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妆》 1. 洛阳来信 《温柔妆》全本免费阅读 昭武十二年,晋国境内,南部边城。 河汉以南的冬天与以北的萧瑟截然不同,除了有些潮湿的冷意外,官道两旁不乏青翠的树木。 镇南王府地处城中心,其占地宽广,门前两座大狮子气势磅礴。 午时正静谧无声。 门外头,卫兵站得笔直。 门里头,守门的小厮困意渐渐上浮,眼皮无力的低垂着,百无聊赖。 未免误了差事,捏出几颗向日葵种子嚼着醒神。 镇南王府虽有实权,但因受数年前的顾家灭门案牵连,遭皇帝厌恶多年。 洛阳贵族纷纷划清界限,如今府上说是门可罗雀也不为过。 若非镇南王一脉英勇善战,府上掌有南境兵权,只怕早被夺去了这爵位。 “哒哒哒…” 略显急促的马蹄声从巷尾响起,有种急行军似的声势。 守门的小厮一抖,迅速便打起精神,快步迎到王府的朱红大门前。 此刻,王府院中正是一派枝繁叶茂之景。若是来人有些许闲情,也能有缘得见一片深绿中娇俏的粉色,那是王府的女主人喜爱非常,着人精心侍弄的几簇芍药。 只是可惜,骑马而至的人身长肩阔,着一套深色劲装,面上有浓密的胡须遮脸。 行走间风尘仆仆,脚步匆匆。 只几个跨步便进了前院的书房,自是无暇光顾身后美景。 “王爷,洛阳城肃王府来信了。” 书房中,王猛一个恭敬的军礼后,躬身将手中的书信呈与桌案之上。 “哦?肃王府,这倒是稀奇事。” 镇南王晏禛长身端坐于桌案后,对着信件面露疑惑之色。 近来南境还算安稳,难不成是皇帝打起了这兵权的主意? 他冷笑一声,将书信展开来细细审看。 “这……” 待看清书信中所言,这位年近四旬,面容端肃的镇南王,蓦地竟有些头疼。 他半晌无言,不知这事儿该如何办才好。 “王爷,莫非是有战事?” 王猛鲜少见上司展露这样的情态,不免有些着急。 晏祯虽上了些年纪,但眉间仍可见年轻时的俊朗痕迹。 他思来想去,仍没有拿定主意。 犹豫再三,末了苦恼的吩咐道:“阿猛,你去告诉管家,请郡主到书房来。” “是。” 王猛应声而去,一路走来心里有了些判断。看王爷的脸色,信中所言定不是什么小事。 大约一炷香之后,通往后院的影壁便有了细微的脚步声,打头的少女一身娇俏却不失端庄大气的乳白色交领襦裙。 走动间裙边褶皱处一朵朵盛放的芍药针脚细密,仿佛开在了少女的身上,相得益彰。 午后阳光明媚,细碎阳光顺着树荫洒下,面上细小绒毛清晰可见,如洁白皎玉,温润纯净。 少女一头及腰的乌发明亮柔软,只捻起少许用一根玉簪青挽,明明是在家中寻常的素净装饰,却越发衬出一张脸上皎皎如明月的无暇好颜色。 她脚下一双雪白的金丝软底鞋,莲步轻移之间,腰间禁步静谧无声。满目美态,若轻云之蔽月,若流风之回雪。 若不是镇南王府富贵有兵权,如今这乱象频生的时局,不禁惹人担忧她的安然。 至书房门前,一同来的侍女知行与知远两人自觉驻足于廊下,少女独自进入室内。 “父王,女儿到了。” 女子字正腔圆,声调娓娓动听。 细听声线婉转,又不失几分清脆之感。 “快来,菀儿。” 亭亭少女熟稔的迈进室内,眉眼带笑,对着上头的父亲屈膝一礼。 堂中,晏菀身姿优美,纤细的背脊挺立。 不多一分,亦不少一分。 她生得一副好相貌,总是眉眼带笑,待人温和又耐心,一向好人缘。 晏禛细看女儿的神色,打心底里高兴不起来。 征战沙场多年,经历多少艰辛,亦不如今日辗转反侧。 他长出一口气,唤着女儿的小名:“菀儿,你先坐下,为父同你细说。” 晏菀顺从的点点头,依言坐下。 “今日洛阳城肃王府来信,为父甚是为难。” 晏祯欲言又止,屡次叹气不止。 晏菀似乎了解父亲的性情,并不催促。 这间隙,她还有闲情品了茶水。 半晌后,晏禛才接着道:“肃王多次提起两府的婚约,听他的意思,这回是定要将婚期定下了。” “婚约?” 晏菀难得疑惑,目光稍显凝滞。 这事儿父亲从没说过。更何况母亲也没提过,看着不像是知情的样子。 提起这桩旧事,镇南王的语调慢了下来,在回忆间道出了肃王府和镇南王府婚约的来龙去脉。 “我与肃王在战场上有过命的交情。那时我们都还年轻气盛,尚未有家室。有一场战事很是危及,但我们的人太少,几乎可以说是以一挡十也不为过。援军迟迟未来,甚至不知是否能在我们活着的时候赶来。” 镇南王的脸上带着一丝追忆,对那段经历如数家珍。 “那时我们就在想,这回只怕是有去无回。生死危难之间,身边的伙伴更是珍贵难得。一次偶然,我与肃王约定若是双方皆活下来,日后娶妻生子,便做儿女亲家。我当时也应得很是爽快,哪曾想到今日,唉!” 他又重重叹一口气,道:“后来,援军还是到了,我与肃王虽身受重伤,却有惊无险的活了下来。那个领军的人......” 提起旧事,必然牵涉到故人。 如此一来,更多早已被人遗忘的往事和故人,也再次回到了记忆里。 说到这里,气氛有些凝滞了下来。 晏菀面上的笑意渐渐散去,眉眼间沾染上几分愁绪。 镇南王点到为止,不再继续讲下去。 一切化作叹气,消散在空中。 室内短暂无声,各自的思绪早已飘远。 “菀儿,当日我也不曾料到,事情会变成今日这样。如今皇帝对肃王府生了忌惮,肃王怕是被逼得急了,这才来信提起履约之事。” 话说完,他担心女儿多想,又补充道:“为父并非一定要你答应这桩婚事,现如今洛阳形势复杂,为父是不想让你去的。” 晏菀便料到,此话之后还有话。 “只是,若有其他不妥,我一早便拒了。今日叫你来,是因我早有听闻,肃王府世子品性高洁,掌管司隶校尉,不沾是非,洁身自好,是洛阳乃至整个晋朝不可多得的佳婿人选。我想着此人于你也不失为良配,故还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前头的老父亲做出一脸纠结状,不时观察女儿的神色。 晏菀抿唇略作思索。 几息之后,她开口应下:“父王,我相信您看人的眼光,女儿自然是愿意的。” 她应得太过于干脆,让镇南王结结实实一愣,好半晌都没有反应。 “你这是答应了?” 他不大确定,又问了女儿一遍。 若如他所预料,怎么着也要苦恼一番才对。 方才一时的阴霾之色仿若幻觉,晏菀早已恢复了那副温和的样子。 她又对着父亲点了点头。 应下婚事的人自己潇潇洒洒,没想到这提议的人却先傻了。 “你这个愣子,女儿答应了!如此简单的话也听不明白?” 书房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爽脆的妇人呵斥,原来是镇南王妃李若。 她一身华贵的妇人打扮,虽看着容色艳丽,却是自小习武出身。 走动间仪态端然不失利落,绝无谄媚之色。 2. 心在局外 《温柔妆》全本免费阅读 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亲。 镇南王府既已应下婚事,两府之间便正式要做亲家了。 肃王是急性子,一封又一封的信从洛阳城不断的来,催促着镇南王共商婚期。 多年好友,为避锋芒,数年间看似不曾联系,私底下感情却仍是深厚的,又怎好拂了对方的面子。 无奈之下,镇南王也只能将边城事物暂且交与副手,一家四口随后赶赴到了洛阳城中。 作为大晋都城的洛阳,春天虽较南方要来得晚一些,阳春三月,也是一派春色。 城中数柳树最为繁多,佳人才子,都钟意微风中柳絮纷飞的轻柔之态。为应景,无论是春风得意,还是愁绪万千,都乐此不疲的借柳絮抒发一二才算作罢。 城中少有主人家居住的镇南王府中,却是一颗柳树也无,盖因这永安郡主晏菀,柳絮过敏,沾了便周身不适,一刻也不得安宁。 如今这时节更是危险,下人来往府内府外,端的是小心谨慎,生怕将一丝柳絮带入后院,扰了郡主的安宁。听闻肃王府的柳絮,也早已被拔了个干净。 婚事有人忙里忙外,晏菀此刻正坐在后院湖心亭中,手中捧着知远买回的话本,看得入神。 要说洛阳的镇王府与边城镇南王府格局别无二致,建府时的图纸便是同一张,只根据水土风貌将院中植物稍作了改动。 生活起居一切如常。 但千里之外的边城话本子并不常见,就算有大多也是时间久远的老故事,翻来覆去的看过,很快便没有一丝新意。 闺中时间难熬,琴棋书画学得久了,她还偏就爱看点话本子解解乏。 晏菀觉得,洛阳城中除了柳絮让她有些不耐,就说这种类繁多,道尽千万才子佳人曲折爱情故事的话本却是带给她不少乐子。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自己谈情说爱嫌累,看别人谈情说爱倒是有趣得很。 她面上带淡淡笑意,逐一翻看过去,忽而点头,忽而蹙眉。 在她身后,侍女知远和知行对视一眼,各自在心里嘀咕。 她们去挑话本时,曾在书铺中看到妙龄女子或是眼波含春,或是面红耳赤,更甚者竟是潸然泪下。 可自家郡主看话本时的举止总像个老学究,哪里像是看闲书消遣的样子。 这是什么反应?着实让人搞不清楚。 天上的日头渐渐西斜,手中话本也到了尾声,翻过最后一张,晏菀满意的合上书册。 她浅酌一口温热的茶水,随口问:“前院的客人走了吗?” 前头的喧闹和后院远远的隔开,虽然人来人往不断,但镇南王府皆是行军之人,来往皆训练有素,少有杂音传进来。 “知行听嬷嬷说,肃王府的下人过来帮忙了,如今王爷和王妃仍在前院安排。” 侍女的话听起来对肃王府颇有些好感。 不过也是,自来到这洛阳城中,肃王和肃王妃便表现得热情大方,很是刷了些府中众人的好感。 “嗯。” 晏菀闻言也笑笑,算是赞同。 她总是这样好脾气,也始终像是一个局外人。 侍女见得多了,倒也不觉得奇怪。 不远处,镇南王夫妻隔着湖面远远地看着湖心亭中的景象,两人心头便焦虑得紧。 女儿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于平静,仿佛对自己的将来无所期待一般,这可怎么了得。 李若担忧道:“女儿这模样,哪有将要成婚的样子?” 自镇南王府应下婚事后,肃王府便一刻不停的走起了六礼,短短三个月内,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中,今天已经是最后一项。 若不是镇南王深知肃王是个急性子,如此这般急不可耐的模样,他恐怕要忍不住怀疑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现如今中原有四分五裂之象,男女大防有所松乏,不妨碍婚前相看。 若是儿女有意,乐禛本也想私下让两人相处一番。 只是偏偏这两个人一点要相处的意思也没有,直言任由父母做主,除此之外再无二话。 让两家长辈很是有些气短。 说是不满吧,两人都甚是听话,未有一丝反对之意。 说是满意吧,这两个将要成婚过日子的人又太不上心,将成婚当作喝茶一样的态度平淡。 这婚约因晏禛而起,他也不敢触了妻子的眉头,只能附和着:“菀儿本就是淡然的性子,如此也没什么不好。” 如今,镇南王府的嫁妆已经热热闹闹进了两条街外的肃王府中。王府沉浸在喜事将近的气氛之中。仆从脚步轻快,也期待着明日的大彩头。 后院一处起居的院子,外观虽已装饰成了喜庆的模样,里头却仍旧寂静得很。 静苑书房之中,灯火通明,楚璟一声深色常服,长身玉立,鼻梁高挺,眉眼冷淡。 骨节分明的长指懒散的展开字条,视线划过字迹。 “话本,湖心亭,倒是个安静的人。” 两片薄唇淡淡陈述,“安分就好。” 这语气,听着还算满意。 看毕,他抬手靠近烛火,看着字条在火苗中焚去,纸散成灰,了无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又去了外院书房。 身后的肃王府后院,已经早早将柳树拔了个干净,又种上了自带风骨的梅树,泥土仍散发着翻动后的味道。 等着这位世子妃的到来。 ------------------------------------- 同一时间的皇宫大内,御书房。 “肃王府和镇南王府的婚事如何了?” 皇帝薄弘坐于御案之后,将略微走形的身子倚在身后赤金雕龙的龙椅上。 他问的是站在御案一侧的太监总管,德广。 “陛下,宫外递来消息,已至亲迎之礼。肃王府与镇南王府中人皆是精锐保护,谨慎至极,若此时下手,恐怕会引起城中民心动荡。” 德广躬身回话。 话未说完,已察觉到了皇帝的不悦,身子越发的低了下去。 皇帝的神色越发不可琢磨,双眼有些血丝渗出来,语气莫名:“肃王府既有丹书铁券,又有婚嫁自由之权,比起朕这个空头皇帝,日子倒是好过得多。” 没有人敢接这话。 “朕让你们盯仔细了,却无一人查探到肃王府和镇南王府有婚约之事,让朕毫无防备。” “该死的废物!” 他拿起镇纸砸向下头,正中门口一小太监的额头。 德广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将其拖走,不留痕迹。 “如今肃王府如虎添翼,你们说,该怎么办?” 皇帝虽同样年近四旬,身态保养却与镇南王相去甚远,有些臃肿虚浮之态。 德广已无声跪伏于地上,显出恭敬的态度来。 自肃王府与镇南王府毫无预 3. 两姓之好 《温柔妆》全本免费阅读 如往常一般,皇后怒不可遏。 “赵贵妃这个贱人!” “狐媚子!” 咒骂过后,她陡然脱力,保养得宜的身子缓缓滑落在地。 眼前的富丽堂皇,再也没有办法填补她内心的空洞。 自欺欺人,没用了。 想到自己多年来所遭受的冷落,皇后的眼泪顺着看不出年纪的容颜淌了下来。 良久的静默过后,她似是终于下定决心,猩红的双眸重重紧闭,又再度睁开。 “嬷嬷,你给母亲传信,让她在族中挑选合适的姑娘吧,挑好了便送来宫中与本宫作伴。” 有些话不必说明,嬷嬷早已明白皇后话中之义。 这事儿,明明上回国丈夫人进宫时,皇后还是不同意的。 嬷嬷登时面色大骇,“娘娘,何至于此啊?陛下只是一时迷惑罢了,他总会发现您的好。若是真的走出那一步,便是再也没法儿后悔了。” 听完嬷嬷的话,皇后却凄然大笑,笑中带泪。 回忆这多年苦楚,她终究决定不再忍耐,恨声道:“他哪是一时迷惑!嬷嬷,你不用再劝,这么多年过去,本宫已经看明白了。” 丢掉一身的华贵,她看起来也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 “我为他做了那么多,可是他呢,可曾有半点挂念我的付出?她喜爱赵贵妃的娇艳之色,将她宠得无法无天,丝毫不将我这个正妻放在眼里,如今我这长乐宫早已是皇城的笑话。” 想着自己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她的恨意更是滔滔不绝。 又想到自己的儿子,这愤怒便如火山喷发,源源不绝。 “本宫的儿子身为中宫嫡子,本该名正言顺,可是你看看,皇上可有一点让他正位中宫的意思。” 这些个隐晦的苦楚,嬷嬷自然是知道的。 “可三皇子就是再得宠,赵贵妃娘家却势弱,何足为惧?娘娘,您万不可因一时之气冲动行事啊!” 皇后却已经打定了主意,她闭了眼不再看,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一张脸已瘦得略显尖锐,不复曾经好颜色。 “赵贵妃仅凭枕边风便已让三皇子在朝中与我儿针锋相对,谁知她会蛊惑皇上至何种地步。历朝妖妃凭枕边风当上太后的数不胜数,皇帝沉迷美色脑中糊涂,我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老四打算。去吧,去给母亲传信,定要找到族中颜色无双也无甚背景的女子,这样才好为我所用。” 嬷嬷一声叹息,长乐宫终究是恢复了寂静。 ------------------------------------- 三月初六,宜婚嫁,结二姓之好。 寅时刚过,镇南王府已有人声。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阖府皆热闹起来。 知归苑中,侍女早早便将晏菀从被窝里扶起来,服侍她穿戴打扮。 晏菀一脸困意,眼睛将睁未睁,软软靠在知远身上,任她们一通折腾。 一群人上下忙碌着,知归院很快便热闹起来,仆妇走动的脚步间似乎也带着喜气,格外轻快。 她便这样浑浑噩噩的迷瞪着眼睛。 直至开脸时感觉到刺痛,晏菀才完全清醒过来。 轻轻瞥了一眼镜中的打扮,她檀口微张。 与镜中的人对视许久,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是新娘子。 李若见了只觉忍俊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我的菀儿,你晨起总是这般迷糊,日后可如何是好。” 也不知那姑爷到时候会是何种反应。 今日来的全福夫人是肃王妃的手帕交,人看着温和有礼,手艺也很好。 抬笔描画之间,晏菀原本清水出芙蓉的脸上渐渐跃上明媚艳丽之色,让一众人看呆了去。 浓淡适中的眉,不点而朱的唇,沉静明亮的眼,洁净无暇的脸,顾盼流连,如堕星光。 当真是当世罕见的好颜色。 等这新娘妆画完,连全福夫人自己也惊讶于手下的结果,暗叹一句肃王世子好福气。 如此说来,也怪不得肃王府娶新妇如此迫切。 旁人看着喜悦,但晏菀腹中空空,其实有些难受。 她面上本就少有情绪,唇角一向带笑,半晌没有变化,像个任人揉扁搓圆的汤圆。 此举却被人称赞是气度沉稳,温柔大方。 昏礼者,将和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济后事也。 黄昏时分,新郎如约出现在了镇南王府正门前。 虽镇南王府人口简单,但晏氏一族却不乏亲戚好友,今日皆赶来撑场子。 众人拦住一身大红喜服的新郎,各式刁钻的要求一个接着一个的蹦出来,诗作了一首又一首,也是好耐性。 见新郎被当面为难仍旧是谦谦君子模样,长身玉立,面容俊朗,总算放过了他。 一切变得很顺利。 唯一的阻碍便是晏菀出门前,晏禹似乎是察觉到以后见姐姐不再方便,冲进晏菀的闺房耍赖抓着她的手不放。 晏菀和李若好一通安抚,他仍不肯松手。 直到晏菀说自己三天之后便会回来,这才将他勉强劝住。 等坐上花轿,起步微微摇晃。 晏菀第一次尝到了出嫁的实感,心尖微缩。 虽然当初应下婚事的目的很复杂,但她真的就要离开父母,去做别人家的媳妇了。 父王与母妃对她十数年如一日的爱护,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报答的时候。 接亲的队伍热热闹闹的返回了肃王府。 “这就嫁人了。” 镇南王府里,李若和晏禛心中酸涩不已,觉得空落落的。 “若是那位姑爷能让女儿放下过去的一切该有多好。” “但愿。” 李若紧紧抓着丈夫的手,忍了又忍,还是没让眼泪掉下,怕冲了今天这喜庆。 都是习武之人不拘小节,但为了女儿的幸福,却小心翼翼的守着这迷信风俗,不敢踏错一步。 花轿平稳的一路往前走着,走了两柱香的时间,再次停下。 落轿身子微晃,这时一双干净修长的手伸入轿中,隔着红盖头,晏菀看到他衣摆上的刺绣和自己身上的喜服是同一种样式。 是他。 她透过盖头的缝隙注视,可见他的指节之间有一层薄薄的茧。 将自己的手置于其中,随即被大掌握住,温热有力。 楚璟牵引着晏菀走出轿门,女子的手很软,但指尖有些摩擦感。 听闻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凭手上这层细茧,此话不虚。 常年主刑狱的经验,让他本能想再探究,但她的指尖在掌心挠了挠,让他收了念头。 未免被自己的新婚妻子当成孟浪之徒,他忍下了摩挲的冲动。 新娘下轿,鞭炮声不停,贺喜声不断。 拜过天地,再拜高堂,然后夫妻对拜,晏菀在一片祝福声中被送入洞房。 她终于被准许在喜床上坐下来。 晏菀一向是喜静的。婚典上有些嘈杂的环境于她而言着实不适应,她甚至感觉听到了脑子里传来的嗡嗡声。 这一路根本听不清楚谁是谁,谁又说了什么。她的视线仅限于红盖头的留出的缝隙。 此时她眼前有一双镶嵌着金丝的黑色男靴。 四周围着女眷,又是一阵起哄。 嘈杂间,楚璟身姿俊朗,端的是淡然从容之态。 他信手取来纯金杆秤,将新娘的盖头掀起。 四周站着许多皇族宗室里小娘子,忙凑过来看热闹。 不知是谁耐不住性子,“呀”了一声,旁边人忙捂了她的嘴。周遭慢慢看清了新娘的模样,皆难掩惊讶。 本以为自边城长大的女子,多少是有些粗鄙的,却不想竟然如此出众。 无论是气质,还是样貌。 她的眼神温温柔柔的,唇角恰到好处的微弯,看着没有丝毫的攻击性,让人很有些好感。 众人看看晏菀,又看看长身玉立的肃王世子,一双浓黑的眸子正目光深邃的注视着喜床上的新娘子。 小娘子们只知道暗自偷笑。 长辈心里却明白,这位肃王世子妃颜色过盛,这院子今夜怕是静不了了。 这样明眸皓齿的一张脸,哪怕是盖上新妇厚重的妆,也没有一丝俗气的艳色,反而添了明媚。 如此容貌,若不是家室背景雄厚,又嫁入如此位高权重的夫家,只怕是要担心护不护得住。 幸好是长在边城,这要是长在京城,啧啧啧,只怕是要生事端。 这间隙里,楚璟和晏菀也算是见了第一面。 两人都从对方眼底深处观察到了无波无澜的平静,心知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若能相敬如宾便是最好。 简短对视过后,晏菀又勾了勾唇,先别开眼看向别处,楚璟随后。 旁人看了只当是新人害羞。 在众人起哄中喝下交杯酒,她总算掩唇遮掩羞涩的神态,旁人又是好一番笑。 看过了新娘子,女眷尽数离去。 新房里静下来。 晏菀仍是那副温柔耐心的样子,她循规蹈矩的坐着,如水眼眸目视前方。 她好像没有不安和好奇,不曾探看四周。 看似在笑,一身气势却仿佛老僧入定。 楚璟甚至觉得,她在刚才的对视里根本没有羞涩的反应,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夫人,我去前厅待客,你稍事休息。可唤侍女为你卸下珠钗,先行沐浴。” 比起晏菀的慢半拍,楚璟很快进入了人夫的角色,一声夫 4. 所谓夫妻 《温柔妆》全本免费阅读 晏菀站得近,楚璟稍一低头就能瞧见她的鼻尖、锁骨、还有外衣掩藏下若隐若现的风景。 很快,她就为难上了。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解不开他的腰带。 时间一直在流逝,但她的动作好像永远停止在了某一刻。 楚璟微一低头,就见新婚妻子跟自己的衣服较上了劲,颇有一副不解开不罢休的气势。 如果放任她继续下去,她恐怕能这样僵持过今夜。 他恩赐般的伸出手按在一双柔夷上,“嗒”的一声,繁复的腰带便解开了。衬得晏菀的努力像一场笑话。 片刻过去,他仍没有顺势放开她的手,反而带至身前,还皱着眉捏了捏。 挺软的,好像没有骨头。和她的所展露出来的性子一样。 “别忙了,我去洗漱,你坐下休息。” 话毕他放开她的手,自行去了净室,好像方才暧昧的举动只是一时兴起。 他离去后许久,晏菀仍愣怔的站在原地,眼睫眨动的频率逐渐失控。 今晚,在这间新房里,出现了太多她不曾体验过的滋味。 像是为了确认什么,她将纤细的手掌轻贴在自己的胸口,连心跳的频率也很陌生。 这就是成亲吗?果然是滋味难言,耗人至深。 华丽的龙凤烛燃烧着,室内明亮如白日,思绪无一处可藏。 晏菀的一双美眸里难得没有笑意,逐渐浮现出冷淡和不悦,表明了她是真的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但她向来能忍,不过片刻便恢复如常。 楚璟仍在洗漱,净室里传来断续的细微水声。 晏菀走到床边坐下,压着复杂的念头,等他出来。 有些事情,心知无法逃避,索性坦然面对。矫情只会惹人生厌。 不到一炷香时间,楚璟从净室出来。 他身上穿着与晏菀同款的中衣,是此前镇南王府一同准备的衣物。款式不如她的出格。 将将成为夫妻的两人并肩坐着,晏菀没动。 楚璟转头看她片刻,她还是不动。他有一瞬间觉得,她像块带着假笑面具的木头,乏味得紧。 晏菀抬眼看了看床的外侧,又看看楚璟,她眼中的意味其实很明显:你挡着我要睡的地方了。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并不打算顺着她的意思来。 “夫人,你不习惯睡床里侧吗?”楚璟带着刻意的疑惑,晏菀听出了捉弄的意味。 “母亲说,妻子应睡外侧。”她不接茬,只是复述着李若交代的话。 虽然不知父王母妃是否也如此,但她和楚璟不如父王母妃一般情深意重,还是乖乖按照现下的规矩来吧。 楚璟突然轻笑一声。明明她的反应一板一眼,着实无趣,他却从她这句话里听出了委屈巴巴的意味,想来是酒意上头产生的错觉。 他没有再跟她说话,却突然侧身将她打横抱起。晏菀一惊,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看着木讷,反应倒还挺快,楚璟瞥她一眼。 这随意的一瞥,他发现她脸上添了些色彩,有惊讶和一丝丝的…不悦。吓到了? 看来也不全是木头做的。 楚璟突然觉得心头顺了很多。这张脸有情绪时,果然比假笑更赏心悦目。 “我习惯睡外侧,夫人睡内侧吧。”他一边说一边抱着她转身,弯下腰将她放在床榻的中央。 晏菀咽下话,倏然松了一口气。但还没等这口气松完,沉沉的身躯突然覆了上来,牢牢压在她的身上。 她微微屏住呼吸,忍下自己应激的动作,也忍耐着他的触碰,闭目乖顺的躺着。 既然选了成婚,这一关总要过的。忍忍就过去了, 她感觉到楚璟的唇凑了上来,亲了她的脖子,避开了嘴唇。起先还好,微微相触,一口又一口越来越放肆,她捏紧了手心。 母妃说,夫妻的事乃天经地义。她记着母妃的教导,闭眼忍下所有的抗拒,任他施为。 楚璟抽空欣赏了她抗拒又隐忍的样子,心中失笑,却没有一丝要放过她的意思。 既然同意娶妻,他便没有要做戏的想法。她也一样,既然嫁了,便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丈夫应尽的义务和权利他一样都不会缺失。她亦应该明白,既嫁入肃王府做他的妻子,那夫妻间的床帏之事,便是再平常不过。 楚璟照着心里的想法埋头,剥开她一直没离身的外衣,眸色倏然深重。 怪不得。 轻勾薄唇,他起意,埋头在胡乱堆叠的衣料中采撷。 她的心跳彻底的乱了,这是他手掌下那些不规则跳动告诉他的答案。 衣料委地之时,烛火之下的景色,无暇如皎皎明月。 他突然起了坏心思,迫她睁眼,“为什么闭眼,你不想看到我吗?” 这话她该怎么答,只能顺着他的意思,睁开眼睛。 他绝对是故意的,在这样的时刻停歇下来,只为了欣赏她目光闪躲羞意满面的神情。 光线太亮了,一切都藏不住。她心中纠结,想开口让他将烛火灭去。 楚璟已经看透了她的想法,率先开口堵住了她所有的理由:“新婚之夜,龙凤烛须燃至天明。” 好像故意要逼着她认清一切,不许她有丝毫回避。一刻之前还算讲理的人,此刻强势得让她气闷。 她心中的那股郁气好像更重了些,索性再次闭上了眼,颇有些眼不见为净的意思。 见她反叛,他兴致越发浓厚,刻意不让她有片刻安宁,折腾人的手段一样接着一样。 她感觉到自己在他的逗弄下城池不断失守,哪里都护不住。 一声痛呼绵软,她忍不住抬手推他。楚璟哑着声音安抚,不仅声色不温柔,动作也毫不收敛。 她垂下手放弃,忍下滔天热浪。 如此不知道过了多久,头发黏糊糊的贴在鬓边,鼻尖也有点点汗意。 她的神色如雨后的芍药花般破碎,双眼涣散得厉害。 晏菀感觉自己的双腿可能折了。 “夫君,好了吗?”话本里告诉她要这样问。 夫妻之事原来竟是这样折磨人。她只盼他能疲惫,然后放过她。 “快好了。”他低声安抚她,而后再度十指紧扣,将她逼入无底的深渊。 骗子。他已经骗了她好多次。 晏菀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叶扁舟,在大海上随波逐流着,除了被动的跟着海浪浮动,根本抓不住一丝方向。 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很陌生,仿佛是灵魂出了窍,脑子里明明告诉自己不能理他,躯干却又不自觉的迎合回应。 晏菀意外,楚璟又何尝不是。 怪不得,母亲会特意派嬷嬷来嘱咐。他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此刻才惊觉自己小看了这场情事。 但没关系,她本就是他的妻子,他不需要克制。 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楚璟的动作越发的不收敛。 “累!”她气息微弱,忍无可忍,不再逆来顺受的叫他夫君。 “快 5. 敬茶闹剧 《温柔妆》全本免费阅读 四目相对,楚璟当然没有错过晏菀眼里那些和温柔不符的情绪。 她眼皮一跳,迅速收敛了自己的神情,低下头去避开和他对视。 他早已神色从容的挪开压在她腰腹间的手臂,仿佛一切只是睡着后的失误,亲近她的身子并非他本意。 他又变回了那副疏离淡漠、不近女色的样子。 “再睡一会儿,父王母妃不喜早起,时候到了我会叫你。”他的声音仍暗哑含欲,就是动作看着不像。 晏菀心下一松,也没有逞强,微微侧身闭眼后很快便再度睡去。 她太累了,若是细看,不难发现她眼睑下的两团青黑。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楚璟早已起身穿戴好衣物。 他正在不远处的榻上信手翻书,看这样子是在等她。 有这位沉默高冷男主人人在,侍女也跟着肃起神色,踩着小心翼翼的步子走动。 知行和知远送来晏菀的衣物,她怔忪间顺从的伸手,任由她们安排。 往常,她刚睡醒时就是这副模样,懵懵懂懂的,很是迷糊。 侍女看着自家主子起床时这幅迷糊样,回想起昨日王妃说的话,没忍住悄悄看了看姑爷的反应。 好在姑爷神色淡然,目不斜视,对床榻处的动静仿若未闻。 半晌后,晏菀坐上妆奁小凳,平视镜面。 镜中女子乌发半垂在腰间,脸上素净。 侍女巧手翻动,很快便将晏菀的头发挽成妇人发髻,钗环错落点缀在发髻间。 很快,一位身姿优雅,明眸皓齿的世子夫人便出现了。 待方才入木头般的迷糊虫消失了,他这才抬眼看她。 一双清隽的眸子慵懒舒张,眸光疏离,不知道在想什么。 “用膳吧。” 楚璟率先撩袍坐下,晏菀随后。 她初来乍到,对待府中之事仍是生手。此时默默的听从楚璟的安排,一派温婉顺从之态。 就是仿佛烙在前额上的打量,让人食不知味。她放缓了口中的咀嚼,抬眼看他。 楚璟的视线果然在她脸上逡巡。 “夫人吃不惯府中的膳食吗?”他仿佛对自己的举动一无所觉。 晏菀很快摇摇头否认:“并非如此。” 没想到他又问:“夫人喜欢食哪些菜?” “时令蔬菜。”他问,她答,然后就没有后话了。 楚璟似乎不满意她来而不往,带着一丝暗示道:“夫人,我喜欢食河鲜。”而后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偶尔迷糊便罢了,但要担得起世子夫人的位置。他不打算允许她含混过去。 嫁入肃王府,便要清楚明白的过日子,别想着用一副假笑扮好躲懒。 晏菀辨别他的话中之意,好一会儿才明白,他是在让她记下他的喜好。 看他一丝不苟的行事风格,如果她一时不察忘了他说过的话,再问他怕是要被斥责的。 从昨夜宽衣,到今日进食,果真是难伺候。 但既为人妻,这些事情她还真得去做。 晏菀点了点头,好脾气的应下:“我记下了,夫君。” 见她悉数接受,他似乎才算满意,这顿饭最终在沉默里结束。 饭罢,楚璟才不紧不慢的带着晏菀出发,去往正厅敬茶。 她实际上是有些心急的,总觉得这时辰才去敬茶于理不合。但他不急,她急也急不来。 行走间,晏菀踩着秀气的步子,双腿摩挲仍不舒服。 其实这痛只是小事,更多的不适是连带着回忆起了昨夜的许多情景。她面上不显,端着姿态不愿让人看出异样。 一路所过之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廊下花草掩映,廊上绿意盎然。 肃王府和镇南王府风格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 也许和镇南王夫妇都是习武之人有关,府中处处透露干净利落,不喜繁复,唯一的婉约之处便是遍布的芍药。府中除了名家字画古玩,便是刀剑兵器之类。 而肃王府一步一景,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如此繁复的布置却并未让人觉得奢华俗艳,反而每一处都让人觉得恰到好处。 晏菀点头赞许。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府中过活,如此美景也能让这日子添些色彩,少些烦闷。 再看偶有路过的仆从,来往之间,井然有序。神色端肃,不见交头接耳。如此训练有素便知主人家的严格。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终于到了正厅。 肃王夫妇已端坐其上,晏菀瞥见公婆手中的茶已过半,心中沉下,暗道不好。 “父王、母妃安。”楚璟随意,晏菀却不敢照做。 今日的确是她疏忽了。新妇首日敬茶便姗姗来迟,长辈必会觉得她不守礼仪,孝敬不足。 她暗自叹一口气,顺从的低下头等着责罚。 “给父王、母妃请安,晏菀来迟,请父王、母妃责罚。” “菀儿?你母亲可是如此叫你?”肃王妃周珺开口问晏菀,声色平淡,一时辩不出喜怒。 晏菀温声应道:“是,母妃。” 虽新婚不适,但她站得笔直,点头称是。 周珺突然笑了,“如此,日后我也如此叫你可好?” 气氛这才缓和过来。晏菀自是答应的。 肃王妃的反应与她所料大不相同,晏菀心下一松。 “菀儿,毋需紧张。今日敬茶的时辰由我特地交代,你何错之有?”肃王妃话语间摒弃繁琐的自称、尊称,就像一个普通的长辈。 其实方才甫一听到动静,她便饶有兴致的观察着一对璧人。 自昨夜起她便忧虑不断。外面的人都夸肃王世子乃难得的佳婿人选,可周珺却了解自家儿子,并非如表面那般好相与。 他记事后,旁人便很少能猜到他的心中所想。外人道肃王世子智勇双全,周珺却担忧他太过聪慧,多智而近妖。 若是始终无人能懂,那他这辈子便注定孤单! 偏有皇家这层关系在,他的婚事被人觊觎已久,算计层出不穷,恐怕也是因此对女子生了防备。 皇帝忌惮肃王府存在,数次无视先皇许下肃王府婚事自由的承诺,以亲人名义牵线拉媒,态度越发强硬。 幸好有这场婚约在,解了肃王府的燃眉之急。于肃王府来说,这儿媳可是个福星,又哪会有为难之意。 再看晏菀,周珺仍是惊艳。 初次相看时晏菀尚在闺中,未施粉黛,皎皎如明月之态翩然若仙。她当时便心生希望,觉得若是有此佳人在侧楚璟的个性可能还有救。 今日的晏菀已是妇人打扮,略施粉黛,五官越发清晰,更凸显了她的好容色。 < 6. 御赐噩梦 《温柔妆》全本免费阅读 按理来说楚璟算是她的表哥,晏菀在楚家也就是她的表嫂。哪怕她为陈姓,不遵楚家序齿,也不该称呼自己为姐姐。 晏菀不明所以。 下一瞬,那双眸子看向楚璟,似有万般难言之隐。晏菀突然明白了,来者不善,而且是冲着自己这位新妇来的。 她垂下眼,视而不见。 母妃曾说过,男女纠葛,男子的事便让男子去处理,他若不想干净,那便强求不得。 晏菀觉得是这么个理,便假作不知。 “嗯。”明摆着是来膈应自己的,她亦点头,敷衍回应。 肃王妃见晏菀神色淡然,楚璟一副疏离之态,心里一凛。好好的敬茶礼,让这母女俩毁了个干净,还留下这样恶心的嫌疑,果真是寡廉鲜耻。 “慧娴,你往日一向知轻重,怎么今日却失了礼数?”肃王妃拨了拨指甲,不满道:“新妇是你表哥的妻子,你合该称一声表嫂才是。” 陈慧娴闻言,眼眶一热,“是,娴儿见过表嫂。”万般情态,皆化作隐忍。 长公主这时候心疼的劝道:“堂嫂,您这又是何必。” 这一来,倒像是肃王妃急着掩饰什么。倒是楚璟面色平淡,仿若事不关己。 肃王是男子又是长辈,本不好插话女子之间的机锋。 他递了个眼神给楚璟,让人把事情撇清楚,别让新妇误会了。对方挪开视线,不知又在算计什么,愣是一句话不说。 晏菀仍像是假笑娃娃一般,心无芥蒂的模样。 如果楚璟的沉默是为了让她出面当恶人,那她不会如他的意。她嫁来肃王府的目的,不是为了陷入这些纷繁复杂的儿女情长,让自己变得面目可憎。 “咳~” 肃王终究是指望不上别人,出面当了恶人,“楚云,陛下有意赐婚璟儿乃是好意,可是璟儿自小便对未婚妻一心一意,心里再装不下其他人,这事儿你与慧娴也是知道的。你做母亲的,还是好好规劝慧娴,自寻对她有意的郎君,莫因多思多想耽误了自身。” 看似规劝,实则敲打,还将母女俩好一番铺垫的误会拆解得一清二楚。 原来是皇帝有意撮合陈慧娴和肃王府,眼看洛阳城内传得有声有色,没想到肃王府转头却求娶了镇南王府的郡主,狠狠打了长公主府和皇帝的脸。 晏菀第一次见识到肃王还有这口才,看来晏父所言不需。 看吧,男子若是愿意开口,想要解开女子之间这些扑朔迷离的误会,不过轻而易举,但看他们想不想罢了。 而楚璟,偏不说一句话。不过是因为肃王在意这门姻亲,而楚璟却不在意她这个妻子罢了。 长公主母女自讨了没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讪讪离去。 王妃记挂晏菀新婚夜劳累,也催促她回房休息。 从正厅回去静苑的路上,晏菀确实很累,额际无声渗出细汗。 刚到花园的回廊上,走在前头的楚璟突然停了下来。她正想问何事,他忽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冷淡着一张脸大步回房。 想来他看出了她的不适。 晏菀担心有人看见不好,微微挣扎。“夫君,我没事,你放我下来吧。” 楚璟收了收手臂,正色道:“安心,你我是夫妻,没有人会说什么的。” 对比方才在正厅中的不闻不问,可谓是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听闻他身为司隶校尉,并主掌刑狱,莫不是将她当成了嫌犯对待? 周围时不时有仆役来往,她打心里仍旧不认同他的举动,但身上实在是不舒服,索性也就随他。 回到院中,楚璟径直抱她进入室内,安置于床榻上。 “夫人昨夜辛苦,今日便歇着吧。”他说得冠冕堂皇,话毕转身离去。 晏菀心下一松,紧绷的神经松下来。 她觉得人其实很好懂,谈笑间只需神色便能窥见隐晦、欲望、喜好,却看不懂楚璟的心思。 他说话总是不带情绪,像是审问,又像是随口一提。应不应好像都是错。 待人接物,她本如鱼得水。但他过于敏锐,对待自己好像对待犯人一般刨根问底,不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只要和他在一处,她便无法真正得到放松。 本以为可以得到歇息,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皇帝突然决定对一对新人行赏,晏菀又打起精神出去。 前院处,领头的太监手握圣旨,念下长长的一串名字。 “玛瑙镶金玉佩一对,孔雀衔绣球簪首一枚......千丝鱼形珮......” 晏菀的时间仿佛陷入了停滞。 千丝鱼形珮,他们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拿出来赏赐。皇帝是什么意思?想要用旧物膈应作为镇南王府女儿的自己吗? “世子妃娘娘?世子妃娘娘?”本该领赏谢恩的,但太监见她神色呆滞,半晌没做反应,又叫了两遍。 晏菀回过神,领赏谢恩,身姿比起此前略显僵硬。 楚璟带着探究的眼神落在她久久不曾回神的面容上,又悄然收了回去。 外院书房中,窗边风声轻响,暗卫悄无声息的出现。 “镇南王调入一队暗卫,安置于银角巷一处民居。并曾去信江南陆家,信上火漆独特,手下人并未冒险拆看。” “属下暗中查探,得知世子妃鲜少出门,但每年皆入边城凤凰山长住三月吃斋念佛。” “嗯。长安城中有何事?”楚璟将书中的书册翻过一页,再问。 “三皇子看中王祭酒家长女,已接入府中做滕。三皇子侧妃赵氏不悦,暗中买了致人落胎的毒药。四皇子暗中与禁卫军统领曾广相见,深夜面谈于水袖楼。国舅沈家正于族中遍寻貌美少女。” 对于这些听着惊世骇俗的消息,楚璟表现得漫不经心。 他随口问道:“陆临渊有无消息?” “春闱在即,陆公子于陆府闭门未出,家中也无来往之人。” 至于晏菀白日的失态,楚璟其实很快便找到了答案。 千丝鱼形珮,原是顾家的东西。如果他没有记错,数年前曾见顾家之子顾宴佩戴过。 他早前使人查探晏菀,暗卫便查得顾家之子曾数次出入镇南王府,来往甚密。当时许多人以为两家有意结为娃娃亲。 但不久后,顾家生变,不了了之。 镇南王府曾为顾家仗义执言,遭皇帝冷落边陲数年,如今镇南王府的女儿新婚,皇帝故意赐下顾家人的旧物,意在敲打镇南王及其家人罢了。 儿时的事怎能作数,他原本并未留意,但没想到她的反应那么大。 晏菀与顾宴,楚璟想到这里,沉下了眼睑。 顾宴走了这么多年,她藏得够深的。若不是皇帝突然使了阴招,自己怕是永远都不会这件事。 7. 强势侵入 《温柔妆》全本免费阅读 “白日我见你失态,所为何事?” 楚璟低压的声音混入晏菀早已乱了的气息。 她的身子因为意外而僵硬的收缩,他亦很是不好过。暗自调整呼吸,稳住心神。 他好似故意般,低头亲吻她红唇,照顾起从未踏足的地方。 她不适的抿唇,“因为赏赐中有一位已故友人的东西,触景伤情罢了。”借着答话无声躲开他的亲吻。 他的薄唇落空,眼中刹时冰封千里。 故友,这是她给顾宴的称谓吗? 楚璟冷然的看着她的眼睫颤得厉害,神色僵得厉害,她太快从这场情事里清醒了过来,一切变得无趣极了。 他嗤笑,以为这样自己就会放过她。想得倒美。 漠然的将她的身子翻了过来,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开始挣扎。身后长指点按,她软了身子,上身扑倒在被褥间。 他唇角含着冷淡笑意,无端显露冷情冷性之相。放肆俯身,就着新婚夜将她折磨得失控的姿势,长驱直入。 芍药花蕊最深处被探入,坏了一室安宁。她蓦的失声尖叫,头颈被迫埋入衾被间,一头乌发散在软枕上,黏在锁骨肩头。 明明是他的妻子,和他在一处却似受辱。心里有人却嫁作旁人妻,如此也怨不得他占了她。 哪怕在行这事,他的眼神同样清明得很。 所谓清醒的沉沦,便如两人这般。 ------------------------------------- 皇宫,御书房。 皇帝闲散的靠在宽大椅背上,御案下方,有一名太监正绘声绘色的描述着肃王世子妃接旨时的模样,正是当日送去赏赐的领头太监。 他放大了当时的效果和反应,学得狼狈又好笑。 皇帝听得津津有味,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他起身走了几步,这段时日的恶气像是终于发泄了出去,身子都轻快了很多。 肃王府也好,镇南王府也好,是他多年的心腹大患。 “镇南王府手握二十万大军,偏居一隅,便以为朕拿他无可奈何。” 皇帝笑了笑,原本对肃王府的婚事怒极,恨不得将他们全杀了泄愤。 但经此一事,如今方才咂摸出些好处来。皇帝略作思索。 一计成事,另一计又上心头。 “如今他的儿女皆身处洛阳,朕也可利用一番,收了这旁落多年的兵权。” ------------------------------------- 新婚第三日,新妇回门。 马车在镇南王府停稳,楚璟先行下车,而后回身牵下晏菀,礼数周全。 镇南王夫妇早早便携幼子在前厅等着,一听女儿到了,快步迎至大门前。正见楚璟携晏菀下车来,两人看着举止亲密,甚是相配。 幼弟晏禹已近三日未见姐姐,一路小跑至晏菀身前,抬头恳切的看着她。 晏菀对父母示意后,伸手温柔的抚着他的发顶,与他说这话。楚璟身段颀长,微微躬身握拳朝着镇南王夫妻行礼。 “晏禹,是否见过姐夫啦?”李若提醒,晏禹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些事。 他脖子仰得高高的,一本正经的对那道高大的身影拱手,脆声道:“晏禹见过姐夫,姐夫安好。” 一副小男子汉的样子,却格外娇憨可爱。 晏菀没忍住笑了笑。楚璟抚着晏禹的头,睨她一眼,只有这回的笑是真的。 进了府门,镇南王带着楚璟去前厅叙话,许是小孩子本身就崇拜高大的人,晏禹竟一路寸步不离的跟着楚璟。 晏菀同李若回了后院,母女俩细致聊起这两日发生的事。说起皇帝的赏赐,李若神色一顿,细细察看晏菀的神色,果然还是难以平静。 “菀儿,不要总是让过去的事情伤自己的心,你如今也要学着走出来了。” 晏菀埋头,沉下眼。她不是不想答应母亲,只是做不到罢了。 “母妃,皇帝此举,意不在故人,而在于镇南王府。” 李若自然是知道的。 “菀儿,皇帝如今怕是再也容不下镇南王府。”迎着晏菀陡然间冷肃的目光,她叹了一口气,“你出嫁第二日,顾国丈家上门拜访,送来了几样孩子的玩具,上头皆含巨毒。若非我们一向留心,禹儿便要被他们给害了。” 李若讲完,潸然流下眼泪。 为了朝廷安宁,王府世代镇守边境,死伤无数,远在洛阳的皇帝却顾着忌惮权势,怎不让人心寒。 晏菀的眼眶早已通红,几乎要流下血泪来。 “他们如此歹毒,害死了他还不够!”她咬紧牙关,声音暗哑:“竟想故技重施残害晏禹!” 往事加新事,李若早已泣不成声。 “母妃,他们如此作为,我要如何从过去走出来?”晏菀擦去眼泪,“别再劝我了,我们的忍让,只会换来更多的牺牲,决不能退让。” 见晏菀坚决,李若不再劝。“你父亲为你准备了人手,随你调用。但是,你必须答应母亲,万事先保全自身,其他的都没有你重要。” 他们将要离京,此后,女儿一人在洛阳,需要人保护。 晏菀点头,答应了李若的要求。 李若理了理晏菀鬓间的碎发,交代道:“菀儿,现今世道男子妻妾成群者众,这虽不是什么好事,但你也不要过于惊讶。我与你父王,肃王与肃王妃,皆无第三人。当日你父王应下婚事,曾与肃王约定,有你一人在,肃王世子便不可纳妾,若是他有所违反,你与他便即刻和离,肃王府绝不可拦。” 晏菀一惊,也没想到父母会做到如此地步。 “你记住,若是他付你,让你煎熬度日,那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说起这个,李若出奇冷静,低声交代:“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一切皆可抛,你只需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回家来,一切后果我与你父亲都兜得住。记住了吗?” “记住了,母亲。我记住了。”晏菀的眼泪终究决堤而下。 她遇上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父母,但自己却做不成孝顺的人。 李若语重心长的拍拍女儿的手,“蛮蛮,这是我与你父亲为你争取来的。但你也切勿犯傻一味将他推开。” 对于夫妻二字,晏菀的眼神仍懵懂,李若疼惜的抚着她的脸颊,为她擦干眼泪。 “夫妻相处,自要互相体谅。无论如何,耐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母女俩叙话间,前厅的男人们又是另一番景象。 镇南王晏禛坐于上位,楚璟坐于右手下侧,晏禹则紧挨着楚璟坐下。 他身上有股奶香味,楚璟不时瞥他一眼。 “三日后,我们便返回边城,洛阳形势复杂,以后菀儿便要拜托你多多照顾。” 镇南王也不客套,把话挑明了说,“我知道陛下对镇南王府已经磨刀霍霍,但南境百姓众多,边防绝不可乱,若是为了玩弄权术残害将士,我绝不会轻易放过。” 他的确无需藏头露尾,若是不把洛阳权贵将士当做一回事,也要看他镇南王府众将士手中的刀剑答不答应。 这话细听,几乎算是有不臣之心。楚璟蹙了蹙眉,斜睨了一眼听得认真的晏禹。 他眼神清澈得很,甚至带几分笑意,和她姐姐一样好脾气。不过她姐姐多半是装的,这孩子倒是真正的清澈且愚蠢。 “岳父放心,小婿定全心照料妻子,绝不会有半分差错。”楚璟应得恭敬。 他本来也没有打算为难她,只是想看看她真正的模样罢了。 交代了女儿的事情,镇南王这才又说起其他的事情来。 “我听你父亲说,你们父子皆知陆临渊的事。”说起那个人,晏禛话中谨慎。 “是,他如今人在京城。”楚璟知无不言。 晏禛点头。“嗯,多谢你们父子照顾他。若是有那么一天,陪菀儿回南边看看吧。” “是。” 一番细聊,晏禛对楚璟越发满意,态度亲和不少。 之后两人聊了些朝中事务,有些个佚事甚为有趣,镇南王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晏禹虽然尚不能听懂父王与姐夫之间的对话,但他见姐 8. 故人相见 《温柔妆》全本免费阅读 日头眼看着便要西斜,已是道别的时辰。 镇南王府大门前,幼弟缠着楚璟大呼不舍。 晏菀看了一眼,转头脸去,和父母打过招呼先行上车。 楚璟低头时,只到他腰间的孩童竟眼泛泪光。 他蹲下身,手势略显僵硬的抚了抚乐禹的发顶,耐心的安抚他:“乐禹,若你想姐姐姐夫,便写信过来,我们有时间定抽空去看你。等你大一些,也可时常来与洛阳我们同住。你觉得如何?” 乐禹眨着红红的眼睛问他:“真的吗?姐夫你说话可做数?” 楚璟认真点头:“嗯,姐夫说话做数。” 乐禹扭了扭腰,开口的话出乎意料:“若是姐夫喜欢乐禹,那便对我的姐姐更好些,可好?” 隔着车厢,晏菀一愣。 久久不能回神。 乐禹今日异常的粘人,竟也是为了她。 她终究成了这个家里,使人牵肠挂肚、不得安宁的存在。 后头楚璟对乐禹说了写什么,她已经再难听清,噙着眼底的黯然,返回了肃王府。 三日后,镇南王夫妇带着幼子回了边城,留给晏菀的,除了燕京城中的镇安王府仆役,还有那支暗卫。 楚璟在书房听了暗卫搜来的消息,他的语气格外冷静:“盯着银角巷,是敌是友,届时便知。” 同一时间,晏菀郁郁的坐在窗边发呆。 自两个时辰前,镇南王夫妇走后她便一直如此。 这一趟返回南方,路途必然是艰险的,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必不会放过路上下杀手的机会。 镇南王早早准备了数量马车,于今日天色微亮时,从镇南王府出发后,沿着不同路线赶往南方。 未免节外生枝,晏菀与父母约定好,今日不送行。 她的话本就不多,如今更是缄口不言,长久的沉默着。 侍女知行和知远来往数次,暗中交换着眼神,心里挂念着晏菀反常。 欲出言相劝,又不知该如何劝。 一直到外头的圆日落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仍没有离开窗边。 另一边,楚璟的视线落在手边的信纸上。 今日本已传过话,以公务繁忙为借口,打算歇在外院。 如今却又起意,决定回院中用晚膳。 迈过院门,院内静得出奇。 自从发现她心里藏着顾宴,他便待新婚过后,自然而然的疏远她。 但这两日好不容易习惯了屋里有人,今日又静下来,颇让人有些不习惯。 这样的不适,他不需要忍耐。 她是自己的妻子,不管她心里装着谁,都是奢望。 他不自觉拧眉,径直走进主屋。 脚步轻移,他看到了书架后那个发呆的女人。 屋内烛光忽明忽暗的照在她的侧脸上,有如置身于画中。 画中美人突然转过头来,对他笑了笑,颇为敷衍。 其实他方一进入室内她便知道了。她不可能一直晾着他,父母离去,日后还有很多事需要借助肃王府的方便。 “夫君回来了?”在其位谋其职,她习惯性的将情绪都藏好,做好肃王府世子妃该做的事。 楚璟走近,褐色的眸子擒住她片刻。 镇南王府一行今日离开洛阳,她心情果真不好。 往常便是装的,也温温柔柔的迎上来。今日却是装都装得不像了。 “夫人,你不开心?” 楚璟看着只到他下颌的女人。 晏菀默了默,选择了承认。 “是,家人远行,这一路必定辛苦。” 如此倒也无可厚非。 她知道自己今日有所懈怠,若是硬装着一切安好,不知他又会怎样为难。 索性承认,堂堂肃王府世子,便是再恶劣,总不至于连这样的伤感也容不下吧。 楚璟果然没再追问。 坐得久了,她鬓间发丝微乱,他状似无意的抬手一扶,发丝划出优美的弧线,从他的指尖落入耳后,如她这个人一般顺从。 但这样还不够。 温热的指尖划过耳廓,捏了捏她秀气的耳垂,她周身一颤,素玉耳饰亦一颤。 “侍女无用,头发乱了也不知提醒。” 他指尖明明做着暧昧的事,口中却说着追责的话,“既然如此无用,为夫为你换掉可好?” 话音刚落,晏菀蓦然侧过头去,躲开了他的触碰。 “夫君,侍女受我嘱托,回镇南王府取一些东西罢了。” 她的一举一动皆表示,这事儿没得商量。 楚璟的眼睛划过兴味,看来她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心里没有他不要紧,能为他解闷也是好的。 正欲再惹她几句时,门扉轻响。 晏菀如蒙大赦,极快的应声:“何事?” “世子爷,司隶部朱大人求见。” 听这熟悉的声音,她的侍女回来了。 公事缠身,楚璟的恶趣味只得到此作罢,未尽兴便离去。 朱彻乃楚璟在司隶部的副手,乃朱家二公子,如今也不过双十的年纪。 等人期间,朱彻急得跺脚。 甫一见了楚璟,他便连珠倒豆子一般禀道:“世子,半个时辰以前,顾国丈府门前被人扔了一具尸体。当时正是人多的时候,如今已闹得整个洛阳城皆知。” 楚璟闻言却无甚反应,细微小事,竟打断了他。 “就这么点事,你做不了主?” 朱彻一缩脖子,解释道:“并非如此,世子。” 他抬手掩唇,在楚璟冷淡的视线里,硬着头皮凑近了告诉他:“此人乃顾国丈心腹,是被毒死的,七窍流血之状,与身中永鸩而死之人极为相符。” 楚璟眼神更冷。 “去找,毒从何处来。” “是。” 第二日午时,洛阳城金雀街天香楼,人声鼎沸,来往皆达官权贵。 二楼天字一号房,楚璟静坐于桌前,看样子正在等人。 不多时,有人悄然进入雅间。 楚璟抬眼望去。 对方朝他隔空一笑,周身气质温润如玉,使人如沐春风。 “临渊,好久不见。” 楚璟举杯,语带怀念。 “十年过去,世子可好?” 被称为临渊的男子在他对面坐下,亦举杯迎上。 虽已过十年,他还是原来的模样。如翩翩君子,一言一行,使人信服。 这间隙,楚璟突然想起家里的晏菀,她回忆里的故人,定也是如这般的温润君子。 可惜了,她嫁的丈夫却不是。 楚璟波澜不惊的接话:“我无甚变化。”一如既往的乏味,直到近日才寻得些乐趣。 “听说世子娶妻了,恭喜。”陆临渊拱手祝贺,楚璟又举杯,两人对饮。 “多谢你,临渊。” 语毕,他话锋一转,将目的挑明:“临渊,我知道你回来的目的,肃王府将助你一臂之力。” 陆临渊一顿,心中挣扎。 肃王早已助他良多,仁至义尽。明知他此次返回洛阳生死未卜,楚璟却又立下如此承诺。 肃王府何苦搅入这淌回水? 他心中转了又转,终是问出了自己长久以来的疑问:“世子,是否有登顶之意?若世子有此意,临渊在所不辞。” 陆临渊亦许下重诺,投桃报李。 没想到楚璟却笑了,语中戏谑:“连临渊也如此猜测,看来忌惮此事的人不少。” 他停了一瞬,再开口便是斩钉截铁:“若有一日,登顶方能保肃王府安然,我必不会有所辞。” 陆临渊也算是彻彻底底的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楚璟此人,更为敬佩。 愚忠只会害死家人,奸佞则会害苦了百姓。 楚璟选了一条进可攻退可守的路,如此方能称作运筹帷幄。 肃王本就是真性情,品行端正,从不擅专。 楚璟智多近妖,看似捉摸不透,行事却尤 9. 宫中争斗 《温柔妆》全本免费阅读 赵贵妃悄然捏紧茶杯,对美貌的自得亦被晏菀的容色所压。 她不大爽快,转头打量起众人的反应。 赵贵妃觉得这慧娴郡主的反应倒是有趣。 同时女子,她怎么会不知,陈慧娴眼里的嫉妒可是淬了毒的。 谁不知道她倾心肃王世子已久,长公主舔着脸让皇上做媒,肃王竟毫不犹豫的拒了,直言世子无意,转头便聘娶了如今的世子妃,一丝情面也不留。 将皇帝和长公主两兄妹气得砸了不少名贵的瓶盏。 赵贵妃想到这里,只觉越发有趣。 染着桃红丹蔻的柔夷虚掩唇间笑意。 想当初她和老三看长公主颇得陛下圣心,陈驸马又稳坐太尉之职掌有兵权,意欲为老三求娶慧娴郡主为正妃,长公主可是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她,没想着留一丝余地。 真真是天道有轮回,这慧娴郡主最后谁也捞不着。看得上她的她看不上,她看得上的,别人却根本瞧她不上,啧啧啧。 赵贵妃想到此处,唇间的讥笑越发的深了,兴致盎然的等着接下来的好戏。 楚璟和晏菀一同对太后行礼,太后很快便叫起,“好好,起来吧。” 太后乃是先帝元后,虽与先帝看不出男女情意,但她娘家乃世家大族,为人心胸开阔,坦荡大气,很得先帝敬重,稳坐后位数年。 如今做了太后,更是备受尊崇,还没人敢不给她面子。 待对太后、皇后一众长辈皆行过礼,楚璟起身告辞。 他本意便是将晏菀送至朝阳宫,此刻殿中女眷众多,更是不便久呆,遂从容离开转而到御书房面圣请安。 太后将晏菀赐座于自己下手,伸手招晏菀近前来。老人家慈和的拉着她的手,于近前细细打量。年纪大了,便愈发喜欢漂亮乖巧的孩子。 记忆里的镇南王夫妻为人正派,她初见晏菀便颇有好感。 “年方几何?”太后问她。 “十月便十八了。” 太后感叹:“好时候,正是好时候啊。哀家从前见了镇南王妃便很是欢喜,现今见你亦是,以后可要常进宫陪哀家解闷儿才是。” “是,晏菀省得。” 众人观此景,心中又是一番计较。 长公主状似温和长辈般道:“郡主果真姿貌无双,天下女子恐怕无人能出其右。” 这话中的捧杀之意,晏菀便是懵懂孩童,也当听得出不对劲。 太后、皇后、赵贵妃尚在,她何以担得起这句无人能出其右。若是今日不辩驳,明日恶名便将传满洛阳。 镇南王夫妇虽是习武之人,却从未有一刻忽视对她的教养,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 “长公主谬赞,美丑皆看个人喜好。幼时承蒙名师教导,皮囊乃锦上添花,要紧的还是胸中笔墨。容貌长相乃父母赐不敢辞,晏菀自是感念至深。” 她四两拨千斤,并不过谦惹人嫌,也未应下长公主这“天下第一美”的称赞,转言胸中笔墨,替女子正名评判标准。 长公主暗中眯眼,敬茶之日仓皇一瞥,倒是让她小看了晏菀此人。 慧娴郡主见母亲与之争锋,竟也未占上风,一旦心急便再也坐不住。 “郡主何必过谦,哥哥曾言红袖楼中柳儿姑娘姿色一绝,今日若是见过郡主,定不敢再出此言。” 话毕,殿内气氛一变,众人缄口不言。 慧娴郡主却颇为得意,她只想让晏菀出丑难堪,却并未注意到太后陡然沉下的脸色。 长公主却并未错过,暗道不好。 太后与肃王府向来亲厚,怎会容忍慧娴将肃王府世子妃与红袖楼中的妓子相提并论。且慧娴怎会冲动至此,不惜拿自己的嫡兄作筏! 果不其然,长公主仍在犹豫着如何扳回场面时,太后已然怒声斥责:“往日哀家观慧娴郡主言行还算守闺中礼仪,没想几日不见竟退步至此,满嘴污言秽语,毫无品行可言。若不是今日怕冲了新人喜气,哀家定要刺下掌嘴之刑。” 太后一怒,长公主惊慌,陈慧娴亦脸色涨红,两人连忙跪下请罪。 若是今日之事不揭过,陈慧娴以后还如何与高门联姻。 太后好似仍未出气,“慧娴今日在哀家宫中也敢如此没有规矩,大放厥词,是否代表着朝中众人见哀家已是老妪,无所依仗,借机欺辱?” 众人听到此话,慌忙跪下。 皇后脸色一黑,跪在近前告罪:“母后,何出此言啊!皇上与儿媳对您的敬重从未更改,绝对无人敢如此作想。慧娴言语有失,许是年岁甚小,请母后看在长公主夫妻份上,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我必禀明陛下,绝不让母后白受此气。” 如此,晏菀便已明白,太后是在借着这个场面立威。但这样也好,转为太后之怒,便无人敢再深究其中隐情,自己也乐得轻松。 她亦将头伏得低低的,甚是恭谨。 赵贵妃想讨个好,也赶忙劝道:“母后,今日肃王世子妃来宫中是喜事,怎好因不懂事之人坏了母后和世子妃相聚之喜。慧娴既犯错冲撞了您,便让陛下下旨申斥,让她改正便是。” 一番添油加醋,陈慧娴又落了个申斥,长公主心中恼恨得紧。 赵贵妃暗中讥笑,要怪便怪自己生养了个蠢货,怪不得别人。 威慑众人之后,太后的目的已经达到。 她缓缓收敛起满面怒容,复又叫众人起身,仍旧拉着晏菀的手问个不停。 从此以后,宫中所有人便都知道,晏菀得太后撑腰,宫里人亦不敢轻慢。 先帝虽早已仙逝十数年,却留下诸多余威,皇上曾得遗旨,需敬太后如亲生之母,朝臣监督,这便是太后在这宫中尊贵无比的依仗。 太近些时日,皇帝对太后的态度是有些松懈了。 朝阳宫中一番机锋,御书房内的皇帝亦不轻松。他看着下座的这位堂侄,越发烦躁。 虽做了皇帝,这日子却远无肃王府中众人肆意。稍有动作,便是群臣以死相谏,诸多制肘,烦闷不堪。 楚璟姿态从容的呷一口御书房内上等的雨前龙井,皇帝越看他越觉得心中不爽快。 若非长公主楚云去了一趟肃王府,发现楚璟与新婚妻子感情淡漠,形同陌路,他仍被肃王所言蒙在鼓里。 淡漠才好,待寻到机会添一把火,致其反目成仇,一切烦恼自会迎刃而解。 皇帝黑沉的瞳孔微动。说起来,若是镇南王府的女儿死在肃王府,那两家必定成仇。 想到这里 10. 投桃报李 《温柔妆》全本免费阅读 “三皇子怕是看岔了,你堂嫂自太后宫中过来,在等我一同回府,毋需你传话了。”楚璟走近,神色肃然,声线极为冷淡。 甚至还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三皇子楚重神色大变,畏缩着退了数步。动作仓皇又狼狈,方才的意气风发不知去了何处。 他这时才注意到晏菀的妇人发饰,暗自懊悔方才一时急色。 既然是楚璟的世子妃,那便是镇南王府的郡主。楚重蓦的后背一凉,竟在宫门处明晃晃的丢了脸。 无论是肃王府还是镇南王府,只要他一天没有继承皇位,便谁都惹不起。 看这两人的态度,也并未将自己这个皇子放在眼里,视皇家于无物,怪不得父皇会对两府忌惮至此。 他定了定神,眼下不是争一口气的时机。 两相对峙,楚重很快便拱手告罪:“堂嫂见谅,今日日头有些晒人,本王沾了些暑气以致头晕目眩,方才多有得罪。” 这晏菀身为女子,难不成还能不知廉耻的将此事拿出来分辨个一二。他堂堂皇子,些微失误,大可随意揭过,告罪一声,已是给足了她尊重。 楚重又转而对楚璟道:“璟堂兄,方才失误,弟弟定不再犯。母妃急召,我这便过去。” 楚璟没说话,盯着他看了半晌,神色喜怒难辨。三皇子的额头直冒汗。 “你可知,骚扰女子,司隶部如何处置?” 楚重闻言,大腿竟直发软。楚璟手段狠辣,作奸犯科之人闻之则色变。 半年前,一皇室宗族子奸污民女,楚璟竟真的按律将其去势后流放,丝毫不念宗亲旧情。 再有,司隶部在朝中由来已有,先遵公正再遵皇命,乃一块难啃的硬骨头,所以肃王府才敢不将皇子皇孙放在眼里。 “璟堂兄,堂嫂,弟弟真的知错了,定不再犯。”楚重这回摆出了态度服软。 楚璟总算松口:“去吧。” 楚重闻言,即刻转身离去,脚下走得飞快,像逃跑似的,很是有些狼狈。 宫人见三皇子如此伏低做小的做派,亦是静若寒蝉。 三皇子最得圣心,一向意气风发,今日受了这委屈,定然是要发作一番的。受苦的,还不是下头的人。 皇位斗争便是如此残酷,一日不登顶,便什么都做不得数,倒不如手握实权的权贵来得自在。 晏菀亲眼见了这场闹剧,心道今日一出接着一出,简直比话本还精彩。 楚璟转过身,方才的肃色早消失了。 “累吗?回家吧。” “嗯。”晏菀应下。 两人一同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两人离去,不远处,三皇子却停了下来,视线紧紧锁住印着肃王府徽记的马车。 “待本王登基,我必将肃王府连根产出,往这晏菀做最低等的侍妾,让楚璟为我提鞋。” “哼!”他狠辣的眼神扫一圈今日见证的宫人,晾谁也不敢多嘴多舌。“走!” ------------------------------------- 先皇所赐的肃王府位置优越,与皇宫不过两条街的距离,他们很快便回到了静苑。 晏菀回房后同楚璟说起宫中之事,说起陈慧娴的为难,她的语气十分平淡。 说出来目的只是为了让他心里有数,以免后头闹出事情来怪罪她多事。 楚璟听罢,眸色却有些冷。“今日劳累,晚膳前就歇着吧,等我回来一并用膳。” 晏菀注意到了,但没有多想,稍作洗漱便回到床榻补觉。 楚璟难得也不扰她安睡,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静苑,去了肃王妃周珺院中。 周珺脸上带笑,看着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儿子,戏谑道:“今日怎么想起来看看我这老母亲了?宫中如何?” 楚璟将宫中之事转述,肃王渐渐收敛起笑意,面色肃然。 周珺不掩蔑色,“长公主还是如此不识相,靠下作手段上位的人,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 转瞬她又不放心的问到:“晏菀可受了委屈?” “儿子观她神色,并无。”楚璟心中有些好笑,她恐怕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方才听她说起这事儿,神色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周珺闻言却赞许道:“晏菀沉稳大气,非慧娴郡主之流能相提并论。” 赞一句儿媳,再踩一脚陈慧娴,她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些。 “幸而有太后相助,日后晏菀进宫也放心许多,承了这份恩情,也不要忘了投桃报李。”周珺提醒儿子。 当日先帝仙逝,虽留有遗旨让皇帝尊太后为亲母,皇帝却以为该旨意外人不知,不甚在意。 其后,皇帝公然在朝堂之上,意欲追封生母为圣母皇太后,让自己亡母超越太后之位,是肃王带头领着一众老臣反对,并将先帝遗旨一事摆上朝堂,自此稳固了太后的地位。 此后多年,太后挂念肃王府当初的帮扶,照顾良多。情谊维系,自然是需要有来有往的。 母亲好意提醒,楚璟自然称是。 静苑。 晏菀一觉醒来时,日头已经散了。 房中静谧无声,她顺势静静地发着呆,没有急着起身。。 脑中渐渐清明之后,她回想起今日发生在宫中的事情,对皇室的情况也有了更多的判断。 沈皇后倒是过得不错,凤位尊荣加身,一跃便成了皇帝后宫第一人。而长公主,儿女双全,听说驸马爷在朝中人缘甚广,又担着太尉之职,掌管燕京城兵马。 想起这些,晏菀眸色越发冷淡。 故人走了多年,他们的冤屈再无人记得了。 须臾,她听到了男人的脚步声。 她掐着时间闭了闭眼,又再度睁开,揉着眼眶。看起来好像是刚醒的样子。 ------------------------------------- 东街长公主府,地势宽广。 府中恢弘豪华,移步之间,五步一景,十步一画。园中花草具是名贵品种,得仆从精心打理,长势喜人。 此等气派,谁看了不叹一声长公主府圣眷正浓? “噼啪”脆响,府中下人顿时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惹火上身。 陈慧娴将手边的摆设扔了个遍,仍未出够气。 此刻的她衣衫凌乱,发钗歪斜,表情更是一派狰狞,哪有一丝贵女的端庄之气,到更像是夺命的罗刹。 服侍于她身边的 11. 榜下捉婿 《温柔妆》全本免费阅读 陈慧娴原本满心期待,想着是不是陛下觉得她受了委屈,派人像往常那样为她送来礼物,安抚于她。 没成想,宫中送来的却是申斥之旨! 陈慧娴瞬间便沉下了脸色,碍于宫中内侍在侧,强忍着接了旨意。 等内侍一走,她立刻回到院中,又将刚刚换过的摆设,一一掷于地上。 长公主楚云紧随其后,冷眼看着她哭闹。 砸了一通东西,陈慧娴终是觉得没劲。 “母亲,皇帝舅舅向来最疼我,怎会如此对我,定是有人从中做梗。” 她恨声道:“是不是晏菀?我要去杀了她。” 方才与她说的话,都白说了。楚云失望之色更浓。 “晏菀?你真以为自己值得肃王府如此大费心力?不要再说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了。” 仔细思索一番,她想通缘由:“定是赵贵妃添油加醋。” 这个赵贵妃还记恨着当日她拒绝慧娴与三皇子婚事的事情。 宫中的申饬为当日陈慧娴在宫中的冲动添了一把火,让她沦为了燕京城的笑柄,各式各样版本的流言一浪高过一浪。 燕京城中贵女向来分成不同派系,与陈慧娴不睦的也不止一两个。她往日嚣张惯了,多少人在她手下吃过亏却只能咽下委屈,这回算是借机加倍的报了仇。 等众多流言传入长公主府,陈慧娴更是暴跳如雷。 没过两日,雀儿的尸体就出现在了燕京城外乱葬岗上。 只是可怜了这本就无父无母的孤女,也不知该魂归何处,又是否有人会为她伸冤? ------------------------------------- 皇宫瑶云阁。 瑶云阁乃皇帝与赵贵妃之女的住处,此处距离储秀宫不远。 大公主喜欢华丽之色,阁中的摆设皆是金子打造,偶尔有几个玉瓶,也是红玉打造,室内一派熠熠生辉之色。 楚媚一身嫩红色襦裙,绣花样式繁复,暗缀金线,行动之间金光闪闪。她头戴金簪,金色步摇长长垂直颈侧,随头部轻摆,净是奢华之气。 此刻楚媚正坐在软榻之上,兴致勃勃的听着宫侍打探来的消息。 虽然她将将二八年华,面色却已初显娇媚之态,正肖似她的生母,赵贵妃。 许是年岁不及,相比之下稍显逊色。 “此次考评的头名是谁?”她略显急迫的询问着被派去打探消息的宫侍。 “回公主,头名叫做陆临渊,是江南陆家的二公子。” 宫侍嗓音本就尖细,为了讨得这位公主的高兴,更是谄媚。 见大公主眼中兴奋,内侍铆足了劲儿的夸这这位陆公子:“这位陆公子出身江南百年望族陆家。奴才曾远远看过,他外形俊朗,举止端方有礼,真真儿的是无数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大公主脑中不由得顺着宫侍的话想象,若有如此完美的男子夫婿,也不失她的身份。 不觉间,已满面红霞。 此刻她恨不得飞出宫去看看这位传闻中的陆临渊。 母妃已经告诉过她,这次考评过后,要将最出类拔萃的男子选做她的夫婿。早日在洛阳城招婿,便可免去外嫁之苦。 她心中想,既然是最出类拔萃的,当然是既要家世好,又要样貌俊朗,还要文采出众的,方能担得起驸马的位置。 若是像长公主姑姑那样招了个粗野莽夫做驸马,岂不是亏死了。 而这位陆二公子,正是自己的良配。 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楚媚越想越满意,一刻也坐不住。提起裙摆便兴冲冲的赶去赵贵妃宫中,走动之间周身叮当作响,喧闹了整个回廊。 ------------------------------------- 南街陆府, 书房中,管家正满脸喜气的报着喜。 “少爷,恭喜您中了头名。”管家难掩激动之色,“老太爷这回可要高兴了。” 陆临渊倒是不知自己早已成了皇家榜下捉婿的对象,仍旧无波无澜的。 “嗯,知道了,给府中众人发彩头吧。”他的的态度倒是平淡至极,仿佛得头名不过是吃饭睡觉一般的平常事。 管家也知道自家少爷的性子。“是,少爷,老奴这就去办。” 等管家走了,陆临渊侧头,不远处一女子正盯着他看,脸色打趣。 陆临渊不禁有些好笑,问她:“怎么了,莫非是我脸上有东西?” 女子散漫的笑笑,不答反问:“你不高兴?我听说旁人家的子嗣若是中了头名,那可是要大摆三天流水席的。” 女子话语间颇有些戏谑,陆临渊无奈。 “别人不懂我,你也不懂吗?” 女子听懂了他话中之意,浅浅一笑,转瞬便揭过这事儿,专心致志的忙起自己的事来。 只视陆临渊于无物。 ------------------------------------- 四月初一,朝会。 皇帝大笔一挥,为头名陆临渊赐官职中书侍郎,官居五品,乃新入朝之人可获品级之最。 陆临渊毫无疑问成了最受瞩目的人。中书侍郎于殿上受封,百官见证。 无论如何,这事儿是定下了。 皇帝打眼瞧着陆临渊清隽的面容,挺拔的身姿。行走坐卧举止有度,的确无可挑剔。 他思量着赵贵妃所求,本来没当回事,此时也来了几分兴趣。 “陆状元,男子成家立业乃人之常情。你如今已先有功名,下一项便是成家。”皇帝兴致勃勃,下头的人怎会听不懂其保媒拉纤之意。 又看陆临渊,似乎淡定得很,想来也是乐意的。 此时皇帝又话语一转,说起:“大公主待字闺中,朕将她赐你做新妇可好?” 他料定陆临渊定不会拒绝这泼天的隆恩,等着他谢恩领赏。 陆临渊双手一合,启唇道:“陛下隆恩,臣感激不尽。只是臣家中早已有妻室,乃祖父合媒,臣亲自求娶,夫妻感情甚笃。今日陛下好意,臣感激涕零,但绝不敢欺君罔上,冒犯公主。” 说话间,他恭谨的跪下。 此话一出,朝会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皇帝的脸色只在一瞬间变得黑沉无比。他竟不知,这陆临渊不过弱冠却早已成婚,让自己闹了大笑话。 这样一来,他被下了面子,便带着怒意责问:“你为何早不禀明?竟敢隐瞒戏弄与朕!该当何罪?” 陆临渊又是一揖,即刻便禀明:“让陛下生怒,臣确实有罪。只是臣早已有所禀,就在臣的户籍薄中,考评前所提交的名册也早已禀明臣家中尤妻。” 队列里,楚璟与父亲肃王交换眼神,转瞬又散开。实则他早便听闻了赵贵妃的打算,刻意推动至此,便是打算给赵贵妃和三皇子党一个教训。 陆临渊既敢如此说,必是不会有假的。否则稍作查探,便能治他欺君之罪。 皇帝转瞬之间 12. 公主召见 《温柔妆》全本免费阅读 在陆临渊看来,她的神色傲慢中暗含羞赧,如同五彩画布,变换多端。 实则看得他想皱眉。 还是自己家中那位,喜便是喜,郁便是郁,更招人喜爱。 楚媚快步走近,陆临渊仍保持着躬身行李的姿势。 他低垂着眼,一点旖旎的意思也没有。似乎眼前的人盛装打扮,与他而言不过是事不关己。 见陆临渊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薄媚不满,质问道:“陆临渊,你什么意思,竟敢拒绝本公主的好意?” 宫巷里不时有同僚经过,皆忍不住暗中打探这边的动静。 陆临渊仍保持着退避三舍的姿态,不肯惹那花前月下之嫌。 “公主,臣为外男,家中已有妻室。与女子见面多有不便,还请公主见谅。”他没兴趣和这些不相干的人多做周旋。 楚媚听清楚他的话,却突然愣住了。 她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你有妻室?” 陆临渊直截了当,打破了她的幻想。 “是,臣家中有妻,感情甚笃。” 楚媚急了。“你说谎,你——” 只是他怎么敢拿这事说谎,必是真的。 薄媚后知后觉,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脸面算是丢了个干净。 眼看着陆临渊毫不掩饰的抗拒与回避。她是不甘心的。 如此清隽的男子,谁敢与她争抢? 楚媚从未感受过这样的羞辱,心中怒火滔天,此刻只想发泄出来。 只是宫道上时有官员来往,她碍于身份只能干站着。心中也明白了方才那些官员经过时为何抿嘴含笑,定是在嘲笑她。 日头越发晒了,陆临渊见对方杵着不动,眼下已到了回府喝药的时辰 “臣家中还有事,先行告退。”说罢,他不等薄媚有何反应,转身便乘马车离开了。 与此同时,皇帝朝会后便直奔储秀宫。 听闻皇帝下了朝会便过来了,赵贵妃以为是好消息,满脸喜气的迎了上来,却见楚弘一脸怒容。 正觉得奇怪。 她小意迎合,将身子贴在楚弘的身上,只一瞬就被楚弘挥开。 随即是劈头盖脸的责骂:“蠢妇,你让朕丢尽了脸!” 赵贵妃一头雾水,满面委屈。 “陛下,臣妾犯了何种错?” 皇帝疾行几步,于殿中主位坐下,才又恨声道:“你昨日告诉朕,大公主待字闺中与陆家的公子甚是相配。朕相信你,今日于殿中赐婚。本想给你脸面,可你竟欺瞒于朕,隐瞒陆临渊已有妻室之事。陆临渊于文武百官面前拒了朕的旨意。朕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净了!” 赵贵妃亦是一脸的震惊之色。 “陆临渊有妻室?皇上,臣妾不知啊,臣妾只想着他尚及弱冠,未成功名应该不曾娶妻,谁曾想他成婚如此之早!” 皇帝不耐烦的睨她,观她面色震惊的确不似作伪,这才渐渐放下怀疑,信了她只是一时失察。 赵贵妃这是也伤心的低泣着,端得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之色。 皇帝终是心软。他想了想,还是怪这陆临渊不识抬举。 若是识趣,便该悄无声息的应下,有妻又如何,皇家自会为他扫去障碍。 一切皆源于陆临渊的不知变通。 此时,在皇宫另一头,又是一番景象。 长乐宫中,皇后也收到了有关于今日朝会的消息。 “听说,大公主正在瑶云阁又哭又闹,砸了不少东西。宫女还听闻,大公主仍未死心,似是想要求陛下让陆侍郎停妻再娶。” 宫侍绘声绘色,皇后乐得大笑。她已连赏了宫侍几次彩头。 赵贵妃丢了大脸,她自然高兴。 “楚媚还真当自己是什么金镶玉,陆家乃百年望族,门生遍布天下,皇帝都要看几分薄面,一介公主算得了什么,便由得她痴心妄想。”皇后语气鄙夷。 她忽而又转头看着下首那个女子,比赵贵妃之媚有过之而无不及,便是坐着不动也仿若在邀人品尝。 一时的高兴消散,渐渐又浮起酸涩之感。 顾皇后心中滋味难辨,但面上十分亲切:“怜儿,你安心住下,待陛下过来,本宫自会为你引荐。” 怜儿双颊一红,羞赧道:“是。” 这声音嫩得,像是能掐出水来。 便是一旁的早已去势的内侍听了,仍旧忍不住心生荡漾。 ------------------------------------- 陆临渊乘马车回到府中,在一片贺喜声中到了主院。 上空飘着淡淡的药味,再熟悉不过。 他进来时,梅莘正端着药碗从侧面的药室出来。 她一声素色的衣裙,走动间翩然超脱,身段轻柔纤细。一头乌发被梳成了妇人发髻,仅有玉饰点缀其间,素雅又不失大方。一双眼睛如两汪泉眼,格外明亮,好似从未有过烦恼。 梅莘微微一笑,侃道:“恭喜你了,陆侍郎。” 陆临渊做无奈状,亦正经回她:“多谢侍郎夫人。” 她这回倒是真被他给逗笑了,两个圆润的梨涡浮在面上,似装着美酒一般的醉人。 “过来喝药吧。” 她端着药转身进了主屋,陆临渊亦从善如流跟上。 方将药碗放于桌上,陆临渊已走近。 梅莘自幼习医,观感灵敏。 她敏感的辨别出一丝不属于陆府的陌生的味道,这样想着,她靠近陆临渊低头轻嗅。 很快便确定了那是一股脂粉香气,女子身上的,随即抬头盯着他一动不动。 陆临渊不明所以,迟疑地问她:“我身上可是有汗味?熏到你了?”今日屡遭阻拦,在日头下晒出一身细汗。 梅莘启唇,故作调侃:“陆临渊,你如今放入朝,便要学着做那红袖添香之人?” 虽是玩笑,却也是两人的心照不宣。 陆临渊越发不解,心想莫不是今日朝会的闹剧被她给知晓了。但她若是知晓,便不该有此一问啊? 梅莘见他还是不明白,便丢下一句:“你身上带着脂粉香味,怕是去见心上人了吧。” 语毕,便自去钻研起药草来,不再理他了。 陆临渊这才抬起衣袖,仔细的辨别着。 心下了然。 定是因为那大公主身上香粉太重,他站在一臂之外竟都染上了杂味。 他一口便饮尽桌上的汤药,仍苦得皱眉。 “口中甚苦,今日没有蜜饯吗?” 梅莘忙着自己的事,并不理他。 一届男儿,竟是怕苦,服汤药后必用蜜饯漱口。 梅莘往日虽嫌弃,却也会为他准备些甜点,今日却不曾。 她看起来神色平静,想来是猜到发生了什么,只是想以此提醒他谨慎些行事罢了。 ------------------------------------- 入夜,肃王府外院。 暗卫悄无声息的进入了书房,单膝跪于书案下方。 楚璟正背对着桌案,抬手从书架上挑选。“说吧。” “顾皇后宫中新进一女,名顾怜,乃顾国舅暗中寻得一瘦马,充作顾家之女。高远在府外养了外室,梁王郡主尚不知此事。上月三皇子江东赈灾,灾银贪墨过半。” 说到江东,楚璟想起妹妹楚瑜似乎久无消息,转而问起:“郡主有消息吗?” “郡主的暗卫已重新取得联系,一切安好。如今一行人正在返家途中,大约还有三日路程。” “嗯,保护好她。”楚璟心想她在外贪玩许久,也是该归家了。 “还有吗?” “暗卫查探到银角巷有动静,但具体是何情形尚且不知。” 13. 恩爱夫妻 《温柔妆》全本免费阅读 陆临渊眉间紧蹙,已经渗出了密密的细汗。 梦中,他与母亲正在边城的府中,母亲手中还绣着为父亲准备的外衫。他坐于一旁,安静的陪着母亲,看着夫子交代要看的书册。 母子两人正在家中,等着父亲凯旋归来。 画面一转,仆从狼狈的跑回府中,传达父亲死于战场恶毒噩耗。然后母亲也随父亲去了。 最后是他自己,突然毒发。 陆老太爷费尽心力请来药王谷梅谷主为他整治,虽暂时留住了他的性命,却无法根除他身上的毒性。 他身上所重的毒,正是这世间最狠辣的毒药——“永鸩”。 永鸩之毒,并非立即毙命,而是长期的折磨,至人五脏六腑透支而亡,正如其名,“永”。 不久后,梅谷主也去世了,在他身边留下了梅莘。 幸而有良医在侧,毒性被控制住,他才活到了今日。 “陆临渊,醒醒,陆临渊。”梅莘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双手轻轻晃动他的臂膀,想要帮助他从梦魇中解脱出来。 他感觉到了自己被困在梦中,费力睁开眼。 看清了眼前的梅莘。 “抱歉,我又做噩梦,是不是吵到你了。”陆临渊抱歉的笑了笑,面色苍白而虚弱。 梅莘摇头否认。 “没有。这样的梦魇对你的身体没有好处,所以我想叫醒你。” 她锁着秀气的眉头,担忧的看着他。 将手中锦帕递了过去,示意他擦擦额际的汗。娴熟的伸手探他的脉,好在脉相还算稳,她心下稍安。 她看他脸色憔悴,下了一个决定:“这样不行,你最近噩梦频频,太伤身体。明日起我会帮你准备安神的汤药,记得准时回来喝。” 这样一个看似万事无所谓的人,管起陆临渊的病,却是说一不二。 陆临渊并不反驳,只无奈笑叹:“既要多喝一碗汤药,那你可得为我多备些蜜饯。” 梅莘抿唇睨他,也算是默认了。 他注意到她身上只着单薄的中衣。 月光从窗外潜入,照在梅莘的身上,她好像随时会飞走的女仙。 “你去睡吧,我无碍的,别着了凉。” 她掖了掖他的被子,这才又回到屏风后的床榻上躺下。 梅莘的呼吸渐渐平稳,陆临渊却再无睡意,脑海中走马观花的过着很多事情。 他毒发以后,幸得梅谷主尽力救治,渐渐将病情控制下来,就这样又过了八年。一直到两年前,梅谷主因不愿为权贵所用,从药王谷赶赴江南途中遭遇了报复性的劫杀。 他伤势过重,虽被暗中救回,最终却伤重不治,在陆府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死前将膝下独女托付给陆临渊,陆临渊自是无不应。 那一年,梅莘还不叫梅莘,她叫梅且宜,在二八年华痛失慈父,悲痛欲绝。 陆临渊将梅谷主尸首送回药王谷安葬,离开药王谷时,身边便多了一个“梅莘”。为了让梅莘在江南陆家能来去自如,外公提议让陆临渊娶她为妻。 他当时很犹豫,因为自己身体孱弱不堪为夫。却不想梅莘极为淡定的接受了这桩婚事,以陆家世交之女的身份嫁给了他。 陆临渊觉得,梅莘不像是他的妻子,更像是他的贴身大夫。 他背负着父母的遗恨,她也有梅谷主之仇要报,两人就这样以夫妻之名和睦相处,至今已是两年有余。 晨光熹微之时,陆临渊起身,将锦被收入柜中,又回身坐在软榻上等着。 床榻上传来动静,梅莘坐起,陆临渊这才转过屏风。熟稔的挨着她坐在床沿,两人呈现出一同起床的亲密夫妻之态。 随后他启唇,将她的婢女白芷和香草唤了进来。 “少爷,少夫人。” 婢女端着热水进来,注入铜盆调试,主屋有条不紊的忙了起来。 梅莘将略显繁复的属于陆家二少夫人的衣裙穿好,披散着一头秀发,转身为陆临渊束好发冠。这才又去妆奁前坐下,让白芷帮她将头发梳成妇人的发式,用玉簪点缀其间。 她五官完美又极为柔和,眼眸清灵透亮,眉如翠玉,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美得不食人间烟火。若不是指尖有淡淡薄茧和身上常年携带的药香,没有人会怀疑她是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娇小姐。 老夫人是一切恩怨的知情人,她心疼梅莘,明里暗里帮扶了不少。在陆家的两年时间里,她几乎没有受过什么委屈。 白芷和香草本是陆家老夫人为她挑的丫鬟,虽然话少机灵,很合梅莘的心意。但她与陆临渊没有夫妻之实这事儿,却是绝不能让老夫人知晓的,否则老人家定要伤心。 所以两人才要在每日大清早扮演着恩爱夫妻的模样。 早膳后,管家又寻到了书房。 “少爷,昨日有人于府门处试探,询问少夫人的消息。”说起此事,管家颇为忧心。 洛阳城局势复杂,权贵扎堆,比起江南来添了诸多避讳,更要小心谨慎。 “问了什么?”陆临渊拧眉,一旁的梅莘却来了兴趣。 管家便将仆妇的话复述出来:“问少夫人的外貌、家世、与少爷感情是否和睦。” 梅莘好奇地问:“那你们是怎么回的?” 看她兴趣颇为浓厚的样子,陆临渊无奈扶额。 “仆妇答曰,少夫人美若天仙,乃老太爷世交家中之女,与少爷夫妻情深,形影不离。” 梅莘微微挑眉看着陆临渊,眼中有愉悦的色彩。 看来,管家的答案让她很满意,陆临渊亦如是。 梅莘摆弄着晒干的金钱草。“看来,赵贵妃与大公主仍不肯放弃。” 陆临渊皱了皱眉,皇家之人足以让他心生厌恶,更遑论结成婚事,无稽之谈。 “近日府中恐怕不会太平,你出入定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梅莘应着。 陆临渊的忧虑还是未散,“平日也就罢了,宫宴才是最麻烦的。” 他想了想,对梅莘说:“宫中规矩压人,你行事多有不便,到时候便与肃王府女眷走在一处,可少些麻烦。” 三日后,楚瑜一身交领便服,脚踩短靴,动作利落的从马车上下来,熟门熟路的回了肃王府。 她回府第一件事,不是回房休息,也不是去主院看父母,而是径自去了静苑。 晏菀正坐在主屋前的小花园里,翻看着庄子上送来的账本。 “都打理清楚了吗?” “是,万无一失。” 楚瑜甫一迈入花园中,晏菀便发现了,她合上账本,交给知行带了下去。 稍一打量,两人心中便都有了判断。 晏菀含笑注视着对面一身轻便常服的少女,在原地坐着没动。 这时候,少女倒不忸怩,几步便走到晏菀近前。 “给嫂嫂问安,楚瑜今日归府,迫不及待想见嫂嫂一面,这才不请自来,还请嫂嫂见谅。”她的声音清脆,毫不做作,十分符合晏菀对肃王府的印象。 “我猜到了,无碍的。”晏菀眉眼柔和,很容易招人喜欢。 见楚瑜风尘仆仆,她又开口关切:“赶了远路,你竟不累吗?若是想叙话,我成日都在王府,有的是时间,你何不先回房修整。” 楚瑜笑了笑,言行举止十分爽快,晏菀已经知道她像谁了。 “嫂子,我是习武之人,身子强健,这么点路难不倒我。” 楚瑜不见外的挨着小桌坐下,一双圆润的大眼睛定在食盒上,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只是我腹中有些饥饿,在外行走就是吃食这一条,很是难过。”她微蹙好看的眉头,煞有介事的抱怨。 晏菀觉得她可爱,长相与楚璟相似,性格与肃王一脉相承。 她懂了楚瑜的意思,吩咐一声,侍女很快便用饭菜将桌案填满。姑嫂两人便就着满园的日落之色,吃了一顿宾主尽欢的晚餐。 楚瑜自是被她的好人缘所笼络。 “哥哥呢?”到这时候,她才想起来问自己兄长去了何处。 晏菀想起早间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离开床榻前对她说的话,转述给楚瑜:“今日任上有事,出府还未回来。” 楚瑜点头,心中却比面上想得更深一些。 看来母妃说得没错,兄长甚喜其妻,若非如此,怎会允她知道他的行踪。若是旁人,直到真相揭晓的最后一刻,谁也别想知道兄长的安排。 暮色四合,楚瑜仍恋恋不舍,不情不愿的告辞离去。 出了静苑,走了尚不足十步,便远远望见楚璟回来了,她顺势停下来等着自家兄长。 “回来了。” 楚璟早看到妹妹站在院外,也早知她申时过半便已归府。 依她的性子,这个时辰在此处见 14. 连环之计 《温柔妆》全本免费阅读 洛阳权贵众多,规矩繁杂,陆临渊身为入朝不久的新人,有了朝会那一遭,身边自然是没有人说话的。 尤其是,他还当众得罪了赵贵妃与尚书右仆射大人。以高远为首的朝臣,更不会给陆临渊好脸色看。 见陆临渊落单,高远一个手势,便有几人主动上前攀谈,却是句句皆暗含为难之意。 “听闻陆侍郎竟是连尚公主的荣耀都瞧不上,想来定有青云志。” “那是,陆侍郎有大智慧,将来必是你我等凡夫俗子高攀不起之人。” 你一言我一语,只等着陆临渊出错便要群起而攻之。 可惜陆临渊其人,难试深浅,见招拆招,让人抓不住错处。 “众位同僚,还是莫要开这样的玩笑了。皇室之尊,岂是你我等凡夫俗子能闲谈的?” 一句凡夫俗子,倒是又还给了他们,噎得众人不吭声。 几人交换眼神,想这陆临渊果然并非安分之人,正欲再给他点颜色瞧瞧。 这时,肃王父子正巧到了。 “陆侍郎,你过来,本王有些中书省门下的事情要问你。”肃王肃着一张脸,招了陆临渊过来。 自上一任中书令因谏言被陛下一杯毒酒赐死后,其职位空悬已久,谁都不愿去沾染这容易招致天子之怒的位置。 肃王如今身兼其职,却不领其名,也算是陆临渊的上司,召他亦无可厚非。 只是这样一来,原先那些聚在一处想让陆临渊出错的人,便只能安分下来。 “拜见王爷,拜见世子。”陆临渊合掌见礼,肃王摆了摆手。 在外人眼中,楚璟和陆临渊两人除了在朝堂见过,今日是他们私下第一次打招呼。 “不必多礼。”楚璟也不过是说些客套话。 三人从容地走了几步,与人群隔得远了些。肃王说完几句话便离去了,看着不大高兴地样子。 中书省门下的烂摊子由来已久,陆临渊想要靠中书侍郎的位子混出点名堂来,怕是不大同意。 这头,楚璟与陆临渊说的话,却并不如其他人所想。 “宫宴杂乱,易生事端,你要小心行事。” 楚璟说这话时,神色疏离冷淡得很,如他平日里那样。 陆临渊回以一笑:“多谢世子,我自会小心。但我的夫人初次入宫,还请世子帮忙多多关照。” 他自己倒是不怕,只是梅莘从未亲历过宫中人的心计,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来。 “我会让人关照,你放心。” 陆临渊的姿态放得低,楚璟口中应着,眼神已经不耐烦的看向别处。 不过话的功夫,便冷着脸转身离去。 高远抚了抚稀疏的几根胡须,不知在想什么。 旁人见了,也放下心来。 看起来,这临渊一向不识好歹,肃王与楚璟也并不把陆临渊当一回事。 长公主驸马陈翟领着嫡子陈翰入席,这边一打岔,没人再管陆临渊。 陈翟手握实权,养尊处优多年,看着气色倒是不错。 陆临渊沉下眼,借着饮茶的功夫,掩去冰凉的神色。 这头,内侍突然附耳对陈翰说了什么,陈翰随即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席。 陈翟不悦,“你又要做什么?今日给我安分些!” “父亲,是母亲找我有事。”陈翰的神色呈委屈状。 陈翟一竖眉,仍是警告:“速去速回,切勿节外生枝!” 陈翰走了,陈翟又闷闷的喝了一口酒。 也不知怎么回事,家中嫡子女竟无一人延续他陈家的风范,成日净生事端。 这边,一身绿色衣裳的内侍引着陈翰到了假山背面才停下。 此处人少,内侍低声对陈翰道:“陈公子,大公主今日有美差要交给您。” “美差”两字在舌尖一转,别有一番意味。 陈翰当然感兴趣,急性子的问:“还不快些说出来给小爷听听。” 内侍见他上钩,又附耳过去。 “大公主今日为世子准备了一位美人,端得是不食人间烟火味儿,正合世子的口味。” 陈翰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当真?” “自然。公主还说事成之后便求皇上将这美人赐予公子做妾,绝不叫公子空手而归。” 送到嘴边的肉,陈翰哪里会拒绝。内侍离去后,他怡然自得的回宴席上等着。 女眷这头,午宴被摆在了百花丛中,颇有一番意境。 太后坐在上手,皇后与赵贵妃随侍左右。 肃王妃、晏菀、楚瑜在一处。 今日天气好,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凉。 太后心情愉悦,皇后、赵贵妃亦皆是春风得意之态。几人你一句我一句,与众女眷和乐的笑谈着,场面倒也还算和谐。 说着话的功夫,午宴的席面便开了。 膳食滋味尚可,但皆带着冷意,宫宴便是如此,都是场面的功夫。 晏菀速度极慢的吃着冷盘。 这时,楚瑜侧头与晏菀低语,她笑道:“嫂子,这慧娴郡主也不怕闪了眼睛。” 自她们入席,陈慧娴如淬了毒一般的视线便落在晏菀身上,隔壁的楚瑜都觉得自己要被盯穿了,更别说晏菀。 她微微弯唇,倒不在意:“管她做什么,不足为惧。” 这话其实带些狂气,但这几日和楚瑜渐渐熟稔,两人本就年岁相仿,说话越发随意。 闻言,楚瑜俏生生一笑:“也是,我虽久不在洛阳,但对慧娴郡主被申饬的糗事早有耳闻。明明是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却反过来记恨嫂子你。只是她也太蠢了些,以为这园中其他人看不见她的眼神似的,笑话还没闹够。” 晏菀勾唇笑笑,不再多言,楚瑜亦是。 孰是孰非,这些人心里怎会没有定论,不过是都存着看好戏的心思。 陈慧娴这头,却如楚瑜所想。 借着宫宴的借口,她总算能解了禁足,再入宫中。 宴会上,有许多不对付的世家小姐,都在看她的笑话,话语间净是嘲讽影射之意。 陈慧娴一直忍到到了午宴,她就是看不惯晏菀的从容,死死盯着她。 可是对方却一丝回视她的想法也没有,区区一介村妇,竟狂妄至此。 再过两个时辰,看你还能否笑得出来!想到这里,陈慧娴终于收回了视线。 几步之外,大公主楚媚也正坐在赵贵妃身侧,打量着那位据说是陆临渊妻子的女人,梅莘。 与传言相符,梅莘果然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空灵做派。这周身气质,恰与楚媚自己截然相反。在楚媚看来,着实惹人厌。 但楚媚与陈慧娴倒有些区别,并未将那些个恶意摆到明面上。 “哼,一脸穷酸相。”她借着饮酒掩袖,小声嗤笑。 楚媚随了赵贵妃的媚态,从小便喜欢浓重华丽的色彩。梅莘身上的素净她自然是看不惯的。 不是说陆家是江南望族,怎么穿得如此上不得台面。不会是酸儒之家的嫁妆太少,买不起高档的衣料吧? 还有,头上那簪子怎么如此普通,堂堂宫宴,竟连一根金簪也没有。 梅莘哪里知道,她这一身有价无市的江南名家之作,竟被拿来与“华丽的衣裙”和“金簪”做了对比。 牛嚼牡丹,大约如此。 楚媚借故数次打量梅莘,梅莘并非无所觉。 她没什么反应,反倒让楚媚觉得她分外软弱。 陆临渊一介文人,其妻亦手无缚鸡,如何配得? 楚媚咬牙道:“敢挡了公主的姻缘,就是你的罪。” 想起陆临渊俊朗的样貌,再想想梅莘被他呵护的样子,染着丹寇的指尖瞬间捏紧酒杯,将其重重磕在桌面上。 赵贵妃听到这动静,神色一紧,侧过身子警告道:“今日切莫生事。” 这段时日楚媚闹得厉害,赵贵妃亦有些烦躁,但她暂且顾不上为楚媚的委屈伸冤。 听了赵贵妃的话,楚媚敷衍的应着:“知道了。” 你不帮我,自有人帮我。 她说罢不别开脸,不再听赵贵妃絮叨。 午宴有酒, 15. 黄雀在后 《温柔妆》全本免费阅读 湖心暖阁,顾怜婀娜的从二楼下来,身姿如无骨一般,蜂腰盈盈摇晃。 她一身嫩黄色襦裙,明明走的是世家淑女的风范,丰满的胸前美景却只半遮半掩,似乎是一种隐晦的暗示。 头上一只闪亮的步摇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晃,配合着她丰盈的浮动,让人有些目眩。 皇帝自阁外而入,眼前所见之景,竟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身处梦境。 德广怎会不知,他悄然掸了掸拂尘,领着众人退至阁外十步远。 见了皇帝,顾怜花容失色。怯怯的迈着步子过来,盈盈下拜。 “臣女顾怜,拜见皇上。” 她的声音似是一丝轻纱拂过皇帝的胸口,酒后痒意难耐,他想要伸手抓挠,却不知从何处着手。 顾怜屈身而下,衣衫微敞,其间景色炫目。皇帝喉头滚动,心中已起意念。 他伸手欲将顾怜扶起,只是他自己早已是醉酒之态,身形摇晃。一扶一拉之间,也不知道是谁绊了谁,竟双双滚上了软榻。 顾怜这时仍是惊慌不以,“皇上,臣女失仪。” 她挣扎着起身来告罪,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越是挣扎,衣衫越是散乱。 皇帝耐不住,随后便扯开了眼前所剩无几的碍事布料。 “陛下,您做什么?请您放过臣女吧。” 顾怜可怜可泣的声音传出阁外,连德广听了都忍不住心间一颤。 这顾家娘子哪是推拒,分明是助兴良药 赵贵妃与皇后争斗多年,皇后一直落了下风。如今看来,皇后投其所好,终将扳回一成。 ------------------------------------- 陈慧娴一路避人耳目,进入了毓庆宫。 她低声问前面的内侍:“都准备好了吗?” “郡主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 陈慧娴点了点头。终于走到了这一步,今日过后,肃王府无论如何也别想再将她拒之门外。 及至厢房,内侍退下,陈慧娴独自步入室内。室内窗扉紧闭,燃有熏香,充盈着让人面红耳赤心生旖旎的诱人香味。 她满怀期待的转入内室,床榻上躺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恰与肃王世子身量相似。 陈慧娴心中怦怦直跳。 吸入室内熏香,她很快也出了一身薄汗,脑袋泛晕。 身上衣物累赘,她顺着自己的心意除去外衫。 及至床前,她眼中已初现重影,朝着向床上的身躯倒下去。 一双大手适时接住,动作熟稔的解除了眼前所有的遮挡。 熏香的作用下,她已经失了神智。男子手到之处,她的吟唱随之而至。 男子手间探到满意潮湿,讥诮一笑。 “别怕,我会好好疼你。”话毕便覆身而上,动作十分熟稔。 室内女子得了些乐趣越发小意,男子口中时有靡靡之声助兴。 内侍于房外等候片刻,将两人的动静听得分明。心知事成,便转头往内宫深处去了,向那位等待着的主子报信。 床帏之事毕,陈慧娴心中满意至极,搂着男人的手臂一脸幸福之态。 方才的情景她都还记得,楚璟也并非如表面所见那般清冷克制。他分明也是喜欢自己的。 定是肃王不同意,才让他不敢对她有所表露,硬着心肠拒绝皇帝舅舅的赐婚。 她正想着,外头突然有内侍请示:“三皇子,赵贵妃在储秀宫中等您。” 陈慧娴这才惊觉不对,三皇子? 她立时起身查看,可屋中昏暗,看不真切。 她心中仍期盼着是内侍搞错了,亦或是三皇子正在门外。屋子里的人,该是楚璟才对。 楚重此时出声打破了她所有的设想:“慧娴,你已是本王的人了。放心,本王自会负责。” 陈慧娴脑中如闪过惊雷,她尖叫出声:“怎么会是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以为是谁?”楚重戏谑一笑,不答反问。 陈慧娴刹时便住了嘴。是啊,本来该是谁呢?她不敢说。 如今已然铸成大错,未免事情闹大,她挣扎着起身离开。 不想,楚重却抓住她,语带调笑的问:“慧娴,你去哪里。” 她咬着牙隐忍不答,径直起身穿衣。 拉扯间楚重兴味再起,反正已生米煮成熟饭,他并没有压制自己的欲望的意思。 顺从心中所想将陈慧娴压下身,径自寻了极乐的地方去。“你若大声喊叫,本王倒不介意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今日的算计。” “你!”陈慧娴咬紧了牙,果然不再出声。但她恨得很,奋力挣扎,抓挠楚重。 他却觉得她的挣扎仿佛是添了乐趣,更是兴致高涨。 他轻浮的在她耳边调戏:“小辣椒脾气火爆,便让爷来教一教你什么是规矩。” ------------------------------------- 赵贵妃正在毓庆宫正殿等着,等得久了,面上越发不耐。长公主陪坐在侧。 “三皇子怎么还没到?再去请。”话中透露出责怪之意。 内侍这才扭扭捏捏的说到,三皇子屋中似乎有女声,自己不敢前去打扰。 赵贵妃闻言大骇,言今日三皇子入宫根本没带女眷,怎会有女声。 她面上怒火不减,厉声斥责荒唐。 “去,把三皇子和他屋中的女子给我带过来!绑也要绑过来!” 长公主楚云抽空看了一眼,只当置身事外,不肯言语,亦未起身告辞。这宫中的种种好戏,她怎么错过。 半个时辰后,三皇子总算姗姗来迟。一起来的,还有一位披着披风带着兜帽的女子。 衣料掩盖,看不清她的样子。 赵贵妃瞪了三皇子一眼,随即怒视女子,斥道:“本宫和长公主在此,哪容得你藏头露尾,还不显出面容来!” 长公主不甚在意,摇着团扇坐在一侧,心中嘲笑着三皇子一如往常的荒唐。有以色侍人的母亲,就有好色的儿子。 这时,殿内女子放下兜帽,漏出真容。 长公主弄扇的手一愣,不过瞬间便白了脸色。 “慧娴?怎么是你?”她惊慌起身,对眼前的景象感到不可置信。喉咙几乎失声。 联想起方才内侍的话,心中止不住沉了再沉。 另一头,赵贵妃也是一副震惊的模样。 “慧娴,你怎会在此?难不成,那房中的女子,说的是你?”问话间,已捅明了一切,哪还有什么遮得住的。 长公主脸色更白,几无血色。陈慧娴在前头哭哭啼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三皇子当即便跪下,一脸歉意的道:“母妃,姑母,重儿今日酒后糊涂,和慧娴做了夫妻之事。” 长公主闭眼,重重摔坐在檀木椅上。 楚重又道:“姑母放心,重儿必八抬大轿将慧娴迎入府中,万不会给慧娴一丝委屈。” “谁要嫁你,母亲,我不要。”陈慧娴扑到长公主身前,满脸皆是不情愿。 她的态度明摆着对楚重厌恶非常,如避蛇蝎。 赵贵妃一听此话,脸色便十分不好看。 她有些讥诮的问:“慧娴,你可是看不上我的儿子?” 楚重眼带暗示,陈慧娴一惊。她不肯回答,只扭头不看他们,想让母亲为她拒绝。 长公主许久未言语。此刻她的心早已如坠深渊,渐渐寒透。 赵贵妃见此轻笑出声,“好啊,既如此,那便禀明陛下,让陛下做主吧。” 若是禀明皇上,那便是要揭开遮羞布,倒时慧娴不洁之身人人知晓,别说皇子妃,做个侧妃都凑合。 “母亲,母亲帮我,我不要。”她眼中惊恐过甚, 16. 一箭穿心 《温柔妆》全本免费阅读 三皇子满面春风,赵贵妃亦心情愉悦。 “多谢母妃相助,若非如此,今日怕是难以让长公主乖乖配合。” “若不是你早早发现慧娴收买宫人,今日之事又岂会如此顺利?是皇儿之功。” 赵贵妃满意的看着坐在下首的儿子,心里满意极了。 说到这里,三皇子也颇有些自得。 “儿子的眼线昨日便发现慧娴暗中收买宫中内侍,让人时时为她关注肃王世子所在,还准备了那等助兴香料。儿子哪有不明白的,稍加利用,这不就叫她乖乖听话了。” 赵贵妃掩唇一笑,安下心来。 “今日一过,我儿便又添一臂,如虎添翼。长乐宫那位早已无计可施。” 三皇子也正如此想。他点头称是,回过神不忘提醒赵贵妃:“婚事筹办,便要劳母妃于父皇处多多美言。” “这你自然放心,母妃会为你安排妥当。” 母慈子孝的场面,净是春风得意。 ------------------------------------- 午时,日头正晒,鲜少有人行走。 皇宫之中的猎场,此时放眼望去,正是满目的绿意盎然。所有树木皆是精心挑选的名贵品种,每日都有宫人尽职的打理。 宫中猎场自然与寻常猎场不同,占地宽广,一眼望不到头。 在姿态高耸,错落有致的树木掩映之间,一面相看起来年过四旬的华服男子正穿梭其间。 他留着一撮洛阳城正时兴的山羊胡,胡子保养得宜,规整的垂在,添了几分智慧的同时也减了几分莽气,像是刻意如此。 在距离他所在之处大约两百米的猎场边沿,有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并不引人注意。 土坡上,青翠掩映之间,有一名刺客将自己打扮成了一名内侍,正在静静的注视着猎场中的猎物。 一路过来时,刺客收敛起自己的气息,微微佝偻着肩背缩着身形,看起来与寻常太监无异。若非此人此刻站得笔直,一身杀气,任谁也看不出此“内侍”非彼内侍。 借助于这身深绿色的衣衫,刺客完美的将自己掩藏在了猎场自带的一片绿意之中。 猎场中,中年男子仍在来往穿梭寻找着此行的目标,一番探寻无果后,他的酒意越发重了。 他停下脚步在原地站定,回想着今日的异常之处。 宫中行宴,就在宫宴之上,他在酒盏下偶然发现了一张字条。 上面竟然清晰地记录着十年前的旧事。他于十年前在战场上暗箭射杀一位沙场大将,此事无人得知,如今过了十年,却又被人翻了出来,到底意欲何为。 留下字条的人字迹如寻常男子一般,笔锋之间根本看不出什么特别。 但此人的描述,仿佛亲眼所见,不容小觑。 十年的旧事,若是被人揭发出来,自己汲汲营营这么些年,便都白费了。 初闻此事,他心中的确骇然不已。未免使人留心,他强自镇定下来毁去了字条,照常饮宴谈笑风生。 他已确保自己没有漏出丝毫的破绽。 午宴后他便再也按耐不住,照着字条上留下的指引一路寻了过来,目的便是想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多年习武,此行他没什么可惧怕的。 他对那个人的确是嫉妒已久,可是凭他自己怎么敢去算计。当年之事,并非他一人所为,但若是他先暴露,便会成为眼中钉肉中刺,被其他人想尽办法除去。 这才是他今日来的目的。 此时的山坡之上,蛰伏的人已经褪去宫中太监含胸驼背的佝偻姿态,身姿笔挺。 刺客取下有些碍事的太监帽放于地上一侧。恰有一阵微风轻轻吹过,扬起耳后乌黑的发丝,一身肃杀之气。 微风过后,山坡上的人开始慢悠悠的挽弓搭箭,有如在进行什么特殊的仪式一般。刺客郑重其事的抚了抚手中弓箭,唇边微微浮笑,却不达眼底。 弓弦沉重,却被刺客用略显纤细苍白的手拉开,仿若未费吹灰之力。 刺客眼中一片专注,和手中操纵的箭尖一起瞄准了猎场内那个正在四处张望的人。 箭柄在脸侧,刺客细致的分辨着风声,确定就是这样的感觉。 背后暗箭,无知无觉,一箭毙命。 感受着手中弓弦的反作用力,刺客脑中浮现出那个高大威严的身影,带着些快慰满意地笑了。 须臾之间,风声停,时机到了。 刺客眼中闪过狠戾神色,指间利落一松,箭风微微扇起脸侧的几缕发丝,早已满弦的离弦之箭便直直的穿过猎场中的密林,径直奔向场中那个还在一派自得的身影。 “嗖”的声音传进耳朵的时候,多年习武的中年男子机敏的抬起头,周身气势变作严阵以待。 可惜了,他沉浸在自得中太久。 此刻虽然清醒了过来,却还未留足时间等他去辨别方向,箭入皮肉的“呲啦”声,已经让他停住了所有的动作。 他的眼睛微微张大,不可置信的从身后穿透至胸前的羽箭。 到底是谁?竟能做到让他毫无察觉,箭是从何处来的。 他想回身去看,却发现自己已经做不到了。 难道真的是那人的亡魂来索命不成?可他却再也没有机会知道。 山坡上,刺客亲眼见到场中的中年男子或者说是那具尸体轰然倒下,一派从容的放下了手中的弓努。 此人蒙着脸,只漏出一双眼睛,有些欣慰之色。 将苍白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片刻后眼中似乎有血色绽放,有如地狱索命的阎罗。 “这是第一个,接下来,还会有很多很多人。” “我已万死不惧,但求为亡魂报仇血恨。” 一滴晶莹的眼泪沿着脸颊滑落,消失在黑色的面巾下。 眼泪消失的瞬间,刺客已收回了所有的情绪,不再留恋此地。有条不紊的戴回内侍的帽子,又微微缩身再度变回宫中太监的样子,如鬼魅一般消失在了一片绿意中。 而留在原地的弓箭下正压着一个薄薄的油纸包,等着下一个身负血债的人。 ------------------------------------- 朝阳宫中,歇晌的人渐渐醒了过来。 晏菀自榻上起身,穿戴好衣物,肃王妃处的嬷嬷便到了。 “向世子妃请安。王妃让老奴为世子妃传话,若是休息妥当了,便可至正殿陪太后娘娘说说话。王妃已带着郡主出发。” 晏菀闻言一笑,和善的应道:“有劳嬷嬷,我这便去。” 在朝阳宫与太后其乐融融的闲聊了大概一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待宫人将宫灯点亮,已经到了晚宴的时辰。一行人便簇拥着太后,出发往太极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