势。 “我知道。”萨恩说,“但你不认为那个规约本身就很可笑吗?它自己订下禁令,却写得含含糊糊,好像规约本身也在害怕它所包含的禁令。每个人提到它都互相示意三缄其口,你们却要将这种东西视为绝对权威——连你也这样?你要告发我吗,林林?” “你可以揭穿我违反规约,将我逐出战斗部门,然后你就可以和你的大天使长订婚结婚成为伴侣,摆脱我这个纠缠了你三百年的烦人精,你要这样做吗?” 林陷张了张口,还没发出声音,萨恩的下一句话就紧跟着来了。 “也是,毕竟你崇拜他这么多年,你的目标不就是成为他那样的人?那你想和他结为伴侣有什么奇怪的呢?我哪儿比得上他啊,他是大天使长,我是随时会拉着你违规的不稳定危险分子。” 林陷:“……”哪儿来的怨夫。 “规约是神制定的。”林陷说,“规约不是禁令,是防止天使堕落最后成为恶魔的保护伞。神制定规约并不是为了限制我们,那是一种保护,萨恩。” “堕落成为恶魔就会危险吗?”萨恩反问,“是谁规定了天使成为恶魔是一种堕落呢?不也是神吗?” “你执意认为我们与恶魔的差异仅仅是种族吗?”林陷皱眉,“贪图享乐,纵情声色就是你想要选择的生活吗?” “贪图享乐纵情声色不也是神的说辞吗?”萨恩讽刺地一笑,“我们凭什么将他的话当作准则?” 林陷一惊:“那是我们的神。” “是你的神。”萨恩说,“不是我的。” 林陷死死地皱着眉:“不是‘你的’或者‘我的’的问题,而是他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位神明,管辖着整个世界的神明。” “那又怎样?”萨恩问,完全将不同道理也听不进话的模样。 林陷看着他那双眼睛,越看越气。 他起身一口咬在萨恩的肩上,很用力,他自己都觉得牙尖深深陷进了萨恩的皮肤里,萨恩却像没感觉一样——也是,被匕首刺了对他来说都不值得在意,他的牙齿又算什么。想到这里,林陷赌气一般更用力了,口腔里都是血腥味,咬着咬着自己先委屈上了,眼泪一颗一颗地掉。 萨恩沉默下来,他不同林陷做那些无谓的辩论了,任林陷咬他,安静地替林陷一点一点擦掉脸上的泪。 “你甚至会为了他落泪。”萨恩说。 林陷闭了闭眼。 “你说的和我永远在一起,指的原来是将我一起拉向地狱。” 萨恩的拇指按着他的眼角,泪水在他的指缝间堆积,他抓不住,于是滑下去,蒸发:“我从来没想过害你,林林。” “但你在做的就是这种事。” “但是林林,我仅仅是看见你和别人站在一起,就恨不得让他们全都消失,明明是你先……算了。”萨恩抱着他,“算了,你喜欢当天使也好,喜欢克里斯汀也好,我全都可以不在乎,全都可以向你妥协。但你和我在一起好吗?你就当看我可怜,装出来哄我,好吗?” “我不喜欢克里斯汀。”林陷语气冷静下来,“但我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你自己当初刻下契约的时候告诉我说你什么都不向我索要,那现在又是在干什么?萨恩,我不会和一个会违背神明旨意的天使在一起的。” 萨恩像是笑了一下,神色极平静,语气却很讽刺:“那我就去杀了你的神。” * 林陷当然不会做什么告发萨恩的事情。也不可能打着“为了萨恩好”的旗号去矫正他的行为。 天使与恶魔是两个过激的极端,否则天使与恶魔便不会是天使与恶魔,而是人类了。林陷没有告发萨恩的意愿,与此同时也还记着自己有一个喜欢萨恩的设定;还有一点不方便说的是,他其实对萨恩的话并不持完全的否定态度。 但萨恩的处罚确实不可避免,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袭击了大天使长,无论如何都是不对的。 他知道克里斯汀的目的是离间他们两人,从完成成就的角度来说,林陷与他有一定程度上的相同目的,所以林陷很愿意将计就计顺着克里斯汀的意,让萨恩重蹈传说中路西法的覆辙。 但问题是,他不知道他想达成这个目的来实现什么结果。 ——仅仅是因为他讨厌萨恩?天使一族里不会有这么没来由的讨厌的。 萨恩成为恶魔后对克里斯汀的好处是什么? 林陷心脏突兀地跳停了一瞬。他此时正站在克里斯汀的办公室门外,敲门的手在空中僵直了几秒。 ……重复一遍,这个世界上的恋爱脑是不是多得有些显拥挤了。 就算克里斯汀赏识他,当初那番亲自上门揽才的行为也太热络了些。 林陷叹了口气,指节最终还是落在了门上。 是克里斯汀亲自来开的门。 他与克里斯汀的试探结果如何已经不需要亲口说明了,克里斯汀当然也知道他来干什么的,但林陷还是主动开口问了:“萨恩的处罚结果出来了吗?” 克里斯汀笑笑,侧身示意他进房间,说:“你还是很关心他。” “他的过激行为本来就与我有关。” “但嫉妒本就不是天使应有的情绪——特别是以战斗为主要职责的天使。” 林陷倏地抬眼看向他:“那您在这一方面也不是很合格。” “……抱歉,”克里斯汀还是那副无奈的笑容,“但最后违规的人并不是我,对吗?” 他示意林陷在椅子上坐下,亲自去倒了杯水放在林陷身前的桌面上,然后又拿出一本书给他。 “这里是各类违规的处罚条例,我是说,各类……当然,他带走你之后发生的事我们都不知道,你也不会上报,所以会不了了之,是吧?” 林陷平静地看他一眼,一点被看穿的尴尬都没有。 萨恩那天其实并没有要放他离开的意思。他像圈地的疯狗一样执意要将林陷关起来,抓着他的肩让他把所有视线全都放到他身上。 成功的强制爱成功的基础是压倒的信息差和实力差,而失败的强制爱失败的原因则是武力不足。 林陷一旦有心要制服萨恩,契约还在生效而又战力明显比他高的情况下要放倒一个萨恩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看着中了昏睡咒的萨恩林陷忧愁地想,还好自己死后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他战力更高的人,要不然这人要怎么追老婆啊。 那天之后萨恩就被关进了天牢——林陷亲手押进去的,对外说萨恩已经反省了自己的过错,所以主动人林陷带自己回来了。 “主动”反省但被施了禁言魔法的萨恩:“……” 克里斯汀说得对,那天发生的事会被林陷死死压住,一点风声都不走漏。倒不是他对萨恩有私情,而是角色设定的限制使他不能做这样的事。 “所以其实他的罪状只有一条而已,那就是‘攻击大天使长’。”克里斯汀在他对面坐下,主动指出了书上相关的条例,“但其实,你就连这个也不用看,因为他就连这一条处罚也不用了。” 林陷有种怪异的不太好的预感,也正是在这时他左耳上的耳坠突然开始发烫,他下意识想将它摘下来,却被烫得缩回了手:“……什么意思?” “三个小时前,罪人萨恩从他所在的牢房越狱了。他似乎在歪门邪道上有突出的天赋,我们仅能得知他的大致去向。 “你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吗?”克里斯汀眯起眼笑了笑,“我天真可爱的副将?” 林陷听到“轰”的一声,他正疑惑那是他太震惊的幻听,下一秒却突然反应过来,不是幻听,是有人打塌了他所在的战斗部门办公楼的墙。 林陷回过头——坍塌的砖石瓦砾的废墟里,站着他三百多年来总想引起他注意、又总弄巧成拙的幼驯染。 他的前襟上有血迹,但不属于他;羽翼完全展开,遮天蔽日一般占据了林陷的视线。 “你的神、你的信仰都已经不在了。”萨恩看着他,“现在呢?现在可以接受我了吗?” 林陷看着他的羽毛一点点一点点变黑,黑白两色的羽毛像要斗争一样脱落四处纷飞,锋利边缘一次次打在墙体上。耳垂上的耳坠烫得吓人,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烧起来。 ——天使光环是神造之物。 神造之物不会背叛神。 背叛了神明的萨恩眼里漆黑一片,视线的焦点有且只有林陷。 “现在你可以多看我一眼了吗?” 第66章 [十]神不在乎我在乎。 【恭喜宿主完成成就二:溯源。找出主角萨恩堕落成为恶魔的原因,并对这一过程加以协助。成就难度:一星;成就奖励:三星。宿主星点余额:十九星。】 这是林陷对那一天的印象里唯一也是最后的一句话。 * 神纪年新纪年第四十七年。 天使一族与新一任恶魔之主之间的战争已持续了四十六年,这也是恶魔一族诞生以来与天使一族的战争的第九次大规模爆发。 四十六年前恶魔一族经历了一次从上到下的大换血,统治阶级几乎完全被更新迭代,旧的统治阶级被整个血洗,要么被杀死要么被新的统治者收复,而做出这一行为的——也就是新的统治者——是四十七年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新诞生的恶魔。 新诞生的恶魔叫萨恩,在成为恶魔之前,他是天界极有天赋的天使之一——他本人曾说他担不上“最”,能用“最有天赋”来形容的天使另有其人且仅有一人。 恶魔一族崇尚武力、血腥和一切规则之外的出格行为,只有“强”是刻在他们思想里的唯一决定性钢印,慕强思想根深蒂固。仅用了一年,这位名叫萨恩的堕天使就在打败原来的恶魔之主后建立了自己的势力。他的属下或许并不完全忠诚于他,但一定臣服于他的实力。 ——这就够了,这就足够他轰轰烈烈地带领属下向天使一族发起第九次大规模战争。 与前几百年不温不火敷衍了事的战事不同,发起这次战争的萨恩似乎是有意让天界让权于他,结束自三界分开以来由神明统治的长久局面。 但是据他身边的恶魔透露,他这样频繁地与天界苦战,想要的却并不是所谓的三界的统治权。 “那您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那人问。 新上任的恶魔之主神色淡漠地看他一眼,眼瞳里是火焰或者血液的颜色:“他们抢走了属于我的东西。” 只此一句,他便不肯透露更多了。他很没耐心,脾气也不大好,对谁说话都尽量言简意赅,也没有向任何人透露他的心绪或感情的闲情,其他人并不太敢和他多话。他统治属下的方法也很简单粗暴:不服的人就打到他服。他不需要任何人向他献上爱或忠诚,只要这个人能为他所用、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就好。 因此除了当事人,两边其实都不太明白这一次的大规模战争到底是因为什么。或许也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当事人之一的林陷正站在神明身侧,向他汇报近一个月以来的战况。 天地人三界目前由神明统治,所以年份的计数根据神明的每一次重生而更新。这一年是神明的最新一次重生的第四十七年,也就是神纪年新纪年四十七年。 最后一次杀死神明的人自然就是萨恩。 神明对此事似乎并没有多在意。能杀他的人多了去了,在“杀死神明”这一事之前的唯一障碍仅仅是天使一族的存在而已。 毫不存疑的是,天使一族是神明的所有造物中最强大的存在。他们仅从天赋的表现上就达成了战斗与治愈的极度平衡,可以说,天使一族就是他创造后用来保护自己的存在。 人类也是他的造物,但比起天使来说太粗糙,而从某些角度来说,恶魔其实也是神明创造的,但恶魔仿佛是他最叛逆的孩子,恶魔天生对他就没有敬畏之心。 只有天使是他最忠诚的孩子,天使将他视为信仰与世界的核心。 值得一提的是,“天使”这个唯一障碍目前也有些乏力,与恶魔族的激战持续了四十多年还没有分出胜负或出现休战的倾向,这其实并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这和萨恩的存在当然脱不了干系。萨恩自身很强,统治恶魔一族之后更是让这一种族对慕强的思想加强了不少。他的冷漠程度显得他似乎并不是由天使堕落而来,而是什么天生的恶魔:不强的恶魔没有利用价值,而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就该在他眼前消失。 因此两族的战争似乎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只有林陷在战场上的时候这一局面会有些许改变。 不管之前的战绩有多辉煌,这个人在遇上林陷的时候总归是输多胜少。 而且很喜感的是,即使对上林陷会输多胜少,他也会故意在战场上时往林陷跟前凑。 ……像有什么受虐癖似的。 林陷有点想叹气。 抛开一切外在因素不谈,就光论实力来看,萨恩打不过他也是应该的,从以前开始就一直如此。 更何况……林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萨恩的天使光环还在林陷的耳垂上,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个耳饰并没有被污染,虽然光芒与之原来相比稍显黯淡了些,但仍然散发着金红色的光芒,在黑暗中时会尤其刺眼。 只是这个耳坠再也没有发烫的现象。但林陷尝试过,契约仍然存在,若他愿意,只要他对萨恩下令,萨恩还是会受到魔法阵的约束。 只是林陷并不会这么做——应该说,是他并不屑于这样做。 “……神纪年新纪年六月三日,在天地两界交界处爆发大规模战争,战争持续十三日,平,艾德温大天使长的副将在本战中身亡,但恶魔元气大伤,安静了十日;新纪年六月二十七日,天界北部边缘爆发小型冲突,由我带领部下摆平,大胜,无伤亡……” “做得很好。”神明打断他的话,却并没有看他,“汝每次都能胜利,是我最得意的孩子。” 林陷看看他,并不认为这时夸奖。 果然神明继续道:“但即便如此,两族的战争还是持续到了现在。” 林陷微怔了一下,终于明白了他的话里有话,眸子里闪过一瞬的惊讶。他问:“您认为我在对他手下留情吗?” 神明抬起眸子,深灰色的眼瞳里倒影不出任何人或事或物。 神明没有名字,也可能是没有人知道神明的名字;也没有人知道神明的寿命、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诞生,又会不会在什么时候死亡。 神明就是神明,神明不该被任何其他的词汇定义。神明是唯一的、所有生存之物的造物主,所以没有人可以对他存有异议。 敢这样反问神明的有且只有林陷而已。 “吾并不认为你会背叛我。但同时,也不相信你会伤害他。但这是合理的。”神明似乎是对他笑了笑,无机质的灰色眼瞳里是看天真的孩子的目光。“大天使长林陷,所有人都会有私心,吾一向明了,并且不会加以干涉。你不是例外,克里斯汀也不是例外。” “您也有私心吗?”林陷问。 神明眨了眨眼:“当然有。” 林陷并没有追问他的私心是什么,而是转移了话题:“那您会因为我的私心罚我不再上战场吗?” “不。怎么会呢。”神明说,“你毕竟是我的四位大天使长之一。也是其中最温柔、最强大的一位。我愿意包容你的所有不忍心,也愿意等待你带领我族走向胜利。” 林陷默然,垂下头不再多说什么了。 克里斯汀死后,林陷便成为了战斗部除了艾德温以外的另一位大天使长。 克里斯汀是在一次战争中为保护林陷而死的。 新纪年三十五年,天地两界交界处的一次大型战争里,林陷与克里斯汀均上场,那一次,萨恩也在。 当时萨恩也不例外地往林陷跟前凑,林陷少有地与他有了寥寥几句对话。 “我或许知道你想杀了他的理由……但是他也是创造了你的神明,不是吗?”林陷问。 “我有我自己的神明。不是他。”萨恩说,“我的存在并不是因为他。” 林陷皱眉,对他这种谜语人说法并不发表意见。 而变动正是在这一刻发生的。 不知是场上哪一位恶魔结束了自己的战斗,转而向林陷的背部发起了攻击。发起攻击的恶魔显然也是实力超然的那一类,放过来的魔法是致命的。 萨恩比林陷更快发现这一记暗箭,下意识地就想竖起翅膀挡在林陷身后,而林陷却以为他是要攻击自己,长剑一挥,生生将萨恩打退一步。 而发现萨恩是为了保护他,则是因为他听见了身后有人中击的声音。 ——克里斯汀替他挡下了这一次攻击。 林陷愣住了,而萨恩的脸色则比他的还难看。 克里斯汀直到死前看向的也是林陷的方向。 林陷没有理会萨恩,他取下倒在地上的克里斯汀的天使光环,长矛指向了萨恩。 萨恩沉默地看着他,突然笑了。 “你会因为他最终杀掉我吗?”萨恩问。 林陷看着他,摇了摇头:“和他无关,无论怎样我们最终都只会有一方存活的。” 他们只在战场上有过这一次对话。并不愉快,双方都有自己的心事与目的。 萨恩几乎是在冷笑:“那你为什么不下令让我自刎?你现在还带着那个耳坠,杀掉我轻而易举。” 林陷这次不解释了,只是摇了摇头。 明明只要他下命令就可以胜利,但是林陷没有。 萨恩简直要赞颂他了。 他强势而不容置疑、正义而不带私心的大天使长。他平等地爱着所有人的、他的唯一神明。 “我知道你不屑于用命令强制我认输,你一向秉持公平正义,你也有实力,所以不会用这种偏招。” “但是林陷,只要你不下令杀了我,那这场战争就永远不会结束。” 第67章 [十一]你又不是迪士尼公主。 林陷岂止是不能杀掉萨恩,他还要想办法向萨恩传达爱意。 那个漂流瓶传情的方式是不能用了,天界那条宽广的天河再怎么流也流不到地狱去;然而成就还得接着走,这信萨恩不收也得收。 他开始让自己的鸽子送信,信的内容也露骨大胆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使所能写出的爱语的极限,普通的天使走完一生也说不出这么多表白。 但萨恩一如既往一字不回,甚至过去送信的鸽子也一去不复返了。 牺牲的鸽子累计有十只的时候,萨恩终于有了点动静,让最后一只去送信的鸽子向那个荒地的地址回了一封信——不算一封信,显然是随手从寄过去的信纸边缘撕下来一小块就着那一小块纸张写的。 只有一句话,写得很潦草:再寄信来就把你的鸽子全杀了。 林陷很意外,他还以为那十只鸽子一直不回来应该是凶多吉少,没想到居然能还活着。 鸽子没死,但不知为什么传唤不回来,林陷想了想,应该是被萨恩扣押了。 他从书架上翻很久,找出一本快积灰的魔法书。天界到了这种和恶魔一族大战的紧要关头,也顾不上什么人道主义轮班制了;由于林陷胜率向来较高,所以被派去出战的时间也格外多,像这样能花较长的时间找什么东西的机会实在难得,比起做任务更像是在休息。 这休息并非是对他的嘉奖,林陷不知道这算什么,神明说要给他放一段长假,却又不做任何其他处罚。说是要给林陷一段时间,让他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一番,每天只让人将战况汇报给他。 不用说林陷也知道没了他天界这边战力锐减,来向他汇报战况的天使是个还没从圣塞西尔毕业的学生,显见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和他汇报战况的时候说两句抹一下眼睛,说到伤亡情况的时候基本就已经泣不成声了,往往是林陷一边拍着他的背安慰他,他才能一边往下说。 那小孩儿抬起一张挂满眼泪的脸对他道谢,说:“大天使长你真好,又温柔又强大。” 林陷默不作声地想:我哪里好啊,我和你们目前最大的敌人有私情呢。 “如果您能继续战斗就好了……都怪恶魔族那群疯子,神说您在上一次战役中受了重伤,很长一段时间不能上场……”小孩儿继续絮絮叨叨地抱怨。 林陷于是只能叹口气。 到了这一步还不知道神明是什么目的就算林陷蠢了。 神明想通过唤起他的愧疚心来向他施压。 林陷就地在图书馆坐下,靠着书架翻阅,有光从图书馆墙面高处的窗户洒下来,落到他身上,显得他周身都有一圈金光,光线里有浮尘。 “你说,”林陷一边翻魔法书一边问,“我能从这里面找到和动物对话的办法吗?这样我就能问问回来的这只鸽子,以前派出去的鸽子现如今怎么样了。” 依旧是没有网络的世界,查询资料不能靠系统,全靠林陷手动。 系统嗤之以鼻:【怎么可能,你又不是迪士尼公主。】 下一秒,林陷就从魔法书上翻到了能让鸟类开口说话的魔法阵。 林陷:“呵呵。” 系统:【……】 图书馆现在是没有看管天使的。大家都在为战事出力或发愁,天界内的普通民众的生活便显得有些无秩序。没人管,林陷便慢悠悠地画好了魔法阵,再把那只飞回来的鸽子放进去,还没等林陷开口问,鸽子便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 “大事不好了大天使长,我的同事们全都被那个恶魔关笼子里啦!” 林陷一扬眉:“只是关笼子里?” “还、还威胁我们……”鸽子声泪俱下,“敢飞回去就拔了我们的毛!” 林陷:“……” 那就是没出什么事的意思了。 林陷觉得好笑。 恶魔,但爱护动物。 他简直要感动了,学习成绩优异,不畏强权——神明,爱护弱小——鸽子,什么三好学生啊。 拍拍手让那只鸽子回去休息,然后将魔法阵从外到内一点点擦掉,最后站在魔法阵中心的林陷感觉到一种诡异的视线在盯着他,一抬头,在墙面高处的窗口上看见了一只黑乌鸦。 那只乌鸦就站在窗口边缘那儿,红豆大小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是机械鸟。 也不知道是怎么通过防线飞到天界来的。 林陷与那对暗红色的机械眼睛对视很久,抬起手,金色的光芒从手心飞出,将那只机械鸟打得粉碎。 【好狠心。】系统说,【万一那是萨恩派来的,就想看看你的近况呢?】 林陷摇摇头:“那就更应该毁掉了。” 他对这只鸟是萨恩制作的有九成把握,但就算这样,他对于这只鸟跑来天界的目的却不甚清晰。有两种可能,一是萨恩放这只鸟来打探情报,二是真的如系统所说,他让这只鸟来看林陷。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从更好地完成任务的角度来看,他都认为让萨恩看不见比较好。但他懒得同系统解释太多。 “让他自己来找我。”林陷拍拍手言简意赅道。 * 萨恩自己没找来,林陷也在寻找能让自己的鸽子免于被关押的别的送信方法,谁知道被神明休假的第三十天,萨恩自己送来了信件。 来送信的是林陷之前派遣过去后被当了鸽质扣押的鸽子,信纸这次也正式多了,林陷总算从字迹里看出了以往萨恩好好生生写字时的潇洒漂亮,总之,这封信处处都透露着一股“有求于人所以放软了态度”的别扭和客气感: “你们的大天使长现在还好吗?怎么许久不见他?” 林陷:“……”因为那是战场,不是给你约见明恋对象的地方。 萨恩问的还能是哪个大天使长,不就是林陷本人吗?但林陷不打算遂他的意,装作不知道他到底在问谁的样子回了信。 “不好呢。”林陷提笔就写,漫天胡扯谎,“四个大天使长都不太好。一个忙得脱不开身,一个天天以泪洗面,一个在战场上忙的几天几夜不能休息,一个死了,之后继任的那位好像生了一场大病,正在休假,估计没几个神纪年都好不了了吧。你问的是哪一个呢?” 刚从虎口脱险的那只鸽子委委屈屈又跑回去给地狱送信了,三天后飞回来的鸽子多了一只。 显然萨恩打听别人的情报手短,打算把他的鸽子一只一只还回来了。 “林陷。重病的是林陷吗?有多严重?他还会好起来吗?”萨恩在信件中问。 林陷留下一只鸽子,让另一只继续送信:“太严重了,神明亲口说的。说他只能天天躺在床上。几个神纪年后如果好不了,估计要么一辈子卧病在床,要么一命呜呼了吧。你总问他干什么?你讨厌他?” 下一封信件是在一天后送达的,看得出来萨恩急了:“我只是好奇。疗愈部门的天使都治不好的病吗?那你们的神明打算怎么办?” 林陷回:“疗愈部门的两位大天使长都治不好他。神明有神明的打算。我们不能干预。” “你不是天使一族的人吗?为什么会愿意告诉我这些?你知道我是恶魔吧?” “我当然知道,不然怎么会把信件送往地狱呢?我告诉你是因为这些事无关紧要,其他天使都知道,你迟早也会知道,和你说了也无妨。当然我也说过,因为我喜欢你。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我理会的。” “即使我是恶魔?” 林陷犹豫了一下:“即使你是恶魔。神明告诉我们,要爱每一个人。恶魔只是走错了道路,并非生而有罪。” 至此,萨恩不再回信件了。 这时两族的交战因为林陷的长久缺席,天界的情况已经到了十分严峻的地步。 天界近来节节败退,恶魔一族发起的攻势却愈猛。 终于到了林陷最后距离一次向萨恩寄去信件的半个月后,萨恩召集所有部下,说是要向天界发起决战,要求只有一个:让天界交出林陷。 此时天界已败战太多次,萨恩提出,如果天界让林陷去当人质,则恶魔一族求和,统治权重新交予林陷,恶魔不再发起战争。 而在这时,在萨恩发起这场目标明确的争夺战时,当事人林陷正在求见神明。他站在神明身侧,向他鞠了一躬。 还没等他开口,神明先说话了:“看来你已经下定决心了,是吗?我的大天使长。” 林陷缄默了几秒,点了点头,然后他抬起头,问出了一个无论是系统还是神明本身都没想到的问题:“但是,我需要您先告诉我,您与萨恩是什么关系?” 这话一出,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了神殿。 神明不会死,但在游戏的开头,恶魔之主萨恩统治了三界,掌控了三界的所有生物——这里却始终没有提到这位永生的、高高在上的神明。那么神明去哪儿了? 过了许久,神明笑了起来,非常明显的笑意,与之前在任何人面前任何一次佯装的慈爱都不同。 “你果然是聪明的孩子。”神明摸摸林陷的金发,动作很温柔,“难怪我会那么喜欢你。” 林陷心里一惊。 “我说过我有私心。”神明慢慢同他解释,“他就是我的‘私心’。” 林陷皱眉:“什么意思?” “在你出生那年,我例行为自己预测了未来。”神明说,“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不,还是不要告诉你的好。总之,我看见了我对你有欲望。 “这对一位神明来说实在太危险了,这欲望会毁了我。 “所以我将这肮脏堕落的一切都分离出去,让他变成了现在的、你看见的恶魔萨恩。 “我曾与他共生,所以我太明白他喜欢你哪点了。”他低下头亲吻林陷的手背,“你温柔又冷漠,爱着所有人以至于不爱任何人,多情又无情,你才是最适合成为神明的人。林林,我引以为傲的大天使长……你啊。” 第68章 [十二]唯一神明。 不知为何,林陷竟然比他自己想象中的要平静得多。 他既没有因为神明俯身亲吻的动作而感到太过惊讶,也没有在得知萨恩就是神明的一部分之后显得失态。 天使与恶魔不管是信仰还是处事上都是两个绝对的极端,像是将一个人类的善与恶、黑与白完全地切割开。与其说天使在犯了错之后就会堕落为恶魔,不如说天使与恶魔根本就是一体两面。一切本就有迹可循。 创造三个种族的是神明,神明有绝对的权威,所以神明会制定善恶。 为了维护心中善恶的的泾渭分明,神明定下法则,依据自己的喜好来规定天使与恶魔的分界线;对他有利的是善,对他无益的是恶。 所以理性的爱被认为是纯洁而可以倡导的,但真正亲密的爱情鲜少能和肉欲分离,却因为其包含对另一方浓烈的渴望而被神明视为于己无利所以不耻。只有这样这个世界的定义才完全说得通。 会为了他者沉迷的神明会失去他的高傲,为爱和欲而变得可悲。 ——神明不可以有欲望,神明不可以有贪念,神明不可以有放下身段付出什么去追求才能得到的东西。更何况这个“他者”是林陷,仿佛天生就不会回应他人爱意的林陷。 所以神明的解决方法就是将这些所有会让他变得卑微的感情都集合成“萨恩”。“萨恩”是他最深处的渴望的具现。 即使将萨恩完全分离出去,神明也还是会俯身低头亲吻他的手背,以一副愿意献上忠诚与一生的守护的姿态。如果当初神明没有分离出萨恩,现在不知道要疯成什么样,或许他会为了讨林陷的欢心献上整个世界也说不定。神明不说,但他与林陷都明白。 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神明不该为了他的造物疯狂而卑微。 “所以您才希望我杀掉萨恩。您希望借我彻底除掉他,除掉对你不利的‘恶面’,对吗?”林陷问。 神明那双无机质的灰色眼眸看向林陷,良久笑了:“是的,我聪明的孩子。” “但这对我并没有好处。虽然不是全部,但至少你让我推断出了你要杀掉他的理由,而这个理由显然对我有利。”林陷问,“你不怕我为了自己好而背叛你、投靠他吗?” 神明居然大笑起来,似乎是真的因为林陷的话感到开心,表情鲜活多了,灰色的眼睛里倒映出林陷的身影。 “因为你天生就冷漠又多情啊,林陷。”神明不知是以褒还是贬的口气笑着叹道,“你如果不杀掉他,他为了得到你发起战争,会牵连更多无辜的人。你或许不忍心杀掉你的青梅竹马,但这份不忍心和好感到现在应该也已经消耗殆尽了——他到目前为止的所作所为,已经害死了太多的人。 “否则你为什么会决定来找我呢?不是因为对他忍无可忍了吗? “你对他没有私情,他与其他人在你心中是同样的重量。 “你是绝对理性的,不会向他偏颇,也不会向我偏心,你只会权量得出杀掉他于其他更多的人是否有利,我说得对吗?” 最后这句问句落下去之后,林陷没有回应。他沉默地与神明眼中的自己对视,不认同也不否认,许久才转过身,向神殿外走去。 到了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回过身,对神明承诺:“我会带领我族走向胜利的。” 神明点点头,面露欣慰地笑了笑。他坐在自己的神座上,从笔架上拿起笔开始写闲字。 林陷走出许久后,他似乎因为想到什么回过味来,笑容僵住了一瞬,随后爆发为不知是欣然还是歇斯底里的大笑。 “我族”。神明与天使可不能算是同一个种族。 * 没有人能想到林陷会出现在这场决战的战场。 天使们也不例外。 在收下萨恩那封战书之后,所有人——甚至包括知道萨恩与林陷以往的关系的人,都认为萨恩想要走林陷作为和战条件的做法,是对天族和林陷本身的侮辱。天地两界树敌已久开战多年,从来没有牺牲哪一个大天使长作为人质来求和的先例。 更何况这位大天使长还是天使一族几乎战无不胜的战力巅峰,而恶魔一族根本没有道德底线,万一他们毁约,在四位大天使长缺一的情况下,天使一族估计只能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可以说,林陷在此时几乎成为了天使们的精神支柱,他们不能失去他。 没有人会相信萨恩要走林陷会仅仅是因为想要林陷,只认定这是一种挑衅。 这场决战就是在双方这样的共识下开始的。 开战之时没有收到林陷会上场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他这段时间出了意外需要休息——这是神明对外的说法。林陷是在战争进行到一半时赶来的。 说赶来的也不对,他不紧不慢,如神明降世,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高处拉开了弓箭。 彼时萨恩正在与艾德温近战,两人其实不相上下,甚至艾德温稍落下风,在萨恩的长剑劈向艾德温时,光箭破空而来,附着魔法的金色光芒将萨恩周边的空气都划开了,然后直直刺向他的手臂,血花飞溅。 萨恩愣住了。他对这个魔法光箭再熟悉不过了。他几乎是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天界交界处的上空,展开翅膀悬停的林陷正在往弓弦上放下一支箭,他拉开弓,径直瞄向了萨恩。 萨恩觉得全世界都静了下来。只有林陷拉开弓箭的声音在他耳中清晰可闻。 好久不见啊。他轻轻说。 林陷不知道他此刻的心绪万千,拉弓的姿势专注、优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只箭直直地射向他,萨恩却没躲,而是闭上了眼睛。 光箭从他脸颊旁擦过,杀死了他身后的另外一个恶魔。血液喷溅的声音响起,血迹从萨恩身旁溅射到他的脸上。萨恩一惊,他睁开眼睛,看着林陷。 艾德温见这边有林陷处理去了别处,只有萨恩站在原地,像被定住了。 “你不是来杀我的吗?”萨恩问。 林陷所在的位置根本听不到萨恩说话,但他知道林陷在看着他,林陷会读懂他的唇语。但是林陷依旧没理会他。 萨恩身边的恶魔一个个倒下,林陷的出现像是一场对恶魔们单方面的大清洗,一时间士气大振,竟有了一边倒的胜利趋势。 而恶魔一族唯一的领导者孤身站着,眼里只有一个人的身影,他甚至不敢眨眼,害怕那个传说里重病了命不久矣的林陷下一秒就会在他的视野里消失。 他身处战场中央,很难不被波及,周围不断有大小型魔法炸开,萨恩像是根本察觉不到疼痛,长久地仰头注视他唯一的神明。 不知过了多久林陷放下弓箭,却不再动作了。他静静站着,以一种游离于外的态度在高处遥视这一切,似乎现在闹着的激动或灰心的战斗着的所有都与他无关。 他不知道这些恶魔里有多少是天生,又有多少是因为犯了神明口中所谓的“错”而堕落成恶魔的。他不知道什么叫对错了,对错的界限太模糊了,天使与恶魔的界限也太模糊了。厮杀着的所有人做出的所有事都没有意义。 只有一个人与他有关,只有一个人只因为他本身欢欣或难过。 林陷垂下头,这次终于与萨恩对视。 萨恩精神一振,急切地上前,却在离他两三步的地方停下了。他展开羽翼做护盾防止有人误伤到林陷,就隔着这距离,问林陷:“你之前是不是生病了?现在好了吗?” 林陷像是终于回过神,眼神有了聚焦点,向萨恩点了点头:“好了。” 他们许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萨恩紧张得不行,又怕说得多了惹他烦,小心翼翼问:“你刚好他就让你上战场?” “他”指的当然是神明。林陷摇了摇头,萨恩又问:“那你现在先回去休息好不好?我现在就收兵。” 林陷不回答了。他转过身看着下面和凡人或蝼蚁没什么两样厮杀着的两族,突然觉得四周寂寥了下来。 “不用了。”林陷说,“马上就会结束的。” “什么?”萨恩问。他正想再说什么,林陷却突然走近他,轻轻地抱住了他。 萨恩一愣,僵在原地不敢动作,林陷被他逗笑了,笑得发抖。 萨恩放松下来,却看见林陷舌尖上的魔法阵闪了一闪,他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林陷将脑袋放在他的肩窝上,在他耳边笑了一声:“萨恩,杀了我。” 这是命令。 萨恩只觉得自己在经历一场梦境,耳鸣的轰鸣声里,时隔四十七年,无形的光束再次捆住萨恩的双手,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再次回到萨恩身上。 光束在命令他杀掉林陷——不,是林陷在命令他。 林陷将自己手上的光箭放到萨恩手上,然后与光束一起握住萨恩的手,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滚烫的液体喷溅到萨恩的脸上,他顾不上去擦掉,反而徒劳地去捂住林陷的伤口,仿佛这样就可以抑制住林陷已经受的伤。 从这个契约成立开始到现在的几十年里,林陷只主动向他下过两次命令,而这两次他却都不愿意听。 林陷似乎天生就要和他作对,在明知道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的情况下、命令他做他唯二不愿意做的事:其一是远离林陷,其二是伤害林陷。 萨恩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冷下来的是林陷的血还是自己的眼泪,他想用疗愈魔法治疗林陷,魔法阵的强制束缚却让他不能释放与命令相反的魔法。 林陷费力地转过头,闭着眼,在他耳边轻轻说:“我寄给你的漂流瓶你都认真看过吗?” 萨恩一愣:什么? 林陷轻轻笑笑,气流从他耳廓边抚过去:“你肯定没认出我的字迹,对吧?” “我可是一直在向你表达爱意,距今已经四十八个神纪年。” “记得把我的鸽子放回去,它们胆子小,不经吓,不喜欢被关笼子里。” 【恭喜宿主完成成就一:漂流瓶。通过漂流瓶向主角萨恩传达您对他的爱慕之情,但不能被他发现。成就三:隐藏成就,绝地反杀。在主角即将战败的情况下让他获得胜利。成就奖励共六星。】 【特殊成就会在稍后进行结算。】 第69章 [十三]枝上月番外 “你问……林陷吗?”长着白色翅膀的孩子手里拿着冰淇淋,坐在天河的边缘晃着腿。 天河里有漂流瓶顺着水流而下,撞到他光裸的脚丫,停一停,打个圈继续流向远方。 “我听领主大人说,他是天地间最后一位神明,是领主大人唯一深爱的人。”小孩子提到“深爱”两个字还会害羞,笑着糊弄过去,“但他不让我们叫他神明,说只有他能那样叫。他说林陷大人当初割肉喂鹰以身饲虎,才换来了现在天地间的和平呢!所以林陷大人才是真正的伟大,他说他只是捡漏。” “鹰是谁,虎是谁?”坐在他身旁的恶魔小女孩儿从天河里捞出一颗碎星星捏着玩儿,闻言好奇道。 “谁知道呢。”白色的小天使摇摇头,“我悄悄跟你说哦,萨恩大人据说因为林陷大人的死亡萎靡不振了好长一段时间,艾德温大天使长说他脑子有问题。前几年他突然说他找到了能让林陷大人回来的方法,更加疯疯癫癫的了……所以我们都听不懂他的话的。你也别听。” 小女孩儿不懂装懂地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小天使从天河里随手捡起一个漂流瓶给自己的朋友看:“喏,这里面据说全都是领主写给林陷大人的信噢。明明人家收不到还要写,真奇怪。” “可以打开看吗?”小恶魔问他,打量着他手上的玻璃瓶。 天使正了正自己头上的光环,做贼心虚一般四处看了看,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我们可以悄悄打开看。” 他将瓶口的木塞打开,解开上面的简单封印,将里面的小纸条取出来,解开金线,再把纸条展开,在信纸上看见了写得规规矩矩的寥寥几字: “我真的很想你。” * 林陷死后,萨恩还是会收到他的信。 有一些是寄往他原来在天界的家里的,一大堆瓶子堆积在屋门口的云上,营造出一种让萨恩以为一切如从前的错觉。 第一封信说:你现在知道是我写的信了吧,有没有后悔以前不理我?哼哼,晚了! 萨恩笑着读完这封信,几乎能想象出对方写下这封信时的表情,笑着笑着又开始落泪,把他回信上的字全洇模糊了:知道了,对不起,以后不会了,你写什么我都会回的。 第二封信写:今天天气怎么样?可以帮我看一看吗?今天有没有想我? 萨恩认认真真回复他:天气很好,我很想你。 后面的每一封信都在刻意用活泼俏皮的语气问他天气如何心情如何之类的问题,无论天气如何,萨恩都会写“天气很好”,无论林陷有没有问他想不想自己,萨恩都会加一句“我很想念你”。 我无比地、深刻地、痛彻心扉地想念你。 拆到最后一封信时,信纸上的内容突然变了:萨恩,我命令你忘掉我。 契约一方死亡,契约自动失效,林陷写在信纸上的命令对萨恩根本不会起效,萨恩却像是被光束刺穿了心脏一样,痛得在原地蜷缩成一团,指甲深陷进手心,鲜血顺着指节向下滴。 他捏着信纸,呜咽声像吞了碳一样呕哑难听:“我做不到,林林……我做不到……” 统治着三界的恶魔领主唯有在这时显得渺小而无能。从始至终他想要的只有一个人,想做到的只有一件事。但唯独这一个人他保护不了,这一件事他做不到。 他只是想和林陷一直在一起而已。 还有一些信是由当初他还给林陷的鸽子带来的,那些信语气则正经严肃得多,信件里详细地向他说明了他与神明的关系,还有一些他自己的思考,信件的最后,林陷说,他希望萨恩统一天地两界,与神明的人格重新融合,占据主导地位并还两族长久的和平。 这就是支撑萨恩活到现在的理由。他本应该和林陷一起死的。 这是林陷的“遗愿”。在写这些信时,他就已经决定要在最后一战中赴死了。 根深蒂固的观念是很难改变的。天使一族视神明为坚定的信仰,正如恶魔一族会与神明绝对对立;无论是恶魔还是天使都不会轻易向对方投降或求和。 林陷不死,神明不会认为自己的统治地位能受到威胁,也就绝对不会愿意让战争平息,只会想办法让更多人的死亡成为威胁林陷杀死萨恩的筹码。 林陷死后天族势弱,再打下去完全是无谓的挣扎,只有恶魔一边倒的碾压,萨恩却主动叫停,并没有让战争持续下去,而是主动求和,要求是见神明一面。 神明答应了。 萨恩只身一人前去神殿,神明坐在他的神座上,依然在练字。这是他们的第二次……不,第三次见面。第一次相见时,神明将他从自己的意识里分离,把自己有可能爱上林陷的全部感情都抽离汇成了现在的萨恩。 第二次,萨恩隐蔽身形一路潜行至神殿刺杀神明;他没想到神明会那么轻易地死,更没想到神明会活过来。难怪看见他的长剑刺过来时毫无惧色。以往或许也有想要刺杀神明的恶魔,但在看见神明血肉重组时,恐惧到底是战胜了胜负欲。 与其说神明是一个具象的生物,不如说他是一个意识,躯体只是他的载体。 但不会死是一回事,守在人家的复活点单方面等他活了再虐杀是另一回事。 不用萨恩开口,神明也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他在自己的宣纸上落下最后一笔,而萨恩的长剑正抵着他的脖子,只要他稍一用力或再向前一寸,这位高高在上的造物主就会在他的剑下再死一次。 神明放下笔,终于肯抬起头与这个他自己对视。 这就是为什么萨恩即使堕落成为恶魔,他变成了耳坠的天使光环也没有染上污浊或被腐蚀。 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但同时他们又如此不同。 林陷在信里对萨恩说:你们并不一样,连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与缺陷都不敢的懦弱者并不适合成为统治这个世界的神明;只会要挟他人来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的胆小鬼不该是最后的胜利者。萨恩,你热烈又赤诚,你拥有爱人的能力,你该取代他成为神明。 不,不是的。萨恩想,他也没有爱人的能力,他爱的只有林陷才对。林陷才是那个能毫不犹豫地付出自己全部的爱意,付出他本身来献给这个世界的人。 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成为神明的人。 而萨恩只希求这位神明在低头看他的子民时、在目光掠过他时,能多为他停留哪怕一秒。而他正是为那一秒而活。 “是他让你来找我的,对吧。”神明问他,语气却是平直的,一句陈述句。 萨恩不回答他。神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萨恩明白他不用多余提醒。 “他说的‘我族’,指的原来是天使与恶魔两族啊。”神明笑着对萨恩说,“不愧是我喜欢的人,他果然……” 话还没说完,抵在他脖颈上的剑却突然前进了一点,血滴顺着剑身滴落下来。 “喜欢他是你的荣幸,不是他的荣幸。他的好不因为你喜欢他而被体现。”萨恩说,“你喜欢的不是他,是你自己,你的自私害死了他。” 神明静默了一瞬,从萨恩暗红色的眼里看见自己的卑懦。 “早知如此,我应该亲自体验爱他的感觉的。”神明笑笑,“便宜你了。” * 整个世界的改头换面仿佛就发生在一瞬间。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神明消失了,并亲自将自己的统治之位传位给萨恩。 没人知道萨恩是怎样拥有了神力的,更不知道原来那位没有名字的神明去了哪里。 但是萨恩并不以神明自居,他对自己的定位还是“恶魔之主”,世人对他的称呼也仅仅是领主而已。 萨恩也并不居住在神殿,他的住所是他在成为恶魔之前的房屋,房屋里没有别人,只有林陷以前养着的那些鸽子。而在他的住所旁,是他深爱并唯一深爱的林陷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三百年太短了,他却用三千年都忘不了。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敢闭眼,林陷死前说过的话他现在都还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忆起来,他一闭眼,眼前就会出现倒在他肩上奄奄一息的林陷。 他多想告诉林陷他的深爱,他想说他不是故意要和他作对,不是真的想和他作战,也不是故意要发起那场所谓的决战,他的目的更不是什么别人口中的羞辱他。 他只是想再看一看林陷而已。他害怕林陷真的得了重病,怕其他天使真的治不好他,怕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居然还是敌对关系。他想亲自照顾林陷的,他本以为那样他就可以和林陷在一起。 他将这些话全都写进信里,寄给林陷的住址,寄给那片荒地。 太迟了。太迟了。 如果他早一些告诉他,如果他早一点向他倾诉爱意。 他无用的爱意,他迟来的懊悔,他……他甚至连这些无用的迟来的东西都没交给林陷,而是眼睁睁看着林陷死在他眼前。 那个曾向他发送漂流瓶的地址再也不会给他回信了。 第70章 [一]他是不是演我? 林陷往日历上画正字。 今天这一笔添上,刚好写完四个。 “二十天了。”林陷说。系统像个唯唯诺诺的小鹌鹑,缩在他的意识的角落里不敢说话。 “第四个特殊成就的奖励为什么还没结算,你有什么头绪吗?”林陷问,油笔在日历纸上擦过去,吱吱吱响。系统不敢怒不敢言地嘤一声,觉得那声音简直像是在磨刀:【皇上您息怒。】 林陷:“……”戏台还没搭好你竟已戏瘾大发。 他叹口气,坐回床上,带一点无奈吐槽:“只是问你一下情况而已,我又没生气,你这是在怕什么。” 空间内待着实在是无聊,他这些天没什么别的事好做,硬是找系统给他找了纸和笔,写日记,或者写剧本。也有时候会让系统利用网络找来围棋残局,权当自娱自乐。 其实也是为了静心。 系统说,从第三个世界脱离后的林陷,偶尔看上去会显得有点烦躁。 林陷当时闻言愣一下:“有吗?” 系统:【有。】 林陷有点没想到,他自认为——当然在其他人眼里也如此——自己的脾气算很温和,生气的时候并非没有,再没感情,他也还保持着对弱者基本的同情与对恶者基本的厌恶。但是烦躁——烦躁?他自己都不记得多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这个词听起来其实有点陌生。 他在原世界就是极擅长自省的人格,能够很熟练地像剖析机械一样分析自己性格或者心情的每一个成因。但系统是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的,习惯了林陷演出来的情感色彩丰富的“正常”,林陷一安静下来,系统反而害怕了。 加上第三个世界的特殊成就结算迟迟不来,他也不能去下一个世界,长时间和林陷单独相处,系统愈发心虚。 【我们正在加紧时间寻找这次bug的成因,亲亲不要着急哦。】系统以客服的营业腔规规矩矩回答,林陷只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他将油性笔放下了,起身,这么多天终于有了主动去见一趟主神的想法。 【被拖欠工资的农民工去找资本家要债。】系统很熟练地按照他的思维给这一行为定了性。 林陷:“……你不怕你刚刚说的话被他听见了把你返厂吗?” 系统乖乖闭嘴。 林陷打了个哈欠,在电梯的电子光屏上按下1。空间其实分为五层,除了第一层是主神的房间,其余都是任务者的房间。 林陷基本不是在完成任务就是在完成任务的路上,说是劳模也不为过,因此很少在空间里待。即使是在去往下一个世界前的空闲时间里,他也只待在房间里休息,并不怎么出门,所以没具体估量过空间的大小,但是四层能给每一个任务者都分配到房间,想也知道每层面积不小。 林陷不喜欢呆在空间里除了因为这边太无聊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总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他的房间在二楼,在这次回来之后他因为这次成就奖励不结算的bug去问过一次主神,意外发现主神的中枢房间居然就在他的正下方。 尽管空间内每一个房间的隔音都做得极好,林陷还是有了一种不管他在房间里做什么楼下的周枝都能听见的错觉。但实际上,空间由主神建立,不用他刻意偷听,只要林陷待在空间里,周枝就能时刻掌握他的动向。 说是说主神手下几千个人基本不会关注每一个人的动向,但是从前几次周枝莫名其妙出现在他身边的“前科”来看,林陷对他没有一点信任。 到了楼层,林陷没有敲门,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周枝对他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也并不提林陷不敲门就推门而入的事——毕竟他进林陷房间也没敲门——而是自如地向他点点头,说:“你来了?” 林陷在门口倚着门框看他起身迎接,不说话,周枝很殷勤似的,问他:“要喝茶还是咖啡?” 林陷摇摇头:“主神先生。” “周枝。”主神纠正道,“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林陷也并不客气,直奔主题:“好的周枝先生,我其实是来……” “我知道,”周枝打断他,“你是来要工资的。” 林陷:“……”能不能别老偷听别人跟系统讲话:) 周枝走到他身边,邀请他坐到沙发上,林陷一侧脸就能看见整整两面墙的电子屏幕,上面播放着一部分任务者的实况。林陷不怎么感兴趣地移开眼。 周枝递给他一个杯子,低头一看,既不是咖啡也不是茶,而是一杯温热的牛奶,林陷奇怪地看看他。沙发坐着有点奇怪,林陷过了有一会儿才想起是那点奇怪——新的,不仅仅是洁净,还有一种新沙发特有的韧感,应该是刚买没多久的沙发。 “我承认,这次的奖励迟迟不结算是我们的运算失误。”周枝坐到他身侧,隔了一点距离。 要不然呢。林陷想,还能是我的错? “我们正在解决,不过,其实我认为你借这个机会休息一下会比较好。” 林陷根本不和他客气,抿一口牛奶,笑了一声,意思在明显不过:怎么还给自己的无能找借口。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也有一点别的打算,目前正在等这个时机的到来。”周枝语气很温和地向他阐述,“不过现在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等?”林陷有点警惕地看他一眼,秀气的眉皱起来,心里有了一种微妙的不好的预感。 周枝同他点点头,目光却似乎并没有看他,而是看着他身后的某个地方。那种不安感越来越浓烈,林陷心里咯噔一下,正要回头,就感觉什么冰凉的东西抚上了他的脖颈。 是一双手。 那是很温柔的动作,带着缱绻眷念,从他的脖颈抚上他的脸颊,若有似无的气息轻轻触碰他的唇边、鬓角,耳垂,最后停在他耳边: “好久不见,林林。” 林陷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这个声音乍一听有些陌生,但林陷还是从里面听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还能辨认出,这是…… “原弋先生,你再对我的贵客动手动脚,我会想办法在这里除掉你。”周枝先他一步开口,语气远不如刚刚的温和。 那双手果然停了下来,不如说,暂时克制了一下。一个阴暗的影子站在了林陷身边,林陷从余光打量,依稀能看出这位就是他在第一个世界的主角原弋。 撞鬼了! “周枝先生,”林陷现在怀疑那所谓的系统bug不能结算奖励可能是周枝的借口,他就是故意拖延时间到原弋找上门来解决他,“有不明的生命体入侵你的空间了你也不管管?” 这人根本就是在演他。 周枝被他“不明生命体”的说法逗笑了。那个原弋的身影清晰了一些,一动不动地盯着林陷看,看得林陷发毛。 “我拦不住他。”周枝笑着说,别有深意的笑,“他和我一样,可以在这里来去自如。” 什么意思?什么叫他和你一样?林陷来不及思考,原弋就向他走近一步,抬起手似乎是要再次触碰他,林陷急忙躲开,原弋的手就僵在半空中,尴尬地停滞了:“你不记得我了吗?” 那可太难忘了。林陷的反应极快速地让他做出了回应,他转过身,脸上是完全的无辜与蒙昧,细看之下,还有一丝害怕:“您是谁啊……先生?” 原弋的手垂下去,林陷看不清他阴影一样的身体搭配的是什么表情,却也知道对方绝对不可能有什么好心情。 四周的温度开始下降,寒气森森地直往林陷身上逼,林陷现在可以确定了,原弋真的变成了鬼。林陷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瞪了那个鬼影一眼,有点迁怒的意思:“好冷,你站过去一点。” 鬼委屈巴巴地挪开了一些,周围温度瞬间正常了,原弋隔着一段距离小声向他道歉,声音低落:“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有憋笑的声音传过来,显然是周枝。 林陷眯起眼睛看他一眼:好笑吗? 本来刚刚就不是真的生气,他又有些心软,迅速找到了真正的问题所在。 他大踏步走向周枝,抓着他的衣领来到房间外,只留下了原弋,对方似乎想追过来,被林陷一个眼神制止在原地。 林陷一点不客气地将周枝抵在墙上,对方比他高很多,被他这样拉下领子来与自己平视,姿势看上去很别扭,他却一点都不生气,顺着林陷问:“怎么了?” “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很好吗?”主神说,“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有小世界里的角色能冲到我的空间里来。很热闹吧?” “热闹什么?”林陷忍不住皱眉,“你手下几千个员工不够你热闹的吗?” 周枝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你和他们可不认识。” 林陷大脑宕机了一瞬,心中逐渐升起一个荒谬的猜想—— 第81章 [正文完结] 第81章 [正文完结]我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们要补办一个婚礼。” 林陷刚从小世界脱离,记忆正在一点点回笼。倒是不太有难受的感觉,毕竟是他主动接收记忆,他的记忆现在也不处于被禁制的状态。 那些恍如隔世的剧情像潮水一样涌向他,很温柔,从他第一次进入快穿系统开始回溯,让他一点点意识到自己的境地。 周枝怕他不适应,手还扶着他。林陷一边处理自己脑中的大量信息,一边就听见周枝突兀地提出要办婚礼。 “说什么胡话呢。”他下意识回答。 周枝震惊,周枝委屈:“哥哥……” 记忆这才正好接收到最后一个世界的林陷:“……” 不好意思哦这样好像是显得有点像渣男。 切片回收合并,林陷找回记忆。 而他们在最后一个世界,也就是原初世界走完了完整的一生,一直到满头白发互相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当他在周枝怀抱里死去的时候,周枝主动切断并封锁回收了小世界。 只是原初世界还不处于完全开放的年代,周枝虽然护他护得像恶犬,又生怕他被讨论了受委屈,所以从始至终没有提过要向谁公开他们的关系,知道他们是恋人的人也只有千文和青雅而已。外人眼里林陷一直出于单身状态。 人到中年了周枝还处处提防有人对林陷暗送秋波,隔壁家大姨一谈起就说:“哎哟你家那弟弟不懂事的嘞——” 林陷想到这儿完全理解了周枝想要补办婚礼的心情,这种他其实有家室的感觉有点新鲜,但是—— 他悚然一惊,问周枝:“你都有好几千岁了吧?你当时是怎么开得了口叫我哥哥的?” 周枝垂下眼睛:“哥哥看我长得像几千岁吗?哥哥嫌我老吗?” 林陷:“……” 他移开目光,轻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那几个人呢?是不是都已经不在了?你已经回收了吗?” 周枝安静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林陷的脸:“你在问哪一个?你舍不得他们吗?” 林陷诧异地一拧眉:“不都是你吗?” “是啊。”周枝说,他一眨眼,脸就完全变成了萨恩的样子,身后竖起的黑色羽翼将林陷包裹起来,“你喜欢哪张脸,可以调出来给你看。” 林陷指指他:“变回去。” 周枝:“。” 他变回自己本来的样貌,但是那对翅膀还不肯收回去,依依不舍地把林陷往怀里揽。他比林陷高很多,大型犬一样靠在林陷的肩上,蹭了蹭林陷的脸。 林陷嫌他重,正要躲开,周枝在他耳边轻轻问:“所以补办一个婚礼好不好?” 气息打在林陷耳朵尖上,毕竟当了几十年的了恋人,多少有点老夫老妻的意思,林陷一时耳热又有点心软,甚至也有点心动,摸了摸周枝靠在他肩上的脑袋,同意了:“好吧。” 话音刚落他又想起另一件事:“那婚礼在哪儿办啊?要宴请宾客吗?” 要知道他和周枝在遇见彼此前严格来说都算无父无母孤家寡人,林陷在自己的那个世界里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大多是泛泛之交,周枝就更不必说了,他能主动跟人说句话都算稀奇。 总不能把他的那群系统喊来参加婚礼吧?想想一群数据群来吃席的场面,多少有点滑稽了。 “原初世界已经封锁了,我可能更倾向于在你的世界里办。”周枝亲了亲他的额头,“不用担心,所有的杂事都交给我,你只要享受婚礼就好,好吗?” 林陷看向他。原初世界里的周枝的确有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好像无所不能,让他可以安心地交付自己。 想到这里,林陷对着他诚挚的目光点了点头:“好。” * 婚礼果然是在林陷出生的那个世界举行的。 林陷甚至还有机会在自己原来的直播账号上隐晦地秀了一下自己的感情状况,他拍了一张自己的手,银白色素圈躺在他柔软洁白的掌心,内圈刻着字母L,配文是“猜猜它属于谁呢”,引得一众粉丝呜呜嗷嗷。 地点是周枝仔细挑选的星级酒店,布置很符合林陷的审美。周枝充分地尊重了林陷不想穿婚纱的意愿,礼服选择的是男款,精致合身的礼服显得他身姿笔挺,优雅漂亮,像童话里走出来的小王子。 林陷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走过红毯走上仪式台看见台下的宾客。周枝牵着他的手,他的另一只手拿着捧花,对着宾客席上的熟悉面孔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林陷:“……” 林陷看向周枝:“……” 林陷看向台下坐着的第一个世界的尤苍裴意,第二个世界的天机阁阁主,第三个世界的克里斯汀和神明等人:“……” 林陷:“你是不是有病。” “对。”周枝很干脆地承认了。尊严哪儿有炫耀自己的恋人重要。 林陷和台下众人尴尬地对视一眼,又看一眼周枝,脸上写着“他们要是和你打起来了你就自己解决”。 “其实我一开始没想把他们请过来参加婚礼。”周枝为自己辩驳,“我一开始想的是去他们所在的小世界巡游结婚,办三场婚礼,刚好还可以度一下蜜月。我觉得后面两个世界的风景都还蛮不错的。” 林陷:“哈哈你还好是没这么做。” 他想起什么,指了指神明和克里斯汀:“他俩不是死了吗?” 周枝很骄傲地笑了笑,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对:“我复活过来的,调了一下时间线,让他们参加完婚礼再死。” 林陷:“?”虽然你本来就不是人但你是不是有点太不是人了。 婚礼因为新人双方都没有父母已经跳过了不少的步骤,被聘请来的司仪看着在婚礼仪式上聊天的两位新郎,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位人类司仪和酒店的服务人员都被提前下过障眼法,台下众人御剑的御剑长翅膀的长翅膀,落在他们眼里没有丝毫异常。所以他也不懂两位新人在商讨什么。是宾客有什么问题? 好在司仪本人经验丰富,他很快半试探地说出了一句即使真的出了问题也能给自己台阶下的话:“终于走到今天结成正果,想必两位新人此刻也有很多话想对台下一路走来帮助过自己的人说吧?那么先请新郎对台下的亲人朋友致辞!” 周枝对司仪笑了笑,接过了话筒:“是的,如果没有台下的各位朋友,就不会有我和我家林林的今天。” 台下众人:“……”谁你家啊? “是你们让我认清我的感情。” 尤苍裴意:“……” “是你们让林林和我的感情经历考验,变得更加刻骨铭心。” 温宜:“……”没在帮你。 “也是你们让林林在世事变迁中坚定地选择了我,让我知道我也有一技之长。” 林陷眉心一跳,这句话听着怎么总觉得像是在阴阳…… 接着他隐约听见了有弓弦被拉开的声音,余光一瞥,是神明。 神明用他那张和周枝有几分相似的脸,笑眯眯地拉开了属于第三个世界的林陷的弓箭。 林陷轻轻拽拽周枝的袖子,别说了大聪明,你的情敌要杀了你抢婚了。 周枝:“正是因为有你们,我才能顺利寻回我失而复得的珍宝。” 这话一出,刚刚还剑拔弩张的婚礼会场却安静下来。 周枝说得没错。这里的每一个人严格来说其实都是为了林陷而存在的。周枝将世界开放,让所有人在他们的轨迹上再走一回,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想再看一眼林陷。而林陷这次恰好为他停留了。 仅此而已。 这是林陷自己的选择。 “我曾经以为他是留不住的鸟,是我握在手心就会融化的雪,是仅仅只能照耀我一段时间的月。 “所以我失落过、怀疑过、偏激过。 “后来我才发现,其实只要他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这个世界就还有一些可取之处,我就能仍然存有一丝希望。他是命运送给我的唯一的礼物。 “所以我想万千世界都应该为他存在,万千星辰只为他旋转。” 周枝说到这里停下来,面对林陷,取出盒子里放着的戒指,戒指内圈刻着字母Z。他单膝下跪,对林陷伸出手: “我想让我的所有世界都属于你,让你成为我的世界的唯一轴心。” “让我所有的爱意都属于你,因为你是林陷——” “所以我的一切都只会为逗你开心而存在。你的幸福比这一切都重要。” “我会让你拥有比所有人都幸福的人生。只要我能亲眼见证你的快乐与幸福,记忆你的所有喜怒哀乐,那么此前与此后、我所经历的一切都值得。” “所以林林,我可以成为你的丈夫吗?” 他看见林陷笑了。他优雅漂亮的小王子将手放到他的手上,应允他用戒指圈住自己,告诉他:“我愿意。” 那个代表他自己的戒指套上了林陷纤长漂亮的无名指。 从此山高水远,他都可以牵着这双手一起走过。 他握住了他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