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乱我心》 1. 谋划离开 《明月乱我心》全本免费阅读 齐国公府西边最破旧的院子。 女子穿着和丫鬟一样的粗布衣裳,已是深秋,却衣着单薄,手指也被冻的通红,头上没有首饰,只用破损的麻绳绑着乌黑的头发。 她费力提着一桶水,好不容易提到院子里,一个身材微胖的妇人就故意撞在她身上,李明月被撞了这一下,木桶掀翻,一桶水全洒在外边,她自己也重重摔在地上。 李明月很是恼怒,她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抬头时却压下了心中的怒火,至少在脸上没有表现出来,杏眼中积满了泪水,楚楚可怜。 妇人恶狠狠道:“哎呦,这是谁呀?怎么这样不小心,脏水溅了我一身!”她表情狰狞,木棍一下下打到李明月身上。 李明月忍着痛,抹了一把眼泪,扶着桶站起来。 她忍气吞声道:“是明月不好,冲撞了孙妈妈,还请您不要怪罪。” 孙妈妈得意洋洋,她被夫人派过来,就是给李明月找事的。 也无怪乎夫人容不下三小姐,一个庶女,即便被苛待的瘦弱不堪,脸蛋依旧勾人心魄,透出一种病弱美,她看了都要心动。但是光有美貌,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地位,注定是一场灾难。 只是孙妈妈不明白,夫人为什么从小看不惯三小姐。以前三小姐年龄尚小,根本威胁不到大小姐。 孙妈妈伸出自己的衣袖,指着上边的水渍,呵斥道:“我这衣服是夫人刚赏的,才到你这儿来就脏成这样,真是晦气!” 明月只能道歉,她明知道孙妈妈是过来找她麻烦的,却不能反抗。 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若是伏小做低顺从着夫人的意思,熬熬就过去了,若是胆敢反抗,等着她的不止是一顿毒打,恐怕连着几日的饭都没了。 之前有一次,她触怒了夫人,险些被饿死。 别人都说夫人只是厌恶她娘,所以连带着看不惯她,但夫人是当家主母,不会让她一个庶女死掉的,于名声有损。 可是很多次,明月都感觉到了,夫人巴不得她熬不过去。 孙妈妈骂的尽兴,指着明月的鼻尖,“你这贱人生的贱种,这么一点事情都做不好,我看还是早早回禀了夫人,将你发卖了才是!” 人人都说明月的生母是个长着一张祸水脸的妓子,因为貌美被国公爷宠幸,后来赎回来很得国公爷宠爱,但她福薄,生明月时难产去了。明月地位低微,生母早逝,记忆里早没了母亲的样子,她在国公夫人的打压下能存活至今,便是忍过来的。 明月心道:要是夫人真肯把她卖到别处反而好了,可他们哪里肯放过她? 等孙妈妈离开,明月没有时间抱怨,拿起木桶再次去外边提水。 身为国公府的小姐,明月住在国公府西边最破败的院子,不止没有人服侍她,她还得在天黑之前把旁边院子的水缸加满,否则那些丫鬟没有水用又会来找她的麻烦。 日复一日的劳作,明月的胳膊酸痛,但她只能咬牙坚持。 深秋了,她还没有一件可以遮寒的棉衣。 听说国公府最低等的丫鬟也已经量了尺寸,府里在缝制棉衣了。 她知道,夫人不想她活着。她若是冻死在这个冬天,于夫人而言再好不过,还省得脏了手。 可她不想死,她这么努力的活着! 在天色黑下来之前,李明月总算把水缸加满了。她发现今天那些丫鬟回来的比往日晚了许多,许是国公府又要筹办什么宴会。 明月悄悄躲在丫鬟们的院子外边,听着她们聊天。 “好累呀,不过忙完今天也可以歇一段时间了。” “听夫人的意思,明日京都数得上身份的人都会来赴宴呢。” “也不知四皇子会不会来,上次他和大小姐可是相谈甚欢呢。” “……” 李明月常在这些丫鬟口中听到四皇子的事情,他似乎是个娇气的皇子。 她听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便回到屋子去,她不认识什么四皇子,也没见过京都的任何一位公子。 她自嘲地笑了笑,估计也没人知道齐国公府西院还有一位三小姐吧。 不过没关系,她只要能活着,以后找个机会离开国公府就可以。别人不知道国公府有位三小姐,反而是件好事。 次日李明月起的很早,她换了自己最体面的一身衣服,是一身穿旧了的丫鬟衣裳,手里捏着块绣了自己名字的帕子,去到夫人的院落。 国公夫人已经上了妆,雍容华贵,紫色衣裙更衬出国公夫人的威严贵气。 明月低着头走进夫人的房间时,因为大家都忙着自己手头的事,所有人都当她是个低等丫鬟,并不注意。 大丫鬟莲雾瞥到门口处的人影,驱赶道:“快些出去,没看到夫人这里忙着呢?”却在李明月抬头的一瞬间惊讶地张着嘴,有些结巴说道:“三……三小姐。” 国公夫人听到莲雾的话,回头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她最厌恶的那个美貌女子,即便穿着朴素没有装饰,也遮不住她的美貌,夫人冷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明月知道国公夫人厌恶她,可唯有今日,她有机会和夫人谈条件,要出些东西来。 再不准备过冬的东西,明月怕她熬不过这个冬天。 明月低眉顺眼,道:“夫人,明月想要一件棉衣。” 夫人有些厌烦,想到她邀请公子小姐们马上就要到了,万一被人看到了明月也不好,所以朝莲雾吩咐,“让管家给三小姐送件棉衣。” 话落,见明月还不走,国公夫人皱起眉来,“莲雾,把三小姐送回去。” 明月本来还想再要些炭以备过冬,可夫人这样,明显是不耐烦了。明月叹气,她知道自己再强求也没用,炭火的事情只能等下次机会了。 莲雾盯着三小姐往回走,前边传来了男子的谈笑声,莲雾一把拽住明月,“等等。”可不能让别人看到李明月。 李明月站在原地,她愣了一瞬,回头,“莲雾姐姐,要么我自己回去吧。” 莲雾不放心,没搭理她。 莲雾在这里等了一会儿,前边的声音始终在那里,她有些着急,可是绕别的路,见到客人的几率更大。 正在莲雾着急的时候,那些声音更接近了。 她听到一个公子说:“那个丫鬟好生漂亮,不知是谁家的。” 莲雾脑中好像炸开了,她都没思考,就把李明月推下了旁边的池塘,只要不让别人看到李明月,怎样都好。 李明月在水中挣扎,莲雾为了支开那些人,着急喊道:“麻烦几位公子帮奴婢叫些人来,这里有人落水了!” 明月不会水,在池塘中扑腾着,别人也看不清她的相貌。 莲雾并不着急救人,所有人都散开,李明月在水中动静也渐渐小了,没有什么力气再挣扎几乎沉下去的时候,莲雾才叫一个小丫鬟下水把人扶上来。 深秋的池塘,水凄寒刺骨,明月整个人都被湿透了,她眼睛也睁不开,头发湿答答沾在脸上,只是不断的咳。 莲雾也不管明月此时有多 2. 公子伤重 《明月乱我心》全本免费阅读 明月被带到一间屋子里,里边住着公子近身伺候的丫鬟,连着她,一共有四人。 四人都是被买过来的,不过似乎只有她对买她们的人一无所知。 明月换好衣服,听见有人唤她们,让去给公子送点心和茶水。 在明月心中,这种在主子跟前露脸的活儿大家应该都是抢着做的,所以她没冒头,不想其余三个丫鬟却是避之不及,没人应声。 明月只好道:“哎,就来。” 她端着点心茶水进了公子的屋子,看见公子在屋里端坐着,不甚明亮的光线中,公子的手指骨节分明,白色的指节和黑色的棋子映衬着,分外漂亮。 明月刚进来,公子就听到了动静。 公子偏过头来,他眼睛上蒙了一条白色的绸子,屋里有股淡淡的药味儿,许是刚上了药。 他声音冷冷清清的,听着很好听,“是谁?” 明月端着托盘福身行礼,“奴婢明月,给公子送些点心和茶水。” 她没有低头,屋内没有其他人,所以她大着胆子去看公子的神色,公子虽没有表情,但她却觉得公子好似看到了她的动作,赶紧把头低下。 公子微微偏头,侧向明月这边。白色绸缎挡住他的眼睛之后,高挺的鼻梁和线条分明的薄唇更加漂亮,也给他这张俊秀温润的脸增添了几分脆弱感。 她听到公子说:“放着吧。” 明月看着屋中的布置,一时却犯了难。她不知道该放到哪里。 公子手边摆了棋盘,所以那张小桌已经被占满了,再放不下她手里这些东西。可若是放在别处,公子的眼,想必是看不到、也不方便的。 明月迟疑间,她听到公子问:“怎么了,有什么难处吗?” 明月心中惊讶,公子明明看不见,却还这般事事洞察。 她道:“没有。”然后抬步走到远处的桌子旁,把手中东西放下。 没有距离合适的桌子,她就只能留在这里了。不过她的职责本来就是照顾公子,多留一会儿也没什么的。 公子手指的棋子“嗒”的一声落在棋盘上,他没转头,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可明月却听出了不悦。 他问:“还在这里留着做什么?” 明月从小察言观色,她听出了公子不高兴,自然不会上赶着去触霉头,立刻回道:“奴婢这就离开。” 她走出屋外,看着外边的天色已经暗了。 明月回到自己的住所,她刚一推门,聊的热火朝天的屋里就安静下来,明月顿时感觉有些尴尬。 春桃和另外两个丫鬟夏荷、秋菊交换了下眼神,其中一人说着:“我得去洗漱了。”她们三个人一个接一个的出去,像是在防着明月一样。 明月对别人的事情并不好奇,初来乍到,她只想安安稳稳的。 她能看出来,公子明显不是村子里的人。若是没有底蕴的家族,也培养不出公子那一身的威仪和贵气。 但这些和她都没关系,她对现状很满意,离开了齐国公府,没有人天天欺压辱骂她。同时公子似乎也不大喜欢别人的接近,明月便不用担心她需要做丫鬟以外的事情。 她开始收拾自己的床,希望今晚能睡个好觉。 床铺刚铺好,春桃就拿着一只药包过来,对明月说:“公子睡前需要洗漱,你去服侍公子,把这药包浸在水里。” 明月没接,她能感觉到这三个丫鬟对自己不怀好意,拒绝道:“我没做过,恐怕服侍不好公子。” 这时夏荷秋菊也回来了,夏荷瞪着明月,声音尖利,“春桃姐姐让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伺候他吗?”明月听着夏荷话语中对公子一分尊敬也没,好奇的看过去。 秋菊听出了夏荷话里的纰漏,边骂明月,边找补道:“既然生的是伺候人的贱命,就别这么矫情!” 明月知道自己不是三个人的对手,再拖下去也是无用,不情不愿从春桃手里拿过了药包,再一次往公子的房间方向去。 在半路上,她把药包捧到鼻子下边嗅了嗅,总感觉很不对劲。 可她不是大夫,也闻不出什么来。 明月从公子今天下午的语气中便能推断出,他应该不喜别人总是待在他的房间。她应该去吗?春桃她们似乎也不喜欢公子,奴才讨厌主子,为什么? 这包药该怎么办?如果出了问题,肯定会怪到她头上的…… 她慢慢在院子里走着,还是到了公子房间外边。 走到门口时,明月敲了敲门,“公子,您需要奴婢服侍您洗漱吗?”若公子不愿意她进去,她也不必自讨没趣,先在外边问过为好。 里边人说:“进来。” 明月推开门,发现屋里很昏暗,只在墙角几个地方点了蜡烛。 主子的事情不该她管,所以关于烛火的问题她没有问,而是问道:“春桃姐姐吩咐奴婢把这药包浸在公子洗漱用的水里,奴婢不知该怎么做。” 明月怕办错事情,所以故意这么说。 明月说完后,低着头等着公子回答,她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字:“笨。”明月嘴唇微微张开:“啊?” 她没想到公子会这样说。 接着,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他对明月说:“药包给我。” 明月把一直捏在手心的药包小心翼翼放在公子掌心,看见公子把它放在鼻下嗅了嗅,接着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 这药果然被改了,只加了那么一味,就可以让他的眼伤更痛苦。长久下去,眼睛便再无复明的希望。 真是用心良苦啊!他掂了掂药包,若有所思。 药包躺在公子的手心,他薄唇轻启,“明月,把药包放在桌上。” 她没从公子的语气中听出喜怒来,恭敬接着药包,公子的意思,大约是不让她把药包放进去了。 明月听从吩咐,将药包置于桌上。 随即她便出去端了热水,准备服侍公子洗漱。 公子不喜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配合着明月。 在明月要离开时,公子道:“你回去后,春桃她们三人会向你打听我洗漱时的情况,你准备如何说?” 明月手中端着水,猜测公子这么问,必然有他的用意。 她细细思考,一抬头便看到了闲置在桌上的药包,又回想起春桃她们三人让她拿着这药包时的迫不及待。 想必问题便在这药上了…… 她答道:“若是她们问起,我便答——公子似乎不太适应今日这药,看着很是痛苦。” 公子唇角抿出了一丝微笑,夸赞道:“不错。” 明月垂眸,春桃她们果然是有问题,可是公子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着手处理? 明月回到屋子后,其余三人果然都还没休息,一见到明月进来,秋菊就热情迎过来,手里拿着个盘子,“明月妹妹正好回来了,你来尝尝这道点心。” 盘中的点心样式精致,应该是京都才有的手艺,在国公府时她见过这样的点心,却没吃过。 见明月拿起一块,秋菊笑道:“今日你才来,春桃姐姐想你多在主子面前露露脸。怎么样?晚上服侍公子没出差错吧?公子喊疼了吗?” 果然来了,这样旁敲侧击地问,真是够着急的。 明月按着公子的意思说了一遍,她们听到公子觉得疼痛难忍时,虽然皱起眉头做出担心的模样,眼睛里却是笑着的。 听明月说完,春桃大概是觉得以后还会用到明月,装模作样安抚了明月几句,然后就熄灯睡下了。 明月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她突然来到这里,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伺候的主人姓甚名谁。她本以为乡野间会让她安稳度日,可今天才是第一天,她就遇到了这种丫鬟谋害主子的事。 即便是在京都,国公夫人想要处理明月这个庶女,也得捏造她久病不治,不敢明目张胆的下手。 < 3. 服侍公子 《明月乱我心》全本免费阅读 他在床上坐着,瞳孔因为不聚焦,看着越发的纯良无害。 他对明月说:“你要留在我屋里,明月,你可知我是谁?”就这样关心我。 明月摇头,“奴婢不知,但奴婢明白伺候公子是本分。”她既不知公子是谁,也不知身在何处。 而且,她昨日一来就有了自己的棉衣,要做的活也比在国公府少许多,还不用时时面临着刁难责打,她很满足了。 公子笑了笑,“我姓沈,这里离京都不是很远,不足百里。”沈倚危这个名字在大晋几乎无人不知,所以他只说了姓。 不足百里,离京都百里以内的城镇有很多,明月自小没出过门,还真想不到这是在哪里。不过公子的身份,她却有些猜测了。 明月道:“多谢公子告知。”她的确是不想一无所知。 晋国国姓为沈。 晋国境内姓沈的人数不算少,但从今日来的那些大夫在公子这里和在齐国公那里的表现对比,公子的身份应该在国公之上,大约是哪位皇室宗亲。 明月听到公子有意与她聊天,心情也放松了些。 她把手放下去,却触到了自己挂在腰间的东西,春桃给她的那只香囊。 因为这香囊,明月的心又提了起来。 既然她明知道这香料是害人的东西,公子身体又这么虚弱,她自然不能把这东西拿出来用了。 她定了定心,看向公子,“这院中有人想害您。” 公子没想到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片刻后才答道:“嗯。”沈倚危都知道。 留着这些人,宫里才不会派其他更难缠的人过来。所以,即便这些人很讨厌,他也没打算动他们。 既然公子心中有数,明月就不用再操心了。明月颔首,安静下来。 公子问她:“她们又让你做什么了?”他敏锐的察觉到明月这样问他,必然是春桃等人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明月手指摸在香囊上,顿了顿,把香囊拽下来,“让我来给公子燃香助眠。” 沈倚危:“哦?”他伸出手,明月把香囊放在公子手中。 沈倚危摸着上边的花纹,是宫内的制式。 他把香囊放在床头,问:“你能应付的了那几个人吗?” 明月有些迟疑,她当然能应付的了,在国公府时,每日与她打交道的也是些丫鬟婆子,她若应付不了,也活不到现在。 可她每天回去看到那么几个人也会觉得烦。 因为明月这略微的停顿,沈倚危道:“我知道了。”他对外边打了个手势,明月正在想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接着就看到一个男子从不甚显眼的墙角处出来。 明月从来不知道公子房间还有其他人! 她看着那男子对公子行礼,然后从公子手中拿了香囊退了出去。 明月疑惑,公子什么都没说,那男子就知道公子要做什么了? 公子对明月说:“外边有张榻,你今夜便在那里歇着吧。” 明月听公子这样说,便明白公子是准备休息了。 她应下,放下床前的帷幔,安静去了那榻上休息。 次日早晨,天还未亮,明月就听到了屋里的响动。她看见公子正坐在桌边饮茶。 公子的一身衣服穿的整整齐齐,连玉佩挂饰在腰带上都系的很是规整。 明月赶快下了榻,她在这里躺着,却不知公子何时就起来了,真是够不称职的。 她起来的动静不小,沈倚危听到后便知道明月醒了。 沈倚危侧身,转向明月那边,“你先去忙自己的,不用总在我这里。” 明月没有在屋内看到其他人,便知道公子这是在对自己说。她应道:“是。” 回到房间以后,明月发现屋里是空的,春桃她们三人没在。 明月没多想,以为她们有事出去了。 可是多半日过去了,明月都没有再见到春桃她们三人。 沈倚危的房间,他屋内依旧只能看见他一人,沈倚危对墙角处淡声道:“今日既开了这样的头,以后凡是那个女人送过来的人,就都不要了。” 撕开了脸,他便没必要在这些事情上忍气吞声。 墙角的暗卫答道:“皇后在陛下面前哭诉了好久。” 沈倚危做事不留情面,他昨晚把香囊给暗卫,便是让暗卫把证据送到陛下面前。至于那三个丫鬟,则因为谋杀皇子的罪名被处死。院中其他人安插的眼线,也都被拔除。 皇后刚起床,便看到地上摆着三具尸体,当下就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去陛下那里讨要公道。 陛下向来疼爱沈倚危,听说沈倚危病到咯血的地步,陛下早已心如刀绞,得知是皇后在背后动手脚,陛下大发雷霆,让皇后禁足一个月。 沈倚危冷笑:“那便让她哭。”他在这里是为了养病,却也不只是为了这个,既然有些人用尽了手段不想让他回去,那便见招拆招。 他不想麻烦才由着那些人胡作非为,但那些人不懂得收敛的话,他也不会手软。 皇后不是沈倚危的生母,见沈倚危被陛下看重,自然着急。若能趁着沈倚危生病,要了他的命,或是断绝沈倚危登上皇位的机会,皇后才能高枕无忧。 暗卫问:“主子昨日为骗过太医,用了那样的药,眼睛的伤恐怕会恢复的更慢。” 沈倚危不在意这些,他说:“我自己有数。” 正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明月在外边问:“公子,到上药的时间了,我可以进去吗?” 里边答道:“进来吧。” 本来服侍公子给眼睛上药这件事不该是明月做,但府里的管家刚才吩咐她,让她近身伺候公子,时刻听候吩咐。 明月端着托盘进屋,福了福身子行礼,“公子。” 沈倚危白玉般的指尖搭在桌上,朝明月的方向颔首。 明月把药放在桌上。 这药是淡色的汁水,需要直接滴入眼中。药水入眼后眼睛会分外敏感,所以她在给公子上过药后需要用细软的布条蒙住眼睛,保证不受强光刺激。 明月道:“请公子移步,奴婢为您上药。” 沈倚危知道给眼睛上药需要躺在床上,那样的姿势更方便药水进入眼中。 所以他很配合,由明月扶着,在床上躺下。 明月拿着小小的药瓶慢慢侵倒,一滴药水滴入公子眼中,她看到公子的眼睛闭了一下很快又睁开,表情虽未变化,但明月猜到公子应该很是痛苦。 她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很快,明月定下心来,她知道她不该迟疑。公子那只眼因为滴入了药水,看起来更明亮些。 她低头看,公子眼中笼着的一层灰霾似乎变做湿润的水汽。 恍惚间,明月以为公子能看见她。 她一恍神,手里的药滴了出去,明月赶 4. 看书认字 《明月乱我心》全本免费阅读 冬日的天黑的早。 明月跪了没多久,屋里就看不见阳光了。 她听见外面有人把窗户关了,屋内也有人进来添炭火。 公子刚才已经出去了,现在屋里又只剩明月一人。不对,或许还有那些隐在暗处保护公子的人。 她跪的冷汗阵阵,仍维持着姿势。 公子看着宽容,也不拘着府里的下人,所以她才大着胆子试探,没想到竟犯了公子的忌讳。 天色越来越黑,屋内几盏烛火并不能驱散黑暗,只是能让明月看到眼前的地面罢了。 她维持跪姿维持的吃力,甚至没心情想公子出去这么久,可能会做些什么。 公子屋内铺了地毯,可明月跪了这么久,即便有一层地毯隔着冰冷的石砖,屋内炭火着的正旺,明月鬓间依旧挂上了冷汗。 她手指掐着自己的大腿,这样的惩罚她早不知受过多少遍,她能坚持下去的。 明月听到屋门响动,但没有移动视线,只专注受罚。 进来的人是沈倚危。 他眼睛处绑着白色的布条,即便光线昏暗,他站在那里,也让人觉得清贵不可攀。 沈倚危步子走的很慢,但是很稳。 他知道明月还在屋里,跪了这么久,她也该跪不住了。 所以沈倚危唤道:“明月。” 明月以为公子要问她反省的结果,恭敬回应道:“奴婢在。” 沈倚危站在那里没动,像是随口吩咐一般,“过来扶我。” 他没有闲功夫去问下人反省的结果怎么样,再帮他们归纳总结,指点迷津。他已经因为这件事情罚过,便是让他们不要再犯。 他只教一遍。 明月扶着地勉强站起来,两条腿却是麻的,她自己尚且站不稳,又谈何去扶别人。 她越着急,走路就越是深一脚浅一脚的。 沈倚危听着屋内的声音,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说:“不用扶我了,你去休息吧。” 明月不知原因,但她确实需要休息了,她恭声应是,拖着疲惫的双腿一瘸一拐离开。 这个时间点已经过了晚膳。 明月心想她大概要饿肚子了,又或许,罚一顿晚膳本来就在公子的惩罚范围之内。 饿着便饿着吧。虽然她不喜欢挨饿的滋味,可她能忍受。 她在房间内用湿毛巾敷着膝盖,盼着腿能好快些。肚子在不合时宜的发出抗议,催促她该吃饭了。 可她去哪里找吃的呢?她从来都是这样卑贱不值一提的人,便活该忍饥挨饿,活的这么辛苦吧。 外边有人敲门,听着是不熟悉的女声。明月穿了鞋过去开门,却见是一个丫鬟,手里端着饭菜。 “明月姐姐,这是你今日的晚膳。” 那丫鬟送了晚膳便离开了,没再多留半刻。 明月手里拿了饭菜,心中却觉得不真实。 谁会安排人来给她送饭菜?或者,换句话说,谁会注意到她没用晚膳? 她在这里不认识公子以外的任何人,而公子刚罚过她…… 明月看着盘中的爽口小菜,腹中的抗议声越来越大,她不再多想。 反正饭已经送过来了,她总归是要吃的。 之后她照旧去给公子上药,只是更加谨小慎微。 这日阳光不错,照在屋里暖洋洋的,公子推开窗户,坐在窗边,闲适而懒散。 沈倚危对明月说:“去拿书架第三层最右边那本书过来。” 明月把书取来,唤道:“公子。”她将书递过去。 沈倚危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他说:“翻到第三十五页,读吧。” 明月手指捏着书,眼中全是无助,她不认识几个字,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是能把自己的名字写下来,外加会几个常用的简单的字,还是偷着学来的。 沈倚危没听到翻书的声音,他也不催,只是等着。 片刻,他听到明月低声说:“公子,奴婢不认识字。” 沈倚危一顿,他竟忘了这一茬,乡野之地的奴婢恐怕没机会读书认字。 他伸手,阳光照在手指上,如上好的玉器莹润光泽。书落在他手心,明月低头不语,不知道公子又要说什么。 沈倚危把书拿起来,转向明月的方向,“是我疏忽了。” 他想了想,跟在他身边的人没有不识字的,之后回京都,明月若是不识字恐怕就没法跟着他了。虽然他身边才学上佳的下人多的是,如明月这般胸无点墨,又试探算计的,往日他不会多看一眼。 可至少,明月那日因他而流露的伤心紧张不假。 便又道:“一会儿我吩咐卫三给你请位先生,每日闲暇的时间便跟着先生读书认字。” 明月没想到公子会给她请先生,她震惊之下抬头,看着公子,却见公子手指已经翻开书页,但却扣在了脸上,接着朝后靠去。 她朝公子行礼,“奴婢多谢公子恩典。” 沈倚危手朝外摆了摆,让明月退下。 下午,卫三便带着教书先生来找明月了,他也给明月备全了要用的文具。 卫三跟公子的时间不短,所以知道殿下是乐于培养自己的身边人的。在京都时,殿下若是看到哪个人的天赋,便会顺手为他寻名师教导。 殿下对明月这般,将来回京都时,应该是准备带着她了。 明月不知道公子的想法,她只是觉得现在她有机会读书,一定要加倍努力。 她每日有整整一个上午可以用来读书,下午便去公子的房间,服侍公子上药。 因为公子为她请先生这一事,明月对公子越发的尊敬,也打心里关心。 没人对她这么好过。 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冬,院子里落了大雪。 明月早上醒时,便感觉到比往日更冷些,她推开窗户,便看到院子里厚厚的一层雪。 大雪还在下,纷纷扬扬,漫天飞舞。 明月朝手上呵了口热气,不知道今日教她的先生还会不会来。 先生是村子里的人,但具体住在哪里,她也不清楚,毕竟她没出去过。 她把窗户关上,拿了装文具的木盒子踏出屋门。 明月在她每日上课的地方等着先生,今日大雪,先生来的晚些也属正常,所以明月取出课本温习起来。 等了许久,都不见先生来,明月有些心焦。 她去火炉边添了些炭,屋内依旧温暖,她身后却陡然冷起来。 明月转身,却见是刚刚在院中扫雪的小厮进了屋,“卫管家叫我过来说一声 5. 学琴 《明月乱我心》全本免费阅读 明月拿了书,按照公子的指示做。 公子的要求不算难,这篇文章杨先生给她讲过,所以她很轻易就答了出来。 在她答过之后,沈倚危又挑了几篇来问,明月都说的不错。 沈倚危挑眉,夸赞道:“你很聪明。”他是发自内心这么说的。 他问的这些东西,世家子弟都至少要花上一两年的时间去学习理解。可明月从不认字,到现在能清楚的讲出一篇文章的寓意,也不过一个多月。 面对公子的夸赞,明月不知该作何反应。在她记忆里,没人夸过她。 好在沈倚危也没和她要什么反应,紧接着就说道:“所以你不要有很大压力,遇到你这样有天赋的学生,该有压力的是我才对。” 他对明月笑了笑,这温柔的笑意,竟让明月放松下来。 明月答道:“奴婢明白了。” 她把书又交回到公子手中,见公子百无聊赖在手指间翻着。 外边下了大雪,传递消息不方便,沈倚危的确是比往日要闲许多。 沈倚危摸着书,问明月:“你还想学什么?”趁着这几日闲下来,他颇有兴趣教个天赋不错的学生。 自那日被罚,明月便记住了在公子面前不能耍心思,也不需要去揣度公子的心意,所以她知道公子问她,便是让她按照自己的心意实话实说。 若是公子觉得不合适,自然会拒绝。 她回答道:“公子,奴婢想学琴。”在国公府时,明月经常听丫鬟们夸赞大小姐抚琴是一绝,可她都没摸过琴。 听明月说这个,沈倚危自然觉得意外。他坐起来,嘴角噙着笑,一个丫鬟竟然想学弹琴这种没用的技艺,这倒出乎他的意料。 但明月说出来,沈倚危没理由拒绝,他道:“好,我教你。” 正好他也有一段时间没抚琴了,从基础的指法开始教明月,便当作他是在复习了。 明月知道公子大约会让她学,却没想到公子准备亲自教她。 她从未接触过琴,因此下意识的不自信,“公子,您……教我吗?”她怕学琴时自己表现太差,惹了公子不高兴。 一时间又想她刚才还不如别说学琴,起码不用让公子教自己,万一自己弹的不好,惹怒公子。 明月这般思虑万千的状态,沈倚危即便看不见,也能感受到。 他答道:“嗯,我教。”想了想,他还是问她:“你是不是有属意的老师?” 明月的确是觉得公子教她,未免太纡尊降贵,而且她也不自在,可她若是拒绝公子,就更不识好歹了。 但是明月确实没有说一定要找哪位特定的老师去学琴的想法。 而且公子这般气质,想必琴艺也该是上佳,她该抓住机会,和公子好好学。 所以她答道:“没有,奴婢只是觉得这样太劳烦公子。” 沈倚危一开始就听出来了明月的迟疑,但明月既然说是这个原因,他就信。 是他想给人当先生,也没事先征求明月的意见。 沈倚危只是微笑,“嗯,那我叫人去找几本琴谱,再给你找张琴。” 他记得从京都离开时,是带了几张好琴的,其中一张他极为喜欢,叫松风。要想学好本领,就不能因为客观条件拖后腿。 明月再次拜谢,她觉得公子今天脾气似乎出奇的好。 雪越来越大,屋子里即便供足了炭火,开着的窗户也是冷的。 明月虽穿着棉衣,却不像公子那般笼着大氅,窗外寒风刮入,明月抱着胳膊直打颤。 沈倚危因为眼睛的缘故不常出门,但是他喜欢外边广阔的天地,今日大雪,他不方便出去赏雪,便只能这般开着窗。 算着眼睛处的药时辰也差不多了,沈倚危一把拽下布条,一片白茫茫映入他眼中,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看到些了。 毕竟之前眼睛看东西也是白茫茫一片。 他把视线从窗外挪回来,看到屋内那模糊的人影。 果然还是不太清楚。 随即,他又把布条系在脑后,想着过几日该做的事。 外边的风雪声不绝于耳,按照他看过的以前几年的案牍推断,接下来,大约该赈灾了。 这样的大雪压倒人们的茅草屋是常有的事。 偏远地方的赈灾一职人人争夺,拿了银钱天高皇帝远,就算做的不好也是做的好,京都这处的赈灾,却是个人见人避的倒霉差事。 因为这里是天子脚下,做的好与不好一看便知。大多数人都是劳心劳力,最后还不讨好。 之前几年,凡是发生类似的事情都是沈倚危去处理的。他的皇子身份和卓越的能力让他做的比之前那些人都好。 因此在朝野上积攒了些声誉,也竖了些仇敌。 过几日,那些对他盯的紧的人怕是就要来了,趁着他如今眼疾,看不清楚,那些人怕是想再把这件差事交到他手里,使些绊子让他搞砸这差事。 可是今年,沈倚危无论如何不会接这个差事了。不是因为那些人的暗害,而是他有别的打算。 京都的事情他安排了人,可附近的江林县他却得亲自去一趟。 他问明月:“你容貌如何?” 明月知道她在国公府被苛待,有多半便是因为她出挑的外貌。所以明月如临大敌,在心中想着合适的回答。 她缓声道:“奴婢……姿容尚可。”她不敢骗公子,知道她若说了假话,公子立刻就能发现。 可是,平白无故的,公子问她容貌做什么?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她知道公子并不是纵情声色的人,甚至贴身伺候的丫鬟,到现在也只有她一个。 沈倚危点头,若是姿容尚可,他便不用费力再去寻别人了。 他在京都时,身边也没有近身伺候的丫鬟,算起来,女子中他也只对明月还算比较了解。 沈倚危知道明月不喜夸大事实,她说尚可,应该就是很不错了。 既是如此,倒是省了他不少力气,他道:“过几日你陪我去江林县一趟。” 江林县离京都算不上远,又是水土肥沃的地方,按理来说人们应该极为富足才是。可这江林县不只年年给朝廷交税交的慢,只要有个风吹草动的,就一定会报灾。 现在下了雪,又到了江林县报灾的时候。 沈倚危已经在乡下养了近半年,很多人都以为四皇子出去游山玩水了。借着这个机会,他去江林县正合适。 但明月仍不明白,她陪公子去江林县,和自己的容貌有什么关系。 她只答道:“是。” 沈倚危又补充一句,“以妾室的身份。” 虽说公子的安排她只管遵从便是,可公子这样说,明月心中还是有点不舒服。 她在国公府被主母欺压了十数年,毫无反抗之力。若她不是妾室庶女,想来处境也不会如此艰难。如今,公子竟是也觉得她只配做妾吗? 若不是是为 6. 江林县(一) 《明月乱我心》全本免费阅读 明月买了热乎乎的馒头,还没来得及说要给百姓们分发,她就险些被扑过来抢馒头的人推倒。 多亏听雨在她身后扶了一把才站稳。 馒头滚落在地上,热腾腾的冒着气。 明月刚要说话,百姓们就又扭打做一团。 因为明月买的馒头不少,抢到馒头的人都匆匆离开,什么也没抢到的那些人却把目光转向了明月。 这小姑娘娇滴滴的,却是穿金戴银,一身的首饰不知能换多少钱财。她身边的男子虽佩着剑,应该也拦不住他们这么多人吧。 百姓们这么想着,一群人便往明月身上扒去。 明月眼神惊恐,她往后退着。 听雨拔剑出来,挡在明月身前。大多数百姓们看到闪着寒光的兵器,一时不敢上前。也有几人扑了过来,一个穿着草鞋的男人弄乱了明月的头发,拔下一支簪子,握在手里。 明月不停地躲,被百姓们扑倒,摔在地上。听雨抬脚朝离明月最近的那人踹过去,将那枚金簪拿了回来,递到明月手里。 明月胆战心惊,她没想到事情的走向是这样,她不敢再留在这里,怕惹出事端坏了公子的事。 听雨护在明月身后,百姓们眼看着明月上了马车,却始终没敢追上去,因为马车后边跟着的是成群结队的侍卫。 明月上了马车,身上带着寒气,身子还在发抖。 沈倚危把一只手炉递过去,“先暖暖。” 沈倚危听清楚了外边的动静,这样的情况在他预料之中。 明月接了,仍心有余悸。她头发已经乱了,手里还握着那支给她带来祸患的金簪。 她慢慢把头发收拾好,簪子也插回去。 她不敢想象,若是听雨没有跟在她身边,她面临的会是什么…… 明月心中默默记住,没有足够实力保护自己的时候,不要表现出善良,不然这善良会成为埋葬自己的坟墓。 明月捧着手炉,低着头,半响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明月对公子道:“多谢公子派听雨大哥保护我。” 沈倚危随意“嗯”了一声。 他派听雨跟着的本意的确是保护明月。 在明月下马车之前,沈倚危没有劝阻,也没有提醒,他知道,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记在心里。 这样的事情,明月只需要经历一遍,便会刻骨铭心。 沈倚危出行这样声势浩大,再加上他们刚进城,明月就下了马车在城门不远处停留布施,江林县知县几番调查,已经知道有个有钱的京都公子哥带了小妾来江林县游玩。 师爷和知县说着那位公子出行的派头,他们住入了那座建造精美的临园,只两个主子,身边服侍的下人不知凡几,还说着那小妾有多貌美,明艳动人,恍若天仙下凡。 知县抚着胡子,心道江林县正缺钱,竟有这么个肥羊送上门来,他少不得去接触接触。而且,他也想见见那位美若天仙的小妾。 “他们住在临园是吧?”知县和师爷确认道。 这时沈倚危已经和明月到了临园。 明月身子微微探出,声音娇媚:“公子,我们到了。” 沈倚危的眼睛比往日能看的更清楚些,所以光从瞳孔来看,已经看不出他眼睛的问题来,只是还不像正常人的眼睛那般漆黑。因为瞳孔的那一点淡色,反而更让人觉得沈倚危身份尊贵。 沈倚危穿着和往日风格完全不同的衣服,红色的长袍用金线勾勒出了百花纹路,腰带是金玉材质,紧紧扣在腰间,窄腰宽肩,肤色如玉,真是个纨绔公子的模样。 他看着眼前不甚清晰的影子,把手扶了上去,对明月说:“走,陪公子去看看这临园。”语调透出一股纨绔懒散的气息,身子也不似往日那般板正规矩。 临园盛名在外,便是因为这里的梅花,红梅妖艳,白梅高洁。 刚一进院子,明月便嗅到了梅花的清香,因为身边全是公子安排的人,明月不再装腔作势,而是恭敬询问:“前边大概就是梅园了,您要去赏梅吗?” 公子轻声:“去。” 距离门口近的这处梅园种的是红梅,入眼是大片的鲜红,衬着白雪,实在是漂亮极了。 明月扶着公子坐到林中的亭子里,公子说:“你随意去看,我在这里等着。” 纵然他的眼好些了,可还是看不清楚,既然看不清楚,他也没必要费那个力气去做无用功。 置身于梅园之中,清冽香气扑鼻,沈倚危神色放松,托着下巴倚在石桌上,看到那红色的身影走在梅树中间。 明月从未见过梅花,只听别人说过梅花盛开时有多漂亮,所以她看着这样繁盛而热烈的开着的花,连脚都挪不动。 齐国公府也有梅花的,只是她未见过罢了。 明月心中欣喜,但她只是笑着看。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公子肯在那里等她,让她赏梅,这已经是恩赐。 天色黑下来,明月提着灯,扶公子回房间。 直到现在,明月也不知公子的目的是什么。 沈倚危在火炉旁烤手,他对明月说:“今晚你在我屋里歇着。”想了想,他叫人把松风搬来。 他是要和明月做戏,演给江林县的人看,可他绝不会假戏真做。 夜黑风高,已经夜半,明月弹的手指头都疼了。窗外闪过一道黑影,沈倚危似有所闻,轻声哄道:“明月,只要你能在祖母的宴会上出风头,祖母肯定会高兴,我慢慢哄着祖母,到时候肯定能把你扶正。” 明月委屈道:“可是祖母向来看不起我这种贱籍出身的。” 沈倚危抱着明月,“不怕,我使了些银子,你很快就能脱籍了,我们在这里避上一个月,京都那边事情准能办好。” 外边的人影离开了,沈倚危依旧在教明月弹琴。 第二日,明月是被外边的说话声吵醒的。 明月坐起来,发现自己睡的是公子的床,她略整理了下仪容就走到外边的会客厅。 沈倚危看见明月,眼中先是心疼,然后又道:“不懂礼数,还不见过王大人?”来的人正是王师爷。 明月听话向师爷见礼,师爷没有错过沈公子那一闪而过的心疼,看来传言不假,他们可以试着从这女子身上入手。 这女子瞧起来虽有些憔悴,眼下布满乌青,可她的美貌当真是天上有地上无。知县大人素来爱美人,若是他能把这女子给大人弄到手,岂不是美事一桩! 明月站到公子旁边,娇声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客了?”她一面说,一面往公子身上靠过去。 沈倚危的手揽住她的腰肢,将人抱入怀中,明月看起来娇媚勾人,身体却僵硬的很,胳膊隔着衣服搭在公子肩上,身体的重量也不敢完全压在公子腿上。 他手指抚摸着明月的脸蛋,完全一副陷入了温柔乡的样子,声音缱绻的很,“有正事谈,你去外边玩去。” 师爷站起来,做出不愿打扰两人的姿态,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小贼知县大人已经抓住了,既然沈公子这里没丢东西,知县大人也就放心了。”师爷来这一趟,就只是为了亲眼见一见京都来的沈公子。 他打听到这位沈公子所在的沈家,即便在京都那样的地方也是巨富。这次出行,不过是为了陪小妾散心,顺便等着给小妾脱去贱籍,只打算在江林县住一个月,却一掷千金买下临园。 这沈公子当真是有钱的主儿。 知县大人为那位办事,银钱不知亏空了多少,若能诱沈公子在江林县投资才好。 沈倚危口中说着有正事,见师爷要走,却也没一句挽留,整个人心神全在明月身上,手掌握着明月的纤腰,轻轻给她揉着手指,眼神柔情而认真。 < 7. 江林县(二) 《明月乱我心》全本免费阅读 明月回到临园。 把买的东西放在桌上,同时对公子汇报道:“今日我遇到知县夫人了。”她把与知县夫人的接触说了一遍。 听明月说完,沈倚危点头,如此看来,江林县缺钱,这知县一家过的也不富裕。 他对明月说:“知县夫人既有意与你交好,你闲时便与知县夫人去坐坐。” 明月应是,她看着桌上的一堆首饰,询问道:“公子,我今日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这些东西等离开时,我去退了。”虽是得了公子应允,可她花这么多,还是心虚。 她从小到大花的钱加起来都没这么多,这要是让她还,她一辈子也还不清。 沈倚危不置可否,他偏头看向那些东西,“听雨说你买了条项链,那项链你自己留着。其余的东西,你想退随你。” 明月很是震惊,她买的这些东西里有上好的布匹绸缎,有精致的首饰钗环,都是些放不坏的。可是占了开支大头的,便是那项链。 她买时,就想过一定要退。 当时明月买那项链也只不过为了让知县夫人记住她,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从来没奢望过。 明月嘴唇动了动,那样漂亮的项链,她自然喜欢,可是,她凭什么留下来呢? 她终于还是道:“公子,我要那样华丽漂亮的东西没什么用。” 沈倚危:“随你。不过这段时间你要去见知县夫人,是一定要戴那项链的。”他满眼疑问:“戴了的东西你好意思再退?” 明月还真没想过她要戴那项链。 被公子这么一提,她也觉得戴了的东西确实不好再退。 她道:“是明月思虑不周。” 沈倚危却不再提那项链的事了,他只道:“你好好和知县夫人接触便是,让她知道你想脱籍。” 明月应下,开始想如何跟知县夫人再近一步。 既然知县夫人喜欢首饰,她便投其所好。 第二日明月带着不少好东西去拜访知县夫人,其中有京都制式的珠钗步摇,还有各种花样的布料。 知县夫人在这里虽地位尊崇,却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当明月把她的首饰盒子打开时,知县夫人的眼睛就没挪开过。 明月随便从中取出一支坠着珍珠的蝴蝶钗子在自己发间比划,“夫人你看这支怎么样?” 知县夫人看着那一盒的首饰只觉得羡慕,没有做声。 明月把钗子放下,从盒子里扒拉着,口中埋怨,“其实我是想给夫人挑件首饰的,挑了这么久找出这么一盒子不那么浮夸的,还是很难找到一件能配上夫人身份的。” 知县夫人一听明月的话,本来兴质缺缺的表情也亮了起来,笑道:“哪里,妹妹的东西都是极好的。” 明月笑道:“公子宠我,我才能有这些。哪里比的了夫人,身份尊贵。” 见明月神色落寞,知县夫人少不得要问上几句。明月借着这个话头,和知县夫人表达了她想脱籍的意愿。 “公子有心娶我为妻,却因为我出身贱籍,沈家长辈都不允。如今看着风光,也只是过一日算一日罢了。” 明月垂眸,神情低落,喃喃道:“若是有人能帮我脱籍,无论花多少钱,我都是愿意的。” 知县夫人得知明月是贱籍出身,心中高兴,明月的吃穿用度再好又怎样,还不是个卑贱之人! 她面上浮出伪善的笑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明月轻轻点头,她说:“也许过段时间便好了。” 知县夫人诧异,“为什么?” “公子找人给我脱籍了,他花了足足有这么多银子。”明月用手比了个五,小声和知县夫人说。 知县夫人猜测:“五千两?” 明月摇头,“五万两白银。” 她叹息一声,“这么多钱我还挺舍不得的,要是有人比那位办事便宜,我也想换人。” 知县夫人只想着那五万两白银了,如果她能有这么多银子,在江林县还不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因此后面知县夫人也没心情看明月那一盒子首饰,心中只在想这件事情她能不能帮明月办到。 晚上,知县夫人对知县说:“咱们这儿新来的那位沈公子,你知道他给他小妾脱籍准备花多少钱?” 知县满不在乎,“能花多少?一千两?” 知县夫人高声道:“五万两白银!” 知县夫人看到知县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就脱个籍,他们花那么多钱?”沈倚危不知道,知县这时已经给他扣上了一个人傻钱多的帽子。 “夫人,”知县声音有些热切,“你明日去告诉明月,脱籍这事我也能给她办了,这五万两,给了别人还不如给了我们。” 知县知道明月想脱籍,那夜打听的人回来报给他,他也没放在心上。他只想着该怎么诱沈公子在江林县投资,解他的燃眉之急。 谁能想到沈公子竟愿意给小妾花那么多银子。 明月回到临园,把脖子上那条项链摘下来,小心放好。 公子在屋里,但今日门窗都关着,明月便知公子是有重要的事情做,她再次去到梅园,胳膊上挎着篮子,准备摘些鲜嫩的梅花。 她在国公府时没有零嘴儿,便摘了树上的花儿晾干,泡水喝或是嚼着吃,总不至于没有一点儿滋味。 明月在书上见过用梅花酿酒,她想试试。 沈倚危把人派出去,随口问道:“明月还没回来吗?” 听雨答道:“明月姑娘去梅园了。” 沈倚危“哦”了一声,没再问她。 将近午膳时,明月还在采花,沈倚危想着明月平时总跟在他身边伺候,如今好不容易能放开去玩,他也不该插手。 所以当听雨提出要叫明月回来时,沈倚危淡声问他,“叫明月回来做什么?” 听雨毫不迟疑,“伺候公子用膳。” 沈倚危轻笑,“不用去叫,给她留好饭菜。” 明月沾了满身的雪水,鞋袜也几乎被湿透,她抱着一篮子花瓣要回房间。在门口看到个丫鬟,笑问道:“是找我有事吗?” 丫鬟朝明月福了一礼,“公子派奴婢给明月姑娘送些饭菜来。饭菜已经放在屋里,我和姑娘说一声也放心了。” 8. 江林县(三) 《明月乱我心》全本免费阅读 知县夫人离开,明月把人送出去。 她从知县夫人口中得到消息,江林县有头有脸的人家在冬日都会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由知县夫人举办。 公子的意思是让她去。 明月没有去参加过什么宴会,国公府办宴时她偶尔能在角落里偷偷看上几眼,但也完全不熟悉,因此心里还是害怕的。 江林县虽不比京都繁华,但女子们多少也有一两样拿的出手的技艺。 而她从小就被养在西院,除了女红尚能拿的出手,别的几乎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明月有些明白公子当初为何说让她为妾能方便行事了。 宴会前,明月打扮了很久。 因为从没有人邀请她参加过宴会,她对自己第一次郑重受邀参加宴会便格外重视。 当她去到宴会地点时,屋里已经坐了不少江林县的夫人。 明月本着与人为善的原则,微笑与屋中几位夫人打招呼。 可那些人却当作没看到,故意把头扭到别处与人聊天。 明月入座后,身边的议论声越发明显,“张姐姐真是猪油蒙了心,让个妾室与我们同席。” 夫人们看明月的目光带着厌恶,仿佛想起了自己家中那争夺夫君宠爱的狐媚子,口中说出的话也越来越难入耳。 “一介卑贱的妾室,竟也好意思穿这端庄的深蓝色,有几分主子的宠爱还真不把自己当下人了!” “看她那做作的样子,难怪能勾引了京都的公子。” 这样的声音不绝于耳,明月心中很不舒服,她想一走了之,可公子让她来这里,并不只是为了参加宴会。 明月想低调一点,让别人尽量不注意到自己,可偏偏她的座位被安排在了知县夫人旁边。 她叹气,只管低头吃东西。 身边没人愿意和她说话,她也不上赶着去和别人聊天。 就连邀请她来的知县夫人,也对她没有多少热情,和别的正头娘子聊的正欢。 以前明月没和国公府以外的人接触过,只知道她受那么多苦都是因为自己出身不好,直到今日,她才真切明白为何人人都不愿做妾。 明月垂眸看着自己的衣袖,深蓝色的丝绸布料上绣着花纹,这样的宽袖长裙她见国公夫人穿过。 为了这次宴会,她特意置办了这身衣服,穿在身上让人觉得端庄稳重。可谁在意呢? 莫名的,她有些难过,原来自己一直向往的热闹宴会,是这般感觉。 明月站起来,她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既然公子要她在这里,她便留着,换个地方待总可以。 知县夫人看见明月的动作,以为明月生气,怕再牵连到那五万两白银,得不偿失,她要牵明月的手,却被明月不着痕迹躲开。 知县夫人面色尴尬,笑问道:“明月妹妹这是累了吗?我陪你去别处转转。” 她的确想和明月拉近关系,没人会和钱过不去,但知县一向喜欢美人,如明月这样的,知县一看见恐怕魂儿就被勾走了。若不是为了银子,知县夫人也不会行此险招,只是心中终究还是怕明月被知县看见。 明月淡声:“不用了,我出去吹吹风。” 因为明月这回答,许多夫人不满起来,知县夫人身份尊贵,这小妾竟敢这样不恭敬? 立时便有一妇人道:“张姐姐怎么说也是官夫人,你不过是个下人,还是贱籍出身,给我当丫鬟我都不要,还敢这样和张姐姐说话?” 明月仿若未闻,只转头淡淡瞥了知县夫人一眼,出身贱籍这件事,她没和别人透露过。 这些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定然是知县夫人说了出去。 明月自小受屈辱欺压无数,像这样的事经历过无数次,本不该放在心上,可因为对今日宴会格外期待,她心里竟像是空了一块。 知县夫人见明月即便知道她泄露了明月出身贱籍一事也不敢和她翻脸,不由心中放松,看明月的眼神也带着些轻视。 因为心头一时的痛快,知县夫人竟当众道:“明月妹妹不必难过,脱籍一事我定替你办好。” 这便是坐实了明月出身贱籍。 纵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性,何况明月伏小做低从来都是为了生存,而不是生性能忍。如今情况下,她明知县夫人想要银子,何必再忍气吞声? 明月冷声道:“我不信你。” 只四个字,知县夫人如坠冰窟,脸上的笑僵住。 知县夫人本以为五万两白银十拿九稳,今日才敢踩着明月耍耍威风。若是因为她丢了那五万两白银,知县不会饶她! 知县夫人关注着男子宴席的情况,发现知县时不时就会看过来一眼,知县夫人心里更冷几分,她知道她夫君这是在想怎么留下明月了。 所以,知县夫人往前几步,抓住明月的胳膊,“前几日你不是还说最相信张姐姐了吗?今天这是怎么了?”她明知故问。 明月躲开知县夫人的手,唇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我在这里给夫人做了踏脚石,让大家骂。难道还得上赶着再把钱送过去?” 知县夫人以为明月极为看重脱籍,受了这些委屈也不会当场发作,谁曾想就因为她的自作聪明,就让五万两白银飞走了。 明月不欲和知县夫人多说,抬步往屋外走去。 还未走到门口,她便看到一人,唤道:“公子?” 沈倚危在屋外等着她,“我听你身边人说了,既然知县大人没有合作的诚意,我们明月也不必受这种委屈!” 公子似乎是来给她撑腰的。 明月快走几步,轻轻挽住公子的手,小声道:“公子,走吧。” 公子却说:“别着急,我前几日投的那几家铺子,今日打算撤资,让人去请知县大人做个见证。”他知道那些铺子赚不了钱,江林县知县引诱他投资也是在坑他,若不是为了打消江林县知县的疑虑,他才不会做赔钱买卖。 正好趁着今日的机会,他把自己的银钱要回来。 知县夫人听见沈公子的话,几乎立刻晕倒过去。 她没想到,她只是为了在其他夫人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就捅出来这样天大的窟窿。沈公子这些日子在江林县的投资,也有将近一万两银子,知县哪里舍得拿出来? 其他夫人本来因为身份还看不惯明月,但沈公子这样给明月撑腰,却是又开始羡慕了。 知县听说了这边的事情,急忙赶过来,看到的便是这么个剑拔弩张的场面。 知县装作不知情:“沈公子,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说完之后,知县才看到沈公子护在怀中的美人,当真绝色!知县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不住地看响明月。 沈倚危自然发现了知县的心 9. 江林县(四) 《明月乱我心》全本免费阅读 沈倚危和明月回了临园。 沈倚危派出去的人带了账本回来,正是他要的那本。 那日宴会的夫人无论是因为被迫或是无奈,重压之下,总之都好好和明月道了歉。 明月安心在屋子里读书,公子这几日忙的很,整日不见人影。 知县那边好像更着急了,京都那边不知是派了什么人,现在就在江林县。 晚上,沈倚危对面站着一个年轻公子,那人态度很是恭敬。 沈倚危道:“知县手里还有些与京都联系的书信,你可抽空找找。”来人正是京都的李侍郎,是当年科举的探花。 李侍郎应下,“臣明白。” 江林县这边的情况,殿下已经和李侍郎说过,若能将那些书信一并带出,京中那人便也逃不了。 那日知县夫人宴会,沈倚危趁机让人在知县府里找过一遍,除了找到账本外,发现了些锁着的柜子,只是没来得及打开。 随着沈倚危抬头,李侍郎看到了殿下的眼睛,瞳孔已经不是之前的浅灰色,惊喜道:“殿下,您的伤痊愈了?”四皇子离朝已久,李秉书作为四皇子一派,自然盼着殿下早些还朝,掌握大局。 沈倚危:“只勉强能应付罢了。” 李秉书叹气,没再说话。 四皇子受伤离京,皇后一党越发的猖狂,今年派到北方去赈灾之人,竟是皇后母家那个纨绔——平宁候府大公子宁成锦。 明眼人都知道,这一趟不过是给宁成锦添功绩,至于宁成锦到底做成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 沈倚危自然知道这些,他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来,“我尽快回去。” 得到殿下的承诺,李秉书才算放心。 等事情商量完,时间已经不早了。 李秉书推开门出去,见门口站着个美娇娘,想来便是那位明月姑娘,扮作了殿下宠妾。李秉书把眼移开,颔首为礼。 明月朝出来的人屈膝行礼,等人离开,才走进屋内。 明月在屋外等了有一会儿,刚才来送晚膳,她知道公子在谈事情,便在这里守着,怕有不长眼的进屋打扰到公子。 屋里很是温暖,明月冻僵了的手也慢慢恢复了知觉。 公子看着明月,觉得比往日清晰了不少,至少能看清楚胖瘦了。 他眸色认真,却也只能看到这些。 “从明日开始就不要出门了。”沈倚危对明月说。 明月问道:“公子要在江林县做的事情做完了?” 她不知道公子在做什么,可她能猜到,公子和她在江林县这样高调应该是为了吸引知县的注意,来保证暗中的行动不受阻碍。 沈倚危神色并不放松,他手中的证据要治罪江林县知县自然是足够,可朝中操纵的黑手,他亦是不愿放过。 一切还未到尘埃落定的时候。 他没有回答明月的问题,只言:“这几日你自行休息,只要不出临园即可。” 明月没有再问。 之后几日,知县在迎接朝中大臣之余,还抽了时间来临园。和沈倚危聊天时几次提到明月,却被沈倚危换到别的话题上。 明月听人说,知县离开的时候心满意足。 日子过得很是安稳,明月在屋中看书,心却静不下来,她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晚上,明月在院子里散步,却隐隐听到厮杀声,好像在公子住所那边。院子外边火光冲天,刀剑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明月迟疑着,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 厮杀叫喊声越来越大,明月决定过去看看。若是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一会儿有意外,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逃。 她走到门口,看见知县满眼怒火,和公子的人缠打在一起。 公子临危不惧,薄唇甚至还扬起了丝笑意。 明月跑过去,声音担心,“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知县这样大张旗鼓的对一个百姓动手,不知道有什么理由。 沈倚危侧身看向明月,火光映照中,他似乎有些能看清明月的样貌了。 光滑细腻的皮肤,圆而水润的杏眼,琼鼻高挺,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目光看向他,神情里全是紧张和担心。 沈倚危手指藏在袖中,摩挲了一下,然后定论:“江林县知县贪赃枉法,如今在垂死挣扎。” 江林县知县注意到明月,高声道:“抓住明月者,赏金百两!”在他看来,沈公子办这么危险的事都要带着着这女子,必定是把人放在心尖上的。抓住了明月,或许他就能有一条生路。而且,现在既已撕破了脸,明月这样的美人合该是他的! 明月有些诧异,怎么就有她的事儿了,这知县不会以为抓了她就能威胁到公子吧?她只是个下人嘛。 公子抬手,示意所有暗卫全力进攻。 明月以前见公子做什么都是一副懒散模样,还未见公子认真起来过。公子手指微抬,虽云淡风轻,却掌控全局。 这样的公子,只往这里一站,便让她觉得心安,好似眼下这些事情都不值得公子为之耗费心神。 江林县知县很快就被活捉,被人押着跪在公子面前。 公子眼神淡漠,都没分给地上人一个眼神,“把人看着别死了,送去京都。” 李秉书朝沈倚危行礼,把厚厚一沓书信递上去,同时小心问道:“您准备什么时候回京都?”江林县事情已经了结,殿下的眼睛也比之前好多了,按理说,是时候回京了。 沈倚危:“不急。”他打开一封,却觉得这些字极为晃眼,一个也看不清。他眯着眼,指腹在纸面上刮过。 他把信叠起来,随手给旁边一递。 明月双手接过来,她知道这些信是很重要的东西,这样的东西,公子就这么随便交给了她,可见公子对她的信任。 外边的乱象已经停下,沈倚危对李秉书说:“京都那边还不知道我来了江林县,你回京按计划行事即可。” 他在外边再留一段时间,现在就回京,很多人都会不高兴的。 明月捧着书信跟公子回了房间。 在屋里,公子没了刚才在外边的气势,懒懒靠在了软榻上,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向明月,眼尾挑起些弧度,似在轻笑,吩咐道:“刚才的信,读给我听。” 明月声音清晰,一字一句读着,到关键地方,公子还会喊她停下来,细细思考。 李秉书找到的书信不少,读到半夜也没读完。 沈倚危道:“明日在马车上读剩下的。” 明月把信收起来,她以为公子不会这么着急离开的。 当时为了虚张声势,她在江林县买了不少东西,看来是没时间去退了。 在江林县这段时间,明月生活的极为富足,这也是她记忆里最为惬意的一段时光。 回去的路上,公子似乎并不怎么着急,马车慢悠悠行驶着。 马车内安静的只有明月读信的声音,公子听着听着,就合上了眼皮。 明月把信小心放在旁边,轻手轻脚给公子盖 10. 殿下受伤 《明月乱我心》全本免费阅读 上马车时,女官睨了明月一眼,用吩咐的语气说:“你在旁边跟着。” 明月不知原由,却也停下了脚步。 不在公子眼皮底下,或许更方便她逃跑。 因为这样的想法,明月很配合,她轻声应是,退到马车旁边。 明月不知道按照宫中的规矩,即便是丫鬟,也不会步行跟在马车旁边。后面有专门供下人乘坐的马车,否则这些人光靠脚,怎么跟得上疾驰的马? 女官云画冷冷看了明月一眼,吩咐道:“尽心照顾着殿下,不许离开马车三米以外。” 云画下了这样的命令,若是明月做不到,她便有理由惩罚明月了。可明月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她自然做不到。 明月很有自知之明,询问:“我跟不上怎么办?” 云画冷冷看着明月,“既然跟不上殿下,就不要在这里死皮赖脸。” 谁不知道四皇子是最有希望入主东宫的皇子?云画总算争取来这次机会,准备和四皇子拉近关系,却被这样一个丫鬟挡了富贵路,不气才怪。 明月不知道云画为什么突然针对她,只是道:“我知道了。” 既然跟不住就不用回京,有这样好的理由,明月已经打算半路掉队了。 云画得意地看了明月一眼,觉得明月还算识趣,双手交握于腹前,做出很端庄的模样,却用力从明月肩膀旁边撞过去。 这时沈倚危的声音传出,“怎么还不上来?” 云画以为殿下是在叫她,在外边极为恭敬的回了声:“是。”然后就兴高采烈地上马车。 沈倚危声音冷下来,“明月,你上来。” 云画的笑还僵在脸上,她有些不甘心地问:“殿下,明月没有品级在身,怎配留在您身边伺候?” 沈倚危沉吟:“品级?” 他看向明月,“本殿还没有掌事宫女,明月跟着本殿这段时间表现不错,便任作本殿的掌事宫女。” 沈倚危撩开帘子,问云画,“皇子的掌事宫女是几品?” 云画不甘道:“正六品。” 沈倚危笑了笑,“正六品刚好够用。” 云画岂会不明白四皇子的意思,若是明月做了四皇子的掌事宫女,品级便刚好压她一头。 殿下这是因为她刚才的话,在敲打她。 她怎会愿意被明月这样一个没有资历也没有人脉的小丫头压着,着急道:“殿下,万不可如此。明月资历尚浅,如何服众?”沈倚危连眼神都未施舍给云画:“与你何干?” 明月在后边站着,听着公子言语间就给了她一个六品的官职。她自觉不妥,而且她没有打算留在京都…… 她往前走了几步,刚要说自己的意见,就见公子朝她勾了勾手。 明月上了马车,公子坐回去,对她道:“你是本殿身边的人,以后要硬气些。只要你不违反国法,便是打了谁,都有本殿在这里撑着。” 他很随意地说着这些话。 可明月听出了公子话里嘱咐的意思,公子应该是怕她回京后受欺负。 公子如此替她考虑,她若是拒绝便显得不知好歹了。 明月眉眼弯弯,笑道:“明月记着了。” 公子对她这么好,她无以为报,只能尽自己所能用心照顾公子。但若有机会离开,她不会迟疑。 回京的路程不远,之前明月就知道,大约只有一百里。 半日过去,本该走上大路,可明月却感觉马车越发颠簸起来。 她给公子换上一盏新茶,心中有疑问,却未问出。 马车在树林中停下。 沈倚危在林中站着,打量着四周的情形。 远处破空声传来,冷箭射出,却被半路打掉。 数十黑衣人从树林跑出,目标皆是沈倚危。 这小小的林子竟布下了这样的埋伏! 明月害怕之下看向公子,却见公子淡然依旧,倚树靠着,连躲的意思都没有。 沈倚危知道这里有埋伏,甚至可以说他是故意来这里“被埋伏”的。皇后给他准备了这样的大礼,他总不能辜负皇后一番心意。 明月在沈倚危身边,警惕地看着四周,所有人都被公子的暗卫拦下,连只苍蝇都飞不过来。 突然,一人不要命地冲过来,手中的刀眼看就要砍在沈倚危身上。 沈倚危往旁边移了半步,寻了个合适的角度,看着锋利的刀刃不断逼近,他打算让自己受些皮外伤。 明月眼看那刀就要落在公子身上,公子却也不躲,情急之下便一把推开公子。 那刀砍空了,沈倚危也不可置信地回头,他没想到向来温柔顺从的明月竟会在这种时候把他推开。 明月摔倒在地上,手背擦破了皮。 沈倚危一把拉起明月,抬脚将再次冲过来的刺客踹远。 在刺客全部被控制住后,沈倚危从地上捡起一把刀,玩似的把刀横在自己胳膊上,接着浅色衣袖便洇出了血痕。 沈倚危面色未变,刀被扔在地上发出声响,明月见公子这般举动,怎会不明白公子的意图,高声喊道:“快来护驾!刺客伤了殿下!” 沈倚危没想到明月这么有眼色,明明刚才还坏了他的事,她似乎总是很在乎他的身体。 他不管还在淌血的胳膊,挑眉看明月。 附近的暗卫全是沈倚危的人,宫里派来的人早落在了后面。明月这一声喊,便是让那些人知道,四皇子被刺客所伤。 明月低头躲避着公子的目光,手中动作却不停。她给公子的伤处上着药,神色认真,眉眼间全是担忧。 她本以为公子自己下手,应该会有个轻重。 可这道伤口很深,深可见骨,公子却依旧云淡风轻。甚至在她上药时,眉头也未皱一下。 公子被扶上马车,大夫过来看伤,看过之后只道:“殿下还是不要急着赶路了,好好养伤才是要紧。” 受伤的身体怎么受得了马车颠簸。 沈倚危顺势下令,在前边的驿站休息。 明月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公子明明不用受这样的伤,可是因为一些原因,他总能毫不犹豫将尖利的兵器刺向自己。 据这些日子明月听说的,公子在村子里是为了养伤。可公子那样随性,做事情似乎从不顾虑身体。 他的眼睛也不知完全好了没有。 现在公子似乎能看清了,可文字书籍类的东西还总是让她读。 11. 驿馆(一) 《明月乱我心》全本免费阅读 明月从公子的屋子出去,她找大夫拿了伤药。 上过药她便一直在公子屋里候着,公子身边不能没人伺候。 次日中午,云画带着宫女送午膳过来。 明月在旁服侍公子净手,她拿起柔软的绢布,慢慢拭去公子指尖的水珠,全神贯注。 沈倚危以前在宫中生活时,宫人的服侍无微不至,可他总觉得不如明月这样熨帖,也从未让谁服侍到这么细致的地步。 明月把公子的手指擦干,接着站在旁边帮公子布菜。 她和公子在一起这么久,也发现了些公子偏好的口味。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明月却把几道凉拌小菜当作了重头戏,偏她给公子夹什么,公子都照单全收。 云画看的生气,觉得明月出身乡野,没见过好东西,大概也只认识这些蔬菜。云画来这里,本来是准备给殿下布菜的,现今却被明月抢先,只能在这里干站着。 沈倚危吃罢,对明月说:“你去吃饭,这些让他们收拾。” 明月退出去之后,云画自觉有机会和四皇子单独相处,婷婷袅袅走到殿下身边,见殿下要净手,她忙端起铜盆捧到合适的高度,奉至殿下手边。 沈倚危见云画这般,也未多说,只是就着把手洗了,随后自己拽过一条绢布擦手。 云画把铜盆放下,亦步亦趋跟着四皇子。 见屋里托盘上放着换用的绷带和药,自告奋勇道:“殿下,可是到换药的时间了?奴婢给您换药。” 沈倚危道:“不用。” 他解开腰带,走到衣架旁边,准备脱掉外衫。 手指刚搭到腰带上,一双柔软的手就伸过来,正巧落在沈倚危手背上,要替他解下腰带。 沈倚危把手抽开,没有回头,冷声道:“出去。” 云画手指瑟缩回去,她不明白公子怎么生气了,软声哀求道:“殿下,奴婢服侍您宽衣。” 凭什么明月能做的事情她不能做?云画心底压满怨气,可面对殿下,她只敢哀求。 沈倚危转头,只静静看着云画,他没有再说一遍。可是这种目光却让云画觉得浑身发寒,她腿一软跪了下去,却不敢再在这里留着,口中道着“奴婢马上出去”,连滚带爬的离开。 宫中这些人心思太多,为了上位,诸多算计。 沈倚危能看透云画在想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他不喜。 还是明月好,干干净净的,那么单纯,他不允的事情,明月从来不会为了利益去做。 就像这宽衣一事,明月从来没有自作主张过。 明月此时正在院子里熟悉各处,她要照顾好公子,便不能一问三不知。 而且她知道,这该是公子回京前最后一次停留了。她要从公子眼皮子底下离开,也只剩这最后一次机会。 驿馆虽小,却五脏俱全。 这里是负责四皇子衣物的地方,明月抬步迈进去,和里边人笑着聊了会儿天,又细心指出:“这面料虽□□华贵,可穿着却不如柔软的缎子舒服,殿下才受了伤,姐姐不若在里边缝一层里子。” 那女子常为皇室制衣,如今被派到四皇子身边来,并不了解四皇子喜好,也是惶恐。 得殿下身边人指点,很是高兴,不住感谢。 明月在各个院落里转着,看看天色,已经快到换药的时间了。 昨日大夫嘱咐过她换药的时间和步骤,她得快些回去,可不能误了时间。 明月步子走的很急,但却不显慌乱,反而有种从容的游刃有余。她和这些人只打过照面,现在已经能清晰地叫出名字和职务,热切的和人打招呼。 其他人从心里觉得:不愧是殿下带在身边的人。 她回到殿下的屋子,先行过礼,见殿下正在书桌前忙着,便也没出声打扰,只是安静侍立在一侧。 沈倚危注意到明月站在远处,点了点桌面,“过来研墨。” 明月闻言,走至公子身边。 她视线低垂,只看着自己的手指,并不在殿下书桌上乱瞟。她知道殿下是在做重要的事,不该她操心的事,她不会多看一眼。 沈倚危手中握着笔,往旁边看了一眼,见明月低着头,碎发在耳侧,看着毛茸茸的。 明月感觉到殿下的视线,却仍是没有抬头,只是手中的动作更拘谨了。 随着明月低头的动作,她那一截白皙而修长的颈子更加露在他眼前。 沈倚危不舍的把视线收回,从他眼睛开始能看见,眼中的明月一点点由一个轮廓变到这样真实,他便觉得总也看不够。 他写完把笔放下。 明月听见后,也放下手里的活儿,提醒道:“殿下,到时间换药了。” 自几个月前卫三嘱咐过明月之后,给公子换药这件事明月几乎每日都做。前些天好不容易公子眼睛好了,不用再上药,如今却又伤了胳膊。 明月去净手,听到殿下回应,“嗯。” 她小心地把原来的纱布取下来,狰狞的伤口便落入眼中。 明月慢慢涂抹着药膏,为了转移殿下的注意力,让他不那么疼,说起了她前些日子酿的梅花酒。 她低着头,沈倚危垂下来的视线刚好看到她的后脑勺,听她说:“我在临园采了很多梅花,按照书上教的法子酿了酒,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沈倚危知道她做过这件事,臂上的疼痛传来,他轻轻闭上眼,而后说道:“到时候给我尝尝。” 明月开始在伤口上缠纱布了。 她道:“好啊,如果成功了,一定先给殿下送来。” 纱布系好,明月没有仰头,依旧半蹲着,视线落在眼前的纱布上,她怕公子因为痛控制不住表情。 过了会儿,她转身去收拾药物,认认真真做着自己的事。 沈倚危抬了下胳膊,放在桌子上,用没受伤的胳膊支着下巴,一动不动认真看着明月。 明月把药瓶盖上,然后转身,不料猝不及防撞入了殿下的视线中。 沈倚危看她许久,被明月发现了自己在看她也不慌张:“你这衣服旧了,跟在本殿身边,不太合适。” 12. 驿馆(二) 《明月乱我心》全本免费阅读 踏在驿馆的青石板路上,明月手提灯笼,引着殿下走向一座亭子。 那亭子四面透风,周围全是些干枯了的树和草。 走在林子里,沈倚危很是放松,从地上捡起根枯枝,“你对这驿馆熟悉的倒快。” 明月笑道:“要跟在殿下身边,自然得用心些。” 驿馆里唯一一处算得上是风景的,便就是这处凉亭和旁边的树林了。 沈倚危玩着手里的树枝,之前明月几次的话语都透露出想离开的意思,如今看来,倒是打消那些念头了。 沈倚危把手炉给了明月,手里的树枝也扔到地上,他拢着袖子,也不看路,在树林子里乱走。 脚踩在地上发出踩断树枝的咔擦声,枯黄的小草也随风卧倒在地上。 冬日就是这样,不管这些树曾经多么枝繁叶茂,根深蒂固,在极致的寒冷中,都得收回爪牙。 大周的朝堂需要这样一场严寒。 在外边走着,远远的有几个随行宫女在聊天,因为周围安静,她们的声音就越发清晰。 “明月姑娘当真是对殿下上心,连缝制衣物这样的事情也特意去嘱咐过,生怕衣料硬了殿下穿着不舒服。” “殿下身边就明月姑娘一个近身服侍的,她肯定不能松懈,不过我还挺佩服她的,看着才十五六岁的模样,就能把这么多事打理的井井有条。” “依我看,”这声音压低下来,但明月和沈倚危依旧能听到,“明月姑娘应该是心悦殿下。” 这话一出,明月直接朝沈倚危跪了下来,她怎敢肖想殿下? 解释的话还未出口,明月便看见殿下把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直到那些宫女拐弯不见踪影,明月才被允许说话。 冷静了一会儿,明月脑中有条理多了,她告罪道:“奴婢不知其他人这样看待奴婢,辱了殿下名声是奴婢的错,请您责罚。今日之事,奴婢会与众人说清楚。” 沈倚危抬了抬手,示意明月起身。 他嘴角噙着笑,“你兢兢业业做事,我怎会因为别人的闲话罚你。” 明月以为无论如何殿下也不会愿意和她这样身份卑微的人扯在一起,哪怕是在别人的话中。 可殿下这不在乎的模样,倒让明月有些无所适从。 明月真真切切看清楚了殿下的神情,是放松的,不在意的。 她轻声应:“谢殿下宽容。” 沈倚危心情确实不错,因为京都的消息送回来了。 前段时间他在江林县忙了那么久,总算不白费,那些证据交上去,矛头直指大皇子。 皇后怎会愿意自己儿子的利益受损,便将着桩事推给了平宁侯府公子宁成锦,平宁侯和皇后同气连枝,为了大皇子的利益,只能认下。 这时宁成锦还在北方雪灾区赈灾,可他犯了这样的大错,陛下怎会容忍他继续熬资历捞油水,所以陛下另派了人去接替他的任务。 而派去的那人,正是沈倚危一派的人,在朝中沉浮已经十数年,因为忠心耿直,升迁之路艰难。有这一次的机遇,他回朝后至少官升一级。 除此以外,昨日刺杀沈倚危的刺客也已送到京都,想来不日就能出结果。 沈倚危心情畅快,步子也轻快起来。 回屋的路上,明月对路过的宫女吩咐了几句。 明月说完,又快步回到殿下身边。 到屋里时,热气腾腾的饭菜刚摆好在桌上,沈倚危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这大约是明月刚刚在路上吩咐那宫女的。 明月在殿下旁边侍立,开始布菜。 沈倚危看着明月,觉得她越来越有宫中女官的模样了。这样心细又这样能干,做事井井有条,学东西又快…… “明月,”沈倚危叫她,“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再来伺候。” 她跟着自己已经忙了一整日,到现在也该好好休息了。 明月福身,“是,殿下若有需要便叫奴婢。”为了方便,她的房间就在殿下隔壁。 明月从殿下屋里出来,并未直接回房休息。她对这里还不够熟悉,她得找一个能避开所有人的地方。 若是等回到京都,她恐怕就再没离开的机会。 明月手里提着灯笼,在驿馆慢慢转着。 驿馆里里外外都是保护四皇子的侍卫,隔固定时间便会换防。要想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开,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再艰难,明月都得去试试。 这驿馆已经有些年岁,如今因为四皇子入住,勉强收拾了个模样出来,但边角处的房屋还是破败不堪。 明月走到最北边一处院落,那里没住人,废弃的东西堆满了院子。 她用灯照着墙角,果然发现了一处破损。 那破处不大,还用木条封过,她若想从这里离开,恐怕只得用斧子劈开木头。 明月正思索着,身后便无声无息站了个人。 听雨发现明月在驿馆中游逛,便禀告殿下,后受殿下指令一直跟在明月身后保护她。 不想却看到她在这里,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听雨出声:“明月姑娘这是在做什么?” 这时明月正俯身掰那木板,确定那木板的坚定程度,身后突然有人出声,吓了一跳。 她强装镇定,转身看向听雨,眼都不眨的撒谎,“我看这驿馆破败,怕有贼人混进来扰了殿下,所以四处看看。” 明月提着灯笼往墙角处照了照,“果然,这里有个洞。” 听雨看着灯笼下边钉的七零八落的木板,确实是个隐患。 明月见听雨在思索,对他道:“殿下现在在驿馆住着,这里还是再排查一遍才好。”她语重心长,认真看着听雨。 心中却无奈极了。 好不容易看到这么一点儿离开的希望,还不如刚才没发现呢。 现在好了,因为今日发现的这个洞,明日定会有人排查,到时候估计连个老鼠洞都找不到。 明月虽然无奈,面上却是一副完全为殿下着想的样子,“今日也晚了,我明日将这事情回禀殿下,听雨大哥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听雨本来就是为了保护明月出来的,自然会跟着明月回去。 他点头:“嗯,一块回去。” 从明月跟在殿下身边时,听雨就注意到了她,后来两人也多次共事,因此也算了解明月,知道明月心中很重视殿下的身体和安危。 许是才经历过一场刺杀,明月才 13. 驿馆(三) 《明月乱我心》全本免费阅读 次日,沈倚危果然下达了命令,侍卫开始一寸寸排查驿馆。 明月在殿下身边学习礼仪。 半日时间,听雨过来汇报,“殿下,驿馆各处已经检查过,现下已经派人修了。” 沈倚危点头,他问:“那些刺客的主使可查出来了?” 驿馆离京都不远,按说现在也该有消息过来。 听雨道:“还没有消息。” 沈倚危笑了下,哦了声。 明月正在旁边插花,听殿下莫名“哦”这一声,不明就里,总感觉殿下好像在嘲讽什么人。 她低头摆弄着花枝,却注意听着殿下的话。 殿下说:“那便给京都递个消息吧。”他很随意地吩咐:“就说因为此次受伤,本殿病重,大约不能回京过年了。” 既然有些人想息事宁人,讨好平宁侯和皇后,那便请他们继续,只管把事情往下压。 听雨一怔,没有立刻回答。他属实没有想到殿下怎么会如此轻描淡写说出这样的话。 过年是全大周人最重视的盛事,如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殿下,殿下若是连宫宴都不参加,恐怕又会有人趁机生事。 明月在旁边听着,先是高兴,殿下不回京,她便可以在这里继续留着。至于别的,她却是没有去想。 可殿下刚才说的借口是伤重,接着她又想到殿下那日毫不犹豫在胳膊上砍下的那一刀,眉头蹙了起来。殿下肯定得瞒过皇宫派来的御医,他不会又在身上来一刀吧? 明月抬头看向殿下,目光担忧。 听雨应下后退出去,沈倚危抬起胳膊,把绷带解开。 那日他下手实在是不轻,到现在,这伤口也狰狞的吓人。 沈倚危像是在思考,他目光落在那红黑的伤口处,久久没有动作。 过了会儿,他取出个小药瓶,拔出塞子就要往伤口上倒,明月看着那药瓶,心中想到殿下说的“伤重”两个字,着急喊道:“殿下不要!” 沈倚危停住动作,抬头看明月,有些莫名其妙,等她说原因。 明月急忙走到殿下身边,看着那药,“殿下若要上药,明月来就好了。”她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但她下意识认为殿下手中这药一定会恶化他的伤口。 沈倚危见明月惊慌,心下了然。他把玩着手中的小瓷瓶,“那你来。”他把手往前一递,意思是让明月用他手中的药。 明月不接:“大夫开的药就在旁边桌上,奴婢去取。” 沈倚危笑出了声,他掌心托着药瓶,又往前递了些,“我这个药管用。”他目光笃定,一定要明月用他手中的药。 明月犹豫着接过药来,却不敢把药粉洒上去。她生怕这是毒药,殿下故意要加重他的伤口。 沈倚危觉得好笑,故意催促,“怎么还不上药?” 明月纠结一番,还是问道:“殿下,这药是否会让您的伤更严重?”她心里就这么认为,所以才会问出来。 沈倚危竟也乐意逗她,说的虚虚晃晃,“是药三分毒。” 明月咬了咬牙,她站起来,“我不能给殿下上药。” 见明月这么在乎,沈倚危这才正经起来,“明月,这药是宫中的珍品。”他指指自己的胳膊,“用这个好的快。” 明月相信殿下,但她还是半劝半哄道:“殿下还是要保重身体,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的,不能总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对殿下说出了这样的话。 沈倚危胳膊上感觉到一阵清凉,那是明月在给他抹药。 他叹息,“说实话,我有些后悔。”他看着自己的胳膊,“那天还是太用力了,疼。” 明月仰头看他的表情,怎么也不像是后悔的模样。 但她上药的动作越发轻柔。 沈倚危见明月不理他,问道:“你不信?” 明月说当然相信,胳膊上破这么深一道,哪有不疼的? 想殿下从小金尊玉贵,在一众皇子公主中也是最受陛下娇宠的那个。而且她听说殿下小时经常生病,一病就是数月,陛下因此关注着殿下生活的方方面面,小到脚下踩的地毯,也必须是手艺最佳的织工用最好的材料做出。其他方面就更不必说了。 所以在之前,明月靠着听人们说的那些,印象里的四皇子该是个公主一样娇贵的人。 这还是因为四皇子名声太大,她才会有幸听说一二。 自到殿下身边以来,殿下对受伤的态度总是那么随便,不像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好像身体怎么样,于他而言无所谓。 这样的人,怎么会像是传闻里那个被陛下宠上了天的瓷娃娃四皇子? 上过药,明月轻轻叹道:“这样深的伤口,即便有好药,恐怕也会在身上留下疤痕了。” 沈倚危却一点儿不在乎,微微笑着,和明月说起了别的。 听雨已经按沈倚危的要求,传信回京都。 陛下听说沈倚危病重,立刻派了御医来。 御医到时,沈倚危还在屋里喝茶,很是闲适。 明月不知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兴师动众让陛下派御医过来,不知要如何化解。 御医进来,沈倚危朝明月那边看了一眼,没有说话,明月便知道殿下这是让她出去。 明月退到门外,把门关上。 沈倚危伸出手腕,笑眯眯道:“走个过场吧。”这御医在来的路上就被敲打过,现今看见殿下这样笑,只觉得害怕。 御医闻言立即请脉,殿下的脉搏摸着健康的很,可陛下让他来时十万火急,他观察着殿下的眼色,小心翼翼道:“殿下那日被刺客所伤,其兵器上涂有毒药,药物渗入血脉,所以现在才会发作的这么厉害。” 沈倚危点头,“不错,确是有毒药涂于兵器表面,可惜本殿至今才发现。” 他这是在顺着御医的话说,其意思不言而喻,就是要御医继续往下编。 御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边思考边说:“这毒药很是厉害,殿下目前的身体状况不宜再舟车劳顿。” 听御医说到这里,沈倚危的表情总算有几分正经,他淡淡朝御医看去,“知道怎么回复陛下了吗?” 御医不住道:“知道了,臣知道了。”他小心擦汗,明白殿下这里放过他了。 御医得了殿下的指示,在驿馆住下,准备好好照顾殿下。 明月一直在院里等着,看见御医出来,她着急就要进屋。 御医回头看了一眼那神情焦急的女子,心道:“不是说殿下身边从不让宫女近身服侍吗?这女子做出这种神情进去,是为了讨殿下欢心吧。” 明月不知御医心中的百转千回,心中只是担忧殿下。殿下对她这么好,她从小到大最舒坦的日子,便是在殿下身边过的。 她走到殿下身边,先看了殿下的脸色,依旧红 14. 驿馆(四) 《明月乱我心》全本免费阅读 明月不欲在这里多留,她怀里还抱着殿下的衣服,因此屈膝朝云画行过一礼,转身就要走。 云画喝道:“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明月回头,“云画姑姑还有什么事吗?” 云画看不惯明月,随便找着借口,“殿下的院子今日没打扫干净,我罚你打扫整个驿馆,你服是不服?” 云画想着,如果明月不在殿下身边,她便可以近身服侍了。而殿下只要和她接触过,肯定能发现她比明月强的多。 明月:“云画姑姑未免太过无聊,我还有事,先走了。” 云画着了急,命令身边跟着的两个宫女押住明月。明月手里还抱着东西,被肩上的力道拽住,跌跪在云画身前。 她跌跪的一瞬间,想起了自己在国公府时被丫鬟嬷嬷欺压的日子。 明月抱着衣服没有撒手,胳膊磕在地上,传来一阵疼痛。她忍着痛直起上身,抬头看云画,冷声问道:“你这样对我,不怕殿下知道吗?” 此时明月虽然强装镇定,她的心却如坠冰窟。这种被人押着,被欺辱的滋味,是她心底最深的伤。 云画居高临下地看着明月,“知道又怎样?你不过是靠着这副容貌讨好殿下。你事事周到,如今还不是个无品无级要被我踩在脚下的宫女?” 明月这样屈辱地跪在云画面前,似乎极大的取悦了云画。 “向我磕头道歉,我便饶了你。”云画回想着在宫中她处理那些低等宫女时的得心应手,越发觉得明月卑贱,说话也更加理直气壮。 明月挣扎着要站起来,但一次次地被按下去,她的膝盖一次次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她盯着云画的眼睛,眼中燃烧着悲愤欲绝的痛苦,镇的云画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明月低着头,感觉到肩上一松,接着便听到听雨冷峻的声音,“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云画还在强装镇定:“明月做了错事,我在教导她。” 是听雨来了,明月抬头,见一身黑衣身材颀长的男子挡在她身前,而刚才两个押着她的丫鬟都退到云画身后,不敢出声。 明月几番挣扎,腿上早受了伤。她要扶地站起来时,胳膊被人扶住,她侧头看过去,“多谢听雨大哥。” 听雨朝她点头,扶着她站稳,“殿下见你许久不归,着我来寻你。” 然后看向云画,冷声道:“明月是殿下身边的人,她做了什么,自有殿下教导,与你何干?” 在云画眼里,明月虽然是跟在四皇子身边的,但和听雨的份量却差远了。 云画低着头,完全改变了刚才对明月的态度,小心解释道:“我想着宫中礼仪繁多,明月出错也在所难免,只是怕她犯了大错……” 明月听着云画随便乱说,也不纠正,只低头抓着那托盘,托盘上的衣服依旧整整齐齐。 她对听雨说:“去找殿下吧。”按照宫中的规矩,云画的确可以教明月礼仪,让明月跪一跪也不算过分。毕竟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地位高的人就是可以名正言顺欺压地位低的人。 明月想报复,可殿下如今备受陛下关注,她也不想给殿下惹事。 听雨见明月神色冷静,是真不打算从云画这里讨个公道了,便和明月一道回去。 云画见明月有听雨撑腰都不敢对她下手,不由更有信心。或许殿下根本就没那么重视明月。 明月换过衣服之后去见殿下,听雨不在房间,她不知听雨有没有把刚才的事说给殿下。 但她神色如常,询问道:“不知殿下召奴婢来,所为何事?” 沈倚危认真端详着明月的表情。明月微微带笑,似乎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可她那发红的眼眶,让人一看,便知是哭过。 沈倚危本来就是随便让听雨去找一下人,没想过要安排明月做什么事,如今看她哭红了眼睛的模样,更觉得心疼。 他思考片刻说:“宫中送来些点心,你过来尝尝。” 制式精巧的点心正在沈倚危面前的桌上放着,明月却拒绝了,“明月不敢。” 沈倚危用筷子夹起一块白白胖胖的糯米糕点,这糕点做成了兔子的模样,一双眼睛红红的,就好像明月。 他对明月说:“本殿赏你的,你有什么不敢。” 明月走到殿下近前,“谢殿下。”但她没有动那些点心。 沈倚危也不为难她,只是劝慰道:“你今日受了委屈,本殿已经知晓,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他的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欺负,沈倚危也很生气。 明月听他淡淡一句“以后不会再发生了”,突然想起春桃三人被处死之前,殿下也是这么随意。 她问道:“殿下要怎么做?” 在这种时候杀一个女官,事情说大不大,可是却也不是件小事。若是因为她平生事端,她不愿意。 而且,云画虽然很过分,却不至死,她自己的恩怨,她想自己解决。 沈倚危把那只兔子形状的糕点送到明月近处,“你先尝尝。” 明月接过那双筷子,把糕点送入口中。 沈倚危顺手拉着她坐下,“先吃吧。” 明月咬下一小口,咽下之后,又抬头看向沈倚危,“殿下,您准备……”她话未说完,沈倚危就接过话来,道:“放心吧,只是把云画派去别处了。” 明月心里悄悄的放松下来,她笑道:“谢殿下。”然后她把咬过一口的兔子点心包在手帕里,站起来,“您这里有什么事需要我做?” 这么一会儿她心情松快多了,她也感觉出来了,殿下是故意开解她才这样说话的。 果然,沈倚危见明月不再伤心,唇角微微勾起,他说:“名不正便言不顺,今日你受此屈辱,怪我在给你权力的时候没有给你相应的地位。” 明月只是一个小姑娘,跟在他身边,事事替他考虑,不怕吃苦也不怕得罪人,没享过什么荣华富贵,反倒是天天担惊受怕。 明月连忙道:“这件事和殿下没有关系,是奴婢之前便与云画姑姑 15. 驿馆(五) 《明月乱我心》全本免费阅读 沈倚危和侍卫交代的是朝中之事,交代完以后,侍卫退出去,沈倚危看向明月。 明月今天穿的是青色的宫装,所有头发全都梳了上去,表情温婉含笑,倒真像是个宫中的女官。 他对明月说:“屋里太热了,你去把窗户打开。” 明月虽回应了,却没有动。现在寒冬腊月,驿馆的房间虽然修修补补却也不是很暖和。 殿下哪里是热了,这是想透气了,可大夫交代过,这段时间是伤口的恢复期,尽量得避风。 明月很正经地回应:“还好啊,奴婢觉得不热。” 沈倚危把衣服的领口往外扯了扯,锁骨在领口处若隐若现,修长的脖颈完全暴露在外边,他眼睛眯着,有些笑意,说话间喉结滚动,很是勾人,“就是很热,你不开窗的话我出去了。” 明月放下手里正在做的活儿,走到殿下身边,顺手给他把领子拉好,捂严实了。 她笑道:“再忍忍,大夫的话一定要听的。” 这样的殿下好生无赖。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明月赶紧把这想法从脑中赶了出去。 沈倚危又把袖子挽起来,胳膊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外边层层纱布涂抹着药膏包好,让沈倚危觉得很不舒服。 明月转身去给炉子里加了些炭,她背对殿下,不再看殿下的动作。可殿下那健壮有力的胳膊,性感的锁骨,修长的脖颈以及……漂亮的喉结一下全都影影绰绰浮现在她眼前。 她默默想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 明月本就决定要离开,现在心里莫名升起了这些旖旎的想法,她就更不敢多留了。就算仅仅是因为殿下那好看的脸,她起了这种心思也是不该。 得尽快离开殿下了。 因为心中思绪混乱,明月手中的剪子竟剪下了最鲜艳的那朵花。这些花都是温房中匠人悉心培育出来的,在这样的寒冬时节,一支花便够的上普通人家一个月过活。 明月把剪子放在桌上,小声唤道:“殿下……” 沈倚危看过来,自然一眼就发现了那朵掉在桌上的花。 接着他听明月道:“明月手脚粗笨,请殿下恕罪。” 沈倚危抬手,让明月站起来,“不用道歉,这些东西都是宫里送过来的,那些人就是闲的才花费那么多力气去在冬天去种花。” 他这里又不需要这些奢靡又没用的东西,宫里那些人却一厢情愿的往过送。 那朵花上的露珠滚落在桌上,显得很是可怜。 明月把花收起来,低身行了一礼,“奴婢明日去回了宫中送东西的公公,叫他不要再送。” 沈倚危目光落在明月手中的鲜花上,却只觉得人比花娇。 他不着痕迹把目光收回,对明月说:“嗯。” 然后他又道:“若有剩下的,你便自己留着。” 明月没有察觉出殿下那点儿微不可查的心思,只当他是不喜欢这样耗费人力财力又奢靡的东西,随口给她罢了。 但不论殿下是为了什么,她都是高兴的,“谢殿下赏赐。”这样美丽又难得的东西,她当然喜欢。 沈倚危笑了笑,伸着胳膊,“过来换药。” 这胳膊上的伤到现在也有十数日了,明月想着那日埋伏的刺客,问道:“那些刺客的主谋可抓到了?” 沈倚危眸光暗了暗,“查到了。” 刺杀是平宁侯府一手策划,可平宁侯府推出了个下属官员便顶了罪。因为他“伤重”,暗中施压,才“牵连”到平宁侯府,却也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只是让平宁侯府的废物世子离开了朝堂。 明月注意到他话中的用词,查到了,难道陛下明知主谋是谁,却不治罪吗? 殿下路上被人埋伏,那些贼人是冲着要殿下的命来的,招招狠戾,出手不留情,若是殿下准备的不充分,恐怕受的伤也不止这些。 思及此,明月有些明白殿下为什么非得给胳膊上砍那一刀了。 若是当时殿下没有受伤,好好回了京都,刺客暗杀一事恐怕就这么过去了。京中官官相护,权力范围盘枝错节,即便是皇子之尊,想治一个人的罪也太难了。 明月没再追问朝中怎么处理刺客的主谋,只认真给殿下胳膊上药。 沈倚危低头看到的便是明月的头顶,唇角无声勾起,她察言观色的本领倒是不错,这就不问了。 明月把纱布挽了个结,温柔笑道:“殿下福泽深厚,那等宵小必不能从您手中讨到便宜。”她一句话把刚才的事情揭过。 这样熨帖的温声软语,冲散了沈倚危眸光中的晦暗。 沈倚危活动了一下胳膊,“自然不能。” 明月很信任殿下,“那么殿下便不用为此烦忧了。” 在她看来,殿下总是无所不能的。无论有多少困难横在眼前,他也能将事情解决的很是漂亮。 她的话音轻轻的,像一片羽毛飘过,在他心上挠了一下又一下。这种感觉实在微妙,沈倚危侧目看向明月,目光中有探究,也有着一点点的掠夺。 这样柔弱的小姑娘,他嗤笑一声,不知是在笑明月对他无端的信任,还是觉得他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只是应道:“嗯。” 明月听殿下这样回应,纵然他语气里有些其他的意味,也只当作没听出来。 她默默退到离殿下一步远的地方,不妨碍殿下,也能随时听殿下吩咐做事。 沈倚危一只手支在后边,往后靠着,受伤的胳膊随意搭在膝上。 他指尖朝明月勾了勾,“把桌案上中间的东西搬过来。”那些东西他今天都得批复完。 明月过来时,怀中不只抱着一摞文书,胳膊中间还夹了一张折叠的小桌子。 她把桌子在殿下手边放好,又将文书放在上边。 沈倚危坐直起来,胳膊压在小桌上,一下离明月近了很多。明月感觉到近在咫尺的呼吸,手中的动作停下来,不动声色往后退着。 沈倚危见她要退开,微微偏头,“你不给我翻开吗?” 殿下左臂受伤,比起常人,的确是不方便翻阅批 16. 新岁安康 《明月乱我心》全本免费阅读 今日除夕。 皇宫里宴会盛大,烟花绽放在夜空。 昭灵帝和文武百官畅饮,大皇子向陛下敬酒,恭贺陛下万寿无疆,大周千秋万代。 陛下饮过酒,面上浮现出伤心之色。 皇后一看便知昭灵帝又想表演对云贵妃的思念和对沈倚危的挂念,唇角处挂着的温和微笑泛出些冷意。 偏大皇子那个不长脑子的,想在陛下面前表现孝顺,询问道:“父皇因何烦忧?” 在皇后意料之中,昭灵帝道:“我们在这里欢乐,你四弟却还孤零零的一个人在驿馆,他身上又受着伤,唉。” 这话题一出,大臣们自然得顺着陛下的话说。 因为提到了沈倚危,大皇子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沈余白发觉母后瞪了自己一眼,他默默低头,他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顺着往下问一句,就让父皇顺理成章提起了沈倚危。 皇后勉力端着姿态,才没有让自己的表情破裂。 她忍着不快,做出贤惠大方的模样,对昭灵帝说:“陛下拳拳爱子之心,天地可鉴,想来倚危那孩子也是能感受到的。若四皇子明白陛下对他的用心,也该赶回来过年才是。” 皇后不提沈倚危身受重伤,不便跋涉,只强调陛下对沈倚危的惦念,让人觉得四皇子不赶回来就是不孝。 其他官员附和道:“是啊,有陛下如此关心,四殿下的伤也该好的更快些。” 昭灵帝道:“朕一向最器重老四,因为他打小身体就不好,也更多宠他些。现今算来,朕也有半年未见老四了。” 陛下这话听着是在感叹,可有些惯会见风使舵的官员却从中寻出了些别的意思。 “四皇弟在外游山玩水半年之久,也不懂得回来一趟,竟这般让父皇为他操心。”沈余白不忿道。 虽然沈余白明知沈倚危这半年是因为眼睛受了伤在乡下养伤,而且这伤还和他有不浅的关系,可他还是故意这么说道。毕竟除了皇室中人,别人都当沈倚危是出去玩了。 一个因为在外游玩受伤不能归家的皇子,和一直在陛下跟前尽孝的大皇子比起来,就显得很不懂事。 大臣们纷纷安慰昭灵帝,言语间对四皇子的批评居多。久不归家,让父亲思念,本就是不孝。 群臣越说越偏,最终甚至上升到了要弹劾沈倚危的地步。 昭灵帝又表现了一番父子情深,打消了大臣们想要弹劾沈倚危的想法。 直到宴散,还有大臣在相互交流:“陛下对四皇子也太好了,当真是不愿他受到一点儿委屈。” 这时已经夜深,驿馆里本就不甚热闹,现在屋中也只剩明月陪着沈倚危了。 沈倚危从来没过过这样冷清的除夕,但他看着却是很高兴的模样。 外边的烟花爆竹声依旧不绝于耳,火药味儿也顺着打开的窗户钻进了屋中。 明月看着窗外夜空中星星点点的烟花,眼中露出了向往。 沈倚危在明月身后,也看着窗外。他问道:“想放烟花吗?” 明月不假思索,“想。” 沈倚危抬手把窗户关上,明月回头,眼中有些询问的意思,却看到殿下朝门口去,她听到殿下含笑的声音,“走,去放烟花。” 明月小跑几步跟到殿下身边,唇角眉梢是掩不住的笑意。 她跟着殿下去把烟花搬出来,放在院子里。 沈倚危把手里点燃的线香递给明月,鼓励道:“你来试试。” 明月没放过烟花,她手里捏着线香,小心翼翼挪到烟花旁边,用火将引子点燃,然后立刻就跑回到殿下身边。 她看着那慢慢燃过去的引子,心中有几分控制不住的激动,这是她第一次放烟花。 引子燃到尽头,绚丽的火焰在夜空中炸开,明月仰头望着自己放的烟花,轻声说:“好美啊。” 沈倚危从她手里拿过线香,将满院子的烟花全都点燃了。 一时间,无数烟火在明月眼前升起,夜空亮如白昼。 明月手里的烟火棒闪着火星,她晃动着手里的烟火棒,好像在画星星,大声道:“殿下,你看!” 她笑得很明媚,尽情地玩着,跑着。 烟火声渐渐小了,她仰头望着夜空,眼中竟有几分不舍。 沈倚危在明月身后,目光全落在眼前这女子身上,看着她高兴,看着她不舍。 新年的钟声敲响,沈倚危清声唤道:“明月。” 明月回头,便见殿下骨节分明的指间提着一枚吊坠,“我送去皇觉寺开了光的,可保你平安喜乐,健康顺遂。” 很早之前,沈倚危就发现了,明月做事不喜冒尖,只想安安稳稳的。她格外怕他糟蹋身体,大约是因为她格外重视生命,不论是别人的,还是她自己的。 明月看着眼前小小的一块羊脂白玉,伸出左手,殿下便将它放入了自己的掌心。 她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殿下,你太好了!” 即便读了书,明月在这么高兴的时候,能立刻想到的感谢人的话,还是“你太好了”这几个字。 但沈倚危却不会觉得明月没诚意,她的笑容那样真切,她的眼睛那样明亮,她对这件新年礼物是真的很欢喜,这样就够了。 他看着明月把吊坠佩在脖子上,笑着贺道:“明月,新岁安康。”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向明月贺新岁,送新年礼物。 明月笑着回应,“谢谢殿下。”而后她忽然想到,殿下给她送了新年贺礼,但她却没给殿下准备新年礼物。 本来还笑着的面庞一下子凝滞起来。 沈倚危问:“怎么了?” 明月注意着殿下的神色,小声说道:“我没给您准备新年礼物……” 明月从来没给谁送过新年礼物,自然也就忘了这一茬。 若是没人给她送也就罢了,偏殿下给她送了新年礼物,而且这礼物还很用心,她也不能随便拿件东西糊弄过去。 沈倚危面上显然有些失落,不过,他因为怕明月内疚,反而说:“本殿送你的那个算是例行赏赐,不用放在心上。”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你若有心,以后再送我便是。” 其实,他还是希望明月能用心送他一件什么东西的。 明月不知皇宫中规矩如何,殿下这么说,她自然是相信了。可她还是觉得殿下很好,虽然是例行赏赐,这吊坠的含义却是她所期盼的。 她不会认为殿下会为她这么个微末宫女用那么多心思,但这东西,她喜欢就是喜欢。 所以她说:“好,明 17. 谋划离开 《明月乱我心》全本免费阅读 明月知道殿下不开心,任谁被自己的父亲这么对待都不会高兴的。 她除外。 她甚至不记得齐国公的模样。 齐国公并不插手后宅事务,国公府后宅,便是夫人的天下。只要夫人做的不过分,齐国公便不会管。 而齐国公夫人也是打理内宅的一把好手,事实上,除了对明月格外苛待之外,还真没做过别的很过分的事,也算是个合格的当家主母。 所以,齐国公夫人不论怎么折辱她,齐国公也未插手过一次。 为了家族和睦,牺牲个庶女不算什么的。 明月是从小被父亲忽略长到这么大的,所以也不对齐国公抱有什么幻想。 但殿下却不是如此。昭灵帝从来没有忽略过殿下,甚至可以说是格外关注。 天家难有父子情,但陛下做戏做成这样,殿下很多时候也会恍惚吧。 这个看起来无论做什么都云淡风轻的殿下,现在却是靠在软榻上,眼睛闭着,许久都没动一下,一副颓丧的感觉。 明月在旁边安静地坐着,眼神落在殿下脸上,无端生出几分心疼。 沈倚危知道明月在他身边,若是以前,他绝不会在人前流露出这种脆弱模样来,可是现在,他不想装了。 他枕着胳膊,睁开眼,放空了一会儿,而后对明月说:“你把那匣子取出来,打开。” 里边的东西沈倚危总得过一遍眼,以备回京后昭灵帝问他。 听着殿下的声音,情绪大约是调整好了。 明月把木匣子抱过来,沈倚危朝里边扫了一眼,他冷笑一声,不出所料。 明月也朝里边看去,小小的拨浪鼓,精致的玉手环,木雕的小狗,林林总总。 若是不了解内情的人看到这些东西,立刻联想到的就是这个父亲一定很爱他的孩子,所以才会把这些东西保存的这么好。 可昭灵帝是皇帝,他想保存什么,甚至都不需要说话,一个眼神身边下人就给他安排妥当了。 沈倚危拿起那只拨浪鼓,在手中晃着,“这东西是我年少生病时,父皇叫人从宫外买回来的。” 但他生病却是因为昭灵帝要治罪于云贵妃的父亲苏御史,云贵妃求见昭灵帝无果,把沈倚危泡在冰水里直到他昏过去,高热不退,才再见到昭灵帝。 明月看殿下的表情,对这拨浪鼓也没有多喜爱,甚至还有些厌恶。 沈倚危把拨浪鼓放回到匣子里,抬手关了木匣子。 “好好放着。” 这木匣子里没什么好东西,可就是因为这只木匣子,其他皇子都将他看做眼中钉。 沈倚危轻声说:“准备一下吧,上元节回京。” 昭灵帝在除夕宫宴上都那样思念他了,他总得给些反应。 明月回应:“是。” 上元节,只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于情而言,明月现在了解到殿下在京都并不像传言的那般一帆风顺,反而是被陛下算计,被兄弟嫉妒,举步维艰,她该跟着殿下回去,多少也能帮殿下些。 可是,她确实不想再回到国公府了。 自这日起,沈倚危身边总不见明月。他问起来,明月便说是在安排回京的一应事宜。 这样忙活了半个月,到了上元节。 车马行李都在驿馆外停好,明月给殿下系腰带,因为明月往常并未主动给沈倚危系过腰带,沈倚危视线朝自己腰间看了一眼。 他语气含笑:“这腰带是你做的?” 明月点头,“明月身无长物,唯有女红尚可。以此物做上元节礼物,希望殿下不会嫌弃。” 沈倚危手指触过腰带上精巧的刺绣,真心夸赞道:“很好。”原来这些日子她是在忙这个。 沈倚危收拾好就出了门,明月跟着殿下走到门前时轻轻“呀”了一声。 然后她对殿下道:“奴婢有些账目没算清楚,还得回去看看。殿下先上马车,我算完就来找您。” 这些日子明月总是很忙,沈倚危也未做他想,只应道:“那你快些。” 明月应下,送殿下上了马车,然后不动声色地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马车缓缓行驶,沈倚危敲了敲车壁,外边的听雨问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沈倚危把帘子掀开,看着四处,“明月呢?” 听雨回头看着殿下,“明月说还有几匹布没点清楚,在后边马车上呢。” 沈倚危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吩咐道:“叫她过来,不必点了。” 听雨去到那辆马车,却见里边没有明月,不觉有些慌张,疾言厉色问马车上的人明月的下落。 其间一个宫女小声说:“明月姑姑说殿下最喜欢的那匹布落在驿馆了。” 听雨着急道:“她回去取了?” 这宫女弱弱答道:“在出发前明月姑姑就去取了,现在应该已经回来了吧。” 这宫女没敢直截了当地说,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去取一匹布怎么也用不了半个多时辰,人不是在她们这里丢的,和她们无关。 听雨愣了一下,先回过头去回禀殿下。 沈倚危目光冷静,但他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本殿回去找她。”沈倚危很着急,跨上马就往回返过去。 这里全是他的人,明月总不可能凭空消失。 沈倚危的马越来越快,用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便回到了驿馆。 他骑在马上,问门口的守卫,“明月刚才可回来过?” 守卫答道:“回来过,但明月姑姑进来拿了件东西就走了,距离现在也有一个时辰了,明月姑姑走的很急,说要赶上殿下。” 沈倚危面色越来越冷,看来明月为了离开他,倒是谋划不浅!今日是上元节,沈倚危没有多余的时间找人,再耽搁下去误了回京的时间,和陛下那边没法交代。 这腰带,怕也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吧。 他一甩马鞭,扭头就返回去。 听雨才跟过来,便看见殿下又要回去,不禁问道:“殿下找到明月了吗?” 沈倚危没答,听雨看殿下这般,只得让身边的人四处去寻。 沈倚危回了马车,对听雨说:“不用找了,随她去。”他语气尽量的平静,想把明月的痕迹从他心头抹去。 听雨看着殿下明明在乎的很,得了这道命令也觉得是意料之外,但他依旧遵了命令。 沈倚危把腰带解下来,抬手就要扔出去。他指尖一点点松开,在腰带完全要脱离他的手指时,却突然反了悔,用力将腰带拽回来。 他告诉自己,只当作留个纪念吧。 随后他把腰带叠起来,放在旁边一只盒子里。然后叫听雨把放着下人身契的箱子送过来,明月的身契果然不在了。 马车离京都越来越近,把驿馆远远甩在身后。 明月早已换了装束,穿着浅蓝色的裙子,戴了一顶白色帷帽,走在小镇的街上,很快就融入了集 18. 平县生活 《明月乱我心》全本免费阅读 个子高的少年叫越泽,以前家里还算富裕,也读过几本书,后来父母意外亡故,便一个人出来讨生活。 而其他几个孩子都是越泽出来做活时认识的。 几个少年坐下,尤有些放不开,不敢点菜。 若是换了国公府时的明月,她与这些少年的反应也该差不多,看见孩子们这样肯定也就无计可施了。 后来,她在殿下身边,和人打交道多了,对各种情形也应付的来,自然不会让场面就这么尴尬着。 她笑着问几位少年:“你们会喝酒吗?” 越泽点头:“会一点儿。” 那位今日生辰的少年摇了摇头,“以前没喝过。” 其他两人也说不会。 明月笑说:“既是如此,我们便饮些梅子酒,再上一只烧鸡,一份红烧狮子头。对了,再送些碗筷过来。” 几个少年面前都放了碗筷,明月指着桌上的菜:“先吃这些,再不动筷子菜都凉了。” 几个孩子哪里见过这么丰盛的饭菜,手里握着筷子,踟蹰着,轻轻吞咽着口水。 越泽努力不去闻面前饭菜飘过来的香味,颇为正经道:“无功不受禄,我们能帮姐姐什么?” 明月顺势就给了越泽台阶,“我一个人吃饭,没人陪我吃着也不香,正巧有你们。” 其他少年睁大眼睛,“真的吗?” 明月点头,他们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梅子酒和明月点的菜很快被送过来,越泽站起来帮明月倒了酒,而后给自己和三位朋友每人一杯。 越泽率先举杯,“今日能与姐姐相识,实乃越泽三生之幸。”说罢他将杯中酒饮尽,接着,其他三个少年也举杯说了些感谢的话,一口将酒饮下。 明月目瞪口呆,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能喝酒的吗?就算是果酒,她也不是这种一口闷的风格呀。 她浅饮了一口,还是没干了。 一顿饭的功夫,明月把这四个少年的家境了解的差不多。 都是父母早亡的可怜孩子,靠着帮人做工赚钱,因为在一块儿干活,年龄相仿,才成了好朋友。 今天过生辰的是最小的孩子,几个少年凑出了所有的积蓄,却也只在花萼楼点了一道凉菜。 明月虽然怜惜几个少年,却也知道她没有能力去养活他们。她和这几个孩子之间,也就这一顿饭的缘分。 吃完饭,明月让几个少年去玩,她自己则去结账。 等她结完账从花萼楼出去时,总感觉有人跟在自己身后。 她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打一猛子回头,却见是越泽。 明月在原地站定,“你跟着我做什么?” 越泽结结巴巴说:“我,我看姐姐是,一个人,怕有人起坏心。” 所以,他跟在自己身后是为了保护自己。 明月有些感动,少年人的想法总是这样纯真,她对越泽说:“放心吧,我是大人,不会遇到坏人的。” 越泽却小声说:“姐姐明明比我们也大不了多少。” 明月没听到越泽的话,继续往回走着,在拐弯前回头看了一眼,越泽还在那里站着。 她朝越泽招了招手,“回家去吧。” 明月回到自己的院子,脱了外套便躺在床上。 平县比京都靠南的多,屋里虽然还有些冷,却是不需要生火。 明月用被子把自己裹着,午休了会儿。 下午她出去采了些花,用春天特有的鲜花捣了汁,准备研制些新的水粉。 若只卖手头这些,人们迟早会过了新鲜劲儿,还不如趁现在人们正在兴头上,再推些新品出来。 明月依旧是每天只出半天摊,就算卖不完,下午也不再出去了。她得去相看街面的店铺,挑间合适的店面。 再者,她也不想把自己搞的那么累。 要是每天还是无休止的劳作,她还不如回国公府去呢。 明月把平县最繁华的这条街上的店面都看过了,却还没有下定决心。价格、客户流量等方面都得好好考虑。 她手里虽有些闲钱,却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街面店铺的租金一年也不便宜,如果合适的话,她更想直接买一处下来。 刚逃跑的时候,她还担心殿下派人找她。 这么些日子过去,她也时常打听着京都那边的消息,没听说四皇子要寻找什么人,所以明月越发的放宽心。 四皇子回了京都,明月也只能安慰自己,殿下大约不需要她这么一个无用之人。 事实上她清楚,她就是在殿下艰难时离开了。 她也无奈,若不是要回京都,她是愿意在殿下身边报答殿下的。 如今既然已经在平县安顿下来,明月就只管好好生活。约莫着,她以后不会再有机会见到殿下了。 等到将近夏日时,明月便将出摊时间改到了晚上,同时在街口敲定了一家店面。 这店面要买下来却是不便宜,至少她这一年的积蓄是贴了个差不多。 只余下十几两银子,还要再布置店面,雇佣人手,手头就紧张起来。 明月在铺子里坐着,一丝不苟地拨着算盘,银子越算越少,开销越算越多,明月忍不住叹气。 实在不行,她就得把之前殿下赏她的首饰给当了。 这时外边传来一道清朗的少年声,“姐姐,先生今天考了我们一篇策论,我答的最好!”越泽边说话边跑进来。 明月抬头看向越泽,配合着问道:“是吗?我们阿泽这么优秀啊。” 越泽拍着胸脯道:“那当然。” 他胳膊趴在柜台上,往下看着姐姐手里的账本,“等以后下了学,我就来明月楼帮姐姐的忙。” 明月站起来,“你只管好好学习就是了,不是说要参加今年的乡试吗?” 越泽今年已经有十四岁,去参加乡试不算早了。 越泽笑着说:“姐姐供我读书生活,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自那日吃过饭后,越泽有空就来帮明月干活。一来二去的熟了,明月看越泽底子不错,便把他送去读书。正巧因为暴雨,越泽住的房子被冲倒了,她便让越泽住到了自己院子里来。 这孩子是个好苗子,即便这几年帮别人做工,学习上也没落下太多,先生经常夸他。 明月仰头眯着眼睛笑说:“等你考上状元郎,给我讨个诰命回来。” 越泽认真应道:“好,我一定做到。” 自这日起,越泽来找明月的时间越来越少,他在 19. 明月楼 《明月乱我心》全本免费阅读 明月对越泽说:“今天喝点酒吧。” 越泽荒废了几年的时间,今年才重新学习,这次考的名次已经很不错了。 对明月而言,这实在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大喜事。所以,很少饮酒的明月向越泽提出了要喝酒庆祝。 她听说过国公府的二公子读书艰难,李明宗是夫人嫡子,自小便能接触到很好的先生,可是乡试也才考了个尾巴。 由此可见,越泽能考出如今的成绩是多么的令人欣喜。 明月不善饮酒,还是让小二上了陈年佳酿。 两人喝着,笑着,最后明月醉倒在桌上,晕晕乎乎把一锭银子拍在桌上。 越泽背着明月,慢慢往家走去。 头顶夜空因为高悬的明月比往日更亮几分,越泽踩着脚下的地,嘴角无意识扬着。 他得再努力些,这样,以后或许就能配得上她了。 她要的诰命,他一定为她请到。 明月醉醺醺地趴在越泽肩膀上,似是觉得有些不舒服,还挪了挪。 越泽感受到背上人的动作,手上更用了几分力,将人往上托了托。 回到院子里,明月略有几分酒醒,含糊问道:“回家了吗?” 越泽回应:“回来了,现在到家了。”他轻手轻脚把明月放在床上,然后去煮了一碗醒酒汤过来。 宿醉过后定会头疼,因此越泽端过醒酒汤之后就将人扶着坐起来,一勺一勺地喂她。 明月慢慢睁开眼,脑中也清醒几分,看到自己靠着的少年,不知不觉他已经是个大人的模样了。 她伸手,说道:“我自己来吧。” 越泽却没把碗交到明月手里,而是说:“剩的不多了,我一并喂完,姐姐好休息。” 明月胳膊很是乏困,感觉使不上劲,因此也没再和越泽多说,只是“嗯”了一声,然后道:“你也早些休息。” 一碗醒酒汤下肚,明月让越泽去休息,她自己则去旁边的水盆处洗了把脸。 今天喝的太过了。 明月用冷水拍着自己的脸,让自己一点点清醒,然后把这一身浸透了酒味儿的衣服换下,又取了干净衣服出来。 明日还得早起去明月楼呢。 她吹灭蜡烛,躺在床上安安稳稳入了梦乡。 几日后的京都,昭灵帝又在让沈倚危娶亲。 沈倚危拒绝后,皇后提议道:“正妃不说,你至少要给身边安排些宫女,女子做事终究更心细些。” 沈倚危对皇后从来没有好脸色:“不必。” 皇后故意提起沈倚危在乡下和驿馆时的事情,“母后记得你以前身边也是有个贴身伺候的宫女的,她去哪了?” 皇后故意这么问,是为了让沈倚危不痛快。宫里早就传开了,四殿下在回京时丢了个丫鬟,一路上脸都黑着,回来这么久也没把人找到,所以四殿下现在不愿意让其他丫鬟近身服侍。 他们都猜测,那丫鬟应该不是普通丫鬟,最起码也得是通房丫头这样的。 沈倚危冷冷看向皇后,“与你何干?” 昭灵帝乐得见两人争吵,也不出言制止。 皇后被沈倚危顶撞,脸色沉下来,“你是皇子,本宫是你的母后,管你难道不对吗?” 沈倚危冷哼一声,“本殿的母妃走的那么早,你敢说和你没关系?” 昭灵帝做出头痛的样子,出口训斥道:“闭嘴,和你母后道歉!” 沈倚危站起来很敷衍地朝皇后行了个礼,扭头就出了门。 沈倚危知道昭灵帝一听他提到云贵妃的死因就会生气,哪怕是装出来的。旁人都当云贵妃是昭灵帝的逆鳞。 但沈倚危清楚,昭灵帝登基前杀伐太多,云贵妃与昭灵帝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他做出深情的样子,不过是为了给天下人看。 沈倚危回到皇子府,听雨呈上南边送回来的信息,沈倚危越看,脸色越阴沉。 最后他把信团成一团扔到地上,不做一声。 过了会儿,他对听雨说:“去调查一下越泽。” 听雨有些迷糊,“越泽?” 沈倚危咬牙切齿道:“平县人士,今年参加了乡试,和明月住在一起。” 听雨知道殿下一直都有关注明月,却没想到只是南边一封消息,便让殿下情绪起了这么大波动。 沈倚危说完就出去了,听雨把地上的纸团捡起来,展开,便看到一行字:醉酒,被越泽背回…… 难怪……听雨把纸又团起来,扔到了香炉里。 殿下这样又是何苦,他这样挂念着明月姑娘,可人家根本就不知道啊。 听雨还是遣人去调查越泽了,主子的命令,得办。 平县,明月楼开的越来越红火,许多做胭脂水粉生意的店家都坐不住了。 几个中年妇人一道来了明月楼,指名道姓要见明月。 明月迎出来,脸上挂着笑容,“几位夫人找明月,是为着什么事呢?” 明月当然能看出这些人不怀好意,可她是开门做生意的,最好还是不要跟人起冲突。 其中一个妇人说:“你开这明月楼,谁同意了?我们平县的胭脂行会可没答应。” 明月引着人要去里边,不愿意站在门口坏了生意,笑说:“原来是同行的姐姐,里边请,明月准备了热茶,几位姐姐赏脸喝一口。”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心里想着,平县哪有胭脂行会?她一应手续都办下来,并不知道平县还有这么个行会。 妇人并不动,只对明月说:“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把手续办全吧。” 明月问道:“这位姐姐,可否告知明月这胭脂行会是在哪里?” 那妇人回头看她,“今日中午花萼楼,我们东家等着你。” 看着这几个妇人离开,明月站在门口陷入沉思。 略想了会儿,明月转身扬起笑容继续招呼客人。 等到中午,她依旧不急不慌。 着急的该是他们,明月敢肯定自己的明月楼该有的证件都没有毛病,那个所谓的行会,恐怕是为了针对她刚刚创办的。 虽然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可她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早早的赶过去,气势上就先落了下乘。 离正午还有一刻钟,明月坐了马车,对车夫吩咐:“去花萼楼。” 花萼楼门口站着刚才去找过她的那妇人,见明月姗姗来迟,没好气道:“你怎么来的这么迟?” 明月从马车上下来,“带我去找你主子。”她没必要和这些人废话,只冷冷看过去一眼,那妇人就立刻闭了嘴。 明月在殿下身边 20. 查账 《明月乱我心》全本免费阅读 明月楼在平县站稳脚跟后,明月便多了许多空闲。 日子这么一天一天的过,转眼到了会试放榜的时间。 越泽是去京都参加的考试,明月不想去京都,所以依旧在平县等着。 数日后,越泽的信送回来,他考了第一名,是会元! 明月看着信就笑出了声,她好像自从离开齐国公府,生活就格外顺遂。 慢慢往下看去,下边信中提到了四皇子。明月看到这三个字,心跳突然就变快了。 已经将近两年的时间,她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忘了殿下,可这人即便只是在信中出现,似乎也让她回到了那个冬日。 她跟在殿下身边读书学琴,日子如流水般平淡,却也是她人生转变的开始,若没有殿下,她现在还不知在做什么。 明月继续往下看着,越泽说放榜之后有不少高官邀请他宴饮玩乐,唯有四皇子教他为官之道,带他识清朝中官员派别,不要轻易站队。 四皇子是个好人。 明月心道:“殿下当然很好。”明月又想:殿下果然是对谁都会这么好。 她给越泽写了回信,祝贺他这次考试取得的好成绩,也嘱咐他继续好好温功课,争取在殿试时一举夺魁。 写到后边,明月想到殿下,又写道:四皇子为人随和却有底线,处世之道值得学习,你就要踏入仕途,若能得殿下引路,必是极好。 别的她也没什么嘱咐的了,把信封好,又附了些银子,一并送了出去。 阿泽将来肯定是要留在京都的,她和阿泽之间的缘分大约也只到此了。 能过着现在的生活,明月已经满足,安安稳稳就好,再有泼天富贵,她也接不住。 明月手指摸着颈上挂的吊坠,是殿下送她的平安符。 做了生意之后,明月才知道这块玉是上好的羊脂玉,这样成色的羊脂玉,一年也出不了多少,且都供给皇室,当时殿下就那样随便给了她。殿下那时,对她还是太好了。 从看了阿泽的信开始,明月就总是想到殿下。 直到昏昏沉沉在榻上睡去。 睡梦中,明月似乎看到了殿下,她手里拿着文书,似乎正在诵读,却看到了殿下冰冷的目光。 殿下问她:“私自叛逃,该当何罪?” 明月口中支吾,从梦中惊醒。她坐起来靠着,告诉自己:“以后不会再见到殿下了,不用担心的。” 越泽去了京都,院子里就又只剩明月一个人,习惯有人做伴,明月竟生出了几分孤单来。 渐入深秋,天气转凉,明月无事一身轻,便决定去各处明月楼看看,顺便在每个地方游玩。 明月楼名声大震,却偏没在京都开,离京都最近的一家也要多半日的路程。 京都繁华,遍地是黄金,有人劝明月往京都也开一家明月楼,但都被明月回绝了,“京都的确遍地是黄金,可也遍地是权贵。” 主要是明月不想去京都。 从平县出发,明月一家一家的视察,到最北边那一家时,已经深冬。 明月在街边吃了一碗热汤面,才又去明月楼。 她刚进门,就看见有人在她的明月楼里闹事。 明月在旁边挑着饰品,手里拿起一对耳环,在铜镜前比着。 自去年秋日起,明月楼就增加了项目,除了胭脂水粉外还经营服装首饰,按照需求配备数位手艺好的化妆师,给顾客搭配妆容和衣服。 明月只看到那闹事女子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熟悉。 她看到侍者对那女子低声下气地道歉:“小姐要的那套衣服确实已经卖出去了,您要不再看看别的。” 小姐嚣张道:“别的我不要,我从京都千里迢迢才来到这偏僻地方,为的就是那件衣服,你们去给我想办法。” 明月心头一怔,这声音……是齐国公府的大小姐李明珠。 怎么会偏偏这么巧…… 明月取出令牌,在身旁侍女的指引下进了一楼的暗间。 外边李明珠的声音越来越大,“要不是和我玩的好的小姐都来明月楼买过东西,我是怎么也不愿意花这么些时间来你这破地方的。” “好容易有一件看中了的衣服,竟没有了?你们这明月楼起了这么个名字,果然晦气。” 李明珠不屑地打量着堂中挂着明月楼三个字的牌匾,“要我看,就算改个鸡鸣狗盗楼也比叫明月楼来的好。” 这边明月楼的掌柜听李明珠这样说,脸色也冷了下来,“既然小姐不是诚心来买东西的,我们明月楼也不欢迎。” 李明珠从没受过这种冷遇,她抬手一巴掌就抽过去,“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和本小姐大呼小叫!” 外边越来越乱,明月在面上戴了张银色面具,将代表身份的玉牌挂在腰间就走了出来。她不想让李明珠缠住她,但自己人受辱,她也不能忍了这口气。 她走到掌柜面前,看着李明珠,突然,一巴掌抽了过去。 李明珠愣住,接着就破口大骂,“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明月淡声说:“齐国公府大小姐,李明珠。”提起那个地方,明月只有恨,可她说出来的话却云淡风轻,好像齐国公府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地方。 被人这样看扁,李明珠火气更甚,“你不过是个商户女子,在外边抛头露面,有什么好得意的?” 明月拿出自己准备好的一封信,缓声说:“便是齐国公,也不会和我这么说话。” 明月楼越做越大,官商之间就难免有了联系。 李明珠看见那信上的私印,劈手就要抢,明月却并不准备让李明珠看这信的内容,闪开后将信纸叠起来放好。 做完这些动作,明月对护卫吩咐道:“把人赶出去。” 李明珠被推攘出去,还在破口大骂,“你今天打了我,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明月抚着自己的手,淡声道:“你打我的人,难道以为我就会算了吗?” 李明珠的声音消失,明月总算觉得不那么吵了。 她刚回头,就看见掌柜看着自己,掌柜脸上有委屈,有担心,还有对明月的佩服,“今天多亏您来了,那国公府小姐好像不会善罢甘休,您……” 明月看着掌柜脸上的巴掌印,“不用考虑那么多,先去上药。” 明月敢打李明珠,便是知道,齐国公就算再不高兴,也不会因为一个女儿和她闹掰了的。齐国公虽有爵位,却无权势,在朝中要和同僚走动,总是需要银子的。 明月让人把账本 21. 过往 《明月乱我心》全本免费阅读 明月跑到青楼门口,一个红衣女子伸手,多半条雪白的臂膀露出来,将她拦住,笑说:“这位小姐,里边可不是玩儿的地方,你是要找什么人吗?” 在这些人眼中,女子要进青楼,自然是她们的心上人或者夫君来了这里。 女子可不敢让明月进去坏了生意,只好笑着拦住明月。 明月抛出一锭银子,“我就是来玩儿的。” 她不敢在外边停留时间过长,扔了银子就走到里边,同时吩咐,“给我找个会聊天的。” 见明月出手阔绰,红衣女子忙笑着去安排,很快就安排出一间暖房。 明月进了屋,便有一个中年妇人进来添置茶水和点心。这妇人虽有些老态,却能看出是个美人底子。 这妇人低着头给明月奉茶,在抬头时看到了明月的相貌,震惊之下竟手松摔了杯子。 明月看她心神不宁,扶了她一把,妇人才没踩到摔碎的瓷片上去。 红衣女子进来看见是这情形,责道:“端茶倒水都做不好,伤了贵客怎么办?” 妇人认错,朝明月道歉:“对不起小姐,我马上收拾。” 明月点头,然后看向红衣女子,“先留着她和我聊会儿,我厌了再换人。”这妇人很明显是看到她的相貌之后才失脱手摔了杯盏的,她想知道原因。 红衣女子有些不情愿,明月实在是大方,刚才那一出手,就已经是她几日都赚不了的。所以红衣女子谁都没通知,自己来了这里,不想却被这么个端茶倒水的奴婢截了生意! 红衣女子有些愤恨地瞪了收拾碎瓷片的人一眼,交代道:“金雪,照顾好贵客,否则小心你的皮!” 明月对红衣女子挥了挥手,让她出去。 屋内只剩了明月和那妇人。 明月叫金雪坐到自己对面,“你刚才为什么那么惊慌?” 金雪欲言又止,低头不语。 明月再次询问:“你可是认识我?” 金雪眼中亮了亮,却像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人,终于出声,“小姐可是从京都齐国公府来的?” 明月诧异于这妇人竟能认出她来,她自小被养在后院,连门都没出过,怎会有机会见青楼女子? 她观察着金雪的神色,见金雪眼中似乎含泪,望向她的眼神中含着久别重逢的情绪。 明月轻轻点头,“不错。” “你如何得知?” 金雪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里,没答明月的话,只是端详着明月的脸,不停地说:“一模一样,真的是一模一样……” 明月问她:“你说我和谁?” 金雪稍稍回神,“奴给小姐讲一件十七年前的事吧。 “十七年前我还是这里的花魁,那年冬日,新来了一批女子。这本是很寻常的事,可那批女子里有个很不寻常的人 “她叫朝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像是穷苦人家卖出的孩子,妈妈准备好好培养她,可她却怎么都不配合,每日被毒打也不曾服软。” 金雪轻轻叹气,朝朝来了不久,便和她处成了最好的朋友。 “朝朝说,她家里人一定会把她接回去。” 明月猜测:“所以朝朝后来被接走了。” 金雪点头,面上却是悲戚,“齐国公府大公子来了这里,朝朝认识他,所以跟着他走了。” 既然朝朝离开了,金雪怎么会是这种表情。 明月心有疑问,不过,听到这里,也听到了与她有关的部分。 关于齐国公府,明月虽不甚了解,但她也知道如今的国公爷正是当年的大公子。 金雪继续讲下去,“朝朝离开的时候,很是高兴,她告诉我,齐国公府的大公子不敢对她动手脚的,她回到家,就来接我。” 结果显而易见,金雪还在这里。要么是齐国公府大公子骗了朝朝,要么是朝朝骗了金雪。 而金雪如今提起朝朝并无恨意,那可能性便只剩一个。 明月接话过来,语气极为笃定,“所以,齐国公府大公子没有送朝朝回家。” 金雪长长叹出一口气,“不错,后来,京都便传出来齐国公府大公子后院有一美妾,皎如天上月。其他人想去看一眼,也是不行的。” 金雪看着明月,轻声说道:“你和朝朝长的一模一样。” 明月突然觉得心疼,她几乎可以确定,朝朝就是她的娘亲了。 她的娘亲应该是个身份贵重的世家女子,按金雪的说法,她的娘亲出身至少比国公府高,否则不会那样笃定齐国公府的大公子一定会送她回家。 齐国公真该死啊! 她的娘本该有美好的生活,却死在了他那腌臜后院里。 明月问金雪:“你知道她……朝朝的名字吗?” 若是贵族女子,只需知道名字,便能打听出家世身份来。 金雪摇头:“不知。” 看明月的神情,金雪已然知道,眼前这位小姐便是当年朝朝的骨肉。 因着和朝朝的关系,金雪看明月,多了几分对后辈的慈爱。 金雪听着外边杂乱的脚步声,对明月说:“你该是为了躲什么人才来这里,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金雪毕竟也是做过花魁的人,察言观色的本领不弱。 明月想了想,说:“不用了,只备身男子用的服饰即可。” 那人必然还在找她,但绝对不敢大张旗鼓的去寻。 明月只需混过这一晚,明日着男装离开即可。 等她换好男子衣服,屋门被“砰”的一声撞开,金雪靠在明月怀里,没有露脸,声音娇媚,“这是谁?扰了奴家的好事。” 门口的男子往里一看,见是一男一女,“走错屋了。”接着,门又被关上。 明月松开金雪,认真道:“刚才雪姨所说之事,对明月至关重要,多谢您言无不尽。” 她从身上取出银票,“我可以为您赎身。”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算是替我娘做的。” 明月把手里的银票双手递过去。 金雪却轻轻推了推明月的手,洒脱中透着无奈,“算了,我这样的人,出去了也无家可归,倒不如在这里留着。” 明月说:“我养您,天南地北,您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送您过去。若您想找份谋生的活计,明月楼也可以。” “明月楼?”金雪震惊道。任谁也不会把富甲一方的明月楼和眼前这个女孩联系在一起。 见明月点头,她继续说:“所以,你叫的明月,是明月楼的明月?”金雪虽说是在问,语气里却有几分笃定 明月笑了笑,“雪姨这么说当然没错。”不过,认识明月的人通常会把这句话反过来说。 她把银票再往前递了递,“所以,您不必怕。” 金雪终究还是接着这银票了,谁也不想在青楼里耗一辈子,她眼睛有些泛红,“多谢你。” 明月抱了抱她,轻声安慰道:“我应该做的。” 从青楼离开,明月便带着金雪回了明月楼。 明月原本是怎么也不愿去京都的,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的娘亲含冤枉死,她总得去寻一个真相。 明月要去京都,金雪正好要逃离这个伤心地,便跟随明月一道去了。 去到京都,明月几番打探,却始终找不到一点儿头绪。 是啊,一个不知道名姓,又死去了十多年的人,谁会记得她? 谁会记得她…… 害她的人一定会记得她! 明月想:她得回齐国公府去。 或许齐国公那样忽略她,齐国公夫人那样苛待她,都是有原因的。而原因便是,他们害了她的娘亲,做贼心虚。 只是,就算要回齐国公府,她也得未雨绸缪,想好退路。 明月在京都隐姓埋名,她甚至还没有去找过越泽。 不过,越泽现在应当很忙,除了读书还得每日与官员们交往,她还是不去打扰的好。 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又和齐国公有利益牵扯,还是要越泽不同她搭上关系才好。 同时,听雨向沈倚危汇报:“殿下,明月姑娘回了京都。” 沈倚危听到后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她在哪里?前厅还是花房,我去找她。”她总算回来了,还不是太没良心,还懂得回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看着殿下一脸着急的模样,听雨甚至怀疑自己刚刚多说了什么,他也没说人明月姑娘来皇子府了呀,还前厅花房上了。 听雨提醒道:“殿下,是回了京都。” 沈倚危反应过来,虽有几分失落,还是道:“我要去见她。” 听雨自然会遵从主子的命令,不过还是把该回禀的回禀了,“据属下观察,明月姑娘隐姓埋名,应该是为了查什么东西,殿下若是去见她,或许……” 剩下的话不必再说,沈倚危也明白。 沈倚危握着手指,他会坏了明月的计划吗? 可是他好想去见她。 沈倚危在原地站了半响,然后转身坐回椅子上。 还是不去了,等明月方便的时候他再去见她应该会好很多。 明月酿的梅子酒还在他府上放着,他一直在等她,等她回来一起饮酒,等她……回来。 听雨见殿下坐了回去, 22. 回国公府 《明月乱我心》全本免费阅读 门口这边乱糟糟的,李明珠凑着热闹也走到人群里,“母亲,这边有什么热闹?” 走到前边却看见了明月那张脸,惊讶道:“是你!”接着她转头看向国公夫人,有几分埋怨,“母亲,她怎么回来了?” 因为齐国公夫妇的影响,李明珠对明月极为讨厌。 未等国公夫人回答,李明珠便下令道:“还不打杀了她,留着她在这里做什么?” 那些丫鬟婆子刚才已经听到夫人的话,知道明月还有用,因此并未动手。 国公夫人指着明月腰间的玉牌给李明珠看,说:“明月跟明月楼的东家有些关系,人得留着。” 李明珠一下睁大眼睛,“明月楼东家?她跟那个贱人有关系!”她随即想到了,“是了是了,那个贱人也叫明月,你们二人还真有缘分。” 李明珠至今因为被打的那一巴掌耿耿于怀,可父母却都不为她做主。如今得知明月和打她那人关系匪浅,便想在明月身上出气。 “母亲,您让明月跟着女儿吧。”李明珠撒娇道。 国公夫人知道自己女儿是个不会忍气吞声的,那日在明月楼老板手上受了委屈,如今怕是要从明月身上往回讨了。 这样还是不妥,国公夫人摇头。 李明珠抱住母亲的胳膊,央求道:“明月怎么说也是我的妹妹,让她跟我玩几日吧,好不好啊母亲。”她做出一派天真的模样,仰头看着国公夫人,把国公夫人的心都看化了。 国公夫人最是疼爱这个女儿,自小便把她当眼珠子一样护着宠着,她想着明珠应该只是为出了心头那口恶气,不会做的太过分,终是松了口,“好好好,母亲允了你。” 话音刚落李明珠就笑起来,“明珠就知道还是母亲最疼女儿。” 国公夫人笑容慈爱抚着女儿,同时告嘱道:“但是你得记着,母亲要明月有用,你不能伤了她。” 毕竟国公夫人还想利用明月身上这层关系去接近明月楼东家。 李明珠爽快地答应下来,“我知道了,母亲放心吧。”太过分的不能做,为难明月总可以。 明月听见国公夫人答应也暗暗松了口气,在李明珠身边,她行动可就方便多了。 明月跟着李明珠去到花间小院,刚进院子,李明珠便收起了刚才的好颜色,扭头就挥过一巴掌去。 得亏明月反应快,往旁边躲了一步,同时用力握住李明珠的手腕,才没让巴掌落在自己脸上。 李明珠盯着明月,恶声道:“你敢躲?” 明月淡声说:“不若我去回了夫人,看夫人是否同意大小姐的行为。” 李明珠将手放下,她当然知道母亲不会同意她这么做,算了,折磨明月的方法多着呢,她何必急于这一时。 花间小院是李明珠的住所,因为院子里栽满了各种名贵的花得名。李明珠看向梅树,手指很随便地指着明月,“让你帮我做些事情总行吧。” 明月低头不语,人在屋檐下,她总不能完全和李明珠对着来。若真成了李明珠的眼中钉,想查些什么也就难了。 李明珠见状笑了起来,她知道明月不语便是默认了她的话,“你给那边的梅树松松土,什么时候我满意了,你再休息。” 哪有冬天松土的,可明月只得答应。 这会儿时间还是下午,一个丫鬟匆匆给了明月一把生锈的铁锹就离开。天气寒冷,土被冻的很硬,明月这一挖便到了晚上。 李明珠若不是担心母亲责骂,即便是晚上,她也不会叫明月回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明珠越发变本加厉,故意把身上的衣服弄脏,让明月双手泡在冰水里洗衣服。 到了晚上,明月的手又疼又痒,是这些日子被冻伤了。可她也没别的办法,眼下只能熬着。 过完年开了春,齐国公收到明月楼东家的回信,说让明月先暂住在国公府,半年后再来接。 得了这个信,李明珠越发的放肆,她开始以捉弄明月为乐,因为半年的期限,她也不怕在明月身上留下伤口。 明月也知道她这封回信会让自己处境艰难,可是眼下她被看的太紧,找到的东西总是无关紧要的。她可不想一直留在齐国公府。 她得想办法混进齐国公的书房,那里肯定能找到有用的东西。 因为这封回信,国公府上下对她看的都松了些,明月每日也有了一点点自由时间。在自己之前布置的人的帮助下,明月可以掩人耳目的去做些事情。 她日复一日走在去齐国公书房的路上,替李明珠去送糕点或是其他什么东西,这样慢慢下来,明月把这条路上哪个时间会遇到什么人,这些人都在哪段路上给摸的清清楚楚。 这日下午,明月以肚子疼为由和李明珠告了假,去了齐国公的书房。这是她第五次来到这儿。 每日都有这么半个时辰,齐国公府的书房是一个人都没有的。 前几次的寻找,她在齐国公书房这里发现了一幅画像,画上是一个女子,模样与明月很是相似,可惜画上没有署名也没有写字,没有告诉明月任何信息。 但至少,明月知道了,齐国公这里应该还保存着和她娘有关的其他东西。 也是因此,明月才会一次次冒着危险来到齐国公的书房。与母亲有关的东西,她也许只能在这里找到了。 她算着时间开始翻找,半个时辰的时间眼看就要到了,她还没找到新的和娘亲有关的东西,明月开始把东西摆放整齐,准备悄悄离开。 这时明月听着外边来了人,情急之下,只得藏在书架后边。 齐国公丝毫没发现书房被人动过,坐下来就和人谈起了事情。 “国公爷,你还是不想为皇后娘娘办了这件事吗?大公子是忘了你的爵位怎么袭的了吧?那个十多年前德才兼备、名满京都的二公子怎么会突然暴毙?你若不是替娘娘除了心头大患,把郡主放在后院里藏的严实,娘娘绝不会脏了自己手替你铺路!若郡主的家人知道他们的宝贝女儿就是你那美妾 23. 再次相见 《明月乱我心》全本免费阅读 到了宴会上,各家小姐坐在一起相谈甚欢。 御史家的林小姐笑着说:“这次宴会名为赏花,可谁不知道,陛下疼四殿下,见殿下还不娶妻,这是着了急啦。” 她说话时笑眯眯的,不甚在乎自己泄露了什么消息,像是无意闲谈一般,却让其他小姐警铃大作。林小姐说的含蓄,但其中意思却是明明白白剖在众人面前,四殿下今日要选妃。 未得林小姐提醒之前,其他人都当这是普通的赏花宴,毕竟除了她们这边有女子赏花,远处也有男子与宴。 听到林舒这话,一些想着嫁入皇室的人就端足了姿态,连说话的声音都轻了几分。毕竟四皇子如今最得圣宠,也是最有希望入主东宫的皇子。 按理说,得了这种消息,没人会故意说出来给自己招来对手,林小姐这种做法倒是奇怪。 这位林小姐明月听说过,自小便随性,有次去道观进香,看上了道士们的晨练,竟是留了两个月把晨练的招式都学会才下山。 京中女子都羡慕林舒凡事都可率性而为,可是刚刚,明月却觉得林舒那般说话,该是为了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否则,按着传言中林舒的性子,不该把皇室消息当作谈资拿出来闲聊。 不论如何,明月心中默默想着,殿下今日既是为了选妃,应该就不会把她的事放在前边。她不过是个丫鬟,到时候殿下选好王妃人选,或许就没空理她了。 或许,今日之事完全是她多虑了。只要她谨小慎微,躲着些,或许殿下根本就注意不到她。 李明珠则非常自得,她自信四皇子对她终究是不一样的。 四皇子自小体弱多病,李明珠因为她母亲与皇后关系不错,可以经常入宫。 年少时,她还与殿下一同合奏过呢,其他女子可没有和四皇子单独相处的经历。 李明珠端坐在前边,和其他小姐笑着说话,心中想的却是该如何在殿下面前艳压群芳。 春日盛开的桃花枝插在桌上的瓷瓶里,殿中全是精心打扮过的女子,深红浅粉鹅黄嫩绿不一而足,一眼看过去只觉得赏心悦目人比花娇。 殿外太监唱道:“四殿下到。” 原本还是一派轻松之色的贵女们都不自觉调整了下自己的状态,站起来朝四皇子见礼。 明月躲在李明珠后边,头埋的很低,生怕殿下看见她。 沈倚危抬手,“免礼,今日只为邀诸位赏花玩乐,大家可自便。” 说罢,沈倚危便把目光转向低着头的明月身上。明月感觉到身上犹如凝成实质的目光,更是半分不敢动,只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的视线久久停留在这里,不少贵女都注意到了,但她们都当殿下看的人是李明珠。 因为明月就站在李明珠身后。但明月低着头,若不注意,并不能一眼注意到这张绝色的脸。 其他小姐格外不忿,凭什么殿下一来,李明珠就夺得了殿下的全部关注。林舒则是和明月一般,也尽力低着头,不想被四皇子关注到。 李明珠也当四皇子是在关注她,因此格外高兴,她悄悄观察着殿下身边,果然没有一个侍女。可见四殿下不喜女子近身伺候是真的,这样的话,日后她成了四皇子妃,也不用操心那些丫鬟爬床的事儿,倒是省了不少心。 至于前年的那道传闻,说四殿下因为丢了丫鬟以至于那段时间心情不好,不仅和皇后娘娘吵了好几次,直到现在身边也没有一个丫鬟能近身服侍这话,李明珠是半个字也不信。 皇子身份何等尊贵,怎会对一个丫鬟上心? 所以李明珠格外自信,她首先站起来对四皇子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表情含着三分娇羞,媚眼如丝看着沈倚危道:“明珠得四殿下挂念,实在是荣幸。为着今日宴会,明珠特意准备了一首曲子,希望能献给殿下。” 四皇子点头,“可。” 皇子府的下人立即为李明珠取来了琴,他们注意到殿下的眼神一直停留在齐国公府大小姐身上,也当殿下是对齐国公府的这小姐不一般,所以取来的是殿下最喜欢的那张琴——松风。 之前殿下离府,也带着这张琴。 听雨一直随侍在殿下身边,看见这琴,便知下人揣度错了心意,着急地直给抬着琴的人使眼色。殿下关注的哪里是李明珠,分明是她后边的明月。把这琴给李明珠用,这不是存心让殿下不高兴吗? 李明珠坐到琴前边,明月作为随侍站在李明珠身侧。 李明珠是识货的人,打眼看过去,便知是品质堪比焦尾的好琴,她心中越发自得,和四皇子搭话道:“臣女还是头一次用这样的好琴,不知这琴的名字是什么?”她也是有意让其他小姐知道,殿下对她不同,故此炫耀。 原本沈倚危心神全在明月身上,没注意到李明珠手边的琴,现在看过去,才发现下人们抬出来的竟是松风。 沈倚危面色未变,只是挥手示意让人把琴抬下去:“李大小姐稍等,这张琴本殿已经送人了,再让你用怕是不合适。” 听雨赶紧挥手,让人去换琴。 琴被抬走时,明月无意看到了琴的一角,这不是殿下之前教她学琴时用的那张吗?已经送人了么?不知殿下如今将它送给了谁。 虽然四皇子的话说得很温和,也给出了很合适的理由,但李明珠还是很尴尬,只是面对四皇子她不敢发自己的大小姐脾气。 好在另一张琴很快就送过来了,李明珠开始弹琴,沈倚危则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准确来说是看她身侧的明月。 有的贵女也发现了,四皇子似乎并不在乎李明珠在弹的是什么曲子,四殿下的眼神虽然落在李明珠的方向,看的,却更像是李明珠身旁的侍女。 这侍女也当真漂亮,粗布衣裳,不着粉黛,竟比盛装出席的李明珠还好看。虽然是低着头站在一侧,却并不显得卑微。 一曲毕,李明珠深情切切看向沈倚危,见沈倚危朝她走过来,眸中期待更甚。 明月察觉到了殿下在往这边走,可她没法躲。 李明珠笑着站起来,朝沈倚危迎过去,却见四皇子径直从她身侧走过去。 李明珠愣在原地,面色躁红,不知该作何反应。她本以为殿下是过来找她的,这让其他小姐怎么看她? 因着沈倚危的逼近,明月眼前的地面被遮出了一片阴影,她不知该怎么面对殿下,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轻声呼道:“殿下……” 沈倚危心跳越来越快,但面上仍不动声色,像是平常打招呼一样,“好久不见,明月。” 太久不见了,沈倚危眸中各种情绪流露,思念,喜悦,眼中氤氲出一层水汽,他微微笑起来,执起明月的手,却触到了粗粝,低眼看下去,只见到明月满手的疤痕。 沈倚危心疼地看着明月 24. 宴上 《明月乱我心》全本免费阅读 沈倚危之前知道明月生活的艰难,却不想竟被家人如此苛待! 他声音有些颤抖,手指越来越用力,把明月攥的有些疼,“你竟受了这么多苦……” 沈倚危压着心头的怒气,轻声对明月说:“不要留在齐国公府了,你想做什么我替你去做。”他知道明月在调查一个人,原本他是不想插手的,可他不能容忍明月被这样欺辱。 明月本来就不准备留在齐国公府,今日迎面撞上殿下,再想按原计划离开恐怕不行了。 所以她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轻轻点头:“嗯。” 见明月答应,沈倚危脸上多了些笑容。 他转身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走出两步,回头看明月,“还不跟上?” 李明珠见明月要跟着四皇子离开,连忙阻止道:“殿下,明月是我的庶妹,恐怕不能让殿下随意留在这里。”要真把明月留在这里,明月还不知要在四皇子面前怎么说她。 即便是为了不让明月留在四皇子身边而强调亲缘关系,李明珠话里的重音依旧落在“庶”字上,想让殿下觉得明月身份卑贱而远离明月。 明月轻挑眉,卖她的时候不吱声,现在想起她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来了。她刚要说话,就听殿下问道:“是吗?” “可明月的身契还在本殿手里,你们齐国公府是在卖女儿吗?”沈倚危说起谎话来眼都不眨,若不是明月自己拿着身契,恐怕也要相信了。 李明珠不敢再争辩,怕给国公府招来污名,“是明珠记错了,明月并非臣女的妹妹。”但她仍怨恨地盯着明月。 沈倚危在座位上坐定,明月如两年前一般,在殿下身侧站着,神色端庄,听得殿下说:“随意攀污本殿的掌事女官,齐国公便是这样教你的!” 李明珠不明所以,她没招惹哪个女官吧,“殿下明鉴,明珠一直安分守己,未见过殿下所言的掌事女官。” 京都权贵身边的下人也是有些身份的,如四皇子这等身份,李明珠自不会犯傻去招惹他府里的女官。所以,她回话极为笃定。 沈倚危抬手,听雨便把掌事女官的腰牌送了上来。 听雨对明月说:“殿下向来是说话算数的,明月姑姑。”听雨奉上腰牌,随即改了称呼。 这两年的时间,别人不知,听雨却是时时与殿下在一处的。殿下念着明月姑姑,却又别扭的很,只让人暗中护着。 如今明月能回到殿下身边,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听着这久违的称呼,明月伸手接过腰牌来,屈膝朝沈倚危行礼,“奴婢定不负殿下所托。”她还有事做,不可能长久留在殿下身边,但是眼下这种情况,她似乎只能接受。 沈倚危对她微笑,点头。 一切总算回到正轨了。 明月虽不知殿下为什么还把这位置给她留着,但她既然在这里,就该做好掌事女官该做的事情。 离开殿下以前,明月是认真学过皇宫礼仪规矩的,现在时隔久远,但明月依稀还能想起来些,所以并不胆怯。 在殿下的示意下,明月走到李明珠面前,“李大小姐礼仪学的差了些,坏了规矩。殿下仁慈,愿意让嬷嬷再教一遍,李大小姐请移步。” 明月不卑不亢,像是真在传达着殿下的意思般。然而她是在揣度着殿下的意思,自己下了命令。 李明珠虽为国公府嫡女,在皇子面前,也嚣张跋扈不起来,只得跟着下人去了后边。 明月再次站回到殿下身侧。 沈倚危朝明月招手,让她附耳过来,问道:“怎么不报仇?”他把处置李明珠的权力给明月,就是想让她出口气。 明月恭敬答道:“奴婢不敢因私废公。”在其位谋其政,她要报复李明珠,自可去想别的办法。 沈倚危看着明月的脸,无声笑了,明月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刚想退开,就听他压低声音说:“因私废公?两年前你抛下本殿离开都能说是因私弃公了吧。”他语气松弛,让人抓不准他说这话到底是真心还是玩笑,明月也不敢随便应对。 明月看不清殿下提起这件事的意图,她本来为了听殿下说话就半矮着身子,如今便卸了腿间的力道跪了下去。 她仰头,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殿下,“当年之事,奴婢任您责罚。” 沈倚危手指点了点瓷杯,“起来服侍。” 明月才回到他身边,他不能让明月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 明月谢恩后站起来,但她知道,殿下不是放过她了,只是现在不打算和她计较。 御史家的林小姐打量着明月,心中有了猜测。 两年前四皇子回京后的传言大约不假,那位让四皇子牵肠挂肚的侍女大约就是这位明月了。 这样漂亮的女子,殿下又那样在乎,以后必然不会只是个女官。 想着父亲在临出门前对自己的千叮咛万嘱咐,林小姐在座位上纠结了一番,还是走上前去,“四殿下,臣女在家中做了幅画,请您鉴赏。” 画卷展开,苍翠挺拔的山石现于眼前,怪石嶙峋,可看出作画的人确实功力深厚。 沈倚危看完,赞道:“这画不负林小姐的才名。”他说着,停了一瞬,“只是,这角落里的,是半轮月亮吧。” 日月怎可同时出现! 沈倚危淡淡地看过去,等林舒解释。 那月亮已经画的足够隐蔽,若是不熟丹青的人,只会把那一角月亮当作没处理好的颜料。但林舒会把这画在四皇子面前展示,就是笃定了殿下可以看出她在画中隐藏的心思。 月亮虽隐于一角,依然追随着太阳。 林舒向来随性淡然,人人都说林舒是京都的月亮。 她长相是清冷温柔那一挂的,品行才学整个京都也没人比的过她,性子看起来温和,实则冷淡,很少有人能和林舒交心。林舒的处世之道便是随心自在,始终和人保持距离。 京都中不论是贵女还是公子,都和林舒关系不错。但他们也清楚的知道,林舒就像夜空中高悬的月亮,看着不刺眼,光却是冷的。 很多人想摘下这轮月亮,但也只是想。 不言而喻,画中的月亮,便是林舒自己。 这画向沈倚危传递了个信息,那便是,京都的月亮已经心有所属了。 沈倚危说:“你放心,之前林御史所提之事,本殿会与他再商量,陛下那边亦然。” 日前,昭灵帝要为沈倚危择妃,最看重林御史的女儿,带有暗示的簪子赐到了林舒手中,让林舒好好表现。而林御史得此机会,立刻去拜会了沈倚危,当时几乎与沈倚危敲定这桩婚事。 一直以来林御史都在为自己女儿的婚事发愁,林舒养成了这么个自在性子,京都中人提起林舒没有不夸赞她才华和性格的。可却也没有哪家公子敢来林府提亲。 得知陛下准备撮合四皇子和林舒,林御史那叫一个高兴。四皇子的为人品性林御史都清楚,虽是皇子,却没什么坏习惯。 再者,女儿总算有着落了,还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亲事,林御史当然不会放手,他让女儿抓住这次机会,和四皇子好好相处。 也是因此,林舒才会提前得知今日赏花宴的目的。但林舒志不在此,不论是现在的皇子妃还是将来的皇后,都不是她所求,也不愿被规矩束缚,与父亲说不通,她便只能自己想些办法了。 好在四皇子不计较她的行为,还愿意帮她。林舒听见四皇子的话,让下人把画收起来,拜谢道:“多谢殿下。”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 沈倚危朝林舒颔首,“放心。” 林舒得了四皇子一诺,面上浮现浅淡的笑容。 因为林舒在沈倚危这里借着赏画之名停留了许久,其他小姐觉得四皇子和林舒相谈甚欢,便着急起来。 礼部尚书家尹小姐见画卷收了起来,赶忙说:“臣女准备了曲子,望与殿下合奏。” 沈倚危掀起眼皮淡淡看向尹思雨,按着父皇的意思,这次宴会是为他择妃准备的,因此他要尽量去配合受邀女子。 他不愿意,却也只能勉强自己。 沈倚危表情虽没变化,明月却能看出殿下有些不耐烦了。 沈倚危朝远处看了眼,昭灵帝派来的人还在盯着。他站起来,应道:“好。” 昭灵帝此举,名为关心,实则不过是想看他还受不受控制。 可偏偏,沈倚危现在还不能违逆昭灵帝。 今日邀来的这些女子,名义上是任他挑选,实则也只不过是昭灵帝做样子给天下人看的。 他的正妃父皇已经定下林舒。 昭灵帝选择林舒不是因为林舒高洁的品行和名声,而是知道,林舒此人随性淡然,清冷疏离,沈倚危拿不下林舒的心,林舒亦不会把家族助力带给沈倚危。 看看,他的父皇多好的算计!既得了名声,还要握着实实在在的好处。 明月发觉殿下心情不好,她顺着殿下的视线,看到了两个太监打扮的人。 明月心下微冷,陛下看起来极为宠溺殿下,做足了表面功夫。甚至其他皇子都没有的选妃宴,昭灵帝暗戳戳也给沈倚危办了这么一个。 可若陛下当真对殿下好,便不会以各种名义逼迫殿下做事。 两年前,殿下养伤未回京过年,陛下为了表现他对四皇子的思念,在宫宴上好一通表演。 最后却让殿下落了个不孝的名声。 若真是父子情深,昭灵帝岂会舍得殿下被百官攻讦弹劾? 明月不想殿下勉强他自己,之前两年,她一走了之没能帮助殿下,现在,她可以做些自己该做的事了。 在殿下走向尹思雨时,明月问道:“不知尹小姐准备的是什么曲子,我也好派人去取乐器。” 尹思雨视线落在刚才为李明珠取来的琴上,答道:“不劳烦明月姑姑,我用这张琴就可以。”刚才见到殿下对明月的袒护,尹思雨对明月也客气的很。 沈倚危转头问明月:“你可有手熟的曲子?”他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微微笑了起来。 明月自离开殿下,就一心扑在赚钱上,根本没练过琴,她面上有些心虚。她尤记得殿下那般认真地教她学琴,从指法到音律,即便她没什么天赋,也学得了些皮毛。 她低着头,小声答道:“回殿下,《秋风词》还算熟悉。”《秋风词》是入门练手时殿下教她的曲子,练过不止百遍,可到现在,她能拿出手的也只这一曲。 这样的回答在沈倚危意料之中,他知道这两年的时间明月都在做什么,沈倚危“哦”了声。 然后,他让人把松风送过来,指尖压在弦上,随手拨了两个音,询问道:“尹小姐,本殿与你合奏《秋风词》可好?” 这样简单的曲子,偏四皇子已经提出来,尹思雨不好拒绝。 沈倚危和尹思雨各自坐在琴前。 明月依旧在殿下身边站着,她发觉殿下的动作很慢,像是给她示范一样,她能看清楚殿下指间的每一个动作。 尹思雨也发现了殿下的意图,为了让四皇子高兴,她有意放慢速度。在尹思雨心中,明月不过是个婢女,就算将来被殿下收作妾室,也威胁不到她。 明月认真看着殿下的指法,片刻,曲子停了。 沈倚危问:“想起来了吗?” 明月点头。 沈倚危站起来,给明月让开位置,“你来弹一遍。” 明月在殿下的眼神示意下,开始寻找感觉,流畅的旋律在明月指尖流泻出来。尽管两年没有碰琴,但那时她最常练的便是这首曲子。 能弹成这样,明月知足了。 沈倚危凝神听着,视线依旧凝在明月身上。 弹完之后,明月耳中才听到一些人的窃窃私语,“四皇子刚刚说过已经把这琴送了人,明月怕是要惹怒四皇子了。” 到这时,明月才想起,殿下确乎说过已经把松风送人的话。 但她因为手下熟悉的感觉,竟没想起这一茬来。 那议论声并不低,沈倚危听到了。 他对明月说:“弹的不错,看来之前教你的东西没忘了。” 明月福了福身子,“谢殿下夸赞。” 既然殿下不提松风的事,她也没必要非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沈倚危说:“虽然东西没全忘了,可还是得勤加练习。” 明月点头应是,脸上是得体的笑容,心中却埋怨自己,她当初就不该给自己挖这么个坑,现在好了,把自己埋了。 25. 强留 《明月乱我心》全本免费阅读 齐国公夫人离开后,沈倚危才看向明月,眼神探究。 “齐国公夫人这么着急要你回去,就只是她说的那些原因吗?”沈倚危微笑,目光里却却全是审视。 明月心神微振,那日在齐国公书房见到过自己娘亲的画像后,她心中便有了些猜测,或许她从小受到苛待冷眼,不止是因为庶女的身份。 齐国公夫人大约是因为她与自己娘亲过分相似的容貌,担心被人看出端倪。毕竟明月的娘亲是郡主,京都权贵中肯定有人认识。 不过,明月表情如常,答道:“或许她是担心外边的闲言碎语,于齐国公名声有损。” 沈倚危轻笑一声,知道她这是不愿告诉自己她回齐国公府的真实原因,他偏头看明月:“是吗?” 那双眸子清亮含笑,让明月总觉得殿下看透了她。 明月虽然有些慌张,还是回应道:“奴婢只是猜测。” 沈倚危点头,不再追问。 因为殿下插手,明月比预料提前几日离开了齐国公府。 但也因为殿下,她去见越泽就不太方便了。 皇后谋害科举士子毕竟事关重大,她不能当作不知道,而且日后她需要离府办的事恐怕不少,明月想着,不如今日一并求了殿下恩典。 明月心中没有多少把握,只能硬着头皮请求道:“殿下,奴婢有一事需您应允。” 沈倚危侧目看过去,问:“什么事?” 明月答道:“奴婢这两年的时间在外边经营了些生意,恐怕不能长久留在府里。” 若她做了殿下的掌事女官,以后的时间肯定不能自由支配。 而且,明月并不愿意就这么留在殿下身边。当初她突然离开殿下是她不对,可现在她也不能因为殿下不管自己费心经营起来的明月楼。 沈倚危问她:“你的意思是什么?”他听出来明月想走,笑容慢慢凝固在脸上。 明月回答:“奴婢自知当初一走了之亏欠殿下,愿以手中半数产业来换,只盼殿下允奴婢自由。” 听见果然是这些话,沈倚危直接拒绝,“本殿不允。” 殿下这样的回答属实在明月意料之外,明月楼如今的价值不必她说,殿下也是知道的,按常理来说,她这样做已经很吃亏了。 明月在心中默默想着,难道殿下还嫌少? 她没有继续开出条件,而是询问道:“殿下需要我怎么做?” 沈倚危气急而笑,咬牙切齿道:“刚回来就盘算着要离开,明老板果然是不一般!” 明月低头,“殿下对奴婢的恩德,奴婢铭记在心。” 沈倚危冷笑,“既是铭记在心,就好好在本殿身边留着,哪里也别去。” 殿下说完转身离开,明月站在原地,不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能理解殿下生她的气,可以前殿下的情绪总是控制的很好,今天这样,太过反常了。 若是和殿下商量不通,明月恐怕就得另作打算了。 只是皇子府墙高院深,又守卫森严,她一时还真想不到好办法。 刚推开门出去,听雨就走了过来,语气颇有几分埋怨,“你又要走?” 明月抬眼看了听雨一瞬,将目光移向别处,说:“听雨大哥何必这么生气,殿下没同意我离开。而且,我在平县生活的很好,不是非得留在这里做奴婢的。” 听雨一时语塞,愣愣看着明月走远。 明月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说出了那句话,但说出去却舒服多了。 是啊,她在外边产业无数,可以养活那么多人,凭什么非得留在这里给人端茶递水? 外边有人盯着,明月只得回到屋里。 她对听雨说的话,很快就传到沈倚危耳中。 沈倚危推开明月的门,似是喝了酒,面色微红,语气依旧很不在乎:“你是本殿的人,要走要留,都得本殿说了算。”说着,她手扶住门框,微微用力,指节攥的有些发白,“其实,你留在本殿身边也没什么用处。” 明月以为殿下要松口了,站起来正要答应,就听殿下继续道:“嫁给本殿如何?” 听到这句话,明月本来还微笑着的面容冷了下来,咬牙回答:“明月不敢高攀。” 她满脸的抗拒被沈倚危看的清清楚楚,沈倚危呛声道:“不敢?还是不愿!”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静悄悄的。 明月不知殿下何时对她起了这种心思,但她能确定的是,殿下不过把她当作了个喜欢的玩意儿,因为她要离开,殿下才会说出这种昏了头的话。 明月冷静道:“明月不敢以商人的身份高攀殿下,更不愿成为殿下后院宅子里的妾室。” 宴会上,明月看的明明白白,林舒是陛下为殿下定的正妃人选。 明月有万金之富,绝无可能为妾! 沈倚危神情已经冷静下来,他看着明月,面上恢复了惯有的微笑,虽然这淡淡的笑意在明月看来很是摄人。 他手握在把手上,没再提要娶明月一事,而是说:“明日巳时来找我。”说完之后,他把门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次日巳时,明月见到殿下时,殿下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 两人坐上马车,明月坐在离殿下极远的地方,垂首拨弄香炉,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马车停下,听雨在外边说:“殿下,一品居到了。” 沈倚危下了马车,明月跟在殿下身后。 路上,殿下没和明月说过话,走到包厢门口,沈倚危才对明月说:“本殿在隔壁等着你。” 殿下的意思,是让她去眼前这包厢。 可是,让她去做什么呢? 明月对着殿下的背影行礼,应道:“是。” 接着,她推开门,还未迈入去,就听见少年清亮惊喜的声音,“姐姐!” 明月向声音来处看过去,也是很惊喜,“阿泽!” 越泽拉着明月进到屋里,面上的骄傲欣喜几乎溢出来,“四殿下约我来此,说是姐姐要见我,我就知道姐姐没忘了我。” 明月被触动,竟是殿下安排的。殿下昨日才和她生了气,竟然还能注意到这些。百感交集,明月面上笑容更甚。 她笑着摸了摸越泽的头顶,“姐姐当然不会忘了你。” 见到越泽,明月便想到了齐国公密谋之事,环视四周确定没人,才低声开口,“我无意得知,皇后指派齐国公清除今年科考士子中不站队大皇子的人。阿泽,你要小心。” 明月表情凝重,叮嘱着。 越泽点头:“之前有朝臣拉拢过我,我拒绝后便没了声迹,本以为他们打消心思了。多亏姐姐来提醒我,我也得注意着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