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洛京开花铺》 1. 夜来风雨 《我在洛京开花铺》全本免费阅读 窗外风雨不歇,翠竹临窗,烛光摇曳。 花枝坐在书案前描着窗外的竹影,暖黄的烛光照在她略有些苍白的唇上,手旁一杯清茶早已凉透。 手里的笔一落一停,没能如愿描摹出细竹在风雨中的纤袅柔韧,倒是能看出绘卷人的心绪凌乱。 少女忽然把手里画笔重重放下,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起身向门外走去。 她衣衫在暮冬的天气里有些单薄,院中风雨一激,不由打了个寒颤。 花枝想了想,还是回头取了那绘着玄鸟穿柳的油纸伞,另外拿了盏从万径山带来的琉璃花灯。 再出门,她心绪似乎平静了不少,潋滟动人的桃花眼中少了几分疏冷,多了些平常的柔和恬淡。 穿过抄手游廊和院落里的荼蘼花架,青石板的路面上水洼映射着摇摇晃晃提灯暖光,她的裙角难免多了深色的水痕。 她从侧门出去,绕到前面商铺的正门前。 在路边那棵不见绿意的老槐树下,女童的兔毛披风被雨打湿,可怜兮兮地蹲在树根边上。 “阿姐,你不要我了吗?” 花枝不言,只加快了步子,溅起的水花彻底湿了鞋履。 伞面微微倾斜,将花月小小的身影完全遮住。 花枝看着女童倔强的双眸,轻轻说道:“你不该来这里的。” “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 细软湿润的额发贴在嫩白的皮肤上,花月昂着头,目光里像是有一把火。 “你该留在万径山,你兄长他……” “我没有兄长!我只有一个姐姐!” “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花月打断花枝未尽的话,语调稚嫩而又坚决。 似乎是从来没有应对过这样的事情,花枝迟疑了一下,神情出现了几分空白茫然。 她眼下的那颗胭脂色小痣在灯光映射下分外昳丽。 花月想起多年前的那个雨夜里,阿姐也是像今日这般,为她打了一把伞。 女童的神情柔和了些,她知道阿姐不是不要她了,阿姐只是不懂这些。 没关系,她会教给阿姐的。 “是他告诉我阿姐的去向的,也是他派人送我过来的。” “阿姐不要觉得愧对他,他觉得他护不住我,他也想让我跟在阿姐身边。”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她们都懂这个他指得是谁。 花月把自己的小手覆盖在花枝的手上。 小女童身子康健,即使淋了雨,掌心也暖和,更衬得少女手掌凉如冷玉。 花枝恍惚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应允了下来。 “要是有旁人问起,你就说你是我阿妹。” 她来洛京的时间还短,识得她的人没有几个,多出一个阿妹也不至于令人生疑。 花月小脸一下子明亮了起来:“我本来就是阿姐的妹妹,从我改了姓氏那日起就是了。” 花枝心中蓦地一暖。 时隔这么多年,她好像终于又有了亲人。 小丫头扯着花枝衣角,忽然想起了什么,凑上去耳语:“阿姐,有人跟着我。” 花枝微微笑了下,把手里的提灯递到花月手中。 花月立刻明白了花枝的意思,乖乖接过提灯,眼里流露出些幸灾乐祸。 那些人从她一进洛京就跟了上来,她急着找阿姐懒得与他们计较,不代表她当真一无所知。 四周似乎仍然只有风声雨声和老槐树枝干相互撞击的声音。 花月手一翻,细长古旧的毛笔出现在她掌心。 少女眉眼好似新月纤云,容貌娇柔清丽。此时她面色沉凝,气质高华,凛然不可侵。 千秋笔灵光闪烁,墨色流转,笔身上缠绕着的金色锁链光芒暗淡,似乎此时还没有醒来的必要。 花月临空而画,重重雨幕里凭空生出丛丛竹影。 细长的竹叶脱落,向东邻的墙头飞去。 原本空无一人的墙头忽然有火光划过,紧接着长枪枪尖一挑,竹叶偏移方向。 十五六的少年郎马尾高束,枪尖火光荧荧。 他被另一个柳绿衣衫的风雅少年拉着,目光灼灼地看向花枝的方向,神色兴奋:“好奇怪的神通,我从来都没见过。” “我们切磋一下吧?” 说着切磋,但还没等花枝应允,他就挣脱同伴拉着他衣襟的手,从半空中跳了下来。 哪里来的莽夫? 花枝略有些无奈,没有和他切磋的兴趣。 索性手中千秋笔笔尖一点,几棵墨竹落在持枪少年身侧。 墨色的竹枝飞快生长,眨眼间就将少年围了起来。 迷障自墨色竹枝上诞生,把少年的身影遮了起来,他慌乱的求救声传出:“枫子枫子,我迷路了怎么办??” 柳绿衣衫的少年脸色一变,手里折扇一展,一阵风向持枪少年吹去。 “没用的,你的风是吹不散我阿姐的画的。” 清脆的童声响起,景枫看去,那女童不知道何时已经借着竹子枝头站在了他不远处。 小小的女童手中握着一个比她自己还要高的巨锤,歪着头看向景枫。 “为什么这么冷的天气还要扇扇子,不冷吗?” “小丫头不懂风雅。” 景枫不再去看被困在画中的公孙义,只含笑看着眼前的花月,试图交流:“你们是从万径山来的吗?我看……” 话音未落,小丫头腾身而起,抡着巨锤就向景枫砸下。 长风倏忽而至,景枫借风一闪到数丈之外,急急解释道:“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涤 2. 扶疏花铺 《我在洛京开花铺》全本免费阅读 “我有伤在身,已经从军中退下了。”那女子收起离火枪,似模似样地行了个礼,“刚刚多谢小娘子相让了。” 小娘子是当前常见的称呼,只花枝首次入世,倒有些不习惯:“这位小娘子实力不俗,只是不知道今夜为什么来寻我们姐妹。” 许是听花枝叫得别扭,沈穗儿笑了下:“我是随他们来的。” 说着推了推一旁的高马尾少年。 公孙义连忙行了个涤邪堂专用的礼仪,解释道 “根据涤邪堂规定,所有进入洛京的异人都要前往洛京涤邪堂处备案,从万径山来的妖族则需要报备后由专人监察。” 他们是跟着花月来的,小丫头身上有妖气,应该是个小妖怪。 小妖怪不管是在万径山那边还是在这边都是重点关注对象,属于既需要保护也需要看管的存在。 “阿月不是妖族。” 花枝摇了摇头,纠正道。 公孙义张张嘴,话还没出口就被人打断了。 深蓝羽衣的女童在花枝刚说完话后就从天而降,身后还跟着那个消失许久的柳绿衣裳少年。 她一把拉过公孙义腰带,压着他向花枝告罪:“前辈勿恼,是老朽没看管好这两位后生,让他们来烦扰前辈。” “无妨,只是小蓝鹊你怎么越长越回去了?” 蓝鹊体质特殊,受了致命伤后就会逆龄缩小。 如今她看上去才五六岁模样,其后估计有些隐情。 蓝鹊一双黑眸闪着深蓝的流光,冰冷妖异。 唯有在看向花枝时柔和了目光,带着不易被察觉的崇敬。 “前些年受了些小伤。”蓝鹊不愿意多说自己的事情,她打量了下花月,称赞道,“阿月近来看着也精神了不少,花前辈当真厉害。” “阿姐确实很厉害。” 花月重重点头附和。 “今日天色不早了,等到过几日我再来找你们叙旧。” 本来景枫来求援时,她没打算跟过来的。 左右有沈穗儿跟着,不会出什么问题。 直到听到他说在熙春路西段。 蓝鹊知道,花前辈新赁的院子就在那处。 深蓝羽衣无风自动,蓝鹊一手拎着一个少年,点头向花枝和花月告别。 等她涤邪堂三人都离开后,沈穗儿摆了摆手:“我也先回去了。” 还没走两步,她忽然又回头朝着花枝眨了眨眼,目光狡黠:“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再见面。” 雨势似乎小了点。 花枝带着花月往家里走去,略有所思。 蓝鹊可是洛京涤邪堂堂主。 涤邪堂堂主历代都执掌着问世书,属于智囊般的存在,很少会踏入前线。 如今连后方的蓝鹊都伤成这样,看来此世当真不太平。 山君倒是没诓骗她。 雨水未停,但室内灯火如豆,杯中蜜水冒着热气,竹碟里豌豆黄摆放齐整。 好像夜里的寒气也散去不少。 花枝帮花月擦干发上的雨水,递过手里茶盏。 “先喝了暖暖身子,饿的话这里有豌豆黄。” “豌豆黄?”小丫头一口喝光蜜水,好奇地拿起一块糕点来回翻看。 “在万径山没吃过吗?” 花枝支着头,笑着看着她。 “吃过,没这个好看。”花月捏了个塞到嘴巴里,眼睛一亮,“也没这个好吃!” 这豌豆黄是托别人从隔壁沈家食肆买的,花枝也尝过,味道确实不错。 别处的豌豆黄总是不够细腻,还略甜了些,豌豆清香总会被糖的味道压住。 这豌豆黄就好很多,入口后用舌尖微微一顶,就会在口中化开,属于豌豆的香味醇厚浓郁,回味悠长。 “真想不到人间竟然有人有这般的手艺。”花月又倒了杯热水,小脸上多了平时的活泼神色,“明天还会继续下雨吗?我听他说阿姐打算明日开业?” “过会儿雨就停了。” “那明天我们吃什么?”阿月笑嘻嘻地凑在花枝跟前,“开业第一天总是要好好吃一顿吧?” 花月年龄小,还不曾下过厨房。而花枝虽然嘴巴挑剔又灵敏,却实在没有什么厨艺天赋,做出来的饭菜只能用“能吃”来形容。 只是明天刚刚开业,上午时定然忙碌异常,恐怕朝食要应付过去了。 “明日清晨王婆子会在不远处卖红糖酥饼,你去买些来当朝食。” “午食的话咱们去沈家食肆吃,我书案上刚刚画好了一副桃花流水图,里面有些肥嫩的鳜鱼。你去画里多捉几条,选条大的送给隔壁老板当见面礼,剩下的请人家帮咱们做顿好的。” “我做事阿姐放心,不会出差错的。”花月眼睛笑成了月牙,一一将这些事情记到心里后,便转身向书案走去。 墨色的灵光一闪,原本书案前的小女童便不见了踪影,铺子里只剩下了花枝一人。而原先挂在墙上的桃花流水图里,多了一个小小的女童,正张牙舞爪地捉鱼。 花枝则去隔间另取了床被子来。 熙春路基本都是两进的小院。 前面是用来做生意的铺子,后面则是一个还算宽敞的院落。 院落北面多是会客厅和两三间卧室,东西两面另有些厢房和凉亭,其余空闲地方大多会种一些果树花木。 她家院子在熙春路最西侧,所以还在另一边开了个侧门。 花枝在院里种有桃子和石榴,墙上爬满了凌霄花和蔷薇,篱笆上缠绕着牵牛花,还有一个葡萄架子和荼蘼花架。 屋中摆设齐整,不算奢华却也精致巧妙,花月来得突然,今夜两姐妹就暂时住在一起。 “等到明天的时候你自己拿了银钱去成衣铺子里买些衣裳。” 花枝掖了掖花月那侧的被角,语调轻缓地说道。 “好啦,阿姐,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小姑娘眯着眼转过来,把少女抱了个满怀,把腿也架到了花枝身上,慢吞吞嘟哝,“快睡吧。” 明日果然是一个好天气,晴朗的阳光落在尚且湿润的街道上,水坑里游动着小小的光斑。 经常路过熙春路的百姓都发现,这里新开张了一家花铺。 洛京人爱花,四月牡丹开时甚至有满城百姓男女老少人人簪花的盛景,卖花的人自然也多。只是大多是卖花郎挑着担子游走在街头巷尾,或者种花的老农用板车拉着各色的盆栽在集市上叫卖,却很少有卖花人财大气粗地租赁下一整间铺子用来卖花。 尤其这熙春路的铺子可不便宜。 唐大娘是不远处六陈铺的老板娘,铺子里主要以米面为主,却也卖些麦豆茶酒盐等杂货。 人居于世,哪里有不吃粮食的?所以唐家的日子一直过得十分滋润。 她今日本来是想去王婆子那里买点红糖酥饼,正好看到这花铺开业,于是就进来看看,一是为了新奇,二是拜访一下新来的街坊邻居。 熙春路最西侧,冬日里的老槐树不见绿意,光秃秃的枝干上绑着几根红绳,被昨夜里的雨水打得湿漉漉的——这红绳是前段时间过年时街坊邻居系上的,为了讨个喜庆。 老槐树后,新开的铺子牌匾上刻着几个颇具风骨的大字——扶疏花铺。 如今还没立春,扶疏花铺里以梅花为主,辅以瑞香忍冬君子兰等等。 花铺外面是用竹子编织的三层架子,上面放了些小型盆栽,红白粉黄四色山茶在苍翠的叶子衬托下显得格外妍丽。 花铺内迎面看到的是一片半人高的黄木矮架,架子上放得是各色的梅花,连着树枝剪下用颇具雅趣的竹筐放好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架子上,朱砂梅、绿萼梅、洒金梅、玉蝶梅等等分门别类,一应俱全。 而贴着墙的那边,就大多是一些盆栽,多是兰花水仙类的,乍一看不觉新奇,只觉得开得精神气十足,但是如果有识货的过来,就会发现其中夹杂着许多名贵的品种。 除了花木以外,扶疏里最多的就是装饰用的画,有大幅的泼墨山水,也有小幅的花草鸟虫,还有一些小小的画牌垂挂在墙边和架子上做装饰。这些画均是笔触灵动,气象疏朗,吸引了不少客人驻足欣赏。 唐大娘新奇地看来看去,对这在冬日仍然看起来生机勃勃 3. 沈家食肆 《我在洛京开花铺》全本免费阅读 “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这话,沈穗儿抬眼一看,不由笑了出来。 她笑容明快开朗:“这是我家的食肆,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你家的?”花月难以置信地看向沈穗儿。 “是啊,我说过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那个豌豆黄也是你做的吗?” “豌豆黄,你吃过我做的豌豆黄了?” “我阿姐昨日托人买的。” “好吃吗?” 沈穗儿忽然一笑,冲小丫头眨了眨眼。 花月小圆脸有点红,别别扭扭地说道:“还……还好吧。” “花娘子觉得呢?” “我觉得甚好。” 花枝弯眼一笑,将手里的水仙花递给沈穗儿。 “以前听人说水仙花放厨房旺财,沈姐姐家又是经营食肆的,我就带了两株过来。” 虽然刚过花期,但是花枝手上的水仙花枝叶挺拔翠绿,生得极好,在白瓷花盆的映衬下更加干净喜人。 “这鳜鱼新鲜肥美,我们总共得了四条,两条想请沈姐姐尝尝鲜,另外两条是想劳烦沈姐姐抽空为我们烹制一下。” “这鱼确实好,现在也是吃鳜鱼的时节。”沈穗儿没有抱花的那只手接过花月提着的两根柳枝,每根柳枝上串了两只鳜鱼,挑眉赞道:“这鱼分量不轻,花小妹不愧是玩锤子的,力气不小。” “这鳜鱼好做,我正好知道一个新鲜的吃法。” 沈穗儿边说边把东西放到厨房,又取出一盘点心一壶茶水放到桌子上:“快坐下歇歇,尝一下我家的艾草青团。” 接过沈穗儿递过来的茶水,花枝抿上一小口,拿起一个青团。 这青团她也知道怎么做,要先取春日新鲜的艾草芽煮熟后捣成泥,再取糯米粉和粘米粉各一半,和入艾草泥揉成面团,分成小团裹进红豆馅料,最后蒸上半刻钟多一点的功夫,热气腾腾的艾草青团就出锅了。 沈穗儿的艾草青团卖相就很好看,色如碧玉,清香扑鼻。为了不浪费粮食,花枝照例掰了一半递给阿月,便看见其中的红豆沙细腻又有颗粒感,与碧绿外皮搭配起来煞是漂亮。 刚一入口,艾草的清香和红豆的甜香混合在一起,面皮的软糯却不粘牙,豆馅绵软中带着沙沙的口感,甜而不腻,甚是可口。 花枝桃花眼弯成月牙,目光中透出愉悦和满足,再喝一口沈穗儿特地搭配的绿茶,鲜爽可口,唇齿回甘。 “再尝尝这个。”沈穗儿看着清雅的小娘子因为自己做的点心浑身散发着满足喜悦的气息,心中一乐。 “咦,这个是咸口的?” 花枝咬了口手里的青团,惊讶挑眉。 这一个艾草青团与刚刚的不同,是雪菜、豆干、春笋和肉末制成的馅,雪菜和春笋都是应季的食材,豆香、笋香、肉香和雪菜的鲜香混合在一起,也别有一番风味。 “沈姐姐点心做得真好,我昨日在这儿买的豌豆黄和这艾草青团都堪称一绝。” 两个青团下肚,花枝原本略带疏离的神情也消失不见,笑得温柔亲昵。 毕竟能把点心做得这么好吃的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而沈穗儿虽然也觉得花家姐妹身上有些古怪,但是连蓝堂主都认可两人,她也就没了疑心。 更何况她还是一个隐形的颜控。 所以沈穗儿也相当上道地一口一个枝枝喊了起来。 毕竟长得好看还喜欢吃她做的点心的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一旁还在抱着艾草青团啃的花月睁大了圆滚滚的眼睛,目光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她不过吃个点心的功夫,这两人怎么就亲如姐妹了。 但是为了能够打入其中,花月把小脑袋伸到她们之中:“沈姐姐也可以叫我阿月,阿月也喜欢吃沈姐姐做的点心!” 吃完点心,花枝又和沈穗儿亲亲热热各怀鬼胎地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要回去收拾店铺。 临走前,她先把中午请沈穗儿做饭的银子塞到了她手里,虽然沈穗儿一直推搡着不要,但是还是被花枝以“辛苦费”为由收下了。 沈穗儿帮她们摆好桌上的饭菜,笑着指着松鼠鳜鱼道:“你们先来尝尝这鱼,是我家乡的一道菜,洛京还没有食肆卖过。” 松鼠鳜鱼是沈穗儿前世的一道菜,她前世学了几十年的厨艺,几乎每种菜系都会做上一点。 “这个好像没有刺,闻起来就酸酸甜甜的,一定好吃!” 花月捧着饭碗,眼巴巴地看着桌子上的松鼠鳜鱼,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鱼肉。 今天饭桌上总共有两菜一汤,一道清爽可口的芹菜拌香干,一道松鼠鳜鱼,和一份碧玉珍珠羹。 花月最偏爱松鼠鳜鱼。她觉得这菜看着有趣漂亮,酱汁色泽鲜亮,鱼头和鱼尾都高高翘起,像是一只小松鼠一样。 这鱼吃着也好,少刺方便,外松里嫩,酱汁酸甜,很是可口。 花枝同样觉得这松鼠鳜鱼吃着新奇美味,但是她更喜欢那道碧玉珍珠羹。 所谓碧玉是新鲜的冬笋片,珍珠是鱼肉糜做的小丸子,再放入奶白的汤底中,其中还有几个枸杞作为点缀,色彩搭配和谐。 这莴笋煮的时间刚好,既清脆爽口,有带着鱼汤的香味,鱼肉丸子也鲜嫩弹牙,汤底清淡鲜甜。 总之一顿饭吃得两人都极其满意。 等到快要黄昏时,更是来了几个奇怪的客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柳绿衣衫的少年郎,明明春寒犹在,他却拿了把折扇不停地摇啊摇,看起来十分神气。 花月像看怪人一般稀奇地看了好几眼,忍不住又问了出来:“你这样不冷吗?” “哈哈哈,问你呢,枫子。” 在那少年的身后,一群少年笑成一团。他们也常常会这样问景枫, 4. 笋蕨馄饨 《我在洛京开花铺》全本免费阅读 “天星!” 五个少年人中唯一的姑娘扯了扯刚刚说话的少年人,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满含歉意。 “都是我不好,学艺不精,冒犯了两位姑娘。” 那位被叫做小洛的少年说道。 “没关系,几位也没有恶意。” “花娘子果真是好人,小星星那么无礼您都不生气!”高马尾少年笑得一脸阳光热情,“堂主果然没有骗我们。” 花枝淡笑着转移话题:“各位来是要买花吗?” “哇,店家你怎么知道!” 说话的还是公孙义,他看起来最是有朝气,就是好像脑子不太好使。 “我们见别人买的白梅花很风雅,也想买一枝。” 本朝男子也常簪花,景枫打扮讲究,面庞俊美,可谓风流倜傥。 “山茶名贵,按株卖明明最值钱,为什么这些要剪成单朵?” 说这句话的依然是那位较真的少年,他指着窗边的一筐单朵茶花,身量最小,一双眼睛天真纯澈,里面满满地求知欲。 花枝笑而未答,打量过几位少年,最后又将目光落在唯一的女孩子身上。 那少女看着花枝,红着脸冲她笑了笑。 洛京涤邪堂的这一代新人天资倒是不错。 花枝引他们走向放着梅花的黄杨木货架:“梅花都在这里,诸位可以挑选一下。” 箩筐里梅花大小皆有,颜色最多,景枫一眼被其中一枝朱砂红的梅花吸引了注意力,他新奇道:“这枝倒是漂亮,可惜我今日穿的是衣裳是绿色的,搭在一起过于俗气了。” “长梦,你来试试这个。”他招来那个腼腆的少女,把花簪到她发间。 林长梦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花,微红着脸问道:“好看吗?” “好看。” 景枫笑容温和,又给自己挑了枝腊梅。 “为什么只给长梦花,不给我们呢?” 林天星随时不忘较真,仍然好奇地问道。 “星星,你先少说两句。”文弱少年打住了他的话头。 “我也想要花!枫子给我也挑一枝呗。” “你今日发带颜色太艳丽,不适合簪花。” 公孙义不在意地挠了挠头:“可以别在我衣襟上。” 最终,一行人买了三枝梅花离去。 等天色暗淡,花枝关了店门,和花月往沈家食肆走去。 沈穗儿今日邀了她和涤邪堂的其他少年一同用饭。 此时,东道主还没出厨房。 她还有两道菜没准备好。 一道是龙井虾仁。最近阿弟阿妹们去南方了一趟,带回来了些龙井茶叶。 他们没人擅长品茶,沈穗儿就寻思着做道龙井虾仁。 龙井虾仁的虾得选河虾,去壳后用清水洗净,吸干水分,加入鸡蛋清和盐。 蛋清是为了让虾仁更加蓬松,盐则是要先进行一个简单的调味。 把面粉均匀裹在虾仁上,放入猪油,等油温五成热放入虾仁迅速炒到变色,捞出后再与清亮的龙井茶汤混着翻炒一下,就可以装盘上桌了。 另一道是厢子豆腐,将豆腐切成排骨块大小,入锅油炸后掏出豆腐瓤,其中塞入木耳、菜心、笋丁、玉兰片、菌菇丁和虾皮拌成的馅儿,用烧汁蒸好即可。 沈穗儿再做龙井虾仁以前,就已经将厢子豆腐放入了蒸笼,如今只需取下装盘。 等到饭菜上齐后,沈穗儿坐在桌前,向花枝介绍起了她的几位阿弟阿妹。 “我叫公孙义,是老爹在路边捡的,花娘子昨日见过我。” 小义热情地向花枝介绍。 “这是景枫,花娘子也见过,我们都管他叫枫子。” “长梦和天星是一对姐弟,都姓林,长梦比较害羞,天星总是像个小孩子一样。” “小洛读书很多,花娘子有什么不知道的可以问他,他全名叫花子洛,和花娘子同姓呢。” 小义没心没肺地笑着:“我们都在涤邪堂当差,阿姐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花娘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们说。” 众人说笑了一会儿,就拿起筷子埋头吃饭。 今日的饭是青精饭,是将上好的梗米用乌饭草染色做好的,米香中带着植物的清香,色香俱全。 河虾色白,经茶水炒过后看上去更是宛如白玉一般,虾仁的鲜嫩和新茶的清香混在一起,很是稀奇。 酒饱饭足后,一干少年急急离开,他们要趁着夜黑风高,去捉拿一个行恶的异人。 当今的人类有特殊血脉、能够使神通的人被称为异人。 有些异人自傲于神通,常常作恶,为祸世道,惩治他们也是涤邪堂的任务之一。 待回了扶疏花铺后,花枝锁了大门,和花月一起向后院走去。 今天忙碌了一天,姐妹两个早就想念自己软乎乎的被褥了。 过了开张的头一天,日子就过得快了起来。 花枝每日白天的时候卖卖花,带着花月去隔壁沈家食肆蹭蹭饭,天黑了就点着灯画会儿画,晚上再缩在被窝里看看洛京新出的话本子,一日日好不快哉。 而扶疏花铺也在洛京打出了小小的名气,许多人都听说熙春路开了一家专门用来卖花的铺子,那卖花的小娘子纤柳弱质,清丽淡雅,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得一样。 不过对于爱花人来讲,扶疏花铺最新奇的应该还是总是有一些名贵品种。 就比如这位孙夫人,从洛京另一端特地来了这里,为的就是扶疏花铺里的兰花。 “小娘子,这盆兰花怎么卖?” 扶疏内,带着丫鬟的年轻妇人指着架子上的一盆兰花问道。 花枝看了一眼,笑道:“二十两银子。” “那这盆呢?” 顺着年轻妇人的手指看去,花枝笑容不变:“这盆得要一百两银子。” “你这小娘子莫要坑骗我们夫人。”跟着的小丫鬟听到这个报价,急了眼,“不过一盆花而已,怎么卖得了一百两。” “再说这两盆花看上去并区别也不大,怎么就贵了整整八十两。” 也不怪小丫鬟急眼,二十两银子便足够贫户嚼用一年了,这一百两可了得。 “夫人知道的,我这花要的不贵。” 花枝也不恼,温温柔柔地看向那位年轻妇人说道。 兰花不同于其他,收藏价值远远高于实际价值。 那位夫人并未答话,只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后来指的那株兰花,越看越是喜爱,半晌后,她点头笑道:“小娘子这花卖得确实不贵,这两盆我都要了。” 听到自家夫人都这般说了,虞儿也收敛了不满。 她家夫人最是厉害,既然说这花不贵,那必定值得。 生意完成后,花枝将年轻妇人送到门口,目送着她上了马车。 “要是小娘子以后还有什么好花,可以遣人到承乐巷孙家说一声,我定会前来一观。” 临行前,那位年轻妇人留下这样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枝枝,你这朵山茶卖多少?” 沈穗儿这会儿正好得了空,在沈家食肆门前张望了半天,等那位夫人走后过来指着一朵剪下的山茶花问道。 “这朵山茶卖二十文钱,但要是沈姐姐想要的话,自然分文不取。” “一朵山茶花二十文钱,一盆兰花一百两,下到贩夫走卒,上到达官贵人。你这小妮子倒是精得很,谁的银子都能赚到。” “沈姐姐的食肆不也有各行各业的客人前来光顾?” 花枝笑着反问道,伸手将山茶花簪到了沈穗儿乌发间。 “说起来做生意,我想从你这里买些迎春花。” 这迎春花是今日清晨才摆出来的,昨日花枝读白乐天的那句“金英翠萼带春寒”时忍不住手痒,一连画了好几幅迎春花图。 只是这迎春花枝条纤长,既不适合插入花瓶中也不适合簪在发髻上,大多都是用来做花篮里的陪衬,不是很好卖。 “沈姐姐要是喜欢,我送沈姐姐两枝就好,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花枝微微一笑,在鹅黄衣裙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可人。 “我要得可不是一枝两枝。”沈穗儿摇摇头,也不藏着掖着,“这两天我瞧着草木生发,就跟周家二丫订了一批柳枝编得小花篮,打算放些山海兜一起售卖。” “只是单单一个小篮子还是粗糙了些,要是有些迎春花点缀应该会有更多小娘子喜欢。” 洛京百姓富裕,又偏爱鲜花,这种又能吃又能玩的精巧玩意儿确实很受欢迎。 “那沈姐姐要多少?” “一百枝左右。” “这迎春花对我来讲不值钱,一百枝也不算多。我们开张头日沈姐姐请我们用了晚饭,这就当谢礼了吧。” “那好。”沈穗儿也不客气,爽朗笑道,“等我做好了给枝枝送些来尝鲜。” 果然,等到上元节 5. 阿月拜师 《我在洛京开花铺》全本免费阅读 等过了这个不算太热闹的上元节,吃过了隔壁沈姐姐送来的元宵,小阿月就不情不愿地背上小书袋上学堂去了。 而在花月不在的这段日子里,花枝也没闲着,她查点了一下店里的鲜花,打算添一些新的品种。 如今雨水已过,春风解冻,百花在东风中悄悄吐蕊,扶疏中倒也不必再像前几日一般那样单调了。 她站在书案边,一口气连带着画了许多应季的鲜花,一并题上诗句。 既有“望春”之称的各色玉兰花,纯白、雪青、胭脂、淡紫……亭亭立于枝头之上,香气清雅,姿容疏朗,也有些雨水后才开放的杏花,红色杏花热闹明艳、白色杏花出尘清雅、浅粉色的则最为温柔娇俏。 甚至金黄色的油菜花也画了几幅,虽然卖是卖不出去,但是花枝喜欢,只为讨个野趣。 用藤编的阔口瓶装上大大的一捧,热烈灿烂,好看极了。 可惜等桃花盛开还有几日。 她无比遗憾地放下手中千秋笔,心里叹道。 虽然花枝可以在任何时节画出任何花草,但毕竟是在人间做生意,还是别太违背常识的好。 等各色鲜花热热闹闹地摆上货架后,扶疏花铺的生意果然好了不少,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天也暖了起来。 “这花簪在枝枝头上后,就变得很格外好卖。” 沈穗儿趁着闲下来时坐在门口,调侃着正在给新栽种的蔷薇浇水的花枝。 她现在头上簪的是修剪下来的杏花。 扶疏里的杏花本来是为了洛京内的小娘子插花准备的,没有这般小枝的杏花,可是客人来后看到花枝戴着好看,也总是询问,到了最后,花枝干脆把剩下的零碎杏花枝当做添头送了出去。 “沈姐姐要是喜欢的话,我这枝送你。” 花枝摘下自己头发上的杏花枝,笑眯眯地垫起脚,想要簪到沈穗儿头上。 “不用不用,这东西我戴不惯。” 沈穗儿往后躲开,忙笑着摆了摆手。 花枝笑了笑,没有强求。 也许沈穗儿自己没有发觉,在明煌军的那些年给她身上烙下了多深的印记。 在街坊邻居看来,沈穗儿虽然外表明艳身姿高挑,是一个容貌颇好的女子,但是行事却极其疏阔,行动之间也虎虎生风,和洛京的闺阁女儿差别极大。 “阿姐,我回来了!” “你在学堂跟人打架了?” 花枝看着花月额头上的青紫,惊讶地挑了挑眉。 “小丫头力气不是挺大的吗?怎么还挂了彩。”沈穗儿挑了挑眉,戏谑笑道。 提起这个就来气,花月跺了跺脚:“他们五个人打我一个人,我还不敢使出全力,怕把他们打出毛病。” “那打赢了吗?”花枝笑问道。 “当然赢了!我可是全洛京最厉害的小老虎。” 这个时候花月也不生气了,骄傲地昂着头,得意洋洋道。 “打赢了就好,现在可以跟阿姐说说为什么和人打架吗?” “坐在我后面的那个小胖子非要抢我头上别的玉兔珠花!” 原来今日花月去学堂时,头上别个娇俏可爱的小兔子珠花。她后座的小郎君看到了,就非要抢,花月自然不答应,两句口角后,他们就动起了手。 “你下手没有太重吧?” 趁着沈穗儿给花月额头上揉搓药油的功夫,花枝不放心地问道。 “要是我下手重了,他们哪里能伤得到我?” 花月疼得龇牙咧嘴,愤愤不平说道。 也不怪花枝非要这般问。 与她的体弱无力不同,花月可以说是生来怪力,小小年纪却力能扛鼎。 以前在万径山的时候她常跟那些妖兽幼崽一起玩,妖怪皮糙肉厚,耐得住她折腾。 但是现在不是在万径山,洛京里的孩子可娇弱的很。 “也许该给你找个习武的师傅了。”花枝笑着说道。 她总得学会控制好自己的力道,再说学了武,多少也能有些防身之术。 听到这话,一旁的沈穗儿忽然笑开:“那你看我如何?” “自然极好。”花枝答得毫不犹豫。 除了沈穗儿,花枝一时还真的想不到好的人选。 由于在前几年昭文帝去世前一直由女子当政,当今世道民风开放,女子不仅习武经商都未有约束,还能下场与男子一起科举为官。因此花枝就想要为她找个女武者为师。 洛京崇文,习武的人算不了太多,女武者更是少之又少。花月天生神力,性格倔强,普通的女武者更不可能压得住她,所以必须得找个武力高强的。 要是那女武者再是个异人就更好了。 现在不比以前,在数千年前,这世上凡是有些天资的,都能够修习术法,但是中间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现在的人族大部分人只能修习武道,只有某些天生血脉奇异的异人可以使用一种叫做“神通”的神奇法术。 花枝的画,就是一种很特殊的神通。 但是别说能找得到异人来当花月老师,就连找个武力能够压制住花月蛮力的女武者都十分困难,花月有时候性格有些倔强,寻常武者根本教不了她。 沈穗儿恰好不同,她在明煌军里待过,不管如今为什么来到洛京,那一身从战场中生死厮杀间带下来的武艺也非同凡响。 再加上沈穗儿一手枪法神出入化,御火神通精妙到能用来烧火做饭,就单单这控制神通的精细本事,也值得花月好好学学。 所以综合来讲,能找到沈穗儿这样的老师对于花月来说,十分难得。 自此以后,花月除了去学堂以外,还要跟沈穗儿学武。 花月是有神通的,只是她的神通不如别人火啊水啊的看着奇异,只能将力气变得稍大些。 “你确定只是稍大一些?” 沈家食肆的后院里,明艳高挑的小娘子斜斜倚在墙上,看着举起一个足有她五倍大小巨石的花月挑眉问道。 花月听到沈穗儿如是说,清脆的声音带着得意的笑意:“师傅信不信,阿月还能举起比这个重两倍的石头。” 是能举起,只是需要调动更多的灵力,多多少少有一些勉强。 深知她底细的花枝抿了口茉莉花茶,笑而不言。 “我信,但是握我这院子里可没有这么多石头给你举。”沈穗儿笑笑,问道:“我记得那日用得是两个大锤子?拿出来给我看看。” 听到这话,花月开心一笑,就朝隔壁院子跑去。 “师傅,你会用锤子吗?” 一个小小的脑袋忽然回过头来,大眼睛里写满了质疑。 “ 6. 益州火祸(一) 《我在洛京开花铺》全本免费阅读 听到花枝的问话,花月扭过头来,隔着杂草就看到了唐六宝的脸。 “唐六宝!你竟然偷看我们!” “偷看……”小胖子涨红了脸,气恼地差点把脑袋从狗洞那头伸过来,“我哪里有偷看!我就在这里光明正大地趴着,哪里能说是偷看。” “光明正大,趴在狗洞旁边的光明正大吗?” 沈穗儿敲了敲张牙舞爪的小丫头,转身笑对唐六宝道,“今日你阿爹阿娘又不在家?要不要来我家用顿午饭?” 沈穗儿已经到了洛京三四个年头。她生性爽利,心思细腻,与街坊邻居相处甚是和洽。 唐六宝是唐大娘的老来子,性格莽撞蛮横了些,却也相当憨直。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为了让唐六宝有一个好的未来,他阿爹阿娘日日忙碌店里的事情,供唐六宝去自己所能的最好的学堂,而小六宝则常常独自待在后面院子里。 今天是学堂的休沐,他阿爹阿娘都关了铺子出去采买,家中只有唐六宝一个人。 他本来打算中午拿早上的胡饼随便对付一口,可是听到沈穗儿叫他,也顾不上花月那快要翻上天的白眼,急急忙忙地跑了过去。 这可是沈娘子做的饭菜!没有人能拒绝的了。 今日练武辛苦,午饭就吃把子肉。 把子肉是沈穗儿早些年最爱的一道肉食,肥而不腻,瘦而不柴,拌着米饭最是解馋。 做这道菜要选带皮的猪肉,沈穗儿买的肉好,肥瘦相间,相当漂亮。 把子肉味儿好,但是单吃把子肉多少有点单调。她将肉片、水煮蛋、青椒煸炒到表皮金黄冒泡。 虎皮青椒和虎皮鸡蛋都是沈穗儿都喜欢,但花枝却不太喜欢吃白水煮蛋,就算是煎煮过的也不行,所以不能放太多。 等给肉上过糖色后,她加入酱油与黄酒翻炒。把子肉讲究的是浓油赤酱,最好不放如一粒盐,只用酱油熬味。 而这一步,就要用到砂锅了,这可是把子肉软烂入味的关键。 葱丝姜片和特地用药材配好的香料铺底。 这香料是沈穗儿的独家秘方,层次丰富,异香馥郁,她往日用这香料做卤肉时,总是会引来许多食客闻香而来。 赤红的肉片、焦黄的水煮蛋、虎皮的青椒……但是单单这样还不够,沈穗儿弯眼一笑,又在砂锅里放入阿月爱吃的四喜肉丸、枝枝爱吃的油豆腐,还有腐竹、素鸡、豆筋、青菜、黄花菜等等等等。 最后再次倒入黄酒和酱油,小火慢慢熬一个时辰,就能出锅。 “好香好香好香!”润泽发亮的酱汁均匀的拌在米饭上,花月用筷子把肉夹断,混着米饭大朵快颐,肉香米香在唇齿间弥漫,好不过瘾。 唐六宝更是夸张,拿着筷子大口大口的吃着四喜肉丸,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盘子里的肉片,生怕一眨眼就飞走。 把子肉和米饭一起吃美味,但是偏花枝有个怪癖,就是饭菜要分的干干净净。 米粒必须是洁白无瑕的,一口下去只有纯正的米香,菜也要单放在一旁,不能带着米粒一起混在嘴里。 花枝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油豆腐,细细嚼了半晌,笑道:“这香料配得好,仔细尝着好像还有点药材的香味,不多,解腻刚刚好。” “你要是喜欢,我给你包点。”沈穗儿挑了块瘦肉,夹给花枝,却十分仔细地没有直接放到碗里,污染任何一粒白米饭。 “这还是算了,我怕糟蹋了你的好东西。” 酒足饭饱后,唐六宝和花月之间总算显得没那么气拔弩张。 帮着沈穗儿收拾好碗碟后,唐六宝快活地表示感谢,便跑出去寻周二丫玩了。 而沈穗儿则不慌不忙地取出一罐糖渍山楂,用白瓷碗装了几个,一人分了一份。 吃着酸酸甜甜的糖渍山楂,沈穗儿说道:“最近益州的火灾越发频繁严重了,而且腊月和正月都没下过雨,我和小义他们打算明天去一趟益州,得先停课几天。” “涤邪堂的人怀疑不仅仅是天灾?”花枝放下汤匙,神色略带了些凝重。 沈穗儿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见此,花枝心中微沉,不单单是为这怪事,更是担忧涤邪堂现状。 涤邪堂向来只爱用自己培养起来的人,这次出行却要拉着沈穗儿一,这实在不是涤邪堂作风。 洛京涤邪堂如今究竟还剩几人? 联想到蓝鹊的身体情况,花枝微微叹了口气。 回头画几个防身的扇面让小蓝鹊带上吧。 那些小扇面小花牌都被花枝施了神通,其中一般只会画一些花草鸟虫,画好缩小挂在腰间,精致漂亮,还能防身。 届时无论是唤出其中虫鸟拖延片刻,还是引其中花草之力防御或者治愈,再或者躲在其中暂时躲避危险,都十分实用。 这在万径山,都是千金难求的宝贝。 至于益州之事,自己还是别过多参与了……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花铺老板娘。 然而次日傍晚,小小的花铺老板娘看着万径山传来的纸条叹了口气,去学堂里揪出小花月,匆匆忙忙地朝益州出发。 “阿姐,益州的事情是千秋画境里哪位姐姐干的吗?”花月整张脸躲在妖鹰颈间的羽毛里,声音闷闷地传来。 “不是。” 想起纸条上的内容,花枝心里有一点点郁闷。 烛阴残魂……益州有烛阴残魂现身…… 怎么可能啊,花枝轻轻叹了口气。 烛阴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魂飞魄散,因果皆消。 这是她亲眼看着的。 可是如今却说有烛阴残魂现世? 且不说这是真是假,但无论是有人假冒还是有人真的有大神通凝聚并驱使烛阴残魂作乱,她都是不能忍受的…… 烛阴,也是他们能亵渎的? 花枝昂首看向益州的方向,总是柔和如春水的眸中带着冷然。 在益州上空,有铺天盖地的火灵笼罩着,她盯着这些火灵,心中快速盘算。 在如今灵力稀薄的时代,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火灵围绕。 是什么火属灵物现世了吗? 火灵珠?火系仙草? 不像啊,如今又不是万五千年前的修仙界了。 那又会是什么? 想到烛阴残魂,花枝心中微微一沉。 三足金乌 7. 益州火祸(二) 《我在洛京开花铺》全本免费阅读 “阿姐,这?”花月怔愣地看着街上情景,圆润的杏眼里闪过不忍。 益州城中,街上早已不复往日繁华,街边乞儿多如草芥,路过行人神情麻木。放眼望去,街坊鳞次栉比的屋舍前多挂有丧葬的白幡,张眼向天空看去,东北角竟然隐隐有黑烟浮现。 益州的情景似乎比传到洛京的情况要糟糕的多。 大夏曾经出过昭武、昭文两任女帝,昭武帝原本是当年大夏的嫡长公主,但是昭武帝父兄无能,烽烟四起,是昭武帝于大厦将倾之时,救大夏于四崩五裂之中,成为此界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 若论武功,昭武帝内可平定天下,外可征战四海,她在时不仅全境无宵小敢作乱,大夏的版图也史无前例的辽阔。 而其独女在昭武帝驾崩之后继任帝位,成为大夏的第二位女帝。 不同于其母在位期间的雷厉风行,文帝宽容平和,文治成就极高。 她曾组织工匠改善水车、辕犁,也曾推行造纸术、改进雕版印刷术,还制作出了肥皂、改良了牙粉。 对于政治文化上,昭文女帝更有着超前的思想。 她组织官方出版局、改制科举、补贴教育,如今几乎穷富人家小儿女都能上学堂念书。 她还在昭武帝后进一步提高了女子地位,完善女官制度,创办女医所,改善织布机、创建各地纺织分局为女子提供岗位。 沈穗儿就喜欢极了昭文帝,对其赞不绝口。 可惜昭文帝子嗣不丰,晚年时身体更是突然衰落,加上以前与昭武帝一起打天下时留下的一身旧伤,在太上皇去世后,很快就跟着走了。 最后皇位便落到了昭文帝唯一的儿子之手。 今上年幼,岁十五,朝中重臣本以为其在先帝教导下会有文帝遗风,但实际却大相径庭,手段残酷暴烈,大有将此前两任女帝所定政策尽数废除的迹象,还总是处处试图打压女子地位,曾经的女官也被逐渐罢免。 比起前两任女帝的励精图治,一心为民,今上更喜欢将目光放到朝堂之中,玩弄权术人心。 可惜几十年的欣欣向荣之势,倒是在短短两年之内,就有了倾頽的迹象。 想起洛京城中一日不如一日的龙气,又在看看眼前的惨景,花枝垂下眼睫,眸光闪过一抹讽意。 “阿月,我们去走水那处看看。” 一路往东北角走去,街上常见出殡的队伍,被火烧得焦黑的房屋每隔不远就能看到一处。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哀哭叹息之声不绝。 远比洛京所传惨烈千百倍。 世俗的皇位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无论怎么变更也影响不到万径山和涤邪堂。 他们的目光只会投向普罗大众,而非权贵之间的明争暗斗。 所以花枝也就稍稍惋惜了一下过往的两任女帝,便回转了心思,放到益州的大火上。 这频发的火灾,到底是为了什么? 最直观的感觉好像就是让百姓生离死别颠沛流离,这些对于幕后人有什么好处? 或者发生火灾的地点藏有什么玄机吗? 火灾每次也是一宅一户发生的,而不是大片的汪洋火海,虽然为益州百姓带来了许多灾难,但是街上近乎民不聊生的情景,好像有些过于夸张了。 还是得看看能不能获得更多的信息。 还未到火灾发生地,先传到花枝耳朵中的是一片嚎哭声。 放眼望去,守在火灾外的家眷竟然有几十户。 “阿伯,这是走水的是什么地方?” 花枝拦住身旁一个看上去面色还算正常的阿伯,轻声问道。 “是四味斋。这四味斋生意火爆,本来我和老刘也约了今日来此处用饭,可惜临时有事没来……幸好啊。” “不过这次涤邪堂来得及时,没几下火就灭了,我看有几个穿着涤邪堂制服的少年救出来了好多人,就是可怜了四味斋的东家。” 那老伯脸上神情复杂,凝重中混着劫后余生的轻松。 等阿伯走远,花枝略有所思的用手捻着花月衣领上的绒毛。 花月抬头看了自家阿姐一眼,悄悄夺回自己的衣领:“我听唐六宝说四味斋有一道冰雪冷元子最好,本来还想尝尝的。” “等天热了,我们去请沈姐姐做。”花枝漫不经心应着,手指点点自己的脸颊。 这是她思考时候的习惯性动作。 她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只是需要映证一下。 “我们去……” “又要请我做些什么吃食?”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花月转身一看,正巧看到高挑女子并着五个少年少女从走来,玉雪可爱的脸上快速显出一份讨好又心虚的笑:“好巧啊沈姐姐。” 花枝面上倒镇定,笑道:“是冰雪冷元子。” “这东西我会做,就是现在吃太凉了些。” “花娘子和小妹怎么也来益州了?”景枫今日换了身绛色的衣袍,手中折扇摇啊摇的,一派风流。 “来查点东西。” 花枝并没有欺瞒,但是也没明说。 涤邪堂几位少年一听便很识趣地不再多问,只有林天星执拗地问道:“查些什么?” 听到这话,花枝微微一愣,看向问话的少年。 这少年像上次来扶疏花铺时一样,也是坠在队伍最后,总是有些困顿的样子,细看下虽然面容冷淡,但目光清澈如幼童,其中是纯然的疑问与好奇,并不见什么猜忌一类的负面情绪。 倒是天然执拗。 花枝莞尔,看向正在努力和官府沟通,耳根微微泛红的绿衣少女。 她记得林长梦与林天星两人是姐弟,姐弟二人虽说性格有所差异,但是内里却如出一辙的单纯。 “长梦是木神体,最擅长医治病患。” 注意到花枝的目光,花子洛走过来,嘴角含着笑意。 “堂主对我说过前辈的事迹,不知道前辈对益州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你是小蓝鹊的徒弟?” “堂主曾教过我一段时间。” 涤邪堂少年团唯一的心眼子和花枝一人一句说得和谐无比,另外三个少年又狗狗祟祟地凑过来。 “花娘子,那天晚上堂主为什么要叫你前辈?” 问这话的是疯狂扇着扇子耍帅的景枫。 “花姐姐,堂主都叫你前辈了你是不是很厉害?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打架。” 问这话的是扎着鲜艳发带,可怜兮兮望着花枝的公孙义。 “查些什么?” 复读机一般的林天星依然执拗地看向花枝,眼里全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