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谲世界,我欲夺图修仙》 第一章 诡谲桃源镇,风雨飞鱼服 大漓国,大统三十六年,春。 朝廷颁下圣旨,封太上真师晏子清为国师。 天下震动。 翌月,滁州,凤仙郡。 傍晚,风雨如晦。 四名精壮汉子正快步行走在官道之上。 忽闻得,蹄声如雷。 十数健马从远方呼啸而来。 暴雨随之落下。 将天地连接成一线。 健马破开雨幕,倏忽间已到跟前。 四人吓了一跳,慌忙跳开躲避。 其中一人低声道“是镇抚司的人。” 他素来眼尖,一眼就看到马上骑士黑色罩袍下面的红色飞鱼服,且腰间皆挎着绣春刀。 这些人奔行甚急,转眼已不知所踪。 “他奶奶的,世道险恶,镇抚司的狗子还来兴风作浪。” 一名粗肥汉子狠狠吐出一口唾沫。 为首之人连忙道“噤声,这些朝廷鹰犬耳朵很灵敏。” 粗肥汉子哼了一句“风大雨大,我就不信他们能听见。” “是吗?” 就在此时,四人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宛若一条毒蛇在吐信,让人不寒而栗。 “谁?” 四人慌忙拔出佩刀,背靠背站成一团,显然配合无间。 “辱我镇抚司者,死!” 四人所站地面猛地炸开,冲出一条人影。 剑光四分,四颗人头冲天而起。 无头项腔喷血不止,半天才倒地不起。 来人全身也是藏于罩袍之内,只有细心观察,才可看见罩袍内也有一袭紫色飞鱼服。 他完全不理倒下的尸体,凝视远去的健马,冷哼道“没想到此地下面竟有树妖,坏我大事。看来不能潜伏地底追踪了,幸亏天降大雨,我水遁之术虽然尚未熟练,但也能发挥七八成,只要在桃源镇追上他们,就行!” 说罢,身影化成一股水流,片刻间已消失无踪。 轰隆! 一道霹雳划破长空,映出其中一名骑士苍白的脸庞。 雨水不断冲涮着殷单冷峻的面颊,从衣领渗了进去,冰寒彻骨,让他的肌肤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薄薄的罩袍根本挡不住瓢泼的雨水。 身处同伴之中,他却没有半点熟悉的感觉,甚至觉得非常陌生。 谁也不知道,这副躯壳之内,竟然藏了一个穿越者的灵魂。 真正的殷单,早在半天前,就在山林间方便时被毒蝎螯中而亡,而眼前的殷单,却在同一时间占据了这副身体。 “编剧,短剧,加班,过劳死......”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展露了他悲催的一生,他有点同情和他交换灵魂的另一个殷单了。 “希望你在我的世界过得舒适一点吧。” 叹息归叹息,他还须面对更险恶的这个世界。 通窍境中期武者,居然连毒蝎的一击都受不了,直接挂了,可见这方世界多么险恶。 正在胡思乱想间,前方带头之人高声道“已进入桃源镇,大家小心!” 声音沉稳,即使在倾盆暴雨之中,也仿佛在耳边响起似的,立时将殷单的心思拉了回来。 怎么说,也先要保住自己再说。 任务的讯息也回想起来了。 桃源镇,上报五级诡谲,镇民失踪。 镇抚司下辖五卫,镇魔卫镇压诡谲,穿红色飞鱼服;巡城使护佑京师,穿黑色飞鱼服;经历司编辑档案,穿白色飞鱼服;缉事厂专管诏狱,穿蓝色飞鱼服;还有最神秘的机宜司,听说负责各国细作,非常隐蔽,穿紫色飞鱼服。 其中镇魔卫、巡城使、经历司归南镇抚司管辖;缉事厂、机宜司归北镇抚司管辖。 滁州有镇抚司千户所,当收到消息后立刻派出一队镇魔卫前来桃源镇。 带头的曹百户乃是固基境修为,一身横练功夫无人能敌。至于其他人,由两名总旗率领,皆是通窍境后期。 进入桃源镇后,健马的速度稍稍放慢,桃源镇报信中并没提及诡谲有什么手段,总之,小心一点不为过。 曹百户冷冷道“你们听好了,都给我打醒十二分精神,莫要给我丢脸。” 众人应了一声。 两名总旗接令,分别带领自己的一队人从镇子的东西方而入,而曹百户艺高人胆大,带着两名小旗穿过一条木桥,从南而入。 至于北面,则是高山,无路可进。 殷单跟着自家的队长,姚总旗姚立,纵马踏进了西街。 雨水不断落下,将街道泼洒得干干净净。放眼望去,左右两侧店铺大门紧锁,整个小镇,除了沙沙的雨声,竟无半点声响。 一名小旗狐疑道“镇上的人死光了吗?怎么没人点灯。” 殷单这才发现,小镇乌灯黑火,所有屋子没有一点灯火。 此时已到酉时,本来是吃晚饭的时候,可平时熙熙闹闹的小镇如今就像是一座死城似的,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作为镇魔卫的一名缇骑,殷单来过桃源镇多次,其时街道上人来人往,上演着各种人间悲欢离合,如今,都没有了。 “搜!” 姚总旗铁青着脸,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殷单与另一名缇骑一左一右,撞开一堵大门,手执绣春刀,闯了进去。 这是一家酒楼,似乎已经打烊,凳子悉数反盖在桌子上面,很明显已经打扫过了。 一道闪电划过,借着光亮,两人迅速将店内陈设扫了一眼。 没人。 殷单本来还以为,镇子上的人不是失踪了,而是为了躲藏诡谲缩在了角落,可如今这么一看,竟然猜错了。 看来,偌大的一个镇子,已经没有活人。 两人面面相觑,退了出来。 另外两名搜索一家绸缎庄的人也退了回来,看他们的表情,也没有寻着有人。 姚立仍是问道“有什么发现没有?” 其他三人都摇了摇头,只有殷单举起一根手指,道“百总大人,桌面上积了一层灰尘,他们似乎关门起码有两天了。” 姚总旗微微点了点头“做得不错。” 听到他的赞赏,其他三人的脸上顿时露出微不可察的不自然表情。 都是一同进门的,自己找不到蛛丝马迹,殷单却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这观察能力,比其他人强了不是一丁半点。 殷单脸上却是无喜无忧,怎么说自己也是编剧出身,就算不写侦探,可也在柯南、金田一身上学了不少呀。 姚立沉吟道“我们是昨天傍晚接到消息的,今天早上一早出发,来到这里刚好一天一夜。看来,这镇子发生诡谲事件已有一天才上报上来的。” “走,咱们进胡同。” 街道两边是店铺,只有胡同里住人,姚总旗是想找出活人,问清楚来龙去脉。 留下两个人看马,其他人鱼贯进入了其中一条胡同。 厚实的青云靴踩在雨水之中,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脚步声。 民间有俗语青云靴至,生不如死。 意思就是脚蹬青云靴的镇抚司只要来到你家,不是将你打入诏狱,就是消灭你家的诡谲。 诏狱要你命,诡谲也要你命,更可怕的是,镇抚司也要你命! 来到的第一家是绸缎庄的后院,平时这里既是织布的、染布的工场,也是老板和伙计住的地方,怎么说也有十来人居住。 嘭! 殷单飞起一脚,木门门闩顿时被踢断,大门中开。 姚立一挥手,一行人分开左右,冲了进去。 院中立着不少木架,架子上皆是染好晾晒的布匹。此时大雨滂沱,这些布匹就这么挂在院中,放眼望去,青红皂白,如同招魂的幡旗,让人不寒而栗。 缇骑们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刀锋掠过,已将架子削断,沉重的湿布方才砸在地上,激起一大串水花,露出了大院真容。 大院分东西厢房,东家住东厢,伙计住西厢,都是大门紧闭。 不等姚立下令,缇骑们已经冲进了厢房之中,将里面翻了个底朝天。 “没人。” “我这里也没人。” 房门都是从里面反锁的。 就是说,所有人是在房里消失的。 殷单紧咬下唇,右手五指发白,没想到刚穿越的第一起任务就是这么奇诡。 而这,不过仅仅是五级诡谲罢了。 可见一至四级更是难以想像的恐怖。 姚立也是阴沉着脸,道“退出去!” 一行人退回胡同,皆是不发一言,等待下一个命令。 “上马,去官衙。” 官衙中有两名夜行司的人,与镇魔卫一样,皆能降魔捉妖,不过,他们隶属于国师,与镇抚司天生对立。 要不是真拿不定主意,姚总旗也不想与夜行司打交道。 就在此时,忽听得一声惨叫,震彻夜空。 “不好,马三有事。” 马三就是留下看马的其中一人。 姚立手一翻,手上已多了一把伏魔弩。 在他的带领下,六人向着来路飞奔而回。 回到牌坊之下,只见八匹健马嘶叫不停,四蹄乱踢,显是受了惊叫,而留下的马三和冯胜二人,则一死一失踪。 死的是马三,脖子被砍断,身首异处,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冯胜则不知所踪。 寒意如毒蛇般爬上了殷单的后背,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 其他人也是脸色铁青。 他们的身手与马三、冯胜差不多,不过短短半刻钟,就失去了两个同僚,叫他们如何不害怕。 姚立同样心头大震,可作为队长,他不能露出惧怕的神色。 翻身上马,大声喊道“咱们去官衙。” 殷单走在最后,右手往马三腹中一摸,似乎取走了什么东西,接着上了自己的那匹马,紧随姚立而去。 第二章 风雪夜归人,夺图少年郎 无人知道,此时的殷单是何等紧张。 俗话说,作贼心虚。 如今,他的怀中,多了一幅画。 那是从马三丹田里攫出来的,可以说是无中生有,也是殷单来到此界的唯一依仗。 马三的本命图【客途秋恨图(灰)】。 被夺走了本命图的马三,精气神顿泄,尸体萎靡不堪,蜷缩在地上如同一只风干了的大虾米。 殷单策马驱驰在众人身后,脑海里却回想起穿越的那一刹那。 那一刻,意识处于迷糊之中。 却见白茫茫一片,有一仙人,法相巍峨,于混沌之中,取白雾作画,画出天地,画出日月星辰,画出风雨雷电,画出山河湖泊,画出亿万生灵。 无数幅画,飘飘落落,散于世间,终成一世界。 【乾坤社稷图(圣)】。 殷单顿时醒悟,这片地界,原来只是一幅画。 道法真谛,尽在画中。 故此,天下有潜能修道之士,丹田中皆有一画,名曰【本命图】。只有将【本命图】修至巅峰,方可成为棋手,与天对弈。 而最终脱离樊笼的关键,就要拼回原来的那幅【乾坤社稷图(圣)】,将芸芸众生尽归怀中,成仙得道。 他自己的本命图乃【风雪夜归人(灰)】大雪纷飞,野外一片雪白,有一位旅者手持竹杖、头戴斗笠,艰难地在雪地中跋涉。 前行的目标,乃是面前一间简陋的茅屋。 画面平平无奇,也注定了原主一生的平凡与普通。 而他观察过其他人的本命图,只有姚立的【铁臂神将图(灰)】让他有一种悚然之感,其他各人,皆是普普通通。 姚立,通窍境大圆满,本命图的【铁臂神将】两肩隐隐已长出双臂,要是他晋升固基境,必然变成【四臂神将图(白)】。 本命图乃修士之根本,与修士同生共死,密不可分。 可殷单来自异界,既承载了原主的本命图,也获得了另一种能力 夺图! 夺走他人之图,为已所用。 至于使用之法,殷单尚未了解,也不敢在此时试用,只能将画卷收入怀中,待有空时慢慢尝试。 ------------------------------------ 还未见到诡谲就少了两个人,姚总旗怒气遽生,一股邪火无处发泄。 他胯.下座骑就受苦了,被他两鞭扇在马臀,疼得咴咴直叫。 桃源镇不大,转眼已到官衙。 官衙同样大门紧闭,也不知里面是否有人。 他驻马等了一会儿,殷单等人方才来到,他们的座骑不及总旗的神骏,故此慢了一步。 “走,咱们进去。” 将惊慌的马匹强硬捆在系马桩上,姚立大踏步走上台阶,一脚踢出。 这一脚蕴含了他的怒意,力道雄猛。 嘭! 大门四分五裂。 殷单等人暗暗咋舌。 不是他们踢不坏这门,而是这门是官衙大门,自己可不敢这样子踢。 姚立刚待进门,忽然眼睛一眯,侧身一让。 一道青色身影猛然从门内冲出,速度之快,吓了众人一跳。 待人影掠过时,姚立伸出一脚,轻轻一绊,那人猝不及防,立时飞了出来,啪的一声摔倒在地,下巴狠狠磕在了坚硬的石板地上,摔出了两个门牙。 刚好摔在了殷单面前。 看着他疼到扭曲的脸庞,殷单也不禁抽了抽嘴巴。 这一下,肯定非常疼。 “是夜行司的人。” 缇骑李云召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瞧得真切,这名夜行司的御灵使眼窝里两个窟窿,显然不见了眼珠子。 殷单则是轻叹了一声,道“他的耳膜也捅穿了,听不见了。” 失明,失聪,这名可怜的御灵使艰难爬了起来,发出一声声咯咯咯的怪笑。 他伸长脖子,两个空洞洞的眼窝不断在殷单面前打量,破锣嗓子响起 “不要叫我,不要回答,我不是封一山!” “我不是封一山!” 他面露狰狞神色,翻来覆去只说着这句话。 很明显,他就是封一山。 漫天的暴雨,失常的疯子,诡异的笑声,让众人心头之上,蒙上了一层阴霾。 难道只有失明和失聪才能避过诡谲吗? 在场的镇魔卫皆是老手,不约而同想到了同一种可能性。 顿觉毛骨悚然。 “进去!” 姚立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迈进了官衙。 镇抚司的人不再理神经兮兮的封一山,鱼贯而入。 姚立一挥手,道“分头找!” 说罢,带着一人当先走向大堂。 除了他这个总旗外,还有两名小旗,也是各领一名缇骑走向东西两院。 殷单默默跟在小旗伍瑾后面,将注意力发散开去,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诡谲杀人手段防不胜防,任何心虚、惊慌、胆怯、怯懦的情绪都有可能会导致第一个被诡谲攻击。 在镇抚司里面有一句话,让殷单深以为然,一直奉为座右铭。 “听着,别指望任何人!” 镇抚司里,一个萝卜一个坑,大规模招揽人才还是在五年前,对付白骨真人那一次。 殷单也是那一年加入的镇抚司,从一名散人成为了人人艳羡的镇魔卫,可谁又知道,那年加入的新人十不余一,皆战死在讨伐白骨真人的还魂洞内。 每年想抱住镇抚司大腿的人数不胜数,故此,朝廷下令,只有战斗减员方可补人,免得让某些官员吃空饷。 而无论是谁,哪个没有几个亲朋好友的,要是殷单死在了外面,最开心的莫过于他同组的同僚,因为,他们能在外界消息不对等的前提下,把自己人先安排进来。 例如,这次马三和冯胜减员的话,姚立必然已经在心里拟好名单,只要一回到滁州城马上就可运作。 伍瑾走在前面,他微微躬起的后背显示着他正处于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煞气从他身上散发开去,如同实质。 本命图【恶猫咆哮图(灰)】,伍瑾能修炼到通窍境后期,靠的是自身的机警和谨慎,就如同一只野猫似的,对危机的预警异常灵敏。 不过,猫这种动物,灵敏有之,机警有之,但缺少勇气和毅力,故此,殷单判定,伍瑾的修为上限必然不可能太高。 两人一前一后,皆没有交谈的兴致,伍瑾领着殷单走进了东厢,那是一个小院,正是两名夜行司居住的地方。 院中有打斗过的痕迹,树枝断裂,花盆翻侧,就连院中荷花池,也有一抹细微的血渍尚未被雨水冲去。 伍瑾半蹲在地,用刀尖撩起那丝血渍仔细观察,半晌才道 “这是人的血渍。” 殷单思忖了一会儿,方才缓缓说道“这里的景况不像是打斗造成的,依我看,这是封一山自挖双目、捅穿耳膜后,剧痛之下才造成的。” 伍瑾抬头“你说,封一山是自己挖掉的眼珠子,捅穿自己的耳朵的?” 他的眼神近在咫尺,直勾勾盯着殷单,让后者心底发寒。 更可怕的是,伍瑾的瞳孔竟然是竖瞳,泛着幽幽的蓝色光芒。 这是伍瑾的精神力放到最大的状态。 殷单重重的点了点头“不错,我观察过封一山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指甲缝里有白色的晶状体,很明显就是自挖双目留下的。既然他有勇气自挖双目,那捅穿耳膜也不可能假手于人。” “你看,此处的破坏手法不像是打斗,应该是一个人发了狂后乱打乱踢造成的。还有,荷花池边有一些凌乱的脚印,这是发狂的那人掉进了水里,又冲了出来,才会踩得到处都是脚印。” 他说的一板一眼,伍瑾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院中没有其他线索,两人于是走向了厢房。 一间厢房房门大开,另一间厢房却是大门紧闭,一张一合,不知何故。 两人先进打开了的那间房。 房间布置雅致清幽,墙上挂着道袍,桌上还点有檀香,一看就是修士的居所。 可惜,如今房内一片凌乱,家具全部打翻在地,那支名贵的檀香也被踩成粉碎,印出无数脚印。 “这是封一山的房间。” 殷单认得那些脚印。 伍瑾点了点头,同意他的看法。 可封一山为什么会突然发狂从房间里冲出去呢? 殷单陷入了沉思之中。 忽然间,前方正在低头寻找证据的伍瑾猛然全身绷直,如同一只受惊的野猫。 “殷单,过来。” 他的声音似乎从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激动和兴奋。 殷单条件反射,正想回应,蓦地,脑海里竟然莫名浮起了封一山那诡异的笑容和呢喃语声 “不要叫我,不要回答,我不是封一山!” “不要回答!” 话到嘴边,他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直勾勾看向前方的伍瑾,右手不自觉搭在了刀柄上。 水珠顺着发梢滴在空洞的房间里,给这诡异的气氛增添了一丝噪音。 伍瑾慢慢回过头,脸色铁青,死死盯着殷单的脸,一字一句问道“你为何叫我?” 他的右手,同样搭着刀柄。 殷单道“我没有。”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碰,均试图在对方目光中找到对方说谎的语气,丝毫没有避让。 殷单知道,眼神不能退缩,伍瑾现在的瞳孔转化为竖瞳,正处于高度戒备状态,要是自己的眼神稍稍闪缩,必然会迎来一抹刀光。 有杀错,不放过,乃是镇抚司的宗旨。 第三章 凄风遇诡谲,冷雨逢杀手 诡谲,非人非鬼非妖非魔非精非怪,不可名状,就连官方也没有确切的解释。 它们出现的成因成谜,消灭的方法也大不一样。 对于诡谲,官方仅能靠它们的影响力和杀伤力来勉强区分等级,分为一至六级。 六级最低,一级最高。 六级,毫无杀伤力,会让生灵感到恐惧,仅此而已。 五级,手段单一,伤害能力极低。 四级,杀伤能力显著提高,但面对等级高一点的修士就后继乏力,如今桃源镇的诡谲就是这级别。 三级,已经能影响一座大城的运作,甚至会让大城中所有生灵轻易消失。 二级,影响国运的诡谲,非大能之士无法镇压。 一级,到了这级别,就是整个位面的悲哀,以官方的记录,仅在一万五千年前出现过一次,差点让所有生灵全部消失。 -----------------------------大漓国讲武堂 伍瑾森冷的目光在殷单身上游走,以他的听觉之敏锐,刚才确实听到殷单的轻声呼唤,可他能爬到小旗这一位置,靠的就是机警和小心。 尤其在对付诡谲之时,更是连直属上级也不能相信。 要是殷单已被诡谲上身的话,他会毫不客气,一刀将对方了结。 就在此时,两人耳边同时传来一声巨喝 “闪开,他已经入魔,让我来!” 声音雄浑、有力,正是曹百户。 殷单身体往右一移,正想回应“是”,却见伍瑾同样移向右边,不禁心中一动,那个“是”字又吞回了肚子。 同时,他眼前的伍瑾也是狠狠吞了一口唾沫,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也听到了曹老总的喊声?” 两人不约而同大声道,瞬间清醒过来。 “诡谲来了。” 这桃源镇的诡谲竟然是靠呼唤来让人消失的! 一想到这,两人脸色大变。 怪不得全镇的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怪不得封一山会自戳双目、自捅双耳了。 就连以谨慎著称的镇魔卫也差点着了道,更别说普通人了。 只要诡谲模仿当事人的至亲、好友、上司、孩子在耳边突然来一嗓子,只要轻轻应了一声,就会在原地消失。 杀伤力这么厉害的诡谲,真的只有五级吗? 殷单心里暗暗叫苦。 昨天桃源镇上报的时候,可能诡谲只“消灭”了几个人,所以桃源镇才会上报五级,而如今看来,此等伤害力的诡谲,不是三级就是四级,而三级诡谲,就不是一个区区的百户能摆平的了。 “咱们快出去。” 伍瑾也想到了其中关键,如今当务之急,首先要找到两位总旗,再联系上曹百户,离开桃源镇再说。 至于擒获这头诡谲,就不是他们几个人能解决的了。 两人一前一后冲进雨幕,正待纵身离开,倏地,伍瑾心中警铃狂响,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一道雨水之中。 骤眼看去,那道雨水平平无奇,与其他雨水毫无分别,可伍瑾动态视力极佳,竖瞳赋予了他捕捉猎物的能力比其他人强了好几倍,他一眼就看出来了,那道雨水在移动,横向移动。 太快了! 伍瑾心念电转,绣春刀从下而上,刀芒掠过,如残雪一现。 叮! 微不可察的碰击声,在暴雨中毫不清晰,可伍瑾却眼睁睁看着一道水花被刀光劈成了两半,径直刺向了他的左右心室。 飕,飕! 血光迸射,伍瑾的尸体立时倒飞出去。 堂堂通窍境后期修士被一招了,对方到底是人是妖还是诡谲? 殷单心头大震,不加思索,双手连环掷出四枚轰天雷。 镇魔卫人手标配。 轰隆隆! 火光冲天而起,炸碎无数水花。 殷单不指望这些轰天雷能伤人,毕竟,一招能解决通窍境后期修士,至少也是固基境了,以自己那浅薄的修为,一个照面就能打道回府了。 故此,四枚轰天雷甫一掷出,他已经倒飞开去,脚尖轻轻沾地,立时纵身跳出了院子。 逃! 右手同时在空中一抹,一张【灵光伏魔符】贴在了院门之上。 光华一闪而过。 此符不能挡追兵,却能挡一挡诡谲,也是钦天监研究出来的其中一项成果。 对付杀手,一枚轰天雷威力并不大,但四枚呢? 轰天雷爆炸过后,其中蕴含的微弱雷电之力从雨水中掠过,带出了一道身影。 阴冷的目光,瞳孔竟然和死去的伍瑾一样,同是竖瞳,只不过,与伍瑾凶厉的眼神相比,此人眼神透露出来的是阴狠、冷血,如同一条毒蛇。 “要不是我水遁未能练得完全,你能跑得了?” 他伸出长舌,在空中轻轻一舔,感觉着残留在雨中的那点雷电之力,舌头发麻,更觉兴奋。 此人赫然是路中伏击四名武者之人,被炸掉外衣后露出的一身紫色的飞鱼服,在暴雨中尤其明显亮眼。 “晏道平,你敢诓我?” 蓦然,耳畔响起炸雷似的一声怒喝。 即使晏道平早有准备,依然被唬得愕然回头,差点失声叫道“叔祖!” 却见颈中闪过一道彩光,将他快要破防的情绪立时拉了回来。 “诡谲?” 实在没想到,自己已控制好情绪,也早有心理准备,依然差点被一波送走。 幸亏颈中挂着叔祖送的那条玉坠,关键时刻保了自己一命。 在晏家,晏子清就是家族的天,家族的神,一言能决人生死。 在外面,晏子清一付得道高人模样,可晏家的人都知道,这位神仙般的人物其实喜怒无常、杀人无数。 人人畏之如虎。 故此,晏道平才会在猝不及防之时,差点中了诡谲的道。 他嘴角轻轻一抽,脸上露出狰狞之色“没想到叔祖真试验出来了,可惜,桃源镇还是太小,试验对象不够,要是放在滁州城就好了。” 他转头盯着殷单逃去的方向,冷冷道“好小子,算你走得快,我先毁灭证据,再来寻你。” 说罢,他回身走到那间关闭的房屋之中,一脚踢开。 在门前,踌躇了半晌,方才咬牙进入。 东厢房打斗连连,还动用了轰天雷,早惊动了其他人。 殷单刚逃出去,迎面撞到姚总旗等人,倏忽而至,将他团团包围。 姚立扫了他一眼,冷冷问道“发生何事?伍瑾呢?” 殷单道“遇上诡谲了,还有一名高手,一招解决了伍大人。” 说罢便将方才发生之事悉数告之。 四人大惊。 另一名小旗韦室道“姚大人,诡谲手段难测,又有旁人居心叵测,请大人立刻放出求援烟花,待百户大人前来,再收拾诡谲和宵小之徒。” 此乃老成持重之言,姚立自然应承。 他从怀中取出烟花,手指轻轻一搓,烟花点燃,直飞冲天。 蓬! 即使在漫天风雨中,依然将无边压抑的夜空照出一片亮堂。 第四章 诡谲巧追魂,杀手轻夺命 本命图,修士之根本。 除了钦天监特制的问仙镜,能照出修士的本命图外,除非修士自己主动告诉,否则没人知道他人的本命图。 殷单是特例。 -------------------------- 就在烟花升起的那一刻,东厢房同时传来一声巨响。 就连殷单等人脚下,也不由自主晃了一晃。 他心思缜密,立时醒觉“有人在销毁证据!” 姚总旗一咬牙,高声道“随我来。” 韦室见总旗身先士卒,第一个冲进了雨幕之中,不由跺脚轻叹,只能跟上。 他在基层混了一辈子,今年四十有五方才混到了一个小旗,只想安稳熬到致仕那一天,可姚立不过三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之时,跟着对方,真是立功容易,挂也容易。 该找门路换个位置了,经历司也不错。 韦室心里思忖,脚下却不停,转眼已追到姚立身后。 冲进东院,伍瑾那无头尸首孤独地躺在冰冷的地面。 众武官鱼贯从尸体上跨过,无人对这位曾经的同僚多看一眼。 战场中,考究的是铁血的意志,而不是儿女情长。 看到未曾进去的那间房变成了一堆废墟,殷单心里大喊可惜,要是第一次进的是这房间就好了,起码能挖到一些证据,如今所有东西都埋藏在了废墟之中,要是平素还可以组织民工前来挖掘,可强敌环伺,谁也不敢保证会遇到什么情况。 五名武官,五把绣春刀,木然站在大雨之中,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无力感,以经验判断,有一股势力,正无形的控制着大漓国的运势,更不惜以普通百姓的性命作棋子。 而他们这些镇抚司的人,甚至连棋子也算不上,仅仅不过是工具罢了。 “退!” 姚立终于确定,此番无功而返,必须联系上曹百总和另一名总旗,才有翻盘的机会。 “殷单,取走伍小旗身上之物。” “喏!” 殷单口头应道,心中大喜。 镇抚司的腰牌至关重要,不能落于旁人之手,否则,让人拿去为非作歹,镇抚司就要背大锅了。 适才,马三的腰牌早被姚立取回。 殷单走到尸体旁边,弯下腰身。趁他人不注意,顺手便将伍瑾的本命图一并撕了下来,藏于怀中。 做此事的时候,他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处于高度警觉之中,对于其他人来说,夺图行径,好比魔修,要是让人发现,必无幸理。幸亏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建筑物和雨水之中,无人关注一个小小缇骑居然敢在他们眼皮底下动手脚。 “腰牌到手了。” “好!撤出此地。” 姚立手一招,五人从原地退了出去。 走在最后的缇骑李云召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听见姚立喝道“李云召,你与殷单留在此地,提防诡谲。” “喏!” 李云召应了一声,却没料到,所有同僚忽然同时回过头,惊讶地看着他。 “我怎么了?” 李云召全身剧震,喉头却咯咯作响,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雨水从他的头上直泼下来,竟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毫无阻拦,一贯到底。 卜。 清脆的声音响起,如同一个气球破裂,李云召的身影在惊慌失措中渐渐变成了虚幻,然后迅速消失在了雨水之中。 就好像这个人一直都没有存在过似的。 所有人在那一刹那就好像被点了穴似的,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无力援手。 另一名缇骑张从客更是不堪,直接跪倒在地,拼命呕吐。 姚立深吸了一口气,拼命压住自己同样暴跳的心脏,缓缓道“从现今开始,所有人在离开桃源镇前,不能回应任何人,包括上司。” 没人回应他。 没人知道李云召听到了什么,可他临消失前的那句“喏”可是言犹在耳,这很明显是诡谲模仿上司向他下达了命令,真是防不胜防。 殷单也是后怕不已,他方才注意力都在思索如何摸走伍瑾那幅本命图,要是下达命令的不是姚立而是诡谲的话,他已经交待在此了。 张从客嘶声叫道“百户大人呢?怎么还不来?难道桃源镇只剩下咱们这几人了?” 一连几个问题,没人能回答得上来,诡谲防不胜防,再加上有人伏击,有心算无心下,曹百户和另一队人能不能活下来都成问题。 “嘻嘻,你们走不了了。” 阴冷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如同一条湿滑的毒蛇。 “谁,滚出来!” 姚立右手倒持绣春刀,左手举起伏魔弩,嗖的一下就射了出去。 弩矢没有射中人,打在了一棵树上,尾羽兀自微微颤动。 当听到殷单说杀手能以水遁攻击,众人就已经将注意力放在雨中,就算是修为再高之人,所过之处也必然有水路痕迹,瞒不过这群身经百战的武官。 可姚立依然没射中。 殷单瞧得真切,一颗石头从远方袭来,改变了水势形状,故此姚立才会失手。他大声道“杀手诡计多端,大家小心。” 话音刚落,又有数块石头从远处射中,又快又狠。 众人不敢挡架,侧身躲过。 猛然间,姚立心中警铃大作,他向着刚呕吐完站起来的张从客大声道“小心脚下!” “脚下?” 未等张从客反应过来,地面炸开,一条人影冲天而起,已带走了张从客的人头。 杀手换上了另一件黑色罩袍,裹得自己严严实实,仅露出一双阴狠至冷的眼睛。 “南镇抚司,不外如是。” 此人甩掉人头,身形立时化成一串水流,咻的一下,又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姚立骇道“水遁之术?土遁之术?” 没想到,杀手不仅会水遁之术,还掌握了土遁之术,转瞬间就击杀了一名缇骑。 如今没空再问责殷单消息错误了,那人实力远在众人之上,还要选择逐个击杀,显然埋身肉搏不是他的强项,要是他自恃修为高就一挑四的话,姚立自问还能以命搏命将对方的命留下来。可杀手选择了暗杀,他们就非常被动了。 韦室也是方寸大乱,现在就剩下他们三人,不仅对付不了诡谲,很可能一个杀手就能让他们全身覆没。 “如何是好?姚大人,请给个章程。” 姚立脱口而出“老子还有毛线个章程,各自逃生去罢,能活一个算一个。” 说罢,撇下两个目瞪口呆的下属,右足一蹬,已与杀手背道而驰,往另一个方向纵身跃去。 韦室也是反应够快,他身形一闪,已消失在原地。 “你姥姥的!” 殷单难得骂了一句脏话,他修为最低,反应最慢,可选择的逃生路线却让人大跌眼镜。 东厢房。 第五章 惊魂逃生路,团灭何处家 通窍境修士的本命图仅仅是摆设,对战力的辅助性几乎忽略不计,而本命图却又影响着修士的性格。(例如伍瑾的《怒猫咆哮图(灰)】,主人的性格就与猫极其相似。) 只有修为到了固基境,本命图才会增强主人的实力,甚至开始质化。 境界越高,本命图发挥的作用越大。 ---------大漓国讲武堂。 殷单选择东厢房,不是慌不择路。 诡谲虽然神秘莫测、防不胜防,但手段单一,只要咬紧牙关不回应,就不会中招。 而那名杀手对他来说,才是最凶险的存在。 要是对上了,绝对是秒杀。 其他两队人至今没有消息,也没有放出求援讯号,估计已经遭遇不测,如今唯有靠自己了。 不敢上屋顶,怕被盯上。不敢进屋子,怕留下水渍。 他低着头,将速度提升至极速,不断辗转腾挪。 由于速度过快,雨水迷糊了他的眼睛,他仅靠些须阴影去判断前方路向,以免撞上什么东西。 啊!!! 惨叫声从后方传来,那是韦室临死前的声音,这位一直小心谨慎的小旗,还是逃不过杀手的追杀。 听到惨叫声,殷单的速度更快了。 刚跨越一道院门时,忽然,耳边传来曹百户的声音“站住,镇抚司没有临阵脱逃之辈。” 声音冷峻,蕴含着上司的怒意,乍一听,差点就让殷单打了个趔趄。 他咬紧牙,不管不顾,径直冲进了后花园。 此处本来有花卉无数,争奇斗艳,蝴蝶飞舞。可两日没人打理,加上风雨交加,这些花卉已全部凋零,仅剩花托在暴雨中摇曳飘零。 殷单不敢从花泥中穿过,因为会留下脚印,故此,砖石铺就的小径就是他逃生之路。 脚尖轻轻一点,数十步已越过了花径,眼看后院围墙已近在咫尺,不由喜出望外。 “大郎,开饭了,回家罢!” 就在此时,一声轻唤在耳边响起。 那是母亲的叮咛。 母亲已去世多年,子欲养而亲不待,一直是殷单的心病,十数年未听闻过母亲的声音,乍一听到,殷单只觉热泪盈眶,然后纵身一跃,翻出了围墙。 “他姥姥的,差点又中招。” 殷单长长吁出一口气。 幸亏躯体是旧主的,灵魂是穿越的,要不然,刚才那声叮咛就已经让他破防了。 没想到,此地的诡谲还能捕捉到人类的记忆情感,真可谓是大杀器。 也幸亏自己的记忆不属于这世界,要是诡谲模仿的是他穿越前的亲人的话,不必想他已经沦陷了。 至今,他还不知道这头诡谲长什么样子。 吼! 狂吼声在左后方十余里处响起,那是姚立和杀手动上了手。 他猜对了,杀手的第一目标不是自己,自己还有逃生机会。 稍稍辨别了方向,往牌坊而去。 两个倒霉蛋冯胜和马三的坐骑还系在牌坊,找到马,是他唯一的机会,要是单凭双腿的话,他是绝对逃不过有水遁和土遁之术的杀手的。 转眼跑至大街,眼看牌坊就在街尾,殷单心头大喜,往前直冲。 “找到你了。” 冷笑声响起,一道水箭远远射来,势如破竹。 水箭离他还有一里地,可依然迅猛疾急,不啻飞箭。 姚总旗没了。 他心底一黯。 整队人全军覆没,只留下他这个战力最差的小小缇骑。 死局。 想到这,他脸色铁青,脚下一顿,已停住了脚步。 再冲过去已无必要,因为,对手速度极快,转眼已站在前方瓦顶之上。 同样一袭黑袍,整个人藏在罩袍之中,仅露出一对阴冷的眼睛。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殷单一眼,冷笑一声“你还跑得了?” 殷单深深吸了一口气,收拾心情。 他是死而复生之人,虽然珍惜生命,可事到临头,他倒看得很开。 对手打量着他,他同样打量着对手,除了眼珠子外,此人整个人藏得严严密密,看不出什么身份,直到, 那双靴子。 青云靴? 装作不在意的道“北镇抚司的人?缉事厂还是机宜司?” 那人一怔,接着大怒道“你问得太多了。” 说罢,身影一闪,已消失在原地。 紧接着,两道水箭分别射向殷单脑袋和腰腹,其势迅急。 殷单暗叹一声,我命休矣。 闭目待死。 正在此时,一声凛喝响起“小子,南镇抚司之人不会引颈待戮。” 竟是曹百户。 殷单苦笑,怎么连诡谲也来分一杯羹,或许,死在诡谲手上也不错,于是应了一声 “是!” “是你个头,滚开!” 耳畔响起一声怒喝,将他一脚踢翻。 两道水箭擦着肩膀射过,打在满是积水的地面,如同扔了两个震天雷。 殷单满头满面都是水,霎时间反应过来,真是曹百户赶来了,不禁大喜,连忙翻身跃起。 只见一条凛凛大汉屹立原地,雄壮的身躯,虎颌赤须,一双蒲扇般的大手尤其突出,据说曹百户五岁时就已经能手撕虎豹,可谓力大无穷。 在殷单的角度看去,一阵心神恍惚,他被曹百户的本命图给深深吸引了。 一道澎湃的江水之中,一个巨人露出精赤的上半身,仰天咆哮,他的双手,紧握着一条赤红巨蟒。 蟒身如虬,眼如铜铃,身上泛着赤褐色鳞甲。 可这条巨蟒被巨人掐得死死的,正在疯狂挣扎之中。 整幅画卷煞气外溢,巨人的凶恶,巨蟒的垂死挣扎,皆栩栩如生。 本命图【大巫斗赤蚺(白)】。 “好凶猛的本命图。”殷单心中一阵激动,“要是这幅本命图落在自己手上就好了。” 真是图比图,比死人,想想自家的【风雪夜归人(灰)】,再比较下曹百户的,顿时有一种人家生在罗马,自己出生牛马的荒诞感。 “曹大人,终于等来你了,姚大人他们,全都为国捐躯了。” 兔死狐悲,殷单心下一阵恻然。 “嗯,我都知道了。所有人全都阵亡,如今唯剩你我二人。” 曹百户淡淡应道。 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个毒蛇一般的男人。 殷单一愣,脱口而出“难道除了他,还有其他杀手?” “就是我咯!” 背后响起一声女子轻笑,笑声里带着一丝妩媚和慵懒,能让人不经意间卸下心防。 殷单惊愕回头,只见一名黑衣女子伫足雨水之中,高挑的身材套在衣物之中,娇弱的身姿让人怜意大生,可殷单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站在那儿的不是一个娇弱的女子,而是一条蛇。 美女蛇! 第六章 灭桃源诡谲,战晏氏双螣 世间本命图,一分为八。 天、地、玄、皇、宇、宙、洪、荒。 天灵图日月星辰,风云雨雪,雷电霜霰,皆是天象。 地灵图山川峰岭,谷崖岱岛,湖海河泊,尽是地貌。 玄灵图异妙灵诡,无尽扭曲,虚无飘渺,鬼神莫测。 皇灵图霸道天下,拔山盖世,雄图大志,俯首天地。 宇灵图六合十方,一叶菩提,缩地成寸,半掌乾坤。 宙灵图旦明午暝,光阴如梭,跳丸日月,白驹过隙。 洪灵图五行之精,器物之灵,机枢之魂,生灵之魄。 荒灵图蛮古异兽,蠃鳞毛羽,胎卵湿化,返祖血脉。 除了这八种,其他不能归类的,皆被称为异灵图。 各灵图有优有劣,优者得天独厚,无论修炼、潜力皆是一等一。劣者则是愚钝无用,一辈子也出不了头。 如殷单的【风雪夜归人(灰)】就是天灵图中的劣图。 又如曹百户曹森的【大巫斗赤蚺(白)】就是皇灵图中的优等图。 -----------------大漓国讲武堂。 殷单望向前后,前方的男子的本命图【青蛇盘竹图(白)】,翠绿的竹林之中,一条几乎与周遭景色融为一体的小小青蛇暗藏竹叶之中,要不是那条猩红的小舌,根本难以发现。 后方女子的本命图【玉斑花蛇图(白)】,一个面相姣好、穿着清凉的女子慵懒地躺卧地上,黑发红唇大波浪,仅看面容和身材,能让男人血脉沸腾,可再看她的双腿,殷单顿觉遍体生寒。腰身以下,尽是蛇尾,斑斑点点,让人不寒而栗。 “那男子是北镇抚司之人。” 既然已经不死不休,殷单自然不会为对方隐瞒身份。 曹森点了点头“不错,他们既是机宜司的人,也是晏家的人。” “晏家?”殷单惊道,“国师?” “嗯。” 殷单心头大震,他猜到桃源镇的水够深,杀手身份必然非同小可,可真没想过,居然会和当朝国师扯上关系。 不由喉头发苦。 曹森又道“男的叫晏道平,女的叫晏漫姝,人称晏氏双螣。” 晏漫姝懒洋洋的道“人家胡乱叫,奴家可不会承认。” 不得不说,此女人媚惑功夫果然一流,即使不露面,就凭声音和身材,都能让男人激动不已,拜倒石榴裙下。 当然,曹森和殷单不在此列。 晏道平道“姐,别和他们废话,早干掉早交差。” “好哩,听你的。” 晏漫姝轻摇玉步,施施然走了过来。 曹森死死盯着她,他固基境中期修士,竟然被对方完全吃住,连几个手下都保不住,让他甚为沮丧。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本命图为【大巫斗赤蚺】,就是说,他对蛇类修士的本命图是有加成的,但依然被晏漫姝压着打,可见对手的深不可测。 殷单问道“大人,晏家和机宜司与此事有何关系?” 曹森苦笑一声“别问我,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在城中找到此物,或许与此事有关。” 说罢取出一物,塞在殷单手中,低声道“等会我拖住他们两人,你寻机会取马逃出去,不要回头,跑回滁州找铁大人。” 他说的铁大人,就是南镇抚司在滁州千户所的负责人,铁千户铁元忠。 塞在手里的物事触手生温,有薄膜包住,不似死物。 稍稍将感知放在上面,还能感受到此物有节奏般慢慢跳动,频率不高,五秒钟一下的样子。 殷单来不及思索,便将此物置于怀中。 猛地里,曹森一声暴喝,宛如平地霹雳“呱噪!” 右手悍然伸出,直往后方攫去。 吓得殷单倒退了一大步,提防曹森下黑手。 只见暴雨之中,在曹森右手位置,无端出现了一大团力场,雨泼不进。 他五指用力,坚硬的指骨轻轻一捏。 卜。 一声清脆,如同碎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泡沫。 与这团力场仅有一掌距离的殷单只觉心头一松,似乎一块石头从心头搬开了似的,肩上压力同时一轻,整个人轻松不了少。 他福至心灵,愕然问道“大人,是否诡谲已除?” “不错!”曹森收回右手,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似的,“这种没有成长性的诡谲根本不值一提。” 晏漫姝轻笑一声“又失败了吗?早说了,培养一头诡谲没那么容易的。” 他们说的话,殷单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感受,就是将整个镇所有生灵全部抹去的诡谲,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被干掉了。 即使曹森是固基境修为,但要他杀掉整个镇所有人,也肯定难以办到,可他干掉这头诡谲却像吃饭喝水那么简单。 难道真是一物降一物? 没成长能力的诡谲都那么强,那要是会成长的诡谲呢? 那岂不是鬼神辟易? 再看向眼前三人,殷单的心中隐隐像是打开了一把锁似的。 只有强横的实力,才有可能在这个诡谲横生的世界活下去。 蓬! 还未等他收拾心情,一股巨大的爆炸力将他狠狠砸了出去。 三名固基境修士,已经战在了一块。 幸亏曹森反应够快,及时将殷单扔了出去,否则,要是被三道巨力波及,他已经变成一堆肉泥了。 “快跑!” 听到曹森的喝声,殷单不假思索,一跃而起,往马匹抢去。 后面吆喝声连连,不时有能量在身后出现,然后湮灭。很明显,那是曹森帮他挡下了所有攻击。 微微侧头看去,曹森须发俱张,宛若战神,他的身后,隐隐出现一个一丈多高的巨人,巨人同样怒发冲冠,将对手显现的两条毒蛇狠狠拍飞。 殷单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就是固基境修士的战斗。 本命图已渐有实质,能为本人助战了。 要是更高境界岂不是更厉害,法天象地,一举手一投足尽是长空撕裂、山河倾覆。 一想到这,殷单心头火热,自己已有外挂,一飞冲天不是难事。 对怀中的两幅画卷的心思更是炽热。 “小弟弟,别跑呀!” 晏漫姝一边控制着法身与巨人交战,一边与殷单逗笑,那妩媚的声音,轻轻拂过耳垂,温温柔柔,如同情人的轻语。 一阵鸡皮疙瘩升起,殷单晃晃脑袋,冲到马匹跟前,飞身上马,削断缰绳,纵马急奔。 第七章 海阔凭鱼跃,并图初体验 修士境界,分为通窍境、固基境、聚花境、凝实境、蒂落境、大成境以及本无境,讲求以图入境,分为体修和法修两类。 本命图确立修炼的大方向、潜力以及修炼速度,但具体功法还要有相对应的心法、经诀,方能相得益彰。 ---------------------大漓国讲武堂。 “哎哟,让小弟弟跑了哎!” 晏漫姝轻笑一声,一个玉镯打出,在雨中震荡不休。 一滴雨珠撞在另一滴雨珠之上,轻轻碰了一下,后一滴雨珠随即撞在另外两滴雨珠之上,再度碰了一下,紧接着,无数雨珠互相撞击,到了最后,犹如一道罡风般向远处的殷单扫了过去。 罡风如刀,万物皆破。 竟是一件罕有的攻击型灵器。 轰隆。 殷单刚拨马越过街角,罡风已至,竟将街角的一间房屋给削成了两段。 倒塌声响起,激起漫天烟尘。 也幸亏被房屋挡了一下,殷单后怕不已,那罡风划破了他的罩袍,将镌刻有防御法阵的飞鱼服也割破了,后背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汩汩流出。 曹森大喝一声,拳出如山,将玉镯的下一道攻击给挡了下来。 他深知,晏漫姝越是笑得妩媚,就越是恼怒,这两姐弟,姐姐实力强,善于缠斗,速度不快;弟弟实力较差,善偷袭和暗杀,速度极快。他为了挡下玉镯,自然挡不住晏道平,后者冷笑一声,正待脱离战场,可不知被曹森使了什么手段,双脚定在原地,竟然动弹不得。 “定身符吗?” 晏漫姝玉指轻弹,一缕指风扫出,将符纸削断。 “你缠住他,我去追小弟弟。” 她不由分说,玉镯发出两道攻击,迫退曹森,接着轻移玉步,已迈出数十丈。 这回,曹森没有拦她,与晏道平激斗正酣。 大雨之中,殷单脱离险境,双腿一挟,健马像一支箭般射出桃源镇,直冲入官道之中。 “小弟弟,等等我!” 晏漫姝的轻笑声不断在后面响起,让殷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条美女蛇,居然咬紧我不放。” 殷单咬牙不语,鞭子一下一下甩在马臀,将晏漫姝远远甩在身后。 要是追来的是晏道平的话,他连一成逃生机会都没有,幸亏来的是晏漫姝,这才让他生起逃出生天的冀望。 不能让她追上来。 如今唯一的优势是自己有马匹,对方以轻身功夫追赶,只要赶到三河驿,换了座骑,那么,就有五成机会逃回滁州城了。 一想到这,殷单不再爱惜马力,拼命甩动马鞭,转眼便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不擅追击的晏漫姝被越拉越后,不过她倒是漫不在乎,似是闲庭信步一般,紧随马蹄印而去。 健马跑了一个时辰,渐渐马力不继,殷单稍稍松了下马缰,健马的速度降了下来。他回头看去,晏漫姝已不知甩到哪里了,让他稍稍安心,只不过,官道上那明显的马蹄印又让他的心提了起来。 可他也没有办法,总不可能回头去扫走马蹄印吧,撞着女煞星怎么办? 激斗了大半天,肚子见饿,于是伸手入怀,想要取出干粮,可手一摸,赫然摸到了两幅画卷。 怎么把这东西给忘了呢? 殷单也不顾得天上大雨,取出了其中一幅画卷。 马三的【客途秋恨图(灰)】。 深秋萧瑟,枯树昏鸦,一名孤独的旅人骑着一匹瘦马缓缓走在官道之上,深黄的夕阳光照打在他的身上,显得更加落寞。 宙灵图中的废灵图。 就算侥幸晋升固基境,也难以显现法相。 难道用枯树、用昏鸦、用夕阳和人打架吗? 与他的【风雪夜归人(灰)】同出一辙。 该怎样使用这幅图呢? 难道要生吞? 殷单沉吟半晌,将画卷贴在了丹田之上。 飕!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吸力从丹田中发出,竟像一对有力的巨手似的,狠狠的攫住了【客途秋恨图(灰)】。 “啊!!!” 殷单猝不及防,剧痛拉扯着丹田,全身战栗不已,差点从马腹上掉了下来。 撕心裂肺的痛苦让他一阵晕厥,可他不敢叫出声来,便将左臂一下子塞进了嘴里,狠狠咬了一口。 血流如注。 左臂传来的痛楚也稍稍减弱了丹田的痛苦,他能清晰感应到,两幅画卷正在拼命互相吞噬,为了争主动权,两幅画竭尽全力,去吸收对方,他低头看去,只见两幅画已扭成了一团,早已分不出哪幅是【客途秋恨图】,哪幅是【风雪夜归人】了。 “艹你!一点都不顾及老子这个主人的感受。” 脑海里蹦出这句话,殷单再也忍受不了,生生疼晕了过去。 未几,马腹的颠簸,冰冷的雨水泼打在脸上,殷单悠悠醒转。 “哕。” 脑袋天旋地转,一阵呕吐感涌上喉间,差点吐了出来。 干呕了几下,才勉强将呕吐感压了下去。 抬头望去,天地一片昏暗,不见日月,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只觉得腹中空空如也,按照平常的生物钟来说,估计已是入夜。 镇抚司豢养的健马果然靠谱,没有他操纵,还能循着来路一直往回跑,他心里庆幸不已,要是半路遇着什么强盗山妖之类的,自己昏迷之中,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外卖快餐了。 可算福大命大了。 稍稍动了动干涩的手脚,气血渐渐回复,双手摆动间传来的力量感,让他不由心头大喜,自己的修为,竟然提升了一大截。 从通窍境四阶进入了五阶。 虽然同是通窍境中期,可每一阶都是小境界,每三阶就是一个中境界,也是一道门槛。 他从十五岁进入四阶后,三年了就一直滞留在这等级不得寸进,今年十八岁,睡了一会儿就进入了五阶,可谓真的是躺平喂饭,爽歪歪了。 再将意识沉入丹田,原来的本命图【风雪夜归人(灰)】已是大变样,就好像更新迭代似的,一幅新的本命图跃现眼前。 【雪映途客图(灰)】白雪皑皑,深远的古道上,一匹瘦马踽踽独行,马上旅人头戴斗笠,手持竹杖,一人一马,行走在茫茫天地之中。 那一刻,殷单有了一丝明悟,这幅图,正好印证了他的心境和心态,成仙得道,不就是一条孤独自行的道路吗! 第八章 老马自识途,三河起风波 诡谲,分为两类。 其一,无形无状。 其二,有形有质。 -------------------大漓国讲武堂。 晋升通窍境五阶后,殷单数次取出伍瑾的【恶猫咆哮图(灰)】,又数次放了回去。 刚才因被追杀冲动为之,可昏迷时间太长让他吃不准与背后的美女蛇到底相隔有多远,仅靠老马识途未必能避得过一名固基境修士的追杀。 况且,夜已入黑,众所周知,野外的夜里才是诡谲出没的好时机,即使是山中大妖,入了夜也不敢独自一妖离开老巢,就怕遇上诡谲。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赶到三河驿,换上另一匹快马才行。 也希望后面的晏漫姝能放弃追杀,找个地方借宿一宵。 怀里还有曹森给的囊茧,不断跳动的外膜让他心慌意乱,可镇抚司的职责又让他不可能就此扔了,只能压下好奇心理,只想尽快回到滁州。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殷单驱使着坐骑继续奔行在雨夜之中。 轰隆! 雷声震荡,一道闪电随之划破长空,现出远方一幢黑沉沉的建筑物。 和隐隐约约两点灯光。 三河驿馆到了! 殷单大喜,快马加鞭赶了上去。 此时健马时不时喷出一道道白气,显是已累得不堪,当来到驿馆门前时,终于站立不住,扑通跪倒在地。 “辛苦你了。” 殷单从马上下来,轻轻拍了拍马头,表示感激。 也幸亏这匹马,否则他已经丧身桃源镇了。 右手牵着马缰,殷单抬起头,打量了驿馆一眼。 两盏气死风灯一左一右挂在大门外,在风中不停摇曳,映照得“三河驿”三个大字忽明忽暗,在这风雨飘摇的夜里,更显诡异。 轻轻推门而进,健马前腿猛地一蹬,站了起来,跟着进了大门。 门后是一个大院落,停着数驾马车,马车上覆盖着毡布,不知内有何物。 其中一具插着一面旗帜的马车听得开门声,从毡布内钻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又缩了回去。 “伏龙镖局?” 殷单认得那面旗帜,再看那守旗的,是溱州的刀猴一族,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伏龙镖局远在溱州,与滁州相隔数百里,千里迢迢跑到滁州,押送的是何货物? 而刀猴一族以卖命为生,很多豪商、官绅都喜欢雇佣这种猴子,既凶狠又守信,只要任务未完成就不会跑路,比起人类武者要好太多了。不过,刀猴的报复之心也非常强,要是雇主敢贪墨它们的酬劳,刀猴们就会组织起来死斗,不死不休。 殷单牵着健马来到马厩,此时里面已有十来匹犍驼,看来是伏龙镖局的驮畜,只不过, 怎么连一匹驿马都没有? 不禁眉头大皱。 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除了犍驼外,还有其他一些坐骑,只不过都没有驿馆的烙马印,故此他才有了一丝担忧。 给健马添上草料和食水,健马咴咴直叫两声,低头猛嚼起来。 殷单笑了笑,走进了大屋檐下。 脱去罩衣,雨水顺着罩衣淌了一地。 才感到身上一轻。 吱呀! 驿馆大堂的门打开,凌空出现一盏灯笼。 吓了殷单一跳。 难道又遇上了诡谲? 此时的他如同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有一种想拔刀的冲动。 “客人,进来吧。” 灯笼后面传出一把老者的声音,殷单眯眼一看,这才发现,原来灯笼被一个老人拿着,因为他的背驼得太厉害了,直接被灯光遮得严严实实,所以才以为撞到了诡谲。 等他进门后,驼背老人关上了大门。 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立刻在他的心中蔓延。只见屋内灯火影绰,已经坐满了几张桌子,可没有人大声言语,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继续低头吃饭。 十几名粗豪汉子霸占了四张桌子,看他们的装束打扮,还有放在桌面的朴刀,估计就是伏龙镖局的镖师们。 另一张桌子则坐了三男一女,三个男子彪悍刚毅,一看就不是什么易与之辈,而在那个少女衬托下,却有点像是随从的样子。 那个少女衣着华贵,五官略深,不施粉黛,笔挺的鼻子下是似笑非笑的嘴唇,双眼明亮有力,顾盼之间,英气逼人。 她略略打量了殷单一眼,最后停在了他身上赤红色的飞鱼服上,然后又挪开了。 “镇抚司的狗子?” 殷单闻言,冷冷的看向说话那人。 虎妖? 在墙角一张桌子,坐着一头虎妖,额上白毛赫然,内衬一“王”字,更显霸气。 它在打量着殷单,殷单也上下扫了它一眼,冷冷回道“哪里来的小猫咪?” “嗤!” 少女忍俊不禁,扑嗤一声笑了出来。 虎妖勃然大怒,一拍桌子,霍然站起。 它此时尚未化形,围着一条鹿皮裙,虎头蓬松,虎身雄壮,眼如铜铃,怒喝道“区区缇骑,敢冒犯我山君大人?” 殷单哈哈一笑“区区小妖,也敢自称山君大人,可别辱没了狮煞岭。” 那虎妖,崤山山君一怔“你知道我来自狮煞岭?” 殷单瞥了它一眼,像是看着一个傻叉,却不答话。 崤山山君大怒“老子问你话,你听见没?” 少女笑道“山君大人莫怒,你那腰牌不是写着吗?” “哦?” 虎妖低头一看,才发现刚才站起来时,腰牌也甩了出来,“狮煞岭巡山小妖崤山虎先锋”十来字赫然在目。 “让你等发现了。” 虎妖慌忙收起腰牌。 殷单再次扫了它一眼。 这头小小虎妖不足虑,可狮煞岭离滁州也不近,为何会出现一头巡山小妖? 要知道,妖族间等阶分明,妖丁(小妖)、妖将、妖王、妖皇、妖圣、天妖三变、妖仙共分七级,而狮煞岭的九命真君乃是妖圣级别,一向与大漓君河水不犯井水,不知为何会遣使而来。 虎妖收起腰牌,猛地抽出一把虎头大刀,昂然道“镇抚司的狗子,敢辱我狮煞岭使者。来呀,让老子送你去西天。” “打就打。” 殷单也想试试刚晋升的五阶的身手,于是施施然抽出了绣春刀。 他不知道为何狮煞岭会对镇抚司怀有那么强的敌意,不过既然被挑衅,也只有走上一遭了。 就在此时,角落里传出一把阴恻恻的声音“打吧,打吧,等会我又能收获两具尸体了。” 第九章 雨留客不留,天留我不留 殷单抬眼望去。 原来角落里还有一张桌子,只不过被柱子挡住,刚才没有看着。 一名高冠道人正在自斟自饮,看来声音是从他那里发出的。 而更让殷单心头大震的是,这角落中,居然站着十来个站姿笔挺的蒙面人。 一股阴寒之气从这些蒙面人身上散发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这些蒙面人全部没有生命特征。 “赶尸者?” 殷单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在这偏远之地,居然会遇上了传闻中的赶尸者。 相传客死异乡后,死者家属想让死者回家乡安葬,可路途遥远,尸体必然腐败,故此,赶尸者这一行当应运而生。赶尸者不入阴阳,在生与死之间徘徊,让所有人都极为忌惮。 他们一般都匿藏在乡野之间,少与人交往,可他们的实力,却视乎他们能控制的尸体有多强、有多少。 据说,一百年前,大漓国与诸余部落开战,大漓国的楚唯翼将军几乎踏平了诸余部落,可在决战之时,诸余部落却请来了一名赶尸者。 一名有着蒂落境修为的赶尸者。 他控制了上一个战场的所有尸体,以此为锋刃,驱赶着与大漓国的战兵展开了惊天动地的战斗,后来,虽然被楚将军所灭,可大漓国也元气大伤,再也无力西征,最终与诸余部落划江而治。 那一战,赶尸者才为世人所认识。 将绣春刀插回刀鞘,殷单道“好吧,我给面子甘先生,放你一马。” 甘、赶同音,世人皆不知赶尸人真名实姓,故统称之甘先生。 他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了下来,一点都不在意崤山山君还在尴尬的站着。 虎妖也被赶尸者吓着了,讪讪地想收手,可虎性刚上来,没有台阶下不去,拿着钢刀扑上去也不是,坐下也不是,急得直喘粗气。 英秀女子笑了笑,道“山君大人,坐下吧,你远来是客,没必要和咱们的缇骑大人动手,对不对?大家以和为胜,化干戈为玉帛,怎么样?” “好,依你。看在你的面子上,老子今天放他一马。” 崤山山君这才坐了下来。 殷单看向英秀女子,轻轻点了点头,表示感激。 后者微笑示意。 “驿长,驿长。” 殷单虽然奇怪为何今夜三山五岳的人全泡在了这个驿站,可他心底有事,也不想横生枝节,于是便喊来了驿长。 后厨跑出一人,大约四十来岁,长相讨喜,笑容满脸,他身上、手上沾满了油烟和炭灰,看来刚在忙厨房的活儿。 “你就是驿长?” 殷单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脸色微愠。 “小人正是三河驿驿长刘如意,见过大人。” “你既是驿长,为何让这些人在驿中留宿?难道你不知朝廷法令?”殷单盯着他的眼睛。 可刘如意一点都不害怕,他赔笑道“朝廷已经七个月没有发俸银和用度给驿亭了,小人也是无计可施,只能赚一些微薄收入,仅够咱们仨过活就行。” 他说的三人,是指他自己,还有驿夫冯五和驼背老人,也是他的老丈人潘喜堂。 殷单也不是不讲理之人,听罢脸色稍霁,继续问道“朝廷用度开支我管不了,不过,三河驿乃三等驿,也是水驿,该有驿夫十人,船夫三人,驿马至少两匹,那,人和马呢?” 他牢牢盯着刘如意的脸,要是对方回答不上来,他可就要动刀子了。 在这乱世,驿馆经常被强人偷袭,谁知这个驿长是真是假? 刘如意无奈一笑“哪还有那么多人,朝廷三回东征,每征一回就调走几人,每征一回就调走几人,马也被全部要走了,要不是驿馆还要留人,可能咱们仨也被调走了。” 其实他说的话不翔不实。桃花驿原来共有十四人,第一回东征时调走了三人充当民夫,可因皇帝指挥失误,几乎全军覆没,当第二回东征时,驿里已经跑了两人,当第三次东征后,驿里几乎已经没人了,至于驿马,也被逃跑的驿夫给偷走了,不过刘如意可不敢实说。 嗤! 这回笑的是虎妖崤山山君。 殷单没空理他。 对于三河驿的情况,他略有所闻。 调来滁州城不过数月,他就已经听说,有两个驿站因饷银不足爆发了杀官逃命之事,所以,三河驿跑剩了三个人完全情理之中。 国之将亡,必生妖孽。 他一一看去,虎妖、赶尸者,还有桃源镇的诡谲,杀人灭口的北镇抚司,一切一切,都在告诉他,大漓国,危矣! 他勉强笑道“既然如此,那我请问驿长,还有马吗?” “没有了。”刘如意非常光棍一摊手。 “可我有公务在身,今天必须渡过三河渡。” 刘如意苦笑道“大人,不是我不想帮你,你看看外面那天,老天爷发了疯,泼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大雨,沆水、滈河、黎江全都发大水,别说是您,这里所有人,谁不滞留在此。” 虎妖闻言冷笑“镇抚司的狗子会狗刨式,小小滈河,还难得倒他们?” 殷单脸上阴晴不定。 虎妖对他毫无威胁,他担心的是,如果继续滞留在驿馆的话,会惹来晏漫姝的追击,可要是走的话,没有坐骑,他没有本事穿过野外,到达渡口。 “那你帮我准备一点膳食。” 无奈,殷单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填饱肚子再说。 “好哩!” 刘如意应了一声,还真像店家掌柜。 不一会儿,驿夫冯五送上酒食。 虽然酒无酒味,饭菜也不算可口,可殷单奔跑了一天一夜,又在晋阶时消耗了不少能量,故此,酒菜一到,马上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正在大快朵颐的时候,伏龙镖局走来了一个人。 “小老儿上官环,见过大人。” 来人五六十岁左右,五短身材,身穿土布衣服,手执一个烟斗,正躬身行礼。 “老人家不必多礼,请坐。” 伸手不打笑脸人,殷单慌忙站起,将老者请入座内。 他早已看出,伏龙镖局以一名固基境的壮硕镖师为首,以眼前的通窍境大圆满的老者为辅,其他人以通窍境中后期的居多,只有两三人是初期的。 上官环取出一物,递了过来,道“大人,此乃鸡舌香,能津心润肺,望大人笑纳。” 殷单伸手接过,轻轻掂量了一下,约摸有一两重,算是不少的孝敬了。 于是取出一小块,放在嘴里轻嚼,顿时精神一振,头脑清醒不少。 果然好东西。 他知对方必有所求,于是将剩下鸡舌香放入怀里,淡淡问道“老人家有何要事,直说吧!” 第十章 良言不劝该死鬼,慈悲难度自绝人 上官环见他肯收礼,笑意更浓。 “大人应该听说过我家伏龙镖局吧?” 殷单点了点头“伏龙镖局总部在溱州,略有耳闻。不过溱州与滁州相隔千里,何故来此?” 上官环陪笑道“不过押一趟镖罢了,小小生意,不入大人法眼。” 殷单知道对方必有红货,不过人家行有行规,自己没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于是道“那老人家找我,所为何事?” 上官环低声问道“我们这趟货,目的地乃桃源镇,小可敢问一声大人,是否从镇中而来?” 他声音虽低,可驿馆大堂本就密闭,在场中人皆是耳聪目明之人,一听到“桃源镇”三个字,不禁放下了杯筷,把耳朵都竖了起来。 就连虎妖,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 看来,桃源镇讯息中断,外界已经收到风声了。 殷单装作不在意的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来自桃源镇?” 他有些拿不准,到底幕后之人还布置了多少后手对付离开桃源镇的人,要是自己主动跳坑,那就冤哉枉也了。 上官环道“刘驿长说的,方才我们向他打探桃源镇的消息,他说今天一大早,就有一队镇抚司的大人们飞速赶往桃源镇,连驿馆也没有进入。我看大人风尘仆仆、连夜赶路,才斗胆上来一问。” 好你个刘如意。 殷单大为恼怒。 镇魔卫办案,最忌有人泄露行踪,刘如意随意向他人泄露,要是放在平日,必定先判斩立决。 不过转念一想,桃源镇一案水太深,牵连甚广,还是先将消息散播开去,引起滁州城注意才行。 于是道“不错,我确是来自桃源镇。” “那桃源镇如今情况如何?”上官环急急问道,其他人也同时望了过来。 殷单苦笑了一声“诡谲害人,全镇皆没。我镇魔卫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诡谲擒杀,如今我此番回滁州城,就是要请来千户大人,再作定夺。” 一番话不尽不实,不过也不虞他人怀疑。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真的全镇所有人都死光了?”那英秀女子的一名随从惊讶问道。 殷单忽然想起了那个失明失聪的封一山,心里叹了一口气,不过还是道“全镇皆没。我劝你们绕道而行吧,如今我镇魔卫正在搜索余孽,你等要是出现的话,就怕会被视作混水摸鱼之徒,被打杀了就别怪旁人。” 上官环忽道“那夜行司的敬一恒大人呢?” 敬一恒?难道是另一名夜行司? 殷单摇了摇头“不清楚。” 上官环欲待再问仔细,见殷单面色不善,只得告罪退下。 他一回到镖局那伙人当中,这些人顿时便吵了起来,有人认为诡谲作乱,不可前行,就该打道回府。而另一人则认为,镖局以信誉为主,货物未押送到目的地,就此撤离,只会让人鄙夷,以后镖局日子更难,云云。 镖局的大掌柜,那名固基境的壮硕镖师不发一言,只是默默饮酒,须臾,他才放下酒杯,长长吐出一口气,道“别吵了。” 听得大掌柜发话,众镖师便住了口,皆将目光投向大掌柜身上,希望他能拿出一个合适的章程。 大掌柜皱了皱眉,道“唯今之计,先派人去打探消息,再定后计不迟。” “丁进、孟方,你们二人速去一趟,有什么消息快快回报。” 两名镖师站了起来,各取兵刃,拱手离去。 殷单听了心下不悦。 明明自己刚才已经告知上官环,莫要打扰镇魔卫办案,可这些江湖草莽自有一套行事准则,哪里会理会自己的告诫,不过他也没有开口阻止,如今晏家两条蛇正盘踞在两地交通要道之中,两名镖师必定会吃大亏。 俗话说得好良言不劝该死鬼,慈悲难度自绝人。 丁进二人推门出去,随即一阵狂风夹杂着雨粉打了进来,桌上油灯顿时被吹得摇曳不定。 “干,还不快关门。” 虎妖骂骂咧咧,一张嘴刚好吃到狂风带来的一口烂叶,立时呸呸呸吐了出来。 那驼背老头潘喜堂快步跑了过去,将大门闩紧,厅内才恢复了正常。 一时间,大堂内陷入了一片沉默。 只有虎妖吐掉口中碎叶后,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声音不绝于耳。 殷单肚子已填饱,他没有坐骑,此时也走不了。马厩内虽然有不少坐骑,可全部都是有主的,看那些镖师和英秀女子,都不是善与之辈,以自己的修为来说,根本不够看,自己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镇抚司身份,在这里也比不上一锭银子好用。 思来想去,不得要领,只得默默饮酒。 不知不觉,一壶酒已下肚,猛然,那英秀女子与镖局大掌柜同时望向大门方向,眼里抹过一丝厉光。 殷单见状,右手已轻搭在绣春刀刀柄之上。 嘭! 大门门闩被撞断,一条纤细的身影同时飘了进来。 “小弟弟,找着你了。” 来人轻吐幽兰,如水般的眸子落在殷单身上,登时让后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柔弱的身姿,不盈一握的腰身,慵懒的语气,正是殷单心心念念的美女蛇晏漫姝。 当晏漫姝冲进来那刹那,伏龙镖局的人坐不住了,一个个勃然大怒,噌噌噌拔出兵器,死死盯住这个不速之客。 因为晏漫姝的手上,赫然提着两颗脑袋。 死不瞑目的丁进、孟方二人。 大掌柜手持长戟,怒喝道“兀那女子,为何杀我弟兄?” 晏漫姝嘻嘻一笑,款款上前两步,倒把这些刀口舔血的汉子吓退了两步。 只有大掌柜一人不为所动,长戟前指,身上罡风激起,须发俱动。 晏漫姝走到长戟前,任由戟尖离她的鼻子不到两寸,轻笑道“难道小弟弟没有告诉你们,镇魔卫操控诡谲,造成桃源镇一千二百四十三人失踪,机宜司已接手此案,缉拿镇魔卫吗?” 众人大惊失色,都忍不住看了殷单一眼。 殷单脸色不变,他早知晏家必有后着,可没想到竟然倒打一耙,将案件推到自己的头上。 他抬起头,迎向晏漫姝,淡淡道“我家曹大人呢?” 第十一章 伏龙不如蛇,红货案中案 “曹森吗?死了。” 晏漫姝将两颗人头放在离她最近的桌子之上,那两双惊骇莫名、死鱼般的眼睛正好对着殷单,让后者尾龙骨不由自主升起了一股凉意,直冲天灵盖。 “百户大人死了?”殷单暗暗消化着这讯息,不过他没有彻底相信对方,以曹森的战力,对付两条蛇可能会技差一筹,可仅仅对付晏道平的话,殷单不信他会输。 勉强压下惧意,殷单将注意力分出一部分放在了其他人身上,如今敌强我弱,只有拉来不相干的人,方才有机会一搏。 也不等他开口,大掌柜已经控制不住了,他怒吼道“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关葛,但机宜司杀我伏龙镖局的人,如果没有交代,别怪我们不客气。” “对,让机宜司的人填命。” 众镖师一阵呐喊,让大掌柜底气更足。 晏漫姝轻轻一笑“阚和子阚大掌柜对不?小女子晏漫姝,见过大掌柜。” 款款下拜。 那扭动的腰肢登时惹来一阵阵贪婪的目光,盯着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材,差点连口水也流了出来。 “晏家的人?” 阚和子脸色不好了。 要是仅仅是机宜司还好说,可牵涉到了国师身上,那就要先掂量一下自己背后的能量了。 晏漫姝看着阚和子,目光柔和,就像看着一个老情人,让人心生怜悯。 “大掌柜此行,是受溱州镇魔卫嘱托,将红货带往桃源镇的,对不?”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阚和子瞪大了眼睛,惊道“你怎知道?” 晏漫姝脸上露出一丝阴毒的笑意“那就是说,桃源镇诡谲害人之事,伏龙镖局也有份了?” 阚和子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大声道“你别含血喷人,冤枉好人。” 他的声音虽大,可明显已是色厉内荏,掩盖不住惊慌之意。 心里已经暗暗叫苦,早知道就不贪图那一千两白银了,谁想到会卷入镇抚司两大户所镇魔卫和机宜司之间的内斗,甚至还牵涉到国师,说不得,伏龙镖局会成为权斗中牺牲的那一枚棋子。 一想及此,阚和子心底打颤。 晏漫姝悠悠道“溱州托你们押送的那位镇魔卫已经被我机宜司拿下,也已经招供,不过他竟然敢逃狱,已遭击杀,所以我才会千里而来,追查此案真相。阚大掌柜,我劝你还是放下兵刃,主动投案,免得害了全家老少。” 一番话连消带打,伏龙镖局众人均面无人色,不知如何是好。 只有殷单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机宜司根本就没有证据证明溱州镇魔卫是个人所为,还是被人收买,只不过做了替死鬼罢?” 他上辈子是编剧,宫斗案写过不少,须臾间已揪出了问题症结所在。 晏漫姝却是蛮不在乎“小弟弟怎么说,也改变不了你们的嫌疑,如今曹森已伏法,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免得本姑娘动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殷单根本不信机宜司和晏家,晏道平到桃源镇,就是为了清除证据的,这一点洗不了。 只不过,晏漫姝在此事中,扮演什么角色,倒让他有些想不通。 晏漫姝没有再理殷单,她已经追来了,这小毛头在自己眼中,已如同死人,活长一点时间又如何。 她伸出右手,粉白的玉臂又让镖师们腹下一紧。 “交出红货,我会为你们求情,否则,杀无赦。” 一般来说,镖局押送之物仅是普通物资,并无多少赚头。而有些镖里,却有一份红货,是秘密押送的,酬劳高昂,这才是维持镖局正常运作的关键。 红货大多是见不得光的,只要镖局自己不说,旁人难以知晓,如今被晏漫姝当场揭破,阚和子的脸色顿时不好了。 他心里忐忑不安,镇魔卫那小子明显修为不够,连话语权也没有,而晏漫姝背后是机宜司和晏家,能量大得离谱,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可就此交出红货,他又舍不得,于是便将目光投向了二掌柜,上官环。 上官环将目光移开,没有搭理他。 “糟老头子,一肚子坏水。” 阚和子心里骂道。 其实也怪不得上官环,二掌柜早劝过他别接镇魔卫的任务,可他鬼迷心窍,还是接了下来。 如今骑虎难下,上官环自然不想一条道走到黑,想抽身了。 就在三方对峙之时,忽然一把爽朗的声音响起“什么红货,让老子瞧瞧。” 崤山山君伸出大手,猛地攫向阚和子的怀中。 好莽撞的小妖!!! 大堂内所有人同时皱眉,阚和子怎么说也是固基境修士,比起崤山山君的小妖身份高了一个大境界,这小妖真的不知天高地厚,敢在虎口夺食? “滚开!” 阚和子大袖一挥,一道厉风劈出,崤山山君在空中不由自主连续翻了几个跟头,狠狠撞在了墙壁之上,几乎晕厥过去。 也幸亏阚和子不想往死里得罪狮煞岭,用的是巧劲,这才饶过了虎妖一命。 轰! 就在此时,阚和子脚下一轻,地面裂开,冲出了一道身影。 阚和子也算了得,他右手持戟来不及收回,只得沉喝一声,左手下击。来人身体轻摇,就像一条长索般在他的手臂间掠过,再出现时,已站在了晏漫姝的身旁。 殷单瞳孔收缩,来人正是晏氏双螣的晏道平。 晏道平现于三河驿,就是说他与曹森之战必然已经结束,难道曹百户真的已经战死了? “这就是那笔红货?” 晏道平轻轻抛着一幅画卷,满不在乎的说道。 众镖师则担心大掌柜,慌忙涌了上来,却见阚和子脸色铁青,左手紧揪襟领,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刚才晏道平的目标要不是他怀中画卷,而是他的性命的话,他此时已是一具尸体了。 殷单死死盯住晏道平,轻轻鼓掌“果然好手段。晏漫姝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你再潜伏地下,再借机下手抢夺,晏氏双螣果然名不虚传。” 阚和子脸色再变。 又来一个晏家人,今天怎么如此倒霉。 晏道平懒得理他们,双手一展,打开了画卷。 殷单倒吸了一口凉气,心神一阵恍惚,晏道平手中之物,赫然是一幅本命图。 第十二章 罗刹诱儒,金枝出降 【罗刹诱儒图(白)】烛光暗淡,一名儒生正伏案书写,不知何时,背后现一穿着清凉的魔女罗刹,与儒生抵死缠绵。 一幅令人血脉沸腾的涩涩图。 晏道平却是皱了皱眉,不满道“这就是红货?不过是坊间画卷罢了,不知所谓。” 殷单冷眼旁观,晏漫姝、英秀女子、阚和子等人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来,现场只有自己看出来这是修士的本命图,而其他人还以为不过是画师的精神涂鸦之作罢了。 他们当然不会明白这幅画卷的珍贵之处,因为在他们的潜意识中,本命图是与本体息息相关的,根本不可能被外力攫取。 不过? 难道这位面还有第二位夺图者? 有了第二位,就有第三位、第四位,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优势不再? 再细心一想,要是夺图这么容易的话,对方也没必要雇佣一家镖局专门押送,看来,夺图对于幕后之人来说,还是难度极大之事。 这么一想,他才放下心来。 可是,为何幕后之人要送一幅本命图往桃源镇夜行司的敬一恒呢? 再搭配晏漫姝第一次见面时那句“又失败了吗?早说了,培养一头诡谲没那么容易的。”,难道本命图与诡谲有关? 晏家、镇魔卫、机宜司、夜行司,还有刚刚爬起来的虎妖,敌我未分的英秀女子,一直不出声的赶尸人,殷单遍体生寒,已感觉卷入了一个无法抽身的漩涡之中。 他不相信巧合,巧合是编剧最大的敌人,把事情的冲突、发展全往巧合里塞,那是三流编剧所干的事。 “既然晏氏双螣不懂这画奥妙,那不如交给县主瞧瞧吧。” 殷单决定还是先拉英秀女子下水,只有水够浑了,他才有可能脱身。 “县主?”晏漫姝眉头暗蹙,“哪家的县主?” 殷单轻笑一声,望向英秀女子,拱手道“南镇抚司镇魔卫滁州缇骑殷单见过洛城县主。” 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英秀女子缓缓站了起来,嫣然一笑,如同春蕾绽放,百花失色。 “你是如何知道本县主身份的?” 没想到,她直接承认了。 殷单道“县主昔年独闯乌沙,世人皆知,殷某不过侥幸见过县主一次罢了。” 他笃定对方不可能会细察何时何地相遇之事。 “洛城县主?”这下晏漫姝不淡定了。 “正是。” “小女子李落贞,见过各位。” 英秀女子淡淡应道,虽然口称小女子,可眼神、语气之中,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富贵气质。 现场顿时传出一阵惊呼声。 这下,晏氏双螣有些坐不住了。 帝皇女儿为公主,亲王女儿为郡主,郡王女儿为县主,而且,也不是每一位天潢贵胄都有称号,只有年龄最长或者立有大功的方可册封。 而眼前的洛城县主就是其中之一。 钦天监监正的关门弟子,紫薇殿行走,洛城县主李落贞。 钦天监一向不插手诡谲之事,而这位紫薇殿行走却是例外中的例外,她曾经单人匹马,解决了两年前乌沙战场的一头诡谲。据传,当年朝廷军队剿匪,在乌沙与贼人鏖战三日三夜,死伤无数,后无力清理尸体,任由腐败发臭,终于诞生出了一头诡谲。 那头诡谲在战场中吞食无数冤魂,逐渐成长,已达四级,假以时日,必会演变为一方大祸。 李落贞,当年还不是县主身份,她单人独骑,持监正官笏,只身走入了乌沙战场,成功消灭诡谲,震惊天下。 故此,才被朝廷封为洛城县主,风头一时无两。而她也成为李氏皇朝这一代中,唯一可以拿出来吹捧的人物。 其后,世人才知道,在她的背后,除了师傅是监正外,她的父亲,更是手握西北兵权,人称西北王的郡王李晨乾。 有能力、有背景,晏氏双螣即使再霸道,也不得不作出退让。 两人互视一眼,晏漫姝轻轻点了点头。 晏道平道“如果县主想看,那就拿去。” 说罢,画卷轻轻一抛,刚好落入李落贞手中。 其他人不觉得啥,只有阚和子脸上通红一片。 那晏道平似乎要下他的面子,画卷传递,刚好经过他的面前,他只要轻轻出手,就能取回。可他的手就好像有千斤重似的,提不起来。 几经辛苦才送到三河驿的红货,如今在他面前传来传去,他只能无动于衷,这档事办得如此不爽利,回去的话,必然会惹来同行的鄙夷。 可他又能如何? 得罪镇抚司,还是得罪晏家,甚至得罪县主? 一时间,他无地自处。 李落贞接过画卷,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均看不出些许端倪。 “没有夹层,也没有隐字,这幅画,到底有何秘密?” 她在看画,殷单却在看她。 确切的说,是在看她的本命图。 【金枝出降图(白)】。 初熙的阳光洒在宽阔的皇城大道上,一支十八人的仪仗队威严庄重,引领着一队热闹喧天的迎亲队伍,鼓乐齐鸣。队伍前头是一名身穿大红华服、胸系一朵大红花的驸马爷,他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志得意满地向周围百姓挥手。 迎亲队伍隆重异常,二十名陪嫁仆人轻提灯笼在前,八名童子四执圆扇四执方扇紧随其后,其后是二十名提灯宫女,簇拥着一顶十二人抬檐的华丽金顶轿子。 无数百姓在大道两侧踮脚摩肩,争相观看。 整个场景热闹非凡,直扑画外。 -------皇灵图中的优灵图,还是顶级的那种。 虽然“霸道天下,拔山盖世,雄图大志,俯首天地”皆属“皇”灵图,可毕竟,只有皇家气派才是皇灵图的真正根本。 殷单也是根据李落贞的本命图判断出她来自皇族,而世间公主、郡主、县主无数,也只有一个洛城县主能有如此气度。 一猜便猜中了。 李落贞也看不出画卷究竟,便还给了晏道平。 面对皇族,晏漫姝也只得收起媚惑之态,恭敬问道“请问县主所为何来?” 李落贞笑道“你是怕我破坏你们之事?” 她促狭地扫了三人一眼,似乎已经猜出内里必有隐秘。 “不敢。”晏漫姝道,“不过镇魔卫操控诡谲,已是铁一般的事实,晏漫姝抓拿要犯,还望县主不要插手就行。” “哦,那要是我真的插手呢?” 李落贞声音不大,却宛如在战场中扔下了一个炸弹。 第十三章 自古出卖皆朋友,补刀乃是自己人 晏漫姝面如寒霜“县主真的要插手机宜司与镇魔卫之事?” 李落贞淡淡一笑“我不过随便一说罢了,你不必大惊小奇。” 说罢便坐了下来。 三名伴当深知主子深谋远虑,常人难及,更不敢笃定主子会置身事外,于是纷纷提高警觉,刀刃皆拔出了一半。 如此作派,自然瞒不过他人,晏氏双螣互视一眼,都有一种棘手的感觉。 大漓国可没有什么重信重诺的原则,尤其是女子,要是李落贞突然出手的话,那就麻烦了。 还是要速战速决。 “小弟弟,既然县主不管你,你就跟姐姐走吧。” 说罢,晏漫姝脸上重现笑容,伸手拉向殷单。 后者缩手,道“你可不是我姐姐。” “这就不乖了哦,姐姐可要生气了。” 晏漫姝身影一晃,已出现在殷单的身旁。 殷单本来已经打起十二分精神,可当晏漫姝出现的时候,依旧被吓了一跳。 太快了。 虽然还比不上晏道平的水遁,可肉眼根本跟不上她的速度。 噌。 绣春刀划了一个半弧,由上往下,直劈晏漫姝的面门。 刀锋映着他决绝的眼神,一往无前。 叮。 晏漫姝用指尖轻轻一弹,绣春刀差点脱手飞出,殷单蹬蹬蹬连退数步,惊恐莫名。 就在晏漫姝笑意更浓的时候,忽然听到眼前的年轻人高声道“崤山山君,我怀中有一囊茧,你只要肯救我一命,我就把此物赠你。” 崤山,山君? 那头小老虎? 大堂众人皆觉啼笑皆非,这是求签求到白骨精那里去了吧。 晏道平阴恻恻道“那头虎妖自身难保,你还想它打救你?不如乖乖受死,让我送你一程算了。” 殷单根本不理他,见虎妖没回应,便继续道“东西在此,你看。” 说罢,从怀中取出囊茧,高高举起。 在摇曳的油灯映照下,拳头般大小的囊茧遍体生绿,在手掌之中微微颤动,仿佛一颗刚刚取出来的心脏似的。 晏漫姝脸色大变“此物不可示人,速速还我。” 她也顾不上留下殷单的性命,手中青光一闪,疾取后者咽喉,另外一只手,则快如闪电,已摸到了囊茧边缘。 吼!! 一声虎吼俨若惊雷,在众人耳边猛然响起。 晏漫姝首当其冲,耳膜已是鼓荡不停,她来不及击杀殷单,右足一蹬,向后跃去。同一时间,晏道平身形化成一道水箭,疾射殷单。 两人配合默契,一退一进,浑若天成。 眼看殷单即将引颈待戮,晏道平面上露出残忍之色看天下谁人还能救你! 他对这年轻人痛恨至极,要不是他像蟑螂一般怎么也死不去,自己和姐姐也不必追到驿馆,从而暴露行踪,更惹出洛城县主这个大麻烦。 都是因为这小子。 该死! 剑光水影,化成一团。 将殷单全身上下悉数笼罩。 呼! 头上风声大作,一把虎头大刀如同在虚空中突然出现,刀势如山,重重威压,反将晏道平全身上下悉数笼罩。 须臾间,晏道平已判断出局势,即使自己能击杀殷单,可头上的虎头大刀也必然能取自己的性命。 这交易,不化算。 嘭! 众人只见一条黑色身影直坠而下,往土里一钻,瞬间不见了踪影。那虎头大刀则直砍而下,将周遭三尺范围砍出了一个大坑。 好霸道的一刀。 虎妖? 烟尘散去,崤山山君肩扛大刀,岳渊亭峙,站立当场。与方才相比,它的身形更加高大雄壮,眼神炽热有神,恍若换了一副躯壳。 要是说刚才的崤山山君一身中二气质,此时的山君却像是一座山神,顾盼飞扬,全身充满爆炸力。 李落贞眼神闪过一丝惊奇“纳息之术?” 与潜藏的敛息之术不一样,纳息之术主要是改变自己的修为上限,让别人产生误判。 俗话说,扮猪吃老虎,就是这样。 一般来说,到了聚花境或者妖王级别,纳息之术已不是什么高深本事,可这头虎妖明明只有妖将修为,也能使用纳息之术,看来,崤山山君也不是什么乖宝宝呀! 迫退晏氏双螣,虎妖回过头,森冷的目光落在殷单身上“为了救你,本山君自曝手段,要是让我不满意,本山君不介意先送你上路。” 居高临下的气势让殷单心中好不舒服。 “说吧,你是如何猜到本山君隐藏实力的?” 呃,大哥,你演得太过火了,好不? 不过,这话可不敢说,虎妖暴露实力后,实力飚升到一个可怕的地步,就那么随随便便站在那里,滔天的气势已笼罩在整个大堂,让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 面对虎妖,那一刻,殷单眼前浮起铁千户铁元忠的面容。 要知道,铁元忠可是固基境后期修士,半只脚已踏进了聚花境,这么说,眼前的虎妖,也有近乎半步妖王的实力了。 怪不得那么狂。 “我猜的。” 殷单抬头道“我猜狮煞岭遣使来朝,必不会只派区区一个妖丁前来,别说任务能不能完成,就连性命也保证不了。” 潜台词就是,你把自己扮得那么中二,到处得罪人,死了也不知怎么回事。 “哦,原来如此。”崤山山君倒也光棍,点头认同。 “东西给我。” 他摊开巨掌,伸到了殷单面前。 对不起了,曹老大,我保不住这东西。 殷单将囊茧放到了虎妖的手上,忽然间,脑海里一道闪电划过 -----我明白了! “此物不能给他。” 晏漫姝尖声叫道,身体上方现出一条美女蛇虚影,猛地卷了下来,一把缠住了虎妖。紧接着,地面炸开,晏道平一飞冲天,剑光如雨,将虎身悉数笼罩在内。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虎妖冷哼一声,也不用刀,右拳击出,狂暴的气势瞬间击破两人的护身罡气,将两人狠狠砸飞。 晏漫姝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淡定气度,气急败坏对着殷单吼道“这物事交给了妖族,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你对得起曹森吗?” 殷单紧盯着她,冷冷道“百户大人没有死吧?我一直不理解,为何他宁愿我一个小小缇骑带走此物都不愿突围,其实是因为他轻身功夫不行,应付不了你们二人的缠斗,所以才会让我引走你们其中一人,让他有机会逃脱吧?” 晏漫姝一怔。 殷单接着又道“这囊茧虽然重要,但我猜,百户大人身上必定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我没有猜错吧。” 晏道平避过虎妖一击,哈哈一笑“姐,我没说错吧,这小子不蠢。” 殷单脸上一片笑意,可心中却是苦涩无比。他猜得没错,出卖他的,正是顶头上司, 曹森。 第十四章 祸水东引,诡谲夺舍 殷单身上没有了囊茧,真相也说了出来,晏氏双螣的注意力就没再在他的身上,毕竟,抢回囊茧才是最重要的。 拉李落贞下水,再拉崤山山君下水,他终于逆天改命,为自己谋得一线生机。 沉神凝气,慢慢往后退去,直至退到厅中。 “哼,小小缇骑,心眼真多,只会祸水东引。” 说话的是李落贞。 她与三个伴当不想被波及,都远远站在后面。 殷单应道“县主出身高贵,自然不知我等小小镇魔卫是如何死中求活的,要知道,就今天桃源镇一役,我等十多人,就只剩百户大人和我了。” 李落贞顿时被噎得直翻白眼,半晌才道“牙尖嘴利,不类好人。” 她本是看戏的,却被殷单拉上了台,心里也憋了一道火。 行,你说我不是好人就不是好人吧,别给我派发好人卡就行。 继续往后退去,却见伏龙镖局的人围成一团,他们红货被抢,如今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上官环见着殷单,忽然高声道“殷大人,本镖局接了溱州镇魔卫的委托,已将红货交到滁州镇魔卫手中,现已完成交接,请殷大人核实。” 说罢,向阚大掌柜打了一个眼色。 阚和子福至心灵,连忙从怀中取出两锭金子,递了过去“殷大人,乱世天下,镖局经营艰难,若果大人肯帮我渡过这一关,伏龙镖局上下,都欠了大人一个大人情,以后大人来溱州,只要有吩咐,伏龙镖局必定赴汤蹈火,风里风里去,火里火里去。望大人成全,” 两锭金子,每锭至少五两重,这阚大掌柜,倒舍得下本钱。 “大掌柜,你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呀!” 殷单没有接过金子,“你们接的委托,是送到桃源镇夜行司,而不是我镇魔卫,别搞错了。” 阚和子道“可桃源镇夜行司已毁于一旦,案宗也交由了镇魔卫,那由大人接过案子,很合理呀。” “对呀,对呀。”其他镖师疯狂点头。 殷单笑了“大掌柜,红货如今还在晏道平手中,我可不敢代他答应,要不,你先问下他的意见?” 他看得真切,伏龙镖局接的这趟镖牵涉太大,连半个身子也陷了进去,想抽身就必然要找替死鬼,只要他点头同意了,那今后镇抚司和夜行司追寻真相,只会着落到他身上。 自己身上才几两肉,能经得住几次大刑? 至于阚和子所说的大人情,算了,过了海就是神仙,到时谁会记得他区区一个缇骑。 阚和子和上官环二人本来看他年纪轻,想祸水东引,谁知对方根本不接招,不禁有些沮丧。 就在此时,场上猛然听得一声巨响,只见一条左臂伴随着一幅画卷,竟被高高抛到半空。 嘭! 手臂和画卷同时炸碎。 众人生怕被血肉波及,都纷纷运起护身罡气,将血肉抖落。 原来是斗到酣处,崤山山君刀势如风,已将晏道平一臂削断,而那卷画轴,本被晏道平收于袖中,故此同时掉了出来。 “可惜!” 殷单暗暗叹息,这可是某人的本命图呀,就这么被摧毁了,其他人不识货,可对于自己来说却是开挂的神器。 他现在只想逃离,于是又退了十几步,眼看后门已近在咫尺,忽然听得有人说道“缇骑大人,请小心驿长三人,我瞧他们生机已失,恐为诡谲所趁。” 说话的是那名神秘的赶尸者。 殷单所走之处,正是他和一众僵尸所在角落,那十余僵尸僵立前方,双臂下垂,指尖发黑,额前贴符,显得非常神秘且邪乎。 “刘如意?” 殷单这才想起,驿长三人似乎有很长时间不见踪影了。自从大门被踢开后,这三人就没有再出现过,可能贪生怕死,也可能是已经遭遇不测。 可赶尸者是怎么知道他们三人生机已失的呢? 我走之后,管什么洪水滔天。 此地已经不宜久留,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殷单推开后门,正欲踏出。 门外闪出一人,站在雨水之中,全身被打湿,低首缩肩,仿若一头会站立的大虾。 骤眼看去,殷单以为是驼背老头潘喜堂,于是道“老人家,请让路。” 赶尸者的告诫声言犹在耳,犀利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右手则搭在了刀柄之上。 “缇骑大人想去哪?” 对方的声音低沉、嘶哑,不带半点感情。 “刘如意?” 殷单大吃一惊,这个仿佛大虾一般的男人居然是驿长刘如意,他怎么变成了这付模样? 阴冷的气息从刘如意的身上散发开来,殷单不由自主倒退了两步,打了一个寒战。 阴森、诡异、惨白,都无法形容此刻的感觉,面对刘如意,殷单如坠冰窖。 心里拔凉拔凉。 怪不得赶尸者说他们已没有了生机。 殷单慢慢退后,那赶尸者依旧一杯接着一杯喝酒,连头也不抬。 退入大堂,虎妖与晏氏双螣不知何时已停战,虎妖手中大刀斜斜向下,死死盯着前方。 晏道平却是脸色苍白,正从怀中取出伤药,给断臂伤口敷上。 晏漫姝也收起了媚惑之态,她的目光,放在了楼梯之上。 李落贞与三名伴当,伏龙镖局一众人等,均是刀刃出鞘,凝神戒备。 殷单顺着虎妖目视方向看去,只见大门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人,背驼得已不像话,快弯成了直角,他的左手提着一盏灯笼,右手提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脑袋的主人,是留守镖车的刀猴。 阴鸷,这是潘喜堂给殷单的感觉。 再看向楼梯,一条高大的身影慢慢走了下来,厚实的肩膀,质朴的面相,面容藏于阴影之中,原来忠实可靠的驿夫冯五如今却像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魔鬼。 三个人,鼎立三角,将大堂团团围住。 眼看缩头缩脑的刘如意就要走过来,一名镖师早已控制不住惧意,拔出钢刀,怪叫一声,当头斫落。 刀锋不偏不倚,正中脑门,镖师大喜,用力一压,刀刃顺势将刘如意的脑袋一分为二。 还没等镖师从惊喜中缓过来,刘如意右手中指一伸,瞬间长了十余分,指尖如锥,在镖师额上一穿而过。 倒霉的镖师兀自未死,身体挂在长刺上,拼命挣扎,如同一条刚上钓的鱼。 哇!! 镖师们大惊失色,四处奔逃。 第十五章 驿馆生巨变,群雄鸟兽散 驿馆的办事人员忽然变得如此诡异,吓坏了一众人等,李落贞的一名伴当牙齿打颤,惊恐问道“他,他是鬼上身吗?怎么变得这付模样。” 李落贞也是一阵花容失色,不过她倒没有过于惊讶,只是道“莫要慌张,我看他们已被诡谲夺舍,如今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一名镖师快急哭了“那他们是什么时候被诡谲上身的?咱们会不会变成这样?” 没有人能回答他。 殷单忽道“你们忘了那条手臂和画卷了吗?” 手臂、画卷? 在场之人都是老江湖,瞬间反应过来。 上官环惊道“你是说,他们是因为被破碎的画卷沾到,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子?” 刚才由于怕被断臂血肉碰到,所以在场的人均运起了护身罡气,将血肉悉数挡于外面,同时,这也救了他们一命。 一想到此,众人后怕不已。 殷单沉声道“不仅如此,我还觉得,他们如今已是诡谲,那幅画,就是诡谲出现的关键。阚掌柜,你可真是带给咱们滁州一件好礼物呀!” 诡谲? 众人一怔。 世人皆知诡谲,可无人知道诡谲何来,要是这么说的话,那画这幅画的人才是诡谲的源头了。 李落贞心中一喜。 要是寻到那画画之人,再将其杀死,那诡谲就会消失了。 这可是大功一件。 再看向殷单,李落贞觉得此人没那么讨厌了。 不过,殷单的想法与她却是南辕北辙。 没想到,本命图才是引来诡谲的根本,毁了本命图,诡谲现身,自己以后撕下本命图后就要保管好了,要不然,本命图画卷在怀里震碎了话,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但,又引出另外一个问题,囊茧呢? 看曹百户、虎妖和晏氏双螣对于囊茧的反应,此物与诡谲同时脱不了关系。 难道,还有其他隐情? 殷单不敢再想。 因为,他看到,潘喜堂已走了进来。 与刚才那个走路也脚步轻浮的老头相比,如今的潘喜堂,煞气缠绕,每走一步,地面都像被巨人踏过似的,裂缝蜘蛛网般散开。 这就惹恼了虎妖崤山山君。 “哪里来的妖孽?吃我一刀。” 狂怒声中,一刀劈出。 与方才镖师那一刀相比,就像是流星与流萤的对比。 刀锋过处,风雨皆止。 就连时间,也似乎停顿了似的。 轰! 地面塌陷。 虎头大刀如山如岳,劈在了潘喜堂背上,巨大的压力,竟将对方下半身狠狠砸进了地面。 呼,呼。 这一刀也耗费了山君不少力气,拄着大刀大大喘了几口气。 “这样还不死?” 镖师们慌了,那驼背老头在地里抬起头,浑浊的眼神死死盯着山君,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蓬! 他背上肉瘤猛然炸开,跳出了一个小小肉人。 小小肉人不着衣物,不辨雌雄,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已变得童子那般大小。再迎风一吹,像是气球般快速膨胀,转眼已接近一丈。 妥妥的肉巨人。 “杀了他们!” 潘喜堂手一指,嘶声叫道。 肉巨人一跃而起,双拳下砸,山君怒哼一声,刀锋一卷,已将肉巨人砍成两截,可那两截肉身刚掉下来,马上又化成两个一模一样的肉巨人。 众人哪见过这种操作,不由发出一声声惊呼。 两个肉巨人落地后毫不迟疑,撞在了一块,就像是两块橡皮泥般再度融合,又变成了刚才那个肉巨人。 “他奶奶的。你们人族真是不干人事,专门弄这些不人不鬼的怪物出来。” 山君嘴上骂骂咧咧,右手一翻,改劈为拍,一声大喝,将肉巨人拍飞出门。 “你们大漓国的事,与某无关。老子走了!” 山君干不掉诡谲,也不想再逗留,大踏步走出大门。那潘喜堂伸手想抓他的右腿,被山君大脚踩中脑袋,直直踩成了肉酱。 不过,潘喜堂依然未死,在地上不断蠕动,似乎想恢复原状。 山君打了一个寒颤,扛起大刀,转眼已不知所踪。 最能打的人跑了,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谁喊了一声“跑呀!”二十多号人立时狼奔豕突,分头逃窜。 殷单也不再犹豫,对准墙壁,沉喝一声,双拳齐出。 墙壁乃是木墙,哪里承受得住通窍境中期修士的一击,只听得“嘭”的一声,迸然炸开。 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刀劈斧砍,气劲使出,顿时,这座坚固的驿馆被轰得肢离破碎,摇摇欲坠。 “啊!” 殷单刚待跳出门洞,却听得一声惨呼,身旁一名镖师竟被一条长索吊了起来。回头一看,原来冯五身上长出了无数触手,分头向众人袭来。 宛如一条人形八爪鱼。 殷单只觉汗毛倒竖,哪里还有勇气救人,飕的一下,冲了出去。 实在没想到,一幅固基境本命图画卷,竟然制造出了三个诡谲,而看那手段,赫然是成长型的。最强战力崤山山君也要铩羽而归,更别说他们这些人了。 跑! 殷单看准马厩,急奔而去。 “小弟弟,别跑呀!” 后方传来一声娇媚的笑声,笑声中带着两道水箭。 殷单一个懒驴打滚,避过水箭,听那后方不断传来的炸击之声和叱责之声,很明显,晏氏双螣已和诡谲动起手来,刚才的水箭,不过是抽冷子打出罢了。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驿馆起了巨变,刀猴被杀,马厩内的畜牲们闻得血腥味,早已局促不安,殷单一刀劈在木门门索,厩门大开,坐骑咴咴直叫,争先恐后冲了出来。 首先冲出来的是伏龙镖局带来的坐骑和驮兽,侥幸逃出来的镖师们也不管是什么马,跳上去就跑,他们都只有一个目的,跑得越远越好。 随之跑出来的是李落贞四人的坐骑,跑得最快的随从正牵着一匹马,旁边猛地伸来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将缰绳抢了过去。随从大怒“哪个混蛋敢抢县主的马匹?” 却没料到迎面就是一脚,这一脚踢得又快又狠,随从猝不及防,被狠狠踢飞。 踢人的是伏龙镖局其中一名镖师,他也不管是谁的坐骑,飞身上马,大声道“朝廷不仁,世道不公,老子落草为寇去了。” 一拍马臀,疾冲了出去,气得那名随从够呛。 殷单等来自己的那匹马,正想上马,忽然听得衣袂声响,他生怕被人暗算,连忙持刀戒备。 来者赫然是那名赶尸者,他漠然扫了殷单一眼,道“拜你所托,我这单生意黄了,看来近期这一带不会太平,我还是到潞州去看看吧。” 殷单愕然“甘先生,你的僵尸呢?” 赶尸者嘴巴一努“你瞧。” 顺着所示方向看去,刘如意缓慢走出大门,他的十指,悉数化成了十根长长的利刺,利刺的最前端,分别挂着一人,既有僵尸又有活人。这些僵尸或者活人们张牙舞爪,咆哮着扑了过来。 第十六章 李落贞脱险,晏道平失陷 轰隆。 高大的驿馆终于倒了下来,就像一堆积木般,瞬间变了废墟,激起了满天尘烟。 “他奶奶的腿!” 殷单难得爆了一句脏话。 如今三名诡谲的手段已经明瞭,他们锤不死、砸不坏,要是没有特殊手段,难以将他们从物理层面上消灭。 刘如意以攻击尖刺为主,能将生人及死者转化为尸傀。尸傀无惧生死,没有痛楚、恐惧,即使砍掉脑袋也能攻击杀人,明晃晃的生化武器。 冯五,四肢能化成巨大触手攻击敌方,并能穿破地面,在地底游走,随时突击,防不胜防。 潘喜堂,背上长瘤,成熟后化成巨大人形武器,能自我修复。 这里别说三人齐出,就算只有一个,也够现场群豪喝一壶了。 缠住晏氏双螣的是冯五,他的双手双脚化成巨大触手,将两人前前后后全部笼罩,尤其是脚下触手,不时从地底深处直射上来,防不胜防。 论钻地功夫,晏道平可以说是大佬级别,但他被山君砍掉了一条胳膊,气血两亏,在这种高强度的战斗下,渐渐手忙脚乱。 晏漫姝眼瞧着殷单就要拨马离去,不禁又气又急,可自己要是脱身追赶,弟弟必然难逃一劫,只得吞下这口恶气,专心迎敌。 要不是殷单引出虎妖,弟弟的手臂就不会断,画卷也不会炸开,就不会制造出眼前这个怪物,都是因为你! 她的目光,透过重重雨幕,落在了殷单背上。 殷单感应到后背火辣辣的疼,忍不住回头一望,刚好见到晏漫姝生气的目光,于是笑了笑,举手道“我要回家了,你就别送了,回去吧!” 看他如此无赖,更气得晏漫姝银牙紧咬,恨不得撕下这小子一块肉下来。 同样被拦住的还有李落贞等三人,肉巨人对上了他们,他们却没有虎妖那么轻松。 三人中只有李落贞是固基境,其他两人均是通窍境,在肉巨人推土机般的攻击力下,节节败退。 李落贞心念一动,眼中一抹黄光闪过,天空中瞬间响起一阵激昂的锣鼓喧天的声音,振人心扉。 皇家仪仗队。 两名随从如同打了鸡血般,瞬间战意暴涨,刀势如风,将肉巨人砍了个七零八落。 可每砍掉一块肉,掉在地上又化成一个小小的肉人,重归肉巨人体内。数十刀后,两人渐渐无力。 李落贞的【金枝出降图(白)】带来的效果有二一是能增加已方的战斗力;二是减弱对方的战斗力。修为越高,效果越显著。 可肉巨人是诡谲所化,传统的佛音、魔音、神音对其根本毫无影响,李落贞想到此茬,不由大受打击。 眼看快被逼回驿馆废墟,而刘如意控制的尸傀又近在咫尺,李落贞心中懊悔得很。 方才当所有人都在打破墙洞逃生时,只有她顾及自己天潢贵胄身份,不肯钻洞,非要走前门,结果被恢复了一大半的潘喜堂所阻,耽搁了一会儿。当他们将潘喜堂大卸八块,冲出大门时,又遇上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肉巨人。 如今,想逃也难了。 李落贞黯然道“对不起,是我连累大家了。” 两名随从大惊“县主金枝玉叶,您这样说,折煞小人了。” 其中一人一咬牙,大声道“曾龙,你照顾好县主,我为你们开路。” 说罢,疾冲而上,一把抱住了肉巨人。 “吴泰!” 李落贞惊叫一声,正待上前援救,却被曾龙死死拉住。 轰! 爆炸声响起,吴泰和肉巨人同时被炸得粉碎。 与殷单一样,吴泰手中也有两枚轰天雷。 肉巨人碎了一地,可是即使碎成了这样,那些小小的肉块还是顽强地继续重新融合在一块,只是速度比刚才慢了不少。 “县主快走!” 曾龙拖着失魂落魄的李落贞,往外就跑。 雨水打在了李落贞的脸上,湿润了眼眶,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剩余那名随从终于寻来两匹坐骑,牵了过来。 “县主上马。” 那随从协助李落贞上马后,一拍马臀,道“曾龙,帮我照顾县主。” 说罢,手举两枚轰天雷也冲向了刘如意。 可刘如意哪会如他所愿,还未等他近身,十名尸傀就已经将他团团围困。 轰! 爆炸声响起。 十名尸傀均被炸成了碎片。 那随从自然也是粉身碎骨。 李落贞眼眸之中,终于滑出了一滴珠泪。 她木然坐在马上,任由曾龙牵着马缰,一路急奔。 两年前她镇压诡谲,固然勇气可嘉,但事实上靠的还是师尊的官笏之威,如今正面对上了诡谲,才知原来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和自大。 坐骑急奔而去,李落贞回过头来,死死盯着刘如意,将眼前的一切悉数刻入了脑海之中。 幸存者们四散奔逃,三名诡谲也不追赶,只是冷冷瞧着。 在他们前面,一名独臂男子双目紧闭,昏倒在地。 一直自诩遁法无双的晏道平最终逃不出冯五的天网地罗,被生生摔晕。晏漫姝无法可施,只得放弃救援,逃之夭夭。 “走,咱们进山。” 刘如意挟起晏道平,冯五和潘喜堂紧随其后,转眼已消失在雨夜之中。 要是殷单看到这一幕,必然心生惧意。怪不得曹森说成长型的诡谲最可怕,可怕的不仅是他们的手段,还有他们夺舍的能力及读取人类意识的本事。 假以时日,这三名诡谲必定会成为此地的最大隐忧。 奔逃了大半夜,天空渐渐放明,眼看雨势减弱,殷单放松马缰,让健马慢了下来。 这马伴他九死一生,如今大敌无踪,实在没必要继续浪费马力。 嘚嘚嘚嘚嘚。 清脆的马蹄声响彻在官道之上,引人注目。 几名早起的樵夫远远望见他一身赤色飞鱼服,立马躲进了芦苇丛中,生怕被这位缇骑大人看见。 殷单也是一脸无奈。 昨晚奔逃甚急,所有人都走散了。伏龙镖局奔行的方向是溱州,与他就不是一路的,他们这回可真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委托人被机宜司抓了,又牵涉到桃源镇一案,红货更是惹出了三个诡谲,归根究底,就是贪字所累。看来伏龙镖局上下人等,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怪不得昨晚那人说要落草为寇了。 这年头,谁不想当个安安份份的平头百姓呀。 只可惜了那两锭黄金。 李落贞与她的伴当曾龙则跑在了他的前面,怎么说也是皇家贵胄和军中二代,其坐骑质素哪里是镇魔卫的小小缇骑能比的,人家刚加速就是两百码,而自己只有一百码,实是天渊之别。 至于赶尸人甘先生,更是神秘得很,速度不下奔马,在离开三河驿后就已经不知去向了。 想起此人,殷单也是佩服得很,拿得起放得下,身手奇佳,就连诡谲也留不住他。 忽然,他心中一动 甘先生的本命图呢? 第十七章 雨过天晴地不晴,洪水无情人有情 崤山山君说过,诡谲就是人族瞎折腾弄出来的。 没人能够反驳。 不错,除了人族修士,其他的妖魔鬼怪全没有修本命图的,妖族修的是内丹,魔族是体修,鬼族是冥魂,精怪则是天生强大。只有人族,把本命图玩出了花。 殷单数次与甘先生擦身而过,如今才想起,他丹田内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本命图,这又是什么道理?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赶尸人一族,太奇怪了。 天空渐渐放晴,两日两夜的暴雨,淹没了一切低洼之地,就连官道之上,也是处处积水,殷单小心地牵着马缰,生怕被无端带进坑里。 见他经过后,那几名樵夫才从芦苇丛中爬了出来。 “呸,死狗子。” 芦苇丛中积水太深,又有无数蚊虫和蚂蟥,让他们苦不堪言,要不是为了躲避镇抚司,他们也不会受这种罪。 樵夫们骂骂咧咧离开,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咒骂声经风一吹,早就落在了殷单耳朵里。 “哎,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国师、镇抚司、皇族、夜行司、钦天监、诡谲、妖族、赶尸一族,穿越就两天,已经和各路神仙打了交道,这地狱开局,也没谁了,如今前路茫茫,不知何去何从。 晏氏双螣说是镇魔卫操控诡谲端了桃源镇,这自然是恶人先告状,不过溱州镇魔卫委托伏龙镖局送来红货,可能也是事实。曹森曹百户必然已经逃回滁州,就看他什么口供了,这人看似粗莽,其实精滑似鬼,要是和国师一伙硬碰的话,估计曹百户也会选择明哲保身,将自己摘出去。 一想到这,脑壳疼。 多想无益,还是见一步走一步吧! 胡思乱想间,已来到渡河。 河边早聚了十来人,都是打算赶往对岸的,闹哄哄的像是街市。 “怎么回事?为何不开船?” 殷单坐在马上,居高临下问道。 人群见了飞鱼服,立时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缩头缩脑,低眉垂首。 殷单皱了皱眉头,他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于是翻身下马,高声问道“船家何在?” 一老头排众而出,拘谨的道“小老儿周青,见过缇骑大人。” “为何不开船?我有要事过河,船钱不会少你。” 周青停顿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道“大人你看,不是小老儿不肯开船,实在不敢出去呀。” “哦?” 殷单定睛一看,只见大河河水暴涨,奔腾湍急的河水从上游翻滚直下,几乎淹过了河岸,怪不得不敢开船了。 周青道“龙王爷发怒,昨夜将上游的牛家村全淹了,如今那河里什么都有,就怕有水鬼拖人下水。” 说到“水鬼”二字,旁边的妇孺们都是脸色煞白。 殷单怒道“怪力乱神,妖言惑众,你再胡说的话,我就把你带回城所。” “小老儿不敢。”见缇骑发怒,周青不敢再说。 不过,殷单盯着湍急的大河,一时间也没有了主意。 “什么时候能过河?” “禀大人,起码要两个时辰,待上游的杂物冲得差不多了,就可以过去了。” “那好吧,我就等你两个时辰。” 殷单牵着马,在河边寻了个干爽的地方坐了下来,拿着干粮慢慢填饱肚子。 有他坐镇,等待的百姓不敢再喧哗,也不敢过来打扰他,三五成群,低声交谈。 过了半个时辰,有人忽然尖声道“你们看,河里有水鬼。” “水鬼?” 正在闭目养神的殷单霍然站起,牵马走了过去,其他人也纷纷围了上来。 要是平时,听到有水鬼,这些人早就跑光了,不过有缇骑在场,他们的胆子就大了不少。 殷单放眼看去,只见上游又漂下来无数杂物,有破烂的木板,有锅碗瓢盆,还有鸡笼猪槽等等,原来是洪水把牛家村最后的家当全冲散了。 看来,牛家村已不复存在。 所谓的水鬼,其实是一个抱着一根木桩的小孩,他被洪水泡得发白、蓬头垢面,骤眼一看,还真是有点骇人。 “哎哟,真可怜,这么大的洪水,也不知会把他冲到哪里去。”一名妇人喃喃自语,眼里泛着泪光。 另一名妇人则口中不断念诵佛号。 众人皆知,没人救援的话,这孩子死定了。 河水湍急,殷单懒得细看,他可没有兴趣救一下素未平生的人。 刚正想离开,忽见阳光一闪,照在了那孩子小腹之上,丹田内赫然出现了一幅图。 急切间看不真切,殷单思索了一下,猛然飞身跃起,一手抓着缰绳,另一只手手持马鞭,断然喝道“马儿,帮我。” 那马咴咴直叫两声,四蹄陡然绷直。 众人定睛望去,只见缇骑大人跳到河面上方,右手甩出马鞭,凛然道“小子,抓紧了!” 长鞭绷得直直的,刚好搭在了木桩上面。 马、马缰、殷单、长鞭、小孩,五点成一直线,让人震撼不已。 这么急的河水,就算是固基境修士掉下去,也未必能全身而回,有些妇人,吓得不敢张眼。 其他人则拼命睁大眼睛,生怕错过了每一个瞬间。 “佛祖保佑。”那名信佛的妇人又念诵起了佛号。 机会只得一次。 殷单身在空中,对河水的湍急有了最直观的认识,只要那小孩没有抓着鞭尾,自己就再也无法施救。 也许是殷单的断喝起了作用,也许是小孩命不该绝,那孩子在晕晕乎乎之中,依然伸出了右手,一把攫住了鞭子。 “马儿,拖。” 健马咬着缰绳,四蹄用力,蹬蹬蹬连退数步,竟将殷单和小孩一并带了上岸。 哇!! 围观群众纷纷叫了出来,都是于有荣焉的喜悦反应,尤其是那个念诵佛号的妇人“感谢佛祖保佑!” 旁边一男子怒道“明明是缇骑救的人,关佛祖什么事。” 妇人不答,只是狠狠瞪了男子一眼。 另一名妇人取出水壶,半蹲下来,给那小孩洗了把脸,灌了口水,轻声道“缇骑大人真心善,这是哪家的小孩,样子好看,不过就瘦了点。” 殷单这才回过神来,他一时冲动,救了这孩子一命,此时回想,才有了后怕的感觉。 要是马儿不帮他的话,缇骑落水,生死难料,更会成为这条河所有人茶余饭后的共同话题了。 他吁出一口浊气,低下头,仔细打量了一眼救上来的孩子。 眉清目秀,可是瘦得像根麻秆。 目光继续往下移,最后落在了他的丹田之中。 本命图? 不禁瞳孔收缩。 第十八章 顽石初生,羊入虎口 “小子谷豆给缇骑大人磕头,谢过大人救命之恩。” 小孩在众人七手八脚的救援下,终于恢复了意识。 当听到是眼前的缇骑大人救他上来的时候,他连忙拜倒在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这孩子有灵性呀!” 周青低声道。 没有大人的指导,能主动去感恩的孩子真是少有。 “起来吧。你叫做谷豆?” 豆手里拿着一块馍,狼吞虎咽吃着,“我姓牛,是牛家村的人,全名牛谷豆,不过家里都叫我谷豆。” 一名妇人问道“你父母、兄弟姐妹呢?” “都死了。”谷豆想起父母,停止了咀嚼,泪水瞬间涌出了眼眶。 “昨晚洪水冲来时,只有我个子小爬上了屋顶,我娘踩断了梯子上不来,他们就全给洪水冲走了。” 妇人抱着谷豆的小脑袋“真可怜,小小年纪就没有了父母和家,这辈子可咋办呀。” 另一人道“他大婶,不如你把他带回家,家里多一个劳动力也好呀。” 妇人急道“不是我不想帮,你们也知道,今年又加了丁税,每多一人就要交多一担粮食,我家哪里还能养活多一人呀。” 其他人黯然。 因为殷单在侧,没人敢再提这个话题。 连连征战,不少劳役和兵士都死在了战场上,为了军饷,朝廷拼命加税,普通百姓根本熬不下去。 据谷豆所说,牛家村昨晚就冲垮了,很多人在睡梦之中被直接带走,剩余的人爬到了屋顶上,可很快房屋被冲塌,他们也被冲走,只有谷豆坚持到了最后。 殷单问道“那就是说,你是牛家村唯一活下来的人了?” 谷豆点点头,头垂得很低,泪珠不停在脸颊滴落,打湿了地面。 “走咯,可以开船了。缇骑大人!” 船家的声音响起,人们这才反应过来,两个时辰已经到了。 虽然河水水位还没有降低,可上游没有下雨,也没有杂物冲下来的话,那么就能过河了。 “好。” 殷单牵马,第一个下了船。 船头晃了两下,在周青用竹杆的支撑下,还是稳了下来。 其他人也纷纷上船,缴了船资。 最后,谷豆也跟了上来,不过他没有钱,只是双手抱膝,坐在船的一个角落,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青刚想把他赶下船,可一想到缇骑大人就在身边,咕噜一下吞了回去。 “船家,这是我的船资,那孩子的我也付了。” 殷单知道他在想什么,顺手付了账。 所谓“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其中就包括了船夫。 能干这行当的几乎就没有什么心善之人。 要是遇到单身客人,甚至谋财害命之事也能发生。虽然不能一概而论,但出门在外,对这类人就真的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谢缇骑大人。” 周青笑咪咪接过钱。 “真是少有的镇抚司狗子。”他心里暗暗道,旁人对他有戒心,他对殷单又何尝没有戒心。 船只在他的操控下,慢慢地、稳稳地过了河,不得不说,在这么湍急的河渡过河,船家的能力真不是盖的。 到了河对岸,殷单翻身上马,正想离去,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出来,拦在了马头前面。 殷单蹙眉道“我救你仅是一时心软,你可别惹我生气。” 拦马的正是牛谷豆。 他抬起头,眼神坚定“大人,我爹说过,点滴之恩,就该涌泉相报,大人救谷豆一命,谷豆这条命就是你的了。谷豆愿做牛做马,望大人能收留。” 这是赖上我了吗? 殷单心里有些厌烦。 不过看那谷豆的眼神,真诚挚热,不似作伪。 他取出一锭银,扔了过去“你走吧,我如今琐事缠身,没心思与你纠缠。” 说罢,轻轻提马,从谷豆身边一跃而过,接着快马加鞭,往滁州城而去。 “可惜了,是棵好苗子。” 想到谷豆身上的本命图,他暗暗叹息。 修士四要财法侣地,修士界如今卷得厉害,各种资源被皇族、世家、名门大派给垄断,老百姓即使有本命图、有修士潜质,但没有资源的话,最终也只会沦为朝不保夕的散修。 那不如当个普普通通的平头老百姓算了。 只可惜了谷豆的【顽石初生图(灰)】了。 地灵图中的优灵图。 【顽石初生图(灰)】东海之滨,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初生的朝阳,霞光洒在山巅的一颗石头之上,熠熠生辉。这块石头灰朴朴的,毫不起眼,但假以时日,必定会让世间震憾。 此图意境非凡,比起很多名门大派的修仙种子还要好太多,但放在一个毫无背景的小童身上,真的是浪费了。 有那么一瞬间,殷单内心有一种想把图撕下来的冲动,他只要带走谷豆,然后随便找个偏僻的地方撕图杀人,根本毫无手尾,不过要是这样做的话,他就会彻底沦入魔道,与诡谲无异。 救他的初心也是为了夺图,可最终天人交战后,还是放弃了。 心中胡思乱想,马下不停,转眼已回到了滁州城。 入城后第一时间,先回千户所覆命。 镇魔卫千户所在城中绿杨胡同,大门洞开,两名守卫一左一右,标枪般站立。 过往的百姓每走到此处,都是快步而过,生怕被盯上,要是被镇魔卫请了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到了此处,殷单方才卸下心头大石。 一路之中,他生怕被晏氏双螣撵上,不惜浪费马力,如今千户所近在眼前,就算晏漫姝来了,也不敢造次了。 将马匹交给前来相迎的马夫,殷单问道“千户大人呢?” “禀缇骑,千户正在偏厅之中。” “好。” 殷单急步走向偏厅,迎面遇着数名侍婢正捧着瓜果点心等堵住了长廊,她们有良好的规矩,走得非常慢,顿时惹恼了殷单。 “闪开。” 他用力挤了过去,强壮的身躯将几名侍婢挤得东倒西歪,瓜果点心也掉了一地。 “哎哟!” 侍婢们纷纷惊呼,不满地看着他。 “对不起。我有急事,就先过去了。” 殷单一边道歉一边往前走,须臾间已走进了偏厅。 偏厅里有二人正商谈甚欢,坐在主位那名男子身穿常服,态度温和,可谁也想不到,这个文质彬彬的男子正是此处的主人,手握大权的铁千户铁元忠。而坐在他对面的男子则是高冠儒服,三绺长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禀千户大人,缇骑殷单回来覆命。” 不待通报,殷单已站在了偏厅外面,高声喊道。 铁元忠本来言笑晏晏,可一听到殷单之名,立时收起了笑容,目光投在了他身上,冷冷道 “你还敢回来?” 第十九章 除服摘刀落冤狱,盗图缠心升六阶 铁元忠面色不悦,殷单心中惊慌,可此时并无他法,只得拱手道“殷单不知犯了什么错,望千户大人明示。” 铁元忠眼眉一挑“你交结匪类,罪不容诛,来人,将他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左右分别冲出来两名凶神恶煞的守卫,一把将殷单扭住。 殷单挣扎了两下,声音拔高“大人,殷单死里逃生,就是要为了将桃源镇之事公诸于世,请大人屏退左右,殷单自会一一为大人解释。” “不用了。”铁元忠一摆手,“你可知眼前这位是何人吗?” 殷单看向那位高冠儒生,见他温文尔雅、平易近人,却是从来未见过,便摇了摇头。 “这位便是夜行司滁州总管,澹台深,澹台大人了。” 澹台深上下打量了殷单一人,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可惜走了歪路。” “唉,本卫不幸,污了澹台大人耳目。”铁元忠叹了口气,转头向两名守卫喝道,“还不给我剥了他的飞鱼服,摘掉他的绣春刀。” “喏!” 两名守卫大声应道,三下五除二将飞鱼服、绣春刀一一解除,就连靴筒中的匕首也被没收了。 “押下去。” 铁元忠一摆手,两名守卫道“得罪了。” 双手轻轻一推,殷单不由自主被推了下去。 “大人,大人。” 他气急了,连声叫唤,可铁元忠似乎孰若无睹,继续与澹台深谈天说地,哈哈大笑。 当转过拐角时,刚好遇上那几名侍婢换上新的瓜果糕点,见他被押走,脸上不禁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府上规矩让她们不敢多嘴,不过却阻止不了她们那鄙夷的目光和讥笑的表情。 大牢也在千户所内,片刻即到。 咣。 一间牢门被打开,随即,殷单就被推了进去,脚步踉跄,差点摔倒。 守卫们关上牢门,扬长而去,只留下殷单一人牢中凌乱,至今还未反应过来。 今早还是人人畏惧的缇骑大人,午时未过就已经是阶下囚,这转变之快,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牢房逼仄,角落处更有一股难闻的臊味,殷单只得走往另一角,摸了摸干爽的干草,便坐了下来。 夜行司? 他皱起眉头,仔细复盘。 刚才一番攘扰,根本来不及理清头绪,就已经被打入大牢了,如今回想起,似乎有种种不合情理的地方。 夜行司是国师的人,桃源镇一案就是夜行司报上来的案件,那为何当时不直接找澹台深而是找上了镇魔卫呢? 这是第一个不合理的地方。 其二,伏龙镖局接受溱州镇魔卫的委托送红货给桃源镇夜行司,那岂不是镇魔卫与夜行司有勾结? 其三,晏氏双螣是国师晏家的人,又是机宜司的人,那么机宜司在此案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殷单只觉一团乱麻,信息太少线头却多,找不到脉络如何才能理顺?到底铁千户为何要将自己下狱,而曹森又在何处,这一切一切,都是一个大谜团。 他忽然想到,铁千户告知自己的罪名乃是“结交匪类”而不是“操控诡谲”,不禁眼前一亮。 内里必然大有文章。 要是操控诡谲的话,此事就会动摇国本,基本上很难翻身了。可是结交匪类的话,江洋大盗是匪,街头小偷也是匪,那就是说,此事可大可小,还有斡旋空间。 那么,谁是匪类呢? 仔细回忆,脑海中浮现出了李落贞、阚和子、虎妖以及赶尸人四人形象。首先排除的是李落贞和阚和子,而赶尸人形象虽然不好,但要说是匪类却说不过去,那就是说,所谓的匪类,竟然是虎妖崤山山君? 他不是狮煞岭的使者吗? 这才想起,山君好像从来都没有告知所为何来,只不是是自己误以为他是使者罢了。 那到底山君干过了什么事,才会让镇魔卫认定他是匪类呢? 百思不得其解。 记忆开始发散,渐渐回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一点一滴,骤然,他不由自主抖了一下,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差点让他万劫不复之事。 伍瑾的本命图【恶猫咆哮图(灰)】如今正在他怀里,贴身保存,刚才守卫剥他的飞鱼服的时候,幸亏没有搜身,否则,要是本命图曝光的话,他就真是在劫难逃了。 在三河驿中,伏龙镖局带来的红货【罗刹诱儒图(白)】令刘如意三人变成了诡谲,此事必然已为铁千户等人所知晓,如今再在他怀中找到画卷的话,到时让他招供的,不会是温和的糖衣炮弹,而是大牢里的夹棍加烙印。 他可不想尝试,一个穿越者怎么承受得住酷刑。 必须先毁尸灭迹。 殷单说干就干,在贴身内衬中取出画卷,不及细看,便将画卷放置在了丹田之前。 飕! 又是一阵熟悉的感觉传来,强烈的拉扯感让小腹产生撕裂的剧痛,他不敢叫喊,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半点呻吟。斗大的汗珠滴落在干草之上,瞬间就打湿了一大片干草。 昏迷之前,他终于憋出了一句“比他娘的生孩子还疼!”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悠悠醒来。 第一时间察看修为。 六阶,通窍境六阶。 要不是身陷囹圄,他此时已经唱两首喜庆歌曲了。 别人要几年才能晋阶,自己睡一觉就到了,这挂开得,比欧皇还欧皇。轻轻运动了一下手臂,速度、力量、肉身强度,都有了非常明显的提升,仅凭感觉,就觉得现在的自己,能打昨天的两个自己。 收回亢奋的心思,将意识沉进了丹田之中。 他要看一下,恶猫咆哮图会给他带来什么惊喜。 【雪映途客图(灰)】白雪皑皑,深远的古道上,一匹瘦马踽踽独行,马上旅人头戴斗笠,手持竹杖,一人一马,行走在茫茫天地之中。 不是一样吗? 我猫呢? 殷单差点抓狂。 来来回回看了几遍,还是找不到那猫。 见鬼了? 殷单不信邪,将身心全部沉浸在丹田之中,仔仔细细一帧一帧寻找,找了大半天,终于找着了。 原来那猫就在旅人肩膀上趴着,被斗笠挡住了一大半,再加上是白色的,与雪同款,要不是仔细找,根本找不到。 顿时无语起来。 这倒霉催的,伍瑾的猫能给战斗带来助益,平常竖瞳也能吓人,可交给自己了,直接就成了背景板。 找谁说理去? 看来,自己在劣灵图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哎! 第二十章 报恩人谷豆探牢,燃豆萁兄弟阋墙 【混元一气真经】,镇抚司标配,每一名进入镇抚司的人都要修炼的功法,也是低层镇抚司人员增加修为的唯一途径。 殷单端坐在干草之中,默念了二十周天,将连升两级的真气悉数吸纳到丹田之中后,方才睁开了眼睛。 修为涨得太快,无主的真气在体内乱冲乱撞,要不加以疏导的话,很可能就会走火入魔。 要不是进入了牢狱的话,殷单如今还在外面奔波操劳,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还算是因祸得福了。 吁! 长长吁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睛。 修为暴涨最明显的得益,就是视力、听力大大增加,在昏暗的牢房中,看啥都一清二楚。 一只蟑螂鬼鬼崇崇爬进了面前的一个托盘中,而那托盘上的,是他今天的饭餐。 哼。 殷单用真气包圆着蟑螂,扔了出来,接着一脚踩死。 “老子还没吃,你就想吃?美死你!” 三下五除二把饭菜全吃光了,嗒嗒嘴巴,叹道“要是有酒就好了。” 他如今的身份尴尬,上头没有下命令整他,狱卒们既不想得罪他也不想巴结他,于是带给他的都是普通饭菜,带着点馊味,不过将就着还能吃得下。 “恩公,恩公。” 墙角里忽然传来声音,低微的几乎听不到。 殷单皱眉,难道在牢房里也有诡谲?他不敢回应,只是用目光去搜索声音的来源。 “恩公,我在外面,您听见了吗?” 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 为了通风透光,墙上有一个小小的窗子,手臂粗壮的铁栅栏根本拗不断。 “你是谁呀?” 殷单忍不住了,回应道,“你是叫我吗?” 外面的声音立时变得欣喜“恩公,是我,我是谷豆,牛谷豆。” “咦?”殷单大为意外,“你怎么来了?” “我来城里找您来了,去了镇抚司,我不敢上前询问,就在门外偷听,终于听到您被关了起来。我是钻狗洞进来的。” 不知何故,殷单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真是好孩子。” 自己以为对方想攀龙附凤、跨越阶层,可谁想到他真的只想报答自己而已。要知道,镇抚司不是什么打卡胜地,只要有怀疑,直接格杀当场。一个小毛孩敢在庄重森然的大门外呆那么久,也是难为他了。 “你别留在这里了,回去吧,要是被人发现,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谷豆应道“行,那您喝点酒,还有点心。” 说罢,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扔了进来。 打开纸包,里面是一个桂花酥,香味随之散发,诱得他食指大动。 “你哪来的桂花酥?” “买的。您给我的钱。” 紧接着,一根绳子被抛了进来。 轻轻拉着绳头,慢慢向上拽,不一会儿,窗外就卡住了一个酒壶。 “哎呦,还是进不去。”谷豆急了,“我叫掌柜的给我最小的瓶子,可我不知道这窗子会这么小。” 殷单也有些无奈,这酒壶是陶器做的,不能用力,只要力气大一点,就会碎裂。 可怎么才能喝上呢? 酒虫一上来,就很难压下去。 “恩公,您等等我。” 谷豆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这小子,还能给我带来什么惊喜?” 殷单一手拽着绳子,一手拿着桂花酥就啃,如果让狱卒看见,肯定惊掉下巴。 “我回来了,恩公,接着。” 外面扔进来几根细竹子,谷豆还很贴心的把竹节给削掉了。 “恩公,用这个吸。” 殷单心头欢喜,夹着一根细竹慢慢插进了壶塞,真气包圆着细竹尖端,轻轻地就捅了进去。 运转真气,就将壶塞整个给带了出来。 再将第二根细竹伸了进去,美美的喝了一大口。 慢慢闭上了眼睛,仔细地用味蕾品尝,幸福得像是每一个细胞都在呻吟。 “太赞了,这是醉香楼的一品香。” 此刻,他已经不想再细问谷豆是怎么弄来的美酒,因为,他一个小乞丐模样的孩子,人家不把他赶出来已经很有礼貌了。 外面的谷豆舔了舔嘴巴,轻声道“好喝吗?明天我还给您弄来。” 殷单正色道“别,我告诉你,你别再进来了,此事可一不可再,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镇魔卫怎么可能让你一个普通人来去自如。” 谷豆道“那您告诉我,怎么才能把您救出来。” 殷单沉吟了半晌“你去北城殷府,找来叔,他能帮你找住处,也有办法捞我出去。” “好的,我怎么才能取得来叔的信任?” “给你这个。” 殷单喝完了酒,用绳子穿上一个玉扣,缒了出去。 “恩公,那您珍重了。” 谷豆的声音响起,很快就消失了。 殷单怅然若失,没想到,这个世界,第一个关心自己的人居然是一个毛头小孩。 要是自己的父亲能像他那样子就好了。 心思百转千回,最终化成一声叹息。 ----------------------- 北城,殷府。 灯火通明。 偌大的正厅,宽大的桌子,只有两个男子在用膳。 桌上摆满了珍馐百味,琳琅满目,看上去美仑美奂,可惜,没有一个是热菜。 两名男子默默吃饭,几乎没有半点声音。 半晌,年纪较大的中年男子放下碗筷,道“你哥被镇抚司关进大牢了。” 他的面相,与殷单有五成相似,只不过,额上皱纹太多,能夹死蚊子,这是长期愁眉深锁的缘故。 他的对面,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看上去面相稚嫩得很,唇上一抹若有若无的髭胡,这是要强行往成熟的方向去靠。 听到父亲的话语,他明显愣了一下,接着回道“活该。” “他是你兄长。”中年人有些恼怒。 “兄长又如何,世袭之人只有一个,不是他就是我。”年轻人冷漠得就像是一块岩石。 “那你是恨不得你哥死了?” “他死不死不关我的事,只要不牵连到家里就行。” “我吃饱了。”年轻人长身而起,大踏步离开。 “可恶!” 中年人气得满脸通红,却又无可奈何。 半晌,他轻轻一拍手,阴影中转出一人,恭谨问道“主人有何吩咐?” “去查一下,到底是谁非要我儿关进大牢的。” “喏!” 第二十一章 寻来叔殷家有秘,灭镖局黑骑无情 庭院很大。 谷豆跟随一名小厮,走了半天,还没看到庭院的尽头,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乖乖隆的咚,这比牛家村还要大哩!” 亭台楼阁,十八回廊,繁花似锦,湖中小岛,谷豆看得眼花缭乱,眼睛都不够用了。 “快点跟上。” 小厮没好气的道。 每带人走一趟,都要了半条小命,他也是有点后悔干嘛选这个职司,可要他换职的话,他肯定不愿意。 要是调到洗衣房或者出恭所可咋办? 谷豆快步跟了上去,低声问道“哥,来叔在哪?” 小厮冷冷道“我不是你哥。” 谷豆塞了一点物事在小厮手中“你是大人物,我是小人物,你在我心中,就是我哥。” 小厮不用看,就摸到了手中是一颗小银粒,不禁心中大喜。 “你这孩子,还真上道。” 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 这小银粒堪比他三天的工钱了。 其实,他的年龄才十二岁,比谷豆不过大了两年。只不过因为营养充足,长得皮光肉滑、身材匀称,看上去当然比瘦成麻秆的谷豆高大许多。 “我告诉你,等会见到大总管,他问啥你答啥,不要不懂装懂,也不要半天蹦不出一句话来。明白了吗?” “明白了,谢谢哥。” 谷豆的口甜舌滑让小厮连走路都轻快了不少。 又走了一会儿,才看见湖畔柳荫树下,一个白发老者正在钓鱼。 小厮生怕惊扰了鱼群,蹑手蹑脚走到老者旁边,低声说了两句。 老者听罢,抬头瞧了谷豆一眼,招手叫他过去。 谷豆低眉垂首,小跑着走到老者的身边,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想见我?” “是的,是恩公叫我来找您。” 谷豆双手奉上玉扣。 “你的恩公?殷单?” “是的。请来叔救出恩公。” 小厮斥道“你何德何能,敢叫来叔,叫大总管。” 来叔摆了摆手“别吓他。” 他似乎对殷单身陷囹圄一事并不关心,倒听到谷豆喊恩公起了兴趣。 “说说,他是怎么救你的?” 谷豆眼泛泪花,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当他说到殷单水面捞人时,来叔眼前一亮“他真的救人了?” 谷豆重重点了点头。 “哎,可怜的孩子。还是好孩子。”来叔摸了摸谷豆的脑袋,“知恩图报,还敢闯入镇抚司,你胆子可真大,要不是昨天铁元忠去了溱州,你已经死了。以后别再鲁莽,有事来找来叔。” 谷豆听得一脸懵,他当然没听说过什么铁元忠,什么溱州,不过有事找来叔这句话还听得明白,便跪下磕了一个头“牛谷豆谢大总管。” 那小厮在旁边听完谷豆的故事,只觉得脸上发烧。 人家父母、亲族全死在了洪水之中,得到了好心人的救助,马上就敢去镇抚司救恩人,还舍得花掉银子,这觉悟这层次,自己拍马也比不上。 来叔思忖了一下,缓缓道“这事我知晓了,你先回去,有事我再通知你。” 见谷豆还是不动,眉头暗蹙“你没有听到吗?” 上位者威压瞬间施展,压得谷豆脸上一阵赤红。 旁边的小厮见到大总管生气,双腿一阵发软,谁都知道,别看大总管平时平易近人的样子,可只要一生气,就是雷霆万钧、狂风暴雨。 “恩公,恩公说了,您还能给小子找一间房子,现在,现在小子住的是破庙。” 顶着压力,谷豆终于把话说完,他也想不到,原来面相慈祥的老人家会瞬间翻脸。 差点没把他吓死。 叔收回威压,“是我思虑不周。你初来乍到,身上没多少钱,肯定住不了客栈,这样吧,你就住到大郎,也就是你说的恩公家里吧。大棒胡同顺着数第四家,里头种着一棵杏子树的就是了。” 谷豆问道“可我没有钥匙,怎么进去?” 来叔从树上摘下一片叶子,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印章,盖在了上面“你找胡同的里正,屋子是租他的。你就说你是殷大郎的僮子,把这片叶子给他,他就给你安排了。” 谷豆接过叶子,他当然认不出来上面盖的那个小小的“来”字,但还是满心欢喜收了起来。 来叔继续道“大郎没什么嗜好,家里肯定有不少银子,你找出来,先给自己置办一套干净得体的衣服,否则,就这么进进出出,人家还以为进贼了。” 谷豆看着自己小乞丐般的穿着,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去吧!” “谷豆磕谢大总管。” 牛谷豆辞别来叔,根据小厮的指点,来到了大棒胡同。 比起富华豪奢的绿杨胡同,大棒胡同就像是难民窟。 要是谷豆没有见过难民窟的话。 对比他以前住的牛家村来说,大棒胡同已是天堂了。 将信物交给里正,换了一串钥匙,他就进入了殷单在大棒胡同的家里。 入门是一个小院子,也是殷单平常打熬力气、练习刀棒的地方,除了那棵高高的杏子树和一排兵器架外,就是满地的落叶和一个用来练力气的石墩子。 里头一个正厅,也是吃饭的地方,还有一间厨房,三间厢房和一个柴房,谷豆也是自来熟,挑了一间厢房就住了进去。 ------------------------ 溱州城。 月黑风高夜,杀人不见天。 伏龙镖局。 听着烈马长嘶以及青云靴响起的声音,附近百姓关门闭户,连气也不敢大喘一口。 青云靴至,生不如死! 数十缇骑手持火把,杀气腾腾,将镖局团团围住。 镖局内尸横遍野,一片血腥。 二掌柜上官环的尸体倒卧在镖局门前,他是最警醒的,当听到靴声的时候,他已经第一时间冲了出去,可还是逃不过镇抚司的离云箭。 三根黑翎长箭一插眉心、一插喉咙、一插胸口,夺命的瞬间不会痛苦,但怒目圆睁却展露了二当家的不甘、悔恨、委屈。 大当家阚和子手持长戟,惶惶然站于大厅中央,他的衣襟上全是血渍,既有自己的,也有敌人的。他的面前,躺满了徒弟、亲人、手下、敌人的尸体,他最心爱的小儿子,最钟爱的关门弟子,也死在了他的眼前。 “为什么?” 阚和子后背显出一个巨熊法相,发出一声巨吼,大掌往下一拍,将一名小旗打死在脚下,紧接着,一根离云箭无声无息插在了他的右肩窝。 阚和子怒不可遏,长戟掷出,将偷袭他的那名总旗钉死在了门前的梧桐树下。 “为什么?你们要我死,我认!可为什么要灭我全家,灭我伏龙镖局!!!” 第二十二章 铁元忠毒计夺溱州,碎公心殷单升小旗 阚和子的咆哮声震彻全城。 可城中乌灯黑火,如同鬼域,就连打更的更夫,也不知躲哪去了。 谁都知道,今晚溱州城不太平。 “伏龙镖局,果然名不虚传。杀了我一名总旗,两名小旗,缇骑无数,我真是小看你了。” 铁元忠轻轻拍掌,在厅外踱步而进。 “要不是耽搁了一下,也不会让阚大掌柜杀了我那么多人。” 他在桌上放下了一个人头,那人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来吧,向左千户告一下别吧。” “左大人,你们杀了左大人?”阚和子连声惊呼,半晌合不拢嘴。 “此事与左大人有何关系?” “无关。”铁元忠笑了笑,“不过,这么大一个锅,总要有人来背,对不?” “谁叫是溱州的镇魔卫交给你的委托,那只能难为左大人和你了。” 铁元忠说话客客气气,可听在阚和子的耳朵里,却如同石破天惊。 他用手指着铁元忠,怒斥道“原来是你,委托人肯定是你派来的,也是你操控桃源镇的诡谲,扯上我伏龙镖局,还有溱州镇魔卫,就是为了拖左千户下水。” 铁元忠终于收起了笑容,冷冷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阚和子已经豁出去了“不对,此事还有国师,还有机宜司,他们和你联合演这场戏,就是为了溱州镇魔卫。左千户铁面无私,从来不与你们朋比为奸,你们布这个局,就是为了取他的人头,还有,整座溱州城。” 他越说越快,表情越来越激动。 “你们,到底想要在溱州干嘛?” 他怒指着铁元忠,眼里爆发出无穷恨意。 “我说了,你知道太多了。” 铁元忠拔出绣春刀,刀锋掠过,阚和子人头落地。 同是固基境,阚和子连一刀也没有躲过。 一直在旁戒备的心腹,百户刑浊这才发现,铁元忠胳膊渗出一丝丝血液。他大惊失色,铁元忠的手臂已坚如铁铸,别说伤他,就连毒蝎子也螯不进去,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大人,你的伤?” 铁元忠淡淡道“无妨。左百里的身手不在我之下,要不是与澹台大人联手,也不可能这么快拿下他,别说只伤了一条胳膊,就算胳膊全废了,也是值得。” 他将绣春刀插回刀鞘,转身就走。刑浊问道“大人,那这里?” “烧了。” 半个时辰后,大火冲天而起,将天边映得通红。 在城北远去十余里,一名高冠道服的男子望着火光,苦笑了一声“国之将亡,必生妖孽,所谓妖孽,人心是也。” 他的眼中,透露出一种悲天悯人的复杂情感,要是殷单在场的话,肯定能认出来,此人正是赶尸人,甘先生。 ----------------------- 天刚放亮,阳光透进铁窗,洒在了牢房之中。 殷单长长吁出一口气,睁开眼睛。 【混元一气真经】又运转了十周天,此刻精神抖擞,眼内精光暴射。 他摸了摸又长了不少的胡茬,便在墙上又画了一笔。 墙上,端端正正两个“正”字。 第十天了。 没人来打扰,没人来提审,他就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孤儿,根本没人关心没人理。 “难道我要在这里渡过余生?” 他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走动了几步。 心里思忖或许,我能打倒送饭的狱卒,然后抢了钥匙,逃狱出去? 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找一个大山往里面一藏,就算镇抚司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找到自己。 干了! 不能浪费自己的开挂能力。 主意打定,便盘膝而坐,等待狱卒的来临。 过了小半个时辰,牢门外传来掏钥匙的声响,紧接着,大门打开,一名狱卒走了进来。 “就是你了。” 殷单右手紧扣一枚石子,静静等着狱卒过来。 “殷缇骑,你可以出去了。” “啥?” 殷单正处于精神极度紧张之中,人生的方向盘猛然打了个方向,差点没让他把石头扔了出去。 “出去吧!” 狱卒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前已走了一圈,打开牢门,将他放了出去。 “千户大人要见你。” 一个时辰后,洗漱完毕的殷单恭恭敬敬站在三堂门前,等候铁元忠的召唤。 “进来吧。” “喏!” 铁元忠在繁如书海的案卷中抬起头,扫了眼前的年轻人一眼。 换回赤色飞鱼服的殷单更显挺拔了,十天的牢狱生涯并没有带给他打击,倒显得更加坚强了。 “又晋阶了?” 铁元忠一眼就看出来了,十天前还是五阶的小子,如今六阶了。 “托大人的鸿福,殷单在狱中痛定思痛,苦苦修炼,终于晋阶了。”殷单大话完全不打草稿。 “既然监牢对你好处那么多,不如继续关十年八载,让你升上聚花境,不是更好?”铁元忠打趣道。 殷单连忙道“大人,殷单只求为国尽忠,只关在牢里可帮不了大人呢。” “哈哈。”铁元忠似乎心情不错,“本座已查明,桃源镇一案确实与你无关,你可以官复原职了,还有,前番卫所内伤亡惨重,空出来不少位置,你就当一名小旗吧。” 放了我,还给我升官? 这忽然落下的馅饼砸得殷单晕晕乎乎。 “属下谢过大人!” “起来吧。你此番办差不错,今后就负责巡城吧,去找刑浊报道。” 殷单愕然“大人,曹大人呢?他不会也出事了吧?” 听到曹森的名字,铁元忠的脸色宛如吃了一坨大翔般难看。 “他没事,只不过被澹台大人看中,调到夜行司去了。” 殷单听了,暗暗吃惊,看来在曹森这事上,镇魔卫与夜行司发生了纠纷,曹森直接变节了。 为官之道,最忌就是跳槽,曹森和刑浊是铁元忠的两名得力干将,如今被澹台深挖走了一人,怪不得千户大人脸色那么难看。 退出了三堂,原来在铁元忠面前一脸兴奋的殷单瞬间拉下了脸。 他已经不是菜鸟,自己在桃源镇出生入死,被晏氏双螣追杀、栽赃,又在三河驿遇上本命图化诡谲一事,件件桩桩,都是秘闻,可铁元忠却不问不闻,恍若不当一回事似的,这里面水有多深,可想而知。 想起自己临出门听到的那句话“那两天发生了什么事,自己烂在了、肚子里,若是让我知道,你肆意散播,别怪本官无情”,就觉得心里有什么碎了似的。 公心,化成碎片,散落一地。 第二十三章 殷单升官换新服,扫走霉气重返家 干掉卢奕杨,这是铁元忠下达的第一个任务。 而殷单连这个姓卢的是什么人,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带着疑虑离开三堂,大踏步走在回廊之上,迎面来了一群侍婢,正是那日所见的那群女子,她们也看见了风风火火的殷单,不禁一阵慌乱。 十天前,她们是亲眼看到这名冒失的缇骑被守卫带走,扔进了大牢里,当时她们私底下还打赌他会是怎样的下场,可如今,此人又官复原职,又出现在了面前,难怪她们如此惊慌。 “滚开!” 殷单没好气的骂道。 这些女人方才醒悟过来,纷纷请罪闪过一旁。 辨别了方向,殷单往承发房而去。 走过两座院落,就到了刑浊办公的承发房了。 “属下殷单见过刑大人。” 殷单进入承发房,行了一个大礼。 “起来吧。铁大人已向我打过招呼,升你为小骑,下统两名缇骑,自己挑人去吧。” 同样忙得不可开交的刑浊扔了块腰牌下去,示意他退下去领小骑的制服。 殷单暗暗打量了对方一眼,与粗豪勇武的曹森不一样,刑浊年轻,眼神利落,说话斩钉截铁,显得非常精明强干。 他双眼满布血丝,似乎已多日未合眼,看来曹森的离开,让他的工作量陡然增加了不少。 捡起腰牌,扫了一眼,此物乃象牙所制,一面刻着“镇抚司”三个大字,另一面则是刻着“镇魔卫辖滁州千户所小旗殷单”字样,整块牙牌显得庄重且华贵。 殷单暗暗吃惊,每加入一人就换一块牙牌,怪不得象牙那么珍贵了。 将原来的腰牌缴还了,殷单便往司门房而去。 这司门房,乃是镇抚司中下层级日常办公、交班所在。 “你就是殷单?” 今日值守的总旗姓张,名士麟,乃是一个腰圆膀宽的大胖子。 他坐在司门房的高堂之上,冷冷道“今日点卯,为何不来?” 殷单拱手道“前番因桃源镇一案尚未查清,属下暂时被关入了大牢,今日千户大人还我清白,对属下耳提面命,故来此晚了,望上官恕罪。” “可有此事?”张士麟看着台下一名文士说道。 你自己心知肚明,还要问我?那文士是所里的书记官,他心里暗暗吐槽,嘴里却道“不错,卷宗确有记录此事。另,今日刑大人也有任命下来,提殷单为小旗,归大人管辖。” “哦?竟有此事,你这厮也是踩了狗屎运了,年轻纪纪居然升上了小旗,要知道,本官花了五年才升的小旗,再花了十年才坐上这位置。”张士麟嘴里骂骂咧咧,可上峰有命,他也不敢在这种关节卡殷单,于是道,“你先领一套小旗服式,明天点卯,必须准时报到,否则,莫怪本官无情。” “喏!” 殷单退了下去,马上去了架阁库一趟。 他刚才来这里领回了自己那套飞鱼服,如今又换一套,架阁库的人早已认得他了。 “殷大人,这是您的飞鱼服,请签收。” 一名胥吏双手捧着崭新的飞鱼服来到他的面前,脸上堆起了笑容。 在他们眼中,殷单年纪轻轻就有这个位置,必定前途无量,还是先打好关系,否则,当人家当上总旗、百总后,就有心腹手下来架阁库办事了,到时候想巴结都没有机会了。 看着胥吏那贱兮兮的笑容,殷单心里有些奇怪,可当他一接过飞鱼服的时候,马上就懂了。 那飞鱼服里,夹着一张银票。 “阁下有心了。” 殷单将衣服接了过去,那银票却在电光火石之间,放回了胥吏的兜里。 胥吏脸色大变。 殷单没有理他,只是将衣服展开一看,便露出满意的笑容。 缇旗的飞鱼服龙头双爪,而小旗的飞鱼服则比缇旗的多了双爪,龙头四爪。 穿上小旗飞鱼服,挂上腰牌,逼格立刻上升了。 架阁库等身铜镜里的男子英武飞扬,煞气凛然,可没有对不起这套行头。 看着他转身离去,胥吏狠狠吐了一口唾沫“他奶奶的,不知天高地厚,我诅咒你迟早死在诡谲手中。” 殷单志得意满,往家里而去。他伸手入怀,想要摸那小袋鸡舌香,才想起刚才替换飞鱼服的时候,忘取出来了,心里大叹可惜。 在外面与江湖人士打交道,必要的礼尚往来是必须的。伏龙镖局二当家给的鸡舌香不算名贵却又讨巧,刚好卡在他心里底线,故此他才接受了。而胥吏与他无亲无朋,受了这种人的大礼,可想而知,会有什么后果,要是什么时候被人坑一次就惨了。 不是故作清高,只是有的放矢。 回到大棒胡同已是傍晚,刚好是做晚饭的时候,殷单这才想起,自己什么都没有买,上回做饭已是十多天前,家里屯着的食物早已经不能吃了,不禁一阵懊恼。 他的俸禄不高,又没有收孝敬,平常打点给上司,请同僚吃饭已经花了一大半的钱,故此,没有任务的时候,一般都是自己做饭的。当然,也有自己一个人下馆子的时候。 咦,门怎么开了? 难道屋主把房子收回去了? 他加快脚步,刚想走进大门,却听到一把稚嫩的声音大声道“恩公,停步。”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殷单不由自主止了步。 只见一个小小的男孩捧着一个大火盆,呼哧呼哧地走了出来,咣的一下砸在了他的面前。 终究是力气不够。 “你的手不烫吗?”殷单关切问道。 “不烫,”谷豆将双手藏在了后面,兴奋的道,“恩公,你先迈过火盆,咱们再进屋。” “好。” 殷单大踏步迈过了火盆,心里升起了一股热流,这是他存活十八年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虽然对方只是一个小小的孩子。 “驱邪保平安,坏东西走掉。”稚嫩的声音响起,也不知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听回来的。 谷豆还想再捧起火盆,殷单一把将他拉住“你的手烫得起泡了,快点回去浇凉水。” “不妨不妨,我先给您扫掉晦气再说。” 谷豆一溜烟地跑进了屋。 “小孩子。”殷单笑着摇了摇头,将火盆捧了回去。 瓦盆要是晚上放在外面,肯定过不了夜。 蚊子再小也是肉,殷单还没有富到用一个扔一个的程度。 很快。 谷豆拿着一束长长的柳枝,开心得跑了过来,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给殷单扫了个遍 “一扫霉运心情好,再扫烦恼好事来......” 嘴下不停,直到扫到十才停了下来。 殷单也不阻止,任由他忙完,才笑着道 “行了吧,你的手该冲凉水了吧?” 第二十四章 小谷豆喜逢明主,虎山君榜上有名 “咦,你的手没事?” 殷单自己也捧过火盆,烫手的感觉如今还残留手上,谷豆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又是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扛得住? 用井水给谷豆冲洗了两遍后,他才无奈地确认,谷豆的手真的一点事都没有,只是红了一点点。 谷豆憨厚的笑道“恩公,真不烫。以前我在家里的时候,烧水、烧饭的活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干,就连我娘也说我是火孩子,不怕烫。” 你哪里是什么火孩子,明明就是本命图作怪。 殷单心里清楚,这孩子丹田里的【顽石初生图(灰)】过于逆天,还没有开始修炼就对身体有了加成,怪不得不怕烫了。 “哎呀,我的鱼。” 谷豆忽然叫了起来,回身跑进了厨房。 一条烧焦的鱼,一个麻辣豆腐,还有一碟青菜,两碗米饭,就是今晚这顿饭了。 谷豆的小脸显得有些沮丧“可惜了,鱼烧焦了。” 殷单笑了,将筷子伸进了鱼身中,大大挟了一大块,放进了嘴里。 “谁说烧焦了就不能吃了?” 虽然嘴上有些发苦,可脸上还是洋溢着笑容,他一笑也把谷豆逗乐了。 “恩公,你还是吃其他的吧,鱼我吃就行。” “你别叫我恩公了,怪难听的,改其他的称呼。” 谷豆想了想,试探地叫道“少爷?” 殷单皱了皱眉,他本来不想当什么少爷,蛮封建的,不过,要谷豆叫自己大哥,叫自己大人也膈应。 少爷就少爷吧。 “你怎么不走?要是我一直关押在牢里的话,可能会牵连你。” 吃完晚饭,殷单问出第一句话。 谷豆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我不走,少爷救了我,我就是少爷的人了,少爷落魄也好,富贵也罢,我都想跟着少爷。” 殷单心中一暖,却暗暗吐槽你为什么就不是一个女的? “今天,来叔派人过来通知我,说少爷今天就会出来,让我准备些东西,我忙活了一天,都来不及去接少爷,您不会怪我吧?” “不会。”原来是来叔,每次想到来叔,殷单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你以后别在外面提起来叔,知道不?” “吓?”谷豆不理解。 “城里除了大棒胡同的里正,谁都不知道我与殷府有关系,你按我说的去办就是了。” “是。” 谷豆又道“少爷,您给我的那锭银子都已经花光了,明天就没钱买菜做饭了。” 殷单一怔“我床脚藏着的那些银两也花了?” 谷豆摇摇头“来叔虽然说我可以动您的东西,但我不可以这么做,您的房间,我只进去打扫,没有动任何东西。” 殷单道“那我给你说清楚了,银两可以动,其他东西要是我没有指示的话,你绝对不能动,知道了吗?” 谷豆重重点了点头“知道了。” 殷单秘密不少,以后更有可能得到不少本命图,要是谷豆乱动导致本命图被毁的话,引出来诡谲,那可就是灭顶之灾。 所以,必须先挑明了。 一主一仆,在和谐的谈话中过了第一个晚上。 那一晚,谷豆睡得特别的甜。 对他来说,他也有家了。 第二天,谷豆一早起来,给殷单打好了水,让他洗漱,还做了早饭。 殷单一边洗脸一边道“今天,我要去衙里跑一趟,看看你们牛家村还有没有活人,有没有抚恤金、赈灾一事办得如何。” 谷豆黯然道“我早去过了,给衙差们赶了出来,他们说我是捣乱的。” “你不用灰心,我去吧,谅那些差役们不敢对我怎么样。” 殷单倒是不惧差役,他们只敢欺负平头百姓,镇抚司的人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得罪。 作为一个镇抚司,点卯是至关重要的。 尤其是在张士麟手下。 殷单早早来到所里,候在那司门房。 张总旗还没有来,不过已经来了不少同僚,三三两两各成一个小团伙,正在窃窃私语。 有不少人在背后对着他指指点点,脸上露出鄙夷的表情。 殷单一律当作看不见。 桃源镇一案,同去十几人,只剩下他一人逃了回来,还被关押了十天,这在所里早已经不是秘密,他如今没有了照应,也没有了搭档,旁人自然也不会有好脸色给他。 还将他视作瘟神。 墙上贴着新的排班表,殷单过去瞧了一眼。如今他是小旗,每天负责带两个人巡逻,区域都是固定好的,就在东城区。 小旗分为两班倒,上两天休一天,要不是面对的是诡谲这种东西,上这种班其实挺舒服的。 今天他上的是白班,不过他下面却是空空如也,连一个缇骑也没有。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后来传来声音“看啥呢?” 殷单回头一看,原来是乐鱼。 那是他在所里仅有的一个朋友。 乐家在滁州也是大家族,不过乐鱼一家是旁枝,所以只能靠命来搏功名。他家里略有薄财,故此,乐鱼就喜欢流连烟花之地,身子也渐渐被掏空。 看着他眼神涣散、精神虚浮的样子,殷单道“你这混子也当上小旗了?” 在十天前,两人都只不过是缇骑,如今连连发生大案,两人都被提了上来。 “别提了。”乐鱼打了一个呵欠,“我早说了,做什么小旗,被人管不好吗,还要我带队,真不想干了,这活。” “你可别乱说,让你爹知道了,打死你。”对这位惫懒的朋友,殷单是毫无办法,家里有钱,还有一位漂亮的娘子,可他爹认为男儿当自强,故此将他硬塞在镇魔卫,想要将他煅炼煅炼,可总事与愿违。 “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挂在哪个鬼地方,就当他老人家少生了一个呗。”乐鱼蛮不在乎,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殷单不再理他,在牢里关了十天,很多事都脱节了,必须赶回来。 排班表旁边还有一些通缉栏,殷单粗略地看了一眼,还是那几个汪洋大盗,这都是官衙那里过来贴的,说是信息共享,但从来没有镇魔卫的人会多看一眼。抓汪洋大盗不属他们的职责范围,要是真的抓了,还会被上官责骂多事,故此,有时候就算真的面对面遇上,镇魔卫的人也懒得动一下手。 看到最后一个,殷单的脸登时绿了。 虎妖崤山山君。 第二十五章 虎先锋盗宝下山,挑缇骑歪瓜裂枣 居然被这家伙耍了? 看了通缉令,殷单脸上浮起不自然的神色。 狮煞岭传过来的消息,崤山虎先锋盗窃了妖族一件宝贝,溜了下山,如今全世界正在通缉他。 这货真是好大的胆子。 殷单一时无语。谁能想得到,妖族也会有叛徒的。 悬赏五百两黄金,这货是捅了天了吗? 殷单暗暗在想,要是再次见到他,这五百两黄金是要赚的,必须得赚。 “你在看啥?” 乐鱼拿着一个鼻烟壶,用力嗅了一下,恢复了一点精神。 “没什么。” 殷单转过身,坐在了他的对面。 “试一下?” 乐鱼挑了挑眉毛,“余罗国进贡来的,我求了许久,我爹才给了我一点点。” “不要。”殷单没好气的道,“你也少吸点,没好处。” 鼻烟会让人上瘾,还会影响到修士的五感,他是从心底就嫌弃这玩意。 “小屁孩,不识宝。”乐鱼懒懒的骂了一句。 殷单懒得与他计较,只是问道“我那排班表下面为什么没人?” “还不是溱州一役死得人太多,兵员得不到补充呗。” 溱州一役? 殷单心念一动,正想细问,张士麟已经进入大堂。 他只能将此事压了下来,等过后再问乐鱼。 不得不说,雄猛威壮的张士麟坐在高堂上,气势确实够足,所有人在他的注视下,都乖乖地站了起来,就连乐鱼,也收起了戏谑的表情,专心得像一个小学生。 “马金生。” “到!” “庞博。” “到!” “殷单。” “到!” 殷单站在堂下,感觉到张士麟扫了他一眼,立刻朗声应到。 派头十足的张士麟很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他的威望就是在每天点名中慢慢积累的。 全员三十八人,除了休沐的、轮班的,其他的全部准时到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进来吧!” 在他的叫唤下,十名穿着赤色飞鱼服的年轻人鱼贯走了进来,他们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强有弱,不过有一点都是共通的,就是他们就像是一群好奇宝宝,不断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张士麟道“上峰有命,新进缇骑十人,现拨给你们来补充兵员,你们作为老人,一定要尽心教导,莫要误了别人。” 原来真的有新人,殷单这才放下心来,他是担忧会有人吃空饷,把自己手下的萝卜坑给贪墨了。 看来镇魔卫还不敢在这个方面玩什么花样。 忽然,乐鱼向他挑了挑眉毛,低声笑道“你有难了?” “怎么说?” “这些人都是新来的关系户,我肯定是先挑的那个,你最后挑,一定是歪瓜裂枣。嘿嘿。” 殷单不信邪,白了他一眼。 “乐鱼,”张士麟手一指,“你先挑。” 乐鱼得意洋洋地瞥了殷单一眼,意思就是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很快,乐鱼就选了十人中最强壮的那名男子,让众人艳羡不已。 谁都知道,队伍越强,自己活命的机率就越大,要是全部都是歪瓜裂枣的话,那肯定离鬼门关也不远了。 新来的菜鸟当然也想到了这一茬,他们虽然没有作声,但慌乱的眼神已经出卖了所有人,尤其是那个被乐鱼挑中的,更是满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大哥,你一副痨病鬼的样子,是想让我来给你捡尸的吗? 有了乐鱼的带头,其他小旗挑人肯定也是从优到劣、从好到坏轮流把人挑走。十名菜鸟,就好像街市上的萝卜,被人翻拣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到了殷单的时候,真的只剩下了两个歪瓜裂枣。 一个身体又高又瘦,脸色蜡黄,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似乎风大一点都会被刮走。 另一个倒不是因为实力太弱,而是一副棺材脸,就好像谁都欠了他八百万的死样子,尤其当他看到领队的小旗年轻得不像话的时候,更是摆出了一大张臭脸。 十八岁的小旗,带着一个死病鬼,还有一个棺材脸,其他人全都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一队身上,想笑却不敢笑。 “好了,下去吧,没有特殊的情况,就按今天的排班表。” 张士麟耍了一通威风,戏瘾上来了,就摆了摆手,让众人下去,他还要赶着去听小曲呢。 乐鱼向殷单打了一个招呼,就要往西城而去,殷单知道,他要收伏这个大个子,必定先去自家的酒楼、商行走上一遭,对方在他有意无意的收买下,很快就会沦陷。 这也是为啥是他最早补充兵员的原因,镇魔卫上下,哪个人没有受过他的大礼,不过说来也怪,他在卫里朋友不少,好友却只有殷单一个,不想不说,人缘这东西真的很难以常理猜度。 第二十七章 天灾成人祸,南宫倒帮忙 殷单吃了一口茶,拱手道“殷某请教郭老先生,牛家村此事如何收拾?” “牛家村?殷大人是指十数天前,为了保滁州城而放水泄洪以致被淹的牛家村吗?” 此话一出,殷单大吃一惊。 他本以为是天灾,没想到却是人祸。 暗暗捏着拳头,嘴上却道“正是,开闸泄洪没有通知村民,导致十室十空,整条村子被冲走,无数百姓死于非命,此事如何善后?” 郭书吏皱眉道“没有通知吗?我记得是发了公函给下面的,难道这些惫懒货没有执行?算了,请问殷大人是以什么身份过问此事,要是苦主的话建议写状子,要是代表镇魔卫的话,还请铁大人先照会一声我家大人。” 殷单道“我有一个表弟,乃是牛家村苦主,整条村子只剩他一个人了,无论如何,还是请衙门先发下赔偿金吧。” 郭书吏微不可察鄙夷了殷单一眼,什么我家表弟,明明就是牛家村被水淹,想贪那赔偿金罢了。 他有些瞧不起殷单了。 故此,他装作为难道“只要殷大人肯为贵表弟写担保人的话,那赔偿金交由大人亦无妨。” 牛家村里的村民都是满脚牛屎的庄稼汉,一家人的赔偿金也不过十两银左右,他笃定殷单不会为了这区区几两银写担保人,这是故意留难对方。 “好,我写。” 殷单却是一口答应下来。 “慢!” 忽然间,门外冲进来一人,怒道“开闸放洪,死了那么多人,就赔那丁点银子就算了?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殷单心里升起一股怒意,南宫选这货,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要赔偿金拿到了手,小谷豆的苦主身份就坐实了,才可以进行下一步,而南宫选直接掀桌子,对方必然什么都不会承认。 果不其然,郭书吏一脸愕然“我什么时候说过开闸泄洪了?牛家村此事乃是天灾,缇骑大人听错了。” 南宫选一怔,他颤颤巍巍指着郭书吏“方才你分明说了,殷大人也听到的,你还说过有公函的,是下面的人没有执行。殷大人,你说有没有此事?” 第三十一章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看我干啥,钱都帮他存在钱庄了。以后他讨老婆就靠这笔钱了。” 三人哈哈大笑。谷豆也在笑,笑中有泪。 要是爹娘还在就好了。 于吉又问道“大人,你那还痒吗?我有一偏方,可以止痒。” 殷单伸出右臂,手臂上满是挠痕“别提了,挠了一整天,南宫也送了我一瓶膏药,才不痒了,可只要一想,又开始痒了。” 说罢,脖子一缩,便拿起来一个不求人,伸进背心,轻轻挠了起来。 “以后,大家要是遇上那个死人妖,别打,真的,瘙痒比疼痛更难受。” 董淮这手段,他是闻所未闻,只不过接了一招,就痒了一整天。 南宫选默默在喝酒,不发一言,忽然,他重重放下酒杯,道“你们知道吗?我三叔今天去了都水监。” 殷单两人没说话。 “看来,你们也知道了,要不是我三叔拖走了都水监的监令、监丞,咱们今天就是一个笑话。” 于吉道“可咱们不是把事做成了吗?没有咱们,卢奕杨也不可能伏法。” “可我真不愿意活在南宫家的护翼下。你们知道不?我在家族里只是一个旁枝,他们对我的帮助越大,就说明我越没有本事。他们是怕我丢人。” 南宫选抬起头,脸上微醺,眼神迷离。 于吉道“你醉了,别说浑话。” “我没醉。”南宫选大声道,“大丈夫当持三尺剑,立不世之功,而不是像我这样子,一辈子活在家族的阴影下。” 殷单咂了一口酒,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我说,你不必介怀如今之事,就算是大鹏,也有雏鸟被护荫的时候,只要自己有实力、有气性、有冲劲,总有一日直冲云霄,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南宫选深吸了一口气,道“对,大人说得不错。我着相了。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终有一日,我就是那大鹏,我要冲破这片阴翳,扇走所有诡谲伎俩。” “说得好!”于吉的血性也被带了起来,他高举酒杯“就让我们三人,冲上云霄。” 咣! 三人碰杯,哈哈大笑。 谷豆在旁边也看得热血沸腾,要是我以后也能像少爷他们就好了。 翌日。 宿醉过后,尚未清醒的殷单赶到司门房。 还没有开始点卯,这才松了一口气。 见到他,乐鱼眼前一亮,过来狠狠给了他一拳。 “小子,你出名了。” 殷单苦笑了一下,乐鱼不说他也感觉到了,所有同僚刚才都在讨论自己。 “侥幸罢了。” “不要得了便宜卖乖。”乐鱼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上头都传疯了,镇魔卫的三个小虾米怒闯都水监,把管洪主事给绑走了,都水监、衙门的面子全丢光了,可咱们铁大人可开心得很,满大街给你们背书,说你们是受了他的指令,这才把某些人的报复压了下来。” 殷单眼睛一眯,看来,铁元忠要报复曹森,是不遗余力呀。 三人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乐鱼似乎是想到了他的担心,笑道“不要担心,这是好事,你们如今在民间风评很好,那些人想要动你,也要先掂量一下会不会引起反扑,况且,卢奕杨干的事没有牵连到任何一个大佬,他们单纯就是不爽你们罢了。” “那就好。”殷单淡淡应道。 突然,一道人影旋风般冲了进来,急急道“大人,你收到消息了吗?卢奕杨自杀。” 殷单抬眼望去,原来是南宫选,他那棺材脸由于跑得太急,满脸通红,倒没有显得过于死板。 听到卢大人自杀的消息,殷单、乐鱼、于吉三人一脸平静。 “你们早知道了?”南宫选一怔。 “不,你说了才知道。”殷单摇了摇头。 “那你们?”南宫选忽然回过神来,“你们早就知道,他一定会自杀?” 乐鱼笑了“不是自杀,是被自杀。” 第三十二章 抽丝剥茧,接近真相 看到三人对卢奕杨自杀的信息一点都不好奇,南宫选差点暴走。 “大人,你既然知道他会自杀,干嘛还要把他往衙门送?” 殷单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那你认为,卢奕杨什么结局最好?” 南宫选一怔“当然是将他的罪行公告天下,然后西市斩首示众了。” “那他的罪行有没有公告天下了?” 南宫选点了点头。 昨天,衙门传檄周边村镇,说是造成水灾的主事之人已经伏法,让百姓们安心。 不得不说,当消息传出后,周边的村子还真消停了下来,闹事之人也被抓了几个。 人心还是思安的。 “那他是不是死了?”殷单又问道。 南宫选咬了咬牙“是死了,可是.......” “可是没有按照你设想的那样子去死,对不对?”殷单哈哈一笑。 南宫选皱眉,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妥,可却又说不出来子丑寅卯。 乐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再纠结了,卢奕杨一案是他自己一个人所为,又没有什么幕后黑手,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无论是都水监,还是衙门,都没有了后顾之忧,老百姓也继续安居乐业,大家共赢,不好吗?” 南宫选盯着殷单“你押他去衙门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这结局了?他会无声无息死在牢房里,对不?” “不错。”殷单应道,“卢奕杨与衙门、与都水监,都有不清不楚之事,若是深扒下去,肯定会撸掉很多人,可咱们没有这个力量,要是牵连太大,首当其冲的就是咱们三人。要想打大老虎,现在不是时候。” “好吧。”南宫选默念半晌,想起了昨晚那首诗,“那等咱们真的有实力了,再打大老虎。” 他是一腔热血,但殷单却闭上了眼。 根子已经烂了,打几头大老虎又有何用。 经历过桃源镇一案后,他对这国家,再也不抱什么希望。 是夜。 南城。 翠烟阁。 拒绝了一个又一个莺莺燕燕的纠缠,殷单找上了乐鱼。 “你是想知道桃源镇案件的始末?” 打发走那些不情不愿的教坊女子后,乐鱼敞开衣裳,赤袒上身,很没有素质的瘫坐在太师椅上。 “不错。”殷单也不客气,坐下来就吃,“起码,就算此时要我死,我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乐鱼笑了“没有人要你死。说到底,你不是大人物眼中的那枚棋子,你也不够格当那棋子。” “怎么说?”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你们殷府的来叔在这件事上花了不少力气,也是他保住了你。” 听到来叔的名字,殷单暗叹一声。 “那你知道什么,全说给我听听。” 乐鱼笑呵呵的道“我听来的都是道听途说,到底是不是真相,别问我,我姑且说,你姑且听。” “就是桃源镇夜行司敬一恒修炼魔功,操控诡谲,想要突破,可诡谲脱离了他的掌控,害死了他自己,也害死了桃源镇所有人。另外,他经溱州城的一名镇魔卫缇骑手里买了一幅魔画,也是与诡谲有关的,交由了伏龙镖局运送了过来,可伏龙镖局就在三河驿那里遇上了你,这个你也知道了,我不说了。” “在桃源镇的诡谲开始谋害百姓时,夜行司的封一山以飞鸽传书上报给了铁千户铁大人,铁大人便派出了曹百总和你们一群人消灭诡谲,最终伤亡惨重,只剩下了曹百总和你两人,这个你也知道了吧。” 殷单点了点头。 “那曹大人为何要叛离镇魔卫,而机宜司和国师在这件案件又扮演什么角色呢?” “你别急,慢慢来。”乐鱼吃了一颗葡萄,接着道,“溱州城那个镇魔卫的缇骑姓沈,名潮,机宜司早就注意他了,在他送出魔画后,就将他拿了下来,并逼出了口供,才赶来了桃源镇。他们以为,是滁州城的镇魔卫、溱州镇魔卫,还有桃源镇夜行司联合一块弄出的诡谲,所以才会对你们进行追截。可最终魔画被毁,分裂出来三个诡谲,把晏道平也陷了进去。” 晏道平被诡谲抓了? 殷单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震惊不已。不过,他没有认同乐鱼的理解,毕竟,他的渠道太复杂,线索更乱。 乐鱼继续道“机宜司是想消灭诡谲的,而咱们的曹大人和夜行司的澹台大人则与诡谲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故此,曹大人才会投靠了夜行司。”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殷单心中在呐喊,口中却道“那铁大人为何要赶往溱州,你们在那里都干了什么?” 乐鱼压低声音,低声道“你也知道,铁大人想要穿上蟒服,他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溱州的左千户左大人,于是,他为了能顺利坐上那位置,便卖了个大人情给澹台大人,然后与夜行司联合一块,把操纵诡谲的罪名扣在了左大人头上,杀掉了左大人。而为了斩草除根,铁大人还除掉了伏龙镖局所有人。” 殷单越听越是心惊,没想到铁元忠所谋如此之大。要知道,蟒袍就是镇抚使的制服,而以他半步聚花境的修为,这几年妥妥的就能冲上聚花境,再把竞争对手干掉,那镇抚使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果然好手段。 只不过可惜了伏龙镖局所有人了。 乐鱼一摊手“大概情况就是这样子,你有疑问我也答不上来了。” 殷单眉头紧皱,思绪杂乱,连乐鱼什么时候把教坊女子全召了回来都不自觉。 离开了翠烟阁还在想,回到家了还在想,就连上床了也在想。 终于得出了一大串结论 一、桃源镇夜行司敬一恒就是此案的源头,也是他制造出了那个令所有人消失的诡谲。封一山则上报给了铁元忠。 二、国师、机宜司都有可能是敬一恒的幕后之人,而更大的可能是国师,因为要是机宜司的话,就不会派出晏氏双螣来参与此案了。另外,夜行司就是国师的人。 三、曹森与此案绝对没有关系,更大的可能是他在镇子里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怕铁元忠不愿意保他,或者那秘密在夜行司能卖得更高价钱,才投靠了夜行司的澹台深。 四、曹森跳反过档了夜行司,铁元忠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他以此为筹码,拉着夜行司一块去溱州干掉了竞争对手左千户和伏龙镖局。 五、由一、四得出五,那就是说,溱州城的镇魔卫沈潮是铁元忠的人,这个局就是铁元忠布下的,目的就是为了铲除左千户,而封一山也是铁元忠的人,那就是说,铁元忠一直都知道夜行司在桃源镇试验诡谲一事。 这么想来,细思极恐,原来铁千户才是那头隐藏得最深的大老虎呀! 第三十三章 谷豆报名,潘家新案 不知不觉,又过了十来天。 这天早上,谷豆服侍殷单洗漱完毕,殷单一边擦脸一边道“过两天,李子巷有一间新的私塾开学,你去上吧,记得带上束脩。” 谷豆一怔,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我,上学?” 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是远在天近、不可捉摸的事儿。 “那,那都是文曲星下凡才能学的呀。”他嘴巴也不利索了。 “哪有什么文曲星,是人都能学。”殷单笑道,“我已经打好招呼了,新来的私塾老师姓路,你就说是我家里的人就行,不会难为你。” 本来,他也可以教,但,他躯壳下面是另一个穿越者灵魂,还是习惯写简体字和阿拉伯数字,这与本土土著的书写习惯天差地别,他可不想教坏了小谷豆。 自从知道了谷豆有修仙潜质后,就开始为他留意贴合他本命图的功法,要不是【混元一气真经】不能外传,殷单已经开始教导他了。 可怎么说,识字才是第一硬道理。 “谷豆谢过少爷!” 小谷豆感动得热泪盈眶。 在以前,他住的是茅草房,吃的是糠麸,穿的是麻衣,脚上没有鞋子。如今,住的是泥砖瓦房,吃的是大米饭,穿的是布衣,脚上还有一对用牛皮制成的靴子。 原来干瘦得像麻秆,可跟了少爷才二十多天,就已经开始长肉、长高了,要是爹娘还在,肯定已经认不出来自己。 自己有出息了。 如今,少爷还要自己去念书,那自己也能像地主老财的那个傻儿子那样,拿着本书读“之乎者也”了。 殷单看他一直傻乐,便弹了一脸水花“想啥呢?” “没有,嘻嘻,没有。”小谷豆捧起面盆,乐滋滋地跑了出去。 “傻孩子。”殷单怜惜地摇了摇头,收拾了一下行头,向镇魔卫走去。 “殷大人,早呀!来一个包子?” 卖包子的老李大声吆喝,他就是李子巷的,也是他告诉殷单的第一手消息,李子巷来了个新的教书先生。 “殷大人,不如来一碗热腾腾的馄饨,不收你钱。” 还是何二有眼力架,直接下降到了零成本。 “不了,谢两位了。” 殷单笑了笑,径直从两人身边走了过去。 因为身份的缘故,他还不想与这些普通百姓牵连太深,可当百姓们知道他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孩子,敢冲进都水监拿人的时候,登时,他马上成了大英雄。 而牛谷豆每天从他的家里出入,在街上买菜也让百姓们看在眼里。殷单虽然叮嘱过,没让谷豆再告诉别人救人之事,可谷豆就是牛家村的人呀,就这一点,殷大人仗义执言、救民于水火的形象立时高大起来。 不得不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他们这条大棒胡同,在他的名声影响下,就连偷盗之事也减少了九成。 百姓们看在眼里,对殷单没有了过往的敬畏感,反而有了一种莫名奇妙的爱戴,对谷豆也爱屋及乌,经常塞一些小零食给他。 受到正反馈越多,殷单就越有活力,每天精神抖擞地去上班,让乐鱼啧啧称奇,称他是一个“会踩狗屎的男人。” 大马金刀坐在高堂上的张士麟点卯完毕,便指着殷单道“衙门送来一起案件,你去跟一下。” 上官有命,不敢不从,殷单招呼于吉、南宫选二人来到门房,见着了两名捕快。 两名捕快早等得心焦,急忙道“见过大人,南城发生了一起诡异案子,还望大人前往查看。” “走吧,边走边说。” 殷单摸了摸怀中的【灵光伏魔符】,那是他对付诡谲的唯一凭借。 以他们三人的实力,对付六级诡谲手到拿来,对上五级诡谲就要花费一些功夫了,要是对上四级以上,没说的,跑路保命要紧。 一名胖胖的捕快道“前几天,潘家宅院来了一对做买卖的小夫妻,看着面生,可牙行看他们面相老实,便作主租给了他们。哦,对了,潘家的人早已经搬到了京城,房子就留给了牙行打理。” 殷单点了点头。所谓牙行,也就是所谓的中介,房屋租赁、买卖说合、工作介绍、商品分辨都有涉猎。 “牙行走后,这对小夫妻便住了进去。可第一天晚上,邻居家的王麻子就听到了他们砍骨头的声音,本来,别人的事都是私事,王麻子也管不了。可第二天晚上,又砍骨头了,还砍了足足一个时辰,这可把王麻子吓得够呛,在第三天早上,便找来了里正。” “里正大着胆子,召来了两个年轻小伙,一块儿走进了潘家宅院。” “可没成想,这一进去就没有再出来,连大门也反锁了。” “在那一晚,王麻子又听到了砍骨头的声音,于是,第四天便联同了里正的婆娘来衙门报官了。” “就在昨天,马捕头带着两人进入了潘家宅院,再也没有出来。” 胖捕快说到这里,脸色一片铁青,鼻头也渗出了一滴冷汗。 南宫选听了,忽道“你们昨晚没有找我们镇魔卫吗?” “找了呀!”瘦捕快道,“可卫里的书吏说,大人们早休息了,要咱们第二天一早再来。” “可恶也!” 南宫选怒骂一句。 本来卫里是有值夜班的,但东城值班的小旗正是张士麟的外甥贺均南,故此,才能拖到白班交给了殷单他们。 走了一刻钟,终于来到了潘家宅院。 门外,早已经被衙门拉起了警戒线,还有几名捕快战战兢兢站着,不时回头盯着院子大门,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 殷单站着宅院门口,静视了一会儿,忽道“牙行收了人家多少租金?” 瘦捕快愣了一下,回道“押金三贯,月租两贯。” “这不值吧?顶多一贯钱就够了。” 瘦捕快心里大骂“你管人家租多少贯钱,与这起案子有何关系?”不过他不敢宣之于口,只能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 “走吧!” 殷单刀锋插入门缝,轻轻一挑,便将门闩挑了起来。 吱呀! 老旧的木门响起一阵让人牙酸的开门声,三人鱼贯而入。 第三十四章 探潘家步步为营,现竹林杀机四伏 “大人,你方才为何会问这间房子租金若何?与本案有关吗?” 自从与殷单熟络后,南宫选就稍稍收起了棺材脸,还时不时蹦出一个问题,活像个问题儿童。 “大人是担心衙门下黑手吧?” 一直不说话的于吉倒看得通透。 单点头道,“咱们上次恶了衙门,不报复是他们还没有寻得机会,而这个案件跳过了贺均南落到了咱们手里,实在太巧合了,所以我才会试探了他们一下。” “有用吗?”南宫选打破砂锅打到底。 “起码没有骗我。这房子真的租出去了。” 他那谨慎的态度也让于吉二人心中大定,跟着这位队长有安全感。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早已忘记了,其实眼前的这位队长,年龄比他们还小。 潘家宅院是典型的二进院落,大门开在右侧,进门后是第一进。 入门正面是影壁,左侧是供下人居住的倒座房,不过潘家的人早就搬走许多年了,当然也没有了下人,一股长期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倒座房坐南朝北,俗称南房,光线既差也不通风,那对小夫妻肯定不会住在这里,故此,大门紧锁,细心静听,还能听到里面有老鼠打架的声音。 倒座房与第二进门的垂花门之间是一个小庭院,里面种满了翠竹,此时正值初春,绿意盎意,风一吹来,沙沙作响。 就像是一个绿衣女子吹着动听的笛子。 殷单三人手握绣春刀,没有为这胜景而迷糊,他们都知道,越是美丽的事物,就越会蕴含着可怕的毒刺。 垂花门,也就是二门,古代形容大家闺秀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中的二门指的就是垂花门。 垂花门说是一道门,其实更像一个小房子,上方檐棚倒卷,左右连结抄手游廊,是隔开前院和后院最重要的结构。 南宫选用刀柄轻轻一捅,将垂花门大门捅开,三人呈品字形分布而立,死死盯住里面。 一股浓烈的血腥之味破门而出,中人欲呕,三人早有心理准备,将麻油涂于鼻中,再凝神观望。 只见二进院落之内布满尸块,宛如森罗地狱。 精致的屋舍内,没有一处空间是干净的,碎肉内脏、断臂残肢布满了每一个角落。 殷单脸色大变,苍白得像是一张白纸。于吉的脸越发黄了。只有南宫选的棺材脸变化了数次,最终忍受不住,哗啦一声吐了出来,吐得七晕八素。 殷单回头,削下一根三尺长的青竹,当先走进了院落。尸骸遍地,无处落脚,他也不惧血腥,就这么踩踏在尸块之上,往前方走去。 一路上,他还用青竹在尸块上拨来拨去,像是翻寻着什么。这回,不仅是南宫选,就连于吉也再也忍受不住,哗的一下也吐了。 在院子的四周,也长满了翠竹,此处的竹子比外面的更绿更光滑,绿得发亮,有一种瘆人的惨绿。 院子的最前方摆放着一张长桌,看得出来,这原本只是一张供桌,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一张屠案。上面放着两把锃光瓦亮的剔骨刀,还有人类的手臂、大腿以及首级。 马捕头的首级工工整整放在最前方,左右则是他的两名手下,而其他失踪的人的人头却不在此,也不知扔哪去了。 这一幕,看得三人头皮发麻,刚吐完的于吉不自觉地打起了退堂鼓“要不,咱们先离开再说?回卫里找救兵?” 殷单没有答理他,只是弯下腰,细心观察着三枚首级的切口,还有那些手手脚脚。 南宫选的绣春刀已经拔了出来,他死死地盯着那些脑袋,像是生怕这些脑袋会突然飞起来咬人。殷单瞧了一会儿,最终退后了几步,这才让两人松了一口气。 “没有血。” 殷单得出结论。 对呀,血呢? 遍地都是尸骸,满院都是血腥味,就是看不到一滴鲜血。 这么多人的血,到哪去了? 殷单在院子里走了一遭,道“是这些竹子,它们把血全吸光了。” 看着满院的竹子,于吉二人心里升起了一股荒谬的感觉 他们,被竹子包围了。 于吉旧话重提“要不,咱们先出去,唤更多的人进来?” 他是打起了退堂鼓。 殷单摇摇头,苦笑道“你们可以走,我不行。” 南宫选怒道“这叫什么话,难道我们是贪生怕死之人吗?” 殷单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如今就是出头鸟,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就等我出错,然后借题发挥。要是我现在出去,他们问起来,里面是诡谲还是妖怪,我怎么回答?” 于吉无言以对。 “这种事,贺均南能做,乐鱼能做,就我不能做,我做的话,等于是把把柄放到别人手中,任人拿捏。” 看他如此推心置腹,于吉也是一脸无奈“那咱们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既然选择了前进,三人便熄了走回去的念头,先把情况弄清楚再说。 正面是北房,也就是主人房,而左右则是东西厢房。厨房在东厢房的后面,殷单本想先去厨房看一眼,不过那里过于逼仄,只能暂时放弃。 三人慢慢走向北房,神情严肃,气氛凝重,手里均是捏了一把汗。 于吉右手持刀,左手拿着一道符,用刀尖轻轻碰了一下门上的铜锁,皱眉道“门是锁着的?” 三人心中多了一丝困惑,难道那对小夫妻进门的第一天就已经遇害了,故此连主人房也没有进去? “砸了。” 殷单下令。 于吉真气贯注刀尖,重重地在铜锁上磕了一下,那铜锁里面的弹簧立时失效,咔嚓一声,开了。 扔掉铜锁,于吉和南宫选左右用力,将门扉一把推开。 里面陈设顿时现于三人眼前。 屋子的左边被一扇屏风隔断了,可依然能隐约看到晕红的帐幔,还有桌子上面摆放着一张瑶琴。 绣床的斜对面是一座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台的两侧墙上分别挂着两幅刺绣丝帛。 这分明就是一间女子闺房。 “见了鬼了!” 殷单和于吉同时骂道。 第三十五章 俏竹妖肆虐,贺均南设伏 哪有主人房布置成女子闺房的? 如今不是后世,没有女子单独租房的,牙行也不会租给单身女子。更别说其时礼教严苛了,即使丈夫是一个妻管严,也不会将主人家弄成小女子的闺房,别的不说,木工你得找吧? 人家到外面一说,里正马上就会打上门来,木工要是不说,到东窗事发时,他这辈子也不用干这一行了。 越想越稀奇,退出北房,殷单道“去西厢房看一下。” 此事越来越奇诡,三人不敢分散,再度闯进了西厢房。 甫一进门,立马以最快速度倒退了出来。 你眼看我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惧之色。 于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意“你们有没有看到?” 南宫选点了点头,殷单不发一言,脸色铁沉。 “一模一样,完全一模一样。” 不须于吉提醒,殷单也早就看到了,西厢房的布置和陈设与北房完全一模一样,就连帐幔的大小、梳妆台的摆放都是一模一样。 一股凉意从尾龙骨冒了出来,直冲天灵盖,凉飕飕的。 “走,去东厢房。” 胆气渐渐被消磨,三双青云靴踏在空旷、血腥的庭院之中,声音空洞,更让人想起了不好的事。 吱呀,门被推开。 三人没再入房,只在门外瞧了一眼便退下了台阶。 又是一模一样。 三间房,全是一模一样。 于吉道“不可能,牙人可是带人来看过房的,要是房子陈设一模一样,没人敢租下来。” 殷单道“不错,事到如今,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一切都是那对小夫妻搬进来才发生的。” 哒哒哒。 急促的声音猛然在耳边响起,三人同时被吓了一跳,纷纷拔刀,凝神戒备。 不知什么时候,庭院中多了一个妙龄女子,她的双手,各持一把菜刀,正疯狂地砍剁着屠案上的那些手手脚脚。 温婉可人的绝色美女,一袭青绿色长裙清雅脱俗,皓腕凝霜,玉手纤纤,正咬牙切齿地剁着一条大腿,任谁见了,都不由自主骂一句 “我艹!” 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没人看见,只见她双刀如风,砍得那条大腿肢离破碎,瞬间就变成了一堆碎末肉渣。 砍了一条大腿,她还不满足,又拉过来一条胳膊,同样用力砍了下去,看那架势,就像是面对着杀父仇人。 于吉不由自主吞下一口口水,他认得出来,那些手脚的主人就是马捕头,天蓝色的底料外衬红色布围,这是捕头的制服。 要知道,马捕头是通窍境三阶,比起他来说,仅仅低了一阶罢了,就这么被人剁碎了,这叫他如何不慌。 殷单行前一步,高声道“镇魔卫滁州千户所小旗殷奉令查案,请问姑娘芳姓大名?” 他如此大胆,让南宫选也是暗暗佩服。 笃! 妙龄女子双刀砍在桌子边沿,轻抬螓首,上下扫了殷单一眼,道“世间男子皆薄倖,你也是一样。” 她的眸子绿汪汪的,就像是两颗发涨了的绿豆,被她扫了一眼,顿觉毛骨悚然。 “小心!” 殷单轻轻一推于吉,只见两根翠绿色的长竹径直伸长了数米,顶端如尖锥,从东西两侧分别袭来,疾如流星,要不是殷单早有准备,已经被刺中。 长竹插在地上,打出了两个深洞,接着便缩了回去,恍如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竹妖?” 南宫选冷哼一声,绣春刀拔出,刀锋划了个圆弧,砍向妙龄女子的腰身。 刀刃入肉,如中木革,那女子竟被这一刀劈成了两半,上半身斜斜滑落。 没想到竹妖如此轻易被杀,南宫选不禁一怔,再看那竹妖,瞬间没入了泥土之中,不知所踪。 电光火石间,殷单想起了三河驿里被诡谲寄身的冯五,顿时脸色大变。 “快跳起来。” 他不假思索,从地面一跃而起,南宫选二人素来服他,在思维惯性下,也跳了起来。 就在他们跳起来的刹那,地底突然冒出三条竹笋,顶端尖长锋利,直插他们的脚底。幸亏殷单喊得及时,三人已然跳上了檐顶,再看地面,其中一根竹笋已化为刚才那名妙龄女子,正冷冷的看着他们。 于吉后怕不已,刚才只要慢了一秒就已经被竹笋插死,此时得脱大难,不禁怒道“兀那竹妖,胆敢杀害朝廷命官,真当我等是泥捏的不成?” 正当他准备持刀下扑时,那竹妖猛然尖声长啸,如同女鬼般凄厉,双手一张,无数青竹拔地而起,整座潘家宅院,已化成一大片竹海。 ----------------------------- “大人,潘家闹起来了。” 望楼上,原来的哨兵被赶了下去,衙门的瘦捕快点头哈腰,正向眼前一名男子示好。 那男子同样身穿赤色飞鱼服,龙头四爪,也是一句小旗。 “干得好。”那小旗轻轻拍了一个瘦捕快的肩膀,“先坑死了马老头,再解决殷单,常洛,你这功劳不小呀!” 瘦捕快,也就是常洛脸上堆满了谄媚“也就是通判大人看得起,还有贺大人给机会,要不然,这泼天富贵哪能落到我的头上。照我说,通判大人和贺大人才是小人的再生父母。” 贺均南哈哈大笑。 笑了一会儿,他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你想坐上马老头的位置,就一定有自己的手段,仅靠阴谋诡计是不够的。” “大人请放心。”常洛似乎早就胸有成竹,“那竹妖本是妖将级别,就是因为追那穷书生,千里迢迢从淦州而来,自己一身修为放弃了一大半,如今跌到了不过妖丁境界。通判大人答应了,事后会将它的妖丹赏赐给我,只要吞食了妖丹,我就有了通窍境后期修为,就可以再为大人们效命了。” 贺均南心里冷哼了一声“事先声明,是怕老子抢你的妖丹吗?” 面上却露出欣慰的表情“那就好,不过,你真有把握干掉殷单那只蟑螂?” 常洛肯定地点了一下头“竹妖修为虽然下降得厉害,可它毕竟曾经是一方大妖,淦州整座紫竹山都是它掌控的,肯定有着压箱底的好东西,殷小旗他们必定不是它的对手。” 贺均南道“小心使得万年船。殷单不过命硬罢了,可他身边的南宫选毕竟是南宫家出来的人,少不得也有底牌。这样吧,你把这法旗拿去,镇住潘家宅院外墙的四个角。” 常洛接过四把旗子,看那材质,好像是竹子做的,不禁奇道“大人,这是什么?” “【四竹摧心阵】,以青竹为制,与竹妖同源,可以将他们三人活活困死在里面,就算发现,也只会以为是竹妖的本事罢了。” 贺均南得意洋洋的道。 “大人英明,小人这就去办。” 第三十六章 殷单巧手救于吉,竹妖无端困情郎 轰隆! 轰隆! 殷单三人狼狈地在屋顶上奔逃,可每到一处,哪里就被竹妖化出的竹藤扯塌,放眼望去,整座潘家宅院,已是残垣败瓦,到处都是塌方。 无数竹子从地底盘绕而上,把二进院的大屋变成了一片巨大的竹林。 “死竹妖。”于吉抑制不住脸上的怒意和惧意,“弄那么大阵仗,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他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在滁州城,既有专司除魔灭妖的镇魔卫和夜行司,又有衙门、都水监、盐运使、提举司等等实权部门,更有地方军事性质的都督府,他们兵员更足、战力更强,只不过因为镇魔卫属镇抚司,直属皇帝,故此与军事方面的都督府互为犄角罢了。 此时的竹妖,就好像发了疯似的,妖力不断输出,翠绿玉竹疯狂生长,交缠纠结,封死了下方所有退路。 事到如今,殷单已没必要再留下,他招呼二人,往西方角就冲。 眼看墙壁已然近在咫尺,于吉心中欢喜,便加快了两步,眼看就要从竹妖手中逃出去,于吉的脸上已泛起喜悦的黄色,却没料到,后面的殷单突然出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往后一扯。 飞鱼服的质量真不是盖的,这么用力扯也没有烂,于吉猝不及防下,被生生拽了下来,前领勒在脖子上,差点喘不过气来。 “大人,你在干啥?” 于吉又急又气。 “不对劲”,殷单站在竹海上,脸色凝重。 有了他的提醒,于吉的呼吸渐趋平缓,他将注意力放在了墙上,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围墙的竹意比竹妖激发出来的竹林更深邃。 此时,在竹妖妖力的影响力,盘踞在倒座房、耳房的老鼠群惊恐地四散奔逃,它们有些被竹子插中,登时了账。翠绿的竹子头尖腹空,瞬间将老鼠的血肉吸了个干净,只剩下一张毛皮挂在竹子上面,触目惊心。 南宫选挑起一只肥大的老鼠,用力一扔,老鼠吱吱乱叫,扑向围墙的另一边。 嗖! 破空声响起,围墙上方凌空出现无数竹枪,将那只倒霉的老鼠刺了个稀巴烂,掉下去的时候,那些竹枪又不见了。 吉后怕不已,要不是殷单察觉不对劲,把他拉了回来,此时的他,已经像这只老鼠一样,变成了一堆破烂。 “这竹妖好厉害的手段。” 他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殷单皱眉道“不像是竹妖的手段,倒像是法阵。” “法阵?”南宫选不淡定了,他仔细回想竹枪出来的刹那,还是同意了殷单的说法。 “是法阵无疑,虽然与竹妖同出一脉,可攻击方式还是法阵那一套。” “他奶奶的”,于吉骂道,“外面有人想咱们死。” 想通了也没用,他们耽搁了就几句话的时间,竹妖已经追了上来。 此时的竹妖,眼眸已由瘆人的绿色转化成了血腥的赤红,双脚变成了一根粗壮的大竹子,凌空而立。十指尖钩细长,分明就是十根大竹签,要是让她捅着,烧烤也不用买竹签了。 “男人,都是负心薄倖之人!” 竹妖张牙舞爪,不复刚才那个妙龄女子模样,倒像是一头绿色的妖魔,咆哮着冲向殷单三人。 “吸了人血,她疯了。大家小心。” 南宫选家有藏册,对于妖怪的了解比殷单两人更有发言权,他已经判断出来,竹妖这种靠养生为主的妖物,本来少有嗜杀的,但由于受到情伤,竹妖失了心性,将进入之人大肆杀戮,最终迷失了自己。 可也对三人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无数大竹签瞬间化成一片绿色剑雨,将三人悉数笼罩,飕飕飕当头袭来。 殷单不敢接招,急忙跳开闪避。同一时间,于吉被一根竹剑划破了胳膊,深可见骨,登时血流如注。于吉闷哼一声,脸色煞白。 只有南宫选猛地抽出来一块盾牌法器,护在前方,挡下了所有攻击。 他不肯服输,在地面打了一个滚,绣春刀横斫竹妖脚上那根大毛竹。 滋啦!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绣春刀竟然砍不断大毛竹,刀锋与竹身的碰击,迸出一大串火花。 “对,火!” 殷单取出一张【离火符】,单手一搓,火光冒起。 “走你!” 火头被他扔了出去,目标是竹妖的脑袋。 竹妖看见火光,惊惶失措,它用一只手挡住面门,另一只手捅了出去。 【离火符】挂在了竹妖的手上,烧得滋滋作响,可竹妖的手也渗出了无数水迹。 不一会儿,【离火符】就被烧了个精光。 看到它如此难缠,殷单心里升起了一股老鼠拉龟般的无力感。 明明这头竹妖给自己的感觉不过是妖丁修为,可打起来却像是擅战的妖将似的,要不是它被血腥迷了神智,没有从地底上下夹攻的话,三人早已成了串串。 竹妖被火烤得三尸神暴跳,怒气值攀升到了顶峰,手一挥,一股巨力扑向了殷单。殷单眼眉直跳,避无可避的他,只能硬生生吃下这一招。 只听得轰隆隆数声巨响,人已经不知被甩到哪里去了。 “大人!” 南宫选和于吉心急如焚,想要救援,可竹妖的竹剑又像狂风骤雨般袭来,南宫选只得拼命扛起盾牌,苦苦支撑。于吉也滚到了他的后面,两人只顾得住保命,哪里还能对殷单伸出援手。 只说那殷单被巨力甩中,身体连续撞破了三四堵围墙,这才停住了势能。听到南宫选两人的叫喊声,他刚想爬起来,可腰上、腿上、头上、背上,无一不疼,无一不伤,连续喘了好几口气还没有缓过来。 从怀中取出一瓶药丸,倒出两颗就着唾沫咽了下去,那是可以治疗内伤的专用圣药,两颗下肚,腑脏立刻就没有那么辛苦了。 至于外伤,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是救援两人要紧。挣扎着爬起来,可抬头一看,不禁愣了一下。 他如今身处位置,居然是二进院北房后面的后罩房。 而这间房的布局、陈设,依然与前面三间房一模一样。 有一点不同的是,这间房里,还有一个男子。 活人! 第三十七章 世人皆道妖心狠,妖心却恨负心人 那书生长身玉立,剑眉星目,俊朗非凡。 可两眉间相邻太近,破坏了整体观感,一看就是狭隘自私之人。 殷单撞破墙壁进来,那书生生怕被砸中,于是便躲了起来,眼看他就要走,于是一步冲出,拉住了飞鱼服。 “大人,请救救我!” 书生声泪俱下。 殷单愕然“你是何人?为何被竹妖困在这里?” 书生脸上一红,赧然道“小生辛野绿,淦州人,为了躲避竹妖,带着新婚妻子来到此处。没想到那竹妖阴魂不散,竟化成了一管毛笔,随我到了滁州。” 殷单道“这竹妖好痴情。” 辛野绿气道“妖崇之物,不尊教化,离经叛道,为我不耻。可我娘子何罪之有,竟被竹妖胡乱打杀,还剁成了肉酱,更把我关在这间房子,不见天日。我每天听着有人进来,皆是既欢喜又担忧,这竹妖法力高深,除非是夜行司的国师他们,否则,都不是那竹妖的对手。” 殷单没空给他解释,镇魔卫比夜行司牛逼多了,而国师高高在上,根本不会管你一个平头百姓的死活。 “那竹妖有什么破绽没有?我还有两名弟兄正在与它缠斗,要是有破绽的话,我就有把握干掉它。” “破绽?”辛野绿回想了一下,忽然拍掌道,“对了,竹妖的胁下曾经被高人所伤,即使修炼了三百年还没复原,只要你对准它的胁下攻击,就会事半功倍。” “那就好。你先寻个地方躲起来,围墙上有陷阱,你不要攀爬出去,待我解决了竹妖再来寻你。” “好,大人,我恭候佳音。” 打发走了辛野绿,殷单急步往原路返回。刚迈过一道墙,忽然看到了地上有一具尸体,具体的说,是尸体中间的部分,其余头颅和四肢都不翼而飞了。看那装束,赫然是已经挂了的马捕头。 本命图【烈马踏风图(灰)】离离草原之上,一匹枣红色的铁骑,鬃毛激扬,四蹄生风,奔行在烈日之下。 好图! 殷单不假思索,见周围没人,于是弯下腰,便将马捕头的本命图给一把撕了下来。 失去了本命图,马捕头的尸体就好像失去了水分似的,瞬间干瘪了下来,就好像已经死了十天半月似的。 将意外收获收进怀里,殷单冲进了战场中央。 南宫选的盾牌法器终于支撑不住,只听得哗啦一声,碎成了十余块。 笃笃笃笃笃。 无数竹剑刺在两人刚才所站之地,将地面打出数十个窟窿。殷单刚好冲出,眼见眼前一片竹阵,二人生死未卜,不禁目齿皆裂,发出一声大喝,拔刀,刀锋掠过,数十根竹子断为两截。 却见二人好端端躲于竹阵之后,原来是二人见势不妙,早就闪避开去。 三人死里逃生,皆是不胜喜悦。 殷单道“竹妖的命门在胁下,快找。” “好!” 两人根本不问此消息从何而来,两道身影从左右分别绕向竹妖。 殷单则是一跃而起,绣春刀划出一道厉芒,直劈而下。 竹妖双臂上举,竹身上绿意缠绕,生生不绝,堪堪挡住了这一刀。 “找着了,在它的右肋。” 于吉眼尖,在竹妖举起双臂时就已发现,它的右肋之下有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 殷单大声道“我吸引它的注意力,你们尽量攻击它的要害。” 此时已顾不得分配任务了,殷单修为最深,当然将最危险的工作交给了自己。 他站在一根粗大的毛竹之上,气机外泄,牢牢牵引着竹妖。 “妖孽,纳命来。” 滔天的刀光向着竹妖压了下去。 竹妖十指一分,已将刀光打散,可没有料到,刀光之中,还藏有一枚轰天雷。 轰! 硝烟散去,露出竹妖那灰头土脸的俏脸。 竹妖大怒,猛然间仰天一声尖啸,啸声从它那尖细的喉管里吹出,尖锐的啸声从各人的耳朵里钻进脑袋,就像被人用竹签捅了进去不断搅和脑浆,疼得众人抱头惨嚎。 殷单眼前一黑,差点就掉了下去。 三人此时已无半点还手之力,只要竹妖愿意,取走他们的性命易如反掌,眼看他们就要被竹妖插死,谁知角落里竟然钻出了一条人影。 “疼,好疼呀!” 辛野绿已没有了刚才那付俊俏模样,他的俊脸扭曲得不成样子,眼睑翻白,双耳流血。原来竹妖的啸声竟击穿了他的耳膜,搅得他的脑袋疼痛不已。 “辛郎,辛郎,你怎么了?” 竹妖惊慌之中,化回了绿衣妙龄女子,扑了过去。 她紧紧抱住辛野绿,却见他的气息渐渐弱了下来,原来他的心脉已伤,回天乏力。 “我看不见了,阿竹,是你吗?对不住,要不是我让他们先动手的话,你也不会大开杀戒。” 辛野绿轻咳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他努力想睁开眼睛,可眼前一片朦胧,再也看不清竹妖的面容。 “我在这,辛郎,不要扔下我。” 竹妖抱着辛野绿,泪水如珍珠般滑落。 “对不住,阿竹,是我害了你,你修炼五百年,大道有望,可我辜负了你。” 辛野绿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看就要不行了。 殷单、于吉、南宫选站在两人的身后,看着竹妖白晳的脖子,只要绣春刀一出,立刻就能将竹妖一分为二,可他们谁也没有动手,只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辛郎,你不能死,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无怨无悔。” 竹妖看着情郎苍白的脸色,一咬牙,吐出了一颗绿色的珠子。 玉手轻拈珠子,放到了辛野绿的嘴里。 咕碌。 绿珠滑进了肚子。 “妖丹?” 殷单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妖丹。 没有了妖丹,竹妖的修为不可遏止地疯狂下滑,殷单他们身遭,绿竹一棵棵瞬间枯死,倒在地上。竹林散去,终于露出了潘家宅院的如今面貌。 一片残坦败瓦,不复往日荣光。 辛野绿吞服了绿珠,脸色渐渐红润起来,生命力也在渐渐恢复,可在殷单的眼中,又是另一付景象。 他原来空空的丹田之中,居然长出了一幅图,一幅突兀生成的本命图。 【妖竹重生图(灰)】森林之中,一棵竹子拔地而起,上身却是一名身披绿色衣裳,满目紧闭的妙龄女子,看那相貌,竟与眼前的竹妖有八成相似。 辛野绿睁开了眼睛,竹妖轻抚着他的俊脸,喜极而泣。 此时,她的修为,已经降到与通窍境初期修士差不多的水平,五百年的修为,化为乌有。 可她,无怨无悔。 “阿竹,谢谢你了!” 辛野绿轻声道,眼眸里全是绵绵情意。 “为了我,你去死吧!” 面目瞬间变得狰狞无比,一把匕首霍然拔出,捅进了竹妖的肋下要害。 第三十八章 妖不玩人人玩妖,已不害人人害已 午后,醉香楼。 三楼。 三个闷闷不乐的男人正喝着闷酒,忽听得楼梯传来脚步声,须臾,露出了一个贱忒忒的脑袋。 “听说,你们今天去干竹妖了?” 乐鱼毫不客气,坐下来大吃大喝。 “嗯。” 殷单敷衍了一句。 他如今看不得别人的俊脸,乐鱼不笑的时候也蛮好看,所以他很想就照着这脸揍一拳。 “你不用上值吗?” “休沐”,乐鱼笑道“我听说,你们被摆一道了。” “哦?”于吉放下筷子,“怎么回事,乐大人跟咱们说说。” “那酸儒和竹妖的事早就在淦州闹翻天了,亏你们还把脑袋往里面凑。”乐鱼一向说话都那么惹人恨。 殷单最终也放下了酒杯。 乐鱼继续道“淦州与咱滁州不一样,妖与人是可以共存的,只要妖族没有伤害人的习惯,那他们也能在人族社会里生活。” 于吉皱眉道“有这种可能性吗?妖族吃人,是刻在骨子里的了,叫他们不吃人,就像是叫咱们不吃肉一样。” “对,就是这个道理。淦州能在人族里生活的妖其实就和西方的僧人差不多,戒荤茹素。他们不仅不会伤害人族,还会帮助人族建立家园、对付强敌什么的。而你们去抓的那头竹妖就是这样的一个妖怪。” 于吉想起了竹妖的疯狂,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可今天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嗜血的妖怪,哪里像你说的这样子。” 乐鱼撇了撇嘴巴“它沦落到如今地步,还不是那酸儒害的。” “竹妖一直在芒荡山的紫竹林修炼,已经修了五百年,平素就以妙龄女子的面目示人,并与人族交好。它不吃人不伤人,吸收的是日月精华,在芒荡山中,它还经常帮助迷路的人族,驱赶野兽和精怪,在那里的人看来,它就是芒荡山的山神。” 于吉脱口而出“这是好事呀。” 乐鱼又道“在三百年前,淦州附近的镇子出现了一头诡谲,害死了许多人,剩下的人都逃往了芒荡山,竹妖为了保护他们,就与诡谲周旋,一直纠缠到有镇魔卫千户赶来才消灭了诡谲,而竹妖也在那一次受了重伤。” 殷单想起了竹妖肋下的要害伤,没想到居然是为人类战斗受的伤。 南宫选问道“那它与书生之间又是怎么回事?” “说起那书生,那可真的不是人。”乐鱼愤然,“紫竹林有一间私塾,有几十个学子,辛野绿那酸儒也是其中一个。有一次,他瞧见了竹妖变化后的容貌,一见倾心,便对其他人说,要拿下它,其他人只以为他是说笑,均没有理会。” 于吉不禁惊倒“这厮好重的口味。” “可不是。从那以后,姓辛的就经常向竹妖示好,嘘寒问暖,竹妖虽然有五百年的阅历,可哪里经历过这些,再加上姓辛的皮囊也不错,就沦陷了,被姓辛的污了身子。” 乐鱼继续道“要是说他们一人一妖就这么下去也不是不行,可姓辛的玩腻了,就想逃离,可竹妖刚尝到男女情爱滋味,根本不想放手。姓辛的有一门亲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偷偷完了婚,就带着新婚妻子来到了滁州。” 殷单愕然“他是想逃离竹妖的掌控,可竹妖是植物妖,根子就在紫竹林,它又是怎么跟过来的?” 乐鱼苦笑了一下“竹妖也是狠绝,为了情郎,情愿砍掉了自己的根,修为大降,化成了一管毛笔与姓辛的一块来了。到了潘家宅院,刚好那里也有竹子,它就原地复活,之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南宫选还是有一点想不通“那为何所有房间都要改造成一模一样的女子闺房?” 殷单叹道“竹妖没经历男女之事,它以为闺房之乐就能把渣男唤回来,所以,把房间都变成了它在紫竹林的布置和陈设,可渣男早已铁了心与它分开,就在那一晚,竹妖彻底失控。” 事情的真相推了出来,但所有人都不开心,一个本来有着大好修炼前途的妖就这么被一个人轻易地毁了,最终落得妖丹被吞、死于爱人之手的悲惨结局。 南宫选忽道“乐大人,你说咱们被摆了一道是怎么回事?” 午后,醉香楼。 三楼。 三个闷闷不乐的男人正喝着闷酒,忽听得楼梯传来脚步声,须臾,露出了一个贱忒忒的脑袋。 “听说,你们今天去干竹妖了?” 乐鱼毫不客气,坐下来大吃大喝。 “嗯。” 殷单敷衍了一句。 他如今看不得别人的俊脸,乐鱼不笑的时候也蛮好看,所以他很想就照着这脸揍一拳。 “你不用上值吗?” “休沐”,乐鱼笑道“我听说,你们被摆一道了。” “哦?”于吉放下筷子,“怎么回事,乐大人跟咱们说说。” “那酸儒和竹妖的事早就在淦州闹翻天了,亏你们还把脑袋往里面凑。”乐鱼一向说话都那么惹人恨。 殷单最终也放下了酒杯。 乐鱼继续道“淦州与咱滁州不一样,妖与人是可以共存的,只要妖族没有伤害人的习惯,那他们也能在人族社会里生活。” 于吉皱眉道“有这种可能性吗?妖族吃人,是刻在骨子里的了,叫他们不吃人,就像是叫咱们不吃肉一样。” “对,就是这个道理。淦州能在人族里生活的妖其实就和西方的僧人差不多,戒荤茹素。他们不仅不会伤害人族,还会帮助人族建立家园、对付强敌什么的。而你们去抓的那头竹妖就是这样的一个妖怪。” 于吉想起了竹妖的疯狂,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可今天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嗜血的妖怪,哪里像你说的这样子。” 乐鱼撇了撇嘴巴“它沦落到如今地步,还不是那酸儒害的。” “竹妖一直在芒荡山的紫竹林修炼,已经修了五百年,平素就以妙龄女子的面目示人,并与人族交好。它不吃人不伤人,吸收的是日月精华,在芒荡山中,它还经常帮助迷路的人族,驱赶野兽和精怪,在那里的人看来,它就是芒荡山的山神。” 于吉脱口而出“这是好事呀。” 乐鱼又道“在三百年前,淦州附近的镇子出现了一头诡谲,害死了许多人,剩下的人都逃往了芒荡山,竹妖为了保护他们,就与诡谲周旋,一直纠缠到有镇魔卫千户赶来才消灭了诡谲,而竹妖也在那一次受了重伤。” 第三十九章 笑迎七阶,铁骑踏雪 殷单不知乐鱼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当他们三人走出醉香楼大门时,已将近傍晚。 今天,任务是完成了,可他们的心里全憋得慌。 “要不,今晚喝一杯?” 于吉提议,南宫选则看向了殷单,看来,他也赞成。 “不了,明天要带谷豆去见私塾先生,还是不饮酒的好。” 这是敷衍之词,其实,他的心里还惦记着马捕头的那幅本命图。 “那好吧。” 正想离开,迎面来了一辆牛车。 后面拉着一大车家具,这不由得让他们多看了两眼。 “原来是你,害得我好苦呀!” 牛车旁冲出来一人,指着殷单的鼻子大骂。 额上青筋暴现。 南宫选、于吉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之上,如今他们是草木皆兵,有人靠近就是意图不轨,镇抚司的人哪里会被人当街骂过,就算不是暴躁老哥也控制不住想杀人的心。 却被殷单给摁住了。 因为,他认出来了,这个男人,正是当天他去衙门找的那一个文书。 也是他把郭书吏带出来的。 皱了皱眉,殷单竭力控制着怒意“这位兄弟,我俩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男子哭嚎道“我只不过带你走了一趟,要不是你非要查牛家村的案子,上头也不会迁怒于我,说我与你私通,把我赶出了衙门,还把我的位置给了一个淦州的酸儒。可怜我十年寒窗苦读呀!” 殷单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倒霉鬼,没有半丝怜悯之心“冤有头债有主,你上级看你好欺负,让你背了这个锅,你有什么委屈告他们呀,赖上我是几个意思?是不是以为我也好欺负?还有,我觉得委屈,我就一定会杀人的,就算现在不杀,今后也会找一个机会把人干掉,别以为藏在角落里就以为我看不见。” 他说话的对象虽然是眼前的男人,可眼角却瞄向了街的拐角,那里站着一个瘦削的身影,正在监视着他们。 瘦捕快常洛只感到心脏急速的跳动,就快要跳出嗓子眼了,他现在是非常后悔接了这个任务,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没想到处处都是漏洞。 竹妖被干掉,妖丹被坏鬼书生辛野绿吞了,上头对自己的表现非常不满意,还让姓辛的进了衙门。幸亏及时把阵旗给拔走了,死无对证,要不然,他谋害同僚的罪名肯定坐实。 更可怕的是,对方有一个南宫家的人,听说,南宫家在缉事厂可是有人的。 缉事厂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字东厂。 听说,只要被东厂盯上的官员,死亡是最轻松的惩罚。 感觉到殷单炙热的眼神,常洛缩回了巷子。 殷单知道眼前的男人不过是无能狂怒,对方官途已毁,除了发泄几句还能干什么,于是便扬手让他们离开。 眼看着他们一家哭哭啼啼赶着牛车离开了城市,殷单面无表情“咱们也走吧。” 入夜。 周边一切渐渐安静了下来,除了偶尔听见几声蟋蟀鸣叫外,就连犬只,也已经睡着了。 隔壁传来小谷豆时不时的欢笑声,殷单嘴角露出了笑意“这小不点,是想到明天去私塾,开心地讲梦话了吧。” 从枕头底下取出马捕头的本命图,就着油灯灯光,再仔细瞧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便将其放到了丹田之上。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那一股强大的吸力依然扯得他剧痛不已,差点就放弃了。 自己都快对本命图产生心理阴影了。 这让他想起了以前每年冬天被静电支配的日子,那时候的他,真的每时每刻都在怀疑人生。 摸门把手被电;摸水龙头被电;摸小狗狗,人和狗都会跳起来;摸电梯被电;甚至连和人握手都会电得双方发麻。 如今,当手中又有了一张本命图时,是既兴奋又害怕,兴奋的是修为大增,害怕的是丹田的本能反应,就好像生孩子般,疼死了。 剧痛像潮水般,冲击了数回后慢慢减弱,豆大的汗珠打湿了地面。殷单一边庆幸自己没有疼晕过去,一边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疼晕过去。 庆幸是因为对疼痛终于产生了抗性,以后再也不担心自己晕过去后会发生什么事;痛恨是因为只有晕过去,自己才不会那么难受。 真是既当又立呀! 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无耻,要是让外人知道晋阶这么容易,没有疼晕一次,就算疼晕十次也是值得的。 挣扎着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颤巍巍的喝了下去,深呼吸十数次后,终于将意识沉入了丹田之中。 【铁骑踏雪图(灰)】白雪皑皑,深远的古道上,一匹健马踽踽独行,马上旅人头戴斗笠,手持竹杖,一人一马,行走在茫茫天地之中。 咦,换马了? 殷单兴奋地发现,图中的旅人骑的不再是那匹掉光了毛的瘦马,而是一匹枣红色的铁骑,鬃毛激扬,四蹄生风。 画中意境突变。 原来是唏嘘的旅人孤独地行走在天地之间,换马后,立马成了意气风发的游子想要闯一番新天地。 正当他沉浸于换图后的喜悦之时,丹田之中,忽然有一股暖流向着四面八方涌了出去,瞬间就贯注进了所有奇经大脉。 浑身上下,暖洋洋的。 那是身体被改造的舒适感。 每一个毛孔都在呻吟,每一个细胞都享受着生命力爆发的刺激感。 不知不觉间,他的修为,已从通窍境六阶升到了七阶。 突破后期,就那么的简单。 就那么的水到渠成。 半小时后,殷单看向自己的身体,兴奋不已。 脱胎换骨后的感觉是实打实的,肌肉的强壮,身体的轻盈,还有动作的爆发力,全有了不同程度的提高。 试着在屋里练了一回儿绣春刀,对刀意、刀势又有了新的认识和了解。 就这么一直肆意挥霍着澎湃的真气,直到天蒙蒙亮,才有了一丝睡意。 和衣躺在床上眠了大概半个时辰,谷豆蹑手蹑脚来到门前,轻轻敲门道“少爷,我出去了,脸盆已经打好水,就放在你门前。” 哦,今天早上他是要去见私塾老师了。 咦?自己今天不是休沐吗,既然有空,不如也去瞧瞧。 他精神富足得很,想干就干,一骨碌爬起床,洗漱完毕,穿上便服,就往李子巷走去。 第四十章 学堂的霸凌,邪恶的短刀 李子巷离他住的大棒胡同不远,一刻钟就到了。 据卖包子的老李说,新来的私塾就在巷尾,是由四合院改造而成。 远远看见一堵红杏出墙的大院,殷单心里暗暗吐槽 这地选的,也太损了吧? “安良堂。” “载古今学术,聚天地精华。”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 殷单扫了一眼门口的牌匾和对联后,不禁莞尔一笑。 今天是安良堂招纳新生的第一天,所以大门中开,不时还有新生赶来报读。 刚走过垂花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嘻闹和爆笑之声,不绝于耳。 “这么热闹?” 一间大房子外面围满了人,都是前来报读的家长们,他们堵住了大门和窗户,都在窃窃偷笑。 而里面却有学生叫道“这间私塾水平太次,咱们还是走吧,听说明德书院也在招生,虽然远了一点,可人家水平就是高,还出过状元呢。” “对呀对呀,凭什么我们要和这种人一块读书?” 里面闹哄哄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殷单也挤了进去,他稍稍用力,便把身旁那些普通人挤得东歪西倒,不停大骂。 可殷单进入镇抚司许久,那一身煞气早已深入骨髓,稍稍释放,便将一众骂娘的人给镇住了。 众人见他身量雄伟、眼神彪悍,都有点害怕,立时让出了一个位置给他。 殷单放眼进去,里面就是一个大大的教室,整整齐齐几十张桌椅,上首站了一个愁眉苦脸的老秀才,下面却是几十个气势汹汹的少年人,而他们围着的目标,正是自己家的人,牛谷豆。 小谷豆此时脸色涨得通红,小拳头紧攥,嘴唇紧抿,似乎在抑压着自己的怒气。 那些少年人则围在他的身边指指点点,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嘻笑之声。 殷单脸沉如水,转头问向身边的一个中年人“他们在笑什么?” 那中年人被他的气势所慑,有点不自在的道“那个孩子,也想进入私塾读书,可山长测试了一下,他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其他同学就觉得这所私塾什么人都收,不愿意读了。” 原来,由于附近的一间书院在两个月前发生了诡谲害人事件,山长、夫子全部遇难,那里的学生就只能回家了。李子巷的安良堂刚好新开,就把那些学生都吸引了过来,可在入学测试中,谷豆的表现差强人意,立刻受到了所有人的攻击。 他们从谷豆冷缩的眼神中就能感应到他的怯懦,而山长的不作为又加强了他们的霸凌行为。 一名白衣少年在纸上划了几笔,在谷豆面前展开,怪笑道“这是个啥字呀?要是你认得,我叫你爷爷!” 其他人哈哈大笑。 小谷豆哪里认得,他再也忍受不住,向着山长深深地鞠了一躬,正想离开。 山长轻叹了一声,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惜了。” 忽然,谷豆的眼神精光一闪,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接着恭恭敬敬的道“老师,我倒是为您觉得可惜,您一心作育英才,可来的大多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我是怕他们以后让你丢脸呀。” 山长一愣,这孩子,怎么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难道刚才是在扮猪吃老虎? 可不像呀。 山长还没有回应,那名白衣少年却急了“谁是纨绔子弟?你这个目不识丁的泥腿子,要是连这个字都不认得就滚出安良堂,咱们塾里不收垃圾。” 谷豆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对方,道“你刚才说了,要是我认得这个字,你就叫我爷爷,对不?” 白衣少年大声道“不错,可要是你认不出来,你也叫我一声爷爷,还要滚出去,敢答应吗?” 其他少年哄然叫好。 谷豆忽然道“你叫我爷爷,你爸同意不?” 说罢,他的眼睛瞄向了外面,外面是所有学生的家长。 那少年也习惯性地瞧了出去,目光正好落在殷单身边的那名中年人。 原来那个中年人就是他爹。 “你们赌你们自己的,关我啥事。”中年人急了,咆哮了几声,逗得其他家长哈哈大笑。 他们在笑,殷单的心却是急速下坠。 他没有料到,大漓国如今的道德素养已经下降到如此离谱的程度, 如今的大漓国,连年征战,苛捐杂税,百姓苦不堪言。除了大城市的百姓还能维持基本的生活外,下面的乡镇早已千疮百孔,不少百姓卖田卖地,就为了应付税收和徭役。 就算在大城市,能读上书的也只有官绅、豪商子弟,官绅子弟去的肯定是非常好的书院,而来安良堂的也只有豪商子弟了。 看到这些少年的霸凌行为,再看他们父亲的纵容,殷单就为这个国家的未来感到悲哀。 道德沦丧,人性败坏,就是从根子上开始腐烂的。 见对方应了赌约,小谷豆一字一句道“那我说了。这个字的答案就是邪恶的短刀。” “什么鬼?” 那白衣少年不禁一怔,接着大声叫道“我都说了,你就是不认字,还不识数。什么邪恶的短刀,这是五个字还是一个字?” 其他人纷纷和应。 “就是,这泥腿子耍无赖,不识字还要装。” 正当群情汹涌时,忽然听得“啪”的一声,声音清脆有力,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愕然看去,竟是山长用戒尺拍了一下桌子。 “喂,老师,你说,哪有这么无赖的人,明明不识字还要装。” 白衣少年大声嚷嚷。 山长端坐椅上,正色道“邪恶的短刀是谜面,谜底就是死字,你们将字分解一下不就清楚了吗?” 众少年愕然,接着有人抢过白衣少年手中的纸张,研究了一会儿,才道“对呀,邪恶是歹,短刀就是匕,合起来就是邪恶的短刀呀。” 他们本就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居多,立时鼓起掌来,为谷豆欢呼。 谷豆脸红耳赤,连称不敢。 原来,他的临场表现全是殷单搞的鬼,他升上七阶后,就可以使用传音入密了,给谷豆教导了两句后,对付一个纨绔子弟绰绰有余。 “喊爷爷吧!” 谷豆有了少爷的站台,顿时就有了主心骨,他站在白衣少年面前,傲然道。 第四十一章 一团乱麻,连山吐纳 “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你再答我一题,答得上我喊你两声爷爷。” 白衣少年涂朱荣愤愤不平。 其他人一阵起哄。 谷豆不敢答应,眼角瞟向了窗外的殷单。 殷单暗暗点了点头。 谷豆精神大振,道“好,我答应你。” “那你听好了。既然你喜欢字谜,我就出一条字谜。”涂朱荣高声道,“一点一划,两点又一划,目字少一划,上字无下划,己字划三划。” “这么复杂呀!” 同学们顿时吵了起来。 “这个字也太吊了,你听懂了吗?” 有些人已经拿起笔和纸张比划起来。 涂朱荣得意洋洋的道“会不会,要不要我再说一遍?” 窗外,他那个老爹也是觉得脸上有光,对着殷单的脸一顿快活的输出“这是我昨晚出给我儿子的字谜,他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想了出来,真是天才。” 其他人也惊叹不已。 “涂老板真是诗书传家、英才辈出呀!” 涂老板脸上就好像上了一层油似的,油得发亮。 在教室的中央,小谷豆默不作声,就像是大海里狂风暴雨中的小舢板,承受着各种巨大的风浪。 “想不出来,就喊我一声爷爷,然后滚出去。” 涂朱荣恶狠狠的道。 “龍!” “这是龍字。”小谷豆抬起头,“你输了,快喊我两声爷爷。” 涂朱荣一愣,接着脸色变化数次,忽地举起了拳头,狠狠地揍了过去 “我喊你爹!” 这一拳来得太快,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没有人想得到,他居然输不起。谷豆同样如此,他眼睁睁看着拳头已来到眼前,却一丝躲避的念头都没有。 太快了! 眼看这一拳就要揍得谷豆见红,却听到涂朱荣惨叫一声,捂着拳头退后了几步,撞翻了不少桌椅。 他的右手,嵌着一枚铜钱,把指骨都打碎了,疼得他哭爹叫娘。 一条彪悍的身影落到他的身边,轻轻一掌,就把他狠狠拍飞出去,撞在墙上,立刻晕了过去。 他爹涂文斌惊叫了一声,想要爬窗进来,可急切间爬不上,在外面拼命乱蹬,身子虽然翻过来了,但手上没力,啪的一下掉进了教室。 “你干嘛能打人?” 涂文斌哭嚎道,指着殷单大骂。 其他人也纷纷站在了涂文斌那一边,他们都是豪商,也认得不少修士,这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年轻人自然不放在他们眼里。 殷单无视他们,手中举起了一块腰牌“镇抚司小旗殷单,奉令调查东方书院诡谲案件,可案件还没查到,就看到有人霸凌。我想,是不是因为你们的霸凌行为,才导致东方书院的诡谲出现?” 他冷森森的目光在场中扫了一遍,所有人噤若寒蝉。 “要不,我带你们回去彻查一番?” 这一下,让那些家长和学生们都慌了神,一个个跳出来说不关自己的事。 “该上课的,上课;不该留下的,滚!” 哗啦! 门外、窗外的家长们挽起衣服下摆就跑,他们一个个脑满肠肥的,跑起来就像一头头肥猪。 就连摔进来的涂文斌,也扔下了儿子不管,跑得比谁都快。 在那一刻,他算得很清楚,儿子被抓进去,自己在外面还能捞人,大不了再生一个。要是自己进去了,老婆、儿子就成别人家的了。 这笔账,怎么算都是溜之大吉。 教室里,学生们也乖乖回到座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殷单转向谷豆,脸色柔和“你也坐下来听课,有事可以来镇抚司找我,我帮你出头。” 谷豆激动地不断点头。 他们在教室里上演了一幕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戏码,只有山长在心里妈卖批这小豆丁来的时候就说过自己是镇魔卫殷小旗的家人,明明就是眼前这家伙,却装作不认识...... 两个戏精。 可他不敢当众拆台,只能满脸堆笑道“这位大人,我这里是安良堂,不是东方书院,请大人查案还是到书院那边吧。” “我们准备要上课了。” 殷单扫了老秀才一眼,目光微眯。 修士? 方才老秀才一直坐着,没有看到他的小腹,如今他站了起来,殷单一眼就瞧见了,老秀才丹田有一幅本命图 【一团乱麻图(白)】。 没想到,老秀才隐藏得挺深的,可在眼睛里开了外挂的殷单眼中,却如灯泡般明显。 居然还是一个固基境修士。 【一团乱麻图(白)】就是一大团丝线交织在一块,无数线头纠缠牵连,根本分不出哪条是主线,哪些是支线。 殷单只瞧了一眼,立马觉得口干舌燥,头晕脑涨。 没想到这个平平无奇的老头的本命图,居然是罕见的玄灵图。 一切奇诡、玄妙、不可言状、理解不能的本命图都属于玄灵图,就算是上回造成三河驿血案的【罗刹诱儒图(白)】也是玄灵图。 收回目光,殷单淡淡道“那在下就不再阻拦山长讲课了,希望山长能秉公处理,莫要为难这些孩子。” “请!” 老秀才送走了殷单,才让下人带了涂朱荣下去上药,此时的涂朱荣,不复刚才的嚣张之态,瘫软得连站都站不起来。 ---------------------- 晋升七阶,在镇魔卫里并没引起多大波澜。 除了乐鱼、南宫选、于吉三人给他庆贺了一番外,其他人连多看一眼的都没有。 在末法时代,在低境界时,有太多办法将修为推高,例如高人引导,例如药物冲击,又例如获得什么秘宝等等。 固基境、通窍境修士,对于高阶修士来说,就如同韭菜,割了一茬还有一茬,只有到了聚花境,才算得上进入修士的门槛。 南宫选和于吉两人也在竹妖一役中获益良多,当晚也晋升上了五阶。 皆大欢喜。 在殷家的小院子里,四人举杯畅饮。 谷豆做的菜非常地道,让众人大快朵颐。 “那姓涂的小子有没有喊你两声爷爷?”乐鱼问谷豆。 谷豆笑道“喊了,我说你不喊我就把镇抚司的大爷们请来,他只能乖乖地喊了。” 殷单取笑乐鱼“你舍得扔下烟花巷里的那些美娇娘,陪咱们这些大老粗?” “你说的什么话?”乐鱼怒了,“我是那样的人吗?你晋升通窍境高阶,作为好兄弟的我,哪可能不表示表示。” 于吉起哄道“那你有什么表示的,拿出来呀。” 鱼从怀里取出来一物事。 “还真有?” 于吉和南宫选惊呆了,这乐鱼要是拿出了礼物,自己作为下属,岂不是要大出血? 【连山吐纳术】? 乐鱼拿出来的,居然是一本功法。 第四十二章 我看世人皆糊涂,不醉不活死不了 看到南宫选两人一脸不解,殷单笑着解释“这不是送给我的,是我拜托老乐给谷豆找来的。” 正在旁边给三人倒酒的谷豆一愣,差点把酒倒到了乐鱼身上。 “这是给我的?” 于吉惊讶地看着谷豆“你们是说,小谷豆有修炼的潜能?” 殷单点了点头“前两天我带他去神州商行照过了,他丹田内有一幅本命图【顽石初生图】,所以,我才拜托老乐找来适合他的功法。” 谷豆这才知道,原来前两天少爷带自己去照的镜子是这么回事,不由得激动万分,立马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别磕了,你要是有了本事,才能帮得上我的忙。”殷单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本来,他不用花钱找别人的,他的眼睛比什么问仙镜都要强,可为了节省这点钱,惹来怀疑就糟了。这是他立身之本,就连谷豆,也不可能告知。 问仙镜是钦天监最大的收入来源,因为普天之内,只有他们能制造出来。 这是以星耀辉芒为原料制造出来的镜子,而星耀辉芒,是钦天监无时无刻监测着天上星宿,在流星出现的那一刹那才能捕捉。 其他宗门、修士,根本没有那个人力物力。 问仙镜生产出来,只有十年有效期,买了问仙镜的宗门、商行、家族,每十年就要更换一次,故此,钦天监大赚特赚。 普通人接触不到钦天监,所以,各地的商行都会有这么一项业务,就是给人检测,收费不菲。 镇抚司的【混元一气真经】适合任何人修炼,但却不能外传,殷单才会拜托乐鱼去帮谷豆找一本适合的功法,今天刚得到,乐鱼就巴巴送来了。 于吉摸着谷豆的小脑袋,叹道“你的命真好,找到这么好的一个主人,又给你找私塾,又让你修炼,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殷大人。” 谷豆目中噙泪,连连点头“我这辈子就是少爷的人,谁要欺负少爷,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迈过去。” 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只有南宫选闷闷不乐。 乐鱼笑道“棺材脸,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咱们开心一下。” 他们早已摸透了南宫选,这厮的一副臭脸是摆出来让人看的,只要是不背弃他的原则,就很难让他生气。而他生气的点,一般在于家族荣誉、是非黑白上面,而乐鱼拿他开玩笑,他却无动于衷。 南宫选道“我找了我三叔,想要东厂出面,将贺均南拿下,可三叔却训了我一顿,说自己的事自己解决,看来,我在家族的地位,连小谷豆也比不上呀。” 乐鱼哈哈大笑“你还是太年轻了,我要是你叔,也不会帮你。” 南宫选奇道“为什么?” 他虽然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有一点是值得赞赏的,就是一直都会虚心学习,别人指出的问题,他想通了就会去改。就这一点,比起很多名门大派的人就要好太多。 殷单道“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咱们身处的地方,明枪暗箭数不数胜,你三叔能帮你一次,能帮你十次吗?贺均南什么人,区区一个通窍境七阶修士罢了,背后的张士麟也不过是通窍境大圆满修士,连固基境都不是,要是这样都让你三叔出面,以后怎么办?” 那一刻,他想到的是晏漫姝、衙门通判大人、都水监监水使者董淮,全都是固基境,还全是自己的敌人,自己又能怎么办?债多了不愁,虱多了不咬,还不是见招拆招。 “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说得太对了。”乐鱼击节赞赏,一边说一边用筷子轻敲杯子,高声吟唱起来 “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 挨刀不难受,难受远江湖。 世人看我皆风流,青云靴至死无数。 我看世人皆糊涂,不醉不活死不了。” “死不了!” 歌声嘶哑、穿透力强,带着戏谑的语气和洞察世情的力量,在半空一路上扬、远去。 ------------------------------ 像是生怕殷单的报复,贺均南请了几天假。 一日,朝廷邸报。 设滁州元丰监,监造铁钱。 此政令一出,众皆哗然。 要知道,如今市面上流通的货币不外乎两种白银和铜钱,而黄金只是上层用来打赏之物,并不在市面流通。 要是多了铁钱,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吊诡的是,今天就连张士麟也没来点卯,书记官带来了他的口讯 所有人必须留在镇魔卫,不得外出。 乐鱼捶足顿胸“可惜了,要是现在出去囤积铜钱,那可就赚翻了。” 于吉有点不理解“为什么?就算多了铁钱也可以一块用呀。” 乐鱼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笨呀,铜价高,铁价低,铁钱只会越来越不值钱。” 这么高深的货币原理,于吉自然听不懂,便问殷单“大人,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殷单其实也是一知半解,不过他终究比其他人多了几百年的见识,便点了点头“大概率是,这法令要是一出,这百姓们又会雪上加霜了。” 于吉道“大人怎么越扯越远了,百姓要是不喜欢铁钱,那就花回原来的铜钱呗。” 殷单苦笑道“那里有这么容易。就是因为铜矿越来越少,朝廷才会铸造铁钱呀。” 这一下,南宫选也想不通了“那以前铸造的铜钱哪里去了?” “国外。” “国外?”三人同时异口同声。 殷单重重点了点头“那你们觉得,周边的小国是用什么样的钱的?” “自己铸币?”南宫选首先道,却立马觉得不妥,“他们应该没有这样的条件吧。” 乐鱼反映过来“你是说,国外用的全是咱们的铜钱?” “大差不差。游牧国家铸不了币,小国铸不了币,还有很多部落、岛国等等,他们也需要统一的货币,才能有一个良好的市场,而大漓国、无为国、陆浑国等等大国出产的货币就成了他们最好的选择。铜钱在大漓国是货币,但铜钱在小国与咱们的交易中,却是商品。譬如我是诸余部落的族长,那我就出一千匹马换两千贯铜钱,这些铜钱我直接当赏赐发给臣下,臣下们又发下去,如此一来,只要三五年,诸余部落的货币就全是咱们的铜钱了。” 南宫选目瞪口呆,半晌才憋出了一句“可怒也!” 第四十三章 设滁州钱监,掀天下波澜 于吉问道“既然铜钱少了,那制造铁钱也不错呀,只不过重了一点罢了。” 殷单道“哪里有这么简单。首先,铁钱容易磨损,容易生锈,要是一枚铜钱能流通一百年的话,一枚铁钱可能不到三五年就已经磨损得完全用不了了。还有,铜矿抓在朝廷手里,私人偷铸难度极高,可铁矿太多,朝廷肯定控制不了所有铁矿,有人偷铸怎么办?必然会对市面上的铁钱造成冲击。就算没有铁矿,农具、兵器、盔甲等等,只要收集起来就能融了铸钱,只是麻烦了一点罢了。” 他继续道“这还是最不可怕的。” 于吉瞪大了眼睛“还有更可怕的?” 殷单苦笑了一声“开发铁矿不是一蹴而就之事,钱监为了完成任务,首先就会清理武库那些生锈的武器、盔甲,而真执行下去的时候,谁还管武库里面的是新的还是旧的,全部上交。还有,我想下一条法令必定就是,收缴百姓的铁具。” “当铁器、武器、盔甲全部没收之后,要是外敌来了怎么办?将作监有本事第一时间找来足够的铁生产武器和盔甲吗?” 三人张口结舌。 经他一番分析,终于有了初步的了解,这铸造铁钱,分明就是饮鸩止渴。 还没等他们消化完全部信息,法令已到 滁州城收缴所有农具,每五户人保留一把菜刀、一把锄头、一把剪刀,其他的例如凿子、斧头、火钳、钉钯等等全部上缴,由官衙主导,各县、镇、乡、里全部都要配合。 殷单抬头看去,只见一朵乌云飘过,掩住了太阳,不禁叹道“要变天了。” 乐鱼道“怪不得要咱们全留在这里了,这是生怕有人作乱,随时要咱们出动呀。” 镇魔卫的人在城里也是有家庭的,这个时候,人心惶惶,都想出去,可铁千户的两名亲随把大门给堵死了,还下了死命令谁敢离开,就开除谁。 这可比杀了还难受。 要知道,镇魔卫是金饭碗,即使外面再乱,他们还能保着一家人的平安,可要是真被开除了,那可就任人宰割了。 所有人都坐立不安,不时蹿出大门倾听动静,很快,外面传来了尖叫声、打骂声、哭泣声,让人心惊肉跳。 又过了一个时辰,整座滁州城就像是活了过来似的,无数声音不绝于耳,还不时传来“杀人了,杀人了”的叫喊声。 殷单也倾听了一会儿,最终苦笑了一声,回到桌子与南宫选对饮。 他是不在乎,反正对这朝廷已不抱什么希望。南宫选则是无所谓,就算怎么闹,也不可能闹到他们南宫家。 以茶代酒,一杯接着一杯,越喝越苦。 终于,南宫选一把砸下茶杯,怒道“不喝了,外面都不知闹成什么样子了,咱们是在这里当鸵鸟呀。” 殷单道“想开一点吧,就算出去,你又能干什么呢?整座朝廷机器已开动起来,你敢挡在前面,不过是一只螳螂罢了。” 南宫选泄气地躺在椅子上,半天都不想动弹。 还没等外面有什么结果,张士麟回来了。 这个壮实的胖子脸上阴晴不定,像是满腹心事,就连书记官向他行礼也忘了还礼。 他是机械性地坐到高堂之上,在他无意识的注视下,所有下属陆陆续续都站在了堂下。 良久,张士麟才重重吁了一口气,眼神渐渐聚焦。 他扫了台下一眼,才缓缓道“朝廷的法令大家都知道了吧?” 没人应他。 他也没有追问,继续道“今天有一个特发任务。一条从潞州过来的货船在永定渠的云相泽那里抛锚了,船上的船主、舵工、所有水手全都失踪了,卫里怀疑是诡谲作乱,故此,我亲自带队,召集十个人共同前去。” 乐鱼大声问道“这艘船,运的都是铁矿石吗?” 张士麟一怔,接着骂了一句“让你小子猜中了。” 南宫选不解,低声问道“你是怎么得知船上的是铁矿石呢?” 乐鱼得意洋洋,笑而不答。殷单插口道“如此当口,如果不是铁矿石的话,镇魔卫不会出动那么多人。” “哦,原来这样。”好奇宝宝这才下线。 张士麟扫了一眼,道“我喊到名字的,站出来。” “陈立。” “到!” “庞博。” “到!” “殷单。” “到!” 殷单无奈站了出来。 “于吉。” 没想到于吉也被点了名。 张士麟扫了乐鱼一眼,又扫了南宫选一眼,看他们一个闪闪缩缩,一个昂首挺胸,最终还是决定放过他们。 “贺均南。” 有人大声道“贺大人今天休沐。” “休沐吗?那算了。成乾元。” 一下子喊了十个人。 除了他一个总旗外,还有四名小旗,六名缇骑。 南宫选闷闷不乐“我想去去不了。” “要不咱们换换?”于吉被他逗乐了。 “行。我去找张大人问问。”南宫选真的想找张士麟,吓得殷单和于吉连忙拉住了他。 “你这样子去问,岂不是告诉上官,于吉贪生怕死吗?” 一番话打消了南宫选的念头。 “你们小心了。” 一向不擅言辞的他终于憋出了一句,虽然说得非常不自在,可他的心意还是很明显的。 “谢了哈,记得帮我去一趟我家,不要让衙门的人欺负小谷豆就行。” “包在我身上。”乐鱼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把胸口拍得呯呯响。 来到马厩,殷单一眼就瞧见了自己那匹黄骠马,于是打了一个唿哨。黄骠马听得他的叫唤,咴咴叫了两声,欢快地跑了过来,将脑袋凑向他,轻轻地磨蹭着。 “大人,没想到你御马也有一手。” 于吉竖起了大拇指。 殷单嘻嘻一笑,翻身上马“你们是我的好兄弟,它也是我的好兄弟。它叫老黄。” 老黄开心地叫了两声,似乎接受了这个名字,紧接着奋起四蹄,跟在了张士麟的后面。 自从收缴铁器的法令颁布后,殷单是第一次踏在了滁州城的街道之上。 一丝恐慌不自觉的爬上了他的后背,让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城池还是原来的城池,可内在却好像变了,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所有街道,所有房屋,全都被打砸了一遍,遍地狼籍,哀嚎遍野。 酷吏差役们如狼似虎地闯进所有人的家中,抢夺他们赖以生存的铁器,虽然说是五户保留一把菜刀、一把铁锄和一把剪刀,可衙门哪里等得及里正负责清点、收取,上门就是抢。铁锄、菜刀、剪刀、铁锹,就连油灯的灯托、蒸包子蒸笼的铁箍,甚至是绣花针,全都没有放过。有些女子头上插着的荆钗,只要是铁的,都一并抢走。 整座城市,失去了所有活力,暮气渐现。 第四十四章 孔雀收屏,伯劳戏雕 云相泽在滁州城的西南方,而连接两处的,就是滁州的命脉 永定渠。 几乎所有的商船,都要经永定渠进入滁州城。 据张士麟所言,运载铁矿石的货船从潞州开出后,就一直往北,直上滁州城,可到了云相泽这地方后,不知何因却停了下来,期间有当地官府的人上去查探过,结果都失踪了。下面没办法,就报了上来。 张士麟判断,这是船上进诡谲了。 沿着永定渠一路南下,再曲折往西,大半天后,终于赶到了云相泽。 这是一大片芦苇荡,搁浅了一艘多帆多桅的大沙船。 这艘大沙船载重量大概八百吨,平头、方尾,船首有一个手持钢叉、凶神恶煞的夜叉像,估计是货船拜的守护神了。 船头、船尾各有两门大炮,船身侧各有四门,合共十二门大炮,即使遇上水妖或者水匪也可堪一战了。可惜,这些全部都没用了,整艘船就这么孤零零的漂在大河之上,连一丝生气也没有。 远远瞧见货船后,张士麟就下令下马休息,他自己掏出干粮和水囊,靠着一棵大树大口吃喝。 “大人,什么时候上船?” 眼看天色已晚,再逗留下去生怕会遇到什么,有人就找上了张士麟。 “别急,再等等。” 张士麟直接倒头就睡,让人一阵无语。 嘚嘚嘚嘚嘚。 两骑快马疾奔而来,殷单抬头望去,却是两名黑袍骑士。来得近了,他们猛地一拉马缰,止住了奔马。 他们头戴面罩,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将镇魔司的人扫了一眼后,便翻身下马,也不打招呼,就地休息。 “夜行司的人?” 于吉瞳孔收缩。 夜行司一向独来独往,他们人手较少,参与不参与围捕诡谲都没有一个准则,就算上回桃源镇一案,他们也没有参与,没想到这次居然派人来了。 又等了一会儿,河上过来了五六条小船,站着一群手持兵刃的汉子,加起来二十来人,都是都水监的河兵,为首者正是殷单见过的老熟人都水监诸津丞步瑛。 殷单对他印象颇深,当天都水监一事,步瑛只是秉公办事,并没有留难他们,在成功揭穿卢奕杨后,他也没有像其他河兵那样落井下石,可以说是一个有原则的汉子。 河兵们来到货船旁边,就开始动手,他们有的人潜入水中,查看抛锚情况,查看船底有没有被水草缠绕;有的人用搭钩固定船舷;还有的人清理芦苇。一套流程行云流水,似是演练过无数遍了。 与夜行司的人一样,都水监也没有过来打招呼,反正就是各干各的。 很快。 又是十数匹马匹急驰而来,与夜行司和镇魔卫的健马比起来,这些马简直就是驽马,怪不得来得如此之慢。 殷单一瞧,嘿,又是熟人。 衙门的常洛常捕头,还有害死了竹妖的辛野绿。 辛野绿还是一身书生打扮,表面上温文尔雅,可见过他狠辣手段的殷单当然知道,这厮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自从马捕头死后,他的位置就被常洛填补了,不过以常洛才通窍境四阶的实力,可以说根本不可能服众,只不过衙门的差役一向都实力偏低,在衙门来的这群人里面,常洛就已经是最高战力了。 来的人计有一名捕头,一名文书,四名捕快,其他都是壮班的民壮。 四伙人聚首一堂,真是少有之事。 殷单扫了一眼,心里面已经有了计较。 镇魔卫、夜行司当然就是来消灭诡谲的,不过他们都是大爷,肯定都是管杀不管埋的主,那之后船上的货物就由衙门来清点,而辛野绿就是衙门里带头的人。 最后,船要开走,那自然就是都水监的活了,他们清除芦苇和水草,就是为了开船时方便行驶。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有人牵头了。 金乌西坠,月兔东升,黑夜给水上的大船抹上了一层泼墨般的保护色,它就像一头庞然大物般,沉睡在河面之上。 “人都到齐了吗?”张士麟哈哈一笑,弹身而起,近两百斤的庞大身躯矫健得像是一只野猫,让人另眼相看。 “走!” 张士麟从地面一跃而起,在空中划了一道弯弧,已跳到了船上。 镇魔卫其他人也是纷纷跃起,十件赤色飞鱼服在半空中一掠而过,惊起了无数滩鹭。 殷单还未落地,身边一道黑影掠过,他眉头一皱,握住了绣春刀的刀柄。 “晏姐姐让我向你问好。” 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殷单马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来人脚尖轻轻一踏,已将绣春刀踩回了刀鞘之内,就这修为,已远远在他之上。 “你们也是姓晏的?” 殷单不动声色,紧盯着面前两个黑衣人。 一男一女。 男的身材匀称,语气傲慢“别拿我跟姓晏的相提并论,他们不配。” 好大的口气。 女的娇笑一声“他叫澹台春水,我叫师语希,都不是姓晏的。” 澹台春水本命图【孔雀收屏图(灰)】,一头蓝白相间、羽冠如扇的孔雀骄傲地站在草林之间,尾羽合拢。 怪不得他如此趾高气扬了。 师语希本命图【伯劳戏雕图(灰)】高枝之上,一只虎背伯劳鸟正在调戏一头巨雕,它肖如麻雀,可战力惊人,将一头巨雕戏弄得脾气全无。 殷单暗暗吐槽原来是两只鸟。 上回晏家出动的是两条蛇,这回又遇上两只鸟,咱是和禽兽杠上了是吗? 两人并没有与殷单过多纠结,男的冷笑一声,女的嘻笑一声,就进了船舱。 他们的踞傲让于吉也忍不住骂道“走那么快小心被诡谲吞了。” 甲板上。 有三具尸体,皆是死相极惨的样子。 手脚蜷缩,五指弯成鸟爪,脸容扭曲、煞白,双目空洞,嘴巴撅成圆形,显是生前受了极大惊吓。 张士麟道“这是船上的舵手、缭手和斗手。” 看他们死得如此凄惨,众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翳。 舵手就是掌舵的人,缭手则是负责掌控船帆绳索,斗手则是缘篷绳登于船桅之上,负责占风望向。这三人皆是负责甲板上一切要务的船员,没想到尸体都在这里。 众人在甲板上搜索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处,张士麟点起火把,脸色阴沉 “咱们下舱。” 第四十五章 探底舱步步为营,现水匪螳螂捕蝉 一行人,点燃了十一根火把,鱼贯而入。 刚进入二层,就感觉一股无形的压抑感向着众人压迫过来,顿时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这是空气里氧气急速燃烧的结果。 张士麟道“咱们分成三组,我带三人去休息室,庞博带四人去淡水舱察看,殷单你带于吉和成乾元到第三层。” 好吧,都这样坑我了。 殷单欣然受命。 成乾元是一个中年人,通窍境四阶修为,头发白了一半,看来混得并不如意。 这个也是炮灰。 殷单心里明镜一样。按理来说,越是黑暗的地方就越有可能潜伏着诡谲,张士麟是名正言顺想要推自己去死。 他还不能抗命,抗命的话,张士麟就有足够的理由将自己就地正法,做那只儆猴子的鸡。 三人站在楼梯上方,看着下面黑古隆咚的,都有些心慌。 成乾元打定了主意,你不走我不走,他像标枪般站着,一点都不想打头阵。 于吉正想抢上前,被殷单一把拉住“帮我看着后面,接着便当先走下了楼梯。” 于吉心里一阵感动,便跟了上去,走了两步,听到后面脚步声响起,知道成乾元跟了上来,于是不动声色,紧紧跟在殷单后面。 第三层是货舱,除了货物之外,还有压舱石等东西。 火把忽明忽暗的,映照得三人的脸也是隐隐约约的,让人心里发毛。 定了定眼,殷单举起火把,照向舱底。 入目是一筐筐黑漆漆的石头,把视野填得满满当当的,也不知有多少。 “这就是铁矿石吗?” 于吉拿起一块,放在火把下面仔细观察,还轻轻地敲了敲。 “果真是铁矿石,这里大概也有几十万斤了吧。” 殷单心里默算了一下,以一吨等于两千斤来算,几十万斤就是几百吨,这古代的计量单位也太复杂了吧? “嗯,几十万斤是有的。” 也是因为有这么多铁矿石,所以衙门才会派人来,钱监还未到位,知府大人是为自己的前途铺路。 底舱阴森森的,没有一丝光线。殷单点亮了墙上的数个火把,这才好了一点。 恐慌,慢慢爬上了三人的脊背,于吉和成乾元都不由自主靠近了殷单一些,仿佛只有依靠强者,才能活下来似的。 于吉手中的【灵光伏魔符】却没有半点反应,他的面容,更加蜡黄。 “你们说,诡谲是不是已经走了?”于吉的声音,沙哑得根本不像是从他的喉咙里说出来的。 成乾元道“要不,咱们还是回到二层,报告给张大人吧。” 他们两人都打起了退堂鼓。 殷单淡淡一笑“不急。如今底舱没有发现诡谲,我想,上面已经开始紧张了吧。” 即使身处在一堆尸体中间,依然如此镇定,两人看他如此笃定,都如同打了一支强心针,渐渐平静了下来。 嘭! 楼梯方向响起重物坠落之声,殷单将手中火把扔了过去,却见镇魔卫的一名缇骑倒在地上,口鼻渗血,已然气绝身亡。 “诡谲?” 成乾元惊呼一声,将绣春刀拔出。 殷单沉声道“不是诡谲,是有敌来犯。” 转瞬间,货船二层响起厮杀之声。 ---------------------- 一刻钟前。 数十人口衔利刃,慢慢从芦苇荡中露出半个脑袋,目光如同嗜血的饿狼般,死死盯着岸上留守的府衙差役以及都水监的河兵。 见他们或躺或坐,毫无正形,也没有留人巡哨,这些人不由心中狂喜。 “大当家,咱们动手不?” 一名满脸横肉的汉子恶狠狠的低声道,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匕首,锋利的匕首划破他的舌尖,鲜血顿时渗出。可他浑然不觉疼痛,眼神里更显凶悍。 “先等一会儿。” 大当家面相粗豪,赫然是当日三河驿抢走李落贞马匹的镖师柴虎,他当天已觉察到伏龙镖局不可能轻易渡过难关,于是选择了落草为寇,想不到居然真的当了水匪。 当日,他抢走了座骑,来到了此处,便遇上了前来劫道的水匪。 第五十章 诡谲夺舍,白猫化黑 师语希淡淡回了句“我弟就是在逃难的时候被人踩死肉泥的,算了,不提了。” 他们也不再犹豫,往底舱缺口飞奔而去。 很快。 看见了船身上穿了一个大洞,正向着里面猛灌河水。张士麟和他的手下们仗着一身修为已挤了出去,可那些差役和河兵们却没有那么强的实力,被水一冲就撞了回来,急得不住嚎叫。 “滚开!” 澹台春水真气运转全身,将拦路的人全部逼开,拉着师语希就从水洞里冲了出去。 “这些大老爷们,全不顾咱们的死活。” 剩下的人又急又气,一名河兵指着另一名差役怒骂道“要不是你刚才阻了我一下,我已经逃出去了。” 那名差役也是怒了“干你娘,我早叫你们不要上船,不要上船,你们还不是非要向死里钻。” 河兵大怒“你什么时候说过,别装大尾巴狼。” 一刀劈下,差役登时了账。 眼看逃生之路被堵,其他人又不协作,幸存者们在忍无可忍之下,疯狂向着其他人下狠手。 一开始,还是差役杀河兵,河兵杀差役,可杀着杀着,全都杀红了眼,每一刀下去,都会砍中一个人,血花四溅,骨肉横飞。 “杀,杀,杀!” 杀戮不止,直至最后一个人倒在洪水之中。 当诡谲撞在眼球的时候,殷单只觉得胸口一热,诡谲停顿了大概半秒的时间,接着就毫无阻滞地进入了眼睛。 【灵光伏魔符】仅仅抵御了半秒。 殷单心里暗叹一声我命休矣。 他的力气,一下子全部泄光。 那是诡谲在吞噬他的所有生命力。 诡谲进入眼睛后,他能察觉到此物以极快的速度不停地在体内游走,所过之处,血液渐渐凝固,身体机能陷于停顿。 在那么一瞬间,他还能猜想到诡谲的行动轨迹左眼进,右眼出。 没想到,他与诡谲的思维竟然同步了。 一股阴暗、湿冷、绝望、不安的负面情绪随着诡谲的游走不断在影响着他的七情六欲,忽而想哭泣,忽而想发怒,忽而情绪低落,忽而无精打彩。 那一刻,他脑海里浮现出三河驿里刘如意三人。 诡谲想夺舍? 三河驿里撕碎的画卷【罗刹诱儒图(白)】是固基境修士的本命图,故此刚诞生的诡谲就能夺舍。而如今,在经历了几次成长的诡谲,它竟然也想夺舍? 而它的目标,就是自己。 这可不好玩了。 殷单宁愿死也不愿被诡谲占据身体,他聚积所有修为拼命护住心脉,不敢让诡谲进入,可诡谲油滑得很,它冲不破心脉的保护网,就去祸害殷单的所有经络,只要殷单失去了意识,那它夺取心脉就是轻而易举。 一人一诡谲的意识,在殷单的体内,展开了生死搏斗,而优胜者的奖品,就是殷单的这副身体。 诡谲不断游走,左手、右手、左脚、右脚、肾、肝、肺、脾、胃,差不多每一个地方都走了一遍,只剩下了丹田和心脏。 就在殷单意识渐渐迷糊,再也支撑不住的时候,诡谲一头就撞在了他的丹田之内。 轰! 肚子里就好像被人点了一个大炮仗。 剧痛瞬间撕裂了他的小腹。 疼! 疼! 疼! 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主人,我很疼! 可主人已是无能为力,他在用残存的意志去对抗外来者的入侵,因为,他已经觉察到,诡谲竟然冲进了他的本命图之中,争夺主导权。 听起来骇人听闻,但却真真实实发生在了他的体内。 【铁骑踏雪图(灰)】与诡谲正不断纠缠。 诡谲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白雪变成黑雪,铁骑头上生角,旅人化成魔鬼,殷单悲哀的发现,他的本命图正向着魔化的方向迈开大步,而呈现在他的肉体表面,则是双眼逐渐充血,面容开始扭曲,气质发生着天翻地覆的改变。 喵! 意识海里猛然传来一声猫的叫声,旅人肩上的那只白猫,忽然伸出爪子,一把按住了窜得飞快的诡谲,张开猫嘴,一口吞了下去。 第五十一章 殷单险死还生,水匪偷鸡蚀米 身体动弹不得,浸在冰冷的海水之中,意识却是清醒无比。 海水渐渐没过脑袋,殷单的身体机能尚未恢复,眼耳口鼻都已经在水底下了,却连手指也没有一丝反应。 “难道我没有死在诡谲之下,却要被水淹死了?” 殷单又好气又好笑,静静地迎接死亡的到来。 哗啦。 一只手将他带离了水面,拖上了楼梯。 “大人,你可别死。” 刚刚恢复听觉,就听到了于吉那犹如天籁的声音。 原来于吉只不过是晕倒而已,在海水里泡了一会儿就不知不觉醒了过来。 他没办法拖着殷单泅水出去,只能把他拖上没水的地方。 海水进来得很快,底层已经全部被淹了,不得已,他只能将殷单拖到了二层。 “大人,你可要快点醒来,要不然,大船就要翻了。” 于吉急得不行,不断给殷单作胸外压,以他的修为,自己一个人逃生不难,带上殷单肯定逃不了。 哕! 殷单终于吐了出来。 “谢天谢地,大人,你终于醒了。” 于吉开心地又跳又叫。 “谢什么天地,谢你才对,要不是你,我真的死定了。” 殷单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于吉担忧道“大人,咱们要快点离开这里,水越来越多,船就要翻了。” “再等我一下。”殷单将意识沉进丹田里,再一次察看本命图。 图的所有景象都回复了原状,唯一的变化来自那只吞掉了诡谲的白猫。 白猫变成了黑猫,它似乎有着自我意识似的,当殷单盯着它的时候,它猛然回过头来,狰狞的目光反瞪了他一眼,露出了尖利的牙齿。 好凶呀! 殷单吓了一跳,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金手指不仅能吞食别人的本命图,还能吞食诡谲,可看那架势,似乎有着难以预测的隐忧。 可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勉强站了起来,深呼吸了一下,道“咱们走吧。” “好咧!” 于吉顿时眉飞色舞。 两人潜进水里,往船洞游去。 不一会儿,就穿过了船洞,浮上了水面。 乒乒乓乓。 刚从潮湿、压抑、闷热的空间回到外界,大力呼吸了几下,就听到岸边传来一阵阵打斗之声。 远远望去,张士麟带着一群手下正在与一群穿着土布衣服的水匪在干架,不问而知,一切都是这些人弄出来的。夜行司的两人,澹台春水与师语希则不知所踪了,看来,诡谲没有抓到,他们也无颜留在此地。 “干你娘,打不过就炸船,你们这群狗子还真不干人事。” 水匪的大当家发出一声唿哨“风紧,扯呼!” “哪里跑?” 张士麟心头大怒,扑上去迎面就是一刀。 大当家嘻嘻冷笑,举枪横架,一拖一带,卸去力道。他不敢恋战,再次击退两名缇骑的夹击后,就引着其他水匪仓惶逃去。 只见他们在芦苇丛中左穿右插,转瞬间就没了踪影。 张士麟还待要追,却听得背后一声巨响,回头一看,货船终于支撑不住了,带着几百吨的铁矿石沉了下去。 而更让他郁闷的是,该死的殷单二人就那么的立在水中,侊若没事人似的。 这一仗打得他异常郁闷,不仅诡谲没抓着,还丢了几百吨铁矿石,更让都水监的步瑛和衙门的辛野绿给逃走了,可谓是没有一件事,是让他满意的。 “见过张大人。” 丑妇终须见家翁,殷单两人硬着头皮来到张士麟面前。 “你们死去哪了?一点都帮不上忙,废物!” 张士麟见着两人就心烦,可此时要急需赶回城里打点杀死差役和河兵之事,他也顾不上与殷单计较,骑上马就跑。 于吉与其他人一样,也是飞身上马,回头看那殷单,依然站在原地没动,于是关心问道“殷大人,你怎么了?” 殷单却是有苦自己知,刚才,正要上马之时,忽然左眼一疼,那头诡谲竟然窜到了瞳孔之中,顿时,他左眼看到的一切,全是由一根根线条构成的,包括大河、芦苇、甚至眼前的于吉,就好像是简笔画似的,寥寥几笔,就是所有人和景象的轮廓。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立刻愣在了原地,直到于吉提醒,他才晃过神来。 诡谲,又不知游到哪里去了。 原来,猫并没有吃掉诡谲,只是将它镇压在了体内,如今的它,成了殷单身体的一部分,就好像一个定时炸弹似的,不知什么时候爆炸。 飞身上马,纵马追上了于吉,往滁州城而去。 赶回滁州时候已是晌午,张士麟第一时间就去见了铁元忠,其他人则是放假半日,殷单与于吉分手后,径直回了家里。 他认为张士麟肯定能过得了这一关,如今铁元忠正是官运亨通之时,连溱州镇魔卫也落于他的手了,衙门和都水监根本不敢与他硬碰硬。 出乎他意料之外,谷豆居然在家。 “你没去上学?是不是还有人敢欺负你?”殷单皱眉问道。 谷豆帮他卸下绣春刀,笑道“拜少爷洪福,如今学堂没人再敢欺负我,只不过今天休学一天。” 殷单换了套常服,洗了把脸,不解问道“不是节日,休什么学?” “昨日衙门的差役进了学堂,为了抢山长的铁镇子,把山长打伤了,就放了几天假。”谷豆想起山长,心里发了愁。 自己刚学会了几个字,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真是够倒霉的。 “那你明天带些礼物去探望山长吧。对了,咱们家有没有遇劫?” 谷豆道“昨天早上来了一群人叫嚷着要我开门,我没开,他们骂骂咧咧就走了,可把我吓死了。” 他轻轻拍着小胸口,可能真的被吓坏了。 看来,他们还是不敢硬闯镇魔卫的家。 殷单放下心来。 “你先出去,我跑了一整天,累坏了,要休息一会儿,你去弄点吃的,晚饭的时候叫我。” “是。” 谷豆应下,出门后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殷单盘腿坐在床上,舒展了一下筋骨,凝神静气,他要深入潜意识,要与诡谲作一番贴心交流。 第五十二章 见诡谲攻守同盟,张士麟远赴溱州 诡谲在他的体内,有了一个家,也就是定居点,本命图里面黑猫的身体。 每当诡谲在他的体内逛累了,都会回到黑猫的身上。 一想到这,殷单就一阵无语。 敢情自己的肉体就这么成了诡谲的后花园了? 至于诡谲为什么不能危害自己,还是当面问问它才行。 意识沉进了本命图,就像幽灵般靠近了旅人肩上的黑猫。 好像感应到了他的到来,黑猫猛地转头,竖瞳死死地盯住他的意识体,眸底有道凌厉的凶光闪过。 那一瞬间,他瞧见了黑猫瞳孔中的那条黑色的虫子。 “你到底是何物?”意识体传递出想问的信息。 黑猫盯了他一会儿,说出了两个字“诡谲。” 当然,这句话不是从黑猫的嘴巴说出来的,是意识体感觉到的。 果然,诡谲都是能交流的。 “诡谲又是什么?” “不知道,这是你们人族赋予我们的名字。” “你有什么目的?”意识体继续追问。 沉默了一会儿,诡谲回应道“杀人,成长。杀更多的人,继续成长。” “那你被我压制住了,还能成长吗?” “会!” 诡谲道“只要你能继续吞食本命图,我就能成长。” 意识体道“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诡谲停顿了一下,才道“我可以帮你找到其他诡谲。” “怎么找?” “只要对方出现在你十丈范围内,我就能知道,并告知你,你只要让它进入体内,我就能制服它。” 意识体没有答应下来,却道“你逐渐壮大,只会反噬我,我这是自掘坟墓。” 黑猫似乎笑了,笑得很诡异“你本来就是在自掘坟墓。所有修士,都是循序渐进修行,你裭夺他人的本命图,本质上就是逆天而行。你的这付身体,既能吞并他人的本命图,也是我等诡谲的最佳容器。铜钱有两面,一正一反,你薅尽好处,就不想想,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这回轮到意识体沉默了。 半晌,意识体道“可我还是没必要帮你,我只要继续吞并本命图,当我修为足够强大,我就能在体内直接消灭你。” 他下的战书赤祼祼,一点都不客气。 诡谲嘲笑道“你别忘了,我还在你的体内,我可以让你在战斗中,短时间内血液凝结、经脉自锁,那你就死定了。” 这么狠? 忽然,意识体打了一个哆嗦,自己所处的本命图里的气温竟然下降了好几度,积雪更厚了,雪面锃光瓦亮,树桠上挂着冰棱。 殷单的本体也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血液几乎全部冻结。 就连眉毛,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看来,诡谲说的都是真的。 不过,殷单还是没有屈服,意识体冷冷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也不可能放更多诡谲让你吸收,我的实力,一定要压住你,否则,我情愿同归于尽。” 诡谲沉默,似乎在计算可能性。 “那我允许你的实力比我高一筹,不要耍什么手段,否则,你不会好过。” 意识体继续道“那你能在战斗中帮上我什么忙?” 诡谲道“只要你与对手距离足够近,盯住对方的眼睛,我的分身可以暂时脱离你的身体五息,让对方血液凝结、经脉封锁。” 分身?五息? 殷单有了一丝猜测,就是这头诡谲的本体也可以离开他的身体,但它由于失去了身体的主导权,故此,只要一离开,它就会死。而五息时间也不过是一个下限时间,至于上限,诡谲不肯说,他也猜算不了。 经过大半晚的唇枪舌剑,一人一诡谲,终于达成了某种默契,也可以说是同盟。 殷单这才昏昏睡去。 翌日。 啪,啪! 清脆的鞭打声响起。 殷单等一众人看着眼前被鞭打的人,心惊肉跳。 打人的是百户刑浊。 被打的则是总旗张士麟。 这个壮汉上身赤祼,布满了荆棘的藤鞭打在他的身上,每一下都刮掉一串皮肉,让人触目惊心。 铁千户铁元忠大马金刀坐在高堂之上,淡淡道“认罚不?” 张士麟咬紧牙关,大声道“认罚。” “那就好,再给他三十鞭。” 刑浊不愧姓刑,三十鞭下去,连一滴汗都没有,似乎早已习惯打人。 只不过被打的人却是遍体麟伤,连一片好的肌肤都找不着了。 旁观的人有张士麟的外甥贺均南,这厮每听着舅舅的一声惨叫,身体就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仿佛这每一鞭都落在他的心上似的。 他心里清楚,如果舅舅在这次下了台,他的报应会十倍返还回来,在镇魔卫这里,想要他俩死的人已经可以组成一支百人队了,尤其是背后的殷单。 听衙门的辛文书说了,常洛常捕头就是死在殷单手中,不过仅仅是猜测而已,而殷单给出的报告则是常捕头当时已被诡谲上身,他在无可奈何之下,才会第一时间动手。 于吉也证实了这一点。 不过贺均南始终将信将疑。 熬完三十鞭,张士麟用力撑了起来,咬牙道“属下谢大人赏。” 铁元忠道“你知道我为何打你?” 张士麟道“任务没有完成,有负大人厚望。” “还有呢?” “杀人没有赶尽杀绝。” 铁元忠哈哈大笑,接着手一甩。 啪! 一块令牌砸在了张士麟的脸上,顿时红了一大片。 铁元忠目光中蕴含无比怒意“杀差役、杀河兵,全是小事一桩,可你他娘的要么别杀,要杀就杀个干净利落、整整齐齐。人家辛野绿、步瑛两人全跑了回来告状,你让我怎么办?” 张士麟低头道“属下办事不力,任大人处置。” 铁元忠话风一转,道“你去溱州吧,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要是晋升不了固基境的话,自己提头来见。” 张士麟大喜,跪下磕头道“属下谢过大人。” 堂下,殷单和乐鱼互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地方。 听起来像是有罪流放,可把张士麟流放到溱州,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最大可能的是,溱州需要一个心狠手辣的主,铁元忠要在溱州大开杀戒了。 “把唐苏、韩公舒两人换回来,他们在那边,也有点乏了。” 最终,张士麟杀了那么多自己人的结局就是,换了一块地继续当他的总旗大人。 而对殷单最利好的消息则是,因为张士麟名义上是流放,不能带人过去。 殷单盯着贺均南的背影,心里乐开了花。 第五十三章 滁溱合并,慈云本寺 唐苏唐百户,不算精明,显得有些木讷。 韩公舒韩总旗,总是一付笑嘻嘻的样子,不问可知,必是笑面虎一枚。 苏玉娘苏总旗,两腮无肉,眉底还有一颗痣,乐鱼见了,登时倒吸了一口气。 在他看来,这女的比起两个男的更可怕,尤其是中年剩女。 “她的相貌,标准的克夫相,还有一颗伤夫落泪痣,嫁不出去害同僚害家人,嫁出去就害老公,谁摊上了这玩意谁倒霉一辈子。”乐鱼说得头头是道。 多了一名百户、两名总旗,殷单的任务轻松了很多,因为他们也带来了不少人。 都是溱州过来的人。 可取而代之的,则是卫里多了不少肃杀之气。 一切缘由,皆是铁元忠歼杀左千户留下的恶果。 这些人,全都是左千户带出来的。 他们不敢对铁元忠怎么样,可滁州的镇魔卫就成了他们仇视的目标。 在分配人手的时候,殷单一组编在了韩公舒的麾下,而乐鱼则落到了苏玉娘手中。 看着他一付生无可恋的表情,殷单等人高兴极了。 很少能看到乐鱼吃瘪的时候。 司门房一分为二,苏玉娘带着乐鱼等人,留在了原来的司门房,称为右司门房。 韩公舒则带着殷单他们,到了卫里新分配的一间大房,称为左司门房。 “唔,唔,环境还算不错。” 韩公舒抚摸着自己的那张太师椅,满意地点了点头。 点卯完毕,韩公舒笑咪咪的道“殷单是吗?从今天开始,你们那组人负责慈云寺,每天都要去大雄宝殿报到,拿清香一柱回来覆命。清香有字,你们可别想糊弄本官。”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 就连南宫选,也不由得大皱眉头。 殷单也是一阵惘然,接着拱手道“大人是不是刚来滁州城,不知慈云寺的情况,请由属下详细告知大人。” “不必了。”韩公舒随意一摆手,“慈云寺的大名我早就听说过了,就是因为那里长期没人管,所以我才会派你们去,希望你们能克已奉公,早日将慈云寺纳回正途。” 殷单心底一沉,心中明镜似的。 这厮是想减弱滁州派的实力,这招借刀杀人,绝了。 慈云寺,是寺,也不是寺。 早年间,大漓国信奉佛教,在全国建了几百座寺院,把佛教奉为国教。 那些年,佛教广招门徒,吸收善信,还把寺院附近的所有田地都巧取豪夺,成为了佛田。 可好景不长,天子弃佛信道,就对佛教展开了惨无人道的灭佛行动,强制要求所有门徒全部还俗,百姓都不允许继续信佛,顿时间,将佛教从天堂打下了地狱,不出三年,老百姓谈佛色变。 只有极少数民众,才敢在家里偷偷信佛。 当今国师晏子清,也是在这时期扶摇直上,摘得果子,成为了太上真师。 而如今的慈云寺一带,就是当年的慈云寺,加上附近所有佛田、佛庄,在灭佛那段时期,被各路人马进驻,成为了城里一块难以挖除的毒瘤。 先是,陆浑国大举入侵大漓国,大漓国割地赔款,撤下来的人口就被安置到各地之中。 没有门路的百姓自然成为了帝国的弃置品,被扔到了各个鸟不拉屎的山旮旯里自生自灭,只有那些当地豪强才能用金钱铺路,为自己一家人在大城市寻得一席之地。 而灭佛后的慈云寺,就是这个地方。 官府本来的构思还算好,慈云寺占地面积甚广,佛田、佛庄就分发给了撤回来的豪强们作为立身之本,可实际安排下去时,一切就变质了。 佛田本来就是滁州当地民众捐赠给佛爷的,如今收了回来,在灭佛的那两三年他们不敢作声,待风头过去后立马就跳了出来争夺。他们作为原住民,对付外来者有数百种方法,可外来者们也不是吃素的,为了对付原住民,他们联成一体,数十次打退了原住民的进攻。 在无数次的争夺中,这些佛田根本耕种不了,只要种上农作物,就会遭到原住民的破坏,他们还派出地痞流氓抢占地盘,在有流民进城的时候,刻意将流民安置在慈云寺附近,再加上当年的知府软弱无能,一来二去,原来的佛田、佛庄悉数被填埋,搭建了无数木棚、草屋。 如今的慈云寺,有外来迁移者、本地帮派,还有外地流民组成的三伙人,一直势同水火。故此,滁州城根本不敢管,不想管,也管不了。 笑面虎韩公舒要殷单他们去管理慈云寺,说白了就是要打压滁州镇魔卫的本土势力。 可形势比人强,不得已,三人离开卫所后,只能向着慈云寺走去。 于吉偷偷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姓韩的是想把咱们在火上烤,要不,咱们当地的人聚起来商量一下,给外来的家伙们来一记狠的。” 殷单摇了摇头“你以为就姓韩的就敢这么干吗?咱们要是敢与溱州的家伙正面冲突,铁大人必定拿咱们出来祭旗,不带过夜的。” 于吉惊道“你是说他们背后的人是铁大人?” “你说呢?”殷单瞥了他一眼,“铁大人干掉了左千户左大人,溱州的人心里都憋着一把火呢,铁大人为了让他们将火泄出来,找几个滁州镇魔卫的人出来当牺牲品,这是不可避免的。慈云寺只是一个由头,他们也知道咱们不可能将其拿下,不过只要咱们死在了慈云寺,让溱州的人把火泄了出来,就大功告成了。” 看到南宫选闷闷不乐的样子,知道他又为自己在家族地位感到悲痛了,便笑了笑,道“南宫,你就别再纠结了,如今天下人人自危,镇魔卫的人也是朝不保夕,很多人都会在疯狂前秀一把,甭管你是不是名门世家子弟,就算是皇亲国戚,都必须有被坑一把的觉悟了。” 他是想到了三河驿的李落贞,自己坑她的时候,哪里会顾忌她的皇族身份。 南宫选闷声道“要是主家的人,他们肯定不敢做得如此张扬,肯定是上回贺均南坑我的时候,他们看到南宫家没有出面,才一而再再而三突破我家的底线。” 于吉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坑咱们,咱们难道不会反啃一口吗?早有一天,咱们将这些背后的老鼠一个个揪出来,踩死。” “对,将这些老鼠揪出来,踩死!” 南宫选眼里带着光。 第五十四章 山非山,寺非寺 慈云寺。 离真正的慈云寺还有数里路,可已经进入了慈云山的范围。 南宫选是第一次来这里,感觉非常惊奇且诡异。 他想不到的是,繁华的城市里面,居然还藏着这么一头怪物。 低矮的民房,污水横流,充斥着肮脏的气息和腐败的味道,衣不蔽体的孩子,半露酥胸的烟花女子,随处可见的扒手和强盗,闹哄哄的,臭哄哄的。 三双青云靴踏在污水坑上面,南宫选嫌弃地看了一眼,殷单和于吉则无动于衷,他们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路旁那些人身上。 所有人齐唰唰都在盯着他们,目光里透露着不友善的信号。 叮,叮! 一座巨大的铁匠铺里面,十余名赤膊着上身的铁匠正打造着武器,炙热的火浪熏得他们满头大汗,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手臂滴在火烫的火炉上面,发出滋滋的声响。 一名高大的铁匠刚好铸造出了一把火红的钢刀,他也不嫌烫,直接用单手挟了起来,放在了冷水之中。 滋~~~ 热气直冒。 他拿着刚锻造的钢刀,满意地点了一下头。 此时,三人刚好走过他的铁匠铺,那高大铁匠回头一看,冷哼一声“慈云寺居然来了朝廷狗子,真是少见。” 他的声音根本没有打算瞒过别人,南宫选顿时住了脚。 “朝廷有令,收缴铁器充公,你这是知法违法。” 南宫选的声音让铁匠铺的人立刻围了上来。 高大铁匠用钢刀拨开眼中冒火的众人,上下打量了南宫选一眼“想收缴铁器,也行,叫他们来,我等着。” 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力量,有着一股刀铁交鸣的铁血味道。 殷单目光一眯,瞳孔收缩。这名铁匠面带沧桑之感,肌肉虬结,一手握着笨重的大铁锤,另一只手握着钢刀,煞气腾腾。不过,只看他的眼睛的话,年纪又不算太大。 这种违和的感觉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让人对他的身份不禁起了好奇之心。 “大人,他是铁血军的人。” 于吉瞧见他的手臂上有一个血滴刺青,便低声告知殷单。 铁血军? 当年边关有六大兵镇,尤其与陆浑国相邻的武朔镇铁血军最为凶悍,仅靠一镇之力就抵御住陆浑国将近两年的攻击,要不是朝廷无能,将帅失和,连输三场大战,也不会割地赔款,其中就包括了武朔镇。 武朔镇被割,镇民自然受到陆浑国的全力报复,八成的人死在了归国途中,只余两成不到的镇民就落户在了滁州城的慈云寺这里。 他们也是外来迁移者的主力。 殷单瞟了一眼高大铁匠的小腹。 本命图【铁索横江图(灰)】辽阔的江面之上,一根又粗又长的铁索连接两岸,横亘江中。 妥妥的皇灵图。 再看修为,通窍境大圆满,比起自己强大了不少。 铁匠铺的伙计们站在门口,趾高气扬大声道“来呀,朝廷的狗子,想要收缴铁器就上来。” 镇抚司的威严和神秘感,第一次荡然无存。 殷单看向眼睛冒火的南宫选,一把将他拉住,低声道“别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咱们先上慈云山。” 当三人背过身的时候,铁匠铺里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都说了,朝廷狗子都是无胆匪类,只会欺负良民,要他们拿起刀对付外敌的话,就像一群软脚蟹。” “就是,要不是这群混蛋,咱们也不会被赶到这鬼地方,天天受那劳什子闲气。” “还说要收走老子的刀,来呀,刀就在这里,谁敢来,来一个老子砍死一个。” 三人转过街角,才没有再听到那些嘻笑怒骂之声。 南宫选则是憋红了脸“大人,你为何要拉我走,这些人无法无天,不尊王化,必须受到惩罚。” 殷单道“要惩罚他们的人,坟头草已经比你还高了,你要是真的走上去了,就真的如笑面虎所愿了。” “人生就如裤衩,什么屁都得兜着。” 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于吉顿时绷不住了,哈哈大笑。 南宫选的脸先是紧绷,接着忍不住了,莞尔一笑。 于吉笑得喘不过气“大人,你还真是......” 忽然,迎面冲过来一名少年,撞翻了不少摊档,气得档主们纷纷大骂。后面还有一群人大喊大叫“拦住他,他抢了王老爷的钱包。” 抢东西? 南宫选手比脑袋要快,一伸手就够着了少年的右臂,少年挣扎不了,一口唾沫吐出,猝不及防下,南宫选只得用手去挡,另一只手用力一甩,便将少年扔到了那群人的脚边。 “这回跑不了了吧。” 为首之人一脚踏在少年的右手,疼得他嗷嗷大叫,追来的人均是哈哈大笑。 有人提醒他道“是镇抚司的人。” 为首之人这才看了过来,冷冷道“谢了哈,我们要将他押回王老爷那里,就告辞了。” 略略拱一下手,就当行礼了,接着向手下人一挥手“带走。” 手下人挟起少年,正想离开,南宫选一把拦住“你们要带他去哪?” 为首之人脸色一沉“当然是王老爷那里了。” 南宫选正色道“朝廷有朝廷的法令,此人偷盗,必须押往衙门。” 为首之人扫了他一眼“衙门?你想让他去死?” 南宫选一怔“此话何解?” “原来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雏鸟,我懒得与你分说,让开。” “不说清楚,谁也不想走。”南宫选倔脾气一上来,将所有人都给拦住了。 为首之人眼珠子一转“这样吧,你问问这小毛贼,看他是愿意跟咱们去王老爷那里,还是跟你去衙门。” 南宫选道“你先放开他,要不,他说去衙门,你会动手脚。” 首之人真的松开了手,还双手举高,表示没有与少年有身体接触。 不过,他的同伙却团团将人给围住了。 南宫选收起棺材脸,低头看着少年,柔声道“你别怕,告诉我,你愿意去衙门还是王老爷那里?” 那少年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一只眼,不过另一只眼却露出凶狠的眼色,狠狠剜了南宫选一眼“废话,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去衙门。” “为何?要知道,你到了那个所谓王老爷的手中,可能会打断你的手手脚脚,也可能会生不如死。” 少年大声道“那你知道,进了衙门的牢房,还有人能活着出来吗?” 掷地有声! 第五十五章 慈云山冲突爆发,虎先锋惊现城中 殷单没有拦阻,任由来人带走了那名少年。 从那个少年凶悍的眼神中,他已经看出,那少年已经没救了,纵使花精力、花时间、花金钱将他救下来,也不过是救下一只白眼狼罢了,他才没兴趣当什么救世主。 只有南宫选还在耿耿于怀。 “要不是我把他拦住,他就不会被抓住,很大可能,他已经被王老爷打死,不行,我去救他。” 殷单手一伸,已将他扯了回来。 “你就醒醒吧,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结。这里是慈云山城寨,有人家的规矩,你就别胡乱插手了,免得惹了一身膻,末了,那少年也不会感激你。” “难道就看着他硬生生被人打死吗?他只是一个孩子。” “孩子?”殷单苦笑一声,“哪个坏人不是从孩子过来的,贺均南要是现在以孩子的相貌站在你面前,你会不会忍住不下死手?” 南宫选道“大人,我知道你有很多理论,但我不会再被你带到坑里。我还是觉得,只要是孩子,就还有希望。” 殷单耸耸肩,道“这就对了,我有我的三观,你也有你的三观,没有必要求同存异,只不过,现在还是公务时间,一切还是按照我的命令。” 好说歹说,终于打消了他救人的念头,便继续往慈云寺进发。 离山门还有一条长街,两边全是摊档,以肉类居多,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全部都在努力吆喝。 放眼望去,想要走过长街,就必须从人群中挤过去,可就这么看了一眼,殷单已看到了起码有十几个扒手。 对于三名镇魔卫的人到来,长街上的人几乎毫无反应,除了帮派的人在死死的在监视他们之外,其余的人,都在麻木的生活着。 猛然间,后方传来轰隆隆的脚步声,数十人蜂拥而来。 回头看去,只见刚才那名高大铁匠手舞大铁锤,一马当先。 看他来势汹汹的样子,殷单大皱眉头,接着右手按在了刀柄之上。 “好狗不挡道,滚开!” 高大铁匠凛喝一声,身上罡气运转,逼开三人,站在了长街街头,其他人也无视殷单的存在,分立在高大铁匠的后面。 “铁血军办事,所有人让开!” 暴喝声中,长街上顿时鸡飞狗跳,买东西的,卖东西的,都作鸟兽散,只留下一地狼藉。 殷单这才发现,在长街街尾,也站着一伙人,手里也都拿着长矛大刀。 “汪大常,你是嫌命太长了吧,敢来我长街抢生意?” 高大铁匠怒指对面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手中铁锤不时发出一阵阵红光。 原来,这把铁锤竟然已被烧得通红,他被这么用手拿着,一点都不觉得烫,就这份修为,已经让人咋舌了。 汪大常嘻笑一声,高声道“熊离听着。好东西,自然是有能者居之。你们铁血军占了长街那么多年,该吐出来了。” 熊离仰天大笑“就凭你们鹰眼帮那三脚猫功夫?老子单手就能教你们做人。” 此时,殷单的目光却落在了汪大常身边一个高大的身影中。那人穿着一件破烂斗篷,整个人藏在斗篷之中,不见面目,不过身上煞气,不时外泄,显然修为不低。 “姓汪的,纳命来。” 熊离猛然跃起,手舞铁锤,当头砸去。 看那架势,要是让他砸中,岩石也得粉碎。 汪大常眼见对方来势汹汹,于是低声道“拜托兄弟了。” 那个斗篷里的人轻轻点头,却是一言不发,身体陡然拔高一尺,从背后抽出一把虎头大刀,悍然迎了上去。 刀锤相击,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 两人势均力敌,各退了一步。 “是他?” 殷单大吃一惊,脱口而出。 南宫选和于吉同时望了过来,于吉问道“大人,你认得那神秘人?” 殷单没有回答,心里却是不解,他怎么敢留在城里? 此“人”,赫然就是崤山山君,虎先锋。 这厮可是值五百两黄金的。 要不是认出来他那把独一无二的虎头大刀,殷单还真不敢把眼前的斗篷人与虎先锋结合起来。 虎先锋偷了狮煞岭一件宝贝,又在三河驿拿走了自己的囊茧,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有多远跑多远,可他此时出现在慈云寺,真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 虎先锋擅长使用敛息术,将修为控制在妖丁水平,刚好与熊离不分上下。 他们虽然打得热闹,但殷单一点都不在意谁输谁赢,只要虎先锋不放水,胜利是迟早的事。 他只担心,虎先锋有备而来,有着什么大阴谋。 忽然,他左眼一疼,瞳孔中多了一条黑色虫子。 诡谲上来探班了。 “有诡谲。” 它留了一条口讯就想溜走。 殷单骇然,意识里连忙追问“诡谲在哪?” 黑色长虫遥指虎先锋“那里。” “你是说,那个斗篷人被诡谲上身了?” “不敢肯定。”黑色长虫传音,“你打不过他,建议逃走。” 殷单当然不会采纳它的建议,还没有弄清楚虎先锋的目的,和诡谲的手段,他只会冷眼旁观。 果然如他所料,斗篷人战至酣处,猛然大刀下压,熊离举锤相迎。 当! 斗篷人双脚离地,以全身之力紧紧压着虎头大刀,熊离毕竟只是单手持锤,抵御不住,脚下顿时塌陷了一大片。 一道冲击波以两人为中心点瞬间向四周发出,击碎了无数摊档。 啊!!! 熊离发出一声惨呼,那滚烫的铁锤压着他的额头,烫得青烟青冒。 眼见他力道稍竭,斗篷人飞起一脚,狠狠将他踢飞,可力道过猛,将自身斗篷也撕得破碎。 一张粗犷、满脸长毛的怪脸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骇得围观群众纷纷倒退。 这张脸太吓人了。 斗篷人连忙将脑袋裹住,只露出一双仇恨、痛苦的眼睛。 纵是早已猜出斗篷人就是崤山山君,殷单依然被吓了一跳,没想到,以虎先锋妖将的修为,居然已经化形成功,在他的身上,没有察觉到半点妖气。 而更让他惊恐的是,山君的丹田中,赫然多了一幅本命图 【邪鬼魔眼图(白)】一个不足六寸的邪鬼,腹中长出了一枚滚圆妖异的魔眼,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此时,体内的黑色虫子忽然桀桀笑道“这怪人的身上,有诡谲。” 第五十六章 汪大常悍夺长街,殷单绞索擒虎妖 高大铁匠熊离被踢翻在地,半天爬不起来。山君虽是刻意隐瞒了修为,但其中蕴含的力道依然不是区区一个通窍境修士能承受得住的。 噗! 他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手下人慌了,连忙冲上去将他扶了起来。 “好,我认栽了,待来日养好伤后,我会再来抢回长街。” 对面汪大常哈哈大笑“老子等你。来人,把所有摊子拆了,老子要建赌档。” 吼吼吼。 手下人兴奋得哇哇大叫,冲上前去,七手八脚,将所有摊档全部砸了个粉碎。 呜呜呜~~~ 原来摆摊的百姓们顿时哭倒了一片。 一名老者在他的孙子搀扶下,扑通一声跪倒在熊离前面,哭道“熊先锋,咱们的生计全给砸了,这可怎么办呀?不如您去求求冯将军,让他帮咱们出面吧。” 无数百姓跪倒在老者的身后,纷纷磕头。 熊离长叹了一声,涩声道“对不住了,老人家,这是熊某学艺不精,连累了大家。冯将军沉疴宿疾,实在不宜露面,还请各位暂时忍耐,待熊某伤势恢复后,再给各位讨回公道。” 说罢,在手下人的搀扶下,一拐一拐离开了。 胜者通吃,败者一无所有。 汪大常的手下驱赶着民众,走慢两步就拳打脚踢,让人侧目。 老者跪得太久,腿麻了,半天起不来,他的孙子手上无力,也扶不起来。一名手下见他拖拖拉拉,登时心中不快,迎面就是一脚踢去,要是让他踢着了,必然就是半条人命。 眼看那只大脚离老者的面门只有两寸之时,一只手猛然伸出,攫住了他的小腿,然后在对方愕然的目光中,被狠狠地甩了出去。 嘭! 此人砸在砖墙之上,震得墙灰簌簌而下,顿时晕了过去。 “好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汪大常大怒,他正志得意满之际,居然有人敢当面挑衅,可当他抬头之时,却见三人大踏步向他走来。 飞鱼服,青云靴? 汪大常大皱眉头。 这些朝廷狗子怎么敢踏进慈云寺? 殷单顺手救下老者,带着二人走到汪大常面前。 鹰眼帮的帮众立时停止了打砸,手执利刃,死死地盯着他们,只要汪大常一声令下,便将三名朝廷狗子分尸。 让殷单惊奇的是,崤山山君偌大的身躯,此时趴伏在汪大常的脚下,侊若一条老狗般,瑟瑟发抖。 “给我,给我。” 虎先锋摊开巨大的手掌,苦苦哀求。 汪大常指着殷单三人,嘴角拉出一丝残忍的笑容“你杀了他们,我就给你。” 吼! 虎先锋霍然站起,转过身来,死死盯住殷单,目光中尽是杀戮之意。 “去死,去死!” 右足在地面一踏,砖石碎裂,身形骤然前冲,虎头大刀已将殷单三人悉数笼罩。 “退。” 殷单不敢怠慢,快步疾退,同时右手举起一把单臂弩,射出了一枚弩矢。 叮。 虎先锋虽是理智已失,但战斗意识尚在,大刀举起,挡下了弩矢,可身形也顿了一顿。 南宫选、于吉抓住时机,同时左右射出一枚弩矢,虎先锋左拔右挡,又将弩矢打了下来。 有手下给汪大常取来一张太师椅,汪大常翘起二郎腿,心中大快。 “三个朝廷狗子,敢进慈云寺,那我就叫你有命进来,无命出去。” 在他的暴笑声中,鹰眼帮的帮众也在纷纷叫嚣“杀了他们,干掉那三头朝廷狗子。” 打斗声越来越激烈,慈云寺里面讨生活的百姓也围了一圈又一圈,就连刚才被驱赶的百姓也偷偷跑了回来,一动不动地看着神秘人暴打三名镇魔卫。 他们麻木的眼神里波澜不惊,既不喝彩也不欢呼,只有当殷单又一次迫退神秘人的时候,眸子里才会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激动。 要是官府能打败鹰眼帮的人,会不会把长街还给他们呢? 殷单苦不堪言。 南宫选和于吉实力不彰,所有压力都落到了他的身上,他已经看出,虎先锋不是使用了敛息术,而是为了压制体内的诡谲让修为跌到了妖丁水平,故此才能勉强打成平手,可虎先锋何许人也,虎头大刀使得虎虎生风,逼得他节节败退。 也是因为虎先锋理智尽失,仅以蛮力施展,这才让殷单等人不致快速落败。 “看着我的眼睛。” 待到近身,殷单盯着虎先锋的眼睛,断然大喝。 虎先锋一怔,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殷单眼内。 一条黑色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进了他的眼中,马上又窜了回来。 他们的动作太快,周边的人根本没有发现异常。 虎先锋全身一颤,好像结了冰似的。 “用绞索。” 殷单大声呼喝。 “好。” 南宫选和于吉连声应道,手里同时扔出一根长索。 殷单左手揪住一头,右手甩出另一根长索,南宫选牢牢抓着。 三根长索呈三角形将虎先锋围在中央。 吼!! 虎先锋猛地一抖,发出一声怒吼,大刀砍在长索之上,可削铁如泥的刀刃砍在绷直了的长索上面,竟然斫之不断。 于吉冷笑一声“疯子,镇魔卫的绞索可是特制的,水火不侵、刀削不断。” 嘴上不饶人,手底下却是不慢。三根绞索连转数下,已将虎先锋手脚牢牢锁住。 他们早有默契,绞索捆的是关节,让虎先锋动弹不得。 虎先锋不断挣扎,可绞索却是越来越紧,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 汪大常没料到才几个照面,自己的头号打手已经被擒了下来,不禁瞠目乍舌,说不出话来。 “好!” 外头不知是谁首先带头叫好,立时惹来一阵阵称赞之声,围观群众眼中泛起了一丝冀望的神色。 于吉抽出绣春刀,架在虎先锋脖子上,问道“大人,要不要杀了?” “先别。”殷单示意他收起绣春刀,他还要从虎先锋口中得出事情的真相和囊茧的去向。 “轮到你了。” 青云靴来到汪大常跟前。 汪大常骇得倒退了两步“你想怎样?” 殷单问道“你且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可以饶你一命。” 汪大常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问吧,不过我可能不会答你。” 殷单不以为意,道“这怪人问你要什么?” “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汪大常睁着眼睛说瞎话。 殷单轻轻拔出绣春刀,声音冷冽“我再问一次,这怪人问你要什么?” 汪大常惊道“你可知道,你在慈云寺杀人会有什么后果吗?” 殷单淡淡一笑“呆会儿就知道了。” 汪大常倒退两步,却见后面早已被另外两名镇魔卫封住了退路,不禁苦笑道“好吧,我说。” 第五十七章 慈云山殷单独闯,遇高僧底细被揭 汪大常取出一枚黑色药丸,不无得意道“就是这个,我想让他听话就听话,想让他做狗就做狗。” 一见到这枚药丸,虎先锋眼睛都红了,不断咆哮,就连面罩给挣脱了也不自知,露出一张长满黑毛的怪脸,口水从嘴角流出来,简直就像一头嗜血的野兽。 “这是什么药?” 殷单闻到一股浓烈的味道,皱着眉退后了一步。 “这是黑石脂,可真是宝贝,吃一颗能让你上天。” 汪大常看着黑石脂的眼神,就像看着心爱的婆娘,让人不寒而栗。 “古虓这家伙,要是没有这玩意,早把老子连皮带骨头吞了。” 古虓?这就是虎先锋的名字吗? 殷单伸出右手“给我一颗。” 汪大常笑道“不不不,你想控制古虓,蔡老大不会答应的。” “谁又是蔡老大?”殷单越来越觉得慈云寺里水太深。 “原来你们真的是菜鸟呀,这样吧,你从这里上去,要是能活下来的话,我就告诉你,还把这颗药丸给你。” 汪大常指着街尾。 街尾连接着一座山门,上书三个大字 慈云寺。 原来这才是上山的台阶。 “那好。” 殷单本来就想上慈云山,不再犹豫,举步踏进了山门,南宫二人连忙跟上。 汪大常狂笑“朝廷的狗子,想找死,就上去吧!” 殷单也不回头,大步流星,毫不停留。 围观百姓本可以朝廷的人打败了鹰眼帮,会给他们出头取回长街,可他们交谈了一会儿后,就这么放弃了,不禁不停咒骂“朝廷的狗子真该死”之类的话语。 待上到半山,附近已然没人,南宫选追上两步,问道“大人,为何不为百姓作主,夺回长街?” 殷单闷声道“没有这个可能。” “怎么没有可能,你不是打败了古虓了吗?” 殷单道“你没有发现,争斗双方都只是通窍境的人吗?” 南宫选愣了一下“对呀,这么大的地盘,通窍境不可能压得住吧。” “不错。熊离与古虓打了那么久,都只不过是两人动的手,手下人连皮都没有擦破一点,这就说明,慈云山已经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争夺地盘,只限于通窍境以下,要是高阶修士下场,那可能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就算我想抢地盘,也要有打败固基境的修为才行。” 殷单详细分析道。 “看。” 他回过身来,指着山脚。 南宫选和于吉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整座城市一览无遗。 近处,是密密麻麻的棚屋、草舍,充满着恶臭、病毒、贫困、苦难、灾厄、疾苦等等,人们的目光里麻木、冷漠,就是没有喜悦和悲哀。 远处,是整整齐齐的房舍、商铺,鳞次栉比、窗明几净,纵使发生了多次不愉快的事件,依然还有那朗朗的读书声,甚至还有森明的律法。 南宫选和于吉沉默了。 同处一座城市之中,居然有天堂和地狱的分别,它们之间,仅仅就相隔一条街道而已。 “你想为百姓作主,就看你的能耐了。” 殷单带着一肚子郁闷的二人,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寺门,近在咫尺。 左右两幅楹联 慈航普渡塔顶珠明千贝叶。 云水弘施禅心镜朗万莲灯。 横额慈云寺。 诗句恢弘,立意深远,让人大为动容。 黑色长虫却是不合时宜跳了出来“警告,里面有诡谲,深不可测,切勿进入。” 殷单抬头望去,寺外光线充足,阳光明媚,可寺内却是阴森恐怖、诡秘莫测。 一根巨大的灰黑色藤蔓从地面破地而出,弯弯曲曲,就像一条虬龙般盘缠在大雄宝殿之上,给这诡异的场景再增加了险恶的气氛。 殷单道“你俩在外面等我。” 南宫选大声道“咱们同生共死,就算是地狱我也要闯它一闯。” 殷单一把按住了他“莫冲动,我有一个预感,里面有一些东西在等着我,这是我的机缘。” 当黑色长虫提醒他的时候,里面同样有一把声音在他的意识中响起“远方的客人,进来吧!” 故此,他才会决定单刀赴会。 南宫选将信将疑,却被于吉一手拉住“我相信大人不会说谎,咱们就在这里等吧,半个时辰大人要是不出来,咱们再进去。” 南宫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点头同意。 他们两人,似乎没有看到那根巨大的黑色藤蔓。 殷单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步踏过了寺门。 奇异的感觉,扑面而来,就像是生与死的区别,就像是从现实中迈进了虚幻的感觉,这寺外和寺内,根本就像是两个世界。 刚才在寺外看着那一根死物一般的藤蔓,如今却像是活了过来,缓缓绕着大雄宝殿在游走,仿佛是给心脏泵血的血管似的。 殷单不想踩在藤蔓上面,快步绕开,走上台阶,望着大雄宝殿的大门,自嘲地笑了笑,一把推开了大门。 宽广的大雄宝殿深邃、昏暗,大殿正中央,高坐着一名长眉僧人,形容槁朽,与上辈子所见的高僧差不多。只不过耳垂极大,大到遮住了自己的眼、耳、口、鼻,就是说,两个耳垂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抱脸虫,将僧人的面目包裹得严严实实。 在他的下面,则是四名汉子,皆是面相精悍、杀意盈沸之徒,其中一人,手臂上一枚红血刺青,极是明显。 显然是铁血军的高层人物。 让人惊奇的是,这四位人物都是双目紧闭,脸如金纸,身体摇摇欲坠,也不知是死是活。 “远方的客人,你来了?” 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醇厚中带着刺耳的啸音,如同一把电钻刺入了殷单脑袋,疼得他差点晕厥过去。 “你是谁?” 殷单拼命忍着剧痛,颤声问道。 “慈云寺最后一代主持,觉弘。” 殷单盯着高坐正中的老和尚“你说我是远方的客人,所指为何?” “呵呵,佛祖面前,你又何必自诓?或者,你有另外一个名号夺图者。” 夺图者? 殷单如坠冰窖,他最大的倚仗,竟然被人一眼看穿,那么,自己穿越的秘密,岂不是再也隐瞒不了? 那一刻,他杀机顿现。 “不用担心,我也是穿越者。” 石破天惊。 第五十八章 他乡遇同乡,后辈逢前辈 “不用担心,我也是穿越者。” 觉弘大师的一句话将本来就在冰窖的殷单再一次拉进了深渊之中。 腾腾腾。 殷单再也站不住脚,连退数步,甚至有一种想拔腿就跑的冲动。 对方真的是穿越者,还是有读心能力呢? 自己仿佛就是一个没有穿衣服的假模特,让人瞧了个精光。 “你可以猜一猜,贫僧如今是何修为?” 觉弘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没再自称“我”,而是“贫僧”。 “固基境,不对,你是和尚,应该是伽蓝果位才对。” 众所周知,僧人修为分为比丘、伽蓝、揭谛、金刚、罗汉、菩萨以及佛陀果位,对应着通窍境、固基境、聚花境、凝实境、蒂落境、大成境以及本无境。 “不对。贫僧已是金刚果位了。” 金刚境,那岂不是凝实境了? 殷单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般修为,在滁州城可以横着走了,捏死铁千户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那大师为何变成这般模样?” 觉弘长长叹了一口气“穿越者、夺图者,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杀人夺图,从开始的战战兢兢到后来的杀伐果断,我只用了一年时间,每当夺走某人的本命图后,看着自家的本命图渐渐完美,修为也越来越高,就像吸食了福寿膏一般,上了大瘾。” 殷单察觉到他说的是“福寿膏”,而不是其他,顿时有了猜测,对方必然是比自己早几十年穿越过来的。 “从一开始杀死敌对的仇人,然后再到陌生人,接着看到了朋友、亲人的本命图,我就有一种控制不住的欲望,我心想,自己穿越的最终目的就是夺走所有人的本命图,还原整幅【乾坤社稷图】,让自已能够得道升仙,既然如此,又何必婆婆妈妈,拘泥不化。于是,我再也控制不住,先对朋友下手,然后就是自己的徒弟,接着就是自己最深爱的女人,一发不可收拾。” 殷单越听越惊慌,当自己第一次看到小谷豆的【顽石初生图】时,又何尝不是起了觊觎之心。 于吉的【枯木逢春图】不入自己的法眼,但南宫选的【缩地成寸图】呢? 自己在心里有没有想过据为已有? 汗珠,汩汩滴落。 觉弘继续道“当我对身边所有人都下手后,我终于踏进了凝实境,这境界真美妙,当结成果实那一刹那,我感觉到已经触摸到了大道边缘。我有预感,我将会成为本世界第一个掌控命运的人,我要夺图灭世。” “可就在那一刻,我被反噬了。” “与你体内的诡谲一样,我也被自己的诡谲反噬了。” “诡谲,反噬?”殷单大惊失色。 “不错,咱们皆是夺图者,夺图者夺天地之造化,可也要承受天地的报复,这报复就是,我们的身体,容易与诡谲共生。” “为了夺图,其中凶险,你我皆知。而世间诡谲,就是由修士的本命图所化,夺图不成,就会出现诡谲,我在通窍境之时,与你一样,也被诡谲所侵。当我修成凝实境的同时,体内的诡谲也长成了一根粗壮的藤蔓,与我共争这付身体的主导权。本来,以我的理智,是可以压制住它的,但杀朋友、杀弟子、杀爱妻,我已沦落魔道,凝实境境界未稳固,就被体内诡谲趁虚而入,夺我身体。” “我没有办法,听说佛教有清心断欲之术,于是归依我佛,压制体内诡谲。但心魔已成,压制诡谲谈何容易,加上朝廷灭佛,慈云寺生乱,内外交煎之下,就成了这付鬼模样。” “如今,我只能以一身修为,将诡谲死死压住,不让它为祸人间。” 说到此时,那根巨大的藤蔓猛地加速流动,压得大雄宝殿嘞嘞作响,似是发泄不满。 殷单被藤蔓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跳开,嘴里却问道“那你是如何得知我也是穿越者?” 觉弘道“你小的时候,你父亲曾经抱你上来,我为你批过命,其时你的本命图为【风雪夜归人】,这辈子成就有限,所以,双生同株命,你父亲才会选择了你弟。” 父亲? 殷单无来由升起一股怒意,这是来自于原主潜意识里对这个名词的憎恨。 “如今,你的本命图为【铁骑踏雪图】,不必说,只会是夺图者方有这变化。” “你的身上有一头诡谲,本命图有变化,你不是穿越者谁是穿越者?失败者不是你这样子的。” “失败者?”殷单又听到了一个新名词。 “看到山脚下的虎妖没有?” 殷单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上来的其中原因之一。 “虎妖从狮煞岭偷来的宝贝就是一幅空白的本命图,而他又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枚囊茧,两者结合,就是一幅完整的本命图,这也是妖物化身成.人的关键之物。可他极其倒霉,融合而成的本命图居然是一幅玄灵图【邪鬼魔眼图】,附带而成的,则是生出了一头诡谲。迫于无奈,虎妖只能用大半的修为去压制这头诡谲。” 这一番话信息量极大,殷单捋了半天都捋不明白,只能一一询问。 “空白的本命图?囊茧?这两物到底从何而来?” 觉弘道“你是不是有一个疑问,为何世间处处都有诡谲?” 殷单点了点头,诡谲是夺图失败所化,那岂不是穿越者、夺图者多如牛毛? “其实,除了穿越者外,本地土著早就在数千年前,就研究出了夺图的法术。” 觉弘的每一句话都能让殷单觉得大为震撼。 “此界修士,每到大境界大圆满时就有一个瓶颈期,要突破千难万难,数千年前,也不知是谁先摸索出,夺走他人的本命图,能增加自己的修为,也能顺利突破瓶颈,故此,无数奇人异士,为了夺走他人的本命图,皆是煞费苦心,研究出数百种夺图的法术。” “可是,本命图由此界天地所赐,夺他人之图如同逆天而行,故此,成功率不足百一,可总有一些惊才绝艳之辈,屡屡得手,成功突破瓶颈,成为此界大修士。” “成功率低,失败率就高,其他灵图还好,失败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唯有玄灵图,失败了就会引出诡谲,这也是此界诡谲的来由。” 诡谲,竟是由玄灵图而来? 殷单,骤觉脑容量不够用了。 第五十九章 世间诡谲之秘,三两六钱五分 玄灵图,属于在八灵图里最为稀少的。 异妙灵诡,无尽扭曲,虚无飘渺,鬼神莫测,皆是玄灵。 殷单所遇过的,三河驿里的【罗刹诱儒图】、安良堂姓路的山长的【一团乱麻图】以及虎妖的【邪鬼魔眼图】就是玄灵图。 修士的玄灵图被人夺走,要是顺利还好,要是失败了的话,就会诞生出诡谲,一到三头不等,从而为祸人间。 想通了这事,殷单问道“大师,你还未告诉在下,空白本命图以及囊茧是怎么一回事?” 觉弘沉默了半晌,忽然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有成品的图,为何就没有空白本命图呢?” 殷单一怔,这可能性他真的没有想过,不过,觉弘大师说得对,要是修士的本命图真的空空如也,如同一张白纸,也是有可能的。 “空白本命图,就是妖魔鬼怪转化成.人的关键?”殷单冲口而出。 “正是。空白本命图世所罕有,魔族、妖族、精怪、鬼族要是获得,必然视之为至宝,若然再求得一幅神奇无比的本命图的话,那就有化身成.人、躲避天劫的机缘。” 原来如此。 殷单明白,各族所面对的天劫强弱不一,例如人族,只需面对九重雷劫,而妖族的话,化形雷劫、四九天劫、六九天劫、九九天劫等等各种天劫多不胜数。 “那囊茧呢?” “囊茧,就是修士抓拿诡谲后的完成品。” 殷单脑海里浮现起澹台春水和师语希双持铜镜的样子,看来,当他们抓到黑色长虫的时候,得到了也会是一枚囊茧了。 这秘密知晓后,他也松了一口气。 看来,不需要询问那头虎妖了,面前的老和尚才是通关攻略。 他再次在心里捋了一遍虎先锋盗取空白本命图后,就在三河驿从自己手里获得了囊茧,两者结合,得到了能转化成.人的本命图【邪鬼魔眼图(白)】,他也是倒霉至极,此图附带了一头诡谲,在他吸收本命图时一并进入了他的体内。为了压制诡谲,虎先锋只得牺牲了大半修为,可依然在理智和兽性间不断徘徊。 “大师,那请问虎妖为何会留在慈云寺不走?” 觉弘叹了口气“是贫僧将他留下的,他在此地,贫僧尚能帮衬一二,要是离去,不知会祸害多少百姓。” 这位觉弘大师,看来学佛后果然性情大变了,不再是那个杀人如麻的屠夫。 “那大师就眼睁睁看着别人在任意糟蹋他吗?”殷单还是不解。 “唉!黑石脂确实可以减缓他的症状,可是贫僧体内的诡谲比他的厉害百倍,要是长期留在寺内,只会将他吞并、吸收,这是贫僧不愿见到的。放他在山脚,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殷单的本意也不是为了虎先锋出头,他只是想了解真相。 “那这些人呢?我猜就是山脚下那些人的头头吧?” “不错。你看他们状若死人,那是你体内有诡谲,能看清虚罔罢了,而在他们自己看来,他们是在饮酒作乐、观看歌姬表演。只有将他们留在此处,山脚下才不会爆发最大的冲突。” “大师宅心仁厚,殷单佩服。” 殷单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他自己没有大仁之心,却是真心佩服那些为民请命、舍生取义之人。 “不过,”他抬起脑袋,正色问道,“大师,你召我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觉弘五官都藏在耳垂后面,看不到眼睛,他完全猜想不到意图,只得开口问道。 觉弘大师朗声道“乾坤已浊,当今国师必然也是杀人夺图的角色,贫僧望你能持心正气,保大漓国百姓一份安宁。” 殷单哂道“可最终我的目的也是夺图灭世,和大师的初衷一样。” 觉弘道“数千年间,穿越者不少,此界惊艳绝伦之辈也不少,要是真能成功夺图灭世,哪能轮到你我?” 殷单不以为然,未试过怎么知道行不行?不过大师有一点说得对,就是必须要秉持本心,方证大道,否则,肆无忌惮杀人夺图,必然会道心尽毁、沦落魔道,再步大师后尘。 “大师,我受镇魔卫总旗之命,来取大雄宝殿清香一柱,还望大师成全。” 觉弘道“如今的总旗是何人?” “韩公舒,溱州人。” 觉弘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原来是他,你不用拿香,只需回去问他,欠薛家的三两六钱五分何时偿还就行。” 薛? 难道觉弘大师俗家姓薛?溱州人? 带着疑问,殷单退出了寺门,南宫选二人慌忙迎上。 于吉问道“大人,清香拿到了吗?要是拿到了咱们就离开吧,我总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多站一会儿总有妖邪侵体的感觉。” 殷单回头,看到紧缠着大雄宝殿的那根粗若虬龙的藤蔓,不禁叹了口气。 有时候,看不到真相反而是最幸福的。 三人再次踏入长街。 顿时引起了一阵阵喧哗。 汪大常惊道“你们居然没事?” 殷单哂然一笑,他们这些修为不入流之辈更不可能瞧见寺中的那位大神,还以为上面是各位头头的清修地呢。 “黑石脂拿来。” 他伸出右掌,却是发现,虎先锋已经摆脱了捆绑,正死死地盯着他。 也不知他有没有认出了自己。 汪大常也是光棍,取出一枚药丸,扔了过去“要是吃开了可以上我这里买,朝廷狗子,算你八折。” 八折? 殷单笑而不语,轻轻抛着那颗药丸。 他当然明白,黑石脂其实和臭名昭著的五石散差不多,都是能让人上瘾之物,他讨得此物,就是为了以后单独碰上虎先锋的话,能多一张底牌。 此时长街已是大变样,原来贩卖肉档、杂货的摊位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赌大小、鱼虾蟹的赌档,无数人聚集群赌,哭声、闹声一片。 堕落,已是不可避免之事。 回到卫所,高堂之上,韩公舒劈面问道“姓殷的,本官要你入慈云寺,取得一柱清香,为何不做?要知道,违我之令,严惩不贷。” 下首,贺均南双手交叉,笑意涌上面庞。 张士麟虽然没有带他离开,不过临走之时,拜托了新来的韩总旗照顾他,而他为韩公舒提出的第一条建议,就是削弱滁州的自己人,首当其冲的当然就是殷单三人了。 让殷单闯慈云寺,也是他的毒计。上得去,死无全尸,上不去,军法处置。 横竖都是他赢。 你死定了。 贺均南阴恻恻思忖。 殷单拱手,高声道“大人,慈云寺带不走清香,只带来了一句话。” “什么话?” “薛家问,大人欠的三两六钱五分何时偿还?” 啪! 这句普普通通的问话,竟然让高堂之上大马金刀的韩公舒摔了一个大马叉。 第六十章 醉香楼殷单看戏,下大船钱监排面 初来乍到的总旗大人韩公舒被小旗殷单戏弄之事,不出半天已传遍了整个卫所。 滁州本土缇骑本来就一肚子闷气,他们当天无一不被两名总旗欺负,更被溱州来的同僚奚落,正感郁结难舒之时。殷单当众打脸,让滁州缇骑们人人脸上生光,更把殷单视为偶像,纷纷上来请他吃酒。 殷单笑拒,转头回了自己的小窝。 ----------------------- 一个月后,醉香楼,三楼。 殷单问韩公舒又要回了东城巡察之职,至于慈云寺,又成了三不管地带。 谁爱去谁去。 三两六钱五分,成了卫所里最大一个谜团,谁都不知道,韩总旗到底有什么把柄被殷单揪住,让他能这么听话。 坐在靠窗的位置,听着外面喧哗热闹的声音,三人正在指指点点。 于吉道“一,二,三,四,五,这里有一个,那里也有一个。” 殷单笑道“那个不是,那是衙门里的人。” 南宫选听着听着就急了“咱们就这样看着,不下去帮忙吗?” 殷单一把将他摁了下来“你就乖乖坐在这里吧,看戏就行。衙门已经两次清场,可是没卵用,这届知府不行呀,到处都是杀手。” 不错,他们刚才正在窗边数杀手。 远远望去,江面一片平静,永定渠为了招呼一位客人,都水监将整个江面都封锁了。 而在码头之上,则是另一幅景象。 无数兵卒手持长矛大戟,杀气腾腾,不断驱逐前来观望的老百姓。 一名官差刚举起鞭子,被一名壮汉狠狠地瞪了一眼,只得悻悻然放了下来。 皆因这位壮汉,是城北贾家的人。 他们敢欺负良善,却不敢欺负这些世家的家丁。 码头之上,高大雄壮、一身正气,身穿六品官服,前胸绣有黑彪补子的通判大人正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冷冷地看着江面。 他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可是大船仍未入港,让他好生恼火。 “报!” 后方急急跑来一人,连声报告。 “说。” “禀大人,百姓群情汹涌,我等扛不住了。” “废物。” 通判狠狠一鞭甩在传令兵脸上,留下一条火辣辣的鞭痕。 传令兵不敢闪避,只得生生受下,他垂下脑袋,道“大人,百姓中混有不少世家家生子,这些人甚为凶悍,我等不敢得罪他们,否则今后将难以在城中立足。” 通判瞳孔收缩“这是各大家族联合起来,要给钱监大人一个下马威吗?” 这句话传令兵可不敢接。 通判抬起头,森冷的目光扫过围观的百姓、高大的望楼、各间酒楼,甚至在殷单等人身上瞧了一眼,最终落在远处。 “夜行司、镇魔卫、都督府、提举司、盐运使,全都在冷眼旁观,就等着衙门和钱监如何出糗。这些人,没有一个好鸟,鼠目寸光,也不想想,要是衙门出事了,他们就能好过吗?” 这段时间,衙门为了收集钱监需要的铁料,可谓是不遗途力,甚至得罪了无数世家大族。今日,在各大实权部门纵容下,世家大族们沆瀣一气,以家生子们挡住了衙门官兵的驱赶,等会儿待钱监的船只靠岸后,必然是雷霆一击。 据乐鱼的内部消息透露,知府大人与钱监大人同是左相萧客翊的门生,怪不得知府一改往日散漫作风,如此积极办事了。就连沉没在云相泽的货船里的铁矿石,知府也下令全部要打捞上来,一块也不能少。 故此,衙门与都水监联合组成了打捞队,浩浩荡荡数百人,就在沉船附近安营扎寨,打捞矿石。 此事之中,发挥最大作用的,居然是辛野绿这个文书。他设计了一款水车,利用水力将装满矿石的箩筐从水底带上来,节省了不少人力物力。由此,辛野绿正式进入了知府的视线范围之内,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期间,水匪在匪首柴虎带领下,突袭了两次,可第二次撞上了官府设下的圈套,留下了二十余具尸体,就再也不敢露面了。 没有了水匪和诡谲的干扰,打捞行动顺利得很,再过几天,就可以完成了。 通判收回目光,再次望向江面。 “来了,来了!” 有人指着远处江面,高声道。 远远望去,江面上出现了一张大帆,紧接着,出现了数艘高大官船,迎面而来。 醉香楼三楼,殷单三人同时站了起来,他们盯着下方,也是紧张异常。 卖梨子的老头偷偷从果筐中取出了一把利刃;卖艺的父女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将长刀、长枪握在手中;数名彪悍的汉子从独轮车下面取出了钢刀,而其中一把刀,正是当日熊离亲手打造的。 南宫选低声道“大人,他们是慈云寺的人。” 殷单默默点头。 看来,慈云寺的业务范围很广呀,连杀手都接了。 官船泊岸,随即响起了一阵阵锣鼓之声,当先走下船的,居然是一队宫廷乐队。 十余名乐队成员,各执琵琶、筝、笙、板鼓、钹、九云锣、笛子等,在一名吹唢呐的乐手带领下,欢天喜地走了下来。 他们吹的曲子甚为喜庆,竟将现场肃杀气氛吹淡了不少。 于吉嘴巴合不拢了,不可置信道“又不是迎亲,弄这么大出干啥呢?” 通判大人嘴角也是抽搐了一下,乐队的演奏声吵得他头晕脑涨,但又撒不出气来,只能翻身下马,静静等待。 好不容易,一曲奏毕,船头上方才出现了一个清癯身影。 此人身穿四品官服,上绣云雁补子,三绺长须,气度雍和。 “滁州通判陈庸奇参见大人!” 陈庸奇连忙上前,行了一个大礼。 “免礼。” 钱监范礼遥遥抬手。 “大人舟车劳顿,烦请先至官衙,知府大人已久候多时。” “请陈大人引路。” 船上跟着下来数十名亲随,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一顶八人大轿。 轿身奢华至极,上挂枣红轿帏,八名抬轿的汉子也是肌肉虬结,竟然全是通窍境中期好手。 有亲随掀起轿帘,范礼弯腰进入,八名汉子齐声吆喝,将轿子抬了起来。 锣鼓再次响起,宫廷乐队吹拉弹唱,当先引路,紧接着就是八人大轿,最后数十名亲随引着近百名挑夫,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衙门而去。 看得如此排场,南宫选惊掉了下巴“这,这......” 他已无法用言语表达。 殷单摸了摸下颌那细微的胡茬,淡淡道“搜刮如此之多民脂民膏,这位钱监大人,真不怕遭天遣吗?” 第六十一章 下杀手钱监遇袭,破阵乐双相互斗 官兵们弓上弦,刀出鞘,死死盯住围观百姓。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官兵们额头都已渗出一丝丝冷汗。 即使没人相报,以他们的经验来看,这情况绝不寻常。 更何况,官兵们已私底下收到信息,待会儿就会有人动手。他们怕的不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而是暗杀者会否有大威力杀伤武器。 “站住,不要推,再行前两步,老子砍了你。” 一名游击大声喝道。 他面前的男子就快要哭了“大人,不是我,是后面的人不停在推我。” 游击也瞧出来了,后面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更是不怀好意,直接就把前面的人往里面推。 场面快要控制不住了。 游击脸色数变,咬一咬牙,正想杀鸡儆猴,忽然,耳朵里传来一阵阵器乐之声。 宫廷乐队,登场了。 十余名乐手,蹦蹦跳跳,欢快而来,尤其是其中一个女舞者,天姿国色,纤腰皓腕,玉带锦绣,如瑶池仙女,翩翩起舞。 一颦一笑,一弯腰一投足,皆唯美至极。 城中百姓哪见过如此阵仗,一个个顿时住了脚,双眼直勾勾盯着这位美若天仙的舞者,差点儿连魂都丢了。 眼看骚乱要定,伏击者急了,瓦顶上猛然跳起一人,大声道 “动手!” 对方本来还没有进入包围圈,可要是还不动手的话,民心散涣,就更是无法开战了。 不得已,只能提前动手。 飕飕飕!!! 高处接二连三站起来十数个人,各持弓弩,直直向那张八人大轿射去,其中一箭,是来自附近望楼,其箭甚速,显然是个中好手。 看来,望楼也已被伏击者占领。 殷单轻叹一声,道“可惜。” 于吉不解“大人,可惜什么?” “可惜伏击者们实力不够,要是全部都是弩矢的话,就够他们喝一壶了。” 于吉“......” 南宫选听了,却是暗暗称是,不过,转头一想,哎,咱也是官军,怎么大人好像在为伏击者叫屈? 箭如雨下,擦过乐队的头顶,直射八人大轿。 可那些轿夫们却浑然不觉,眼看箭矢已至,忽然间,吹唢呐那名乐手曲风一转,激越的声音响起,同一时间,锣鼓齐鸣。 轰! 殷单侊若被人在耳边重重敲响了一下钹声似的,那一刻什么都听不见了。 耳朵仿佛被震聋了似的。 他惶然退后两步,惊愕往下望去。 只见乐队周围的百姓倒下了一大片,人人捂着耳朵,哀声凄叫,就连护卫的士兵们也没有扛住那震耳欲聋的一击,直接倒下了七八成,只剩总兵官和寥寥几人艰难地站着。 而乐队后面,那些轿夫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静静地抬着轿子,一言不发地看着前面。 噼哩啪啦。 飞行中的箭矢碎了一地。 锣鼓声竟将所有箭矢悉数震碎。 声波之威,悍然至此。 游击艰难地抬起头,却见刚才那人还站在前面,摇摇欲坠,于是叫了出来“兀那汉子,快点离开!” 可迎接他的是迎头一刀。 “好厉害的破阵乐。” 游击眼前之人,一刀解决了对方,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至极,凛然道“一柱香内,破阵乐发不出第二次,大家快上。” 他的声音沙哑不已,看来刚才被破阵乐伤得不轻。 蓬~~~ 附近商铺响起一阵阵破窗之声,数十道身影就像利箭般冲了出来,口中大喊 “杀贪官,护我大漓!” “杀贪官,护我大漓!” 声音此起彼落。 “破阵乐?” 殷单稍稍平复,默念了一下这个词语,当然,他不是听到伏击者的声音,而是南宫选说的。 南宫选也是惊魂未定,他用力揉捏着耳廊,嘶哑着声音道“对,就是破阵乐。据传此乐为前朝乐师所创,可聚演奏者的修为化为音波气劲,杀人于无形。没想到,竟能在此处遇到。” 殷单也是暗暗咋舌。醉香楼离乐队足有数十米远,依然被那破阵乐撞得气血翻涌,可见此术确是不凡。 再看场上,唢呐手嘻嘻一笑,乐队阵形再变,所有人围成一个圆形,围着那名优美的舞者快速旋转起来。 那名女舞者,却像对外界之事并没有任何反应似的,她双目紧闭,继续沉浸在自己的舞蹈中,跳个不停。 干掉游击的伏击者当先冲入圈中,举起单刀,厉声道“挡我者,死!” 一刀就向着女舞者劈去。 刀锋如电。 眼看女舞者就要人头落地,伏击者的眼里也露出了不忍的神色,可刀势已老,根本收不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单刀斫中了舞者那白皙的脖子。 没有预料中人头落地的情况发生,女舞者在间不容发之际,脖子轻轻一扭,竟以一个不可想像的姿势躲过了这一刀,然后在伏击者惊愕的眼神中,右脚像是安装了弹簧似的,一缩一弹,将伏击者狠狠弹了开去。 乐队围着女舞者,转成了圈,欢快的旋律由他们手中的乐器奏出,竟是一曲欢快悦耳的民谣。 他们占据了伏击者前进的必经之路,将大半的攻击拢了下来。 其余的伏击者从空中跃了过去,从四面八方与围着轿子的轿夫们大打出手。 殷单冷眼旁观,最前方的宫廷乐队如同一个巨大的轮盘,外围的乐手们根本不与伏击者交手,只是以灵活的身法躲过对方的攻击后就将其巧妙地引入轮盘之中。那名不知疲倦的女摆者则以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踢出一脚,将闯入者踢飞。 被踢飞之人非死则伤。 再看轿子,不知何时已被放下,八名轿夫木立在轿子两侧,对攻来的兵刃不闪不避,只有当兵刃击中身体时才机械性地打出一拳,中拳者骨头断折,几乎残废。 而锋利的兵刃在他们身上不过留下一个白印。 好厉害的护体之术。 最后方,数十名亲随卸下背后的一面小钢盾,从腰间取下挎刀,口中发出嗬嗬数声,刀敲钢盾,牢牢封住了后路。 后面来的伏击者潮水般涌向那些亲随,却见队伍最前方的亲随们猛地蹲了下来,露出第二排亲随,这些人每人右手一张小弩,只听得喀喀喀机括声动,强劲的弩箭躲出,顿时扫倒了一大片。 射出弩箭,第二排的人蹲了下来,第三排又是一轮弩箭射出,不消片刻,伏击者就已经伤亡了一大半。 飕! 一根箭矢从望楼射下,划破空气,带着尖锐的啸音直取大轿。 箭气如罡,擦过空气达到了燃点,竟连尾羽也烧着了。 箭矢快如闪电,离轿子还有一尺距离。 叮。 轿子旁边,骑着高头大马的通判大人挥出长剑,轻松将箭矢击落。 “本官还以为你不会出手呢。” 轿中传出钱监大人的声音。 “顺手罢了。”陈庸奇淡淡道。 钱监大人打蛇随棍上“想不到滁州城治安如此不堪呀。” 这是暗搓搓指责通判办事不力了。 陈庸奇笑道“还不是钱监大人为民请命,滁州百姓感谢钱监大人的一种特别方式罢了。” “哼,右相还真是教导得法。” 陈庸奇拱手道“大人见笑了。” 一番唇枪舌剑,陈庸奇虽然面对高他两级的钱监,依然半步不让。 他是右相带出来的人,而钱监和知府却是左相的人,双方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外面,斗个你死我活已是人尽皆知。 伏击者人数虽众,可面对着实力高出不止一筹的护卫队,却是无从下手。望楼上终于传出一声哨音,剩余的伏击者互视一眼,纷纷撤去。 范礼指着望楼道“陈大人,上面那个是匪首,为何不将他拿下?” 陈庸奇毫不在意,只道“下官只负责将大人安全送到官衙,至于其他之事,恕下官没有分身之术。” 范礼冷哼一声,放下帘子,愤然道“起轿!” 第六十二章 一丘之貉人非人,笑里藏刀官斗官 一番伏击,以伏击者的失败告终,留下了遍地尸体。 杀伤力最大的还是宫廷乐队的破阵乐,一曲干翻了整条街上所有百姓,不少人致聋致残,不能逆转的痛。 对于官军来说,这些百姓的灾祸是自取的,不追究他们与伏击者联谋已是格外开恩了,故此,官军们对百姓的惨状毫不在乎,跟着通判大人就离开了。 南宫选全程看了下来,盯着大轿远去,方才问道“大人,伏击者们实力也太弱了吧,能起什么作用?” 殷单道“不过投石问路罢了。要是闹到民变,朝廷就不得不重视,将铸钱一事压下去,要是失败了也不会对世家们有什么影响。你们没看到吗,那些世家的家生子们早在袭击前已全部撤离了。” “幸亏我南宫家没有牵涉其中。”南宫选松了一口气。 殷单没有回应,他对这国家的未来感到悲哀。 无论是朝廷还是世家,都将百姓们视作棋子,就这伏击来说,世家牵头怂恿百姓前来围观,而官军明知袭击准备发生,也没有强硬驱逐百姓,导致无数百姓死伤枕籍,当事人们却悄悄躲了起来,留下一地鸡毛。 半个时辰后,轻快的曲子领着一顶大轿来到了官衙,方才歇了下来。 知府梁玖安早已久候多见,见那钱监范礼下轿,慌忙迎了上来“年兄,一路辛苦了。” 他们是同榜进士,自然熟络得很。 范礼也是哈哈一笑“图南见过采谷兄,采谷兄气度不改,一如往昔。” “来来来,快进府衙,待我为年兄接风洗尘。” 梁玖安也不客气,上前一把拉住了范礼的手,将他拉进了府衙之中。 进入偏厅,分宾主坐落,婢女奉上茶点,梁玖安道“年兄,此行可有阻滞?我可是听说了尔等在大街遇袭。” “不过区区数名宵小不知死活罢了,不过,图南倒为采谷兄担心。” “哦?” “通判缉盗不力,世家掣肘作梗,刁民兴风作浪,采谷兄这位置坐得不甚舒适呀。” 梁玖安叹道“可不是。自从当了这劳什子知府后,为兄的白发不知多了几根,每每梦中惊醒,就怕失信于朝廷,有负皇恩。”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下,终究进入了正题。 范礼道“如今朝廷设那钱监,范某不才,为萧相信任,荐于圣上,可范某自知德才不备,难负重任,故此,望梁大人出手相助,范某感激不尽。” 说罢,站起身子,一躬到底。 他说的萧相就是左相萧客翊。 梁玖安慌忙站起,扶起范礼“范大人,你我同朝为官,既是同袍也是同年,自当守望相助,更兼萧相亲笔手书,要我二人同心协力,办好差事,梁某自当执鞭随镫,为年兄解忧。” 范礼长长吁出一口浊气“有梁大人一番话,范某无虞了。” 双方哈哈大笑。 范礼又道“铸造铁钱,必先找寻一个合适之处,既不扰民又要靠近水源,还有,不能设于城外,否则,如遇流民骚扰,破坏作坊,你我都要担责。” 梁玖安细思了一会儿,终于一抚手,道“城中确有一个好地方,适合年兄的要求,不过,此地有一些麻烦,也是难办。” “什么地方?” “慈云寺。” ---------------------- 钱监要在慈云寺建立铸钱监的消息不胫而走,立时掀起了不少动静。 慈云寺本来是朝廷分给边境撤下来的百姓的地方,虽然被本地帮派和外来流民分走了不少,但依然是他们占了大头,如今听说朝廷要征用慈云寺,顿时犯了众怒。 第二天一早,府衙外已出现无数百姓,黑压压一大片,他们手执锄头,与官兵们怒目而视。 有人高声道“朝廷亲口承诺,将慈云寺一带分给我们,此事还算不算数?” “莫非当今天子,也是说话像放屁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就给你们一个说法。” 愤怒的百姓将府衙团团包围,顿时惊醒了宿醉的梁知府。 “谁在吵吵嚷嚷,还有没有王法了?” 梁玖安穿上官靴,一身起床气无处发泄,高声道“来人!” “大人。” 一名管家早已候着,连忙推门而进。 “谁在外面吵吵闹闹,让我不得好睡。” 梁大人很生气。 “大人,是慈云寺的移民,他们在骂朝廷出尔反尔,要收回他们住的地方。” 梁玖安奇道“奇怪了,此事昨夜才与年兄商量,怎么这些刁民一大早就知道了,莫非府中有人多嘴?” 他乜斜着管家,吓得管家慌忙跪了下来。 要是梁大人给他一个御下不严的罪责,罚银子事小,打几棍这副老骨头就可能要交待了。 “大人,不可能是府里的人,或许,是,是......” “到底是谁?”梁玖安不耐烦了。 管家一咬牙,他已猜测了半天,终于决定将答案说出来“是范大人。” “放屁,放你娘的狗......” 梁玖安初是大怒,脑子里却是逐渐清醒了。 当了那么多年官,这官也不是白当的。 “这老小子,把老子摆上台了。” 梁玖安摸着唇边的髭须,陷入了沉思。 要是府上有人多嘴的话,不可能一大早就惹来那么大的阵仗,事情要发酵起码要两三天时间,此事绝对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而正如管家所料,搞鬼的除了昨天还在和他称兄道弟的范大人外,就没其他人了。 他要弄这个铸钱监,时间是最大的敌人,要想尽快把慈云寺拿到手,就必须用上强硬的手段,而这手段,就明摆着将自己摆了一道。 “哼哼,都把老子当傻子是吗?” 想通了这一节,梁玖安道“备砚,磨墨。” 半个时辰后,正当慈云寺的百姓们闹得不可开交,场面快要收拾不来时,一名衙役贴出了一张告示。 “喂,老孙头,这上面写的是啥?” 百姓们围了上去。 被人称作老孙头的是一名满脸老人斑的老秀才,他颤颤巍巍走上去,半天才看完告示。 “说呀,老孙头,写的什么。” 人群急了。 老孙头定了定神,道“告示上说了,官府没有收回慈云寺的打算,让咱们回去。” 哗!!! 人群开心地又跳又叫,仿佛打了一场胜仗似的。 “走喽,走喽,谣言罢了。” 很快。 人群已作鸟兽散。 数十丈外的一间酒楼,钱监范礼正自斟自饮,旁边师爷告知了他这个消息。 范礼点了点头。 “大人,官府是不是真的不打算收回慈云山了?”师爷一脸不解。 范礼咧嘴一笑“梁玖安这个老滑头,他不给我慈云山,还能给啥?难道把衙门让给我做铸钱监?放心吧,这才刚刚开始。” 第六十三章 慈云山不速之客,郝今鹤道破真相 官府要收回慈云山的消息还是传到了镇魔卫。 “大人,你说是真还是假?” 于吉找来殷单。 南宫选则道“当然是假的了,官府已经出了告示,让示威者们回去了。” 殷单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觉得,此事背后没有那么简单。第一,打造铸钱监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谁都阻止不了;第二,铸钱监只能建造在城里,在城外的话,安全得不到保障;第三,也是重要的一点,你们谁能在城里找到一个比慈云山更好的地方?” 南宫选愣了一下,刚想反驳,可回想了一下,城里所有土地都是有主的,况且铸钱监所需要的地方起码要够大,还要接近水源,那除了几个世家的后花园外就真的没有哪里最适合了。 而包括他南宫家,谁会愿意交出自家的后花园? 数来数去,真只有慈云山是最适合的了。 “可,那么多的百姓。” “再多的百姓又如何,都是野菜和韭菜罢了,割掉了,明年又长出来一茬。”殷单对官衙的下限非常了解。 只不过,慈云寺本山可是有着一个大佬的,看来,官衙肯定是不知道这一点。 这回,有戏看了。 就是不知道,知府大人会用怎样肮脏的手段去对付百姓罢了。 十日后。 官府大牢被劫,一名死囚在同党的协助下逃狱,期间杀死了五名狱卒,震惊全城。 临出门前,殷单叮嘱小谷豆“学堂休学,你也不要外出了,注意关门闭户,闲时就做做功课,莫要偷懒。” “喏!”小谷豆应了一声,接着有些郁闷道,“大人,不过是一名逃犯罢了,官府为何如此大阵仗,连学也不给上了?” 他如今学会了不少字,正在修炼那本【连山吐纳术】,已有入门趋向。 殷单道“那人不是普通的逃犯,听说是有固基境修为的汪洋大盗,当日死了不少人才抓捕成功,学堂停学,就是生怕此獠狗急跳墙,造成大面积伤亡。” 他继续叮嘱了几句,方才出门而去。 其实,他也不是很了解,只是从其他人的口中了解一麟半爪罢了。 据说逃犯姓沈,已经关押在牢房将近十年,也不知是什么罪名,只知道此人修为极高,手段凶残,是极度危险人物。 回到卫所,摸了一天的鱼,正准备下班,忽然,收到命令,所有人必须留下待命。 慈云寺发现诡谲。 “终于来了吗?” 殷单目光微动,看来衙门终于要向慈云寺动手了。 是夜。 月黑风高。 慈云山下,熊离躺卧床上,总觉心神不宁。 官府征收慈云寺的消息甚嚣尘上,虽然已经出榜安民,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谁也不保证官府会不会出尔反尔。 忽然,他心念一动。 怎么外间的狗都不叫了? 于是翻身下床,披了件外衣,悄悄提起床边的熟铜棍,猛地打开房门,一步冲出了院子。 慈云山虽然地皮紧张,但对于他这有一定权位的人来说,独门独户是必须的。他也没有父母妻儿,整座房子只有他孤身一人,看上去冷清得很。 无星无月,只有院中梧桐树树影婆娑。 熊离握紧了熟铜棍,凛然道“谁,出来!” 两道身影从梧桐树后转了出来,熊离顿时紧张起来。 “熊大,数载不见,还好吗?” 为首那人藏于阴影之中,看上去高大威猛,可风一吹,全身簌簌作响,原来只不过是衣服宽大罢了,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个衣服架子,再定睛一看,那左臂也是空荡荡的。 熊大? 熊离愣了一下。 已经有很久很久没人唤过自己的名字了。 当年熊大郎、熊二郎在武朔镇可是暴力、勇悍的代名词,两个不知死活的年青人带着同样一群不知死活的年青人在边境恣意张狂,借着父辈的护荫敢进入敌后打秋风、猎杀人头。在镇子里,更是无人不怕的小霸王。 可,自从二郎战死后,就没人再叫自己熊大了。 这个名称,已成历史记忆,没想到,在今晚,居然有人重新提起。 一阵恍惚,熊离定了定神。 “你到底是谁?” 虽然仍是手握熟铜棍,可警惕性已下降了不少。 那人踏前了两步,离开树下阴影后,终于露出了真容。 双颊凹陷,中年白发,胡子拉碴,瘦得像是一根竹竿,不过一双眸子却如天上明月,熠熠生辉。 “熊大,还认得我吗?” 来人笑意晏晏。 熊离眨眨眼睛,先是皱眉,接着脸容舒展,再是瞪大了眼珠子,瞪目结舌,半天才叫了出来 “郝帅?” 扑通一声,这个高大壮健的汉子再也控制不住,猛地仆倒在地,放声大哭“郝帅,属下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你了。” 郝帅走到他的身边,用独臂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哭了,我还未死,先进去再说。” 他旁边的一名汉子也从树下走了出来,道“正是,如今朝廷狗子到底搜寻郝帅,我们还是别留在这里,免得惹来旁邻窥看。” “赖为奇?”看到此人,熊离不淡定了,怒道,“你这厮不是已经投靠朝廷了么,还敢在我面前张扬?” 赖为奇苦笑了一声“要不是这样,我怎么才能花费十年时间找到官府关押郝帅的地方,救他出来。” 熊离将信将疑,赖为奇本来是军中记室参军,郝帅被捕下狱时,这厮第一时间就投靠了朝廷,更是为了巴结朝中奸臣,干了不少谋害同僚之事。 难道,此事确有不可言喻的秘密?或者说,这厮另有企图? 熊离将二人引进厅中,奉上香茗。 “郝帅,你的左手呢?” 郝今鹤淡淡道“没了,官府怕了我这条手臂,就给砍了。” 熊离忍不住又是伤心不已。 众所周知,郝帅左臂天生神力,能生撕虎豹,让敌军闻之胆丧。而且,当年的郝帅体壮如牛,一顿能吃一头羊,哪像现在,就只是一副骨头架子。 “郝帅,当年发生何事,奸相为何将你构陷?这些年来,你又一直在哪?我等寻遍了十数州府,皆找不到你的所在。后来,听人说你可能会在滁州大牢,所以武朔撤镇时,我们才会争取来到此镇,但落户多年,打探来打探去,依然没有你的消息。” 郝今鹤长叹一声,将往事一一告之。 第六十四章 佛道两衰竭,十年梦一场 十年前,天子信佛,自称菩萨,佛教广收门徒,建寺无数。 由于此股风气从上至下,甚至一直蔓延至边关,郝今鹤作为溏州边关总兵,深感不安,于是多次请旨,求朝廷解决隐忧,可朝廷一直置诸不理。 可人人信佛,荒废兵备,军中能战者不足二三,终于,爆雷了。 大统二十六年,陆浑国大举起兵扣关,陈兵溏州天门关外。 双方大战了一场。 此战,大漓国的不少兵士在对阵之战竟然心慈手软,刀架在了对方脖子之上,也不肯下死手。 可是,战阵凶危,你对人仁慈,人家肯定不会领情,对方反应过来,夺刀反杀。 郝今鹤辛苦打造出来的铁血军,输了个一败涂地。 战后,朝廷以郝今鹤治军不力将其捉拿,押回京师。 可还未等押到京师,朝廷风气突变,灭佛运动开始。 朝廷内阁、六部尚书多次换人,倒霉的郝今鹤就这么被扔在了半路,没人理会。 待朝中稳定之时,其时的滁州知府多次上书,请求将其押回京城,可无人肯接收。谁也不愿意为上一任擦屁股,况且,天门关一战更牵涉到当年有关佛教的国策,朝廷更是讳莫如深。就此,郝今鹤竟然被扔在了滁州大牢之中,十年不见天日。 上面的人不管,下面的人更加懒得理,除了头两年生怕他逃跑,斫掉了他一条胳膊外,就不问不闻了。 郝今鹤将往事淡淡说了出来,熊离差点破防 “这,这,这狗日的朝廷竟然如此无耻。” 赖为奇坐在旁边陪坐,不由长叹一声“为了追寻郝帅下落,我故意投靠朝廷,可朝廷对于郝帅一事,讳莫如深,且相关人等,死的死,逃的逃,能知晓郝帅所在的人,遍寻不获。直到上月,我方才打听到郝帅就在滁州,故此,昨夜闯入大牢,将郝帅救了出来。” 郝今鹤强忍悲痛,轻声道“辛苦你了。” 赖为奇伏倒大哭“属下的命是大帅救的,赖为奇为大帅肝脑涂地,死而无怨。” 熊离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莽撞小子,赖为奇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也听到了不少,出卖兄弟、卖友求荣,是各方对他的评价,可如今他救出郝帅也是事实,见两人皆是激动涕零,虽然心有疑虑,却没有出声打断。 良久,熊离道“原来昨天狗子们说有姓沈的汪洋大盗逃狱,原来竟是大帅。” 赖为奇恶狠狠道“卑鄙的梁玖安,竟把郝帅诬蔑为汪洋大盗,要是他落在我手上,我必定将他煎皮拆骨、挫骨扬灰。” 郝今鹤道“大郎,为奇已告知我,如今武朔镇沦落敌手,镇民十无存一,铁血军也已不复存在了,其吗?” 他问此话时,语气不轻不重,可右手握拳,可见正强行忍耐紧张愤恨。 铁血军乃他一手打造,所有儿郎皆是他的兄弟、朋友,如何不关心、不牵挂? 熊离拜倒在地,眼中泣血“属下对不起大帅。铁血军没了,武朔镇也没了。溏州四十三镇,皆被这个无能朝廷,割让给陆浑了。” 郝今鹤听罢,仰面朝天,虎泪滚滚而下,纵使他听了十遍、一百遍,依然消除不了这屈辱的感觉。 他只觉呼吸极不顺畅,于是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想要抒解郁闷,却见黑夜如墨,风沉如铁,连梧桐树都好像被定身了一般,动也不动。 “似乎,有好朋友要来了。” 他不再犹豫,打开大门,走出了院子。 “出来吧,何必闪闪缩缩,郝某等着呢!” 郝今鹤仰天长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凉和伤痛。 蓬,蓬,蓬!!! 同一时间,烟花四起,惊醒了整个慈云山。 狗吠鸡啼,妇悲娃哭,乱作一团。 蓦然,一把尖细的声音滚滚而来 “都督府抓拿朝廷要犯,慈云山范围内,如有出门者,杀无赦。” 这把声音湿冷如蛇,仿佛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让人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远处,铁元忠一身戎装,骑着一匹汗血宝马,静静地观察着慈云寺的一举一动。 他的身后,是数十匹训练有素的具甲铁骑,马上骑士矫健如龙,身穿赤色飞鱼服,手执黑弓,正是滁州所有镇魔卫。 殷单赫然在此。 在众人的视野中,一团烟尘从东往西,由远及近,奔腾不息,冲进了慈云山范围之内。 “都督府终于要向铁血军动手了么?” 铁元忠喃喃自语,以他在城中的线眼和自身的官轶,竟然毫不知情,可见知府、钱监和都督府计划多么周详和隐密。 “哼,你们听着,没我命令,谁也不许动手。” 作为滁州和溱州镇魔卫的最高负责人,他自然非常不满,或许,人家根本就没打算带自己玩。 看着远处一座望楼上面的夜行司澹台深等人,他就一脸不爽的表情,夜行司都知道此行计划,而自己的镇魔卫却被排除在外,这都督府,果真可恶。 “喏!” 殷单也不想动手,他望向山顶寺门方向,心里思忖,你们这回可是踢到铁板了,就看哪个先倒霉吧。 眼看强敌临身,熊离扑到门外,颤声道“郝帅,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不如先撤,再图后计。” 郝今鹤哈哈一笑“老子纵横天下数十年,陆浑国七次暗杀都落空,我怕他区区一个都督府?来呀,老子当了十年蟑螂,今日,就要你们血债血偿。” 他全身气血上涌,战意澎湃,身后随之升起一大团虚像。 【云中巨人图(红)】雾云蔼蔼,叠叠云层之中,现一巨人,阔口铜脸,顶天立地,不知高低。 数丈巨人现于郝今鹤背后,如同实质,骇得铁元忠等人惊惧不已。 强者气势铺天盖地,震惊百里。 “凝实境,他居然是凝实境。” 镇魔卫们已乱作一团,没想到被整座城市层层包围的人物,竟然是凝实境高手。 这怎么打? 就连铁元忠,也起了退却之心。 差两个大境界,自己遇上对方,也不过是一盘点心罢了,连主菜都算不上。 正忐忑不安时,幸亏,都督府主事人已到。 烟尘散去,一个白面无须的身影已站在了郝今鹤面前。 “久违了,郝大人。” “报上名来。” 郝今鹤冷冷一笑。 “左军都督使,严庆禄。” 来人比郝今鹤低了一个头,可气势丝毫不输。 “太监?” 郝今鹤不屑道。 “大胆!”严庆禄忽然尖声叫道,“区区死囚,也敢侮辱本官,看咱家撕了你的嘴!” 第六十五章 夺慈云阴谋渐显,除郝帅三方联手 郝今鹤无视严庆禄,淡淡道“凭你一人可留不下我。” “那,还有我呢?” 梧桐树上悄无声息出现了一个黑衣蒙面人。 他居高临下,双目如鹰,俯视着郝今鹤。 百多斤的重量站在一根细弱的树枝上,可见修为惊人。 郝今鹤也是暗暗吃惊,以他的修为,竟然没有发现树上有人,很有可能,对方在自己进屋子之前已经守候在此了。 “报上名来。” 黑衣人不以为意,道“夜行司太清殿行走,夏侯仪,拜见郝帅。” 夜行司三殿太清殿、上清殿、玉清殿,起这些名字是为了叫板钦天监三殿紫薇殿、太微殿、天市殿。 郝今鹤扫了对方一眼,见他与严庆禄一样,也是聚花境境界,还是摇了摇头 “还是差了点。” “那,还有我呢!” 人未到声先至。 黑沉沉的夜色中,一头巨大的夜枭转瞬已到,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名黑衣男子,披着同样一件黑色长袍,快速移动间,就如同一头巨大的夜枭。 “北镇抚司镇抚使余木同见过郝帅。” “东厂的走狗?”郝今鹤哈哈大笑,“没想到我这付残破的身体还引出三位位高权重的人物,真是抱歉了。” 说是抱歉,但眼里却是目光炯炯,丝毫不怯。 听到是北镇抚司镇抚使大驾到来,镇魔卫的缇骑们都将目光投向了铁元忠,怎么说都同属镇抚司,就看铁元忠怎么处理了。 铁元忠也是一阵心慌。 镇魔卫隶属南镇抚司,余木同是北镇抚司的镇抚使,同源不同宗,但怎么说都是同一个爹的,等会儿要是对方下一些送命的命令,到底接还是不接呢? 铁元忠陷入了沉思。 余木同踏前一步,滔天气势如有实质,封住了郝今鹤一切退路。 “大家不用怕他,以前的郝帅是凝实境不错,但苦狱十年,他还有多少功力剩下呢?更何况少了一只手臂,不过是无牙老虎罢了。” 严庆禄桀桀笑道“不错,咱家居然被这废人唬了一下,等下咱家就要掌他的嘴,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夏侯仪比较沉稳,他凛然道“郝帅,你要是知机的话,就现在投降,你越狱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郝今鹤笑了“别惺惺作态了,你们花那么多精力,就是为了这片地吧?不过,在这之前,我先处理叛徒。” “请便。”三人没所谓的道。 “押他出来。” 屋内,熊离押着脸无人色的赖为奇走了出来,一把将后者推倒在地“跪下。” 赖为奇战战兢兢,他虽然没有失去战力,但在郝今鹤漠然的表情下却瘫软得像是一堆烂泥。 “大帅,我,我可没有背叛你呀。是我把你救出来的呀!” 他哭得涕泪俱下,连连磕头。 郝今鹤鄙夷地瞧了他一眼,他刚才传音入密,要熊离将赖为奇拿下,如今这小人就趴伏在自己脚下,更是一阵厌恶。 “你区区一个通窍境修为,竟能单枪匹马在守卫森严的大牢中救我出来?要不是脑瓜子太久没有使用,真被你骗过去了。而且,熊大郎他们就在慈云寺,你为何不找他帮忙?要是说你不想连累他人,可把我救出来后,怎么又把我带到这里?” 郝今鹤曾经是一军主帅,什么诡谲人心未见过,只不过十年牢狱生涯让他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但当强敌临近时,又回复了往昔精明。 “眼前这三位,全是朝廷内的菁英人物,等闲见不了一个,如今全在滁州城,不就是为了我这付破落残躯么?” 赖为奇大哭道“要是我是叛徒的话,就,就天打五雷轰。大人,朝廷要是对付您,没必要弄这一出呀,直接在牢中把您杀了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呀,当时您的琵琶骨被锁链穿了,杀您您也不能反抗呀。” 熊离一怔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把人放出来又要把人抓回去,这出是什么戏码? 郝今鹤却是怒喝一声“无耻之尤。你们真实的目的是想把我铁血军和武朔镇连根拔起吧?只要我踏进了慈云山范围之内,你们就有理由指责铁血军余众劫牢杀人了,对吗?” 说罢,虎泪滚滚而落“是我对不住铁血军,对不住武朔镇的百姓呀!” 熊离大惊,他是一个直来直去的莽夫,这么阴险的手段他根本没有想过。 他颤颤巍巍道“郝帅,您说的是不是真的,朝廷真的想动咱们铁血军?” 郝今鹤怒指赖为奇“你可以问问这个叛徒。” 熊离也不客气,熟铜棍往下一砸,已将赖为奇一条手臂敲断,痛得后者嗷嗷直叫。 “说,大帅说的是不是真的?” 熊离持棍,瞄准了另一条手臂。 “别,别,我说。” 赖为奇眼泪口水乱飞,径直吼了出来“不错,你们占了全城最好的地方,朝廷要建铸钱监,你们为什么不献出来?三位大人,小人为朝廷鞠躬尽瘁,出谋划策,望三位大人救救小人。” 熊离听后,顿觉一阵阵脑袋发昏,想不到这小人为了加官晋爵,竟然连父老乡亲全出卖了。 他一把揪住赖为奇衣领,大声道“你这无耻之徒,你也是武朔镇出来的,为什么要残害自家人?” 赖为奇一手推开,狂叫道“什么自家人?谁阻老子飞黄腾达的都是敌人,只要能让我爬上去,就算是我爹我也卖了。三位大人,小人立下这泼天功劳,知府大人当日承诺过会救我的。” 严庆禄啧啧称奇“真不愧无耻小人,不入东厂实在是你们的损失。” 他看向余木同,后者瞧也不瞧地上的赖为奇一眼“废物罢了,这点小伎俩在东厂根本上不了台面,没有实力,再多坏水有什么用。” 严庆禄抬起头“夜行司呢?” 夏侯仪比较有礼貌,他拱手道“入夜行司要考察出身的,非是名门子弟不能进入,望诸君见谅。” 严庆禄耸耸肩“你都听到了,不是咱们不想救你,是你对咱们没啥用。” 赖为奇愣了一下,接着咬牙道“我,我可以当太监,我可以拜您为干爹。” 庆禄一摆手,“我可不敢要出卖主子的奴才。” 熊离逐一听完,熟铜棍放在赖为奇头顶,恶狠狠的道“听到了,出卖人的,人恒卖之,下辈子不要投胎做人了,做狗吧!” 说罢,双手持棍,重重击下。 赖为奇的脑袋如同西瓜般,炸了。 第六十六章 郝今鹤心存死志,朝廷血洗慈云山 铁元忠凛凛道“无论发生何事,只要没有诡谲出现,咱们就不要动手,听到了吗?” “喏!” 众缇骑齐声应之。 南宫选低声道“大人,我想救那些百姓。” 殷单苦笑了一声“你就别奢望了,我猜,官衙早就下了死命令,全员灭绝才是目的,他们必定会斩草除根。” 南宫选张口结舌“可里面还有那么多老人和孩子。” “朝廷是不会留下仇恨的种子的。”殷单仰望长空,天上天下一片漆黑,“朝廷想要郝今鹤的人头,这里刚好有他的部属,可以构陷他带兵造反;滁州想要慈云山,顺便将这些外来者一并清除。这是双赢的局面。” 于吉控制不了身体的发抖,颤声道“就为了这个,就让一个为国尽忠的将军和数千百姓全部陪葬?” “不错,当郝今鹤同意逃狱那一刻开始,他已经输了,故此,他才存了死志。” 远远望去,瘦成了一道闪电的郝今鹤昂然而立,眼神一片悲凉,充满了对命运不公的控诉和无奈。 三名聚花境的高手呈品字形将他团团围住,对于这个实力大打折扣的对手,他们作出最大尊重 让熊离离去。 “熊大,有机会你就走。”郝今鹤沉声道。 “大人,我不走,铁血军在哪我就在哪。”熊离握紧手中熟铜棍。 “你说错了,应该说你在哪铁血军就在哪。” 郝今鹤纠正道“咱们再无翻盘机会,他们的目标是我,你走的话,向梧桐树方向离开,夏侯仪不会拦你。” “郝帅。”熊离泣声道,“你的修为最高,你走他们肯定拦不住你,我帮你押后。” “熊大!”郝今鹤怒气渐生,“莫再婆婆妈妈,因为我的不慎,让叛徒有机可趁,武朔镇和铁血军今天就要毁于我面前,我还有何面目苟活人前?听我说,你一定要走出去,将此事公诸于世,莫要让武朔镇白白背那造反的黑锅。” “郝帅。” “珍重!” 熊离跪倒,连磕了三个响头,再也不再啰嗦,提起熟铜棍往梧桐树方向就跑了过去。 “咦?” 严庆禄侧头看着树上的夏侯仪,嘻笑道“夏侯先生,这余孽向你跑去呢,你不会装作看不见吧?” 夏侯仪毫不在乎“本官对小喽罗没兴趣,你要是喜欢,可以过来杀了他。” 严庆禄耸耸肩“走得出去是他命好,我也没兴趣吃你扔的剩饭。” 就这样,熊离就在三个大高手的注视下往外面跑去,转眼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余木同离得最远,他一拂披风,朗声道“郝帅,天数使然,您也别怪我们无情,就怪你自己倒霉吧。” “动手吧,别吱吱歪歪了。” 郝今鹤哈哈大笑,他如今死意已生,也不再纠结生前身后命,悍然道 “来呀!” “动手!” 同一时间,两道烟花冲天而起。 杀戮,在慈云山爆发。 “杀呀!” “干掉那些武夫!” 西面,汪大常指挥着鹰眼帮帮众冲进了武朔镇镇民的家里,见人就杀。那头虎妖就在他的身边,只是一个照面,便将数名铁匠拍死于掌下。 他的双眼,充满了血腥和残暴,诡谲无时无刻冲击着他的心神,他如今就在理智和兽性之间不断横跳。 东面,一名光头汉子同样指挥着手下流民们烧杀抢掠,与鹰眼帮目标一致,他们的目标同样是外来者的财物和性命。 当然,武朔镇镇民不会束手待毙,在慈云山被包围的同时,他们已经取出了珍藏已久的武器,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已经组成了一个个小小的阵型。 武朔镇以武立镇,镇中最能打的人组成铁血军,虽然是败军,但血性和纪律性犹在。 铁血军余众振臂一呼,马上就能以一两个铁血军为首,两三个武朔镇家庭为辅,构成了一个小队,他们没有经过任何演练,凶悍地向着外面就冲。 见人就杀。 一时之间,杀气冲天。 于吉看着那些老人、女人和少年手持兵刃,不断将鹰眼帮和流民性命收割,啧啧称奇“果然不愧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兵镇,怪不得朝廷不敢容纳他们了,就这兵员素质,岂是朝廷那些样子兵能比的?” 南宫选奇道“怎么不见朝廷兵马或者差役动手,全是三家鬼打鬼?” 殷单道“你怎么还看不出来,官衙就是想他们内斗,消耗他们的人,剩下的就好管理了。” 迁移者们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看上去很好欺负,但当他们共同御敌时,另外两家顿时就慌了。 两家打一家,根本打不过。 明明自己这一方全是凶悍的年轻人,对面只不过是老头、女人和小孩。但一打起来,对方以老头为尖锋,女人分左右穿插,小孩居后,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个人,就将已方杀了个屁滚尿流。 更可怕的是,前面的老人以命搏命,你捅他一刀,他攥着刀不放,后面的女人直接上来就是一枪捅进咽喉。 他们死了亲人,也没有哭哭啼啼,而是咬紧牙关,继续拼杀。 无论是八十岁的老头,还是六岁的孩童,全他娘的都是战士。 很快,流民们率先扛不住了。 几百个壮汉被一群妇孺赶得鸡飞狗跳,扔下几十具尸体才逃回了光头大汉这里“老大,顶不住了。” “什么顶不住了?”光头大汉一掌将为首的一人扇翻,“你们平常不是很牛气哄哄的吗?居然连老鬼和还在吃奶的小毛头都打不过,真是丢老子的脸,” 他提起长刀,将冲上来的一队人嘎嘎乱杀,登时解决了十来人。 通窍境后期修士,杀普通人就是辗压式的存在。 “上,谁还敢后退,老子要了你们的狗命。” 光头大汉守住东面,他的后边就是朝廷派来的钱监大人,以后飞黄腾达就全靠他了,可不能掉了链子。 汪大常的后面则是知府大人,他同样也不敢松懈,无论鹰眼帮死了多少人,他和虎先锋两人一直站在队伍的最后面,一步也不能退。 大火,不知从什么时候烧了起来。 殷单望着陷入一片火海的慈云山,却想到了一个问题 武朔镇、鹰眼帮、流民的四个首领呢? 他们全都是固基境修士,怎么好像全被遗忘了似的? 一想到这,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丝惊惧的目光,看向了山顶,那个神秘莫测的慈云寺。 细思极恐。 第六十七章 颧蚌相争,渔人得利 如何才能让山下所有人全都忘记四个首领? 很明显。 洗脑呗。 老和尚的原话是,那四个首领留在寺里喝茶,才不会下山惹是生非,可如今下面已打出狗脑子了,四名首领还是人影不见,更可怕的是,他们的亲人、手下,也好像完全忘了有这号人存在。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老和尚觉弘。 或者说,是他体内的诡谲。 殷单就是用脚趾头也能猜得出来,慈云山,老和尚,肯定发生了巨大变故。 “等会儿,要是山下出现了诡谲的话,你们不要去,找地方藏起来。” 殷单叮咛了两句,南宫选和于吉虽然不明所以,但出于对他的信任,还是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战场中猛地传来一声怒吼。 一个身高数丈的云中巨人,气势如山,揪起一朵巨大的食人花,咔咔几口,便咬得粉碎,生生吞进了肚子。 那朵食人花,正是严庆禄本命图【百齿食人花(绿)】所化,被郝今鹤一招所破,骇得三魂皆失,连忙夺路就跑。 烟尘四起,正是他逃生之术【九曲迷云烟】,借助各处烟气,以烟入遁。 可郝今鹤哪容得他生还,真身一步十丈,转眼已到其中一道烟气之前,刚好严庆禄几经跳跃,也跳进了这道烟气。 “出来吧!” 郝今鹤伸手一拉,已将严庆禄拉了出来,后者虽是魂飞天外,依然大口一张,吐出了一根蓝黝黝的毒刺。 噗。 毒刺射进了郝今鹤的肩窝,他的身体不由得晃了一晃。未等严庆禄高兴起来,郝今鹤右掌劲力轻吐,已将他的脑袋捏得粉碎。 在三人夹击中依然杀人如探囊取物,夏侯仪和余木同皆是胆战心惊,不过他们的攻势已在路上,自然顺水推舟,悉数击在了郝今鹤身上。 夏侯仪的剑,余木同的绣春刀,不约而同给郝今鹤的身上开了一个大窟窿。 两人一击即中,不敢停留,马上抽身,刀剑拔出时,带出了一串串血花。 郝今鹤,重伤。 夏侯仪踏星而行,三两步上到瓦顶,这才低头望去,却见余木同的身影已融入了黑暗之中。 两人的本命图,一属天灵图,一属宙灵图,皆不适宜拼法相的,故此,以已之长攻敌之短,才是硬道理。 如今,郝今鹤肩上中了一枚染了剧毒的毒刺,腰间、胸口中了一刀一剑,已是摇摇欲坠。他身形一滞,站立不稳,吐出一口黑血,单足跪倒在地。 好机会! 夏侯仪脚下星闪,转瞬已到郝今鹤跟前,手中长剑剑光如浪,将郝今鹤面门笼罩其中。 同一时间,旁边一座民房墙壁无声无息化为齑粉,一把锋锐的绣春刀,在余木同的手中,犹如一条出洞的毒蛇,直取郝今鹤咽喉。 两名强者出手之捷,皆是最佳时机。 远处,南宫选等人已是不忍再看,这位一代强者,眼看就要谢幕。殷单却是目光炯炯,他的注意力,依然放在了山顶之上。 “啊!!!” 郝今鹤不闪不避,却是嘴巴一张,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顷刻间打破了两人的杀着。 腾腾腾腾腾。 余木同双耳渗血,眼前一片血花。他刚撞破墙壁,精神正处于最集中之时,没料到郝今鹤的一声暴喝,竟破了他的刀招,更让他绝望的是,他不像夏侯仪站在街上,他背后就是民房,避无可避。 郝今鹤得势不饶人,头上云中巨人双拳下砸,力道如山;更将劲力集中两手,猛地击出。 在上下夹攻之中,余木同的身体就像被压路机压中了似的,被生生压成了肉泥。 郝今鹤选择了攻击余木同,夏侯仪肯定不会失去战机,他身形退得快,转进也快,脚下在街道旁的民房连踩数下,剑光一闪,已将郝今鹤半边脸削了下来。 露出了森森白骨。 惨不忍睹。 郝今鹤痛不欲生,连续数拳击出,将夏侯仪击退。 夏侯仪眼见胜卷在握,不再乘胜追击,只是远远望着,就等着对方毒发。 殷单叹道“郝今鹤败了。” 谁都看得出来,半残废的郝今鹤除了以命搏命外,根本就不是三人联手的对手,可即使如此,也能解决了两名强者,可见郝帅的不凡。 也是朝廷方过于托大,以为郝今鹤关了十年,断了一臂,就可随便拿捏,结果是,瘦死骆驼比马大,两名聚花境高手,就此死于非命。 “放箭!” 西面,迁移者们终于冲破了汪大常和虎先锋的拦截,数百人众志成城,往城中冲去。 汪大常大恨,要不是大个子突然病发,出手毫无章法,甚至对自己也劈了数刀,要不然,那些泥腿子哪可能会冲过去。 也不知知府大人会不会怪罪。 他卸去古虓的刀势,回头一看,刚好听见了通判大人那一声“放箭”。 箭如雨下。 无数箭矢从天而降,收割性命,迁移者们顿时倒下了一大半。 甚至包括鹰眼帮帮众。 通判陈庸奇冷冷一笑“要是让你们通过,那老子的脸面还要不要?” 剑光如梅花轻点,将冲过来的人一一杀死。 一名童子猛地咬紧衣服下襟,胸中火光灼灼。 陈庸奇脸色大变,顺手拉了一名差役扔了过去。 差役的身体刚好将童子撞翻在地,他本领低微,根本看不出是谁扔自己过来的,还没等他骂出口,只听得耳边一声巨响。 童子身上的轰天雷炸了。 陈庸奇死里逃生,也是庆幸不已。 想不到那群刁民居然连孩子也不放过,培养成死士,真是太卑鄙了。 给自己上了正确的理由后,陈庸奇一摆手,命令差役全部扑出去,杀光所有人。 不错,就是杀光所有人。 从来没露过面的同知冯展初正站在知府身边,他谄媚道“大人,你这一招一石三鸟实在太厉害了,就这样就把三方势力连根拔起,以后,城中还有谁敢不听你的话?” 知府大人梁玖安哈哈大笑“谁叫鹰眼帮和那群流民没脑子,也不想想,衙门投鼠忌器的对手是谁,才不敢动慈云寺,要是没有了铁血军,就凭他们两伙人,在大势面前,不过是挡路的螳螂罢了。” 同知附和道“正是,大人高瞻远瞩,属下就算学一百年也学不会。” 梁玖安仰天长笑,却在无意间瞥了山顶一眼。 那根黑乎乎的东西,是啥? 第六十八章 郝今鹤自尽,慈云山覆亡 无数差役如狼似虎扑向了正在浴血奋战的鹰眼帮帮众,在他们惊愕的眼神下,手起刀落,一一砍死。 汪大常先是愕然,接着惊怒不已“梁玖安,你骗我!!!” 眼看一个个手下在毫无防备下被身后的差役们杀死,即使有反应过来的回身砍杀,可已经杀红了眼的迁移者们也饶不了他们,两面夹击下,鹰眼帮死伤无数。 汪大常也是红了眼,执起一把单刀,刚杀死四五名差役,一把长剑已至,疾如流星。 通判陈庸奇。 陈庸奇乃固基境高手,比汪大常高了一个大境界,剑花乱舞中,已将汪大常戳了几个大窟窿。汪大常仆地身亡,直到死去,依然不解 为何官衙欺我? 通判亲自出手,场面已成一面倒的局势,无论是鹰眼帮或者迁移者们,还能厮杀的不足一二,陈庸奇顿感无趣 消息不是说铁血军尚有一名参将和一位副将,鹰眼帮有一位帮主的吗? 怎么都不出来,难道溜了? 而敌方最能打的还剩下一个发了疯的大个子,对于这种人,陈庸奇连动手的心思都欠奉。 东面,流民们比鹰眼帮更不堪,在迁移者冲击下,未等钱监动手,已经被冲垮,流民们在光头壮汉带领下,丢盔卸甲,往范礼方向跑去。 范礼不禁抚额,右手轻轻一挥,诡异的宫廷乐队站了出来。 唢呐声响,一首葬歌奏起,锣鼓声中,空气中充满了低沉、悲哀、痛心,让人不由自主想起了已故的亲人,心痛欲裂。 流民们更是不堪,他们本就是背井离乡的可怜人,亲人们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葬歌一起,他们的眼泪立时夺眶而出,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范礼也是感慨万分,大人物看不得百姓们的可怜,他轻声道“既然大家那么可怜,就解脱他们吧。” “喏!” 数十亲随齐声应之。 飕飕飕飕飕! 乱弩齐发,将流民和迁移者们活活钉死在半途之上。 葬歌继续奏起,为慈云山的覆亡添上沉重的伴奏。 南宫选看着慈云山三方皆被无差别杀害,其中还有老人、儿童,他愤怒地握着拳头,怒道“这是灭绝,这他娘的是灭绝。” 没有人答理他,旁边的贺均南还投来鄙夷的眼神,在肉食者看来,韭菜们根本就不算是人。 南宫选一把揪住了殷单的胳膊,大声道“难道咱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杀死,一点作为都没有吗?” 殷单幽幽应道“放心吧,他们的报应好快就要来了。” 贺均南嗤地一声笑了“装模作样,矫情。” 可谁都不知道,殷单也快处于暴走边缘了。 体内的诡谲,不断在他的身体内游走,正在疯狂示警 离开! 离开! 离开! 这是它第一次感到害怕这种情绪。 这是下位者感应到上位者的可怕才有的。 而它害怕的方向,正是来自于山顶的慈云寺。 殷单当然不敢临阵脱逃,他一边用真气压住暴走的经脉,意识体则安抚着诡谲。有时候,诡谲擦过他的眼珠时,他眼内又重现了一根根线条般的世界。 无数笔画勾勒出了整个战场和慈云山。 两个简笔小人正在火海中厮杀,那是郝今鹤和夏侯仪。 左边,代表官府的小人们干掉了所有对手,正在打扫战场。 右边,一个转圈圈的舞者踢死了光头大汉,整个战场上,再无站着的敌人。 而慈云山上,不知何时,长出了无数触手,仿佛是美杜莎的蛇发,俯视着整个战场,虎视眈眈。 线条稍纵即逝,那是诡谲赋予他能看清世界本源的能力,也是看到其他诡谲的本事,可越是这样,他越是心惊胆跳。 慈云寺已被诡谲完全占据,是不是代表着老和尚觉弘圆寂了? 想到这,他的心中一阵绞痛。 因为,无论这个世界有多少人、他有多少朋友,老和尚才是他的同乡呀。 那种被抛弃的孤独感涌上心头,顿时就觉得喘不过气。 夏侯仪踏星而行的能力,对于重伤的郝今鹤简直就是降维打击,虽然今夜无星无月,但夏侯家踏星之术,早已千锤百炼,毫无破绽。 郝今鹤两次装作伤重不治,夏侯仪却不慌不忙,不缓不急,只是远远望着。 “你赢了。” 郝今鹤坐在地上,也不管地面上几根烧红的屋梁,被他一屁.股压得粉碎。 夏侯仪淡淡道“郝帅天下英才,仪不敢造次,还望见谅。” “你此番拿我的人头回去,可以加官晋爵了吧?” 夏侯仪摇了摇头“要当上副殿主或者殿主,仪能力不足,只能慢慢熬资历。至于郝帅的人头,待上面验明正身后,仪便会收拢郝帅的尸首,同葬一块。” 郝今鹤盯着他,似乎在辨别他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话,可对方脸色平静,没有任何情绪流露。 “大奸似忠,大忠似奸。”郝今鹤摇了摇头,道“你此人我看不透。算了,慈云山已毁,天下再无武朔镇和铁血军了。” 他举起右掌,苦笑了一声“看来,老伙计,要你送我一程了。” 说罢,右掌下压,打在自己额头之上。 一代枭雄,就此殒落。 夏侯仪呆呆看着,不知多久,方才走了过来。 他扳过郝今鹤的尸体,正想低头察看,没料到,尸体腹内猛地撕裂,一根黑色物体直窜他的左眼。 同一时间,天上传来一声怪笑“好图!” 咦? 惊疑声中,夏侯仪冲天而起,星光不断在脚下显现,快速避过了那根黑色物体的突袭。 那根黑色物体追之不及,猛地一缩,已将郝今鹤的尸体拖进了地底。 轰隆! 慈云山地界,猛然响起一声巨响。 方圆十余里,同时地陷。 殷单三人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不约而同跳了起来。 惊呼声此起彼落,人仰马嘶,除了固基境以上的高手,其他人都不由自主摔落马下。 所有人惊愕地发现,地上长出了无数黑色藤蔓,就像千百根触手似的,每攫住一个人,就将其往地底拖下去。 啊!!! 惨叫声接二连三响起,被拖走者毫无反抗能力,转瞬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镇魔卫千户铁元忠站在一棵树冠之上,脸色煞白,嘴里喃喃道 “好大一头诡谲呀!” 第六十九章 滁州城诡谲施虐,夏侯仪暗算害人 知府梁玖安自从察觉慈云寺上方有一根巨大黑色长物时,心中有隐隐觉得不妥,诡谲刚一出现,他已经第一时间反映过来,破轿而出,不再顾及儒雅形象,须发皆惊,发了疯似的往城外就逃。 他逃得快,其他人可就惨了。差役们在通判陈庸奇带领下已接近了城寨,地面突然陷落,顿时摔倒了一大片。陈庸奇也是知机得很,马上跃上了屋顶,却见眼前尽是巨大的黑色触手,不由得手脚冰冷。 一根触手直直向他拍来,陈庸奇长剑挥舞,在触手上炸开数个大洞,可触手却浑然不觉,一把卷住了他的右腿,径自往地底就拖。 陈庸奇吓得魂飞魄散,两下将触手斩断,在半空中凌空飞跃,尽量不与触手接触。 他也不管其他人的拼命叫喊,一心只想逃离,逃亡之时,眼角旁光瞥处,却见刚才还在发疯的大个子,此时却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丢了魂魄似的。 大个子的头罩已经被撕烂,露出了真容,竟是个满脸长毛的古怪男子,怪不得要遮住头脸了。 陈庸奇眼看就要逃出生天,猛地里,一根触手伸出,搭在了他的左脚。 啊!!!! 在他的惊呼声中,瞬间没了踪影。 西面逃出生天的官衙中人只有知府和同知二人,东面也差不多。触手破地而出,钱监大人那顶专属轿子立马被撕得粉碎。 范礼也算了得,轿底有异响时他已察觉,在触手触碰到轿子的时候就已经冲天而起,避过了一劫。 可他的亲随和轿夫就惨了。 那些经过专门训练的轿夫们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他们刚想逃离,可仅仅通窍境修为,哪里躲得过,八根触手齐唰唰笔直插入了这些人的腹中,在他们凄厉的叫声中,悉数带入了地底。 亲随们更为不堪。欺负普通人,他们全是一把好手,但面对高级诡谲,这些人就是送菜,未等他们舞动武器,就已经全部在地面消失了。 “蝶舞,快逃!” 宫廷乐队的唢呐手震惊之余,还不忘喊了女舞者一声,可女舞者就像是没有听见似的,怔怔的毫无反应。 一根触手向她拍了下来,她轻抬螓首,却是不闪不避,眼看就要被拍中,笛手一把将她推开,可他自己却被狠狠拍中,立时被拍进了地里,变成一堆肉泥。 啊! 当笛手活生生变成一具尸体后,蝶舞的瞳孔这才有了聚焦,她看着那具已经不能辨认的尸体,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声。 “快跑呀!” 唢呐手将她狠狠抛向了空中,蝶舞就像是一只跃舞蹁跹在夜色之中的漂亮蝴蝶似的,让人心神迷醉。 “好美呀!” 宫廷乐队的队员们都放弃了抵抗,呆呆地看着这只美丽的蝴蝶。他们都是乐痴,只有在音乐的世界里才能找到共鸣,而蝶舞就是他们共同的心灵结晶。他们将这个白痴一般、完全没有其他意识但却有极高舞蹈天赋的小女孩培养成最顶尖的舞者,可以说,蝶舞就是他们共同的灵魂。 触手穿过了他们的身体,洒下了遍地血花,斑斑血迹,点缀在每一片地方,构成了一幅最美的血画。 蝶舞在半空中轻巧翻动,低头时,看见了那幅由乐手的鲜血组成的血画时,心中不禁一动,竟在空中翩翩起舞,如同瑶池仙子,数根触手从四面八方分头袭来,蝶舞轻摇舞动间,以间不容发的姿势一一避过。 在那一刻,她闭上眼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所有危险,对于她来说,不过一阵风吹过罢了。 一个身披轻纱的绝世舞者,赤足如雪,在数十根触手中如同飞燕游龙,跳出了一支绝舞。 要是平日里,乐鱼当然会看得很沉醉很激动,不过今晚不行,他要跑路。 起码跑得比别人要快。 与城寨里的倒霉蛋对比,缇骑们是骑着马来的,而且,离城寨还有相当距离。故此,触手发动的时候,大部分缇骑还是逃过了一劫。 后面惨叫声连连,乐鱼是头也不回地跑得飞快,他还在感叹自己飞毛腿时,却见前面有三个人比自己跑得更快更早。 “好你个殷单,你们是早有预谋了吗?” 乐鱼又气又急,难道殷单这厮长了天眼,就连有诡谲也猜到了? 刚出现的诡谲等级起码三级,区区一个州的镇魔卫根本不够看,起码要南镇抚司的都指挥使才有可能镇压,如今别说他们这些小小缇骑,就连他们的老大铁元忠,也早已跑得没影了。 “好美味的本命图,别跑呀!” 诡谲那让人牙酸的声音再次从后面响起,它的目标,竟是如今城里最强者,夜行司太清殿行走夏侯仪。 夏侯仪的本命图【北斗七星图(绿)】是天灵图中极为罕有的星图,要是能得到这幅本命图,诡谲的实力就会飚升。为了擒杀夏侯仪,最大最粗的一根藤蔓就像是一条巨蟒般紧随其后,那不可一世巨大的压力让所有幸存者全都瑟瑟发抖。 夏侯仪被追得快要疯了,今晚连续星闪多次,早已到了真元枯竭的境地,如今诡谲锁死了他,叫他如何不急。 殷单跑得飞快,通窍境七阶修为,在镇魔卫里不上不下,但他心思转得最快,在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先逃了,如今遥遥领先,眼看前方就是居民区,城里的百姓都已经被惊动了,他们爬上屋顶向这里眺望,只有能逃进人群之中,自己的命就保住了。 “镇魔卫有令,三级诡谲害人,所有百姓速速离开滁州城。” 人未到话先至,他不敢保证所有百姓都能听到这句话,起码救下多少是多少,至于不信邪的人,那就自求多福了。 听到他的喊声,人群中立刻骚动了起来,不少人早就被今晚城寨里的厮杀声、大火吓坏了,如今天空中出现无数黑乎乎的触手,眼尖的早已收拾东西,拉着老婆孩子逃得远远的。 殷单有一种预感,身后那头诡谲是成长型的,如今吸收了那么多修士的本命图,其中必然就有玄灵图,当它吸收的诡谲越多,那么,它就越有可能成为极其强大的存在,到时候,滁州城还存不存在,难说。 正在此时,他的身后,响起一个男人带着歉意的声音 “抱歉,麻烦你帮我挡一下那条触手,感激不尽。” 殷单还没来得及拒绝,身体一紧,已被人往后扔去。 在南宫选和于吉的惊叫声中,殷单已被一根巨大的触手卷了个严严实实,拖进了黑暗之中。 第七十章 坑杀贺均南,重返慈云寺 眼见殷单失陷,南宫选咬一咬牙,正想去救,却被于吉一把拉住。 南宫选语带哭腔“大人,大人被抓走了,难道不救了吗?” 于吉沉声道“顾着自己吧,大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两人瞧着渐渐消失的触手,心也一下下沉了下去。 同样的,殷单看着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光明之中,也是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这根触手,根本不是他能抵御的。 忽尔,他瞧见一众同僚眼里的嘲弄之色,不禁恼怒不已,顺手就解下了腰间的绞索。 -----你们这群王八蛋,老子死也要拖一个下来垫背! 绞索从黑暗之中甩了出来,刚好套进了其中一人腰间。 “殷单,我艹你姥姥!” 那人惊惧万分,拼命用刀去割那绞索,可镇魔卫的绞索哪是这么容易割断的,只不过一眨眼的工夫,那人就带着凄厉的叫声也被拖进了黑暗中。 于吉高声道“贺大人,你为了救殷大人舍生取义的精神,我们一定会谨记的。” “于吉,我艹你姥姥!” 啊啊啊!!! 不提于吉他们逃出生天,殷单只觉得身子被一股巨大的拉力不断往后直拉,身体上上下下,被尖硬无比的岩石刮得疼痛不已,鲜血直飚。 砰! 脑袋重重磕在石头上,疼得他差点晕了过去。 心念一转,如今自己被触手缠着,干嘛不缩起来,减少被撞的部位呢? 他连忙将自己蜷缩了起来,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把头埋在触手之上,那触手遍布黏液,滑腻肮脏,殷单只觉得自己靠着一头巨大的鼻涕虫似的,恶心不已,但为了保全性命,也顾不得其他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眼前一亮,人已经离开那个逼仄、狭窄的地下空间,来到了一个空旷宽敞的空间,不禁心中大喜。 啪! 触手将他狠狠扔了下来,疼得他龇牙咧嘴,可他第一时间不是喊疼,而是拼命呼吸,要是再晚几十秒,他的肺就要爆炸了。 半晌,他才慢慢恢复了意识,抬头一看,眼前佛陀宝相庄严,周边四大金刚凶神恶煞、怒目圆睁,原来此处正是慈云寺大雄宝殿,诡谲的老巢。 “呵呵,又来了两个镇魔卫的狗子。” 旁边有人不阴不阳的说道。 两个? 殷单低头一看,他的右手紧紧系着绞索,而绞索的另一头,则绑着一具肢离破碎的尸体。那具尸体脑袋没了一半,脑浆汩汩流出,双目圆瞪,死得不能再死了。 哇! 殷单吓了一跳,慌忙把绞索扔了。 这货是谁呀? 他脑袋被磕过后思维速度慢了不少,好一会儿才想起原来是贺均南这个倒霉鬼。 自己靠着触手的保护躲过了岩层的摩擦,可贺均南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是被殷单用绞索死死拽着,在地底和山体内部不断穿梭,身体早已被磕成了一堆烂肉。 仇人已死,殷单没空理会,他抬起头,打量着周边一切。 周边已经有不少人,大概二十来人,除了还有两名缇骑外,就是官衙和钱监的人,还有几个城寨里的人。 刚才说话的正是高大铁匠熊离。 其他认识的还有通判陈庸奇,宫廷乐队的鼓手、锣手以及唢呐手,而令他瞳孔收缩的还有一人 虎妖古虓。 不过虎妖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也不往这边瞧,他低着头,也不知还有没有失心疯。 其他人也离得这个疯子远远的。 殷单没理熊离的冷嘲热讽,他如今只想逃离这个魔窟,可看到眼前这些人都是没了心气的样子,就猜到了难以逃生。 果不其然,往窗外看去,数根粗壮的藤蔓正绕着大殿不断转圈,恍如巨蟒。而且,瓦顶上面也传来嘞嘞之声,可想而知,头顶也是封住了,可以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天上地下,无路可走。 插翅难飞。 众人刚才虽然厮杀连连,但如今身陷魔窟,早已没有了心气,皆是三五成群,冷眼旁观。 殷单与另外两名缇骑不熟,那两人却主动走了过来,拱手道 “属下见过殷大人。” “你们是?” “属下李祥。” “属下周钧明。” 官大一级压死人,殷单是名正言顺的小旗,而他们两人是最底层的缇骑,自然以殷单马首为瞻。 虽然,那两人不怎么看得起殷单。 “溱州来的?”殷单没有客气,在这险恶的环境中,还是先摸清底细,要不然,出卖自己人的大多就是自己人。 李祥道“属下是随唐苏唐百户来的,如今在右司门房。” 殷单轻轻点头,在右司门房,那就是苏玉娘的手下了。不过,这小子拉出唐苏的名字,是生怕自己会害他吗? 周钧明则道“属下也是苏总旗的人,前几天刚添补空缺。” 看他的样子,一脸懊恼的样子。 也是,还真够倒霉的。 殷单默不作声点了一下头。 这两人他都从乐鱼的嘴里听说过,李祥是铁元忠的眼线,出卖溱州镇魔卫、杀害左千户他也有份。周钧明在灭伏龙镖局中也有上好的表现,很多人不愿意杀小孩,他动起手来那是嘎嘎乱杀,为伏龙镖局的覆灭立下了汗马功劳。 周钧明道“大人,诡谲抓咱们是什么意思?” 对于诡谲,除了夜行司之外,镇魔卫是最有发言权的,听到他的询问,其他人也不禁停止了交谈,偷偷瞄了过来。 ------嘿,老子可不会问什么答什么。 殷单无奈道“我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可能这头诡谲良心发现吧。” 离嗤笑一声,“废物狗子。” 周钧明大怒,拔刀道“你说啥,够胆子再说一次。” 李祥则没有作声,他也是镇魔卫的老人了,自然不会相信殷单的那一套说辞,而刚才看着殷单拖着另一名小旗的尸体上来,他就对殷单起了防范之心。 贺均南不是死在诡谲的触手,而是被绞索生生拖死的。 一想到这,他就想尽量离得殷单远远的。 各方心怀鬼胎,只有一个愣头青周钧明拔出了绣春刀。 熊离也不惯他,右手甩了一个棍花“你们毁我城寨,那我就先送你们上西天。” 战势,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地面再度响起震动之声,触手拔地而起,惊得所有人连忙纵身跳开。 一个昏迷的少女,被狠狠扔了下来。 “蝶舞!” 三名乐手惊声叫道,快步抢出。 第七十一章 蝶舞昏迷,熊离发疯 蝶舞双目紧闭,兀自昏迷不醒。 鼓手急急道“大哥,她咋样了,是不是受重伤了?” 众人这才发现,鼓手的双眼眼球破碎,原来已经瞎了。 唢呐手用手轻搭蝶舞的腕脉,半晌,才吁出了一口气“她没事,只是脱力罢了。” 鼓手、锣手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他们全都将生命奉献给了音乐,早已如同一家人,而收留了蝶舞之后,这个蝴蝶一般的舞痴就是他们生命和家庭的延续,只要是为了她,他们就算是献上生命也情愿。 触手扔下蝶舞后就再度消失在了地面,只留下了一个大洞。 众人皆知从洞里就能离开,可谁也不敢,在洞里没有腾挪移动的空间,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众人皆是修士,谁都不想死得那么憋屈。 殷单冷眼旁观,除了压低修为的疯子古虓外,通判陈庸奇和蝶舞是众人中修为最高的,皆是固基境。 蝶舞的本命图更是让他眼前一亮。 【彩蝶花舞图(白)】一簇盛开的蓝雪花上面,一只七彩蝴蝶正在翩翩起舞。 眼见蝶舞无虞,鼓手低声道“大哥,不如我为你们引开那头诡谲,你带蝶舞离开。” 唢呐手摇了摇头“不行,此处乃是慈云寺本山,我们就算逃得出大雄宝殿,又能躲哪里去?” “那咱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蝶舞死在面前吗?”鼓手急了,由于激动,他的眼窝里流出来血水,染红了脸庞。 他的声音太大,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通判陈庸奇站出来道“本官不管你们有什么念头,全给老子打消。要是引来诡谲的注意,我扒了你们的皮。” 蝶舞昏迷,他就是在场所有人实力最强的那个人,鼓手本想还要反驳,却被锣手一把捂住了嘴。 “别招惹他们,免得害了蝶舞。” 听到牵涉蝶舞,鼓手这才闭上了嘴,可他兀自不服,双耳竖起,仔细搜寻陈庸奇的脚步声。 陈庸奇走到大殿正中,见上面端坐一名枯瘦的老和尚,须白俱白,面目却被耳垂全部遮盖,不禁大皱眉头。 众人早就注意到殿中的老和尚和四名精悍汉子一动不动,实是诡异至极,可谁也不敢撩拨,以免引起诡谲的注意,可呆了那么久,诡谲却一点下文都没有,他已是按捺不住,只是来到老和尚面前,寻找蛛丝马迹。 “你们谁见过这个老和尚?” 没有人应你。 “你,”陈庸奇指着熊离,“你在寺下住了那么久,见过这个老和尚吗?” “没有。”熊离没好气的道。 “那么,这四个人呢?其中一个还有你们铁血军的刺青标志。” 陈庸奇一一指向四名端坐椅中之人。 “......”熊离看着那个非常陌生,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一个字,“冯......” 接着痛苦地跪倒在地,拳头狠狠砸着自己的脑袋“我不认识,我不认识。” 陈庸奇作为通判,对于诡谲的手段也了解一二,见熊离如此痛苦,心里有了一丝猜测。 “那你们呢?见过没有。” 问的是城寨里其他的人。 毫不意外,这些人也表示从来没有见过四人,只不过,他们的表现没有像熊离那么痛苦。 陈庸奇心忖是因为太熟悉,所以被诡谲剜掉了记忆,才痛苦的吗? 忽然,有人低声道“我好像听说过这四个人。” “哦?”陈庸奇和熊离同一时间看向那人,熊离的目光瞬间变得血红,就像想吃人似的。 那人是官衙里的其中一名捕头,姓张,他见那熊离择人而噬的目光,吓得倒退了一步,连话也吞了回去。 “滚开!别吓唬人。” 陈庸奇伸出右手,拽着熊离的衣领就狠狠甩了出去。 “说吧,有我在,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张捕头定了定神,这才道“通判大人有所不知,您三年前才来的滁州城,有些事情自然不清楚。大概八九年前吧,朝廷灭佛,当时慈云寺的主持叫做觉弘,长眉白发,我瞧过一眼,与上面坐着的那老和尚有几分相似。” 陈庸奇怒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打什么哑谜。” 张捕头慌了,喃喃道“过了那么多年,眼前的老和尚又遮住了脸面,属下根本不敢确定。” 陈庸奇也知强人所难,哼了一声,道“那你继续说。” “后,后来,慈云寺分给了北面来的铁血军一伙,当时他们带头的就是这位,这位冯骥将军。这回我没有记错,一定是他。” 张捕头言之凿凿,可他一说到冯骥的名字时,城寨里的那几个幸存者忽然间眼睛变得血红一片,吼声连连,各持刀剑,扑了上来。 他们状若疯虎,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唢呐手和锣手连忙将蝶舞和鼓手移到墙角,凝神戒备。 陈庸奇却早有准备,右手一伸,已捏住了熊离手中的熟铜棍。 “把其他人全杀了,只留下此人就行。” 张捕头和其他几名差役回过神来,拔出佩刀,迎了上去。 李祥低声问道“大人,咱们要不要帮忙。” 殷单回道“先保存实力,再图后计。” “喏!” 镇魔卫与官衙不对付,自然不会出手,张捕头等人在付出了三条性命后,终于将城寨里的所有人都全部干掉。 殷单暗暗开心,他是最希望其他人都打个你死我活,他好混水摸鱼,最主要的是,他还要向老和尚请教一件事。 要是老和尚没有迷失的话。 陈庸奇卸掉熊离的熟铜棍,张捕头连忙捡起殷单扔掉的绞索,将熊离捆了个严严实实。 嗬,嗬!! 熊离不住咆哮,仿佛一头失去了理智的野兽。 陈庸奇将他一脚踢翻在地,道“继续说。” “喏!”张捕头应道,“冯骥将军和当年的知府大人交接了慈云寺的手续,这是属下亲眼所见,作不得假。后来,鹰眼帮的正、副帮主就带着人找上了城寨,也就是这两人。” 张捕头指着其中两人道“关力、何霸,鹰眼帮的正副帮主。” “嗯。” 张捕头继续道“城寨里自从多了鹰眼帮后,他们又三日一小打,五日一大打,为了调停他们的纠纷,我也去过好几次,直到第三批人的出现。” “流民?” “是的。也就是这位,流民的老大,闰水。” 张捕头一一辨认,他没有被诡谲洗脑,自然记得清楚。 陈庸奇走到冯骥面前,俯下身子,仔细瞧了半晌,猛地一伸手,揪住了冯骥的头发。 啪啪! 连扇了两个巴掌。 第七十二章 慈云寺骤起内讧,陈庸奇杀人如麻 眼见陈庸奇糟塌冯将军,熊离的眼睛更加血红,怒火更盛,他挣扎着扑向对方,可身体被绞索缠住,才动了两步,就倒在了地上。 “心疼了吗?”陈庸奇饶有趣味盯着熊离,“就算是洗掉了脑子,还能记掉原主人,这狗,可真乖。” 他肆无忌惮,惹得人人侧目。 锣手吐了一口唾沫,恨恨道“该死的狗官,怪不得官衙乌烟瘴气了,全是这群虫豸。” “噤声。”唢呐手连忙捂住他的嘴巴。 对于兄弟们的怨言,他也是无可奈何。 如今天下失衡,奸党在朝,他们这群爱好音乐的人要是隐居山林,却没有谋生的本事,怕不会被饿死。投身富绅,又会被当作禁脔,别说蝶舞,就他们这些男人,也很难逃脱魔掌。故此,只有托身朝廷,挂个宫廷乐队的名称,才能继续他们的喜好。 可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也见惯了这些蝇营狗苟之事,只能装作看不见罢了。 也是为了生存,才甘心当钱监大人的马前卒。在诡谲袭来之时,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已经抱了死志。 既然无法改变黑暗的世界,那只能选择逃避。 陈庸奇将邪火全部发泄在眼前的四名高手身上,拳打脚踢,直到自己气喘吁吁才住了手。 四名固基境高手却像是泥塑神偶般任人侮辱、捶打,既不反抗又不喊痛,只不过人人鼻青脸肿,哪里还像个一帮之主。 打得累了,陈庸奇扫了场上一眼。 三名缇骑抱团,为首的正是衙门的头号眼中钉,殷单。不过,此时动他们的话,必然会惹起缇骑们的联手,不好收拾。 众所周知,三名缇骑就能组成一个三才阵,上回也是靠这个阵才擒下古虓。 陈庸奇虽是固基境,但自问要破掉三才阵还是要费一番工夫,于是,便将目光移开。 张捕头他们是自己的基本盘,也不能动。 城寨的人已死光了,只剩下一个发了疯的熊离,而角落里的那个怪人,散发着一股道不清说不明的煞气,也不敢动。 那么,只剩下那群乐手了。 陈庸奇主意打定,来到了乐手们的跟前。 锣手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他,鼓手则后知后觉,他也“看”向了陈庸奇的方向,两个空洞洞的眼窝里充满着惊惧和慌张。 “你,去门前探路。” 陈庸奇指着锣手。 “凭啥?”锣手毫不示弱。 唢呐手也一把拦住了陈庸奇“陈大人,我们是钱监的人。” “哈哈,”陈庸奇皮笑肉不笑道,“如今大家都身陷险境,自当同舟共济,本官作为这儿官职最高之人,自然有责任担起大旗,请各位配合。” “放屁!”锣手怒道,“你手下大把人,凭什么安排我们。” 这话不说还好,刚说完便惹恼了张捕头等人。 他们各持兵刃,不怀好意全围了上来。 “我们大人说了,你想干得干,不想干也得干。” 张捕头杀了那么多人,早就与陈庸奇站在同一阵线了,要是此时退缩,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锣手和唢呐手猛地站了起来,死死地盯住张捕头等人,倒把他吓退了两步。 “大人,此人敢顶撞你,我看他与城寨的人必然有勾结,请大人允许我等将他围捕,以儆效尤。” 殷单与其他两人退到墙边,低声道“愚蠢。” 周钧明一怔“大人,你在说谁愚蠢?” 殷单道“乐手是钱监的人,陈庸奇敢对钱监的人动手,难道就不怕钱监事后泄愤吗?这些差役,还敢为虎作伥,愚蠢。” 李祥心凉了半截“大人,你的意思是,陈庸奇想把在场所有人都干掉?先杀了乐手,再干掉咱们,最后把差役们杀人灭口,那就没人知道他做了什么了?” 周钧明不解道“不会吧,他哪来的胆子。” 殷单却是点了点头“在这种环境下,他一个固基境逃生比咱们都有利,他的第一步是先让乐手们探路,只要找到出口,死多少人都没所谓,至于咱们,他根本不用亲自动手,诡谲就能搞定咱们。” 他越是分析,李祥两人越是心寒。 这些大人物们,真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陈庸奇无视锣手二人眼中的怒火,冷冷道“如今我等被困围城,就须自救,尔等拖拖拉拉,莫非与诡谲有何瓜葛?” 唢呐手气得双手发抖“好大一顶帽子,我还说你是诡谲的帮手,就想干掉咱们所有人呢。” 他看向殷单三人,大声道“如今唇亡齿寒,陈庸奇是右相的人,我等是左相的人,要是你们坐视他将我等一个个杀死,下一个就是你们了。要不咱们联手,先将他干掉,再逃出生天,如何?” 他的提议极具诱惑力,李祥和周钧明不禁同时看着殷单。 “我拒绝。” 出乎两人意料,殷单想也不想,一口拒绝。 陈庸奇哈哈大笑,伸手就去抓锣手。 锣手眼见缇骑们不肯出手,心里已凉了半截,不禁大吼一声,锣棍敲在了铜锣之上。 另一边,唢呐手同时出手,唢呐放在嘴边连吹几下,立时发出数道音波,猛地撞向陈庸奇。 锣声和唢呐同时响起,大雄宝殿内所有人心神皆是一震,殷单脸色通红,一口鲜血涌上了喉头,差点吐了出来。 哇! 李祥和周钧明同时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三名缇骑尚且如此,其他人更是不堪。 差役们除了张捕头尚能强撑着不倒下,其他修为低了一点的悉数被伤了心脉,跪倒在地,捂着胸口,痛苦不已。 陈庸奇强行压下翻涌的血气,他也没有料到,对方的破阵乐如此厉害,看来,上回截杀袭击者的时候,乐手们根本没有使用全力。 他又气又恨,自己稍一松懈就差点阴沟里翻船,眼看对方又要发动音波,他不假思索,倏地一跃而前,左右手分别击中锣手和唢呐手。 两条人影就像炮弹般直冲向门口。 轰! 撞破了大门,撞在了门外不断游走的触手上面。 啊!!!! 四条触手分别攫住两人的手和脚,轻轻一拉,锣手和唢呐手顿时被撕成了两片。 瞎眼的鼓手听着两人凄厉的叫声,眼一黑,昏了过去。 第七十三章 殷单问话老僧,和尚诡谲不分 李祥和周钧明压下躁动的心脏,才从音波的余蕴中恢复过来。他们在后面看着前面那个年轻人,心里无来由升起一股寒意。 要是刚才是自己拿主意的话,必定同意与唢呐手联盟了,毕竟,弱弱联手,才有可能打败强者。 可殷单一口拒绝了。 他早就看出来了,唢呐手两人根本就不是陈庸奇的对手,这是多么冷静的判断力,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 未来可期。 周钧明心底有了打算,出去后,一定要巴结好这位殷大人,这肯定是一条大腿。 唢呐手两人的死也让陈庸奇冷静了下来,看来,诡谲封死了出路,要另辟蹊径才行。 他将目光投向了缇骑三人组,在殷单身上停留了几秒。 噌,噌。 森冷的目光让李祥两人不由自主拔出了绣春刀,死死地盯着陈庸奇。 “你,很好。” 陈庸奇的话让两人摸不着头脑,殷单却道“大人,见笑了。” 他回头道“两位,陈大人不会对咱们动手的,放下刀吧。” 两名缇骑将信将疑垂下了刀,却没有收刀回鞘。 陈庸奇一点都不在乎,他沉声道“你可有办法离开此地?” 殷单笑了笑“我问问。” 问问? 陈庸奇差点抓狂,老子这么随口一说,你还真敷衍呀。可他没有想到,殷单当真就问了。 “呃,老和尚,能不能放咱们离开?” 殷单抬起头,煞有介事看着老和尚,语气温和,就像是一个学生在问看门的大爷,能不能放他出去逃课似的。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殿内忽然传来一把苍老的声音“你想离开吗?” 老和尚一开口,吓得李祥两人连刀都拿不住了,屁滚尿流跑开了十几米。他们刚才一直就站在老和尚的旁边,没想到这不是死人。 陈庸奇脸上也是阴晴不定,他走到鼓手的旁边,只要他愿意,就能用最快的速度抓起鼓手扔向老和尚。 殷单回应道“是呀,要是大师能让在下离开,以后必定为佛爷镀上金身,以谢过大师襄助之恩。” 老和尚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就算我肯放你走,你也走不了,我也走不了,大家都走不了。” 殷单皱了皱眉头“此话何解?” “它被喂养了,如今我已压制不了它,只能自求多福。” 听到走不了,陈庸奇急了,急急道“谁被喂养了?大师,只要您救我出去,我愿献上万贯家财,就算这辈子吃斋信佛也行。” 觉弘大师沉默不语。 陈庸奇见那大师与殷单商谈甚欢,自己一加入马上就住了口,不禁恼羞成怒。 “大师,本官可是滁州城通判,官拜六品,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觉弘依然不理不睬。 陈庸奇向张捕头打了一个眼色。 张捕头也是玲珑人物,他揪起一名差役,道“去,去教训一下老和尚,给通判大人出气。” “我?” 那差役差点就站不住了。 “快去!” 张捕头也不客气,一脚踢在差役的屁.股上,后者踉踉跄跄扑到了几案前。 老和尚坐在几案上面,就好像是一尊亘古不变的佛像似的,静静的看着他。 “该死!” 那差役感受到身后两道杀气重重的目光,登时就慌了,他取出单刀,恶狠狠的道“今日,我不管你是人是妖,先将你的手掌剁了。” 说罢,举刀斫落。 陈庸奇一直盯着殷单的手,只要他敢出手拦截,那自己就先将其拿下。 他怀疑是殷单或者是什么人用腹语制造出来的声音,这么拙劣的手段,可不能给他骗了。 要不然,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在滁州城混。 刀势如浪,差役那一刀用尽了全力。 不成功便成仁。 出乎陈庸奇意料之外,殷单冷冷旁观,丝毫没有出手的打算。 ------难道,这老和尚真的没死? 陈庸奇心中嘀咕,再看那差役,撕心裂肺的喝声中,刀锋狠狠斫在了老和尚的脑袋之上。 没有意料中的刀劈入肉的声音,众人惊讶地发现,老和尚的脑袋仿佛水波般微微荡漾,这凶猛的一刀,就像是砍在了水面上似的。 差役只觉得全身发抖,头皮发麻,汗毛全部竖了起来。 他惊叫一声,扔下单刀,刚想纵身跃开,却见老和尚胸腹大开,里面几无内脏,只有一根根黑色管子在不断游走,顿时魂飞魄散。 “大人,救我。” 未等他喊出来,那此黑色管子飕地一下,化成无数黑色触手,卷在了差役身上,毫不客气地将他往肚子里一拖。一个大活人,将近百来斤的壮汉身躯,就这么一瞬间化成了齑粉,消失得无影无踪。 吞掉差役后,老和尚的肚皮又关了起来,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似的,要不是差役的单刀还留在那里,所有人都以为,刚才的只是一场噩梦罢了。 殷单近在咫尺,豆大的汗珠汩汩流下,寒意从尾龙骨升起,直冲天灵盖。 他比其他人更害怕的地方,就是他的身上也有一头诡谲。 眼前的老和尚觉弘,哪里还算是一个人,根本就是诡谲里面寄生着觉弘的意识罢了。 他尚且如此,其他人更是不堪,张捕头惊叫一声,已吓晕过去,其他差役也是吓坏了,有两个直接跳进了地底的深坑之中,还有两人跳出了窗子,四散逃亡。 陈庸奇也是惊魂未定,他的目光不停地在窗子和地面逡巡,只要差役们找到出口,他就赶紧逃生,他可不想,沦为诡谲的食粮。 片刻间,窗外响起两声惨叫,那两名差役看来已经死了。再过了一会儿,地底下面也扔上了两颗人头,死者眼睛暴突,似是死前受了极大惊吓似的。 门口、窗户、地底,都有诡谲的触手,陈庸奇的心,终于沉到了谷底。 这回,真的是插翅难飞了。 殷单定了定神,咬咬牙,道“大师,你刚才说喂养诡谲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谁在喂养你身上的诡谲?” 觉弘似乎摇了摇头“不知道,就在昨晚,山下打起来的时候,有人无声无息潜了进来,撕掉了一幅本命图后,扬长而去。贫僧体内的诡谲闻着味道,就在贫僧还没来得及出手的时候,将一头新出生的诡谲给吞了。如今,贫僧已阻止不了它,只有在它准备伤害你的时候,先将你带上来,可贫僧控制不好,就多带了一些人上来,要是让你觉得困惑的话,贫僧向你道歉。” 第七十四章 殷单借刀杀人,老僧血洗佛寺 “来人是谁?” 殷单语气平静,可眼里爆发出无穷恨意。 此人手段狠辣,竟置全城百姓性命于不顾。 “贫僧不知,此人聚花境修为,敛息术修至顶峰,连贫僧也瞒过了。” “待贫僧发觉时,此人已逃之夭夭,不知去向。” 觉弘的声音不带半点感情,仿若机械人一般,殷单心知肚明,老和尚的身体早已被诡谲同化,可他却懵懂不知。 “我会找着此人,为慈云山和城寨报仇雪恨的。”殷单道,“可如今诡谲封了所有出路,大师能否网开一面,放咱们离开再说。” 其他人听着他们的对话,虽然觉得意外,可还是竖起了耳朵,只要老和尚肯放人,他们必定马上溜之大吉。 觉弘沉吟了半晌,道“对不住,贫僧与它沟通过了,它不肯。” 听到老和尚这样说,陈庸奇再也按捺不住,指着地上躺着的蝶舞,涎着脸,大声道“大师,既然您有办法带我们上来,肯定也有办法送咱们离开,对不对?是不是需要什么祭品,看,这里有一个处女,要不可以奉献给您。” 此时鼓手刚好醒来,听到陈庸奇要把蝶舞送出去当祭品,不禁急了,怒吼道“你无耻,蝶舞是钱监的人,你要是敢玷污了她,钱监饶不了你。” 陈庸奇冷冷道“死瞎子,你能活着下山再说吧。” 一众差役也跟着起哄,磨拳擦掌就要上来拉走蝶舞,急得鼓手双手乱甩,因心情激动,眼窝里不时渗出血水,更显恐怖。 对于这场闹剧,老和尚不慌不忙的道“贫僧早已立誓,这辈子不再沾染女色,施主们不必如此。况且,诡谲没有性别之分,献上处女与否,对它而言没什么差别。”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和尚,说吧,你想要我们怎么办?” 陈庸奇暴怒不已,在殿中踱来踱去,怒意遍布全身,将本来就坑坑洞洞的地面踩得碎石四溅。 他转过头,看着殷单“小子,要是你能带我离开,我保你一生富贵。” 殷单当然不会相信这种人的画饼,不过还是礼貌回应道“大人国之栋梁,当然不该陷于此地,待我再问问,就要大师给个章程,如何?” “快去!”陈庸奇不耐烦道。 他有些后悔,没有带偃师出来,要是他在的话,自己的生存机率起码多了五成。 每当想起那个藏在黑暗角落里的男人,他的心里,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算了,不想了,他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盯着殷单。 要是这家伙耍什么手段的话,第一时间就先废了他。 这家伙,竟然与慈云寺的和尚有勾结,就这一条,就够他死十万次了。 殷单走到觉弘的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大师,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说。” 觉弘回道。 众人见殷单态度友善、情绪稳定,心里又不禁升起了希望 难道他真有办法离开? 殷单轻声道“大师,能不能把这里所有人都杀了?” 一句话,石破天惊! 他问得轻轻松松,就像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似的,可落在众人的耳朵里,却不啻于一个轰天雷爆炸。 这厮,想杀了所有人? 李祥惊道“大人,你在说啥?咱们是同僚。” 周钧明亦道“对呀,大人,您莫非也被诡谲上了身吗?” 在这一点上,他说对了,殷单的身上,的确藏着一头诡谲。 陈庸奇也是又惊又怒,狂吼一声“小子,你找死!” 说罢,身形前冲,转瞬间佩剑已落在手中,剑尖直指殷单后心。 他不能再让殷单存活于世上。 殷单翻身躲过,急急道“大师,我的秘密已泄,这些人全是知情者,要是不杀掉他们,我宁愿死在你的手中了。” 当觉弘展露他空空如也的腹部时,殷单多了一分猜测觉弘的意识同样在被诡谲蚕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而当觉弘的意识彻底消失后,大雄宝殿再也不是他们的安全屋,而是葬身之地。 故此,他必须先利用觉弘解决殿内这些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里只要有任何一个人逃出去,他与觉弘的对话就会泄露,他勾结和尚,操控诡谲的罪名必定随之而来,他就算是有十张嘴都解释不清楚,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对不住,各位。 留在这里的,除了蝶舞,全员恶人。 干掉他们,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而蝶舞和鼓手,也是对手。 殷单勉强避过陈庸奇的一击,但后者比他高了一个大境界,更何况正处于盛怒之际,出手毫不留情,剑尖对准殷单的咽喉就直刺进去。 殷单毫无办法。 “大师!” 他已经豁出去了。 “唉!” 一声长叹,悠悠传出。 觉弘腹腔再度打开,一根黑色藤蔓快如闪电,直取陈庸奇胸膛。 陈庸奇早把三成注意力放在老和尚的身上,一见他动手,立时剑走游龙,将这根藤蔓绞成了无数块。 殷单死里逃生,连忙吁出一口浊气。 再看殿中各人,他们分别舞动刀剑,拼命与觉弘肚子里伸出来的藤蔓战斗,这些藤蔓虽然比外面的体型小了许多,但却是又快又狠,不一会儿,两名差役惨叫一声,死于非命。 那鼓手双目失明,更是不堪,尚未应战已被藤蔓勒死,他努力伸出右手,想要触碰蝶舞,可手伸到一半,已是无力垂下。 李祥狠狠剜了殷单一眼,一咬牙,纵身而起。 刚才尝试过那么多次,就头顶没有人试过,他早已打定主意,要是迫不得已找一个方向逃离,就往殿顶直冲。 不得不说,他比其他人还是聪明得多。 嘭! 瓦顶被他撞破了一个大洞。 眼看天上月色皎洁,不知何时,月亮已赶走云层,夺回了属于自己的那一片天空。 没有诡谲。 李祥心头大喜,半个脑袋已露出了瓦面。 啊!!! 紧接着一声惨叫,他的尸体已从空中掉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周钧明低头瞧去,却见尸体的脑袋只剩下了半爿。 不由心灰意冷,放声大哭。 大殿之上,因为殷单一句话,沦为无边地狱。 第七十五章 双生同株命,一荣一枯萎 北城,殷府。 府外火光冲天,百姓狼奔豕突,他们奔走相告,慈云寺闹诡谲,衙门的人已死了个精光,就连镇抚司也全军覆没。谣言越传越离谱,再加上不少地痞流氓借机打砸抢掠、散播谣言,民心更乱。 与府外乱作一团相对比,府内却是一片平和,虽然侍婢、家丁们奔行甚急,可也没有人敢大声喧哗、借题发挥。 他们的信心源泉,其实来自于早已启动的防御法阵,赤红色的光芒笼罩在殷府之上,让人心头大定。 一条阴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后门,他举起左手,立时,左手的一枚玉扳指发出一道蓝光射在了法阵之上,法阵就像是一块豆腐般被切开了小小一块,刚好能容纳一个人进出。 此人通过法阵后,马不停蹄,翻门过户,轻车熟路,很快就来到了东厢院。 直到进入东厢院的其中一间房后,他才吁出了一口气。 点亮了油灯,脱下了夜行衣和面巾,露出了一张俊美的脸庞。 “二郎,很忙吗?” 房间角落里传来一把声音,声音落寞、老迈,显然是一个老人。 “谁?” 年轻人弹了起来,右手持剑,凝神戒备。 杀意凝重。 一名白发老者从幔帘后转了出来。 “来叔?” 年轻人大为惊讶。 “咳咳,二郎是从慈云寺回来的吧?” 年轻人没有答他,只是道“来叔深居简出,难得出来一趟,不如就让小侄奉上香茗,说一些江湖轶事,其他闲事,来叔就不要问了。” 殷来看着这个年轻人,后者的目光毫不退缩。 “二郎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和手段了,很好,很好。” 殷来这番话也不知是褒还是贬。 “但你为了杀害你的兄长,置全城百姓性命于不顾,你就不怕遭天遣吗?” 他说的天遣可不是草根百姓平时吵架那骂人的话语,而是修士真真切切面对的天遣。 要知道,世界意志不是任人胡来,逆天而行总要付出点代价。 年轻人眼眉一挑“双生同株命,一荣一枯萎,这是当年觉弘大师给我两兄弟批的命,来叔忘了?” 殷来长叹一声“忘不了,谁也忘不了。” “觉弘大师也说过,二十岁之前,我死了他一飞冲天,他死了我一飞冲天,要是两人都没死,那就是两人一辈子倒霉的开始,伴随终生。来叔也记得吧。” “唉!当然记得。我每天都在后悔,为什么要带你们上慈云山,导致老爷夫妻恩断义绝,你们兄弟二人反目成仇,都是我的罪责。” 来叔浑浊的眼睛看向殷二郎,也就是殷单的弟弟殷双,如今已改名字为殷重光的年轻人,心里悔恨不已。 好好一个家庭,夫慈妻贤,二子并生,不知羡煞多少旁人。就是因为老和尚的一句话,殷老爷留下了本命图上等的弟弟殷双,放弃了劣灵图的哥哥殷单,可妻子舍不得,宁愿放弃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带着殷单远赴涿州,自此,天各一方。 可命运的安排,殷单在五年前加入了镇魔卫,在几个月前又被调回了滁州,两兄弟,终于重逢。 来叔轻声道“我已经查过,你收买了铁元忠,专门派你哥去做那些最危险之事,对不对?桃源镇、卢奕杨、潘家宅院,背后全都有你的影子,对不对?” “不错。”殷重光昂然道,“大丈夫敢做敢认,要不是我在祖宗牌位前立过誓,不能亲自动手,我已经取下他的人头,不用提心吊胆了。我也想不到,殷单这家伙,生命力比蟑螂还顽强,怎么弄都弄不死。” “所以,你就去激发觉弘大师体内的诡谲,借刀杀人喽?”来叔的声音渐渐加重,“你应该也知道,城里那些大族谁不知道觉弘大师那档子事,都不想动手的缘故,就是不想打破平衡,你这是自伤根本呀。” “我不管,佛挡杀佛,神挡杀神,我如今的身份、地位,谁都不可以抢走。”殷重光恶狠狠的道。 殷来看着那张俊俏的脸庞,回想起这孩子小时候是多么依恋自己,两人虽然名为主仆,实为师徒,可他如今的所作所为,真的只能用陷入魔障来形容。 “二郎,你心魔不除,再想突破会很难的。来叔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踉跄而去。 殷重光看着老人孤寂的身躯,内心一阵动摇,可转眼又恢复过来,眼神坚决,大声道“来叔,您就好好留在后园,当一个逍遥王吧,其他的事,别再管了。” 殷来轻轻摇头,消失在了花影之中。 殷重光抬起头,看向慈云寺的方向,心里有一个声音道“这回,看你还不死?” 殷单死了没? 没有。 相反,还活得很滋润。 偌大的大雄宝殿,如今只剩下了三五人。 觉弘大师体内的黑色藤蔓毕竟比不上诡谲本体,一轮进击后,场上能站着的人还有殷单和陈庸奇。虎妖古虓还是坐在角落,一言不发,而藤蔓也没有对他出手。疯疯癫癫的熊离被绑得严严实实,就像是一条鲶鱼般不停在地上摆动,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声。 场上还有另外一个人,对周遭一切毫不关心,眼神却落在了鼓手的尸体上面,猛地发出一声尖叫 “谁杀了我哥!” 在蝶舞的意识里,乐队的所有人,都是她的哥哥。 殷单指着陈庸奇,道“是他,他不仅杀了这位,还有另外两人。”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唢呐手和锣手那四分五裂的尸首赫然留在了大门前。 蝶舞先是惊愕,接着发出了一声尖啸,猛地向着陈庸奇就冲了过去,双脚连环踢出。 破风声响起,如同裂帛。 陈庸奇怒道“兀那女子不知好歹,你的兄弟是诡谲和此人所杀,关我何事。” 一边说一边躲,他刚才闪避黑色藤蔓消耗了不少精力,血气尚未回复,根本不想动手。 蝶舞连踢数十脚,高声道“坏人,要不是你动的手,我那些哥哥尸体上怎么会留有你的气息。” 陈庸奇怎么也想不到,这姑娘的鼻子这么灵,连尸体上的气息都闻得到,而也如她所说,他确实向唢呐手和锣手动过手。 百辞莫辩。 第七十六章 蝶舞神助攻,诡谲拖后腿 蝶舞的神助攻让殷单松了一口气。 陈庸奇害死了唢呐手和锣手,顺手就将鼓手的死也安到了他的头上,这种插赃嫁祸,已是驾轻就熟。殷单如今唯一担忧的,就是觉弘老和尚还能不能熬下去。 刚才击杀那么多人,觉弘已是油尽灯枯。这老和尚一生与诡谲纠缠不休,可最终还是被诡谲反噬,真可谓是天意。 也让殷单内心惴惴不已。 大家都是穿越者,也是夺图者,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问你慌不慌? “孩子,你过来。” 不知何时,觉弘大师脸上的耳垂已经松脱,露出了本来面目,一张枯瘦、柔和的脸。 也许是回光返照,他的精神难得的良好。 殷单依言走了过去。 觉弘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笑容满面,轻声道“当年,是贫僧为你兄弟二人批下的命,才导致你家四分五裂,贫僧虽然自问术数无双,可还是逃不过良心谴责,自此之后,贫僧一心向佛,不再为他人批命。如今,贫僧两次救你,总算能偿还因果,贫僧再无心结。”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迷惘,却又很快消失。 昨夜动手之人,他早已认出就是殷单之弟殷双,一念之下,饶了其一命,却又导致半座城池,被诡谲控制,这一饮一啄,似是前定。 不过,就算他没有受控于诡谲,昨夜朝廷大举进攻慈云山城寨,他也是无法可施,城寨终究逃不过曲终人散的命运。 觉弘摸出一本经书,道“你内心有恶魔,闲时也可念念佛经,对你会有些许帮助。” 殷单双手接过,点头称是。 不过心里却不以为然你修了一辈子的佛,还不是被诡谲控制了一辈子,这,有毛线用。 ------大师,大家那么熟,你圆寂前就不能留一些对我有用的好东西吗? 他目光炯炯,眼瞅着觉弘。 似是感到他目光中的希冀,老和尚道“这四人的本命图,你都拿去吧。这些人都是无恶不作之人,杀掉他们,我佛也会原谅贫僧的。” 说罢,五指挥动,也不见有什么丝线连接,那四个帮会当家已像扯线木偶般拉了过来。 那好吧,殷单也不客气,笑纳了。 双手一翻,已将四名固基境修士的本命图全撕了下来。 这四人立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般,顿时没了精气神,紧接着,双眼圆睁,仿佛遇到什么让人惊恐之事,接着喉咙嗬嗬直叫,不一会儿就死于非命了。 “对不住了。” 殷单向四名倒霉蛋鞠了一个躬,笑嘻嘻地将画卷收了起来。 老和尚又道“那女娃对你今后所走的道会有大助,若是可以,就带她走吧。” 殷单看向蝶舞,仙姿玉貌、身材曼妙,果真是男人心目中的女神,不过却像是没有灵魂的躯壳。 他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不过多一双筷子罢了,也不知钱监肯不肯放人。 “你若是准备好了,贫僧就带你离开罢。” 殷单浅浅一笑,这老和尚果真说谎了,他还是有能力让自己逃出生天的。刚待答应,猛然身子一顿,全身仿佛被冻结了似的,动弹不得。 丹田之内,黑色长虫“我要得到那头虎妖身上的诡谲。” 殷单心里怒骂,好端端的,怎么挑这个时候发疯。 意识体马上回应“大哥,时间紧迫,能不能回去再说,过两天我再找一个诡谲给你,行不?” 黑色长虫“你得到了四张图,回去后马上就可以晋阶了,到时候,我可压不住你,你要是不肯,那咱们就干耗着吧。” 殷单快要急疯了,老和尚的生机肉眼可见的渐渐消失,脸上已经开始出现死斑了,再耽搁一秒钟都有可能逃不了了。 他恨得咬碎银牙,但黑色长虫却一付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让他有气无处使。 “好吧。” 意识体道“你想我怎么办?” “走到虎妖身上,用手按住他的丹田,如今他为了不失去理智,正用全身修为对抗着那头诡谲,正是咱们出手的好时机。” 身体能动了。 殷单不假思索,两步蹿到虎妖古虓跟前,右手一伸,已按在了后者的小腹之上。 嗡!!! 殷单的身体再次陷入冰冷,与刚才不一样的是,他的脑袋,仿佛被一只巨大的红色大眼睛全占领了。 脑袋嗡嗡作响。 【邪鬼魔眼图(白)】,虎妖的本命图。 虎妖的修为,全压在了这张图上面,邪眼死死盯住体内的诡谲,双方为了争抢身体的控制权,体内正展开剧烈的精神内耗。 怪不得他一直动不了了。 殷单的突然加入,就好像是打架的两人中间多了一个拉架的。 干死拉架的。 邪眼和诡谲同一时间向殷单发起了进攻。 轰! 殷单的意识瞬间沦陷。 虎妖的修为比他高太多了,澎湃怪异的气息铺天盖地将他掩埋。 -----你他娘的诡谲,可要把老子坑死了。 殷单拼命对抗着虎妖的气息,要将脑袋里的邪眼赶出去,可哪里有那么容易,邪眼在他的脑海里还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当他要是承载不了的时候,他的脑袋就会被撑破。 意识体“你他娘的快点吧,老子就要扛不住了。” 黑色长虫没有回应他。 -----该不会被反杀了吧? 殷单心里惴惴不安,可他也清楚,黑色长虫肯定也遇到对手了。 如他所料,他丹田内的本命图与虎妖的本命图也展开了生死搏斗。 两幅本命图互相拉扯,都想将对方的本命图给吸收过来,小腹的剧痛让两名当事人都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黑色长虫寄身在本命图里的黑猫之中,虎妖的诡谲则寄身在本命图邪鬼的右手食指之中,只要被它按住,本体就会融化,就连本命图里的景物也不例外。 邪鬼手指所摁之处,景物皆是灰飞烟灭。 远方的山、近处的树,就连旅人胯.下的座骑,在它惊恐的眼神中,被邪鬼轻轻摁了一下,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黑猫怪叫两声,伸出爪子,拍打下去,可对方精滑得很,也不与黑猫正面交锋,只不断偷袭其他景物。 再这么下去,殷单的本命图,就要被虎妖反客为主,全部吞食。 殷单怒不可遏,老子身上的诡谲,就是一头猪队友。 既然如此,老子跟你们拼了! 一咬牙,殷单耗尽全身精力,在怀中取出刚刚才撕下来的四幅画卷,啪地一下,按在了自己丹田之上。 第七十七章 四图强冲固基境,单刀轻杀陈庸奇 殷单豁出去了。 不成功便成仁。 本来以为占便宜之事,结果差点被虎妖和他身上的诡谲反杀成功,迫于无奈,殷单只能尽力一搏。 你不是想要夺老子的图吗?老子让你夺个够。 本来是两张本命图撕扯的战斗,瞬间多了四张,殷单只觉得小腹内像是已经着火了似的,禁不住狂叫起来。 太疼了! 幸亏自己是夺图者,虎妖不是,要不然,这四张图就便宜对方了。 可即使是这样,他的肉身,依然扛不住六张本命图的拉扯,剧痛让他捧着小腹跪倒在地,大滴大滴的汗珠滴落尘土,整个人就像是水里捞出来的似的。 幸运的是,强烈的疼痛,也让他摆脱了虎妖的精神压力,让他能全身心应付这六张图带给他无论是身心上,还是肉体上那无与伦比的撕裂感。 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虎妖摸着自己的脑袋,惊讶地道“我怎么又变回来了?” 声音沙哑。 充满着霸气的老虎脑袋安在脖子上,与以前一模一样。 “还是变回来好,本山君真的不想再做人了。” 虎妖瞅了殷单一眼,无奈的笑了一笑“又是你这小子。” 说罢,脸上生机顿失,死气渐现。 弥留之际,前尘往事,浮现眼前。 崤山之中,刚出生的小虎崽,父母被一头蛇妖吞噬,就在快饿死的时候,遇上了一名进山的猎人。 猎人将小虎崽带回了家。 从此之后,一人一虎双依为命,这也是虎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光,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城中徐半街突生恶疾,需要虎胆医治,有人告知崤山猎人豢养了一头猛虎,于是,徐半街派来了十余人,要杀人擒虎。 猎人提前知道了消息,含泪放虎归山。 猛虎一步一回首,直到再也见不到猎人的身影。 五十年后,猛虎修炼成妖,再回去找猎人时,才得知,猎人早就被猎虎队所杀。 当夜,虎妖潜入城中,杀掉了徐半街一家大小。 其后,虎妖加入了狮煞岭,他的目的,就是要盗取山中宝贝,那一张能令妖怪变人的空白本命图。 他要化身成.人,这是他的唯一心愿。 如今,经历过一切后,虎妖,后悔了。 做人,并不如意。 白月光,还是停留在记忆中好。 虎妖的双目变得灰白黯淡,尸体轰然倒地。 他的生机,在本命图和诡谲同时被夺走时,已然散逸无踪。 殷单站起身子,感应到体内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禁大喜,差点就狂笑三声。 这一铺,他赌赢了。 如今的他,已是一名固基境修士,从七阶直接跳到固基境,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 体内的黑色长虫,也传来喜悦的波动,看来,它也成功吸收了虎妖身上的诡谲,成功突破了。 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伏,殷单此时既开心又忧虑,谁身体内藏着一个计时炸弹,谁也会害怕,不是吗? 更何况这头诡谲还是个憨憨。 未等他感慨,老和尚虚弱的声音适时传到了耳朵里“你救下那名姑娘后,贫僧就送你离开吧。” 殷单转头望去,却见刚才还是腿风犀利的蝶舞已渐渐落于下风,被经验丰富的陈庸奇摁着来打, 陈庸奇的剑术果是不凡,处处不离蝶舞的咽喉,迫得蝶舞只能节节败退。 殷单看得出来,蝶舞的杀伤力主要来自乐队哥哥们的破阵乐加成,当没有了支援力量后,她的舞蹈就难以发挥出最佳水平,而陈庸奇手段狠辣,也不会怜香惜玉,蝶舞自然不够看。 此时,殿外的巨大藤蔓似乎受了什么号召似的,游动得更加急速,庞大的本体压得殿梁嘎嘎作响,这大雄宝殿已快倒塌了, 这是老和尚觉弘的意识快要消失的缘故。 不能和陈庸奇缠斗,必须一招解决。 殷单意志坚决,拔出绣春刀,呼的一声直取陈庸奇后心。 陈庸奇虽然一直与蝶舞打斗,但三成注意力还是落在殷单和虎妖身上,虎妖的骤然死亡,以及殷单突破固基境,都是他始料不及的。 心里升起一个念头此厮有鬼。 再看殷单攻来,他顿时又急又气,怒道“你们真把我当泥捏的不行?” 不敢再保留实力。 说罢,怒哼一声,背后法相显现。 竟是一柄赤红色的火焰长剑。 本命图【焰光赤剑图(白)】。 蝶舞受气机牵引,身后也现出了一只彩蝶,在剑光前翩翩起舞。 “受死吧!” 陈庸奇默念剑诀,一大一小两把长剑已将殷单全身笼罩,他冷笑一声,剑势蓄势待发。 殷单冲至跟前,绣春刀奋起怒劈,陈庸奇横剑格开,接着,头上火焰长剑已随之劈下,如同掀起了一场火雨。 这些火雨似虚似幻,以陈庸奇的修为,虽然未能炼出实火,但看上去还是挺唬人的。 火雨是虚的,剑之法相却是实的,只要被劈中,殷单就会一分为二。 以陈庸奇老牌固基境的眼光,这一剑对方根本避不了。 他的嘴角,已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老子看你怎么躲? 出乎他意料之外,殷单根本就没有躲,也不打算躲,他同样看向陈庸奇,嘴角也是拉扯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笑意。 陈庸奇不由得一怔。 一条黑色长虫,瞬间出现在了殷单的右眼,紧接着,从右眼窜了出来,直扑陈庸奇。 “诡谲?” 陈庸奇话音未落,全身上下,如同冻结了似的,身体完全不受控,眼睁睁看着黑色长虫扑进了眼内。 动弹不得。 那把火焰长剑,离殷单的头顶也不足盈寸。 却如同气泡般“卜”的一声化成了碎片。 陈庸奇努力蠕动嘴巴,看他的口型,似乎在说“不要”这两个字。 殷单浅笑一声,左手大拇指轻轻一摁。 指尖摁在了眼前的佩剑剑尖。 在陈庸奇惊愕的眼神中,这把锋锐无比的长剑登时化为了乌有。 而殷单的精气神,也在这一摁之下,肉眼可见的泄去了不少,可见这一摁耗费了他不少心力。 黑色长虫的第二种能力【清除】。 也是虎妖身上那头诡谲的能力,被黑色长虫吸收后化成了殷单的能力,但殷单每次动用诡谲的能力,也是要提前打好招呼,看黑色长虫乐不乐意。 不敢再动用【清除】,殷单手中绣春刀轻轻一带,已将陈庸奇人头轻松割下。 第七十八章 觉弘圆寂,火焚残躯 干掉了陈庸奇,殷单伸出左手,撕啦一声将他的本命图撕了下来,塞进了怀中。 再看那蝶舞,陈庸奇死后,她身后的法相就不再呈现,呆呆的在发怔。 “这女子对我今后的道有帮助?” 殷单看着她空洞的眼神,将信将疑,不过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既然老和尚说得出来,自然有他的道理。 他一把拉住蝶舞,高声道“大师,请送我们离开。” 轰隆! 大殿宝殿被压塌,巨大的黑色藤蔓像条大蟒蛇般当头压下。 老和尚已圆寂? 殷单目齿皆裂,蝶舞却抬起头,看着越来越近的黑色藤蔓,眼里终于有了焦点,笑意从嘴角绽开。 此时此刻,她真想跳上一支舞。 嘭! 就在黑色藤蔓即将压到的时候,一道白色身影急速而至,旋风般卷起了殷单和蝶舞,甚至连捆绑在地的疯子熊离也不放过,一古脑儿带出了寺门,直奔远方而去。 殷单猝不及防,正要反抗,却听到老和尚低沉的声音道“我是平原省安阳专区人士,我叫薛......” 风声甚急,殷单一时听不清,刚待开口,猛烈的风势已将他的说话打回了肚子里。 “同乡人,要是你能回去,就请告知我的家人,我这辈子对不起他们......” 老和尚的声音像一柄重锤般敲在殷单心上,眼里无故有些湿润。 叶落归根,可终究这位穿越者还是回不去了。 平原省? 有这个省份吗?难道咱们不是同一次元的? 殷单不了解,当年确实有一个平原省,后来撤了。 在半空中低头瞧去,慈云山已被诡谲全面占领,无数粗壮的黑色藤蔓攀爬其上,不断蠕动。 整个滁州城已陷入了癫狂,百姓们狼奔豕突,哭声震天。 回头看向觉弘大师,却见他的双脚已化成一根手臂般大小的藤蔓,双手卷着三人,就像是一根长长的面条直甩出碗外,转眼已到城墙外头。 “同乡人,珍重!” 老和尚再也支持不住,从半空中猛地砸下,砸到地面发出一声巨响,吓坏了下面正在休息的一群百姓。 殷单艰难地从地面上爬了起来,全身骨头都好像碎了似的,无一不疼。 “是镇抚司的人。” 老百姓们点着火把,慌张忙乱刚围上来,马上被他的那身赤色飞鱼服吓得连连倒退。 “还有几个人。” 有人眼尖,看到了双脚已经恢复人形的老和尚,还有蝶舞和熊离两人。 殷单看向人群,冷漠地扫了一眼,冷冷道“滚开!” 百姓们见他开口,都不敢逗留,马上散了。 殷单先走到觉弘大师身边,只见老和尚双目紧闭,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已然圆寂。不禁悲从中来,哽咽地叫了一声 “大师!” 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同乡,死了。 再看蝶舞和熊离,蝶舞身体轻盈,掉下来的时候,在半空中不时左右飞踢,踢断了数棵大树,倒让她轻松落地。 而熊离就惨了,他还被捆住手脚,直嗖嗖掉下来,毫无阻碍,就像是一个倒霉的天使,脸蛋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幸亏他皮粗肉厚,可还是砸了个七晕八素、遍体麟伤。 熊离嗯嗯哼哼,离开慈云山范围后,他的意识渐渐恢复,眼神回复清明,只是鼻青面肿,说不出话来。 在城寨里生活的所有人,都被老和尚利用诡谲的能力控制了心神,此时老和尚一死,诡谲又离得远,他自然就恢复了神智。 殷单用刀尖挑断了他身上的绞索,道“你走吧。” 熊离眼神复杂地看向殷单,最后还是艰难地撑起了身体,道“我代铁血军谢你了,以后这个人情必定还你。” 说罢,一瘸一瘸地离开了。 殷单没有搭理他。 不能让老和尚的尸首曝尸荒野。 他本想挖个坑埋了,可转念一想,老和尚带着自己飞越城墙此事,很多人都看见了,瞒不过,就怕被人挖出来尸体,说他勾连佛教,操控诡谲,那可就百辞莫辩了。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火葬。 蝶舞瞅着他到处收集柴枝,心生奇怪,忽道“你在干啥呢?” 声音软糯好听。 “收集柴火,烧了这具尸体。” 殷单一边干一边道。 蝶舞侧着头想了想,道“我帮你。” 她轻快地一蹦一跳,很快就抱了一大堆树枝过来。 殷单将她抱来的树枝随手扔了。 蝶舞道“为何扔了我的树枝?” “都是湿柴,点不着。” 言简意赅。 “哦,这样呀。” 蝶舞也不生气,又去捧来更多的干枝。有了她的帮忙,殷单很快就垒起了一个木架子。 将觉弘大师的尸首抱到木架,端端正正盘坐其上,摆了个双手合什的姿势。 老和尚低眉垂首,似是沉睡之中。 他的肚子已被打开,五脏六腑不翼而飞,里面空空如也。 殷单双手合什,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大师再造之恩,殷单永生难忘,若然,若然殷单真的回到那个世界,必然会帮大师找到平原省,你的故乡的。” 他也是暗暗懊悔,刚才心潮澎湃,风势又急,竟然没有听到大师的俗家姓名,真是婉惜极了。 拜毕,对蝶舞道“你也拜他三拜吧,方才大师也救了你一命的。” 蝶舞想了想,道“好。” 她站在木架之前,也不鞠躬,只是双手抱拳,大声道“老和尚救了我,呆会儿我就给你跳一支舞,不过没人伴奏,老和尚莫要怪我。哎呀,方才我也把哥哥们的尸体带下来就好哩,一并用火烧了。” 乱七八糟说了一通,神情倒是恭恭敬敬的。 殷单取出火折子,点着了木架,不一会儿,大火熊熊升起,瞬间舔没了觉弘大师的尸首。 自此至终,殷单都没有垂涎过大师的本命图。 他的心中,有一丝坚硬的东西正在软化。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蝶舞刚才说过,要为老和尚的离去跳一支舞,她也没有食言,就在火架前面,轻摇慢舞。水袖甩将开来,像墨在水里晕开了似的,衣袂飘飞,翩翩如水上仙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发亮,大火也慢慢熄灭。 越来越多人从城里逃了出来,他们聚集各处,惊魂未定。 也开始有人试探性走了过来,见他们一脸担惊受怕的样子,殷单没有再赶人走,只是找了一个树桩坐了下来,静心休养。 大火烧尸,焦臭味久久不散,不过经历过诡谲占城一事,逃难者们对尸臭味已是免疫,加上晨露风寒,这个大火堆旁边暖和得很,很多人不知不觉就靠了过来。 “你们听着,此处归我家铁刀帮所管,识趣的就把钱财交出来,买个平安,否则,老子把你们全扔回城里,喂了诡谲。” 破锣般的声音响起,殷单从调息中惊醒,眉头大皱。 第七十九章 殷单初试啼声,蝶舞玉足杀人 十余名彪形大汉各持鬼头大刀,凶神恶煞般走进了林子中。 百姓们发出一阵阵惊呼声。 那些人也不客气,呈扇形围了上来,将百姓们驱赶到一处。 为首者哈哈大笑“听着,鹰眼帮没了,咱铁刀帮如今就是城里第一大派,这块地,老子昨晚就认了下来,让你们这些杀千刀的休息了一晚,老子总算是仁至义尽了。这样好了,你们将财物交出来,老子保你们今天继续平安,如何?” 他的旁边,站出来一个书生打扮之人,手摇折扇,道“平安二字值千金。你们想平安,就买平安;要是不想平安,我们就送你平安上路,这交易划算不?” “你们这是抢劫,官府还在呢。” 有人高声喊道。 “哪来的憨憨?” 为首者飞起一脚,踢在喊话之人胸膛之上,此人在空中连续打转十几个圈,落在地上,立时吐出了一口鲜血,晕死过去,吓得其他百姓纷纷退后了几步。 “看到不?这就是反抗我铁刀帮的下场。你们口中心心念念的官府,昨晚全死光了,连知府大人也跑了,谁还管你们这群草头虫。你们再看看城头之上,还有兵士吗?我告诉你们,他们早都跑光了。” 百姓们这才发现,平常在城头巡戍的兵士早已不知去向。以前,总觉得兵士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恨不得全扒拉了他们的军服,可他们真的不在了,百姓们这才慌了。 怪不得铁刀帮敢在城墙附近就敢抢钱,反正抢一回就逃,逃到溱州花差花差,多香。 铁刀帮众也怕夜长梦多,于是抽出钢刀,不断催促道“快把钱取出来,别迫我动手。” 为首者用刀面轻轻敲了敲一个老人的右脸“喂,老头,把钱都拿出来,要是不想取,也行,我看你的孙女水灵水灵的,就送给大爷吧。” “哈哈哈哈。” 其他帮众哈哈大笑,眼里露出猥琐的表情。 吓得小女孩哇哇大哭。 “我给,我给。” 老人颤颤巍巍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小布包,正打开第一层,已被一只大手抢了过去。 “拿来吧!唷,看你贼眉鼠眼的,以前是扒手吧,这份量,还蛮重的。” 为首者用手掂量了一下,心满意足。 老人想要讨回,可被对方用目光一瞪,立时倒退两步,瘫坐在地,气得半晌出不了声。 有了第一个人,其他人也只能纷纷打开行囊,取出金银。 铁刀帮众们心花怒放,正想都拿过来,却听到一个无奈的声音道“把东西都放下来,滚!” “谁,谁敢说话。” 铁刀帮众们大怒,挥刀乱舞,吓得百姓们闪开一旁,让出了坐在树桩旁边的一个人。 赤色飞鱼服,脚蹬青云靴。 殷单。 殷单所处位置刚好在盲区,铁刀帮第一时间没有发现他,此时看到他站了起来,顿时就慌了。 “镇抚司的人?” “这里怎么会有镇抚司的人?” 铁刀帮打起了退堂鼓。 那文士打扮的帮众忽道“此人我认得,他是镇魔卫的殷单殷小旗,不过是通窍境七阶,帮主,他的修为和你一样,咱们何必怕他。” 他继续道“咱们抢一票就走,天高海阔,别说镇抚司,就算是朝廷大军下来,能找着咱们吗?” 有人和应道“是呀,帮主,你看,咱们抢了那么多财货,要是全还了,咱们拿什么去溱州?卖武吗?” 财帛动人心,这一地的财货,让这些人都失了理智,纷纷劝说他们的帮主。 明面上的实力,铁刀帮有十六七个人,其中帮主是七阶,那个文士打扮的帮众钱笙是五阶,还有三个通窍境初期的,纸面实力可比只有通窍境七阶的殷单强多了,怪不得钱笙敢怂恿帮主动手。 只不过? 殷单一脸不解。 我明明是固基境,难道他们看不出来?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吸收了虎妖的本命图,竟把他的敛息之术也一并接收了,自己如今的修为,在比自己修为低的人面前,根本看不透。 想通了此茬,殷单轻叹一声“你们想一个个上,还是一块上?” “装神弄鬼。” 帮主的心思终于松动了,他咬一咬牙,手舞鬼头大刀,一跃数丈,疾劈下来。 他果然不愧是铁刀帮帮主,刀势凌厉,破空之声甚急。 “竟敢杀官造反?” 殷单眼里抹过一道厉芒,右手一伸,已将刀锋轻轻挟住。 刀意下压,掠过飞鱼服后直至青云靴后向四周炸开。 草浪铺卷。 可见这一刀是何等犀利。 殷单就像一根铁钉子般站在原地,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淡淡道“不外如是。” 帮主快要疯了。 “你他娘的不是说他只有七阶吗?这起码是固基境了吧?” 刚骂出口,却发现钱笙已经挟起尾巴想要溜了。 这家伙,一看不对路,立马就想溜。 说好联手对付呢? 未等帮主开口,殷单道“蝶舞,你去把这些人统统干掉。” 蝶舞不知从哪里站了出来,脆生生问道“全部,干掉?” “对,一个活口都不用留。” 殷单要蝶舞动手,实际就是想看看她的执行力,毕竟,答应了觉弘大师要照顾她,要是遇上一个不听话又矫情的怎么办? 这女孩虽然看上去呆呆的,但修为实打实确实强,要是执行力不打折扣的话,以后队伍多她一个,也行。 蝶舞轻轻跃起,赤足踏在了其中一名帮众的脑袋之上,只听得喀嚓一声,这名帮众的脑袋如同西瓜般,炸了。 人群也炸了。 没想到一个娇滴滴,仙女一般的女孩,杀起人来如此刺激。 吓坏了的人到处乱跑,那些帮众们自然也夹在人群中拼了命的往外跑,生怕被盯上。 蝶舞嘟起嘴巴,道“你们好坏哦,都不让我杀。” 说完,她宛如一只彩色蝴蝶一般,在人群中轻踏而过,不时有人惊呼一声,脑袋立时炸开。 钱笙眼看就要逃出林子,眼睛里爆发出激动的光芒,可头上忽然有人轻笑一声 “找到你了,你是最后一个。” 钱笙汗毛倒竖,寒意从尾龙骨直飚天灵盖,然后就炸了。 蝶舞的赤足踏在他的天灵盖上,然后翻身下来。 “唷,脚脏了。” 她有些不开心。 第八十章 邪鬼攻城,喜逢老友 殷单单手轻捏着鬼头大刀,对方是一个通窍境七阶修士,这感觉太爽了。 怪不得晏漫姝以前那么喜欢欺负他了,以强凌弱,才是高手们快乐的源泉。 帮主夺不了刀,只能放弃,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疯狂磕头“大哥,不不,大人,请放我一马,我可以做牛做马报答你,我这里,还有几百两银票,全给你。” 他抖抖索索取出一叠银票,双手举过头,颤个不停。 殷单用刀尖将银票全挑了过来,笑纳了。 帮主见对方收下了银票,这才放下了心头大石 “大人,那我走了?” 殷单摆了摆手,帮主手脚并用,战战兢兢往外爬去,还不时回头,想看看殷单会不会反悔。 可殷单还是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帮主爬出了几十步后,跳起身来,往林子外面就跑。 蝶舞干掉了所有帮众,回到了殷单的身边。 殷单指着帮主的背影道“那里还有一个,你把他也杀了。” 声音不大,但落在前方帮主身上,却如同阎王点名、恶鬼追债。 “你骗我?” 他一边吼一边发了狂狂奔。 没跑出几步,后方风声大作,一只灵巧的纤足如影随形,飞踏而来。 听着帮主临死前的诅咒之声,殷单不屑的道“我可没骗你,又不是我动的手。” 贼人已诛,殷单大声喊道“刚才谁拿出来的财货,自己拿回去,你们可别乱拿,多拿了小心你们的人头。” 百姓们本就跑得不远,这下子全回来了,一个个感恩戴德,取走自己的东西后磕了几个头就跑了。 财物已露,当务之急就躲起来,免得被贼人惦记。 这位殷小旗虽然杀了贼人,帮他们拿回了财物,可看上去,此人比贼人还可怕得多,谁敢说此人会不会后悔了,然后杀人夺宝? 蝶舞回到殷单身边,又恢复了那付呆呆的模样,似乎只有接到命令或者奏乐时,她才会有存在的意义。 殷单道“帮我看着点,我要练功。” 蝶舞没有丝毫反应,也不知有没有听懂。 殷单不再理她,将意识沉入了丹田之中。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巩固修为。 他如今的状态,就像是一个在沙漠里渴了几天的旅者,然后来到了一个绿洲,接着拼了命给自己灌水,结果发现,水灌得太多了。 当摄取的水量大大多于身体所需的水量时,就有可能发生俗称的“水中毒”,也就是水肿。 他如今的情况也是差不多。 本来通窍境修为晋升,只需要同等的通窍境本命图就行,还要徐徐图进,不可贪婪地一步到位。可他一把吞掉了五张固基境的本命图,仿若是一个饿坏了的人一口气吃了五碗大米饭,吃撑了。 在慈云寺的时候,他已感到身体能量的变化,无时无刻冲击着身体每一道穴位、每一处经络,那是能量溢出的前兆。 幸亏逃命的时候,觉弘大师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于是在半空的时候,用最后的一点点真气帮殷单压住了澎湃的能量,这才让后者不致于身体爆炸。 故此,当外界稳定下来的时候,他的当务之急就是巩固修为、压制乱窜的真气,将想要溢出的真气纳到自己的丹田之中。 意识体进入丹田,首当其冲的就是本命图的变化。 这幅图的意象,他已很难用言语用表达,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字 我艹! 固基境四修士图【烈火焚城图(白)】、【虎骑猛将图(白)】、【鹰击飞空图(白)】、【狂风暴雪图(白)】,再加上虎妖的【邪鬼魔眼图(白)】,以及自己的【铁骑踏雪图(灰)】,反复融合、重组,最终成为了如今的新的本命图 【邪鬼攻城图(白)】。 狂风暴雪中,一座烈焰冲天的城池,黑烟弥漫,显然战争已打了许久。城下,无数黑骑前仆后继,对城池发动了一轮轮冲击,而马上的骑士,不是人类,而是妖异莫测的邪鬼。 为首的邪鬼青面獠牙,头上盘旋着一头苍鹰,而与整个画面格格不入的则是,邪鬼首领的肩膀上,依旧蹲着一只黑猫。 诡谲黑色长虫,就是躲藏在这头黑猫身上。 对着这幅诡异莫测的本命图,殷单的脸上不由自主抽搐了几下。 ------这样的本命图,会有适合的功法吗? 他是既无奈又哭笑不得。 怀内还有两幅本命图,一张是陈庸奇的【焰光赤剑图(白)】,另一张是铁刀帮帮主的【生锈的刀图(灰)】,他有一个猜想,就看这两张图能不能给他答案了。 休息了两个时辰后,气息渐渐舒缓了下来,奔腾的真气也渐渐聚拢在了一起,险死还生过后,奖励也是丰富无比。 急速的脚步声忽然响起,耳边传来惊呼声 “大人!” “你没事?” 殷单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南宫选和于吉两张惊奇又兴奋的熟悉脸孔。 乍一见熟人,殷单也有一种生离死别后的喜悦感 “你们怎么来了?” 南宫选收起棺材脸,第一个回答道“我们收到消息,慈云山有个老和尚,带着几个人在天上飞,其中有一个人身穿飞鱼服,我们就知道一定是你。” 殷单也笑了“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对不?” 南宫选忙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笑罢了。”殷单站了起来,一脸轻松的样子。 于吉笑道“铁大人得知这消息后,就派出所有人到处寻找,我和南宫就向这边找了过来,没想到真的找着了。” “铁大人如今在哪?” “城外的黄老庄子。” “那咱们走吧,见到铁大人再说。” 殷单拍拍屁.股,大踏步走在前头,南宫选二人连忙跟上,却发现后头还跟来了一个妙龄女子。 于吉眉头紧蹙“她怎么来了?” 蝶舞在大街上大杀四方时的英姿,给他们留下的印象极深,当然不会忘记。 “她现在是我的人了。” 殷单也懒得解释“我的人”是什么意思,就向着黄老庄子走去,于吉和南宫选互视一眼,心里都大为感慨老大果然厉害,居然连固基境的女人都能收复。 他们当然不知道老大已经晋阶固基境,否则他们会更加惊讶。 第八十一章 韩公舒落井下石,铁元忠人逢喜事 黄老庄子在城南外头,是铁元忠的私人庄子,不过名义上的主人则是一个姓黄的老人,也就是铁元忠的岳父。 数十个镇魔卫的人目无表情坐在大厅之外的院子,他们神情沮丧,院内没有一丝生气。 作为与诡谲打交道最密集的官家机构,滁州城镇魔卫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三级诡谲,这头诡谲体量之大,破坏力之大,给他们所有人上了狠狠一课。 两名缇骑风尘仆仆走进了大厅,坐在主位下方的刑浊刑百户顺口问道“找着了没有。” 那两人摇了摇头“城里城外全乱成了一团,很多人都没留意天上飞过一个老和尚,都是听来的,咱们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寻到。” 刑浊道“好,你们退下吧。” 他心里也清楚,如今兵荒马乱,手下的这些人说是出去找老和尚,其实就是在找自己的家人,找老和尚只是托辞而已。 而溱州来的人,更多的是以观戏的态度在看这次诡谲闹城,他们恨不得滁州城的人全死光,这样,溱州的仇也就报了。 他看着上头空空如也的座位,心中也是嘀咕铁大人说在昨晚逃离诡谲追杀时,心中有了一丝顿悟,说要闭关冲阶,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如今,外忧内患,要是铁大人真的冲击聚花境成功的话,那镇魔卫的士气也能得到大大的提升了。 坐在他的对面,溱州来的唐苏唐百户看他眼神瞧了过来,于是咧嘴笑了笑,这个表面木讷的男子,也不知是扮猪吃老虎还是真的人畜无害,反正,刑浊是根本不会相信对方是什么乖宝宝。 坐在唐苏下方的韩公舒和苏玉娘两个总旗,则是小声说大声笑,他们是恨不得别人不知道他们高兴似的,每当他们的笑声响起,滁州本土的镇魔卫的人立马脸色大变,就好像被人狠狠扇了巴掌似的。 韩公舒心里舒坦极了,三两五钱六分这个梗自从殷单去了一趟慈云山一趟后,就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每当想起殷单被诡谲拖下地底的情景,他的心里,就像是大暑天喝了冰镇酸梅汤似的,凉爽极了。 他根本就不相信,这种情况下,殷单还能活。 说笑了一会儿,韩公舒拱手道“刑大人,咱们留在此处也不是办法,要不大人问一下铁大人什么时候出关,咱们也好定一个章程,免得滁州的兄弟心里想着家里,败了士气。” 刑浊大怒这头笑面虎,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哪里是为滁州兄弟着想,只是落井下石罢了。 果然,他的话一说完,滁州本土的人立马脸色大变,看着韩公舒的眼神仿佛要吃人似的。 苏玉娘生怕火不够大,又添了一把柴“是呀,刑大人,如今诡谲闹城,咱们镇魔卫躲在这里,我们是怕朝廷怪罪下来,铁大人扛不住呀,要知道,东厂的镇抚使余大人也死在了此役,要是有宵小在朝廷的老爷面前进谗言,说铁大人畏敌不前,那咱们作为同一条船上的,也是面目无光呀。” “不劳溱州的兄弟挂心,有什么事本官会一力承担的。” 一把洪亮的声音响起,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大人!” 刑浊大喜,连忙起身行礼。唐苏、苏玉娘等人也立刻起身,他们看着大步流星的铁元忠,惊愕万分。 铁大人,真的晋阶聚花境了。 进入聚花境的铁元忠气度更加不凡,温和的气质加上满脸笑意,让人如沐春风,可谁都知道,这全是表象,铁元忠辣手无情,在行内早已是人尽皆知。 “各位兄弟的挂心,本官记住了。” 他走过苏玉娘跟前时,在她的肩膀轻轻一拍,后者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子顿时矮了一截。 幸亏他没有下狠手,苏玉娘依然吓得大汗淋漓。 敲打了一下这些溱州来的同事,铁元忠坐在上首,道“如今情况如何,刑浊,你来说。” 刑浊道“诡谲已占领了慈云山一带,方圆十里的地方皆有黑色触手的出没。半座城池的百姓已逃离了滁州城,只余世家大族们还是留恋不走,有他们在,他们附属的百姓也不愿离开。” “官府和都督府呢?” “梁玖安不知哪去了,钱监大人也不知所踪,都督府自从派出左军都督使严庆禄后,就好像销声匿迹了,就连城里的守卫也跑了一干二净。” 铁元忠嗤笑道“没想到严庆禄这个太监比都督府那些废物还像个男人。” 这话刑浊可不敢接。 铁元忠又道“依你看,此事会如何收场?” 刑浊道“属下收到一个消息,听说各大世家早就知道慈云寺里面藏着一头诡谲,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肯动手罢了。” 铁元忠霍然站起“真有此事?” 刑浊肯定的点了点头。 “养蛊吗?”铁元忠喃喃道,“不像。莫非是这些家伙为了保存实力,所以不肯动手?” 他有些猜着了世家大族们的用意了。 慈云山的诡谲必定在压制之下,所以不会爆发,而世家大族们生怕动手的话,会影响到滁州城的所有生意,所以隐忍不发。 谁知,梁玖安和范礼为了铸钱监一事,抢占慈云山,这些世家大族先前与范礼已经交恶,故此一个个装聋扮哑,就想着要诡谲破坏掉钱监。 想通了此节,铁元忠恨恨道“一群鼠目寸光之辈,只想着自己,真是不当人子。” 刑浊道“属下猜测,世家大族们必定有对付诡谲的手段,只是等朝廷开价罢了。” 铁元忠点点头“你猜得不错,钱监一事牵涉甚广,而铸造铁钱又势在必行,这群鼠辈们,他们根本的目的就是为了伸手到钱监里头呀。果然好算计。” 真相并不难猜,世家大族们本来是有可能阻止此事,可他们却是冷眼旁观,看着半座城池陷落,目的肯定是只有一个字 钱。 有什么比半座城市的陷落更重要,那就是钱币的铸造权。 朝廷本来不想让当地豪族牵涉其中,但人家不费一兵一卒,朝廷就被迫要上门求和了。 果然好算计。 第八十二章 殷单回归,巧舌如簧 铁元忠目光落在院子之内,沉声道“人都到齐了吗?” 刑浊道“禀大人,南宫选和于吉出去寻人,还没回来。” “寻人?” 铁元忠不解。 刑浊将有人瞧见老和尚带着一名身穿飞鱼服之人跃过城墙之事告知,铁元忠点了点头,不作任何评价。 韩公舒则笑嘻嘻的道“殷单又不是属猫的,被诡谲带走了哪还有命在?照我说,或许是诡谲的分裂之术,就像蒲公英一样,种子飘到哪哪里就多一堆触手。” 刑浊皱了皱眉头,这货是给铁大人上眼药来了,他正想反驳,却见铁元忠猛地抬头,双目炯炯,凝视外面。 “韩大人说笑了,属下哪来的触手,要不韩大人验验?” 在外间众缇骑惊讶声中,殷单领着南宫选、于吉二人大踏步走进了厅中,蝶舞则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她的目光空洞,只看着殷单的双腿,仿佛是他的影子似的。 “你居然没死?” 韩公舒愕然。 殷单笑道“让韩大人失望了。” 他的目光扫过韩公舒身边两人,苏玉娘同样一脸惊讶的样子,只有唐苏露出忌惮的神色。 -------这个姓唐的难道看出了什么? 殷单有些忐忑不安,他身上的秘密太多,而修士中有特殊技能的人才也不少,莫非唐苏就是其中之一? “属下拜见铁大人,大人晋升聚花境,实是卫所之福。” 殷单上前参见,铁元忠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淡淡道“既然回来了,那就好,把情况都说说吧,不要有什么隐瞒。” “喏!” 铁元忠手一挥,厅门立时关上,并顺手布置了一道结界。 这一手行云流水,看来他晋升后修为又大增了不少。 殷单将在佛寺内发生的事挑重要的事一一说了,包括诡谲围寺、陈庸奇内讧、后来老和尚就带着众人突出重围后圆寂,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整个故事不翔不实,当然删去了自己身上有诡谲,自己干掉了陈庸奇的过程。 不过,他也不虞听故事的人有异议,反正最终解释权归自己。 果然,韩公舒第一个就有意见“殷单,你谋害同僚,所有人都看见了,此事你怎么说?” 殷单愕然道“韩大人,谁谋害同僚,您应该找谁。我记得当时我是跑最前面的,是谁把我扔后面去了?我眼花没看清,韩大人看见没有?” 韩公舒一怔,夏侯仪出手,他当然看见了,别说他,整个镇魔卫的人都看见了,不过当事人被扔给了触手,他们自然不可能为一个死人出面找夜行司太清殿算账,可如今“死人”回来了,要追究谋害同僚的责任,那是不是该先找上太清殿呢? 难题抛给了韩公舒,韩公舒一扭头“我也没瞧见。” 殷单道“我被人谋害,韩大人没瞧见,我绝境求生,韩大人却说我是谋害同僚,我找谁说理呀。” 此时,于吉拱手道“禀铁大人,当时我和南宫在旁也瞧见了,是贺大人招手要殷大人扔出绞索的,贺大人救急扶危,实是我辈楷模。” 韩公舒白了殷单一眼“你带出来的能人呀。” 殷单不卑不亢道“下属直言不讳罢了。也是贺大人上天有灵,还请铁大人为贺大人申请抚恤金,我等三人也愿意捐出本月俸禄,给贺大人妻儿作为帛金。” 韩公舒气得差点暴走,这丁点俸禄才几个钱,殷单这厮,手段也忒下作。 “别吵了。闹闹嚷嚷,成何体统,此事就此揭过,贺均南救人不幸殒命,殷单你也不要再执着追寻谁拖累你了,如何?” 铁元忠出来打圆场,殷单自然就坡下驴,拱手谢过。 夏侯仪谋害镇魔卫的人,镇魔卫内里又勾心斗角,铁元忠大为头疼,他大手一挥,贺均南成了烈士,殷单放弃追责,此事就此了结。 韩公舒哼哼两句,不再答话。 苏玉娘忽然开口,指着蝶舞,声音尖细“这女的是谁,莫要被她偷听了去。” 铁元忠道“无妨,我观此女子呆头呆脑,不是多事之人,大家畅所欲言,不必顾忌。” 殷单冷眼旁观,在场中人,只有唐苏嘴角轻轻翕动,似在传音予人,心里不禁多了一丝猜测。 唐苏果然有看透他人的能力,只不过能看透几成就难说了。 苏玉娘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说了。殷单,我且问你,慈云寺的老和尚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帮你?他与诡谲又有何关系?你又与诡谲有何关系?” 听到她问出此话,刑浊不由自主坐直了身体,唐苏则竖起了耳朵,韩公舒也收起了笑容。 殷单明显一怔,道“老和尚是什么人,不是应该问韩大人吗?” 韩公舒勃然大怒“姓殷的,你别给点颜色就开染坊,惹恼了老子,老子扒了你的皮。” 殷单道“那老和尚俗家姓薛,是他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不要打听他的过往的,说是韩大人与他有旧,打探得清楚,会影响韩大人的仕途。另外,老和尚是被诡谲困住了,一直困了差不多有十年,十年前我还没来过滁州城呢,哪来的与诡谲有关系?至于慈云山为何有诡谲,不如问一下谁在这里时间最长吧。” 他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铁元忠身上。 要是按土著来说,南宫选无疑是第一人选,可这厮怎么看都是家族里面的边缘人物,就算有什么秘密也不可能让他知道,所以第一时间就被所有人否决了。 剩下的人里,唐苏、苏玉娘、韩公舒是溱州人,于吉是潞州人,蝶舞是京城人,都刚来不久;铁元忠则带着刑浊在几年前就来了,故此,慈云山为什么会有诡谲,铁元忠是最有发言权的。 “放屁,老子怎么会知道慈云山有诡谲!” 铁元忠怒骂道。 作为镇魔卫千户,他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慈云寺养了诡谲将近十年,他居然一无所知,不得不说,这探秘工夫做得也够差了。 殷单一番连消带打,将话题重点转移到铁元忠和韩公舒身上,两人均是涨红了脸,不由得同时怒哼一声。 第八十三章 殷单欺上官,范礼拜殷府 殷单根本不知道觉弘大师的俗家姓名,哪可能知道韩公舒的秘密,只不过,他说得越玄乎,众人对韩公舒的猜测就越有想像力,反正他笃定韩公舒必然不会自爆底细。 “我与薛家有什么瓜葛与慈云山为啥有诡谲,有何关系?姓殷的,你不要转移话题。” 韩公舒大声吼了出来,连笑面虎的人设都舍弃了。 殷单耸了耸肩“那我没办法了,你不清楚,我也不知道,反正是老和尚觉察到自己油尽灯枯了,才将我们两人带了出来,他已经在城外圆寂了,我生怕他体内还有诡谲,于是一把火就把他的尸体给烧了。” 苏玉娘俏脸含霜“你还把老和尚的尸体烧了?” “是呀!”殷单装作无辜道,“不烧不行呀,当时老和尚的双腿还连接着诡谲的触手,我又受了伤,要静养休息,谁敢保证那老和尚的尸体会不会在半夜偷袭我?” 他说得也有道理,苏玉娘再也挑不出刺来。 殷单是从诡谲的窝里逃出来的,他的话对镇魔卫来说,很有研究价值。铁元忠和刑浊继续盘问,希望从他的口中能得到诡谲的弱点,可殷单毕竟修为太弱,问了许久都没有得到他们心目中的答案,只得放弃。 “你们几个先出去。” 铁元忠挥挥手。 殷单忽然道“铁大人,我想把她也招进来镇魔卫。” 他手一指,蝶舞没有丁点反应。 “她?” 铁元忠怒气渐生“老子的镇魔卫要蠢才干嘛,滚出去!” 他可不想,镇魔卫带着这女人出任务时,被旁人指指点点,说镇魔卫堕落到连一个没脑子的女人也要。 殷单也是无奈,他想起以前看过了一部漫画,里面的异人临时工,也就是女主角,就是一个不谱世事的瓜娃子。 没想到被老大一口拒绝了,看来,漫画与现实还是有着一定距离。 甫刚出门,乐鱼就迎了上来,上来就用鼻子在殷单的身上不断狂嗅。 “你属犬的吗?” 殷单忍着敲他脑袋的手。 乐鱼道“我想闻一闻你身上还有没有诡谲的味道。” “那你闻到啥了?” “龟蛋的味道。” “你才是龟蛋。” 殷单一把拉着乐鱼坐在了台阶上,问道“你们乐家真不知道慈云山山上有诡谲?” 乐鱼无精打采低下了头,一脸沮丧“城里有三大家四小家,我们乐家是四小家之一,排在南宫家、殷家、桓家之后,以我的推测,三大家肯定知道此事,咱们四小家有没有收到什么风声就不敢说了。” “那你觉得,三大家为什么要养着这头诡谲呢?” 乐鱼道“打得过的不想浪费精力,打不过的不想动手,就这么耗着呗,这些世家,没有好处的话,谁都不乐意干吃力不讨好的活。” “可这回事闹大了,各大世家该联手了吧。” “或许吧,”乐鱼即使隔着那么远,依然像是嗅到世家那陈腐的气息,“别的人我不清楚,以我老爹的性格肯定不会动手。” “嗤,他们动手的话,你老爹还敢不动手?” 他们说着说着,一不小心又过了一个时辰。 厅门,终于打开了。 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看了过去。 即使嘴上没人说,但所有人都生怕铁千户安排他们进城打诡谲。 希冀的目光落在了开门的刑浊身上,他的命令代表着命运的安排。 “千户下令,在黄老庄子休整三天。” “喏!” 众人齐声响应,放下心头大石。 “殷单听令。” 殷单连忙道“在!” “命你去逃难者那里招人,多多益善。” “喏!” 殷单应了下来。 刑浊再次关门,似乎有非常重要的事商量,缇骑们则嘻嘻哈哈呼朋唤友,各自散去。 院中只留下了殷单和乐鱼两队人。 乐鱼道“刚才你就不问问,卫里想要什么样的人。” 殷单嗤笑道“还能要什么人,炮灰呗。” “你是说,卫所准备去打诡谲,这些新来的都是炮灰?” “肯定是。如今卫所也是风雨飘摇,稍有不慎,千户大人在滁州城打下的基业也可能会毁于一旦,他当然不想此事发生。与各世家结盟是唯一的办法,故此,铁大人肯定要增强自己的实力,力求在对付诡谲时能贡献自己的一分力量,从而在分配胜利果实时能获得话语权。” 于吉奇道“诡谲能有什么好东西,值得铁大人大动干戈?” 殷单道“你们忘了?铸钱监呀。” 乐鱼恍然大悟“你是说,镇魔卫配合世家打下诡谲,那就能在新的铸钱监分一杯羹了?” “不错。我猜,铩羽而归的钱监大人如今肯定在造访各大世家,遇到诡谲不是大事,但要是办不了皇差可是要杀头的。” 如他所料,范礼站在高大堂皇的殷府之前,整理了一下衣冠,昂首挺胸,走了进去。 殷家,滁州三大家之一,仅次于南宫家,却排在桓家之上。 殷家的家史已有八百年,即使经历过多个朝代变迁,依然屹立不倒,靠的就是一代代家主厉害的布局和突飞猛进的修为。 殷家的嫡系血脉,修炼速度是普通修士的五倍以上,每隔数十年,家族里就会诞生出一位不世出的天才。 听说,如今的殷家天才是只有十八岁的殷重光。 十八岁,就已经是聚花境修士,可谓是天之骄子。 范礼在羡慕的同时,也不禁咂了咂嘴要是自己的范家能混到这份上,自己也对得住列祖列宗了。 在仆童的引领下,走过重重院落,范礼额上微微渗出了一丝汗。 多年来的养尊处优,有多久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了? 他禁不住问道“咱们还有多久才到?” 仆童回身,恭敬道“禀大人,约摸还有一柱香时间。” 范礼嘴角微微抽动。 这他娘的殷府,做了八百年的地主,圈起来的地比皇宫还要大哩。 要是能把殷府划给自己当铸钱监,那就爽死了。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默默跟着走了下去。 第八十四章 范礼投石问路,殷单轻松制敌 偏厅之中,一名身穿常服的年轻人迎了出来,笑容满面,道“晚生殷重光,见过范大人。” 范礼眉头暗蹙,心底不禁愠怒家主不出来迎接本官,派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出来是几个意思? “免礼。请问殷滁州何在?本官有事找他相商。” 殷滁州就是殷家家主,也就是殷单和殷重光的父亲殷玄德。 殷重光将范礼迎了进去,双方分宾主就坐,下人奉上香茗。 “大人请茶。”殷重光举杯,“家父不在,外出下乡收租子去了,范大人有什么事,可以直说,重光能做得到的,必然全力而赴。” 范礼心里大骂,这些世家真是不当人子,诡谲闹城,他还有心去收租子?不过他也明白,家主不在的话,有什么事就能有斡旋余地,到时出了问题将责任全推给儿子就是了。 “请问殷府对于此次诡谲闹城之事有何看法?” 殷重光笑道“殷家诗礼传家,一向奉公守法,皆是以官府马首是瞻,只要知府大人有召,殷家必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绝对不会让大人难做的。可是,梁知府台驾何在?” --------梁玖安这混蛋,溜得比兔子还快,我哪知道。 范礼嘴角微微抽动“梁大人去郡城搬救兵了,短时间内回不来,临走前交托本官能全权代办此事。” 先忽悠这个年轻人再说。 “这样呀,”殷重光沉吟道,“那是不是范大人带队去剿灭诡谲?只要范大人号令一出,我殷家必然第一个响应。” 范礼气得差点掀桌子你一个聚花境修士不带头,要我一个固基境修士带头?真是不当人子。 看来不下饵是钓不到鱼的了。 “这样吧,本官给你等一个承诺,只要七大世家愿意参加剿灭诡谲,铸钱监愿分一成利润给你们,如何?” 殷重光笑了“此等泼天好处,殷府哪有脸面代其他家答应,不如范大人找南宫家先定章程,殷家自当听命。” 老子能找到南宫家的门路会来求你们这些腌臢小贼? “那这样好了,明晚,本官在城里醉香楼设宴,望殷公子通知各大世家前来,大家商讨一下,再行定夺。” “甚好。” 殷重光抚掌笑道。 范礼走后,一脸愁容的殷玄德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爹,你全听见了,官府想咱们殷氏当那个出头鸟。” 殷重光瘫坐在太师椅上,毫无正形,也不尊重他那个老爹。 殷玄德道“不管怎么说,先通知南宫家和桓家吧,记住,不要失了礼数。” “嗯。” 殷重光应了一句,出门去了。 殷玄德看着儿子的背影,心里长叹了一声。 城外,原来一片坦途的官道之上,不知何时搭起了延绵数里的棚屋,老百姓们不舍得离开,又怕诡谲出城害人,都挤在了一块,看上去比慈云山原来的城寨更乱更杂。 现场甚至没有官府的人在维持秩序,只有四小家的尤家派来几十名家丁喝斥那些闹事的混子,才没有导致难民营即时崩溃。 说起尤家,也算倒霉。他家离慈云山最近,在诡谲闹城时已经第一时间启动了护府大阵,可坚持了半天后就被砸了个稀巴烂,尤家也只能扶老携幼,逃出了城外。 城外也有他们的庄园,不过住不了那么多人,剩余的奴仆、侍婢、家丁全赶了出来,也挤在了难民营这边。 殷单等七人刚出现,立时引起了所有难民的注意,要是他们目光带火的话,已经将殷单等人烧死了。 堂堂镇魔卫,压制不住诡谲,还有个鸟用。 这是所有人的心声。 殷单清了清嗓子,大声道“镇魔卫招人,不限年龄、身高、体重、性别,有意者过来报名。” 乐鱼等人立马一怔,哪有人这样开场的?很跌份的你知道不? 难民营顿时出现一阵骚扰,不时有人看了过来。 在这个时代,普通修士根本没有活路,只有巴结到世家大族或者朝廷机构才行,他的声音立时引起了散修们的注意。 喊完这一嗓子,殷单找了一个干净有树荫的地方,将原本的人都赶了出去,施施然休憩。 “你就这么招人?” 乐鱼不解道。 “对呀,你还要怎样?” 乐鱼白了他一眼“就不用登记造册了?” “随便吧,反正都是炮灰,死不了再说。” 殷单的话气得乐鱼牙痒痒的“你这厮,比老子还懒,算了,老子不管你了,本来还想帮你的忙。” 他一招手,带着两名手下就走了。 南宫选道“咱们就这样,真的会有人来?” “会来的。”殷单蛮不在乎。 不多时,果然来了一个彪形大汉,就像一座黑铁塔般矗立在众人眼前。 “俺叫雷横,能进镇魔卫吗?” 殷单扫了他一眼“通窍境三阶,不要,走。” 雷横悻悻然离开。 接着,又来了一个赤发大汉“雷火帮帮主郑炎,我要去杀诡谲,为我的兄弟报仇。” 殷单嗤笑一声“通窍境六阶,我一根手指就能摁死你,不要!” 郑炎大怒“瞧不起人是吗?你要是没穿那身皮,老子揍死你。” 看来,雷火帮的覆灭让他已经急躁不安。 殷单施施然站了起来,脱下飞鱼服,道“那我就脱了官服,你要是能让我的腿移动半步,我收下你又如何?” 郑炎大声道“一言为定。” 他暴吼一声,飞扑而上。 右拳猛击殷单面门。 听说镇抚司和散修们打了起来,老百姓们立刻围了上来,围了一重又一重,都想看看镇抚司是如何出丑。 “揍他,对,这些朝廷狗子,搞不定诡谲,肯定是银样蜡枪头。” 郑炎拳风赤红,显然他修炼的功夫带着焰力,刮得围观群众脸上火辣辣的疼。 “雷火帮果然厉害,快把我的头发烧着了。” 围观群众窃窃私语,对郑炎大赞特赞。 于吉拉着南宫选和蝶舞退后了两步,南宫选低声道“大人托大了吧,这郑炎的修为还在咱们之上,大人才七阶,怎么可能轻松对付?” 于吉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只不过大人上了慈云寺之后,就好像变得稳重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就在郑炎的拳头离殷单面门还有一尺距离时,一根手指不偏不倚,点中了拳头。 嘭! 郑炎倒飞出去,撞在后面的大树上,晕了过去。 全场鸦雀无声。 第八十五章 镇魔卫招兵买马,升百户殷单立威 六阶修士,一招解决,围观百姓们瞠目结舌,南宫选则心潮澎湃。 老大又晋阶了吗? 他如今已看不出来老大的修为高低了,不过单以刚才那一招来看,起码通窍境大圆满。 他根本猜不出来,殷单已是固基境修士。 殷单道“还有没有人上来挑战,只要能打过我的,就可以进镇魔卫了。” 无人响应。 殷单耸耸肩“我就说嘛,登记造册有什么用。” 他穿上飞鱼服又坐了下来。 围观百姓见没戏可看,很快就散了。 于吉凑到殷单身旁,低声道“大人,你是不想再招人了吗?” 殷单板起脸“谁说的?这是铁大人的命令,谁敢违拗?” “嘻,别骗兄弟们了。”于吉也坐了下来,咬着一根草梗,道,“咱们这些穿着这身皮的就没办法,想逃也逃不了,他们,何必进来送死呢。” 他看向那些百姓们,大为感慨。 要是有机会的话,谁愿意流离失所。诡谲闹城,起码死了一千多人,这还是往小了的猜想,实际算上失踪的、逃离滁州的,这一波滁州城真的是元气大伤。 殷单没答理他,枕着双手就睡了过去。 到了傍晚,直接回去交差,说是没有一个人通过考验,气得刑浊够呛。 第二天,刑浊让韩公舒领队去招人。 于吉看着殷单,幽幽道“大人,你不被信任了。” “管他哩,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就行。” 殷单一点都不在乎。 转眼又到了傍晚,这回,韩公舒领着二十多人回来了,镇魔卫一下子壮大了不少。 其中就有昨天见过的黑铁塔雷横和雷火帮帮主郑炎。 乐鱼和殷单坐在一块,不时的指指点点“我加入镇魔卫后,从来都没有试过这么多人,看来,此仗难打呀。” “当然,三级诡谲,凶险万分,这里能活下来的人可能还不到一半。”殷单是亲身领教过三级诡谲的厉害的,自然对新来者的生存能力不抱什么希望。 很快。 厅中传来劲爆消息,擢升殷单为百户,下辖总旗施无蛟,小旗乐鱼、南宫选、郑炎,和十二名缇骑。 众皆哗然。 殷单一直不显山不露水,谁都不知道他已经晋升固基境,还以为铁大人有什么把柄被他捏住,顿时惹来一大片质疑声。 “那家伙?凭什么呀?天天挂着那句三两五钱六分,我都听吐了,铁大人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了?” “嗯,他好像只说过一次三两五钱六分吧,平常我们都是听你在说。” “不要执着细节,我就问你们,要不要一块去找铁大人问个明白,我可不想跟着他。贺大人就是被他阴死的,我不想步了贺大人后尘。” “说得也是,咱们去找铁大人。” 数名缇骑簇拥着韩公舒,就去找铁元忠了。 为什么是韩公舒出面,因为,作为一个实打实通窍境大圆满修士,他哪可能屈居于殷单之下,这让他的尊严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刑浊拦在门口“回去,铁大人在闭关,谁都不见。” 韩公舒道“刑大人,不是属下们质疑铁大人的决定,但姓殷的小子什么样的修为,才不过通窍境七阶,让他来带队,我怕他把所有人都坑死呀。” “对对”几个被编入殷单队伍的缇骑们顿时异口同声道,“咱们不能跟着他,要不死了都不知咋回事。” 这边吵起来,新来的几人问清楚来由后,也加入了支持的行列,一致认定,不能加入殷单的队伍。 施无蛟也是新来的,通窍境后期修士,头发半秃,脑后拖着一根长辫,很有艺术家气质。 他听说自己将要跟着的百户大人只是个七阶修士,顿时就恼了“老子被你们忽悠进来,结果就是跟着一个废物,这劳什子镇魔卫,老子不干了。” 说罢就要扯掉飞鱼服。 听到他侮辱殷单,南宫选和于吉立时大怒,戟指骂道“镇魔卫是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吗?你不给殷大人道歉,别想离开这里。” 南宫选虽然对自己为何升上了小旗一头雾水,但还是没有拒绝。如今他已经是六阶修士,离后期还有一步之遥,当个小旗勉强也可以。 施无蛟剥掉长刀上包裹的布匹,道“说不得,老子就从这里杀出去,也比留下来跟废物要强。” 其他人顿时起哄起来,纷纷围了过来。 殷单被他们吵得脑袋发昏,便看向了刑浊,意思是咋办? 刑浊道“队伍我已经安排给你了,怎么干是你的事。” 没有一点过来帮忙的意思,也不劝架,只是观望。 殷单叹了一口气,唐苏的本命图为【金睛火眼图(白)】,他原来以为是拿来实战的,没想到,自己的修为也被瞧了个一清二楚。他有一种预感,要是唐苏继续晋升的话,本命图升阶,以后看出来他身上有诡谲也不稀奇。 铁元忠知道他已经晋升固基境,安排眼前这一出,就是为了测试他解决问题的能力和本事,看看他值不值得培养,要是不值得的话,很有可能过两天就会安排他当炮灰攻击诡谲。 所以,今天的事他一定要办得漂亮。 他一拍大腿,猛地站了起来,道“说真的,我也不想当劳什子百户,不过铁大人安排,咱就不能不服从。你们,既然也加入了镇魔卫,当然不能不服从。” 施无蛟怒哼道“要是老子不服从呢?” “那就打到你服。” 殷单旋转了一下上臂,道“不服的人一块儿上来吧,我要打十个。” “狂妄!” 施无蛟手舞长刀,一招力劈华山当头斫落。 这一刀铆足了劲,真有不死不休的势头。 于吉和南宫选立时为殷单捏了把汗。 再看殷单,嘴角轻蔑一笑,左脚在后,右脚在前,轻轻跨了一步。 施无蛟只觉眼前一花,殷单的身形已近在咫尺,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顿时心神大颤,刚想纵身跃开,可殷单哪里能让他随意离开,右手举起刀柄,在他胸口轻轻一撞。 施无蛟骤觉一股巨力撞在自己身上,仿若被一辆急驰中的马车撞了个正着,猛地发出一声闷哼,嘴角渗出血线,倒飞了开去。 刚才还大声质疑殷单的人,此时嘴巴大张,再也合不拢。 一招,胜负已分。 第八十六章 兄弟重逢,杀意满溢 韩公舒颤巍巍指着殷单道“你,你,你是固基境!!!”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尤其是一直和他共事的缇骑们,谁不知道昨天他还是一个七阶修士,这可真的是一日千里的修炼速度。 于吉低声道“南宫,你说大人是不是有什么奇遇吗?” 南宫选微微颌首“我也是这么认为。” 殷单轻轻拂了一下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后,道“还有谁不满意我做这个百户,可以站出来。韩大人,刚才是您叫的最大声,有什么不满意,直接说。” 韩公舒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神,立马萎了,连忙摆手道“没有这回事,本官,不,属下是非常支持大人的。” “那就好。”殷单道,“既然韩大人这么抬举本官,本官就勉为其难,当这个百户吧。” 韩公舒一边低声咒骂,一边堆起笑脸“属下参见大人,祝大人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殷单哈哈大笑“承你贵言。不过,你祝贺上官就这么来了?” 韩公舒一怔,一张脸立马变成了苦瓜干,极不情愿地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这是属下的见面礼,望大人笑纳。” “好单笑逐颜开,却让南宫选等一些心存正义人士皱起了眉头。 有了韩公舒的带头,其他人上前参见时也或多或少送了礼,只有南宫选只是拱了拱手,就算祝贺了。 收了贺礼后,打发走众人,殷单走到刑浊跟前,道“刑大人,能否让旧属见一下铁大人,以感谢铁大人的知遇之恩?” 刑浊道“不必了,铁大人如今不方便见客,你还是先回去吧。” 殷单奉上银票,道“旧属小小心意,望铁大人和刑大人不要拒绝。” 刑浊哈哈一笑“那是你收到的贺仪,我怎么能抢你的,无妨,你就收下吧,铁大人那边我去说。” “那谢过刑大人了。” 回到房间,南宫选、乐鱼、于吉、蝶舞四人已经在房间等着,一见到他,南宫选就有些不满道“大人,你当众收贿,实属知法犯法。” 殷单则低沉着脸,完全没有刚才张扬之态。 于吉按着南宫选“叫你别说,你偏要说,惹大人生气了。我说,大人肯定是有苦衷的。” 殷单摆摆手,将全部银票放在桌面上,道“这礼,我不得不收。” “哦?”乐鱼起了兴趣,“老大,我有些猜测,你看看对不对。” 见殷单没有反对,乐鱼道“老大,你是做给刑大人他们看的,让他们知道你是一个贪钱的人,这才容易拿捏,对不?” “还是乐鱼知我心。”殷单笑了,拍了拍乐鱼的肩膀,“要是我像南宫一样,不喜欢功名富贵,而我又是孤家寡人一个,那铁大人就会对我非常忌惮。刚才我好勇斗狠,贪财自满,落在刑浊眼中,他就会认为我会有软肋,能随意拿捏了。” 于吉惊讶不已“大人,你可真是走一步看三步,绝了。” “没那么邪乎。对了,这些银两你们分了吧,我拿着烫手。” 南宫选板起棺材脸“我不要。” 于吉也道“我也不要,俸禄我够用了。” 只有乐鱼贱忒忒的都拿了起来“你们不要,都给我,我帮你们消弥罪孽。” 然后塞了一张在蝶舞的手中。 蝶舞咦了一声“你塞一张纸给我干嘛?” 乐鱼顿时被打败“这是银票,你没见过银票吗?可以买漂亮的衣服,也可以买漂亮的鞋子。” “我不要,我的哥哥会给我准备的。还有,我喜欢光着脚丫子。” 蝶舞把银票塞了回去。 “可你的哥哥们全死光了。” 蝶舞手一指“没有呀,他就是我的哥哥。” 她指的人正是殷单。 乐鱼被逗乐了“我的姑奶奶,他的年纪比你还小,不能当哥哥,只能当弟弟。” “我不管。” 蝶舞又回复了她那清冷的形象。 乐鱼看向殷单,后者手一摊“我也没办法,总不能将她赶出去吧。” “那她睡哪?” “我又不是变态,她也不是傻瓜,当然睡在隔壁房间了。” “喔!!!” “你喔个鬼呀!” 最终,乐鱼等人还是没有追问殷单修为突飞猛进的原因,殷单也很有默契地没有说出来。 只不过在对于铁元忠闭关一事,他们达成了共识,就是铁大人肯定不在黄老庄子,去摇人了。 又过了一天,刑浊传令过来 第二天发起总攻,所有人不得缺席。 这是死命令,违令者,死! 殷单等人大为动容,这种总动员令还是第一次收到,看来朝廷这回是动了真格了,也不知出动了多少人。 乐鱼低声道“多少人也没用,咱们这场仗打的是高端局,只有消灭了慈云山的诡谲本体,那才能赢,我们这些韭菜,去多少都没用。” 于吉深以为然。 殷单本来还想留下蝶舞,可她却总是摇头,只能将她带上。 翌日,天蒙蒙光。 在铁元忠的带领下,镇魔卫几十号人翻上了城墙。 殷单远远望去,滁州城已是大变样,半座城市中原来麟次栉比的房屋,川流不息的人群,热闹喧天的闹市全没了,如今变成了一堆堆颓垣废瓦,只有另外半座城市没有受到波及,数个护府大阵散发着各种耀眼的光亮,阻挡着诡谲的入侵。 其中就有殷府。 远远的一座望楼之上,一身青衣的殷重光静静站在高处,他的身边,是殷府的六大高手,其中四人是家将,两人是客卿。殷重光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诡谲,一直有意无意落在殷单身上。 浓重的杀气瞬间将殷单包围。 “聚花境?” 殷单眸子一沉这位便宜老弟的实力比自己强太多了,怪不得是父亲要他不要自己了。 可殷单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透过重重雾气,他的目光也锁在了殷重光身上。 双生同株命,一荣一枯萎。 这是生存,活下去的本能,让不了,也不可以让。 赢者通吃,输者就什么都没了。 十几年了,两兄弟第一次见面,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浓得抹不开的杀意。 韩公舒颤巍巍指着殷单道“你,你,你是固基境!!!”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尤其是一直和他共事的缇骑们,谁不知道昨天他还是一个七阶修士,这可真的是一日千里的修炼速度。 于吉低声道“南宫,你说大人是不是有什么奇遇吗?” 南宫选微微颌首“我也是这么认为。” 殷单轻轻拂了一下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后,道“还有谁不满意我做这个百户,可以站出来。韩大人,刚才是您叫的最大声,有什么不满意,直接说。” 韩公舒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神,立马萎了,连忙摆手道“没有这回事,本官,不,属下是非常支持大人的。” “那就好。”殷单道,“既然韩大人这么抬举本官,本官就勉为其难,当这个百户吧。” 韩公舒一边低声咒骂,一边堆起笑脸“属下参见大人,祝大人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殷单哈哈大笑“承你贵言。不过,你祝贺上官就这么来了?” 韩公舒一怔,一张脸立马变成了苦瓜干,极不情愿地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这是属下的见面礼,望大人笑纳。” “好单笑逐颜开,却让南宫选等一些心存正义人士皱起了眉头。 有了韩公舒的带头,其他人上前参见时也或多或少送了礼,只有南宫选只是拱了拱手,就算祝贺了。 收了贺礼后,打发走众人,殷单走到刑浊跟前,道“刑大人,能否让旧属见一下铁大人,以感谢铁大人的知遇之恩?” 刑浊道“不必了,铁大人如今不方便见客,你还是先回去吧。” 殷单奉上银票,道“旧属小小心意,望铁大人和刑大人不要拒绝。” 刑浊哈哈一笑“那是你收到的贺仪,我怎么能抢你的,无妨,你就收下吧,铁大人那边我去说。” “那谢过刑大人了。” 回到房间,南宫选、乐鱼、于吉、蝶舞四人已经在房间等着,一见到他,南宫选就有些不满道“大人,你当众收贿,实属知法犯法。” 殷单则低沉着脸,完全没有刚才张扬之态。 于吉按着南宫选“叫你别说,你偏要说,惹大人生气了。我说,大人肯定是有苦衷的。” 殷单摆摆手,将全部银票放在桌面上,道“这礼,我不得不收。” “哦?”乐鱼起了兴趣,“老大,我有些猜测,你看看对不对。” 见殷单没有反对,乐鱼道“老大,你是做给刑大人他们看的,让他们知道你是一个贪钱的人,这才容易拿捏,对不?” “还是乐鱼知我心。”殷单笑了,拍了拍乐鱼的肩膀,“要是我像南宫一样,不喜欢功名富贵,而我又是孤家寡人一个,那铁大人就会对我非常忌惮。刚才我好勇斗狠,贪财自满,落在刑浊眼中,他就会认为我会有软肋,能随意拿捏了。” 于吉惊讶不已“大人,你可真是走一步看三步,绝了。” “没那么邪乎。对了,这些银两你们分了吧,我拿着烫手。” 南宫选板起棺材脸“我不要。” 于吉也道“我也不要,俸禄我够用了。” 只有乐鱼贱忒忒的都拿了起来“你们不要,都给我,我帮你们消弥罪孽。” 然后塞了一张在蝶舞的手中。 蝶舞咦了一声“你塞一张纸给我干嘛?” 乐鱼顿时被打败“这是银票,你没见过银票吗?可以买漂亮的衣服,也可以买漂亮的鞋子。” “我不要,我的哥哥会给我准备的。还有,我喜欢光着脚丫子。” 蝶舞把银票塞了回去。 “可你的哥哥们全死光了。” 蝶舞手一指“没有呀,他就是我的哥哥。” 她指的人正是殷单。 乐鱼被逗乐了“我的姑奶奶,他的年纪比你还小,不能当哥哥,只能当弟弟。” “我不管。” 蝶舞又回复了她那清冷的形象。 乐鱼看向殷单,后者手一摊“我也没办法,总不能将她赶出去吧。” “那她睡哪?” “我又不是变态,她也不是傻瓜,当然睡在隔壁房间了。” “喔!!!” “你喔个鬼呀!” 最终,乐鱼等人还是没有追问殷单修为突飞猛进的原因,殷单也很有默契地没有说出来。 只不过在对于铁元忠闭关一事,他们达成了共识,就是铁大人肯定不在黄老庄子,去摇人了。 又过了一天,刑浊传令过来 第二天发起总攻,所有人不得缺席。 这是死命令,违令者,死! 殷单等人大为动容,这种总动员令还是第一次收到,看来朝廷这回是动了真格了,也不知出动了多少人。 乐鱼低声道“多少人也没用,咱们这场仗打的是高端局,只有消灭了慈云山的诡谲本体,那才能赢,我们这些韭菜,去多少都没用。” 于吉深以为然。 殷单本来还想留下蝶舞,可她却总是摇头,只能将她带上。 翌日,天蒙蒙光。 在铁元忠的带领下,镇魔卫几十号人翻上了城墙。 殷单远远望去,滁州城已是大变样,半座城市中原来麟次栉比的房屋,川流不息的人群,热闹喧天的闹市全没了,如今变成了一堆堆颓垣废瓦,只有另外半座城市没有受到波及,数个护府大阵散发着各种耀眼的光亮,阻挡着诡谲的入侵。 其中就有殷府。 远远的一座望楼之上,一身青衣的殷重光静静站在高处,他的身边,是殷府的六大高手,其中四人是家将,两人是客卿。殷重光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诡谲,一直有意无意落在殷单身上。 浓重的杀气瞬间将殷单包围。 “聚花境?” 殷单眸子一沉这位便宜老弟的实力比自己强太多了,怪不得是父亲要他不要自己了。 可殷单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透过重重雾气,他的目光也锁在了殷重光身上。 双生同株命,一荣一枯萎。 这是生存,活下去的本能,让不了,也不可以让。 赢者通吃,输者就什么都没了。 十几年了,两兄弟第一次见面,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浓得抹不开的杀意。 第八十七章 七家齐聚,天妨英才 黑沉沉的诡谲就像是一个魔神般屹立在慈云寺上空,巨大的黑色藤蔓不时从半空中掠过,带着一道道凌厉的破空之声。 庞大的威压铺天盖地,即使远远望去,也让人窒息不已。 殷单身边的缇骑们不约而同退后了一步,不少人侧过身子,只要稍有不对头的地方马上跑路;乐鱼和于吉则齐唰唰狂吞了一口唾沫,语声中带着惧意 “这也太大了吧!” 南宫选喃喃道“三级诡谲就已经这么庞大,那要是二级诡谲、一级诡谲呢?” 殷单道“诡谲的实力不是以体型来判断的,而是手段,要是它像一只猫般大小,却能一口吞下一座城池,那才叫恐怖。” 他说话的目标是诡谲,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他的弟弟,始作俑者殷重光。 当然,他不知道这档事是殷重光弄出来的,可对方那嫌弃的眼神、毫不遮掩的杀意,如影随形,死死地攫着他。 “那人是谁?” 于吉适时插了进来,阻挡住两人交锋的目光。 乐鱼在一旁道“与他同宗呢。” 于吉惊讶道“三大家的殷家?人家姓殷,大人也姓殷,不过看上去范都不一样。” 殷单冷笑道“那是自然,谁叫别人出身名门。” 于吉一怔,他不理解大人为何对殷家有这么大的怨言,但很快就被其他事吸引了注意力。 越来越多的人登上了高处,从四面八方俯瞰着诡谲。 南宫选指着一座高塔上面的红衣男子道“那是我三叔。” 南宫印,南宫家族长,凝实境高手,也是整个滁州城实力最强一人。 他肯出手,所有人不安的心终于稳定了下来。 醉香楼楼顶之上,无声无息也多了一人。 白发如瀑,目带沧桑,却又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男子。 三大家之一的桓家家主桓冲。 乐鱼低声道“南宫家、桓家都派出了家族里的最大战力,殷家怎么只来了一个小屁孩?” 殷单道“不止,殷重光身边还有一个人呢。” “哪尼?”乐鱼惊了,“殷重光不是一个人来的吗?” 其他人也纷纷嚷了起来,表示没有看到其他人。 铁元忠回头,瞟了殷单一眼,笑道“果然有眼力。殷来的潜影术已臻化境,你是如何看到的?” 殷来,传说中殷家的管家,殷氏第一人? 众人都疯了,他们纷纷瞪大眼睛,试图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可全都失望了。 刑浊也努力仔细观察,可最终也放弃了。 只有唐苏在闭眼、睁眼、闭眼、睁眼的不断尝试中,方才从殷重光的身后察觉到一团黑影,这已经是他的极限。 殷单当然不会告诉他们,自己体内有诡谲长虫这个挂,能看到这个世界最基本的线条。殷来就算奇术练得最好、最深,他那简短的人体简笔画在自己的眼中,无所遁形。 “我是从阳光的折射下,观察到殷重光身边的那团黑影无论阳光怎么变化,都没有一丝变化,才猜测里面有人的。” 他一通胡诌,铁元忠不置可否,只是默默点了一下头。 随着三大家的出现,四小家也逐渐来了。 因为对付的是堪比凝实境的三级诡谲,七家世家都派出了实力最强横之人。 乐鱼的乐家,来的是他的父亲,乐无忧。 七家所站的位置也很微妙,要是从上空看下来,就有一种七星连珠的感觉。 七家过后,就是官府的人登场。 “咦,都督府也来人了?” 乐鱼指着另一处城墙道。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就站在那里。他身穿戎装,头戴兜鍪,手上一把方天画戟,看上去就像是年画里的威武将军一样,要不是那副被淘空了精气神的躯壳的话。 右军都督楚郴。 铁元忠暗叹了一声“楚将军可惜了。” 有溱州来的同僚偷偷问楚将军的事,乐鱼便低声告知了他们,听完后,他们都是惋惜的叹了一声 天妒英才。 楚郴出身行伍,刚当兵时就已经展示出极其厉害的天赋,无论是学武还是战法,又或者是练军和实战,都是难得的人才。 当年的兵部左侍郎邱亭非常看重他,就将他派往了前线,他也不负所望,屡战屡胜,大漓国一颗新星冉冉升起。 可兵部右侍郎上官垣却使了绊子,在邱亭出使外邦的时候,派楚郴带和亲队伍远赴漠北的石荆国。上官垣深知年轻人英武绝伦,是每一个少女心目中的英雄,楚郴必定会让和亲的上阳郡主倾心。 两个年轻人朝夕相处,果然产生了爱慕之情,不过拘囿于世俗以及皇权,两人都是发乎情止乎礼。但上官垣就是要毁掉这颗种子,他派的婆子负责侍奉上阳郡主,天天在少女面前拨弄,让少女想入非非。 最终,在一个下雨的夜晚,两个年轻人干柴烈火,终于还是发生了。 而上官垣派去的人也在他们苟合的时候适时闯入。 楚郴毁了。 他被爱情和阴谋毁了。 失去了贞洁的上阳郡主还是得要和亲,这是她的宿命。 皇权受到了冲击,楚郴在回京的第二天就被打入了大牢,邱亭虽然尽了最大的能力去营救,可救出来的男子只剩下了一副躯壳。 上官垣用阳谋打败了他。他的信心,在苟合的那一晚就已经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每天流连烟花之地,醉生梦死,挂着一个右军都督的名衔,也不过是因为他的实力达到了凝实境,但心态还不如一个普通战兵。 左军都督使严庆禄死在了郝今鹤的手中,他这个右军都督也只能出马了。 夜行司的夏侯仪不知何时出现在城墙之上,他的身边站着澹台深,还有一直躲了起来的曹森。 三个人,三个都与殷单有恩怨,这可真巧了。 夏侯仪差点害得他命丧慈云寺,澹台深在他从桃源镇归来时就已经向铁元忠下眼药,使他坐了十天牢,而曹森当天为了逃难,把他扔出去当诱饵吸引晏漫姝的注意力。 这三个人,全都是他的仇人。 夏侯仪远远地看见了他,目光没有躲闪,还友好地点了点头。 将殷单气个半死。 曹森则阴沉地瞄了他一眼,却立刻被铁元忠那噬人的目光反扑了过去,吓得连忙躲在澹台深后面。 “布政使大人到!” 一声嘹亮的声音响起,城头之上,一直未露面的知府梁玖安现身,而在他的前面,还有另外一个人,看他那恭敬巴结的表情,此人必定就是 左布政使龚桢。 第八十八章 七彩玲珑塔锁妖,全城搜捕觅分身 朝廷终于派出了他们的大员。 上回对付郝今鹤只是来了三名聚花境人物,此回,以龚桢和楚郴为首,全场共有五名凝实境高手,还有一众聚花境人物,固基境的殷单站在人群当中,简直不够看。 铁元忠目光炯炯,拳头紧握,信心十足。 -----终有一天,老子也能踏上凝实境、蒂落境。 这些大佬们平时一个个藏在暗处不露面,也只有到了城池的生死关头,才迫不得已走了出来。 不知何时,钱监的范礼也来到了梁玖安的身边,他的嘴里满是苦涩,谁又能想到,为了请出这群吸血鬼,他抛出了铸钱监五成的份额。 皇上要一笔,左相要一笔,秉笔太监要一笔,如今还多了一大群吸血鬼...... 老子怎么这么倒霉? 不过,必要的态度还是得给的。 “龚大人,那个就是三级诡谲了。” 范礼点头哈腰。 当然,这么巨大的诡谲就算看不到,那股滔天压力也能感觉得到,范礼觉得,自己是在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不过,左布政使大人就是喜欢这个调调。 年过五旬、如同老学究一般的龚祯微微颌首,却道“采谷,消灭此獠可有章程了?” 梁玖安连忙跪倒在地,道“此役非朝野联手不可。我等早已联络当地豪族,许以重金,当消灭诡谲,以还万民以康乐。” “善。” 一番做作后,龚祯高声道“兀那妖孽,为祸苍生,朝廷浩浩天威在此,还不俯首认罪?” 声吐风雷,隐隐蕴含儒家真言,震得城池隆隆作响,立时惊动了诡谲。 嘭! 一根巨大无匹的黑色触手朝着龚祯脑袋当头砸落,声势浩大。 “尔敢?” 龚祯怒叱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根春秋笔,对准黑色触手就捅了上去。 与巨大的黑色触手相比,这根春秋笔就像是猴子尾巴上的一根毫毛,体积之差别何止千倍。 不少人已经闭上了眼睛,不想看到这位大官惨死当场。 殷单则瞪圆了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龚大人的出手已含一丝大道真意,这招以点触面,如同一颗子弹打在了一块木板上面似的。 卜。 清脆的声音响起,紧接着黑色的汁液四溅,这根巨大的触手,竟被一根小小的毛笔给炸了个粉碎。 凝实境强者,果然名不虚传。 嗷嗷。 诡谲似乎受了刺激,无数触手从地面垂直而起,接着到处乱甩,无差别地砸了下来,就像是无数鼓槌狠狠地砸在鼓面,声震百里。 不少缇骑顿时血气翻涌,一口闷血堵在胸口,想吐又吐不出来,极度难受。 殷单喉咙一甜,也差点吐出一口血,他连忙默念【混元一气真经】,将紊乱的真气全压了下来。 这招大范围攻击果然奏效,还未开打,低修为的人就快要失去战斗力了。 南宫印左右观望一眼,朗声道“各位,南宫印不才,可请出一法宝,将诡谲摄入,只不过该法宝只能困诡谲一个时辰而已,还望各位能襄助本人,进去法宝内将诡谲消灭,可否?” 冲当先应了下来。 龚祯也道“善。” 楚郴则喝了一口酒,淡淡道“怎么也行,反正你们答应过我,要许我能随便喝酒三年,不要忘了就行。” “那就好。”南宫印也没管殷来的答复,口一张,从嘴里吐出一座小小的七层宝塔,低喝一声,“涨。” 宝塔盘旋而起,转眼就变成了一座高约百丈的巍峨高塔,散发着七彩光芒。 南宫印遥控着七彩宝塔来到诡谲的上头,沉喝一声“进去。” 众人只感觉到耳膜里传来一声尖厉的叫声,那庞大无比的诡谲立时被七彩宝塔吸了进去。 封印了诡谲,宝塔疯狂震动,南宫印用法力控制着宝塔,高声道“各位,就在此时了。” 龚祯清啸一声,手持春秋笔,当先进入了塔内。桓冲、楚郴紧随其后,随即,殷重光身边那股阴影也慢慢消失在了原地。 宝塔里多了四人,南宫印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辞,双手不断转换法诀,看他那微微颤动的眼皮,就知道他控制得有多辛苦。 “其他人听着,如今只有一个时辰,马上给我全部进入慈云山,将剩余的诡谲分身全部干掉,一根触手也不能留下来,否则,它就会借尸还魂、不断重生。” 南宫印的声音仿佛在所有人耳边响起似的,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铁元忠手一指,道“进去,趁着诡谲本体不在,你们要将地上地下的所有诡谲全部杀死,杀不死它们,你们就别想回来。” 话音一落,镇魔卫所有人的脸上都呈现出不自然的神色。 施无蛟、郑炎他们暗暗后悔,早知道是这样的话就不来了,他们瞄向殷单的眼睛里也充满了幽怨的神色。原来你是不想咱们来,干嘛不早说呢? 殷单目无表情,道“谨遵千户大人之命。你们,随我来!” 一声令下,应者寥寥无几,不过缇骑们还是不情不愿地跟着跳下了城墙,往里面走去。 除了他们镇魔卫外,夜行司、布政使带来的人、各世家子弟都不约而同全跳下了地面,地毯式搜了过去。 殷单道“咱们人多,分成三队。我、南宫、于吉、路陌一队,施无蛟领一队,乐鱼、郑炎领一队,咱们互为犄角,有事就呼叫。” 乐鱼哀怨道“老大,不如我跟你一组算了。” 殷单拍了拍他的肩膀“人总要学着长大的,去吧,我看好你。” 十七人,加上蝶舞,分成了三队,呈扇形一步一步往里面探索。 很快。 殷单就遇到了麻烦。 街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水井。 这口井是整条胡同的命脉,平时用盖盖着,不过此时,却无缘无故地打开了,静静地矗立在前面。 危险,不言而喻。 新来的路陌畏首畏尾,不敢上前,面带惧色道“大人,井里面会不会有诡谲的触手?” 殷单瞥了他一眼“当然有,走吧,该死不会病,今天不把所有触手干掉,就白干了。” 说罢,当先走向水井。 第八十九章 逢触手队伍遇险,救乐鱼南宫显威 啊!!! 耳畔里不时传来呼喊声和救命声,那是其他队伍遇到触手了。 路陌战战兢兢跟在众人后面,时不时回过头去,似乎每个残破的房子里面都有诡谲似的。 “哎,你踩到我了。” 于吉没好气的推开路陌,他的左脚跟被对方的右脚尖踩上,虽是不疼,可是不爽。 “对,对不住。” 路陌吞了一口唾沫,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白毛汗。 于吉道“咱们大人说了,胆子越小,死得越快,你这样患得患失,失了方寸的,等呆会儿遇到触手的时候,死得最快。” “我也不想呀,”路陌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可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咱们似的。” 殷单道“你的第六感没错,真的有东西跟着咱们。” 路陌差点就蹦了起来“大人,你别吓唬我。” 殷单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早已察觉到了,地底下就有一团带着恶意的物体一直跟随着他们,估计就是诡谲的触手。 对方就像是猎人似的,正等着猎物上钩,只不过,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说不定。 殷单信步走到水井边上,深吸了一口气,伸出脑袋就瞧了进去。 水面清澈,泛着微光,一股井水特有的清香感扑鼻而来,让人精神大振。 殷单刚一伸头马上缩了回去,紧接着取出绣春刀,挥了出去。 在毫无预兆之下,一根黑色触手破水而出,猛地里攫向殷单的脖子。 可绣春刀比触手还要快许多,这一刀不偏不倚,将露头的触手砍了下来,断掉的触手在地面上蹦跶了几下,立马不动了。 不多时,这一小截触手就像是枯萎的干草一般,失去了光泽和水润的触感,变成了一堆毫无生气的垃圾。 泼啦! 井水暴涨,黑色触手再度冲天而起,将整个水井塞得满满当当,向着殷单当头砸下。 “大人,小心!” 于吉和南宫选同时射出弩箭,两根弩矢一前一后插中了触手,可锋锐的弩矢就像是给触手挠痒痒似的,触手浑然不觉,继续砸下。 轰! 殷单猛地跃开,触手砸在地面,打出了一个尺许的坑洞。 这一击之威,也敲掉了路陌的三魂六魄,他怪叫一声,回头就跑。 飕! 前方一棵槐树倏地炸开,一根儿臂粗的触手破树而出,路陌还没来得及叫唤,身体一紧,已被触手死死缠住。 “大人,救命呀!” 终于喊出来了,可身体在半空中越是挣扎,触手缠得越紧,不多时,筋骨断折,一命呜呼。 于吉叹道“早跟你说了,胆子越小,死得越快,就是不信邪。” 触手杀死路陌后,紧接着又卷向了蝶舞。 眼见触手将至,蝶舞的眼神终于聚焦,她轻笑一声,一对赤足连环踏出,在触手近身时轻松踢中,借力打力,翻身跃开。 既然蝶舞无妨,南宫和于吉就先帮殷单再说。 大触手粗如石柱,且滑腻不已,绣春刀砍在其上,连印子都没留下,南宫选一咬牙,取出一张锋刃符,按在了绣春刀之上。 如今符箓流早已式微,坊间流传的符箓都只不过是驱驱小鬼或者是宁神静心的下等符,像锋刃符这种能提高武器锋锐度的符箓可谓是有价无市。 一阵红光闪过,绣春刀宛似脱胎换骨了似的,浑身散发着锃光瓦亮的金属质感。 刀锋掠过,大触手立时被斫入了五分,再也没有了刚才的灵动之感。 “做得好。” 殷单戛然止步,断然回身,双手持刀,横刀一削。 这一刀不偏不倚,正中刚才南宫选斫中的那道口子。 在于吉的惊讶声中,大触手又被砍断了半截,剩余的半截迫不及待缩回了井里。 “还有这根。” 锋刃符的可持续时间只有一柱香,南宫选快步抢到槐树底下,只一刀,就已将小触手砍作了两段。 看着慌不择路逃回去的触手,于吉皱眉道“咱们这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可咱们也不可能跳进坑洞里呀,该怎么办?” 殷单却是胸有成竹“放心吧,天大的事有人扛,咱们继续进入就行。”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乐鱼呼救之声。 “不好,救人。” 四人各展身手,快速赶往乐鱼遇险之处。 来到一处废弃园子,只见十数根小触手已将乐鱼、郑炎等人团团围住,那些触手不时从地面偷袭,卷走一名缇骑,不一会儿,乐鱼这队已死了两人。 也幸亏郑炎焰气足,不断逼退小触手,可众人且战且走,已拢成了一堆。 飕! 十数根小触手唰地一下,从地面全部消失。 乐鱼大惊“小心,它们准备从地底下进攻了。” 话音刚落,那些触手穿地而出,将拢成一团的缇骑们立刻打散。 乐鱼也被其中一根触手卷住了右腿,带上了半空,眼看那根触手拖着他,以最快的速度直砸地面时,他吓得哇哇直叫,差点就忘了反抗。 殷单等人赶到废弃园子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但他们离乐鱼还有二十丈的距离,再怎么也比不上触手缩回去的速度。 “去!” 殷单毫不迟疑,抓起南宫选的腰带就扔了过去。 百来斤的身躯仿佛一颗炮弹般直冲向小触手,南宫选紧咬牙关,就在小触手快要撞到地面时,刀锋带着一道亮眼的光芒,将小触手一刀为二。 嘭! 乐鱼一个倒栽葱,狠狠地摔了下来。不过比起死里逃生来说,这点疼痛根本不算事。乐鱼长长吁出一口气,道“南宫,老子欠你一条命,要不我把自己送你吧。” 南宫选心里一阵恶寒“你不会有什么龙阳癖好吧?老子可不稀罕。” “你说的不要的。”乐鱼倒也光棍。 ------就这么把救命之恩还了,老子实在是太聪明了。 另一边,蝶舞速度更快,她一加入战场,马上将郑炎等人救了出来。 这些小触手只是速度快、尾端有穿插之力、还可以绞死人而已,但在蝶舞面前,却屡屡受挫,连衣角也沾不着。 殷单赶到,三下五除二,已将所有触手一一削断。 “老子再也不分队了,老大,你赶我,我也不走。” 乐鱼气鼓鼓的道。 第九十章 满街皆诡谲,遍地是仇人 解决掉废园子的触手后,一行人继续往慈云山而去。 他们挑的路很幸运,沿途再没有什么触手。 再度踏进慈云山范围内,殷单感触良多。 第一次,城寨里的人是麻木的,对生活充满了绝望,可依然还是有着一点人气。 第二次,朝廷攻山,死伤无数,自己也成为了朝廷的一把刀,眼睁睁看着郝今鹤战死,城寨毁于一旦,最终被诡谲覆灭。 这一次,周遭一片,再无人气。死寂,覆盖着整片慈云山,偶尔传来一阵阵喊杀声和悲号声,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又死了。 拾阶而上,于吉慌忙道“大人,山上是诡谲的大本营,咱们实力单薄,还是等一等他们再上去吧。” “也好。” 殷单回过头,视野由近到远,半座城池尽收眼底。 只见南宫印满头冷汗,死死控制住七彩宝塔,宝塔则转个不停,七彩毫光散发开来,美不胜收,可殷单知道,里面正打得厉害,四名凝实境修士对付一头诡谲,战斗情况不容乐观。 他的目光落在了七彩宝塔之上,心里羡慕不已。炼制法宝,需要天材地宝作为宝胎,还要有核心材料和辅料,远古时代这些材料还能唾手可得,但经过了几千年,什么都挖光、用光了,留存于世的法宝寥寥无几,更何况像七彩宝塔这种自带小秘境的,更是一个世家的传家之宝。 这回,南宫印舍得拿出来,不仅应付朝廷的差事,还是作为一名滁州城土著的骄傲。 诡谲本体被带走后,还有一根最大最粗、堪比参天大树的巨大触手正与滁州城四小家、铁元忠铁千户、殷重光、夏侯仪等人交战,他们围着这根巨大触手闪转腾挪,险象环生,不过这些人都是老油条,慢慢磨也能把巨大触手磨死。 又瞧了一会儿,城寨长街废墟出现了一行人,他们快步跑了过来,为首者一见殷单等人正在磨洋工,气顿时不打一处来。 “你们磨磨蹭蹭干嘛?还不上去?” 一见来人,殷单乐了,为首者居然是澹台深。 这厮就是喜欢踩过界,作为夜行司的滁州总管,居然管到了镇魔卫的头上。 殷单不鸟他,乐鱼则呵呵笑道“下官参见澹台大人,咱们干掉了几十头诡谲,如今正在回气而已。澹台大人要是赶时间的话,可以先上去,咱们几个,还要等等。” 澹台深看着他们神完气足,不由心头大怒。 吹牛不打草稿,还敢说干掉了几十头诡谲,都不怕笑掉别人大牙。 “哪里来的愣头青,本官正与你家上官说话,你插什么嘴?该打!” 说罢,右手一甩,一根长鞭猛地甩出,鞭梢直击乐鱼面门。 鞭影如风,鞭声凌厉,乐鱼眼睁睁瞧着鞭子当头甩落,却根本来不及躲避。 眼看他就要受辱于长鞭之下,殷单轻吐一声,右手轻轻一卷,已把长鞭卷在了刀上。 “澹台大人,本官的人,还轮不到夜行司来教训。” 殷单的声音里已带着三分怒意。 澹台深手腕一抖,将长鞭抽了回去“殷大人,本官与铁大人交情甚笃,他的属下品行不端,本官就代为教训罢了,殷大人看不过,难道想过一场?” 殷单道“澹台大人何德何能,敢说与铁大人交情甚笃呀?” 众缇骑们哈哈大笑。 澹台深这才想起,铁元忠已是聚花境修士,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大境界,自己说与铁元忠交情甚笃,听上去就有一种攀龙附凤之感。 脸上不禁一阵红一阵白。 忽尔,他的旁边,有人沉声道“殷单,你莫太嚣张,夜行司定饶不了你。” 殷单白了来人一眼“曹大人,原来你在这呀,刚才怎么见不着你呢?” 曹森气定神闲,并没有被他激怒,只是淡淡道“殷大人的修为突飞猛进,官职也是水涨船高,真是可喜可贺了。” 面对着这位昔日下属,曹森有些感慨。 当日,他不过是五阶的冲动少年,才两个月不到,已经是固基境修士,还占了自己以前那个位置,真是踩了狗屎运了。 而自己过档到了夜行司,滁州副总管这名号听上去尊贵得很,可整个滁州的夜行司加起来也不过十来人而已,哪里比得上以前的前呼后拥的风光和满足感。 他又看了殷单一眼,要是镇魔卫没有人通风报信的话,他也看不出来如今的殷单竟然是固基境修为,也不知比起自己,相差多远呢? “听说,我小舅子贺均南是你害死的吧?” 曹森拔出单刀,南宫选等人见状,连忙拔出绣春刀,死死盯住对方。 殷单笑了“曹大人,您这话我可不爱听了。贺大人义薄云天,为了救我不惜深入虎穴,但义薄云天始究敌不过敌人实力强横,他惨死在诡谲的手上,鄙人至今还在伤心不已。大人,杀死他的凶手如今就在七彩宝塔之内,曹大人要是想为他报仇,不如找南宫前辈打开宝塔,让大人能进去亲手诛杀此獠,可好?” 他一番话夹枪带棒,曹森终于被惹怒了。 刀锋指着殷单“殷大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曹某今天就要为妻弟报仇雪恨,其他无关人等,全部退下,免得伤了无辜。” 南宫选高声道“夜行司要想对付殷大人,就请先从我们尸体上迈过去吧。” 于吉等数名缇骑立时站在了殷单前面。 除了两个铁杆死党外,其他缇骑其实并不想与夜行司交手,可箭在弦上,要是不站出来的话,殷单死了还好,要是死不了,迟早会被他报复玩死。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起来,蝶舞忽然呵呵笑道“哥,要杀人吗?这个大个人交给我吧。” 曹森看了她一眼,心里奇怪为何范礼的宫廷舞师怎么站到了殷单那边,但要是真的打起来的话,蝶舞也是固基境,自己这边并没有胜算,不禁与澹台深交换了一个眼神。 “澹台大人、这位镇魔卫的年轻人好生面生,不知如何称呼?两位堵在上山之路,是不是有什么诡谲拦路吗?” 就在此时,梁玖安笑咪咪出现了,他的身后,有数名随从,其中一名年轻人甚为眼熟。 书吏,辛野绿。 殷单眼睛一眯,又想杀人了。 第九十二章 贪钱的猴子,失踪的队员 这些刀猴绝大部分都是妖丁,只有三几个妖将级别,不过看上去对付触手已经足够了,范礼顿时放下了一半心。 不多时,数只刀猴拖着一条软绵绵的黑色触手走了出来,刚一接触阳光,这根触手立马化成了灰灰。 这是生机全部泄去的结果。 “各位,走吧,咱们上山。” 梁玖安不再迟疑,带头就往山上走去。 刀郎高声道“这位,梁大人是吗?要不要我帮忙,可以收便宜一点。” 梁玖安脸上一紧,似乎被猴子的贪钱属性刺激到了,摆了摆手“再说吧,要是咱遇到了困境再叫你。” “行,我等你,记住呀,先付三成订金。”刀郎始终很有礼貌。 梁玖安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乐鱼低声道“大人,咱们上去吗?我信不过夜行司和官府。” 殷单道“甭用怕,咱们人多,谅他们也对付不了咱们,不上去的话,铁大人秋后算账,才是麻烦。” 此时,澹台深和曹森两人经过他的身边,都不由自主地瞥了他一眼,目光里满是杀意。 跟着大部队,不一会儿就上到了山顶。 山顶已是大变样,原来的佛寺已变成了一片废墟,只有中间的照壁没有受到波及,居然保留了下来。 【佛光普照】四个大字显得极为嘲讽。 寺门倒塌得不成样子,仅余一人的通道,众人鱼贯进入,不多时,已将里面全绕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诡谲或者触手的踪迹。 呼。 呼。 殷单的身边,不时响起了松了一口气的声音,没有人愿意,会遇上诡谲。 梁玖安正了正衣冠,心情大好,朗声道“既然寺中已没触手,那咱们就离开吧。” 他刚想离开,于吉却忽然发现蝶舞停住了脚步,还皱起了眉头,仿佛有想不通的事情。 “蝶舞,你想啥呢?咱们走吧。” 蝶舞道“不对呀,你带来的那个大高个呢?哪去了?” 她指着的人是乐鱼。 乐鱼指着自己的鼻子,笑了“我?我带来的只有一个人呀,他不就在这里了吧。” 他旁边的是一个大鼻子的汉子,叫鲁仲胜,也有点摸不着头脑“我就在这里呀,你不会看错人了吧?” 蝶舞道“不会呀,那人很高很壮,叫什么来着?” 她努力地在回想,却根本想不起来那个名字。 其实,她连殷单的名字也不清楚,更何况一个普通的缇骑。 众人只当这个脑容量不够的女孩在发疯,谁都没有在意,继续往前面走去。 忽然,蝶舞又尖叫起来。 “臭女人,你要干啥?像猫一样叫,发春了吗?”曹森大怒,他被一个女人盯了一路,早已不耐烦了。 蝶舞尖声道“你不是带了三个人上来的吗,怎么只剩下两个人了?” 曹森勃然大怒“本官的夜行司本就只有三个人,你是发病了还是发疯了?姓殷的,管住你的女人。” 殷单毫不在乎,却反瞪了曹森一眼。 “不对,真的不对。”蝶舞似乎吓坏了,“我记得还有一个女子,也是穿着你们的衣服,刚才就那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她说得邪乎,其他人却是哈哈大笑。 女人?除了她之外,哪里还有女人,二十几号人一同上来,居然凭空消失,说出去谁信呀。 于吉拉向蝶舞,低声道“咱们还是先离开吧,你要是太睏了,就先回黄老庄子睡一觉再说。” 蝶舞感应到所有人目光的鄙夷,终究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一行人继续向寺外走去。 梁玖安带头,刚准备走出寺门,后面又传来蝶舞的尖叫声,他终于按捺不住,右足一蹬,双臂展开,就像一只燕子般倒飞十余丈,右掌曲指成戟,直刺蝶舞咽喉。 他已经受够了,平常高高在上的知府大人,为了这档子事,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才找到一群帮手,心里早就憋了一股邪火,再被蝶舞喊了三嗓子,邪火暴起,誓要杀蝶舞以立声威。 戟指如风,转瞬即至。 第九十三章 南宫选猜失踪案,梁玖安耻留姓名 对于梁玖安的突袭,蝶舞轻舞摇曵,轻松躲过。 自己人受到偷袭,镇魔卫的人不干了,他们纷纷拔出绣春刀,怒视动手者。 可梁玖安怎么说也是一城之主,自然没把众人放在眼里,他恨恨地瞪了蝶舞一眼,心里却痛恨不已。 在攻占城寨的时候,他的差役们几乎全军覆没,布政使大人虽然承诺再为他招兵买马,但忠心的手下哪里这么容易培养,就算是陈庸奇这种不对付的干练下属,也不是满大街就有的。 对付一个小女子要自己这个知府大人亲自动手,就已经很掉价了,居然还无功而返,更是让他面上无光。 忽地,镇魔卫站出来一个人,他高声道“南宫选参见大人,如今强敌环伺,咱们不宜自相残杀,既然蝶舞说咱们人少了,那不如先统计一下所有人数量,写下来,等过会儿再看看。” 南宫家的人? 梁玖安眯着眼,淡淡道“随便。” 南宫选转了一圈,默默点了人头,就在地面上写下了“二十三”三个字,这个数目一目了然,大家都是修士,瞧一眼就能数清楚人数,骗不了人。 此时,辛野绿站了出来,瞥了蝶舞一眼,冷冷的道“我们看你还能怎么说。” 他站出来的时机很正确,梁玖安大为安慰,在这个时候,还能有一个心腹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呀。对此,他看向辛野绿,给予了鼓励性的目光。 蝶舞不发一言。 外界的吹捧、拉踩、鄙夷、嘲弄,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是免疫的。 众人又在原地停留了一阵子,越来越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傻瓜,居然被一个女人给玩弄了,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往寺门走去。 刚走了两步,蝶舞忽然又开口了。 “那个,叫做雷横的男人呢?” 她终于记起了其中一个缇骑的名字,也是当天殷单去招人时第一个报名的强壮男子,后来被韩公舒给招了进来。 可众人是一脸懵,乐鱼问道“谁是雷横呀?” 蝶舞指着他的身边道“刚才还站在那,转眼就不见了。” “胡闹!” 梁玖安和范礼同时大喊,官威不容许别人随意戏弄,要是说刚才梁玖安的一击仅仅是教训的话,如今他已经动了杀机。 眼看两人就要动手,南宫选忽道“怎么只有二十二人了?” 此话一出,众皆愕然。 互相张望了一眼,人头一数,对呀,二十二人,没错呀。 南宫选指着地面道“可我刚刚统计的是二十三人,大家都看着的。” 一股凉意从尾龙骨直冲天灵盖。 在场众人,没有一个是菜鸟,自然清楚,队伍中少了人是怎么回事。 于吉惊道“是诡谲吗?它凭空抓走了一个又一个人,还抹掉了咱们对这个人的记忆,是吗?” 他的话没有人回答,所有人的心都是沉甸甸的。 死亡,不害怕,但要是死了后,却没有人记得你,你就像是从来没有来过这世界,这才是可怕的。 没有一个人能记起,进来的时候有多少人,而如今只有二十一人了。 幸亏诡谲只是抹掉了对于某人的记忆,没有抹掉刚才记录人数的记忆,否则,眼前的二十人...... 二十人? 乐鱼差点就跳了起来,才一眨眼的工夫,怎么又少了两人? 其他人更是惊骇莫名,澹台深当机立断,身影就像一支箭般直飞出去,撞在了寺门出口。 然后毫不犹豫,以同样的速度从出口撞了回来,差点撞在了梁玖安的身上。 范礼一把拦住他,沉声问道“澹台大人,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外面有变?” 澹台深却是一怔“你们是人还是诡谲?怎么会在我的前面?” 范礼怒了“澹台大人,别说笑了,咱们这些人一直都在,是你冲出去又冲回来的,大家伙都看着呢。” 澹台深惊道“不对呀,我明明冲出去了。” 话音刚落,剩余众人就像是烟花般四散,各自逃生而去。 众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整个慈云寺,如今就是一个牢笼,诡谲设置的牢笼,撞出去后又从那个位置撞了回来,所以,澹台深才又回来了。 蝶舞看着众人从四面八方直冲寺外,接着还是同样的速度直冲寺内,看得眼花缭乱、兴奋不已。 高手们冲得急,刹得也稳,可梁玖安带来的人良莠不齐,好几个猛地撞在了一块,顿时成了一堆滚地葫芦。 “又回来了!” 这回,不仅是通窍境的修士吓坏了,就连固基境的修士也是惶恐不安。 梁玖安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把刀郎酋长拉上来了,起码,它一个妖王,或许能破解掉眼前这头诡谲的结界。 最让人担忧的是,他们如今与外界已经失去了联系,起码,在所有人消失前,都难以通知到外界的人来拯救自己,一想到这,所有人的脸色都是煞白一片。 “到底该怎么办呢?” 夜行司的一名御灵使吓得屁滚尿流,再也站不住了,他瘫软在地,眼泪哗哗直下。 “我叫,我叫戴真,要是我真的消失了,大人们可不要忘了我。” 他用手指在地面上写下了“戴真”两个字。 没有人上前去安慰他,也没有人唾弃他的懦弱,要不是有这么多人看着,这里起码一半的人已经崩溃了。 “于吉。潞州人。” 于吉默默上前,用绣春刀写了自己的名字,就在“戴真”两个字的下面。 “南宫选。” 南宫选的棺材脸也是写满了悲伤。 “乐鱼。” 乐鱼哈哈一笑,笑声里充满了苦涩“老子从来都说,要是没来人间走一遭就好了,却没想到,当真的没人记得住自己的时候,心真的会痛。” 曹森不想自己的名字与通窍境的人排在一块,于是又起了一行,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澹台深本来觉得这个行为很无聊,很掉价,可大多的人都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后,他才在曹森的旁边留下了名字。 梁玖安脸色铁青,当辛野绿战战兢兢写下名字后,他终于遏止不住,怒喝道“本官乃圣上亲自钦点的状元及第,萧相亲手提携的滁州知府,本官的名号注定要名留青史,哪能与你们这些蝇营狗苟之人为列?” 一番话,不仅让乐鱼等人脸色大变,还把澹台深、曹森、范礼全得罪了。 澹台深正想反唇相讥,忽然,旁边有人幽幽道“梁玖安,你再不留名,就真的没人会记得你了。” 此人说罢,用脚尖在地上写了两个字 殷单。 第九十四章 梁大人消失,黑长虫允诺 没有人知道殷单经历过什么,就连殷单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经历过什么。 当进入慈云寺后,他的心里,就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似的,根本喘不过气。 顺着人流,在寺内转了几圈后,又回到了大雄宝殿前面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就要跳出来的时候,身体内的黑色长虫猛地发出了示警 “注意,有诡谲,有非常强大的诡谲在靠近!” “快逃!” “快逃!” 在黑色长虫连声催促中,殷单动不了了。 一股阴冷气息将他团团围住。这股阴冷气息无孔不入,从身上每一个毛孔进入,将他的血液全部冻结,连话都说不出来。 刚好,此时曹森骂他,要他管好自己的女人,殷单只能送去求救的眼神,但他此时的状况实在太差,在外人看来,他就是看不惯曹森,回以一记鄙夷的眼神。 他第一时间判断出,这股阴冷气息不是黑色长虫的,而是新来的诡谲的。 这个发现,让他不寒而栗。 而最让他惊悚的,就是蝶舞说的话。 这个神奇的女子,她那白纸似的本心,诡谲无声无息摄走人后,还能洗掉别人脑子里记忆的手段,居然对她无效? 故此,她才能第一时间发现有人失踪。 可这也改变不了殷单窘迫的困境。 诡谲对付的第一个人其实是他,但他体内有黑色长虫,在一定限度里抵销了诡谲的手段,但两个诡谲的拉锯战中,最惨的莫过于殷单。 当别人吵作一团的时候,他在努力抵御诡谲的侵蚀。 当别人逃命的时候,他还在努力抵御诡谲的侵蚀。 当别人写下自己的名字时,他的体内,传来了黑色长虫的惊喜声音“原来如此!” 他还没明白过来,右眼一花,世界本源再次现于眼前。 无数黑色线条交织成网,构成了一幅幅简笔画,而在一个貌似梁玖安的线条小人旁边,一团黑糊糊的东西正在地面慢慢靠近,当这团东西缠住了梁玖安的小人时,梁玖安却是毫无察觉。 殷单知道,那团黑糊糊的东西就是诡谲了。 而让他奇怪的是,在那团东西靠近的时候,地面上众人所写的名字却无缘无故发出了一道道金光。 金光立刻开始黯淡。 “原来如此!” 殷单复述了黑色长虫的台词,退出了世界本源。 留下名字的人,诡谲动不了,那么,梁玖安就是它下一个目标了。 刚想通此节,身体能动了,经过一段时间的拉锯战后,黑色长虫终于为他抢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殷单手脚能动的刹那,立马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梁玖安依然不忿“梁某乃天子门生,怎可能随意留名,辱没了本官姓名。你们是杞人忧天,诡谲带走的只是实力最差的那些人,怎么可能轮到本官。” “随你。” 良言难劝该死鬼,殷单没打算再劝,他对于吉等人道“听着了,这个诡谲手段单一,只会带走没留名字之人,呆会你们要是看到自己的名字暗了下去,必须马上补上,切记切记。” 他手下的人对他皆是敬若神明,自然疯狂点头。 殷单又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寺里的这头诡谲是怎么回事?” 哦? 众人不懂他的意思。 殷单道“或许这样说,咱们眼前的这头诡谲,才是慈云山三级诡谲的本体,大家能理解吗?” 众皆哗然。 范礼抑制不住惧意“你是说,被七彩宝塔摄走的不是本体,这里的才是?” 殷单点了点头。 范礼倒吸了一口凉气。 众人回想了一下,殷单的猜测似乎有一定的道理。 没有准则说诡谲的本体一定是什么,至于所有人都一致认定那头巨大的黑色藤蔓是三级诡谲的本体,只是因为它够大罢了,可是按照殷单的说法,那个也是分身,那也说得过去。 咱们面对的,是三级诡谲的本体? 一想到这,每一个人的心里,就忍不住一阵心慌。 不一会儿,众人只感到心中一重,好像有什么东西丢了似的,不禁张眼四望。 “只剩下十五人了。” 有人数了一下人头,地面上也只有“二十三”这个数字和十五个名字,不知是谁又消失了。 就连殷单,也想不起来了,他尽力回想,刚才貌似和谁争执来着? 蝶舞道“好像是一个叫做梁大人的大官消失了,他说自己是天子门生什么的。” 梁大人? 众人只觉心里沉甸甸的,这个称呼太沉重了,就算诡谲想要拿走也是有着一定难度。 毕竟,滁州城的表面话事人,平时一言九鼎,根本不是什么小透明。 戴真忽然惊道“你们看,我的名字,怎么越来越模糊了?” 众人看去,果不其然,“戴真”两个字就像是墨水越来越淡似的,很快只剩下一个轮廓。 戴真慌了,立马又写下了一个名字,这才定下心来。 其他人有样学样,分别找了一个地方写下自己的名字,生怕被诡谲擦走。 平时吊儿郎当的乐鱼反倒是最积极的一个,他不再管原来那个名字,发了疯似的到处写、到处画,将自己的名字刻满了每一个地方。台阶上、柱子上、树桩上,甚至石头也不放过。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蝶舞只盯紧了自己脚下的名字,每当出现模糊了,她就重新写一遍。她认识的字不多,自己的名字是最熟悉的,所以写得非常快。 殷单、于吉、南宫选三人围成一团,于吉道“大人,咱们这样子也不是办法,一个时辰很快就会到,到时候,诡谲借壳重生,咱们几个也很难逃出生天。” 殷单没答理他,他的意识沉入丹田,正在与黑色长虫交涉。 “要是我死在慈云山,你也会成为三级诡谲的养分,帮我就是帮你,你不会想不通吧?” 对于这位猪队友,殷单又气又恨,可破除困境又要着落在它的身上,这让他是无可奈何。 黑色长虫“我帮你,我没有好处。” 殷单差点暴走“什么都要好处,你死不了就是最大的好处。” 黑色长虫想了半晌,终于同意了。 第九十五章 被困者绝境求生,众高手合谋毁塔 艰难说服了黑色长虫,殷单要的就是三级诡谲的弱点。 黑色长虫“既然名字能让它有所收敛,那你找到它的名字不就行了吗?” 一言惊醒梦中人。 三级诡谲是从觉弘老和尚肚子里出来的,那它的名字自然就是老和尚的名字了。 殷单再次懊恼,当时为何就没有听清楚老和尚的自称呢? 可世间没有后悔药吃,他也只能再想其他办法。 “我进大雄宝殿里面瞧瞧,看看有没有对付诡谲的办法,你们帮我抄名字。” 他叮嘱了几句,就抬步走向倒塌了的大雄宝殿。 于吉满口答应了下来,南宫选则道“大人,不如我陪你进去?” “不必了。”殷单摆了摆手,拒绝了他的追随。 经过戴真身边的时候,看到他汗如雨滴,正疯狂地用手指不断在地面写名字,手指已被写秃噜了皮,血液沾染了泥沙,可他却浑然不觉,一边写一边咒骂 “该死的诡谲,老子写死你!” “谁都不能要了老子的命!” 汗珠不断打落地面,将刚写好的名字打湿,不得已,只能重新写过。 怎么好像回到了小学时代? 殷单心里暗暗吐槽,抄写名字除了明星和领导外,也只有小学生会这样干了。 经过另一名官府的书记官的时候,殷单乐了。 “嬴龘龘。” 龙行龘龘,飞龙在天的意思,寄托了父母对孩子的希冀,可他们哪里会想到孩子会有这么的一天。 嬴龘龘刚写完自己的名字,羸字又开始模糊了,他迫不得已,只能继续写,一边写一边哭。 他向辛野绿投向求助的目光,后者只当看不见。 笑话,嬴字十六画,龘字四十八画,加起来一百一十二画,就算是修士也受不了呀。 没空为这两人感慨,殷单步进了大雄宝殿。 如今的大殿,早已看不出来原来的样子,一片残垣败瓦,四大金刚也是断手折臂,有的甚至上半身都倒了下来,只有中间两根柱子还算良好,坚挺地立在大殿之内。 原来留在大殿内的尸体不翼而飞,可能已被诡谲吞食了,殷单想起了想要成为人类的虎妖,不禁心中感叹。 做人,未必更好。 老和尚一直坐着的供桌上方,堆满了倒塌下来的瓦砾和石块,也幸亏这张桌子木质坚硬,居然没有被压垮。 此时,外面传来于吉的惊呼声“只剩下十四人了。” 殷单知道,这是于吉在告知他,必须赶紧行事,否则,当他们也消失了话,就没有帮自己写名字了。 ------成长型诡谲真难对付,它们会在错误中学习经验,三级诡谲一下子干不掉写下名字的人,那它就先把名字抹掉,当写字的人跟不上它抹字的速度的话,消失就是必然的事了。 不知消失的是失心疯的戴真,还是名字笔画多如牛毛的书记官呢? 殷单一边想一边将供桌上方的瓦砾扒拉开。 倒塌的泥像、断裂的石块、破碎的瓦砾,对于普通人来说,要清理出完整的供桌真不是易事。殷单双手翻飞,速度快得就像是长了八只手似的,不一会儿就把桌面清理出来了。 外面的人听着里面乒乒乓乓,都不禁面面相觑。 都说殷单这小子爱折腾,果然是真的。 蝶舞抬起头,到处瞄了一眼,道“戴真消失了。” “谁是戴真?” 于吉顺口回道,他数了数人头,只剩下十三人了。 -------殷大人,赶快吧,我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于吉看着面前“殷单”和“于吉”两个名字又开始消失,不禁惊慌失措起来。 他的本命图是【枯木逢春图】,本来就血气两亏,精神压力大增下,更是控制不住心神。 “交给我吧。” 南宫选左手执刀,写下“殷单”;右手执刀柄,写下“南宫选。” “唏,没想到兄弟你还有这一手,左右开弓,实在少见。” “心无旁骜罢了。” 南宫选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旁边的蝶舞一瞧,却是眼前一亮,她左手写“殷单”,右手写自己的名字,先是晦涩生滞,接着越写越快,转眼就写得非常流畅。 于吉看着两个牛人,大受打击,背过身画圈圈去了。 殷单清理出供桌后,只见桌面满是沙尘,便从旁边扯下一块脏布,将觉弘大师原来静坐的地方重重擦了几遍,终于干净了。 果不其然,供桌上刻有几十个字,大概是老和尚的生平,仓猝间瞧不真切。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水囊,全部浇了上去,再用手一抹,这回全看清了。 我去! 刚看了一眼,殷单大骂出口。 这都是些什么字呀? 一大半都不认识。 看上去似是方块字,虽然工整,但笔画非常简单, “火字加卜字,这是什么字来着?” “尸字下面加一横,又是什么字?” “井字加三撇,别告诉我,有这样的字吧?” 殷单差点疯了。 老和尚,你写的是天书吗? 终于,他放弃了读懂所有文字,转而专心关注老和尚的名字。 前面三个字估计就是老和尚的名字了,因为第一个字是草字头,下面左边是“リ”,右边是“辛”,虽然和“薛”字有一定差别,但起码能猜得出来。 第二个字就是上面所说的“尸”字下面加一横了,他根本猜不出来,只能跳过。 第三个字是草字头,下面一个“上”,这是“芷”字吗? 殷单陷入了沉思。 他在努力辨别老和尚名字的同时,山下的战斗也快要结束了。 轰! 七彩宝塔内部发出一阵阵轰鸣之声,一直在外边控制宝塔的南宫印口鼻渗血,其状极惨。 旁边为他护法的是七弟南宫宁,他低声问道“三哥,怎么了?” 南宫印恨恨道“无耻,竖子,老子把宝塔贡献出来,这些无耻之徒竟想着在里面把宝塔毁了。真是不当人子。” 南宫宁也怒了“到底是谁?” 南宫印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一人,也可能是所有人。” 南宫宁听罢,也没了主意,里面全是牛鬼蛇神,没有一个是好人,这些人,有什么是干不出来的。 “他们真不怕宝塔毁了,就永远留在秘境里面出不来?” 南宫印道“你别小瞧了这些无耻之徒,他们肯定有保命的手段的。” 七彩宝塔是罕有的空间法宝,里面的人为了削弱南宫家的实力,居然借助消灭三级诡谲之机,想趁机毁了宝塔。 果然好算计。 第九十六章 功亏一篑,徒劳无功 “好,既然你们想把塔毁了,老子就加一把火,将你们烧出来!” 说罢,南宫印再也顾不着法宝的损耗了,一咬舌尖,吐出一口精血,喷在了七彩宝塔之上。 塔内塔外,顿时燃起了熊熊烈火。 三昧真火喷出,南宫印的脸色顿见萎靡不堪。 这一招立竿见影,宝塔内的人再也熬不住,纷纷跳了出来。 桓冲、殷来、楚郴、龚桢四人皆是须发皆焦,狼狈不堪跑了出来。 桓冲骂道“南宫印,你敢用三昧真火烧咱们,真是不当人子。” 南宫印道“时辰已到,我是在帮你们一臂之力。殷来,诡谲消灭了没有?” 他信不过其他人,问的是殷家的殷来。 殷来也被烧出了真容,再也维持不了阴影状态,他没好气的回道“死了,早死了。” “果然,”南宫印含恨看向桓冲,心里忖道,“如果诡谲早被消灭了,那就是说,动手毁塔的人必定是桓家了?” 桓冲一张娃娃脸气得通红,怒道“你看我干嘛?又不是我动的手,不过贼喊捉贼罢了。” 他们两人互相泼脏水,南宫宁一时也看不出来,到底是谁在说谎,或者两个都在说谎。 桓、殷两家都没有将枪口对向楚郴和龚桢,但南宫印明白,这两人也不是什么好鸟,只不过碍着官家的身份,桓殷两家不敢发难罢了。 这种无头官司,南宫印没办法,也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他将七彩宝塔收了回去,感应到塔身那一丝丝微不可察的裂隙,心疼坏了。 楚郴举起酒葫芦,醉醺醺的道“既然诡谲消灭了,那我走了,没事别来找我,呃,有事也别来找我。” 他正想离开,却被龚桢一把摁住。 “老东西,你拉住我干嘛?” 楚郴怒了,正想发飚,却听龚桢一板一眼的道“莫急,诡谲还没消灭呢?” “放屁!” 楚郴非常不爽“老子打得那么辛苦,你说没有消灭?” 龚桢指着山顶“你们瞧。”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慈云山山顶之上一片祥和、佛音缈缈。 楚郴怒道“那是寺庙,有佛音有何稀奇?” 却见南宫印和桓冲目露忌惮之色,不禁回过神来“对呀,慈云寺不是被毁了吗?哪来的佛音?” 南宫印沉声道“不妥,咱们快去,若是还有一头诡谲,那咱们可就功亏一篑了。” “且慢,”殷来忽然道,“或许,咱们都猜错了,咱们刚才消灭的只是三级诡谲的其中一个最大的分身罢了,它的本体还在寺里。刚才老夫战斗的时候,就有一种感觉,那条巨大触手根本就不像诡谲的本体,老夫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如今看来,山顶上的才是正主呀。”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大变。 无论私底下如何倾轧,消灭诡谲才是要事,要是没有干掉三级诡谲的本体,那今天的一切皆是笑话。 几人不再犹豫,纷纷施展身法,往山顶而去。 沿途只见刀猴一族跳来跳去,吱吱喳喳乱叫,不断从坑洞里拖出来一截截黑色触手。 而它们的老大,刀猴酋长刀郎,坐在一块向阳石上面满心欢喜地点着银票。 这是它的猴生乐趣。 忽然,它看到数位凝实境高手从身边掠过,吓得连忙将银票藏了起来,生怕被抢了去似的。 可那几个凝实境高手鸟都不鸟他,带着满脸煞气,径直往山上飞去。 五名凝实境高手速度飞快,转眼已到山顶,只见山顶之上,隐隐可见一个能量护罩,那就是三级诡谲的结界。 一直没有出手,却被人坑惨了的南宫印一股邪火无处发泄,身体背后立时凝练出一个巨印,猛地往寺院砸了下去。 【紫金番天印(红)】南宫印的本命图就是一枚番天巨印,只要他的本体能晋升到更高等阶,这枚凝化出来的番天印可谓是毁天灭地的神器。 其他四人见他施展出本命图之威能,都不禁退避三舍,面露戒备之色。 轰! 番天印就像一柄重锤般,狠狠砸在了结界之上,散溢出万道金光。 金光散去,众人惊讶地发现,结界居然没破? 这就尴尬了。 一顿操作猛如虎,再看伤害二百五,南宫印的含恨一击,被结界照单全收,却破不了防。 反倒破了南宫印的防。 “这怎么可能?” 南宫印目瞪口呆,难以接受。 殷来观察了一会儿,道“各位,诡谲前番操作,已将半座城池的地气,以及吸食的修士和百姓的血肉、精魄都注入了这个结界之内,老夫猜想,以外力难以击破。” 龚桢道“老先生,那集合咱们五人的力量呢?” 殷来道“大抵可以,但一时半会儿肯定不行。” 南宫印不耐烦地道“要多久?” “起码半个时辰。” 桓冲惊道“可这座山到处都是窟窿,半个时辰,里面的诡谲都不知跑哪去了。” 殷来叹了一口气,道“对于这种狡猾的诡谲,古籍也有过记载。它会将身上的炁一分为二,一部分制造出一个强横的分身用来杀敌,另一部分制造出一个防御罩子保护自已,而它实际的本体,则是非常脆弱,就算是普通的修士,只要找到它,破解了它的手段,也能轻松将它干掉。” 桓冲道“那咱们让猴子进洞里干掉它就行了。” “可前提是破解它的手段呀。”殷来沉声道,“这头诡谲的手段如何,咱们不知道,但我敢说,你就算把所有猴子都赶进去,都破解不了它的手段,只能是白白送菜。而咱们几个肯定能干掉它,只是,哪位愿意钻洞?”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了。 就算能干掉这头诡谲,但众人都是成名人物,要他们钻洞,还不如杀了他们。 “那岂不是无计可施?”南宫印冷脸含霜,眼神如刀。 殷来抬起头,目视前方“各位可别忘了,里面还有咱们的人,只要这些人能干掉它,那就稳了。” “哼,指望几个固基境的垃圾?” 在南宫印的字典里,通窍境连垃圾也不如。 不过,他也没想到,自己家的南宫选也在里面,要是他知道的话,肯定也是一句 垃圾! 第九十七章 乐无忧四拜求救子,除诡谲殷单立大功 还剩十二人了。 澹台深等人再次集合力量冲击了一下结界,即使几名固基境动用了自己压箱底的宝贝,依然打不开一个口子。 耳听得结界外传来一声巨响,所有人都知道,凝实境的大佬们消灭了那条巨大藤蔓后,腾出手了,不禁悲喜交集,就连一直孜孜不倦写名字的乐鱼也停下了手,满怀希冀看向了发出震动的地方。 可转眼间,声音归于寂灭,再也没有了持续。 结界的能量罩只是出现了一道浅浅的光纹,接着消失不见了。 “他们怎么停手了?不对呀,龚大人是凝实境的前辈,他要打破这个结界很容易的,是不是遇到什么阻滞了?” 范礼脸色苍白,手脚颤抖不停,他脚下的名字又开始淡了起来,辛野绿生怕他忘了,连忙提了他一句。 澹台深的脸上也毫无血色,不过他比起快要崩溃的范礼来说,依然保持着一定的理智。 “范大人,你就死心了吧。这个罩子就是诡谲为了慢慢吃掉咱们而将内外分隔开来的。我猜它的本体很弱小,随便一个聚花境高手就能把它捏死,而它又舍不得咱们这些美味的糕点,于是就制造了这个一个罩子。” 美味的糕点? 范礼很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却无话可说。 不得不说,澹台深的比喻很到位。诡谲抽取地气形成这么一个防御罩,能将猎物困在里面,用它自己特殊的杀人方式干掉猎物,外面的凝实境高手要是能突破防御罩的话,它就往坑洞里面一钻,谁都找不到。 指望那些刀猴? 弱小的刀猴根本不可能是对手,而最能打的刀猴酋长刀郎又是一个一米八的大高个,有些狭窄的坑洞它也钻不进去。 故此,这头诡谲在此地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慈云山,聚集了各路英豪无数,最终干不掉这头三级诡谲,还有可能舍弃整座滁州城,说出去就是耻辱。 罩子内外,一片沉默。 夏侯仪、殷重光、铁元忠等人也消灭了剩余的诡谲,来到了罩子外面。 南宫印脸色数变,数次举起了番天印,又数次放了下来。 他生于斯,长于斯,对于城中的一草一木、生机的了解绝对在所有人之上。使用番天印的第一击,不仅防御罩受到了震荡,就连整座城池,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波及,这是地气被撕扯的缘故。 这也是桓冲和殷来没有动手的原因之一。 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纵容三级诡谲植根十年,最终酿成了苦果,还得自己来尝,不得不说,也是一种报应。 乐鱼的父亲乐无忧一直以南宫印马首是瞻,他是看着儿子走上慈云山的,现在儿子生死未卜,不禁老泪纵横“南宫族长,还有没有办法破开结界,救出我儿?乐家上上下下,都会感激南宫家的大恩大德的。” 要是放在往日,南宫印必然一口答应,能得老滑头一句口头承诺,起码值半条街了。可是如今,他却沉默以对。 乐无忧又转向龚桢“龚大人,您是布政使,天子门生,金口一开,言出法随,必有破开结界之能,望龚大人救我乐家一救。” 说罢深深一揖。 要是乐鱼知道,这个平时比他还不靠谱的老爹居然为了他这么求人,必定能感动得热泪盈眶,两父子抱头痛哭了。 老学究的龚桢右手食指轻扣“这个嘛,这本来就是你们滁州城的事,本官只是过来看一看,瞧一瞧,至于能不能帮上忙,看的是天意。” 这做大官的舌绽莲花,就是没有一个信得过的。 乐无忧一个一个看向眼前的高手们,殷来缩回了阴影之中,桓冲抬头看天,楚郴举起葫芦,醉醺醺道“好酒!” 他不禁悲中从来,重重阖上了眼睛儿呀,不是为父不救你,只是为父力有不逮。 南宫家、桓家、殷家在这一刻,都同时在考虑同一个问题 干不掉诡谲,那就要搬家了,搬去哪呢? 大家族尚且如此,小家族自然心灰意冷,尤家家业悉数被毁,全家在外城惶惶不可终日,可尤家家主尤老婆子年轻时本就是一个不信邪的主,老了之后在家中更是说一不二。她将龙头拐杖狠狠杵在地上,震得碎石纷飞 “一群怂蛋,拖泥带水,还像男人不?你们不上,老身自己上。” 她毫不客气,举起龙头拐杖,龙头上面的一颗龙珠发出万道毫光,悉数打在了防御罩之上。 防御罩灭...... 所有人本来是想看尤老婆子的笑话的,没想到,就连番天印也砸不开的防御罩竟然真被她的龙珠给灭了? 给灭了? 下巴,掉了一地。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慈云寺大雄宝殿门外,十几号人站得横七竖八,同时看着中间一人,一名年青的镇魔卫百户,屹立如山,手里捏着一团阴影。 卜。 清脆的声音响起。 众人只觉心头阴翳尽扫,眼前一片清明。 滁州城上空,一阵柔风掠过,带出了淅淅沥沥的清爽小雨,将城内城外,洗涤得干干净净。 城外的难民营,老百姓们扶老携幼,走到道路中央,感受着这股雨点带着的清凉之感,多日来的郁闷感觉,就像是被皂角洗濯了似的,浑身上下,舒泰不已。 他们跪倒在地,大声疾呼,感激天公的恩赐。 殷来盯着那名年轻的百户,心情复杂至极。 殷重光则是下唇紧咬,双目爆发出炙热的杀意,他想不到,精心布置的一个局,以全城人作为赌注,以殷家作为赌注,居然输了! 气抖冷。 范礼不知何时瘫倒在地“我终于活下来了,采谷兄,小弟终于活下来了。” 当三级诡谲被消灭那一刻,所有人的记忆全回来了。 梁玖安、戴真、雷横、嬴龘龘,认识的,不认识的,他们的音容相貌,终于一点一点,在记忆里拼凑成型。 知府梁玖安,滁州城名义上的城主,在面对诡谲的手段时,坚持不肯写下自己的名字,成为了此战中地位最高的牺牲者。 面对着力挽狂澜的殷大人,南宫选、于吉激动莫名,不由自主单足跪倒在地。 死心塌地。 第九十八章 殷单破解字谜,曹范负债千两 在外面陷入恐慌的时候,殷单一筹莫展。 老和尚写下的那些字,看上去也是方块字,但与他平时所学过的方块字大相径庭,有些字他能猜得出来,但大多数的字他连猜都没法猜。 门外,还剩十二人了。 在戴真想出拖延之法后,幸存者们坚持至今已是幸事,三级诡谲摸透了他们的办法后,将一个个落单的人逐步干掉,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得死。 静下心来,静下心来,殷单不断给自己打气,可外头各种慌乱的声音不断传进耳朵,让他心烦意乱,别说破解,就算是静下心来也办不到。 忽然,他想起了老和尚送给他的那本佛经。 老和尚说过佛经能排除杂念,那就试试。 他从怀里掏出佛经,掀开了扉页。 《清心庵普咒》。 “静,以不动制万动。静,心则清,体则凉。喜、怒、哀、惊、乱、静全由心生。” 经书很薄,不过寥寥数页,字体很大,殷单不一会儿就读完了。 这本经书陪伴了觉弘大师数十年,早已蕴藏佛性,殷单每读一句,心头就一阵轻爽,仿佛抛去了万千烦恼丝似的。 当经书读完时,殷单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那是一种洗去尘埃的快意。 心境也明朗起来。 门外的喧闹声、身处险境的惧意,悉数抛诸脑后,殷单索性坐在了原来老和尚所坐的地方,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一切。 右手轻轻抚摸着那三个字,殷单将心境代入到了老和尚当时的心态中。 这是老和尚当年学过的文字,在他被诡谲困住的那十年里,老和尚就靠这些字带给他的力量来抵御诡谲的侵蚀,这是家乡的眷恋之情。 殷单仔细回忆着老和尚的一言一行,两人才见过两面,并没有太多的交集,但由于是老乡,故此有着共同的历史。 “福寿膏”,什么人会说福寿膏这个词?那只能是建国前生的人。而老和尚所说的平原省,殷单也猜想了一遍,估计是民国建立的省份,那就是说,老和尚在穿越前就是一个民国人? 民国出生的人,写出来的字却不是繁体字,也不是简体字,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老和尚写的是二简字。 建国后的一种特定时代的产物。 老和尚用二简字写下自己的生平,就是不想被别人知道他的过去和秘密。 怪不得自己不认得了。 殷单理清了头绪,却是无惊无喜,《清心庵普咒》既清除了他的烦恼,也消灭了他的大悲大喜。 “薛”字不难猜。 第二个字尸字下面一横,既然不认识,那就用排除法。 殷单将所认识的以尸字为偏旁的都写了出来。 屎、尿、尻、尼、屁、展、屠、屏、屋、层、属、履、屡、居、屈、届、尾、局、尽...... 其中适合作为名字的就展、屏、居,而居字没必要简化,那就剩下展和屏,这么说的话,尸字下面一横,不消说,肯定就是那个字了。 殷单紧紧拳头,继续分析第三个字。 门外,还剩下十一人了。 也不知乐鱼等人会不会已经死了。 第三个字艹字头,下面一个“上”。 艹字头的字太多了,排除法不适合,只能用猜。 猜了良久,不得要领,于是便随手翻开书页,看看有什么字近似。 忽然,他的眼睛盯住了其中一个字 藏。 这是佛经里出现次数非常多的一个字,殷单福至心灵,翻身跳下供桌,向着供桌拜了三拜 “觉弘大师,您的大恩大德,殷单谢过。” 他迈开大步,走出门口,只见殿外哀鸿遍野,范礼、澹台深、曹森、辛野绿、乐鱼等人皆是面如死灰,仿如行尸走肉,机械地写着自己的名字。 只有于吉、南宫选和蝶舞三人围成一团,紧盯着刚写下去又马上消失的名字,努力为自己打气。 南宫选、蝶舞两人都会左右开弓,有了这一手,诡谲才在他们面前折戟沉沙。只不过,即使如此,三人写字的手已是不停抽筋,只要再过片刻,就有可能要步梁玖安的后尘了。 “挺住呀,大人就要出来了。”于吉右手出现痉挛,已经写不出字了,他用左手歪歪斜斜写下自己的名字,很快,这个名字又在面前以更快的速度消失。 南宫选咬咬牙,用左手写下“于吉。” 于吉一把摁住他“别再浪费你的精力了,大人的命还要靠你维持。我于吉能有你们这样的同僚,虽九死而不悔。” “不是同僚,是兄弟!”南宫选哭了,棺材脸融化了,滴滴答答流下来两串清泪。 “对,兄弟!”于吉的左手与南宫选的右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两张坚毅的脸庞宛如一对孪生兄弟。 “喂,你们两个,别矫情了,哥出来了。”蝶舞没好气的道。 “大人?” 两个大男人连忙缩手,还不忘将手心往飞鱼服擦了擦,与男人深情握手,自己也觉得有点恶心。 殷单笑了笑“大家都辛苦了。” 很有领导查岗的派头。 旁边,曹森投来凶狠的目光,恶狠狠的道“姓殷的,你杀了我的妻弟,我先要你血债血偿。” 范礼则早已失去了他努力营造的大官气派,很没形象的躺在地上,肆意地笑“对,打死他,打死这个混蛋。” “都疯了,全疯了。”澹台深摇摇头,又写下一个名字。 殷单白了曹森一眼“你就这么着急去死吗?不如等我先干掉诡谲再说?” 曹森怒道“就凭你这条吊毛?” 他一气之下,再不客气。 “要不,咱们打个赌?我要是干掉诡谲,你怎么说?” “你要是能干掉诡谲,什么都可以。” 范礼也是随口接了一句“对,你要是能干掉诡谲,什么都可以。” 殷单道“没有赌注可不行,一千两白银如何?” 曹森气冲冲的道“一千两就一千两,你赢了我给你一千两,你输了我先取你狗命。” 范礼道“一千两就一千两,你赢了我给你一千两,你输了给我一千两。” 殷单继续道“还有,你不可以再为贺均南一事找我麻烦。” 曹森大声道“我应你便是,有什么活就拿出来,快点去做,你要是干不掉诡谲,咱们三个干死你。” 范礼“对,干死你!” 殷单不再回话,取出绣春刀,用刀尖在地面上写着了三个字 薛展藏。 当这三个字甫一出现,众人只觉得浑身舒泰,尤如拨开乌云终见日,精神、气力全回来了。 一团黑色的阴影无声无息出现在了殷单的身旁,却如同中了定身咒似的,急得团团乱转。 “找到你了。” 殷单伸出右手,捏住了这团阴影。 卜。 这头危害了整座滁州城的三级诡谲,就这么被殷单轻松捏死在了手中。 第九十九章 声名扬千里,刀猴围滁州 回到镇魔卫千户所,于吉依然如同腾云驾雾般,不相信今天发生的一切。 殷大人,将三级诡谲消灭了? 要知道,五名凝实境的大佬已经放弃了,当时,施无蛟他们就在外面,在他们的视野里,七大家已经在商量怎么体面地离开滁州城,然后投奔其他城池了。 谁知道,意外就不出意外的发生了。 在殷单捏死诡谲的那一刻,天上地下,鸦雀无声,然后是殷府的少主殷重光重重骂了一句 “我艹!” 他是带着满身怒气离开的,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忌妒,可只有殷来和殷单知道,他是破防了。 紧接着,几大世家也分别离开了,他们没有脸面留在原地。 铁千户却是高兴坏了,殷单消灭了诡谲,也可以算在镇魔卫的功劳薄上面,有了这份泼天功劳,他要升上镇抚使指日可待。 镇魔卫所有人在铁元忠领导下,簇拥着殷单回到了千户所。 “老子早就说过,你这厮就是老子的福将。” 他在殷单肩膀上狠狠拍了几下,差点就把后者的肩膀拍脱了臼。 “铁大人,属下只是侥幸罢了。”殷单捂住肩膀,勉强挤出来一丝微笑。 千户所离慈云山有点远,侥幸躲过了此劫,作为此战的最大功臣,殷单被提前放了回去。 在所有人妒忌、羡慕、仰慕、愤恨的眼神中,殷单带着蝶舞施施然离开了千户所。 有殷单的领头,滁州本地的同僚也逐一向铁大人告假回家,铁元忠正处于亢奋之际,于是非常豪气地全部批准,而那些溱州来的同僚则要留下来收拾残局。 此时,三级诡谲被消灭的消息如同飓风一般已传遍了整个滁州城,幸存的百姓们欢天喜地般走上街头欢呼,有些人还拿出存放起来的鞭炮,一时间,冷冷清清的街道瞬间变得热闹非凡。 “是他,就是他消灭的诡谲。” 铁千户早让人把镇魔卫解决诡谲的事情对外宣告了,而最大的功臣殷单更是成了红人中的红人,不少人蜂拥着围了上来,有的人还拿着果子和烧鸡。 “殷大人,您为咱们滁州城消灭了诡谲,咱们会为你立生祠的。” 有个老者拄着拐杖,口齿漏风说道。 殷单慌忙摆手“老人家,可别,立生祠这玩意不适合我,会折我阳寿的。” 笑话,被别人立一尊泥像来拜,还能好好玩耍不? 对于献上来的烧鸡和水果,他也是一并拒绝。 拿着烧鸡和果子的镇魔卫,还能有什么逼格? 就这样,殷单一边推掉各种礼物和宴请,还有一个要拉他作女婿的,一边快步抛离了围观群众跑回了大棒胡同。 胡同里也是人满为患,他的门口水泄不通,挤满了来朝圣的百姓,里正正在张开喉咙,驱赶着他们离开,连声音都变得沙哑。 “走,走,走,镇抚司百户大人的家里,不是供你们参观的,快离开!” 刚赶走一撮人,又来了一堆人,都是要上门感激殷单的,殷单远远看见那势头,不由觉得头大。 “少爷,少爷!” 他转头一看,小谷豆的脑袋从里正院子里冒出了头,正向他招手。 “少爷,快进来。” 殷单和蝶舞飞身进了院墙。 院墙甚高,外界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 “少爷!” 小谷豆哭着跪倒在地,“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 殷单一把拎起了他,拍拍他身上的尘土“哭个啥,我福大命大,阎王老爷不会收的。” 谷豆这才破涕为笑。 殷单抬起头,眼睛转了一圈,这里除了谷豆外,还有里正的婆娘和一个丫鬟。 “参见殷大人。” 她们两人慌忙行礼。 “不用客气,”殷单虚扶了一下,才问道,“殷某叨扰大嫂了。谷豆,你怎么来了?” 谷豆道“发生诡谲闹城后,里正爷生怕外头发生哄抢,就把我接来这里了。这几天我可担心死了,地底下经常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吓得我们没一晚好睡的。” 里正婆娘和丫鬟也是一脸后怕的表情。 “今天听说少爷消灭了诡谲,可把我高兴坏了,里正爷也是非常高兴,正想让我回家等候,可不知谁把大人的地址泄露了,人们全过来了,我也只能留在这里了。” 殷单也是苦笑不已。 没想到异世界也有追星的,还那么的疯狂。 谷豆忽然问道“这位姑娘是谁?少奶奶吗?” 蝶舞这回没有神游物外,好奇问道“什么是少奶奶?” 她问话的时候脑袋放得很低,俏脸如玉,眼神灵动,顿时让小谷豆涨红了脸。 殷单将她一把拉开“她不是什么少奶奶,叫她蝶姐就行。” “蝶姐姐?”谷豆一向都那么听话。 “我成姐姐了?”蝶舞嘻嘻笑道,她拿出一个梨子,是刚才别人塞给她的,“小弟弟口乖,吃这个。” 殷单没有管她们,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天上。 因为,此时天上,已被一群黑压压的苍鸮所覆盖。 无数苍鸮不停地在天上盘旋,不时扔下来一块块“黄金”,砸得地上的百姓四散奔逃、尖叫不已。 一块“黄金”不偏不倚掉了下来,殷单用刀柄轻轻拨开,蝶舞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殷单道“粪便。” 几个女人的脸上立刻浮现出鄙弃的神色,急忙逃回了屋里。 天上,最大的一头苍鸮之上,满脸通红的刀猴酋长刀郎怒气冲冲,大声道“尔等人族雇我刀猴一族,摆平了城中诡谲,为何不肯支付剩余的七成雇佣金?是不是欺我刀猴一族无能?” 他的声音带着无边怒意,夹杂着无数刀猴吱吱喳喳的叫声,更显狂暴,怒气滔天。 原来梁玖安一死,他的债自然没人去管,而龚桢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刀郎苦寻不着,便开启了报复模式。 刀猴一族肆意妄为,很快就惹怒了城中各大世家,殷重光气冲冲地想出去理论,却被殷来拦了下来。 “来叔,不过区区一头妖王,难道你害怕了?” 殷来苦笑道“一头妖王当然不可怕,可怕的是溱州整个刀猴一族。要是你真的杀死了刀郎,那它们倾族而来,你觉得咱们人族会齐心协力,共同迎战吗?”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它们在咱们头上拉屎不成?” “放心吧,有人会管的。”殷来很笃定。 就在刀郎的怒气节节攀升的时候,范礼送上来一叠银票。 第一百章 助谷豆晋升二阶,敲范礼竹杠一笔 送走了笑逐颜开的刀郎后,范礼面对着满城“黄金”,欲哭无泪。 梁玖安的死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就像倒下的骨牌一样,牵一发动全身,整座城池,皆处于乱糟糟的状态。 幸存者们的庆祝活动也被意外打消了,狂欢过后就是悲哀。亲人、朋友、邻居、同僚,无数人在这场浩劫中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当越来越多的逃难者走回城里,迎来的便是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号啕大哭。 半座城池,被诡谲挖得千疮百孔,倒塌房屋无数,甚至连井水,也被污染了不少。 殷单带着谷豆和蝶舞,辞别了里正一家,回了自己家里。 他的家,同样也被砸了,是动乱开始的那一天,城里的地痞流氓,到处乱窜作案,只要是他们认为有钱的地方,都没有放过。 大门门闩被踢断,里屋的所有门窗也被砸坏,就连殷单藏在床脚的银两,也被人掏走了。 谷豆伤心欲绝“少爷,咱们的家被砸了,钱也没了,这些杀千刀的坏人,少爷可不能轻易地饶了他们。” 殷单笑道“人没事就好,钱没了可以去攒,放心吧,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三人齐心合力,尽力去修补破损的屋子。 直至入夜,屋子才修补完成。 谷豆烧了一锅稀粥,三人就着一碟咸菜就吃了起来。 没办法,家里的东西都被抢光了,而百姓送来的东西殷单也没要,故此谷豆只能在邻居家讨了一些米粮和咸菜。 “少爷,对不住,家我没守好。” 谷豆意志有些低沉。 殷单摸了摸他的头“咱们有粥吃就行,你看蝶姐吃得不是蛮香的吗?” 看着狼吞虎咽的蝶舞,谷豆扑嗤一声笑了。 “少爷,您知道吗?我入门了。” “什么入门?”殷单又干掉了一大碗。 “就是,就是修士的入门呀,您给我看的那本书,看完后我就入门了。” 呃? 殷单这才反应过来,放下碗筷,仔仔细细端详了谷豆一眼,惊道“你,你真的是修士了。” 蝶舞在旁边抹了抹嘴巴“小弟弟是通窍境一阶,我刚才就看出来了,你不知道吗?” 殷单嘴角扯了一扯,他还真没留意。 “那你以后就专心修炼吧,家里的活可以找一个佣人。” 谷豆摇了摇头“我才不信其他人呢,就算我是修士了,我也要照顾少爷,其他谁来都不好使。” 见他坚持,殷单也放弃了这个想法。 “你,进屋,我有事跟你说。” 他拉着谷豆进了屋子,点燃了油灯。 “少爷......” “别说话,闭上眼睛,张开嘴。” 谷豆依言闭上了眼睛。 张开嘴巴。 忽然,两颗小小的东西掉进了嘴里,耳朵里传来了殷单的声音“将药丸吞了。” 谷豆刚把药丸吞进肚子,马上觉得肚子里一阵绞痛,顿时汗出如浆,不由叫了起来。 疼痛撕裂了他的神经,转眼就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谷豆辗转醒来,只觉得痛感尤在,捧着肚子就嚷嚷直叫。 “你已经是通窍境二阶了。” 旁边传来少爷的声音。 我是二阶了? 刚才还是一阶呢。 谷豆又惊又喜,少爷的药丸真神奇,吃两颗就升一级,怪不得少爷的本事那么大,还晋升固基境,原来有秘诀。 而他没注意的是,殷单看着他丹田里的【顽石锈刀图(灰)】陷入了沉思。 那两颗不是什么升级的药丸,只不过是普通的六味地黄丸罢了。殷单刚才将一幅【生锈的刀图(灰)】拍进了谷豆的丹田里,这幅图的原主人是铁刀帮帮主,被他干掉后,本命图也取走了,留到现在,就是因为殷单想试一试,能不能渡人。 实验证明,真的可以,如今谷豆丹田的本命图里,那颗灰朴朴的石头之上,插入了一把生锈的刀。 计划成功,以后殷单想要打造自己的班底,那么用本命图改变下面的人的话,他很快就能组织出一支战无不胜的队伍。 第二天,官府出榜安民。 同知大人回来了。 这位仁兄不知躲哪去了,直到消灭了诡谲,赶走了刀猴,他才施施然出现在府衙之中。 和他一块回来的还有主簿和典史,虽然这些人贪生怕死,可有了他们,很快就搭建了府衙的基本架构,能让官府迅速的运作起来。 范礼第一时间“洗劫”了官府的库存,先把自己垫出去的钱给补了回来,可下一刻,他就后悔了。 殷单找上了门。 “范大人!” “殷大人!” 范礼一脸懵,这位煞星找自己干嘛?难道也想要伸手到铸钱监? 想到这,他的脸色塌了下来。 “范大人,别这样,咱们怎么说也是同生共死过。”殷单大刺刺坐下,自己倒了一杯茶。 范礼强忍着怒意“殷大人有何见教?” “就是范大人答应过的一千两银子,什么时候给我?” 殷单淡淡说道,却让范礼一蹦三尺高“老子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人一急,就容易讲脏话。 殷单笑了“你要是记不起来,我就帮你回想一下。你忘了吗?就在我和曹森曹大人打赌那时候......” 修士的记忆是深入骨髓的,只要不是中了法术,几乎就没有“忘记”这个词。 经他一提醒,范礼脸色一片死白。 他当时是无意识跟风说了几句,可哪曾想,殷单真的解决了诡谲,自己也真的捡回了一条命。 这就尴尬了。 “范大人莫非觉得,自己这条命不值一千两银子?”殷单继续逼问。 “可,可范某哪里还有一千两?” “有多少先给多少,剩余的,可以签欠条。” 殷单取出一张白纸,扬了一扬。 好家伙,连道具都带来了。 范礼不得已,只能将刚从府衙拿回来,还没捂热的银票甩给了殷单,又在他满带笑意的目光签下了欠条。 “谢了!哎呀,梁大人真坑,千里迢迢请那么多猴子过来才五百两银子。” 殷单不忘埋汰了梁玖安一句。 你比刀猴一族更贪心,范礼在肚子里腹诽了一句,道“殷大人,范某要办公了,就不送了。” “行,您忙您的。”殷单志得意满地离开了。 他根本不怕范礼会赖账。 如今,范礼正在踩钢丝,他手底下没有人,干什么都只能依靠本地土著,要是与殷单交恶的话,以殷单如今的明星效应,要破坏他的铸钱监易如反掌。 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 第一百零一章 殷单受封三等伯,韩公策反施无蛟 曹森那边不用催,一千两自动就通过乐鱼作为中间人送了过来。 夜行司在此趟任务中几乎没有贡献,还损失了两名手下,这对于一向自诩为捉诡谲正宗的夜行司来说,不啻于一记响亮的耳光。 在这种前提下,曹森自然不可能再欠殷单的人情和钱债,免得铁元忠到处编排夜行司的无能。 殷单也上道,五百两献给了铁元忠,又拿出一百两给了刑浊,自己那一队的人,每人五十两,顿时,殷大人大义的名号响彻了整座千户所。 有人开心,自然就有人不开心,苏玉娘、韩公舒等人不知不觉间已经结盟,要给殷单拖后腿。 不过,殷单也不怵他们,自己官职比他们大,随时可以解决他们。 不得不说,人族的自我疗伤能力真的强,不到两天,老百姓已经在原址上开始建造家园了。 殷单所在的大棒胡同没有经受过摧残,胡同里的许多人都自发地出去帮忙了,书院也暂停了授课,山长亲自带着学生们身体力行,去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众多学生中,小谷豆表现最佳,如今的他,壮健得就像是一头小牛犊,通窍境二阶更是藐视他人的存在,更加上他出身农家,与其他出身豪富之家的学生相比,简直可以说是降维式打击了。 故此,小谷豆每天都是信心满满的出门,得意洋洋的回来,每天回来,就跟殷单说自己怎么怎么受欢迎,殷单只是笑着听,不搭话。 朝廷的嘉奖令和委任状很快就下来了。 镇魔卫在守护滁州一战中居高至伟,铁元忠也顺理成章成为了镇抚使,兼管滁州、溱州两个千户所。 铁元忠兴奋莫名,给所有人都提了俸禄,皆大欢喜。 尤其是殷单,铁元忠明显已把他提为三把手,大有将他擢升下一任千户的打算。 因为,刑浊已升为千户,即日调往溱州,而铁元忠早前安排在溱州的张士麟,也在前些日子晋升固基境,顺利当上了他的百户。 一系列的人事调动,标志着镇魔卫的势力越来越庞大,已有与东厂分庭抗礼的势头了。 如今,与殷单唯一有竞争的,却是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唐苏,唐百户。 殷单一点都不了解这位对手的实力,只知道此人整日都笑呵呵的,与韩公舒的皮笑肉不笑不一样,唐苏的笑容是真的会感化别人的,就肉眼来看,此人很真诚。 要是,不知道他是镇抚司的人的话。 殷单的任命也下来了。前番是铁元忠的口头任命,虽然也能作数,但没有朝廷的背书,要是铁元忠突然挂了的话,那口头任命就会作废,如今有了一张“告身”,那他的百户就是板上钉钉的官身了。 除了“告身”外,最让所有人大吃一惊或者是吸引仇恨的是,他居然授爵了。 “殷单,晋三等滁州伯,俸百石,邑百户。” 简简单单一句话,立时将殷单推上了风口浪尖。 封爵了? 不仅殷单一脸懵逼,就连铁元忠和刑浊的脸上也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铁元忠看向殷单的表情,也甚是耐人寻味。 宣读诏书的公公连喊了殷单的名字两次,殷单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磕头谢恩。 “殷大人,这是圣上的恩宠,你可得感恩喔!” 圣旨塞到手中,殷单如梦初醒,连忙塞过去一张银票“殷单谢主隆恩,也谢过公公。” 传旨太监走后,殷单还是有点发懵。 “这,这是怎么回事?” 铁元忠冷冷道“我哪知道,这可是圣上对你的宠爱,你可要收好了。” 几乎是被铁元忠赶出来的,他那几个手下立刻围了上来,像众星捧月将他团团围住。 乐鱼一把将圣旨夺了过去“让我瞧瞧。” 殷单没好气的道“你看归看,别弄破了,这可是圣旨,想买也买不到。” 乐鱼打开圣旨,立刻被金光亮瞎了眼。 “我的天呀,要是我能把这玩意带回家,我老爹肯定能把全部生意都塞给我。” “这不是玩意。”南宫选推开乐鱼,又将圣旨卷了起来,恭恭敬敬地交还殷单,“大人,可别再让别人看了,免得出现什么差池,会是杀头大罪的。” “嗯。” 殷单也同意,虽然他对朝廷没有多少敬畏之心,但最基本的生存规则还是懂的,多少对眼睛看着呢,有什么风吹草动,落井下石的人可不少。 上司封爵,新加入的几人也是与有荣焉。原来施无蛟对他也是瞧不起的,如今立刻成了他的铁杆粉丝,为他摇旗呐喊 “你们听着,殷大人如今是伯爵了,你们都要称殷爵爷。听到没有?” “殷爵爷!” 外面众多镇魔卫缇骑们异口同声喊了一声。 “别!” 殷单马上制止了“谁敢再这么叫,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你们还是喊我殷大人吧。” 众缇骑面面相觑。 乐鱼道“听到没有,殷大人,都喊殷大人,爵爷这个称呼不要再在卫所里出现。” 缇骑们才喊道“殷大人。” 与刚才那句“殷爵爷”相比,“殷大人”三个字有气无力,稀稀落落。 施无蛟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看着殷单领人离开,不禁狠狠吐了一口唾沫“狐假虎威。” 旁边一只大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得他差点跳了起来,回头一看,原来是笑吟吟的韩公舒。 “你差点吓着了我。” 韩公舒道“你想加入人家的小圈子,别痴心妄想了。谁不知道,殷单坑死了多少队友才换来如今的地位,我要是你,就先考虑保住性命,再想其他的吧。” 施无蛟吓了一跳“愿闻其详。” “好吧,我和施兄也是一见如故,不想你被姓殷的小子骗了。” 于是,韩公舒便被殷单每趟出勤,死掉了多少多少人都说了出来,甚至连云相泽探沉船死掉的人,在他的口中,也划入了殷单的麾下。 末了,韩公舒叹了口气“姓殷的是披着羊皮的狼,只要不是他那几个狗腿子,其他人全是炮灰,我是替施兄弟担心呀。” 施无蛟被韩公舒说动了,眼神一阵迟疑不定。 第一百零二章 千金买马骨,恶客夜上门 “殷大人,恭喜了!” 唐苏迎面而来,拱手行礼“还是不是该称你一声殷爵爷好呢?” 殷单强颜欢笑“别,唐大人就别笑兄弟我了,小弟至今还懵圈呢,待小弟收拾心情后再请唐大人去撮一顿,可好?” 唐苏笑道“那就先谢过殷大人了。” 两人错身而过,殷单立刻沉下了脸。 唐苏此人,城府极深,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他的用意和立场,殷单极其不想和这种人打交道。 自从升了百户后,殷单就有了自己的办公室,也就是户所的承发房。 与几名心腹分上下级坐了下来,当先开口的是蝶舞 “哥,什么是伯爵?” 殷单道“朝廷笼络人的一种手段。亲王、郡王、国公、侯爷、伯爵,这些都是爵位,我现在的伯爵是爵位中最低的存在。” 子爵、男爵在这个世界是没有的。 他简单一说,蝶舞“哦”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懂。 乐鱼道“我在滁州这么多年,还没有听说过有谁封爵,这可是咱们城中大事,就是不知道,朝廷为什么会封你爵爷。” 蝶舞问道“封爵爷很难吗?” 乐鱼苦笑道“当然,就算是那些守护边疆的将军们,能封为爵爷的也是凤毛麟角,要是殷大人如今是一个世家子弟的话,可能整个家族都能鸡犬升天了。” 殷单想起了殷府,可能他爹殷玄德已在后悔挑错人了吧。 晃了晃脑袋,不再想那些糟心事,便道“我猜,朝廷封我爵位,是想千金买马骨吧。” “千金买马骨?”南宫选想了想,道,“我支持大人的看法,从各地传过来的消息,咱们大漓国越来越多地方出现诡谲了,而每一头诡谲的实力和手段都不一样,有不少地方怕了诡谲而整个镇子,甚至整座城池都跑光了。朝廷给大人封爵,很大可能是想鼓励当地百姓或者官府中人,遇到诡谲抵抗到底,或许就能换来一个爵位,以泽三代。” 大漓国定制,宗室爵位可以世袭,而外戚、功臣的爵位只能传三代,要是三代之后好吃懒做,对不起,只能拜拜了。 于吉道“不管怎么说,大人封爵既是好事又是坏事。” 蝶舞不解“为什么又好又坏?你们讲的话好难猜哦。” “好事,指的就是大人如今是有爵位之人,已经是贵族了,也有了自己的封邑,就算是别人想要动大人,也得考虑朝廷那边的反应。”于吉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坏事,就是大人如今站在风口浪尖,好不容易与铁大人打好关系,但突然有了爵位肯定会被铁大人记恨在心,短期内铁大人可能不会动手,但他要是使什么绊子的话,大人要么被投闲置散,要么置身险境。” 殷单轻叹了一声,这情况他也想到了,铁元忠手段狠辣、睚眦必报,自己刚铺开晋升的道路立刻被这个鸡肋般的爵位给锁死了,不得不说,还真够倒霉的。 别人可能会把爵位当成跃上龙门的门票,但对他来说,却比烫手山芋还要烫,比热锅上的蚂蚁还要热。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也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了。 他本来还想着,待事情平伏后就去找一次铁元忠,询问一下有没有固基境的修炼功法和刀法,但计划比不上变化,这想法又要搁置了。 南宫选问道“大人,您的封邑在哪?” 殷单一脸便秘的表情“牛家村。” 他有一种预感,朝廷有人想坑他,要不然,天下那么多村子,为什么非要把牛家村划给他? 牛家村已经毁了,连一户人都凑不够,这个封邑有个鸟用? 不过,他对于这个任命耿耿于怀,有人却很开心。 牛谷豆。 “少爷,您真的是牛家村的主人了?” 回到家里,小谷豆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殷单点了点头。 “好呀!” 谷豆开心地翻着跟头,连声叫好。 “以后,咱们就能名正言顺建造牛家村了,我来当村长,咱们都把米粮上缴给少爷,那村子里的人就不用那么穷了。” 殷单搔了搔头。 穷人的心愿真的很简单,简单得让人心疼。 “要是牛家村有一百户的话,我就免你们三年钱税。” 他拍板道。 “谢谢少爷!” 虽然如今只有一只小鸡,开鸡场的前景还是非常渺茫,可小谷豆还是老老实实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说,小弟弟,我能不能加入牛家村?” 蝶舞眨巴着眼睛问道。 “当然可以了,蝶姐姐,我是村长,你就是第一个村民,不,你是副村长。”谷豆很慷慨封了蝶舞一个职位。 “好咧!我是副村长了。”蝶舞手舞足蹈,还即兴跳了一段舞,看得谷豆眼都直了。 殷单没再管两人吱吱喳喳商量牛家村建立后的规矩和憧憬,就这么坐在园子的长椅上,摇着摇着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猛地感到一阵彻骨寒意,就像有一条毒蛇正趴在自己的胸口上似的,不由毛管竖起,立马跳了起来。 可手一摸,却没有摸到绣春刀。 不好! 他不动声色,沉声道“谁?站出来。” 月色高挂,园子里一片静谧,还不时能听到蟋蟀声,要不是殷单对自己的判断力极有信心的话,他也不会猜想有人潜伏其中。 “感觉果然敏锐。” “咱们又见面了。” 一把熟悉的、充满诱惑的声音响起,殷单只感到头皮发麻,不由得菊花一紧。 屋角阴影之中,转出来一个女子,婀娜多姿的美妙身影,娉娉婷婷,风情万种。 如此佳人,迷倒多少男子? 除了殷单。 “美女蛇?” 他手里扣着一枚轰天雷,只要稍有不妥,就马上扔出去。 以前的那批轰天雷,在铁千户攻占溱州镇魔卫的时候,已经全耗光了。 手中的轰天雷是刚到的货,比起过往那批,差了不少,听说的是霹雳堂换了监造人,连轰天雷的品质也下降了。 走出来的美女自然就是晏家的晏漫姝,她扭着腰肢走到殷单跟前,款款下拜 “小女子晏漫姝,见过爵爷大人。” “免礼,废话别说了,有什么屁就放!” 殷单对于这位曾经追杀自己的恶毒女子,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你......” 晏漫姝气得把话都吞了回去。 就在此时,屋内窗户破裂,有两人直冲出来,分别落在殷单和晏漫姝旁边。 其中一人正是蝶舞,她气冲冲的道“哥,她想放毒烟害我!” 殷单眉头大皱“师语希?” 第一百零三章 邀殷单进山助拳,请县主驾临寒舍 师语希拂拂身上不存在的灰尘,道“不错,就是我。” 蝶舞道“你敢喷我毒烟,我撕了你。” 说罢便要动手,殷单一把拦住她,盯着师语希,一字一句问道“毒烟?你把我家那个孩子怎样了?” 师语希不知用的什么秘法,也晋升了固基境,只不过境界未稳,脸色有些苍白。她被殷单脸上的杀意吓退了一步,接着死死站住,道“不是毒烟,迷魂烟罢了,他没死。” 殷单扫了两个狠毒的女子一眼“还有两个人,都叫出来吧。” 晏漫姝眼眉一跳,这厮如今深不可测,确实不容小觑。不过,这也说明了,来找他是对的。 一条高大的身影从屋顶跳下,赫然正是曹森。 另一人也从远处施施然走了出来。 澹台春水。 这两个男子与他皆不对付,鄙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却不言语。 四个人,从四个方向将他团团围住。 没有一个善茬,也没有一个是朋友,殷单一时觉得脑阔疼。 “你们想怎么样?” 晏漫姝轻摇曳步走到他跟前,绕了一圈,啧啧道“唷,真没看出来,细皮嫩肉的,比蟑螂还顽强,还有奇遇,姐姐我小瞧你了。” 不得不说,此姝身上香气极浓,却不难闻,香味诱惑,能让男人腹下一紧。兼且白晳肌肤,若隐若现,就算殷单控制力这样强的男子,也不由得心神荡漾。 “你想啥呢?”蝶舞骤然觉得他分神了,不由提点了一下。 “唷,还有老婆呢?怎么晚上不睡在一块呢?” 晏漫姝凑过脑袋,蝶舞嫌弃地侧过头。 “我不是他的老婆,我是他的妹妹。” “自欺欺人。” 晏漫姝走回原位。 蝶舞正想说话,殷单伸出两指,在她的耳边一夹,居然夹出来一条虫子。 这条虫子细若发丝,在夜色中要是不动的话,与一根落发无疑,可在殷单真气包圆中,急得不断弹动,吱吱乱叫。 蝶舞吓得花容失色,她修为虽高,却没有应付江湖中阴险手段的经验,顿时手足无措。 晏漫姝连忙阻止“别伤了它。” 可殷单哪里会迁就她,两根手指用力,虫子就变成了一堆齑粉。 “可惜了。这玩意我很难得来的,在诸余部落找了许久才找到的雌虫,就这样死了。” 晏漫姝脸上露出甚为可惜的表情。 师语希则道“这是晏师姐喜欢上了一个男子,可那男子不喜欢她,她就去诸余部落里,用三滴精血才从大酋长那里换来的,叫作定情蛊。只要把雌虫放在女子那里,把雄虫放在男子那里,只要一天一夜,两人就会不可救药的互相爱慕,一辈子也不会再分开了。” 她说此话的时候,殷单已在自己的耳边夹出来一条虫子,看来就是雄虫了。 没有了雌虫,晏漫姝对雄虫的生死毫不在乎,就这么看着殷单将两条虫子都捏死了。 蝶舞问道“那个男子呢?” “死了。”晏漫姝淡淡道,“我要靠近才能偷放雄虫,可他怎么也不愿意让我靠近,于是,我就把他杀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蝶舞一阵恶寒。 殷单道“恶毒的女人,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虽然夜行司和机宜司的人都对他恨之入骨,但他却毫不担心对方敢在这里动手。 他堂堂一个朝廷刚封的三等滁州伯,还是镇抚司的百户,两个机构要是没有任何理由就将他杀死,还要在滁州城内,这岂不是对着朝廷狠狠打脸? 瞒不过去的。 晏漫姝道“我们来找你,是要你帮我救回我弟,晏道平。” 殷单不禁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咱们什么关系,要我救他? “对不住,我帮不了你,我又不是他的姐夫。” 晏漫姝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听得曹森心弦激荡,一阵脸红耳赤。 “放心吧,小弟弟,我对你,没兴趣。” 晏漫姝的话让殷单有一点点失落。 这性.感尤物,一颦一笑,都让人难以自拔,尤其是曹森,每当笑声响起时,他的呼吸声就不自觉急促了一些。 没想到,这个当日与美女蛇生死相搏的人物,如今沦落在对方的石榴裙下了。 殷单道“你们晏家、机宜司,或者是夜行司,只要请出一位聚花境的高手,想救你弟弟易如反掌,为何来找我?你找我也没有用,我不会帮你,因为,我不相信你们,你们每一个人。” 听到这话,澹台春水和曹森都是冷哼了一声。 殷单毫不掩饰对他们的不信任,他们又何尝不是。 可晏漫姝坚持要来找他,这让两个男人非常不爽。 晏漫姝耸耸肩,道“其实,此事不是我主导的,上头另外有人。” “谁?” 不仅是殷单,就连曹森三人也是意外得很。 “我。” 一声清冷的声音在半空响起,殷单等人悚然心惊,他们都是老江湖了,对周遭一切早有警戒之心,却怎么也没想到,头上还有人。 还是一个女子。 殷单扣紧轰天雷,身体半弓,就像一只恃机而动的野猫。 一名英秀女子随着叱声从天而降,落在了众人中央。 紧抿的嘴唇,华贵的披风,顾盼之间,英气逼人。 赫然是洛城县主李落贞。 “殷单参见洛城县主。” 殷单立刻拱手行礼。 原来的小小缇骑与县主之间的地位天渊之别,反而没有距离感。而如今的滁州伯,面对着李氏皇朝的第一县主,却有了身份上的高低阶级之别,让殷单多了一分拘束。 曹森、澹台春水等四人则连忙拜倒,反倒衬得蝶舞鹤立鸡群。 李落贞丝毫不在意他们的参拜,轻轻抬手,让所有人起来。 “殷单,本县主知道你对他们不满,不过,此事是由本县主一手策划,你有什么疑问可以问我。” 她的目光如同两颗闪亮的星星,落在殷单身上,让人不禁自惭形秽。 不过,殷单只是舒展了一下眉头,便将刚才的拘束感赶了出去,轻声道 “县主,殷单不解,晏道平失陷诡谲之手,与县主何关?又为何非要殷某出手?” 第一百零四章 殷单献忠心,重回三河驿 听了殷单的疑问,李落贞轻叹了一声“自从当日逃离了三河驿后,本县主一日三惊,夜不能寤。盖因伤了心志,生了心魔。我去找过师尊,师尊给了我七个字解铃还须系铃人。故此,本县主须重来滁州城一趟。” “师尊的意思我也明白,要是心魔一日不除,我的境界就再也没有可能有一点长进,一辈子都只限于固基境。我心不甘呀!” 你心不甘关我鸟事? 殷单垂首道“县主心魔难除,殷单也心有戚戚,可殷单身负重担,不敢擅离职守,还望县主见谅。” 李落贞在怀中取出一张纸,道“这是铁大人的手谕,你可以一观。” 殷单双手接过,打开一看,果然是铁元忠的笔迹,下面还盖有私章,寥寥数句,皆是让殷单听命于李落贞,任其差遣。 奶奶的,铁元忠,你就这样把老子卖了...... 殷单还回手谕,道“既然铁大人有令,那殷单自当舍命陪君子。” 看他还是一脸敷衍的表情,李落贞又添了一把柴“其实,你那个爵位,还是本县主一手促成的。” 这回,殷单再也按捺不住,抬头惊道“这......” “你也不必谢我。”李落贞道,“国家危难之秋,就该匹夫有责。你小小一个百户,敢深入诡巢,消灭一头三级诡谲,就连我当年,也是难以相比。本县主寄信予师尊,让师尊促成此事,就是让国之英豪,不忘舍生取义、明珠蒙尘。” 她的声音,低沉而激亢,是少年人特有的朝气和憧憬。 殷单也是大为感动,道“县主牵怀苍生,实乃大漓鸿福。殷单愿执马随镫,为县主扫涤阴秽,廊清神州。” 那一刻,殷单终于找到自己的目标了。 这条大腿抱得过。 自己一直举步维艰,每趟出手都是同归于尽的局面,皆因自己没有大腿可抱。 镇魔卫倾轧严重,铁元忠心狠手辣,随时都可能把自己拿出来祭天,更别说还有晏家、机宜司、夜行司、官衙、都水监等一堆对手,自己就像是大海上的一叶孤舟,只等哪个大浪掩来,随时打翻孤舟,丧身大海。 可要是抱上了李落贞的大腿,接着又抱上钦天监的大腿,那自己就再也不怕别人的明枪暗箭了。 李落贞见他上道,大为心慰“本县主辟除心魔,也不想动用聚花境的力量,就麻烦各位了。” 她款款下拜,吓得众人连忙还礼,口称不敢。 曹森是官迷,知道此事与达官贵人有关,自然立刻应承下来。澹台春水却没有他那么多弯弯绕绕,见师语希不反对,自然也答应了下来。 “那我呢?” 看着他们一个个都站到了李落贞的身边,蝶舞终于忍不住了,大声问道。 “你是谁?” 李落贞不认得蝶舞,“你是他的娘子吗?” 蝶舞不开心了“你们怎么一时说我是他的少奶奶,一时说我是他的老婆,又说我是他的娘子,我生气了。” 看她鼓起小嘴的样子,李落贞浅笑了一下,如同牡丹花盛放“你想来就一块来吧。” 殷单道“殷某先收拾一下,麻烦县主稍等。” “请便。” 李落贞在园中长椅坐了下来。 长椅受露水打湿,她毫不在乎。 落落大方的她,倒与其他身娇肉贵的千金小姐们不一样。 殷单领着蝶舞回到屋中,探过谷豆的气息,便道“蝶舞,此番凶险至极,你还是别来了。” “凶险就凶险,我留在家里,无聊。” 她向来言简意赅。 没办法,殷单只能留下了一张纸条给谷豆,换上飞鱼服,取下墙上的绣春刀,带上了一把伏魔弩,走出了房门。 晏漫姝道“还要我们等这么久,姐姐以为你要留种呢?” 她的言辞异常大胆,顿时让李落贞脸泛红霞,低声道“再乱说,小心本县主找你爹关你禁闭。” 晏漫姝放肆惯了,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不经人事的县主在侧,不禁吐了吐舌头。 真像一条美女蛇。 “咱们三河驿等。” 李落贞有点懊悔,她本来就不用等殷单的,因为她有一头飞骑。她仰头一声唿哨,纵身跳上半空,接着传来一声清脆的鸟唳,以及翅膀拍打之声,转眼就飞走了。 晏漫姝道“咱们也走吧。” 话音刚落,六条身影,立刻消失在了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地面渐渐突起,就像是泥沙慢慢堆了上来,一个人型轮廓逐步形成,最终,出现了一个人。 “三河驿?殷单啊殷单,你的命真大,也好,我就随你去三河驿,恃机再取你狗命。” 此人目光微闪,很快与黑暗又融成了一体。 夜行司与镇魔卫的马匹都在诡谲闹城时被诡谲吞食,新的马匹还没有买来,而晏漫姝却是个天生就不喜欢骑马的人,故此,所有人都要靠两条腿走远路,实在掉价得很。 一行六人,穿街过巷,翻过城墙,快步往河渡跑去。 紧赶慢赶,终于在中午时分赶到了三河驿。 原来的高大建筑,如今已成了一片废墟,还是野狗的乐园。 十几头牛犊般的大犬目露凶光,口涎三尺,正贪婪地瞧着他们。 这些大犬爪下,一堆堆破碎的血肉,看那服饰,赫然是几个身穿兽皮的猎户。 吃惯了人肉,大犬盯着殷单等人的目光,就像是盯着砧板上的肥肉,让人好生不爽。 而所有人都没有把大犬的恶意放在眼内,他们全都抬起了头,看着半空的一人一鸟,张口结舌。 昨晚,他们只知道县主骑鸟离去,可谁不知道,此鸟居然这么漂亮。 色作五艳,黑尾长翎,其状如凰,鸣声如莺,好看极了。 蝶舞半晌才合得拢嘴,问道“哥,这鸟叫什么?” 殷单当然不知,没有回答。 澹台春水道“扈鸟,听说是凤凰血脉,乃皇家之物。” 他也有点羡慕,即使在皇家,也不是每一个皇族成员都能拥有一头扈鸟作为座骑,而李落贞胯.下的扈鸟,原主人也不是她,而是她的父亲, 西北王,李晨乾。 第一百零五章 寻画师县主不遇,进青山晏氏开图 扈鸟似乎非常厌恶脚下的大犬,盘旋在空中不愿落下。 李落贞也是无奈得很。 她没有远程攻击手段,只能等待着殷单等人前来解围。 于是,殷单等来到后就看到了如此惊艳的一幕。 大犬看着又有新鲜的生肉送上门来,不禁呲牙咧嘴,纷纷扑了上来。 曹森踏前两步,猛地里一声大喝,声浪滚滚,如巨浪般拍了过去。那些恶犬哪里受得了固基境修士一击,竟在奔跑途中掼到了地上,七窍流血,死于非命。 殷单的耳朵也被震得嗡嗡直响,他默念经诀,方才压下了狂暴不安的气息,再看曹森时,心里升起了一丝忌惮。 没有了大犬的骚扰,扈鸟降落地面,它对殷单等人皆是不屑一顾,自顾自梳理着羽毛,蝶舞走过去想要摸一摸它的羽毛,却被它一翅膀扇了一下跟头。 “这扁毛畜生,好凶哦!” 蝶舞惊讶地道,又被扈鸟扇了一个跟头。 李落贞笑了笑“蝶舞姑娘,它叫落羽,不是什么扁毛畜生。” “欸,它还能听得懂人话呢。” 蝶舞感觉得很稀奇,她不敢再摸它,只是围着它在转圈,不多时,扈鸟被她转烦了,翅膀一扇,飞上了天,很快就不知所踪。 “它飞走了。” 蝶舞非常沮丧。 落贞道,“它自己去找吃的,要是我想叫它回来,就吹这个哨子。” 她的脖子下面挂着一个骨哨。 殷单停住了脚步,他站在残破的三河驿前,百感交集。 从这里逃出去,又回到了这里,不得不说,这就是一个轮回。 跑了大半天的路,其他人也累了,各自找了一块地,便坐了下来,拿出干粮和食水,填充失去的能量。 进入固基境后,殷单明显感到自己平时不再强烈需要食物了,也就是说,他几乎没有了普通人的饥饿感。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辟谷吧? 不过,虽然没有了饥饿感,但要是经过强烈了运动的话,他能感到身体的某一个部位会出现衰弱,那就需要补充能量了,而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都只能靠食物来补充。 听说,远古时代的修士吃的是灵丹妙药,一颗药丸下去,真元会在短时间内恢复,效果真的嘎嘎好。 他冷眼旁观,李落贞居然真的从怀里取出来一瓶丹药,倒出来一颗绿豆般大小的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殷单扫了她一眼,没有发现她的身上有包袱,那就是说,她根本没有带食物和清水,照这个猜想,她刚才的那颗药丸必然就是赫赫有名的 辟谷丸。 一颗辟谷丸能让一名修士一整天不用吃不用喝,还能保持高强度能量消耗,对如今的修仙界来说,就是珍品。 也只有李氏皇朝还有这待遇了。 殷单暗暗叹了一句,拿起水囊,大大灌了一口。 李落贞察觉到他在观察自己,于是便道“殷公子,自从那天后,你有否去寻找过画画的人?” 殷单一怔,什么画画的人? 没有等他回答,李落贞又是自问自答道“京城一带我托人秘密寻访了好几个月,依然没有半点消息,也不知画出那种画风的画师会是怎么样的人。” 殷单这才明白,她所说的画师,就是本命图的作者。 可这个女子哪可能想得到,本命图不是画出来的,而是从修士的丹田中撕下来的,这注定了她的徒劳无功。 或许,她的老师,也就是钦天监监正对此事会有了解,但出于某些方面的考虑,他是不会告诉自己的学生的。 “殷某,殷某也在滁州城寻过,没有找到画师。” 他还是决定瞒骗着她。 半个时辰后,休息够了的众人再次踏上征途。 李落贞放弃了飞骑,当先往山里走去,其他人生怕她有失,慌忙跟上。 三河驿背靠的那座山叫做大青山,绵延数百里,山的另外一边,就是溱州。只不过,大青山山高林深,满布凶残野兽,故此,两地的人来往,都会绕开大青山。 看着巍峨耸立的大青山,曹森问道“县主,是否早已探索了诡谲的目的地?大青山恶兽不少,乱冲乱撞我怕会惹到一些麻烦。” 李落贞摇了摇头“我对大青山不了解,不过,晏姐姐的机宜司肯定会有地图。”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晏漫姝。 “不错,机宜司早已经摸透了大青山,这个是地图。” 晏漫姝取出一张地图,摊开,殷单和师语希分别在两头用石头压住。 不得不说,机宜司作为帝国的密探部门,对于山川地理的探索真的是专家级的。 这幅地图详细得很,不仅将大青山的各大山脉都标注清楚,甚至山中有几条溪流,有几个林子也是一清二楚。 师语希指着一些画了红色叉叉的地方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晏漫姝道“每一道红叉就表示那里有一头妖王,两道红叉就是妖皇,三道红叉的是妖圣,如此类推。” 殷单扫了一遍,大青山有七个红叉,就是表示至少有七个妖王,而妖皇以上,则是一个也没有。可能是此山的灵气或者妖气不够,供应不了妖皇修炼。 “大家也看到了,妖王之间都有势力范围,他们对自家的地盘极为敏感,要是有诡谲入侵,必然没有让它们留下来的可能。故此,我猜三头诡谲的所在,只能在这,这,这三个地点,其他地方,要么是被妖王干掉它们,要么它们把妖王干掉。” 殷单指着最近的一个地方,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聚尸谷。” 怪不得此处没有妖王看得上。 两个时辰后,殷单一行七人就在聚尸谷外面停下了脚步。 师语希脸色煞白,喃喃道“诡谲是污秽,但不是蠢吧,我猜它们不会挑这里当地盘吧?” 其他人纷纷应和。 也难怪他们有此反应,任谁看到长达两三里的尸骨一直铺往山谷的话,没有人不打退堂鼓。 聚尸谷,这名字可真没唤错。 所有行将就木的野兽和飞鸟,到寿了话,它们就会自己来到聚尸谷,死在那里,久而久之,这山谷凝聚出一股挥之不去的死气,沉甸甸的,中人欲呕。 更别说此谷还养活了无数吃食腐尸的野狗、乌鸦和秃鹫,甚至在尸骨里头,还有拇指般大的蛆虫钻来钻去,让人不寒而栗。 李落贞吞了一口唾沫,惊恐道“不如,咱们还是去其他地方吧。” “附议!” 七位固基境的高手,立马像七只矫健的兔子似的。 溜了。 第一百零六章 孙向阳千里寻妻,李落贞倾吐心声 第二个地方,是一个部落。 原始部落。 大青山位于滁州和溱州之间,虽然妖怪横行,可山里还是有原住民的。 这些原住民信奉的是祖先,不信任朝廷,以捕猎为生。 朝廷屡次想将他们收归王化,可山中邪物众多,且毒瘴横布,朝廷屡折大军,就不管了。 这些原住民,有一个统一的名称,叫做山蕃。 晏漫姝所指的地方就是一个山蕃的部落,该部落刚好处于三个妖王之间,刚好成为冲突爆发的缓冲带,故此,妖王们才默许了该部落的存在。 夜幕降临。 几人纵使艺高人胆大,也不敢在夜里行走深山。 该生火了。 殷单环顾了一眼,得,一群高手双手环胸,都在旁边瞧着呢。 李落贞是县主,她根本没有野外生活的经验;蝶舞不谱世事,她身上连火折子也没有;这两个人说得过去。 可其他人都是执外勤的,难道平时在野外露宿就连火堆都不点? 曹森道“别看我,我以前是带队的。” 合着大人您进入夜行司就没跑过外勤了? 晏漫姝笑吟吟道“小弟弟,你看姐的手,是干粗活的吗?” 她伸出一双葇荑,手指修长,皓腕凝霜,指望她去捡柴火根本不可能。 师语希看所有人都不动手,只能搔搔头,道“走吧,我来帮你。” 晏漫姝道“师妹,这种粗活让男人们去干不就好了,你插什么手?” 师语希道“我和师兄平时外出,也是我动的手,师姐不必多言。” 殷单白了澹台春水一眼,他本以为此人是舔狗,没想到居然是大男人主义。 澹台春水抱着自己的手,装作看不见。 于是,殷单只能带着蝶舞和师语希两个女子去干活了。 “你们去捡柴火,我打一头鹿回来。” 他将伏魔弩的弩矢换成了普通的弩矢,就往密林中走去。 一条毒蛇从茂密的树叶中窜了出来,直噬他的咽喉,殷单淡淡一笑,两指一挟,已将毒蛇轻轻挟住。 蛇头挣扎不脱,蛇尾卷上了他的小臂。 殷单两指稍稍用力,便将蛇头挟成了肉泥。 放在刚穿越那时,被这种毒蛇突袭,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可他如今已是固基境,这些毫无灵智的毒物对他来说,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他有点想念那头将他前身毒死的蝎子了,要是有机会的话,要抓起来当宠物...... 走走想想,不禁远离了队伍好一段距离。 不多时,前方数十米处出现了一头梅花鹿,当殷单看到它的时候,它也第一时间察觉了,警惕地看向他这里。 他连忙躲在树后。 敛去气息,殷单就像一只灵活的猴子般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一步步向着梅花鹿靠了过去。 这头梅花鹿高约一丈,足够他们这一队人食用了,不过能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下长到这么高大,肯定不会只长肌肉不长脑子。 它已经觉察到危险来临,可它又看不到危险在哪,不由得慌乱不安,急得四蹄乱踢,鼻子里不停喷出白气。 将将还有十米,殷单刚举起伏魔弩,猛然听到一阵喧嚣之声。 哗啦。 无数惊鸟飞起,打破了傍晚的宁静。 梅花鹿也被吓了一跳,立马竖起了耳朵,飕地一下窜了出去,其速度之快,殷单作为固基境修士也瞠乎其后。 不过,他没有追杀那头梅花鹿,却被伏魔弩对准了前方。 夜鸟惊飞,必有灾劫。 不一会儿,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来人身高两米左右,国字脸,生得气宇轩昂,背挂一把门板般的大剑。 “站住!” 殷单抬了抬弩尖。 来人站住了脚步,正气凛然的眼神扫了殷单一眼,问道“县主在哪?带我去见她。” “你是谁?” “云骑尉,孙向阳。” 来人大喇喇回道。 当殷单带着孙向阳回到营地的时候,现场一阵混乱。 李落贞肉眼可见的有些慌乱,忙道“你怎么来了?” 孙向阳单足跪倒在地“参见县主。孙向阳受李将军委托,前来保护县主。” “我不需要你们的保护。”一向娴静端庄的洛城县主忽然歇声底里叫了起来,倒把殷单等人吓了一跳。 孙向阳丝毫不在意李落贞态度的转变,他站起身子,道“向阳既然答应了李将军,就不会半途而返。” 李落贞赶不走孙向阳,只能把气撒在了殷单身上“你不是要打猎吗?猎物呢?” 殷单不会惯着她,指着孙向阳道“呐,带回来了。” 李落贞更气,一跺脚“本县主饿了,殷单你随我来,咱们去打猎。” 孙向阳道“让孙某随县主去吧。” “你别跟来,留下来点着火堆。要是我回来看不到簧火,我就赶你走。” 孙向阳思索了一下,便接过蝶舞刚取回来的木柴,真的要生火了。 李落贞领着殷单,气鼓鼓地往外面走,她的火气很大,沿途不少小动物感应到她的杀气,都从藏身的地方窜出来,逃得远远的。 殷单察觉到她根本没有打猎的想法,只是想出来透一口气,于是不慌不忙跟在她的后面,甚至还干掉了两条毒蛇和一头凶猛的野猪。 走了十来分钟,来到一处向阳的斜坡,毛茸茸的细草铺满了整个缓坡,微风吹过,茸草就像波浪一般在坡上掠过。 此时夕阳尚未全部下山,一轮红光罩在西边的远山之上,霞彩四溢,美仑美奂。 “好美呀!” 李落贞也不嫌脏,就这样坐在了缓坡之上,怔怔地看着落日,不知在想什么。 殷单站在她身后,不发一言。 “你也坐下。”李落贞的声音不容违拗。 可殷单不是一个听话的,他摇了摇头“美好的事物后面,通常都伴随着危险,我要为县主警戒。” “你倒谨慎得很。”李落贞被他说服了。 “美好的事物后面通常伴随着危险,这话说得不错。带刺的玫瑰、带花纹的毒蛇、五彩斑斓的蘑菇,全都是一样。我想,你们看我这个县主,也是浑身是刺吧?” 这话殷单没接。 “那你知道孙向阳是什么人吗?” 殷单这回应了“他是你的未来夫婿。” “欸,你是怎么猜到的?” 李落贞回过头来,一双亮丽的大眼睛惊讶地盯着他,就像两颗美丽的宝石。 第一百零七章 揭真相县主破防,奇男子浩然正气 殷单很想告诉她,我可是一名编剧,女人生男人的闷气,要么他是自己的夫君,要么是自己的男朋友,没有第三种的可能性了。 “我猜的。县主一个单身女子独闯江湖,李将军不可能派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来保护县主,那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县主的未来夫婿。” “哦,原来答案是这么简单吗?” 李落贞点了点头,又回过头,看着眼前的落日。 落日渐渐消失在西山,留下的是遍地伤感和遗憾。 她幽幽说道“他们总是说,我是李氏皇朝这一代最杰出的佼佼者,我有能力有胆量有魄力,肯定能挽救大漓国的落日余晖。” 她不知是在告诉殷单,还是被夕阳牵动了思绪,自言自语。 “他们敢这样说,我知道背后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不过是一名女子。这强大的帝国,不可能交到一个女子的手中。所以,他们不怕我会抢夺皇位。无论我杀多少诡谲,干掉多少妖魔,都是在为下一任继承者开路罢了。” “我爹早看透了这个充满着恶臭的陈腐官僚系统,他不愿我牵涉其中,故此,早早为我订了一门亲事。” “孙家是朝廷内少有的忠贞之士,他的父兄,也是国家的栋梁之才,我爹与孙家结为姻亲,真的是天作之合。” 说到天作之合四个字时,李落贞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孙向阳也是一个好男儿。他十五岁就敢下江去剿水匪,十六岁去漠北灭马贼,十七岁加入了夜行司一段时间消灭过诡谲,可以说,要是在朝廷之内,谁能算得上我的如意郎君,也只有他一个了。” 殷单道“既然如此,县主何必躲避,照单全收不就好了?” “我不甘心。凭什么男人可以叱咤风云,女人就要躲在家里相夫教子?”李落贞指着还剩一点点光晕的夕阳,大声道,“就算是落日,也有余晖,可女人呢?我想要照亮别人,而不是早早就沉入西山,消匿世间。” 殷单沉默了。 李落贞的想法,他非常理解,可她的呐喊注定就是徒劳。别说她一个皇家贵胄,就算是晏漫姝这种世家女子,在机宜司一辈子也不可能登顶,越往上走,道路越窄,太多的人会想把你拉下来,而这些人,全都是男人。 李落贞又道“权贵、世家把持了往上的路子,寒门弟子想要出人头地,谈何容易?我帮你谋得一个爵位,就是想告诉世人,寒门只要一心报国,还是有机会的,朝廷不会忘了他们。” 殷单道“县主拳拳之心,一心为公,殷单佩服,可县主有没有想过,县主帮殷某拿得这个爵位,是有人想要讨好令尊或者是令师的?” 李落贞一怔,她似乎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殷单苦笑了一下“不是我泼县主的冷水,在朝廷看来,县主所做的一切,就是贪玩罢了。既然县主想要捧一个小小百户,那为了县主高兴,也是为了奉承令尊或者令师,朝廷里就有人卖了这么一个人情。根本就没有什么千金买马骨,都是县主一厢情愿罢了。” 他赤祼祼地剖开现实,就是让眼前的这位奇女子不要再作梦。腐朽的朝廷想要改革,可不是封一个百户当伯爵那么简单,看他们如何对滁州城就知道了。 铁钱,最终会击穿大漓国的货币系统。 李落贞盯着殷单,她发现自己根本看不穿这男人。 “你比孙向阳还讨厌。”她有些泄气。 “既然有了一个比孙向阳还讨厌的男人,那县主嫁给他不就顺理成章了吗?”殷单的话带着一丝暧昧,让李落贞的脸上不禁升起了一丝红晕。 “大胆殷单,你就不怕本县主上书朝廷,裭夺你的爵位吗?” 殷单耸了耸肩“本就是天上砸下来的馅饼,县主想拿回去,随便。” “不说了,回去。” 李落贞说不过殷单,又好像被他教训了一顿,悻悻然走在前面。 殷单看着她略显孤寂的背影,心里叹了一声。他本来是想抱县主大腿的,可相处下来,才发现这位县主空有抱负,却还是单纯得像一张白纸。或许,朝廷内里里外外都在捧着她,让她活在信息茧房里,根本看不透这个世界运行的本质。 希望能将她说醒吧。 要不然,别说朝廷里面的大老虎们,就算是眼前的晏漫姝和曹森,她也斗不过。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营地,晏漫姝扫了两人一眼,似笑非笑的道“县主,你不是说去打猎吗?猎物呢?” 其他人也是一脸看戏的表情。 “没有打到。” 李落贞在火堆旁坐了下来。 殷单偷瞄了孙向阳一眼,看到那个一板正经的大个子丝毫没有头上跑马的微表情,后者递过去一个水囊,道“县主,先喝口水吧,这是孙某为县主准备的,没有用过,干净的。” 说罢,又取出来一块干粮,递了过去。 或许,李落贞被殷单刚才的话刺激着了,她居然没有抗拒孙向阳的好意,接了过来就吃喝起来。 虽然她还有辟谷丸,可那些不长胃口的丹药只能填满肚子却满足不了口腹之欲,故此,只要有其他能吃的东西,就没人喜欢吃辟谷丸。 看到她对自己有所改变,孙向阳的脸上,终于浮起了一丝笑容,居然还把目光投了过来,看着殷单微微一笑。 殷单只觉得心底一阵恶寒,连忙点了点头,去到另一个火头,背着他们坐了下来。 晏漫姝挨着他坐下,将小嘴凑到他的耳边,轻吐幽兰“小弟弟,似乎有一点本事哦,连县主都收服了。” 殷单白了她一眼“狗嘴里长不出象牙。” 连忙往蝶舞那边挪了一下。 不得不说,晏漫姝身上的香气真好闻,差点就让他迷失其中。 吃饱喝足,孙向阳站了起来,拱手道“各位,孙某不才,忝为县主护卫,这野外守夜之职,就全交给孙某吧,孙某自当尽心尽力,守护各位的安危。” 还能有这等好事? 场上的几名男子,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有人把累活都揽上身,那他们自然满口支持。 曹森道“孙兄敞亮,曹某敬服,要是半夜遇到什么危险,只要孙兄唤一声,曹某自当身先士卒,为大家解忧解困。” 殷单也向孙飞拱了拱手,他的目光,随之移向了对方的丹田 【浩然正气图(白)】。 第一百零八章 春雷一刀破妖邪,击杀偃师惹大祸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虽然毕业多年,殷单依然记得文少保的第一句诗。 【浩然正气图(白)】广阔的天地之内,一团堂堂正正的凛然正气展现画中,给予旁观者无比震撼之感。 这么一对比,他体内的【邪鬼攻城图(图)】就显得歪门邪道了。 邪不压正,自古皆然。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时,孙向阳向着他走了过来。 “孙骑尉,请问有何指教?” 孙向阳取出一本小册子,道“殷大人,县主力荐大人为三等滁州伯,虽则我不支持,但也没理由反对。既然大人已贵为三等伯,于情于理,我也该拜贺一番。此本刀法乃我从家中秘藏所取,就赠予大人,以当贺礼。” 乖乖,他这是把自己当成县主的夫君了吗? 他是生怕县主做事不够周全,所以巴巴的拿着礼物赶来的。 这为人处世,也没谁了。 殷单看向李落贞,后者紧咬下唇,坐在一旁,不发一言。 “那殷某就谢过孙骑尉了,祝骑尉大人官运亨通,心想事成。” 孙向阳拱手道“孙某承大人吉言。” 他为人落落大方,倒让人心生好感。 殷单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心里暗暗吐槽就是长得太高大了,还有就是,脸太正了。 南宫选的棺材脸与孙向阳对比,那都不叫事。 他美滋滋打开手中的刀法,不禁惊叹,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自己本来是想找铁元忠淘一本刀法的,竟然有人会主动送上门,这幸运值,也没谁了。 这本刀法名为《春雷一刀》,顾名思议,就只有一刀。 调动全身真气,贯注在刀上,发动出一刀。 殷单试炼了一会儿,不得要领。 调动全身真气不难,贯注在刀上也不难,难就难在如何让击中的一刀能刀带霹雳。 春雷一刀,顾名思义,就是劈出的一刀蕴含着无上雷威。 他索性站了起来,心中默念刀诀,猛地里一刀挥出。 只见白光一闪,一棵碗口粗的大树已被斫为两段。 曹森等人暗暗咋舌,这本刀诀他才拿到手半柱香时间,就已经发挥出如斯威力,可见刀法的不凡。 可殷单依然觉得不满意。 他原来所练的《绣春刀法》是镇抚司的大路货,所有人都可以练。刀法以冷冽为底,主打一个出其不意,说白了就是阴人好用。 而《春雷一刀》的基本纲领则是猛、快、雷。 猛、快,只要他加强练习,可以让他的刀法一日千里,但雷这一点,他还是捉摸不透,如何才能让他的刀中引雷? 孙向阳道“此本刀法乃我家中秘藏,算不上什么上乘刀法,皆因春雷这一步至今没人能摸到要领。久而久之,也没人挑出来练了。我把刀法赠予大人,也是希望大人能领悟出这一刀春雷,好让此刀法不至于失传。” 要是旁人说这一番话,殷单肯定认为他是在设套,但在孙向阳的嘴里说出来,那肯定就是实打实的真心实意了。 “孙骑尉既然看得起殷某,殷某自当尽力可为。” 一时间,营地里时不时能听到刀锋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最终,殷单悲哀的发现,他比起孙向阳口中的前人也强不了多少,刀法已成,可还是劈不出霹雳。 练得累了,他也只能靠在大树,渐渐睡了过去。 月上中天。 营地里的柴火噼噼啪啪发出爆裂的声响。 孙向阳盘膝而坐,他将背上门板般的大剑解了下来,放在两腿之上。 他的双眼目不斜视,只是盯着火堆默不作声。虽然他没有观望四周,也没有设置什么陷阱和示警器,可他已将神识散发出去,将营地团团笼罩。 就算是一只小虫子进入营地,他也能轻易感应。 【浩然正气图】质化之能。 与普通的八灵图不一样,【浩然正气图】属于异灵图的优等图,战斗不适用,但辅助性极强,等闲魑魅魍魉根本不敢靠近。 数只大蚊子趴伏在李落贞身上、脸上,正要开饭,孙向阳的真气适时而至,裹挟着大蚊子带了出去,然后一把摁死。 有了他的照顾,李落贞睡得甚为安甜。 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不时能听到曹森的梦中呓语和自扇嘴巴,那是被蚊子咬的。 又过了半个时辰,营地外一棵大树底下的泥土慢慢拱起了一块,停了半晌,似在观察营地动静,紧接着,顺着大树的阴影往营地里慢慢挪去。 它的速度非常慢,慢得看上去几乎是纹丝不动,可它就是以蜗牛般的速度,渐渐摸进了营地之中。 树影下、柴堆旁,火光摇曳的影子下面,这小小的土堆就靠着各种阴影躲过了孙向阳的注意力,摸到了其中一个人的身边。 殷单。 小土堆停留在殷单胸前不到两寸,触手可及,殷单毫无察觉,只是在一直呼呼大睡。 又过了许久,这小土堆终于动了,从土堆之中,慢慢透出来一根比针管还要小的草秸,向着殷单的咽喉飞快地扎了过去。 即使是固基境修士,只要被扎中要害,没有不死的。 就在此时,营地里猛然传来一声暴喝“无耻宵小,给我滚出来。” 一把门板大的巨剑从天而降,直插那个小土堆。 势如破竹。 殷单同时惊醒过来,他的咽喉冰凉,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想也没想,身体倒飞开去,春雷一刀已然击出。 电光闪烁。 刀带霹雳。 没想到,苦苦修炼不成的春雷一刀,就在这生死关头练成了。 嗤啦。 门板大的巨剑从土堆里带出来一个高瘦的男子,此人也是了得,在巨剑入土时居然适时避过要害,还抱着剑冲了出来。 剑气厚重,将他的夜行衣和蒙面巾震得破碎,露出了一张苍白、瘦削的脸。 其他人此时也被惊醒,曹森看见此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偃师?” 眼见殷单刀锋已至,曹森惊道“刀下留人。” 可殷单刀势已成,刀光带着霹雳电芒根本不是他能控制的,电光扫过,黑衣人一阵战栗。 刀锋如雪,黑衣人人头落地。 曹森走到死者面前,低头看了一眼,苦笑道“殷单,你闯祸了。” 第一百零九章 偃师身世起底,埋尸荒野盗图 殷单险死还生,背上一片冰凉。 他长长吁出一口浊气,听到曹森说他闯祸了,于是不满道“人欲杀我,难道我不杀他还要烧鞭炮放他离开?” 曹森道“我不和你吵,只不过此人是殷来的弟子,偃师。” 来叔的徒弟? 殷单惊呆了。 他不知道来叔居然还会有一个徒弟,居然会来杀自己,这大水撞在了龙王庙,还冲垮了,咋办? 晏漫姝用脚踢了一下地上的脑袋“殷府的殷来吗?凝实境境界,实力真不是盖的,要捏死你一个小小百户,真的就是随手的事。你自己真的要好自为之,要不,趁着殷府还不知道消息,溜了吧。” 她一脸促狭地看着殷单,反正这是县主请来的人,与她毫不相关,就算少了他和蝶舞两个战力,对她来说,根本无所谓。 李落贞道“我就不相信,前辈没有前辈的样子,这事你交给我,我去殷府为你说情。他是来杀你的,你干掉他乃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她一番话掷地有声,可没有人附和。 在这个武力为尊的世界,谁跟你讲道理呀。 蝶舞却道“哥,你是姓殷的,殷来也是姓殷的,不如去攀攀交情,可能他会放弃呢。” 营地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殷单的脑袋吵得嗡嗡直响。 “别吵了,有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 所有人不由自主停止了争吵,都愣愣地看着他。 蝶舞道“哥,你不知道他为什么杀你,我们怎么知道?” 晏漫姝捧腹大笑“笑死我了,你在滁州城惹了那么多仇家,哪个不想杀你。” 殷单这才发觉,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他脑瓜子被吵晕了,一时失去了逻辑能力。 “我知道。” 忽然,有人打破了僵局。 众人看了过去。 开口的人居然是澹台春水。 他这人喜欢装腔作势,其他人没人愿意搭理他,故此,他在队伍中的存在感很低。 澹台春水见众人都看了过来,有些得意,撇嘴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夜行司调查过偃师的身份,他不仅是殷来的弟子,还是滁州通判陈庸奇的弟弟,亲弟弟。” “欸?” 众人根本没有听说过此事,都不禁竖起了八卦的耳朵。 澹台春水道“陈家是淞州大族,陈庸奇和陈偃师的父亲是陈家其中一房的房头,同父异母。陈庸奇自幼跟随父亲去了京城,后来拜入了右相门下做了滁州通判。而陈偃师则被殷府的殷来看中,收为了弟子。” “殷来的潜影术天下无双,但受限于本命图的特殊,他要找到合适的弟子也是千难万难,恰好,陈偃师的本命图就非常适合,于是,陈偃师便拜了殷来为师。” 他抬起头,盯着殷单“陈庸奇在慈云寺死得蹊跷,我猜陈偃师是为了这个而要暗杀你。” 他一番话合情合理,众人都暗暗点头。 殷单也是惊奇不已,没想到陈庸奇的死还有下文。其实,他与陈庸奇也是积怨良久。 从调查水淹牛家村此案,捉拿始作俑者卢奕杨开始,他就已经与卢奕杨背后的陈庸奇产生了矛盾,那时候,陈庸奇就想要除他而后快。 如今,杀了陈庸奇,惹出来一个陈偃师;干掉了陈偃师,背后居然是来叔,甚至还有整个淞州陈氏。 这些,想想都头大。 来叔会不会原谅自己都成问题。 算了,不想了。 他晃晃脑袋,道“看来,令兄告诉了你不少隐秘呀。” 他这话是对澹台春水说的,而他口中的令兄,就是澹台春水的堂兄,夜行司滁州总管澹台深。 晏漫姝身为机宜司的办案人员,此时也反应过来,笑咪咪的道“没想到,夜行司对于官衙里的大人物的了解,还在机宜司之上呢。” 澹台春水这才知道,自己被殷单过桥抽板,还下了眼药,不禁怒瞪了殷单一眼。 殷单耸了耸肩,对他眼中的杀意置若罔闻。 他们几个人勾心斗角,让孙向阳顿感无趣,他捡起偃师的脑袋,道“天快亮了,各位既然已经醒来,就先洗漱一番吧。我把他的尸体先葬了。” 殷单也一把抱起偃师的无头尸体,道“他虽然是为杀我而来,但我也不能看着他曝尸荒野。孙骑尉,我随你去,把他葬了。” 孙向阳看了他一眼,见他不像作伪,便道“那好吧。” 两人在林中找了一个宽阔的地方,孙向阳也不嫌脏,用大剑挖了一个大坑,殷单则将偃师的无头尸体先端端正正放了进去,再安上脑袋,接着跳出来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陈兄,咱们素未谋面,且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就因为陈兄捕风捉影,要将小弟暗杀。小弟失手击杀陈兄,只能说对不住了。望陈兄下黄泉后喝过孟婆汤后,忘了恩怨,安心投胎去吧。” 孙向阳看到陈偃师的尸体在短时间内变得铁青且扭曲,与平常所见的尸体迥异,不禁心生奇怪,不过殷单已经开始埋尸了,他也只能苦笑一下,或许人家的诡异功法就是这样子,死后的尸体会有所异样呢。 死者为大,他也没理由剖开尸体,便与殷单一同将泥土覆盖其上,不多时,已将尸体全埋了。 两人再度三鞠躬,便向营地走去。 “殷大人,有句话我不知该问不该问?” “问吧。” 孙向阳搔搔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想问的是,为何你能使出春雷一刀?” 看殷单瞧了过来,他连忙摆手“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说,刀诀已经给你了就是你的,我也知道,如此打探秘要实在不要得。不过,我孙家也有无数人练过此刀法,竟然没有一个人练成,而殷大人一晚之内就神功大成,叫我孙家如何自处?” 原来为了这个。 殷单这才放下心来。 “殷某也不晓得。当时我在生死关头,就这么挥了出来,根本没想那么多,你要是此时叫我再挥一刀,我猜也不会产生雷电效果。” 说罢,他举起绣春刀,沉神凝气,挥出一刀。 还是那刀诀,还是那手法,孙向阳没有练过也知道怎么使,果不其然,这一刀根本带不出来半点电光。 “生死关头吗?” 孙向阳皱皱眉头,他不相信就那么简单。 殷单不管孙向阳信不信,反正他自己就不信。 因为,春雷一刀能完全使出来,原因就是 猫炸毛了! 第一百一十章 陈氏兄弟团聚,县主芳心托付 其时,孙向阳的大剑插入泥土的时候,偃师的暗器离殷单的咽喉已不到两寸。 殷单霎时惊醒,在电光火石时,他体内的本命图与诡谲同时开工。 诡谲划过他的右眼,给了偃师一个猝不及防的定身,而本命图的黑猫却在惊栗中,炸毛了。 炸毛产生了电荷,微弱的电流瞬间转化到了绣春刀之上。 春雷一刀, 成! 殷单没有告知孙向阳,春雷刀法靠的是体内本命图的雷电属性,要是本命图不带雷电的话,练多少次都是枉然。 这也许是因为带雷电的本命图过于稀少的缘故吧,故此,春雷一刀从来就没有人能够练成。 殷单虽然破解了《春雷一刀》的秘密,可也没什么卵用,总不能次次都让猫炸毛吧? 孙向阳自然不知道这些,他还在为打听殷单的秘密而觉得不好意思。 “这个,殷大人......” 殷单道“孙兄,你别叫我大人了,你救我一命,此恩此德没齿难忘,你比我年纪大,我叫你孙兄,你还是叫我殷兄弟吧。” 向阳马上同意,“昨晚之事,其实还是怪我,我信誓旦旦说要护卫你们的周全,结果当陈偃师摸到你身边,当他展露出恶意的时候我才发现,让殷兄弟受惊,实在对不住了。” 殷单心忖,【浩然正气图】果然了得,不仅能驱除妖邪,还能示警,要是在野外的话,孙向阳就是一个很好的帮手。 刚才埋尸的时候,他顺手就把偃师的本命图给撕了下来,藏在怀中。而孙向阳盯着尸体的眼神他也瞧见了,故此,他才忙不迭的将尸体掩埋。 君子不可欺其方,孙向阳只是正直,不是愚蠢,看来今后,撕图后还是别让人瞧见尸体为好。修士的尸体没有了本命图,就像是一条活鱼解剖后立刻发臭一样,瞒不过有心人。 不过,能又得到一名固基境修士的本命图,这点风险还是值得冒的。 【镜花水影图(白)】湖中镜,镜中花,花中影,影藏镜。朦胧虚幻、不可捉摸,竟然是一幅难得的玄灵图。 对此,黑色长虫表示了极大的兴趣,似乎想要把画卷撕碎,放出诡谲。 殷单自然不让,他手头上还有另外一幅来自陈庸奇的【焰光赤剑图(白)】,不敢合并的原因就是,如今他与黑色长虫正处于微妙的平衡之中,要是贸贸然晋阶,黑色长虫肯定也想吞食其他诡谲,那它就有可能随时发疯,自己可没本事压制住它。 饮鸩止渴,正是他如今的写照。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的安排,陈庸奇、陈偃师两兄弟居然以这种方式在他的怀中团聚。 两人边走边谈,很快就回到了营地。 其他人已经收拾停当,就等着他们回来。 晏漫姝道“埋个尸也要那么久,你们不会设套坑我们吧?” 殷单白了她一眼“不错,我们已经联络好窑子,就等着买家来,把你卖进火坑。” 晏漫姝向他抛了一个媚眼“听起来不错,本姑娘就看看谁有这个福分了。” 李落贞道“别再废话了,咱们上路吧。” 多了一个人,她如今的底气更足,更别说此人还是她的未来夫婿。 越往深山里走,道路越崎岖,很多地方,遍布藤蔓和灌木丛,完全看不到去处。 不得已,殷单和孙向阳各执刀剑,在前开路,刀锋过处,清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眼看就要找到出口,猛然间,上面缒下一个庞然大物,对着殷单的脑袋就扑了下去。 事虽突然,殷单却不慌不忙,翻身避过。再看那头庞然大物,居然是一只堪比水牛般大小的蜘蛛。 看到殷单的目光瞟向自己,大蜘蛛嘴一张,一大捆黏稠的蛛丝铺天盖地,罩向他的脑袋。 殷单再度避过。 大蜘蛛得势不饶人,八根铁铸般的长足踏在地上,发出咣咣的金石交碰之声。 眼看它继续迫近,殷单举起右臂,伏魔弩矢急射而出,直取对方右眼。 嗤。 弩矢入眼,溅出一堆难闻的汁液。 大蜘蛛吃疼,八根长足发了疯似的到处乱踩,似要将殷单踩成肉酱。 就在此时,曹森与孙向阳左右扑出,刀剑挥处,大蜘蛛的节肢被一一削断,它再也站立不住,推金山倒玉柱般砸了下来,发出一声巨响。 殷单射瞎了它一只眼睛,还有七只眼睛,如今,七只眼睛皆同时露出惊恐的神色 森林里,什么时候来了一群煞星? 殷单没等它想明白,举刀上搠,插上它的脑门,登时了账。 见它没了动静,殷单又将它右眼中的弩矢拔了出来,在靴底下擦了擦,重新放回箭筒。 能回收的弩矢绝不能浪费,这是一个合格的武者该有的素质。 三下五除二解决掉一头大蜘蛛,几人虽然是第一次合作,但进退有序、合作无间,就像是训练有素的一队精兵。 解决了大蜘蛛,继续往前推进。沿途不时遇到不长眼的野兽前来袭击,都被殷单和孙向阳一一干掉。 很快,前方出现了一条大河。 此河在两山之中奔腾而过,呼啸澎湃、击石激流。 晏漫姝道“渡过此河就到了那部落聚居地了。” 落贞正想从河面跃过,却被孙向阳一把拉住。 “松手。” “是。” 孙向阳松开手,却道“此河上游和下游均有一位妖王,河中必有妖孽,请县主留心。” 殷单听了,心里暗暗惊赞。 那地图众人只看过一眼,便被谨慎的晏漫姝收起来了,孙向阳在其时就已经将地图的山川地势、势力分布记了个清楚明白,真可以说是人才中的人才。 这种人,成就不可限量。 晏漫姝道“不错,河中必有妖怪,哪位弟弟先去探一探路?” 她将目光投向殷单,殷单白了她一眼,没接茬。 孙向阳道“让我去吧。” 此河并不宽阔,固基境修士全力一跃就能跳过去,但谁也不敢这样子做,就是生怕河里有什么妖怪突然袭击,人在空中的时候可是避无可避。 孙向阳脱去外衣和内衬,只穿了一条犊鼻裈,露出坚硬结实的胸肌,阳光打在他的胸口,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尊精雕细琢的石像。 那一刻,李落贞的心脏,扑通急速跳了一下。 脸颊飞红。 第一百一十一章 孙向阳险死还生,疑部落自断脚掌 孙向阳扛着大剑,赤裸着上身,慢慢走进了河中。 河面不阔,但河道却是极深,转眼就已经没了踪影。 李落贞不知不觉走到河边,紧张地盯着河面,生怕会出现鲜血什么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却听得河里咕噜咕噜数声急响,倏地,河面涌出一股鲜血,竟染红了整片河面。 李落贞的眼泪飕地一下全出来了。 “救他,快点救他!” 曹森没动。 晏漫姝也没动。 所有人都没动。 只有殷单手里扣紧了一枚轰天雷,想了一想,却没扔出去。 没有人敢保证,河里有什么东西。 河里的鲜血如同喷泉般喷了许久方才停止,河面又恢复了平静,急速的水流不断从上游冲下来,转眼间已将血渍冲得一干二净。 “他,他就这么死了吗?” 李落贞软倒在地,捂脸痛哭。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与孙向阳相处了一段时间,就算是晏漫姝和曹森这种心机颇深之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一名真正的正人君子。 众人盯着河面好一段时间,直到眼睛干涩,依然看不到他的尸身浮起,都不禁有了一种气馁的感觉。 就在此时,殷单忽然道“他在下游。”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下游大概五十米远,孙向阳刚从水里冒出了头,他艰难地往河对岸走去,当他离开河面的时候,众人才发现,他的右手,居然拖着一条凶猛的大鳄鱼。 而此时,那条鳄鱼早已死透,任由他牵着尾巴毫不动弹。 李落贞早已按捺不住,从河面一掠而过,已落到了对面。 其他人连阻止的话都来不及说出,见她无惊无险跳了过去,于是纷纷跃起,如同数条矫健的海豚般,紧随其后。 李落贞冲到孙向阳跟前,见他精神萎靡,但却毫发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孙向阳骤见李落贞奔行甚急,不禁有些惊讶“县主,你怎么哭了?” 李落贞擦擦眼睑,破涕为笑“没有呀,大风把沙吹进眼里罢了。” “哦。” 晏漫姝远远瞧着这一幕,觉得有些好笑“你觉得他迂腐,他其实非常精明;你觉得他非常精明,其实他非常愚蠢。” 殷单道“是呀,大直男一枚。” “什么是大直男?”晏漫姝不解。 “听不懂就算球,走喽。” 孙向阳接过殷单递过来的衣物,三五下就套了进去。 殷单问道“你把鳄鱼拖上来干嘛?咱们又不吃。” 孙向阳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道“这死鳄鱼在河里,会引来各种食腐兽,脏了河水。” 得,还是一位生态保护者。 殷单非常无语。 穿过了河流,原始部落就已经近在咫尺。 这些山民信奉祖先,各种诡异手段层出不穷,众人进入丛林中都小心翼翼,免得踩了不知什么机关而留下怪毛病。 依然是孙向阳领头,他十五岁就敢剿水匪,十六岁灭马贼,野外生存经验在所有人中是首屈一指的,有了他引路,众人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倏地,孙向阳停住了脚步,紧随其后的殷单也举起拳头,示意队伍停下来。 只见孙向阳用大剑挑起了一个捕兽夹,几个女子一见,不由得惊呼起来,那捕兽夹上,赫然是一只脚掌。 殷单仔细瞧了一眼,道“这脚掌是山民的。” 澹台春水似乎对他不满,接口道“何以见得?没有证据的事可别乱说。” 殷单道“这脚掌脚底茧子非常厚,那是常年没有穿鞋的缘故,或许,脚掌的主人这辈子也没穿过鞋子。” “况且,你们瞧,脚后跟那里有一圈花纹,我猜测,那就是山民的纹身,他们信奉祖先,会把图腾纹满全身,除了脚底板外,其余地方都不会放过。故此,我才猜测,脚掌的主人就是山民。可要是山民的话,就有了下一个疑问。” “什么疑问?”师语希问道。 “没有人会放着自己的脚掌不管的,况且这是山民的地头,我猜,部落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澹台春水嘲弄道“信口开河,全是猜测就别吹了。这脚掌是被野兽生生咬断了,齿印一目了然,照我说,脚掌的主人已经遇难,所以才没有什么放着自己的脚掌不管。” 他虽然是和殷单打对台,但他的话也不无道理,其他人听了,纷纷赞同。 殷单冷笑道“你就不让这脚掌是他自己咬断的?” 此话一出,众皆愕然。 澹台春水气道“谁会自己咬自己的脚呀?” “正常人当然不会,但要是被诡谲控制了呢?” 殷单的话顿时让所有人陷入了沉思。 他们本就是来干掉诡谲的,要是诡谲就在这部落,那他们的目的已实现了一半,但随之而来的,就是难以预料后果的战斗。 一行人再没争辩的心思,都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他们想尽快了解真相,来确认殷单到底有没有猜错。 对于众人的反应,殷单无语得很。 乌合之众和精兵的差别就在这里了。精兵要是遇到这种情况,无论事态多急,队长都会要求队员控制情绪,以更谨慎的态度和行进速度深入。而自己这一支队伍,队长是一个白富美,大半的队员都是个性独立的主,遇到情况不是更加仔细,而是迫不及待。 他与孙向阳互望了一眼,都不禁苦笑了一下,接着跟了上去。 “嘘!” 孙向阳很快又取得了带路的资格,他忽然蹲了下来,示意众人停步。 用右手巨剑拨开灌木丛,入眼是一个歪歪斜斜的木寨。 目的地,到了。 这个木寨是用粗壮的圆木围起来的,外面是削尖了的竹子斜斜立着,用来应付野兽的袭击。 在寨门两侧,左右各一根木竿,左面插着一个死人脑袋,右面插着一个猩猩脑袋,用来警吓敌人。 寨门虚掩,里面不时能瞧见人影虚晃,似乎还有活人。 就在此时,殷单体内的黑色长虫疯狂示警 “注意,注意,有诡谲靠近,快逃快逃!” 殷单回过头来,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位老人,正冷冷的看着他们。 第一百一十二章 活死人部落,诡谲现真身 噌噌噌噌噌...... 老人的出现非同小可,众人不由自主拔出了兵刃,死死地盯住对方。 众人皆是固基境高手,有得强悍的心理素质和灵敏的五感,可老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后面的,居然一无所知,这叫他们如何不惊讶。 殷单低声道“那里有个坑。” 众人一瞧,果不其然,原来在旁边有一个大坑,刚好被灌木丛挡住了,怪不得没有看见,估计老人是从坑里爬出来的。 这虽然解释了老人的出现不是灵异事件,但对方依然能无声无息站到他们的身后,这敛息之术也是专家级的。 殷单仔细打量着老人,只见对方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兽皮,满脸老人斑,已看不出年纪,死灰色的眼珠子毫无表情地盯着他们,让人不寒而栗。 那老子瞧了他们一会儿后,却不说话,也不叫人,转过身去,又跳进了那个大坑里。 他跳的姿势非常奇怪,腿不弯头不低,就这么直直的跳了下去。 殷单等人走到坑边,围成一团,想要看看老人到底在干啥。 只见他跪在地上,双手不断扒拉地面,将泥土扒开,不多时,从泥里掏出来一条蚯蚓。 他干瘪的脸上拉扯出一条线,似乎是笑了。 笑比哭还难看。 师语希惊道“他挖蚯蚓干嘛?” 其他人还没回应,老人已经给了她答案。 他高举右手,仰着脑袋,张大嘴巴,竟将那蚯蚓放进了口中,然后闭上眼睛,慢慢咀嚼起来。 看他的样子,似乎在吃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只不过,这种美味的食物让围观的吃瓜群众差点就吐了。 哕~~~ 几个女人干呕了几下,连忙转过头,不敢再看。 此处如此诡异,众人低声交谈了几句,都决定进入部落里再说。 依然是孙向阳带头,曹森押后,一行人鱼贯进入了部落之中。 入门是一根大木桩,上面雕刻着一个突眼、大耳的人头,极为怪异。 孙向阳沉声道“各位,此木桩上的就是该部落的图腾,大家千万别摸,免得惹了诅咒。” 不用他提醒,其他人里没有一个是手欠的人,自然不会动手乱摸。 一行人呈扇形散开,一步步走了进去。 部落里零零散散建有几十间东倒西歪的木棚,以山蕃们的手艺,能住进去不漏雨已经是合格品了,哪还讲究舒适和方正呢? 沿路遍地都是粪便、污水和吃剩的骨头,脏得想找一处干净的落脚地也难。 李落贞捂着鼻子和嘴巴,手指缝稍稍松开,就有一股异常难闻的臭味扑鼻而来,差点没将她熏晕。 放眼看去,部落里一个人也没有。 殷单以前去过不少人跑光了的村庄,就只是感觉不到人气而已,但在此处,却不是没有人气那么简单,而是阴森森的,带着一股渗入骨髓的诡异感。 孙向阳环顾了一眼,见部落中心有一高台,心忖那就是山蕃们祭祀祖先的祭台了,于是便拐了一个弯,向着祭台走去。 离得近了,众人这才惊讶地发现,部落里不是没有人,而是全部人都跪在了祭台之前。 祭台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石鼎,熊熊烈火正在燃烧,噼噼啪啪之声不绝于耳 殷单等人都没有看向那火鼎,他们都被台上的三人吸引了目光。 刘如意、冯五、潘喜堂。 三张交椅,三个目无表情的人,下面跪着同样目无表情的山蕃们,整个场景,诡异得难以言说。 最可怕的是,这么多人齐聚一堂,竟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甚至没有听见呼吸声。 “诡谲,快跑。诡谲,快跑!” 黑色长虫又出来捣乱了,殷单将它压了回去。 师语希首先打破平静,她惊恐道“这些人是活人还是死人?” 殷单回道“活死人。” 澹台春水正想骂他这个时候不要抖机灵,可转念一想,貌似他也没有说错,这些人就是活死人。 纵使是最不敏感的蝶舞,此时也看出来了,山蕃们里就没有一个是活人。他们的表情是僵化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珠子一片灰白,有些人身体上甚至已经长出蛆来。 一条大蛆刚好从一个男子的背上钻出一个大洞,掉到了李落贞脚下,吓得她一阵尖叫,一蹦三尺远。 殷单抬起右脚,青云靴落下,便将那条大蛆一脚踩死。 或许是李落贞的叫声惊动了台上的三个诡谲,刘如意终于动了,他眼皮子翻了翻,似乎在找自己的眼珠子。不多时,他翻出了自己的眼珠子,一颗深黑发亮,另一颗灰灰沉沉,很能想像,这两颗迥然不同的眼珠子,竟会出现在同一个人的眼中。 他的目光掠过李落贞,最终落在殷单的脸上。 眼睛逐渐聚焦,半晌,他才幽幽说道“是你呀,你是来参加本王的登基仪式的吗?” 什么王?什么登基?殷单一点都听不懂。 晏漫姝大声道“兀那诡谲,快把我弟弟交出来。” 刘如意的眼珠子又团团转了一圈,才看到了晏漫姝“你是谁?你弟弟又是谁?” 他的声音就像是手指刮着玻璃,刺耳得很。 晏漫姝道“就是你们从三河驿带走的断臂男子,快点交出来。” 刘如意伸出右手食指,转眼间,他的食指化成了一名男子的模样,面目宛然,只是闭眼而已。 “是他吗?” 殷单认出了此人,赫然是伏龙镖局的其中一名镖师,就是那晚刀劈刘如意,接着死在刘如意手中那位。 晏漫姝道“不是他。” 刘如意也不生气,手指连续变幻,变化了数十次,甚至连山民们的模样也变出来了,晏漫姝都在说“不是他。” 最终,刘如意停了手。 晏漫姝大怒,眼里露出森寒的笑意,那是她极度生气的表现。她正想动手,却被殷单一手压住。 “等一下。” “等什么?”晏漫姝的语气就像冬天的冰雪。 “我猜,你弟还没死,或许说,没死在刘如意的手中。” “哦?”晏漫姝听到此话,才住了手。 “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只有死在他手上的,才能幻化出对方的模样,而你弟没死的话,那刘如意自然就变不出来了。” 这话像一根强心针打在晏漫姝的心中,她眼里爆出一阵神采。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诡谲封王,部落寻人 封王仪式还在继续。 当然,殷单等人肯定是瞧不出上面坐着三个目无表情的人,下面跪着一排排目无表情的人,是怎样实现这个仪式的。 不过,这可把众人整不会了。 一行人提心吊胆、鼓足勇气、千里迢迢跑来除魔灭妖,结果人家鸟都不鸟你,这场面想想都尴尬。 要是敌方首脑发现对手大举进攻,于是组织人马迎敌,那袭击者才有动力杀敌,可众人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 最重要的是,队伍里一大半的人都与三个诡谲没有深仇大恨。 除了晏漫姝要找回老弟,除了李落贞要找回自信,其他人都是来打秋风、刷经验的。没怨没仇,却抓住山蕃们嘎嘎一顿乱杀,大家也起不了那个心思呀。 师语希却是跃跃欲试“动手吗?” 她的本命图原来是【伯劳戏雕图(灰)】,如今是【伯劳戏枭图(白)】,提升了一个档次,战斗欲望更强烈。 李落贞脸上却是阴晴不定,迟迟下不了主意。 最终,她拍板道“先找到晏道平再说。” 队伍分成四组,两两组队,晏漫姝却是冷冷道“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说罢便走进了一个棚屋。 殷单耸耸肩,带着蝶舞进入了另外一间棚屋。 一股恶臭顿时扑鼻而来,中人欲呕。 棚屋里面的地面,黑糊糊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凝结出来的,反正他不敢多想,只是稍稍扫了一眼,没有发现能藏人的地方和地窖就出来了。 第二间屋子,蝶舞说什么也不肯进了。 殷单没法子,只能由她。 约摸搜了十几间房子,皆一无所获,而在此时,封王仪式结束了。 刘如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殷单死死地盯住他,只要他稍有举动便立刻动手。 可刘如意却只是用手中貌似权杖的棍子虚点了数下,大声道“从今往后,本王就是如意王,他们两个是潘王、冯王,记住了。” “散了吧!” 仪式从开始到结束,山蕃们没有一点反应,他们就像一群行尸走肉般走向自己的棚屋,有的男人拿起斧子劈柴,有的女人拿起衣服干搓,而桶里是没水的。孩子们则呆若木鸡站在一圈,似乎在玩游戏。 甚至还有一对山蕃夫妇,脱了衣服就在人前敦伦。 一切一切,皆是如此诡异。 他们对殷单等人视若无睹,就像是平常生活一样,只不过,缺少了人气和声音。 所有的动作,都在机械地重复着。 蝶舞看得胆战心惊“他们在干嘛?” 殷单道“他们在生活。” “生活?这哪里像是生活呀?” 殷单没有回应,忽然,他右脚轻轻一踢,一块石子冲天而起,击落了一只飞鸟。那飞鸟打着旋儿直坠下来,刚好落在一个山蕃男子面前。 那男子脸上拉出一条线,似乎在笑,他把飞鸟的尸体一把捡起来,也不撕毛,就这样一古脑儿全塞进了嘴里。 其他山蕃看着他,露出艳羡的目光。 一刻钟后,众人齐集祭台之前。 祭台之上,刘如意三人一直坐在椅子上,既没有干涉他们的行动,也没说话。 仿佛是三尊泥像。 晏漫姝问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我去山蕃首领的家里看过了,什么都没有,也没有找到我弟的任何物品。” 其他人互视了一眼,均是摇了摇头。 一无所获。 晏漫姝回过头,怒视刘如意“说,你们三头诡谲到底把我弟藏哪了?” 潘喜堂呆呆道“如意王,这些人冲撞王,杀吗?” 听到他想要动手,众人立刻拔出刀剑,他们早被这诡异的气氛刺激得头皮发麻,实在想要见一见血,发泄邪火。 刘如意道“不要,他们是本王登基的宾客,咱们不可以杀宾客。” “哦。” 潘喜堂这一声哦应得很自然,倒让众人有点不爽了。 大哥,你想动手就动手呀。 李落贞道“这几头诡谲到底图什么,我怎么看不明白?” 其他人纷纷点头应是。 殷单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诡谲夺舍的目的是啥?” “啥?” “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做人。” 做人? 蝶舞眨巴着眼睛,澹台春水眼睛翻上天,李落贞头晕脑涨...... 对,就是为了做人。 殷单看着祭台上的三人,感触万分。 崤山山君为了做人,放弃了妖族身份;诡谲也为了做人,玩起了圈地自萌的一套。 但代价就是,部落里的所有山蕃的性命。 不过,刘如意三个是成长型的诡谲,假以时日,他们或许真能学会做人呢? 那也说不准。 诡谲做人,这话题对于其他人来说,超纲了,他们的思想还停留在诡谲不可共存的意识上面。 作为队伍的发起人,也是李氏皇族的一员,无论诡谲要不要做人,李落贞都不可能放任他们割地为王。 她咬一咬牙,拔出长剑道“动手吧!” “好!” 师语希眼睛里闪过激动的神色,双手一翻,多了两把峨嵋分水刺。 李落贞低声道“殷单、蝶舞,你们两人负责收拾那些山民,三头诡谲由我们来对付。” 殷单点了点头,拉着蝶舞退后了几步。 眼看几人就要动手,半空中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鹰鸣。 众人连忙持刃护身,抬头看天。 只见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头顶掠过,接着化成了一个人形落了下来。 祭台之上,多了一个煞气凛然的鹰头人。 殷单眼睛一眯,手中绣春刀同时一紧“妖王?” 其他人也被鹰王的气势所慑,不约而同同时退了一步。 鹰王扫了众人一眼,眼里全是鄙夷之色。 “人族?” 他的声音清亮高亢,就像是高八度的男高音。 说罢,脑袋转向刘如意“看来,想要赶你出去的不仅是我。” 刘如意依然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我当我的如意王,你当你的鹰王,大家河水不犯井水,为何要逼我走?” 鹰王冷冷道“卧榻之旁哪容人睡觉。本王想过了,你留在这里,本王的儿郎们寝食难安。你还是走吧,本王不杀你。” 刘如意猛地拍案而起,尖声叫道“那你上回为何向我讨走一个人族?言而无信,你比人族更无耻。” 讨走了一个人? 众人顿时把目光投向了晏漫姝,后者也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第一百一十四章 晏道平重现眼前,火鼠王气走鹰王 鹰王随手一拂,双翅化成的袍袖立时甩出来一人“人我可以还你,咱们的契约作废,你要立刻迁走。” “弟弟!” 晏漫姝看着那个昏迷不醒的独臂男子,立时扑了过去。 鹰王袍袖一扬,已将晏漫姝扇飞开去。 “本王与刘如意之间的契约,旁人毋庸置喙。” “他是我弟。”晏漫姝慌忙求情。 “呱噪。” 鹰王懒得再与她急论,直接一巴掌将她扇晕过去。 刘如意面对妖王的逼迁,却是丝毫不惧,他懒洋洋的道“此地非摩天岩所有,鹰王之令,恕难从命。” 鹰王踏前一步,怒视刘如意“你不走,本王送你一程。” 妖王气势猛然汹涌而出,像巨浪般直拍过去。站在鹰王背后的殷单等人立时觉得呼吸急促,连忙急退十来步。 孙向阳眼见晏漫姝就躺在鹰王的脚边,心生怜悯,便一手抄起她的身体,慢慢退了出去。 此时他离鹰王仅有一臂的距离,只要鹰王愿意,取他性命不过易如反掌,吓得李落贞心乱如麻,差点惊叫出声。 幸亏鹰王只是瞄了孙向阳一眼,却没动手,也让李落贞放下心来。 曹森低声道“这三头诡谲不像是未开智之物,为何如此不明智?” 殷单也是奇怪,上回与他们交手,这三头诡谲也不过是五级到四级水平,与固基境修士实力差不多,难道他们已经突破了,可以堪比聚花境了? 那可就糟了。 诡谲的等级与人族和妖族皆不一样,六级为最低,一级为最高,普遍的都在四级这个区间,三级则是滁州慈云寺那头一样,能对整座城池产生威胁。 故此,对于诡谲,还是没有具体的评价数值。 这也让很多有志铲除诡谲的志士们遇到一个难题,就是猜错了,会丧命。 刘如意的不配合让鹰王恼羞成怒,他再踏前一步,狠狠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阴鸷的鹰眼已经盯上了其中一人, 潘喜堂。 撕破脸前,鹰王早已摸清了三头诡谲的底细。与刘如意和冯五有差别的是,潘喜堂缺乏有效攻击手段,鹰王大可以把他抓到天上再慢慢玩,或许带他到雷云之中感受一下雷电的洗礼。 刘如意回应道“不是我不同意,而是有人不同意。” “谁?站出来!” 鹰王的滔天气势让人族修士们再度退后了一步。 “我。” 一把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众人惊讶的发现,祭台上熊熊燃烧的大火冉冉升起了一团火球。殷单瞧得仔细,里面竟然有一只赤红色的火鼠。 “火鼠王?” 鹰王也想不到这里还有另一头妖王,不禁犯起了嘀咕。 “你在这里干嘛?” 火鼠王在烈火中翻滚打闹,一点都不在意那熊熊烈火,他的声音从火中传出,带着一股灼热之感。 “这三头诡谲是本王照着了,鹰王就回去罢。” “你是在玩火!”鹰王怒了。 “我本来就是在玩火。”火鼠王讥笑一声,浑身一抖,无数炙热的火球四溅,向众人洒在。 鹰王闷哼一声,将火球扇落,他深深凝视了火鼠王一眼,道“既然你执迷不悟,那你就好自为之吧!” 说罢一扇翅膀,冲天而起,转眼不见了踪影。 对于火鼠王的算盘,作为几百年的老冤家,他自然一清二楚。 火鼠王的融火洞与化蛇王的汩湖之间的缓冲地带就是眼前的这个部落了,火鼠王担心的不是他的摩天岩,而是汩湖。 自古有云,水火不相容,火在水面前,天生处于劣势,而化蛇王又是一个天生不讲道理的主。山蕃部落被端后,摩天岩又隔得太远,假以时日,汩湖就会在化蛇王的引领下,不断去侵蚀火鼠王的地盘。 久而久之,融火洞只会被汩湖淹没。 故此,火鼠王明知是饮鸩止渴,也只能与虎谋皮。 火鼠王那数十个火球甩得殷单等人一阵忙乱,殷单用绣春刀拨开两个火球才没有受伤。而昏迷的晏漫姝就倒霉了,孙向阳只顾着格开火球而来不及保护她,一个火球恰恰砸在她的小腿边上,顿时烫着了一大片。 倒把她给烫醒了。 “疼,疼!” 晏漫姝捧着玉腿,拼命嚷嚷。 曹森连忙取出烫火膏给她抹上,这才稍稍减轻了些许痛苦。 孙向阳抱歉道“对不住,孙某保护无力,让晏姑娘受伤了。” 晏漫姝自然不可能向县主的未来夫婿发火,只能强忍疼痛道“不怪你,都是曹森不力,看着老娘受伤都帮不了忙。” 可怜曹森,受了一顿批却不敢还嘴,只能默默受了。 “如今什么情况?” 晏漫姝问的是殷单,虽然两人不对付,但在她看来,在场中人,还是殷单最有眼力架,还看得通透。 殷单低声解释了一下,他对妖王的势力分布一无所知,更别说分析了。 晏漫姝沉吟了一下,自问自答道“原来如此,这火鼠王还是怕化蛇呀。” 她勉强站起身子,拱手道“晏家晏漫姝见过火鼠王。” 火鼠王身上火光炽热“晏子清的族人?” “正是。” “既然你是晏子清的族人,那你们就走吧。”火鼠王的性格有点怂,也似乎不想挑起事端。 晏漫姝道“禀火鼠王,躺在地上的是我弟,也是晏家的族人,能否将他还给我?” 可她话音刚落,刘如意却道“此人是本王的战利品,还不得。” 晏漫姝强忍怒气“那请如意王出一个条件,只要晏家给得起,那就用来换我弟的性命。” 刘如意道“我要你们官府出一封通告,将此部落封赠予我,那你就能带走你弟。” 看来诡谲夺舍后,还真学会了讨价还价。 晏漫姝惊道“这不可能。官衙没有这个资格。” “那你就找有资格的人来做此事,各位,如意部落不留客,晚走,不送。” 刘如意开始赶人了。 要是李落贞不在,以晏漫姝的性格,可能早就一口答应,然后回去制造一封假的通告出来,先骗过诡谲,救人再说。可李落贞的存在,她就不可能干此事,故此,她只能拼命向李落贞打眼色,希望她能答应下来。 李落贞没鸟她。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实力弱惨做赌注,争上场排兵布阵 李落贞宁愿看着晏道平死,也不会同意这个方案。 算起来,她算是一个守序善良的人,肯定不会虚与委蛇。 晏漫姝可怜兮兮的谄笑终归白抛了。 晏道平躺在冰冷的地面,不时抽搐一下,也不知遭受过什么样的非人对待。晏漫姝看着弟弟受罪,心痛如绞,可眼前不仅只有三头诡谲,还有一个妖王,这根本不是她们这支队伍能扛的。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头顶上忽然有人冷冷道“要不,让我们做一个和事佬吧。” 众人讶然望去,只见半空中现出两头大妖,一个是去而复返的鹰王,另一个则是一头人面豺身、鸟翼蛇面的怪物。 “化蛇王?”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连火鼠王身上的火焰也不由自主暴起半丈,似乎被对方的出现刺激到了。 化蛇王降落地面,变成了一个满头蛇发的女妖,让人不寒而栗。 她扫了一眼,每个人被她冷漠的目光扫中,心脏都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看上去,她比其他两名妖王的实力更强大。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火鼠王身上。 “小老鼠,你也来了。很好。”她的声音异常尖锐,听上去让人很不舒服。 火鼠王尖声道“化蛇王,咱们河水不犯井水,你别逼我出手!” 一股狂热气息铺头盖脸扑了过去,但化蛇王只是右手一张,水汽笼罩全身,便将热浪悉数隔开。 众人也看得出来,别看火鼠王上蹿下跳的,可却是色厉内荏。 化蛇王挑了挑眉毛“小老鼠,你就不想听听我的建议吗?” 火鼠王终究是大妖,几百年的经验让他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悻悻道“说吧。” 化蛇王指着人族修士和诡谲道“诡谲有三头,人族修士有八个人,就让他们打三场,要是诡谲胜了就留在这里,要是人族修士胜了就把人带走,鹰王认为如何?” 两人似乎早有默契,鹰王自无不答应的道理“可。” “那你呢?小老鼠。”化蛇王将目光移向火鼠王。 火鼠王陷入了沉思。 老鹰的巢在摩天岩上面,无论是融火洞还是汩湖对他都构不成危险,他们本质上也没有利益冲突,所以鹰王的立场可以排除。 融火洞最大的敌人还是在化蛇王这里,化蛇王的修为已是妖王后期,她想要再进一步,就必须从自己这里突破,淹了融火洞,她就有了迈入凝实境的底气。 故此,保住山蕃部落才是第一要务。 而眼前的三头诡谲实力介乎在固基境初期到后期不等,几名人族修士除了那名持巨剑的之外,其他就没有到后期的。 能打! 他一番思索,终于理顺了,道“好,我答应你。” 从始至终,三名妖王都没有将殷单等人和三头诡谲放在眼里,所有人的命运都被拿上了台面用来当赌注。 殷单非常气愤,但却又无可奈何。 弱小就是原罪,更何况这里是人家的地头。 “我拒绝。” 人族修士中总有头铁的。 孙向阳站了出来,他的眼神坚毅、有力,面对化蛇王择人而噬的目光毫不退缩。 鹰王一把挡住快要暴走的化蛇王,道“你拒绝也没用,要是你们几个人全部拒绝,我就把你们全杀了。” 殷单道“那要是他们拒绝呢。” 鹰王道“那也都杀了,算你们赢。” 有强权,无公理。 人族修士顿感深深的屈辱。 要反抗的话,在三名妖王面前,他们连反抗的勇气也升不起。 孙向阳又站了出来,道“好,算我一个。” 他抬起头,两眼凝视化蛇王“这番屈辱我记住了,以后,我实力赶上你后,必然来取你性命。” 化蛇王一怔,接着哈哈大笑“好,有追求,我等你。” 人族修士里只有一个人同意,已经算是答应这个赌注了,于是,众人都看向了刘如意。 三头诡谲同时闭上了眼睛,似乎在交流。 不一会儿,刘如意睁开了眼睛“我们也答应了。” 既然双方都同意了,那就开打。 火鼠王遥控着火鼎,落在了几十米远的地方。 刘如意道“第一局,我们派出冯五。” 冯五微微睁开眼睛,不发一言。 殷单道“等一下,我们还要商量一下出战人选。” 鹰王道“行,等你一刻钟。” 人族修士走到一个角落,晏漫姝挥出一个防御罩,将众人的交谈都隔开了。 “好吧,咱们讨论一下,派谁出场为好?” 师语希跃跃欲试“我去!” 澹台春水连忙按住她“师妹,以你的实力,上去就是送死。你刚晋升固基境,境界不稳,死了也是白死。” 他说得直白,师语希的脸顿时就沉了下去。 李落贞也道“澹台大人和师姑娘,你们两人都一样境界不稳,就休息一下吧。” 晏漫姝道“对,不能浪费了名额,咱们要是输两局,我弟就死定了。” 殷单剜了她一眼,要不是为了救她弟,这些人也不用被人当赌注摆上了桌子。 李落贞道“我上吧,队伍是我组织的,我当仁不让。” “不行!” 所有人一致反对,倒让李落贞愣了一下,她有些不满道“这里没有身份高低,路是我挑的,生死由命,我爹与我师尊也不会怪你们。” 殷单道“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县主的本命图根本不适合单打独斗,你上去也是送菜。” 晏漫姝道“县主,你就听咱们的劝,有孙大人,有我和曹大人,就够了。” 其实,也这是最优解。 八人之中,首先排除的是蝶舞,她的腿法适合打小兵,但她的致命弱点是战斗经验不足,对付手段层出不穷的诡谲就像是老鼠拉龟,无从下手。 第二个排除的是李落贞,她当年能解决战场上的诡谲靠的是钦天监监正的官笏,真要论单打独斗的实力,她比起蝶舞,也差不多。 另外两个排除的就是澹台春水和师语希,要是二对二的话,他们联手,可能还有一搏的机会,但要是一对一,他们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剩下的,就只有孙向阳、殷单、曹森和晏漫姝四人了。 曹森忽道“我拒绝出战。”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上驷胜下驷,晏氏对冯五 曹森是老牌固基境修士,比起刚晋升没多久的殷单自然适合太多,所以,众人都一直默认他就是其中一名参战之人,没想到,第一个出幺蛾子的就是他。 他闭上眼睛数秒,方才睁开,似是下了一个重要决定。 他的脸色煞白,道“我拒绝出战。” “为何?”晏漫姝惊叫一声,动作幅度之大,即使隔着防护法阵,也引得三大妖王频频瞧了过来。 “你若是想要我的身子,事后给你又如何?”这个决定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个重要的人生抉择。 曹森依然道“对不住,此战我没把握,只能拒绝出战,请另选贤能。” 殷单忽地哈哈一笑“你不会是,怕了吧?” 曹森没有回应。 众人这才明白,这个老牌的固基境高手,在这临阵当头,居然退缩了。 殷单能看出来,是因为在桃源镇的时候,他就被曹森坑过一把。无论是桃源镇坑人的手段,还是从镇魔卫跳槽到夜行司,曹森一直都是趋利避害的,只不过所有人都被他那凶横的身形给欺骗了。 晏漫姝苦笑一声“人各有志,算了吧。” 她自己被人称作妖女,从来不会求人,想不到,第一次求人就被人明晃晃的拒绝了,她本来还以为,对方是自己的裙下之臣,可现实给了她狠狠的一记耳光。 李落贞又站了出来“我去吧!” 这位坚强的县主让人心生好感。 殷单笑了笑“你们不会是把我忘了吧?我去就行。” 晏漫姝勉强笑了笑“小弟弟,你就算了吧,你去,和我师妹去,有何区别?” 殷单笑道“师姑娘打起来不要命,我打不过就跑,这就是区别。” 他这句话倒让众人眼前一亮。 对呀,孙向阳和晏漫姝才是此战的主力,第三人找的就是一个知机的人,而殷单是最适合的人选。 故此,三个参战人选就这么定了。 殷单问道“咱们出战顺序怎么安排?” 孙向阳道“还能有什么安排?第一战你对冯五,第二战晏姑娘对潘喜堂,第三战由我拿下刘如意。” 他的出战顺序和所有人的设想都一样,无非就是最弱对最弱,最强对最强。 殷单忽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上驷对下驷的故事?” 晏漫姝不满道“什么时候了,你还讲故事?” 殷单道“你听完这个故事再说。” “从前有两个王,他们都喜欢斗马。其中一个王每次都输,于是他总是闷闷不乐。后来,有个谋士投靠了他,见他愁眉不展的,于是问他,斗马是怎么个斗法?” 听他讲故事,蝶舞眨巴着大眼睛,听得入了迷。 “王说,还能怎么斗?上驷斗上驷,中驷斗中驷,下驷斗下驷嘛。” 孙向阳接口道“对呀,就是这样嘛。” 殷单笑了笑,继续道“谋士道,那您有没有想过,第一局可以用中驷斗对方的下驷,第二局用上驷斗对方的中驷,第三局才用下驷斗对方的上驷呢?” 李落贞惊大了嘴巴“还能这样?” 蝶舞、晏漫姝和师语希拍手叫好,澹台春水则不屑地道“偷奸耍滑。”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此法子最好。 孙向阳皱起了眉头“这样能行吗?” 晏漫姝拍手道“你不会打算和诡谲讲公道吧?我觉得就这样很好。由我来打第一局,第二局你对潘喜堂,只要咱们赢了,那第三局小弟弟不上也行。” 考虑到殷单的实力,孙向阳最终点头道“那好吧,咱们对诡谲,就不需讲求公平战斗了。” 曹森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懊恼,自己要是不避战的话,那自己就能捡漏了。都怪那小子,有好办法怎么不先说出来? 他看向殷单的目光,隐隐带着恨意。 商量停当,撤去防护罩,晏漫姝率先跳上了祭台,道“那第一局就先由我来吧。” 她的面前,冯五耸拉着脸皮,脸色就像死鱼般,灰白色的眼珠子落在晏漫姝的身上,不发一言。他的双手,与地面连成了一体,就像是一个四肢都连在地面的树人一般,诡异得难以言说。 人族修士们都没有见过与诡谲单打独斗的战斗,心里都为晏漫姝捏了一把汗。 眼看两人已经对峙,在半空中观战的鹰王正想宣告,忽然有人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语。 “鹰王,请问怎么才算赢,怎么才算输?” 说话的又是殷单。 鹰王不耐烦地道“当然打死了就算输。嗯,投降也算输。” 殷单道“可冯五是会钻地的,他要是藏在地里十天半个月不出来,那咱们岂不是要等上十天半个月?” 他的一番话立刻引起了激烈讨论。 其实,他的这番话是有极大漏洞的,就是人族修士那一方以压倒性优势才有机会逼着诡谲不敢出来,但有这种可能性吗? 不过,三个妖王商量了一下,还是给出了他们的规则那就是一柱香内,必须结束战斗,要不然判诡谲那一方输。 这也是妖王们站在人族修士的角度来定的规则,但同样的,他们也为人族修士定下了另外一个规则,就是战斗范围限制,绝不能离开祭台。 也幸亏祭台够大,那些山蕃建房子不行,把祭台倒弄得足够宽大,足以让第一局战斗顺利进行。 至于第二局,祭台还在不在,那就难说了。 眼看两人就要开打,山蕃们都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定定地瞧了过来。 “开始!” 鹰王一声令下,晏漫姝动了。 她轻笑一声,已在台上消失,银铃般的笑声,在台上各个方向响彻不停。 冯五呆立原地,脚下不丁不八,骤眼看去,和外面的活死人毫无异样,晏漫姝的笑声对他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 叮。 叮。 清脆的声音响起,十数道凌厉的罡风如利刀般削向冯五。 殷单眼睛一眯,晏漫姝那玉镯让他当日吃了不少苦头。 攻击型灵器【无定风刀镯】。 只要弹指在镯上,震荡出来的罡风就像刀一般锋利削向对方,防不胜防。 飕飕飕飕飕 风刀掠过,冯五化成了一堆碎肉。 第一百一十七章 晏漫姝苦战冯五,王水符腐蚀诡谲 冯五化成了一堆碎肉,晏漫姝的身形终于在台上现出,不过她却没有任何惊喜之色,眼神里更见谨慎。 事有反常,必有妖。 轰! 猛然间,地面下陷,晏漫姝反应极快,立马冲天而起。 只见地面之下,无数触手冲天而起,疯狂攫向晏漫姝曼妙的躯体,后者就像是在深海大章鱼的八只巨大触手之中,拼命逃窜的一条美人鱼。 李落贞掩面低呼,她不欲看到晏漫姝被触手撕碎的场面。 触手太多,晏漫姝身在半空,避无可避。她又不像鹰王和化蛇王能飞翔,故此,所有人都认为她必将落败。 就在此时,晏漫姝轻轻弹动玉镯,轻脆的声音再次响起,十数道罡风凌风劈下,将挥舞而来的触手砍了个七零八落。 晏漫姝落在台上,还没等她露出笑容,一根细小的触手一把拉住了她的右足,猛地就往地底下拖去。 事出突然,晏漫姝毫无防备,竟被一下子拖倒在地,她也是了得,右足脚跟在地面狠狠一蹬,竟在靴尖蹬出来一把刀刃。 刀刃挥处,触手再次削为两段。 一通战斗下来,兔起鹘落,已是生死边缘各走一遭,殷单等人看得惊心动魄,心里更是暗暗喝彩。李落贞试着将自己代进去,可她马上就发现,自己连第一趟交锋也难以招架,不禁有些泄气。 诡谲的手段与人族修士天差地别,常规对付修士的办法和技能在面对诡谲时几乎都起不了作用,要是没有保命的手段,几乎就是一招了。 殷单也在暗暗庆幸,幸亏三头诡谲都是有形有质的,能以物理方式击杀,否则,换成桃源镇或者铁矿船里的诡谲的话,没有十几条命先把经验堆出来,就根本找不到办法消灭对方。 晏漫姝凝神戒备,顺便回气。 别人看她举手投足间行云流水,可谁又知道她已是殚精竭虑、绞尽脑汁了。 飕! 在她的注视下,那些被削下来的烂肉和那些触手倏地全消失了。 殷单有一点没有说错,就是诡谲要是藏在地下,就算是妖王也难以找他们出来。 李落贞看向代表战斗时间的线香,才燃了一小半,离一柱香时间还有很久,不禁有些泄气。 为了防止参战双方使诈,这根线香就在火鼠王的眼皮底下,要动手脚估计算难。 晏漫姝死死地盯住地面,她的笑容不知不觉早已消失,额前一滴大汗顺着鼻尖滴在了地面。 轰! 又是一声巨响,整个部落地动山摇,就连火鼠王所在的火鼎也禁不住摇了一下。 地面凹陷,露出了一个大洞。 晏漫姝勉力站住,不过马上冲天而起。因为在她的脚下,一根又粗又壮的触手直卷而来,就像是看中了猎物的巨蟒。 李落贞惊道“晏姑娘,快跑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认输吧!” 可此时晏漫姝已经没法说话了,她被粗若巨蟒的触手死死箍着,想认输也很难。 嘞嘞嘞。 那是晏漫姝骨头发出的声音,仅听那声音已知她熬不了多久了。 李落贞和师语希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瞧。 眼看晏漫姝即将落败,地底下升出来一个人,如同踏浪夜叉一般,冯五与触手连成一体,飘浮在半空,慢慢地移到了她的面前。 冯五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人类的笑容,那个笑容里满是嘲弄和揶揄。 “你输了。” 比起更像人类的刘如意,冯五如同一个刚变成.人的木偶,他的很多表情和动作都是生搬硬套的,只有如今这个表情才有了一点点人类的情感。 看不起别人的嘴脸。 在强力挤压下,晏漫姝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轻声道“你终于把我拉到你的面前了。” 那一刻,冯五是发愣的,他有一种想逃的直觉。而在台下,刘如意比他更早发现危机,不禁冲口而出 “逃!” 能逃吗? 晏漫姝檀口一张,一道灵符竟从舌底吐了出来,粘在了冯五的额头之上。 嗤啦! 一股青烟冒起。 冯五的脑袋瞬间没了大半。 这道符的威力如此之大,让众人瞠目结舌。 失去了脑子的控制,触手松脱,晏漫姝立刻掉了下来。 刚才的强力挤压,差点就让她提前上西天了,幸亏还是赌赢了。 冯五比她更惨,灵符的腐蚀能力继续蔓延,剩余的部分刚努力凝结出一个新的冯五出来,接着又被腐蚀得一干二净,众人看着冯五的脑袋刚出现又摧毁,刚出现又摧毁,都不禁惊掉了下巴。 “太乙王水符!” 李落贞终于认出来了这张符,惊讶地叫了出来。 “是能腐蚀万物的王水吗?”师语希一脸震惊,“这道符不早就失传了吗,怎么师姐还会有一张?” 李落贞苦笑道“是失传了,那应该是他们晏家的珍藏吧。” 王水就是强酸,没想到对付诡谲的效果会那么好,还能顺着它们的肉体一直腐蚀下去。殷单先是眼前一亮,接着无奈又摇了摇头。 自己就算能配制出强酸,但只能让诡谲毁容,根本不比灵符那样造成彻底的伤害,除非将诡谲推进强酸池,才能达到这种效果。 看着冯五的躯体越来越少,晏漫姝也是暗暗心惊。 当日在三河驿,弟弟就是被冯五嚣张得抓到面前,故此,她才想出了用真气包裹着灵符藏在舌底的戏码,结果,一击即中。 也幸亏击中的是冯五的脑袋,要是其他地方的话,冯五只要砍掉了就行,根本不会对本体造成伤害。 诡谲没有痛觉,冯五不会哀嚎,他只是不断地在挣扎、幻化、然后缩小。 最终,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堆黏稠的液体。 滴答答的,让人恶心。 鹰王瞧了刘如意一眼,后者头也不抬,无悲无喜道“在你们生灵的角度来看,他已经死了。” “那本王宣布,第一局,人族修士,胜。” 鹰王当众宣布。 哇! 师语希等人齐声欢呼,蜂拥而上,将晏漫姝团团围住。 “师姐,你赢了。” 师语希脸上满是喜悦之色,殷单也有点佩服这个曾经追杀过自己的女子,这种决绝的态度和勇往直前的精神,无论是敌是友,也值得尊重。 “我赢了。” 晏漫姝微微一笑,身一歪,倒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孙向阳自起心魔,潘喜堂渔翁得利 李落贞给晏漫姝喂了一颗丹药,道“她没事,只是脱力罢了。” 晏漫姝强打起精神,向着孙向阳道“孙大人,靠你了。” 孙向阳昂然道“你一个女子都能干掉一个诡谲,孙某不才,定当拿下第二局。” 果不其然,对方第二局派出的是潘喜堂。 这个老得不成样子的老人站在台上,背部佝偻,身量矮小,感觉一道大风就能将他刮上天似的。 身高接近两米的孙向阳看着自己的对手,嘴角不由地扯了一下 这好像有点胜之不武的感觉。 要不是对方是诡谲的话,自己对上这样一位老人,就算是正式战斗,自己也下不了手。 殷单低声道“不好了,孙兄可能会输。” 众人都将不满的目光瞧了过来。 李落贞道“你不要乱说话,孙大人不是临阵退缩之人。” 殷单苦笑了一声“对方是一个老人,他的战斗意志不够坚决,这对以下的战斗来说是非常致命的。” 他的话让众人的心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孙向阳也是如殷单所料,刚进入战斗就落在了下风。 潘喜堂的战斗方式还是如同殷单战前分析一样,一个小小肉人从他的背上弹了出来,落在地上,迎风一长,已近一丈。 他不辨雌雄、不着片缕,举起钵大的拳头当头就砸。 孙向阳毫不退缩,迎头就上。 那门板大的巨剑挥将起来,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已将肉巨人削成了数段,但肉巨人就像是橡皮泥捏成似的,马上又粘合了一块,再度攻来。 “砍他的真身呀。” 其他人急了,在台下疯狂支招。 “呱噪。” 化蛇王大怒,手一挥,台上落下了一道光幕,竟将内外隔绝开来,外面的人只能看到里面的人,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同样的,里面的人也听不到外面的人在说什么。 李落贞等人终于明白了殷单的顾虑。 孙向阳的实力打败潘喜堂绰绰有余,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却都忽略了他性格中的其中一个缺陷,就是绝不向老弱动手的原则。 而眼前的潘喜堂,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更达到了他不动手的各项指标,叫他向这样一位老人挥剑,千难万难。 幸亏,台上还有一位肉巨人来供他喂剑,他的所有攻击,都落在了如同永动机一般的肉巨人身上,不多时,肉巨人已经被他杀死了无数遍。 可无论他怎么“杀死”肉巨人,对方总会在第一时间又融合在一块,再一次发动反击,最终,在线香烧了一半的时候,他挂彩了。 肉巨人的拳头打到了他的右肩,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强忍疼痛的表情,落在李落贞眼中,既心痛又无奈。 “殷大人,可有什么办法帮一帮他?” 她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殷单沉重地摇了摇头“他在坚持自己,要是他向潘喜堂动了手,无论战果如何,他都会着了心魔,除非,潘喜堂主动向他出手。” 李落贞看向潘喜堂,却悲哀的发现,只要肉巨人不落败,这个幕后主人就永远不会动手。 这样一来,这一对组合无形中变成了孙向阳最大的桎梏。 殷单又道“要是妖王们没有放结界,咱们还可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为孙兄破除心障,但如今的话,谁也没办法。” 曹森听了,冷冷哼了一声“要不是你说的什么上驷对下驷之计,孙大人哪会如此被动,真是弄巧成拙。” 澹台春水也道“不错。你要是没有想出那所谓的妙招,咱们随便派一个人对付这老头,然后认输,等第三局孙大人为咱们找回场子,那咱们就赢了两场了。你那计策是多此一举。” 两人一唱一和,气得殷单怒气渐生。 “别吵了,”忽然,刚恢复了一丝精神的晏漫姝在师语希的扶持下站了起来,淡淡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孙大人未必就能打得过刘如意。他自己都想不到会对诡谲畏手畏脚,其他人怎么可能猜得到?这一波我站殷单,他的思路是没错的,只是咱们自己做不到而已。” 她的话让殷单吃惊不已,曾经的生死大敌,如今却惺惺相惜,这女人的格局和心胸,果真不俗。 而她站出来为殷单说话,也表明了她与曹森的决裂。 虽然,她顶撞的是两个人,但澹台春水是她的师弟,一言不合就吵架的时候是家常便饭,所以澹台春水不会放在心上。而曹森则不同,在众人面前,为一个外人说话,两人的关系肯定跌破冰点。 最终,曹森冷哼了一声,不再回话。 李落贞没有听他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台上的孙向阳身上。她看得出来,孙向阳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只要他破开心障,对潘喜堂挥出第一剑,那他就已经赢了,可要他向着一个手无寸铁,老态龙钟的老人挥剑,这比取了他的性命还难受。 “这可怎么办?” 李落贞喃喃自语,却又无计可施。 正如殷单所料,孙向阳在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会有向诡谲挥不动剑的一天出现。 自己身经百战,消灭的贼人、妖怪、诡谲无数,他早已以为,自己已经变得心硬如铁,百折不挠,可哪曾想,自己竟有手下留情的一天,而他的对手,更是万民公敌的诡谲。 可要对着眼前的老人主动砍出第一刀,那自己这辈子也就毁了。道心破碎,心魔顿生,自己就会像右军都督楚郴那样,自废已道,不得寸进。 场外的人看得揪心,他自己的心里也是急得不行,在屡次进攻无果,终于有点心浮气躁,又被肉巨人一脚踩中,吐出了一口鲜血。 “香,就快烧完了。” 蝶舞的声音把众人的心都拉了回来,他们同时看了过去,只见火鼠王跟前,那柱线香,只剩下了一丝微弱的火光。 “对呀,只要他坚持完一柱香时间,那他就赢定了。” 众人又惊又喜。 可场上的战斗又起了变化,肉巨人一脚踩住孙向阳的胸膛,就像是人类踩着一只蟑螂。 孙向阳再也控制不住,他的右手松开,巨剑掉在了地上。 潘喜堂终于动了,他将孙向阳掉在地上的巨剑捡了起来,脸上拉着一丝残忍的笑容,对着后者的脑袋就劈了下去。 “啊!” 李落贞尖叫一声,捂脸不敢再看。 第一百一十九章 孙向阳惜败,刘如意论道 第二局,诡谲胜。 鹰王的声音响起,众人蜂拥而上,团团围住了地下的孙向阳。 李落贞的眼泪滚滚而下。 孙向阳苦笑“县主,你是在为我落泪吗?” 这个大直男终于悟了,不过,在众人面前向女孩问出那样的问题,还是大直男无疑。 李落贞破涕为笑“你没事就好,别说那么多了,先下去休息吧。” 孙向阳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就表示他没有受内伤,县主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他是被肉巨人一脚踢下台的,就在线香熄灭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已被狠狠踢飞,最终还是没有熬过一柱香的时间。 “殷兄弟,对不住,我输了。” 他的脸上很沉重,战斗前他有十足把握打败诡谲,而最终失败告终。 殷单笑了“不,孙兄,你赢了。” 殷单的话总是那么出乎意料,让众人一阵愕然。 这场战斗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难道还可以申诉? 殷单接着道“你最终肯向潘喜堂动那一刀子,你已经赢了。” 原来,在潘喜堂举起大剑的时候,孙向阳从靴筒拔出短刀,先割断了对方的双腿,肉巨人才下意识将他踢了出去。 孙向阳呆呆道“没想到以这种方式结束了战斗,我终究还是妇人之仁了,要是没有最后那一刀,我这辈子可能就会沉沦下去,与楚郴无疑。” 殷单说他这场战斗赢了的意思,他懂。 向潘喜堂出手,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陷入心障;不向潘喜堂动手,他那妇人之仁的心理也会影响他今后的道心,也是有害无益。而最终他砍了潘喜堂一刀,正如殷单所说,他赢了。 这一刀,砍断了他的妇人之仁,砍断了他的心障,从今以后,道心坦荡,再无障碍。 不过,他还是要说对不住。 “晏姑娘,孙某对不住,没有打赢这一战。” 晏漫姝勉强挤出笑容“是我弟的劫数罢了,怪不得任何人,孙大人不必介怀。” 她转向殷单“殷大人,以前是我姐弟对不住你,下一局你要是认输,我们绝不怪你。” 对冯五那一局,她也是险死还生,更别说诡谲的老大刘如意了。 在曹森临阵退缩的前提下,他们的失败机率就一直在上升,怪谁呢? 怪诡谲把弟弟抓来?怪三个妖王的内斗,把人族修士当赌注?怪曹森不敢应战?还是怪孙向阳的心障? 说到底,殷单在这条失败链上,倒是责任最小的。 对方以德报怨,对自己来说,已是雪中送炭了。 远远的看着地上一直昏迷不醒的弟弟,她的心中,无来由一阵心痛。 她本以为,以晏家的实力和底蕴,当得知晏家子弟失陷于诡谲之手时,肯定会有父辈出手相救。 可现实给了她狠狠一记耳光。 晏家,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手。 求爷爷告奶奶,找遍了每一个晏氏高手,全都说没空。 当然没空了,都顾着在朝廷里争权夺利,哪里顾得上晏家小小的一个固基境修士的死活。 以前的晏氏双螣,说出去挺有面子的,别人一听到自已是晏家的,立马就萎了。自己也是膨胀得很,对着谁都不虚,可谁曾想,弟弟出事好几个月了,晏家连一点动静都没有,而更多的晏家人,还在有意无意间暗示她放弃算了。 落在诡谲的手上,就没有一块好肉。 她不信邪,最终等来了县主这一根救命稻草,要不是李落贞要想来自我救赎,可能她这辈子也走不进大青山,见到弟弟的最后一面。 她的眼睛,湿润了。 殷单有点惊讶晏漫姝的善解人意,他本来的初衷,要是她用各种手段,包括暴力或者美色,逼迫自己舍命战斗的话,那自己肯定会在战斗中认输,反正晏道平死了就死了,自己又不是他的姐夫。 但晏漫姝的一番话倒让他有点刮目相看的感觉,既然你没有把我当作工具人,那救他一救又何妨。 男人的骄傲,也让他想知道,自己面对一个诡谲到底有几分胜算。 “或许,我能打败刘如意。” 殷单说完这句话,踏上了擂台。 “白痴!” 曹森和澹台春水肚子里同时骂出了这句话。 原来的祭台在前两次战斗中,已被打成了一片废墟,坑坑洼洼的不能站人,故此,化蛇王很豪气的拆掉十几间棚屋,清理出一大片空地。 对此,刘如意没有任何意见。 山蕃们也没有任何意见。 他们就像是行尸走肉般被人赶就走开,不争也不吵,就算是家被拆了也一脸没所谓的样子。 李落贞有些惊恐道“滁州城若是被诡谲整个儿统治了,也会不会是这个鬼样子?” 孙向阳沉声道“手段越厉害的诡谲,就越接近我们的思想,我想,他们统治下的人也会产生自我意识吧。” 他的话引起了李落贞的思考,完全没有看到刘如意不知何时也站上了擂台。 “你是第一个见过我的人。” 刘如意说话了,他的声音和当晚三河驿一样,低沉、嘶哑,不带半点感情。 殷单笑了“怎么,你想打感情牌,想让我放过你?” 刘如意摇摇头“我不知感情牌是什么?但我知道感情是什么,我需要这东西。” 他用手指着冯五留在这世上最后的那滩黏稠的液体,道“要是我有了感情,当我的兄弟死在这里,我应该会哭。我很想知道,哭泣是怎么样的感受。” 殷单道“七情六欲是人类最大的弱点,修士修道,就是要摒除情感和欲望,达到真我的境界。而你们,无论是诡谲还是妖族,却挤破了头想要体验人类的情感,我是想说你们蛋疼呢还是自虐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台上讨论起生命的意义,听得众人既惊讶又觉得荒唐,鹰王不禁怒道“战斗已经开始了,你们怎么还不开打?” 殷单回头瞧了瞧,那根线香已点燃了一小半,他咧开嘴一笑,道“时间对于人族来说,永远都是不够,而你们诡谲的时间则多得用不尽,或许,你们也需要学习一下怎样使用时间。” “学习,使用,时间?” 刘如意看了看线香,道“要有时间紧张感吗?我试试。” 第一百二十章 正邪不合招招险,胜负难分局局危 成长型的诡谲学习能力确实很强,才三两句话就已经对它有所启发。 “本来,我还想再和你交流交流,但是,我觉得,在限定时间内杀掉你才是对你最大的尊重。” 刘如意一张手,五根手指瞬间伸长,指尖如刺,直指殷单面门。 殷单刀锋掠过,已将五根手指削断。 被削落的手指掉在地上,马上弹地而起,长出八只长脚,就像蜘蛛般,爬回了刘如意的身上。 这已是诡谲的标配了,殷单毫不意外,一声断喝,疾抢而上,春雷一刀已然击出,横斫刘如意的上身。 蓬。 刘如意全身就像刺猬般长出无数短刺,铺天盖地全射了出去,要是让这些短刺射中,殷单就是一头刺猬了。 殷单回刀招架,身体旋转一圈,将短刺悉数击落。 刘如意下身不动,十指箕张,尖端如钩,从四面八方向殷单袭去,殷单不敢硬扛,只能纵身后跃,避过这一击。 两人眼花缭乱的攻防,让围观众人啧啧称奇,没想到殷单不显山不露水,竟然已有与四级诡谲单挑的实力了。 蝶舞低声问道“姐,哥能赢吗?” 也不知她问的那个姐是谁。 晏漫姝一直盯着擂台,眼也不眨,只是回应道“难说,要是没有完全克制诡谲的法宝和手段,殷单能打赢的机率微乎可微。” 对于殷单的底牌,她也了解一二,无非就是镇魔卫所发下来的轰天雷和【灵光伏魔符】,这两样东西对付五六级诡谲也未必能竟全功,更别说四级诡谲了。除此之外,就是他刚练成的春雷一刀了。 雷电和强酸一样,确实也是诡谲的天敌,可就算殷单能挥出带电的一刀,对于四级诡谲来说,能起到的作用实在难以预料。 众人都在紧张地盯着场上的战斗,殷单每一次突进,都不禁大声叫好。而他的每一次遇险,众人都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 孙向阳甚为懊悔,心里不断在想,要是自己能一口气解决潘喜堂,就不用殷单上去受罪了。 忽然,李落贞问蝶舞“妹子,你知道他的本命图是什么吗?” 蝶舞摇了摇头“他没说过,我也没见过。” 这么谨慎吗? 李落贞陷入了沉思。 打了那么久,殷单还是没有暴露本命图的手段,这让一直依赖本命图作战的她有一点郁闷。 皇家手段不少,可多数还是要依赖本命图战斗,而无论是孙向阳,还是晏氏双螣,他们的本命图力量却都以辅助为主,但单打独斗也不怵别人。 李落贞心里思索的是,回去之后,必定要老爹和师尊给自己打造一套量身定造的功法才行。 唰! 台上的刘如意攻击手段骤变,无数利刺破地而出,擂台上恍若长出了一大片剑田。 殷单适时跃起,吓出一身冷汗。 本命图中,黑猫炸毛。 在他的眼中,整个世界已然回归了本源,所有事物全是线条,纵横交错、密密麻麻。 只有诡谲是一滩黑糊糊的东西,这东西偶尔会长出黑刺,让人猝不及防。 也亏他开启了世界本源,地底下毫无保留展现眼前,才能避过了刘如意突如其来的剑田。 他跃在空中,沉喝一声,双手紧握绣春刀,向着刘如意当头斫下。 嗤啦。 电光四闪,春雷一刀完全版发动,刘如意全身冒出一连串闪烁不定的电光火花,将周遭都照亮了。 绣春刀从头斫落,犹如砍瓜切菜,竟将刘如意劈成了两半。 “好!” 众人齐声赞好,晏漫姝的眼里冒出激动的神色,要是真把诡谲劈死了,那她的弟弟就能回来了。 一招得手,殷单毫不客气,绣春刀如仙女散花,将刘如意砍成了碎片。 做完这一切,他才翻身跳回原处,压住疯狂跳动的心脏,长长吁出一口气。 队友们激动的欢呼声传来,他置若罔闻,死死盯住前方。 在他的眼中,刘如意所表示的那一滩黑色的糊状物依然没死,还在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能量。 除非自己有聚花境的本事,否则难以在物理和精神两个层面上彻底消灭它。 被砍落的部分全部长出了八条腿,就像是无数大小不一的蜘蛛般流水般涌到了一块,片刻间,又组成了一个新的刘如意。 见他未竟全功,李落贞等人都是一阵失望。 这货太难杀死了,不生不灭的本质就像是这个世界永远删不了的错误。 蝶舞忽道“那香快要烧完了。” 晏漫姝转头看去,只见那根线香已经燃烧了一大半,只剩一点点火光还在努力的强撑着。 蝶舞走了过去,倏地嘟起小嘴,狠狠地吹了一大口,那香猛地光芒大盛,又加速烧快了一丝。 火鼠王怒了,一口热气喷出,将蝶舞吹飞了好几个跟头。 “别捣乱!” 蝶舞的帮忙,让晏漫姝的心里更加高兴,她大声道“妹子,你这么乖巧,姐姐回去给你找一个如意郎君。” “我不要。” 蝶舞爬了起来,她的发丝被热浪燎走了一茬,心里正郁闷呢。 刘如意凝结成型,他浑身上下,散发着黏稠、浑浊的气息,逐渐将整个擂台全部占据。 孙向阳沉声道“这头诡谲的实力已经被全部激发,要是殷兄弟扛不过的话,那后果堪忧。” 众人刚放下的心,马上又提了上来。 刘如意紧盯着殷单,他如今的状态,仿佛就是从地狱里刚爬上来的恶鬼,汹涌澎湃的绝望气息将殷单死死笼罩。 “你成功激怒了本王,本王要杀了你,将你变成本王身体的养分。” 他的体表,长出了无数狰狞的脑袋,都在无声嘶吼着。这些脑袋双眼空洞无物,却又似乎感应到殷单的存在似的,都同时将脑袋转向了殷单这边,两个空空如也的眼窝死死盯住后者,让人不寒而栗。 这全是刘如意所杀死的人类,他们的灵魂都被禁锢在了这头诡谲身体里面,永世不得超生。 其中就有殷单所见过的伏龙镖局一行人等,他们感应到有新鲜的灵魂,都有些兴奋,摇头晃脑地,强烈希望新人的加入。 “殷单,受死吧!” 刘如意发起了最后一击。 第一百二十一章 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囚笼。 这是殷单如今最大的感受。 诡谲刘如意搭建了一个巨大的囚笼,将自己和殷单都封在了里面。 天上地下、前后左右,他的身体分成了一条条粗如栏杆的肉柱,将整个擂台封死了。 肉柱上长满了利刺,尖端锋利无比,只要刺中,那肯定就是一个个大窟窿。 刘如意的脑袋就挂在一根肉柱下方,他桀桀笑道“殷单小子,我看你还能逃哪里去?” 殷单不答话,绣春刀劈出,刀芒如雪,斫在了其中一根肉柱,瞬间劈成了两半,可这根肉柱又在须臾之间修复如初,仿佛根本没有受过攻击似的。 刘如意闷哼一声,肉柱开始胀大,从四面八方向着殷单压了过来,这铺天盖地的压迫感顿时带来一股窒息感,让后者好不自在。 周围的人都看得紧张不已,李落贞问道“他会死吗?” 孙向阳道“那倒不会,他要是横向劈出一条路,就能跳出来,可那他就输了。” 晏漫姝听了,顿时心慌意乱起来,她如今有些担忧殷单的生死,既希望他能逃出来,又希望他坚持下去,这复杂的心情,让她一阵慌乱不已。 眼看头上的肉柱越压越低,殷单沉喝一声,刀锋上扬,卷出一道弧光,将头上的肉柱绞成了肉末。他纵身跃起,从头上的窟窿跳了出去。 可脑袋刚冒出来,双脚却是一紧,已被两根触手一把扯住。他连忙低身下劈,将触手砍断,可这么一来,他就跳不出去了,又掉了下来。 短短时间内,头上的窟窿又被补全,那些肉柱继续下压,已经离头顶不足一尺。 殷单紧盯着头上的肉柱,心里开始动摇。 只要此时从侧边开一条路冲出去的话,命一定保得住,但这场战斗就输了。 心里有一个小人不断告诉自己,晏道平是曾经追杀自己的敌人,放弃他完全不会有心理负担和道德谴责。可当他转过头来,瞧见外面晏漫姝那摇摇欲坠的身体和希冀的眼神,又不自觉地同情起这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 同一时间,外面的晏漫姝看到台上的殷单那决绝的眼神,就知道对方已出现了放弃的念头,在那一刻,她福至心灵,大声喊道“殷单,要是你能救出我弟,这辈子我愿行善积德,不再胡乱杀生。” 你胡不胡乱杀生关我什么事。 殷单的目光扫向了李落贞,心里无端想起了八个字 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一个有志向的人,当遇到贵人的时候,就无须再隐藏自己,尽量发挥所长,以求一鸣惊人。 好,那就战吧! 殷单举起绣春刀,直扑刘如意脑袋所在。 刘如意哈哈笑道“就算你砍了我脑袋也没用,我的本体生生不息,只要还有一小截,我就能借壳重生。况且,你砍了我脑袋后,你还能逃得出去吗?” 殷单淡淡道“我就没有想过逃出去,我要堂堂正正击败你。” 说罢,背后出现一个巨大的幻影,幻影渐渐凝实,黑风之中,竟然是无数身骑黑骑、青面獠牙的邪鬼。 为首一个邪鬼,高大魁梧,肩上卧着一只黑猫。 刘如意面对这一幕,惊骇莫名。 轰隆! 邪鬼们嘴巴大张,似乎在发出狞笑之声,他们在首领的带领下,汹涌而来,汹涌而去,片刻过后,只留下了一地黏稠的液体。 “殷单,胜。” 就在此时,线香烧完,鹰王木然宣布结果。 台下众人,本来都在担忧殷单的生死,可转眼之间,肉囚笼被破,刘如意化作一滩黏液,殷单手执绣春刀,昂然而立。 这到底怎么回事? 所有人不得要领。 只有蝶舞高兴地跳了上台,一把抱住了殷单“哥,你赢了。” “对,我赢了。” 殷单淡淡回应。 在刘如意的肉柱将外界全部封锁后,他施展出本命图的能力,一举击垮了刘如意。 这是他第一次将本命图实质化,心里既担心又兴奋,担心的是怕别人看出他的根脚,兴奋的是原来辗压别人是这么爽的一件事。 也幸亏刘如意想要消灭殷单,没有留一点后手,将他所有的软组织都放上了擂台,这才便宜了殷单,一口气全部拿下。 化蛇王传音鹰王“你眼睛锐利,有没有瞧见他用的是什么手段?” 鹰王回传“我只看见了一股黑烟,里面好像有一群铁骑,至于具体是什么,根本看不清。” 此时,殷单已被其他人团团围住,大家开心地大喊大叫,哪里还有什么高手风范。 孙向阳一把拍在殷单后背,大声道“殷兄弟,你做到了,兄弟我服了。” 殷单苦笑了一下“你服了就服了,别拍疼我呀。” 李落贞则道“咱们此行能消灭两个诡谲,本县主心愿已了,殷大人居功至伟,你想要什么封赏,可过后跟我说。” 殷单点了点头。 最后,是晏漫姝。 她款款走到殷单面前,眼里满是喜悦和情意。 啵。 清脆的吻声响起,她在殷单额上留下了一个红印。 “从今往后,姐姐就属于你了。” 殷单白了她一眼“对你这条美人蛇,我可没福享受。” 台下,澹台春水和曹森两人则郁闷地站在一块,盯着志得意满的殷单,脸上什么表情都有。 曹森道“我不欲看见此人,澹台兄,我先走了。” “好吧。”澹台春水道,“曹兄,回去我找你吃酒。” “再说。” 曹森大踏步离开,他没有遮掩自己的行动,让台上众人瞧了个真切。 李落贞和晏漫姝看着此人的离开,心里都是百感交集。 经此一役,曹森道心已毁,他想要再在修为上有所突破,必须破除今日的心障才行。这个有着优秀的本命图的男人,最终还是被自己给击败了。 晏漫姝走到鹰王面前,行了一个大礼。 “鹰王,我能带走我弟了吗?” 鹰王挥挥手,没有开口。 晏漫姝大喜,生怕其他两王出声阻止,连忙抱起晏道平回到队伍之中。 只见晏道平脸色铁青,两目紧闭,眼皮却眨个不停,似乎在做什么噩梦。 她连忙塞了一颗药丸进去,灌了一口水,晏道平这才平伏下来,只是还没清醒。 此时,三名妖王却起了争执。 化蛇王冷冷道“刘如意已死,那这个部落就可以撤除了吧。” 火鼠王急道“不可以,潘喜堂还在,他还能经营这部落。” “哼,就凭这个老鬼?” 化蛇王一点都不看好潘喜堂。 的确,潘喜堂的智慧比起刘如意来说,少的不是一丁半点,在他的统领下,部落只会在短时间衰落且毁灭。 可火鼠王不管这个,他是强烈希望有一个缓冲地带在两个妖王领地之间,以免被化蛇王吞并,故此,据理力争。 最终,鹰王一锤定音 部落毁灭了再说。 第一百二十二章 噩梦难醒,创伤应激 火鼠王争取了一段缓冲时间,自行回去准备应付过后的风险与危机不提。化蛇王见捞不着好也化回兽身飞走了,临走前深深盯了孙向阳一眼,孙向阳倒也不怵,昂然面对。 在几个妖王中,鹰王是最讲道理和中立的,他目视殷单一行人等,冷冷道“我不管你们和潘喜堂有什么矛盾,既然你们没有在擂台中把他杀死,以后就不能上门找碴,否则,要是让本王知晓,本王就把你们带回摩天岩,晒天灯。” 众人皆不知他口中的“晒天灯”是啥意思,但估计不会是什么好话,只能喏喏应之。 鹰王瞄了潘喜堂一眼,见他目无表情站在一角,那高大的肉巨人站在他身侧,同样的眼神呆滞,不禁心中一叹。 作为大青山名声在外的老好人,他非常不想妖王里面内斗,但妖往高处走,当妖王想要晋升妖皇时,就必定以同类为目标,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化蛇王半步妖皇,他的目标,必然是弱势的火鼠王,只不过,当年三王立下的协议中,山蕃部落不灭,三方就不能互相攻击,可诡谲的到来,让山蕃部落最终还是无可避免地走向了毁灭。 他本来还想着,驱赶刘如意后,再引来另一支山蕃部落,可化蛇王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巴巴的赶来捣乱,让他铩羽而归。 以潘喜堂的能力,能不能支持一两个月都成问题,怪不得化蛇王会那么兴奋地离开。 鹰王最终长叹一声,展翅离去。 “咱们也走吧。” 李落贞见晏道平在晏漫姝的照料下,开始逐步恢复神智,于是便开口提议。在一群行尸走肉般的山蕃里面,她的鸡皮疙瘩就没消失过。 潘喜堂呆滞地看着人族修士鱼贯离开了部落,才后知后觉,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如意王死了,我咋办?” 回去的路途很顺畅,曹森先走了一个时辰,沿途的野兽毒虫都被他干掉了不少,故此,带路的殷单不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昨天晚上留宿的营地,布置一切。 孙向阳将背上的晏道平轻轻放了下来,让他能靠在石壁。少了一条臂膀的晏道平经历过一切后,再也没有了骄横的态度,居然淡淡说了句“谢谢”。 “你休息一会儿,我去打猎让你补补。” 孙向阳叮嘱了两句,抄起大剑就往外走。 昨晚收集的柴火还在,殷单等人懒得再去捡柴枝,于是将簧火点燃,众人一屁.股坐了下来,再也不愿起来。 在三名妖王的眼皮底下打了一架,力气耗费倒也是其次,主要的是精神耗费得太厉害,无论是妖王或者是诡谲,给他们的压迫感都是挥之不去的阴影。 “弟,先吃点干粮吧。” 晏漫姝给弟弟喂了一口水,接着又取出了干粮。 晏道平脸色苍白,却挤出笑容,勉强摇了摇头“姐,我不饿,你吃吧。” 晏漫姝道“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到底你为什么会被鹰王带走?姐可是担心死了。” “姐,你别问了,问我也不会说。” 晏道平眼里闪过一丝恨意,那是他一辈子的疮疤,自然不愿意提起。 谁都不知道,鹰王把他带走,竟然是为了 配种! 没想到晏家堂堂的未来之星,在妖王的手底下,居然是配种的公猪,这叫他如何启齿? 对妖族的恨意,从今往后,陪伴了他一生。 鹰王让他配种的,倒不是什么禽兽,只是十几年前捡回来的一个女婴。 当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时,他也惊呆了。没想到妖族养育出来的女人竟然是如此的难以想像。 难以想像的野蛮。 那女孩看上去挺好看的,但一身行为却与禽兽无异。 吃生肉,喜欢咬人,不穿衣服只披了一层羽毛,指甲、牙齿比匕首还锋利,活脱脱一个女野人。 见过无数乖巧动人美女的晏家公子哪里会屈从于女野人的手中,他抵死不从,便被女野人咬得、挠得满身是伤。 最后是一棍敲晕了。 幸亏他本性属蛇,能自由控制龙根,否则,已被女野人霸王硬上弓了,算躲过了一劫。 也因为发生了这档子事,女野人以为他不能人道,鹰王就抓着他回去部落里退货了。 作为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青年楷模,晏道平内心受了一千吨暴击,此时别说其他女性,就是他姐凑近上前都让他泛起一阵恶寒。 “姐,我想休息一下。” 打发走晏漫姝,晏道平背对众人,蜷缩着身子,活像一只大虾米。 那是他自我保护的姿势。 孙向阳扛着一头鹿回来,看那个头、花纹,竟然就是前天殷单遇到的那一头,没想到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这头倒霉的动物还是让他们这伙人逮着了。 早有师语希提着鹿就去杀了,她战斗欲望极盛,可这回三场战斗都没有她的份,心里憋得慌。 孙向阳指了指晏道平“他为什么会这样?” 殷单道“创伤后应激后遗症。” 孙向阳奇道“你说啥?” “就是,被绑架后的心理病。” 孙向阳摇摇头“心里还有病?不懂。” 他又看着殷单“不过,我看你脸色不好,也是得了病吗?” 蝶舞接着道“对呀,哥,你刚才的脸色就一直很难看,是不是病了?” 她伸出右手想要探他的额头,被殷单推开了。 他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脱力罢了。” 一个时辰后,众人吃过鹿肉,各自休息不提。 期间,晏漫姝给晏道平拿去鹿肉,可这厮一见,立马就吐了,吓得她连忙把鹿肉给扔了。 见此,殷单得出一个结论,晏道平在摩天岩必然被老鹰们硬塞过生的鹿肉,才会有应激反应。 入夜。 众人渐渐进入睡眠。 白天的劳累和精神压力,让众人都有一种扛不住的感觉,匆匆将澹台春水推出来守夜后,便都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转眼已过子时,蓦地,一直躺着不动的殷单忽然全身绷直,五指如钩,死死抓着地上的泥土和石头,指甲缝里渗出鲜血兀自不觉。 他的双目圆睁,哪里有入睡的迹象。 更可怕的是,他的双眼眸子之中,同时出现了一条黑色长虫。 他的右手,紧紧握住一物。 黑石脂。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吞双图突破中期,压诡谲强夺主权 举手投足之间,干掉了一头四级诡谲,这份手段和功劳,放在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身上,足以让他能平步青云。 可谁都不知道,这个年轻人身上,发生了什么。 任何事情的成功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要施展出本命图之全部威力,就要先控制刘如意,更重要的是,要与体内的黑色长虫达成共识。 黑色长虫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吞食刘如意的本体。 饮鸩止渴。 当作出消灭刘如意的决定时,殷单已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同意了黑色长虫的要求。 刘如意自以为智珠在握,正在狞笑之时,殷单也发起了反击。 黑色长虫蓦然出现眼中,即使对方是诡谲,也无来由地出现了一刹那的冻结。 “你也是......” 刘如意惊恐万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身体里面,居然藏着一头诡谲。 随即,殷单发动了本命图的能力邪鬼攻城。 黑气之中,无数邪鬼奔腾而出,瞬间淹没了肉囚笼。 马蹄过处,尽化虚无。 将刘如意的肉体消灭后,黑色长虫迫不及待一把吞食了刘如意的本体。 继而,它就陷入了沉睡。 殷单的脸色一直难看就是因为体内诡谲在不断消耗他的精神力。 此时,月上中天,黑色长虫终于苏醒,开始争抢他身体控制权。他的眼内,同时出现了两条黑色长虫,不是因为分裂,而是因为速度实在太快,从左眼游到右眼,连半秒时间都不用。 他的手里,紧握着黑石脂,那是从慈云山得来的,能抑制体内诡谲的奇物,可此物有一点小小毛病,那就是会上瘾,依赖性极强。 心中不停默念《清心庵普咒》,紧守心中一点清明,思忖再三,还是没有服用黑石脂。 他可不敢保证,自己能有强大的自控力和信心,能清除服食后的瘾性。 由于要对抗成长后的诡谲,他的神识放到最大,周围的风吹草动、众人的微弱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 在说梦话的是蝶舞,她在梦里又学到了一支新舞,正高兴着呢。 澹台春水脑袋不断上下晃动打着瞌睡,这货养尊处优,要他守夜简直要了他半条命。 嘴里不停咕哝着的是晏道平,他刚睡着不久,就被噩梦折磨得苦不堪言。 幸亏没有人注意到自己。 一咬牙,拼了。 殷单在怀里取出两张画卷,啪的一下,全塞在了丹田之中。 晋升固基境后,忍耐力提升了不少,可生孩子般的十级阵疼还是让他满头大汗。 尤其是固基境本命图的拉扯比起通窍境的痛感更强烈了好几倍。 他把身体蜷缩起来,上鄂死死咬住下唇,尽力不发出半点声音,直到渗出了鲜血。 不一会儿,他的身体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全湿透了。 疼痛来得快,去到也快,当疼痛过后,本命图成功融合。 第一时间,意识体沉进识海,查看自己的身体状况。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突破了固基境初期,晋升到了固基境四阶,进入了中期。 实力的攀升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强度都增强了不少,真气、速度、体能也是翻了好几倍。 可那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是本命图 一幅本命图,分成了上下两截,一模一样两张图,只是有一幅是另外一幅的倒影。 【焰鬼攻城图(双)(白)】黑气缭绕中,无数身冒火光的邪鬼骑着黑骑,满脸狰狞,前仆后继扑向眼前的高大城池。而最高大的邪鬼首领,则是手持一把巨大的火焰之剑,头顶上盘旋着一头苍鹰,肩上还趴着一只黑猫。 【邪鬼攻城图】、【焰光赤剑图】、【镜花水影图】三图合而为一,就有了这一幅更加强大的本命图,还一分为二。 此时,要是殷单发动本命图的话,那就是两群焰鬼横扫过去,一实一虚,既灭肉体,又灭精魄。 修为上的增加,才稍稍压制了黑色长虫的暴动,一股暴虐的精神压力下去,黑色长虫这才消停了下来,又回到了黑猫的身体里面。 一整晚的天人交战,转眼已是天亮。 蝶舞是专业的舞者,早早就醒了。她摸向殷单,顿时大惊道“哥,你去游泳了吗?” 其他人听到她的叫声,纷纷睁开眼睛,瞧了过来。 再看殷单,仿佛就是从水中刚捞上来似的,不由得惊骇不已。 “难道有诡谲摸进了营地?” 自从与诡谲打交道后,众人皆是杯弓蛇影,稍有一点异常都往诡谲那边去想。 师语希拔出分水峨嵋刺,指着殷单问道“你是人是妖,是鬼还是诡谲?老实交待。” 殷单苦笑了一下,撑起身子,抹去额头上的汗水“那你看我是人是妖?” 师语希老实道“看不出来。” “别胡乱拿兵器指着我,只不过昨晚差点走火入魔罢了。我去洗濯一下,你们别跟来。” 在营地附近,有一条小溪,昨晚就是在那里清洗的鹿下水。 殷单向澹台春水讨一套衣物,后者本是不愿,可架不住女人们鄙夷的目光,最终还是挑了一套较为陈旧的给了殷单。 在小溪里脱光衣物,殷单仔细清洗了一遍身体,感受着身体里澎湃的活力,心里不禁有些得意。 “我觉得你的实力又提升了。” 溪边,受女人们的委托,一直监视着他的孙向阳凝视着他的胴体,得出了一个结论 “不过,你好像有特殊功法护身,我瞧不出你的真实修为。” 这眼力,忒毒。 殷单走上岸,用真气将身上的水汽蒸发后,干爽得直想呻吟。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道“用命拼了一回,还不让人晋升呀,昨晚还差点走火入魔呢。对了,咱们在部落外不是瞧见一只断了的脚掌吗?你们有没有找到它的主人?” 他成功地扭转了对方的注意力。 澹台春水的衣物都是专业师傅所制,无论材质、绣工、造型都是顶尖的,殷单穿上去,立时俊俏不少。 在之后的一天里,所有人都在讨论着脚掌的主人到底是谁,七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真相,这也成了他们第一次探险的不解之谜。 第一百二十四章 挥手道珍重,西北起风云 渡过了滈河渡,众人在渡口分手。 师语希拱拱手,澹台春水却是冷哼一声,两人转身离去。 作为这次探险的两大酱油,他们无得也无失,所以他们的离去看上去有种灰溜溜的感觉。 晏道平甩开晏漫姝搀扶的手,蹒跚着走到殷单面前。 这段非人经历,让他的身心受到严重挫伤,不禁脸容老了许多,甚至白了一半头发。 他的左手伤口更严重。断臂后直接就被刘如意带进了大青山,根本来不及救治,三头诡谲也不会什么医术,就那么放任他的断臂骨头坏死。 再后来,鹰王带走了他,为了不让伤口恶化,就用妖气封住了伤口,可这样一样,妖王的妖气就不可避免进入了体内。在摩天岩还好说,鹰王会时不时为他拔除妖气,但离开妖族后,他的伤口已被妖气缠绕,若是得不到彻底根除,很可能就会妖化。 晏道平盯着殷单,说道“这回我承了你的救命之恩,今后一定会还你一次。” 殷单瞥了他一眼,这货被人救了还那么嚣张,怪不得连鹰王也要赶他走。 晏漫姝走了过来,也是盯着殷单,盯久了却是嫣然一笑“看上去你也蛮英俊的,你要是找不到老婆,可以随时来找我,小女子扫榻相迎。” 殷单笑道“别,大姐,你年纪比我大那么多。” 晏漫姝哈哈一笑,却转向蝶舞“妹子,你帮我看着他,不要让别的女人抢了去。” 蝶舞一怔“关我啥事?” 紧接着,孙向阳和李落贞也走了过来,不无歉意道 “殷兄弟,我对不住你两回,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还你了。” 说到这,他有些汗颜。 作为队伍修为最高的一人,却没有做到力挽狂澜,实在自己也有些瞧不起自己。 “孙兄,大家是兄弟,你就别介怀了。你要是什么时候成亲,记得通知兄弟一声,兄弟肯定准时到。” 听殷单这么说,李落贞脸上一片绯红,可殷单又没有指名道姓,她哪里敢跳出来骂他油嘴滑舌,只得生生吞了这个哑巴亏。 孙向阳满心欢喜看了李落贞一眼,乐呵呵地道“一定,你要是不来,我就来滁州抬你上京。” 李落贞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殷大人,落贞感激大人的相助之恩,可落贞人微言轻,并不能助大人加官晋爵,这里有一根扈鸟的翎羽,只要今后大人遇到什么难事,可以遣人上京,以此为凭,落贞定当鼎力相助。” 殷单恭谨谢过,仔细收下这根尾羽。 能让当朝县主欠下大人情,这趟差没有白去,钦天监这条大腿是他今后准备要抱的,那肯定先抱县主的这条小腿了。 李落贞没有召出扈鸟,她打算和孙向阳携手同游,挥手告别后,两人踏上了征程。 “他们很不配哦。” 待他们走远了,蝶舞才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殷单笑了“你懂什么是配,什么是不配吗?” 蝶舞侧了侧头,道“我懂呀,他和我跳舞不好看,那就是不配。你和我跳舞一定好看,那一定很配。” 殷单哈哈大笑。 逻辑简单,思想纯粹,或许,蝶舞才是那个最快活的人。 “哥,你说,为什么晏姐姐要我看着你,不让别的女人抢走你呢?” 蝶舞挽着他的手,兴致勃勃道。 “你管她干嘛,她就是一个神经病!” --------------- 是年,西北大旱。 其后,蝗虫蔽天,所至草木不留,庄稼殆尽。 大饥,人相食。 “你知道不?淦州那里又出现了三级诡谲和蝗妖皇。” 乐鱼刚来占卯就凑了过来,低声说道。 离大青山一事已有三个月,此时正值大暑,室内窄仄,殷单等人都是热得不行,正用蒲扇不断扇风。 这段日子滁州城还在重建当中,没有发生过特别之事,殷单也过了一段惬意的日子,每天和蝶舞吹牛打屁,教导小谷豆读书认字,倒也快活。 谷豆的修为已到通窍境四阶,南宫选的修为也到了通窍境后期,向着大圆满冲击,乐鱼和于吉则一直停留在中期,纹丝不动。 这也是本命图强大的缘故。 期间殷单去见过殷来一趟,陈偃师的死他一力承担,殷来只是淡淡说了句“知道了”,不过殷单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又落寞了不少。 这位可敬的老者,为了殷家付出了一生的心血,到头来连自己的徒弟也没有保住,殷单觉得有些对他不住。 殷重光则有事外出,听说跑了邻国一趟,最大的仇家不在,殷单居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人,还是不能太闲了。 对于点卯一事,殷单实行科学管理,扔一个签名簿下来,自己签到就是,不许迟到,不许代签,不许早退,其他的懒得管。 如今,他的羽翼已成,又是滁州城镇魔卫唯一一个有爵位在身的人物,谁也不愿意得罪他,故此,他的话有时比铁元忠还管用。 而刑浊已接管了整个溱州镇魔卫,铁元忠平常也呆在溱州那一边,基本上来说,殷单隐隐就是滁州的头。 另一名百户,唐苏一般不管事,有事就将殷单推出来,这让他手底下的人非常不满。 听了乐鱼神秘兮兮的消息,殷单没好气扔过去一份朝廷邸报“自己看。” 乐鱼打开一看,顿时泄气“原来你们早知道了。” 殷单道“蝗灾肆虐两个月了,朝廷才开仓赈粮,也不知已经死了多少百姓。” 南宫选道“我听我三叔说,淦州已闹起了匪灾,朝廷也派了重兵过去。” 殷单叹了一声“这年头,有一口吃的,谁愿意当匪?” 这话他说得,其他人可不敢接,施无蛟离得远远的,生怕扯上不敬朝廷的罪名。 殷单没有在这话题上继续深入探讨,他向下面的人道“今日,是铸钱监第一批铁钱出炉的日子,上头要咱们盯紧点,别让妖魔鬼怪来捣乱。” 妖魔鬼怪四个字说得很重,生怕别人听不清楚。 乐鱼呵呵笑道“那肯定了,咱们镇魔卫的职责就是消灭妖魔鬼怪和诡谲,其他的自有官衙去管。” 殷单摸摸他的头,开心的笑了。 真懂事。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少年得志,老奸如狐 “蝶舞,走咯。” 乐鱼大声喊道。 一直呆在墙角,看着墙上通缉令的蝶舞顺口回应“叫我总旗大人。” “行,总旗大人,咱们要出发了,要不要小人扶您一把?” 乐鱼一向从善如流。 “乖了。” 蝶舞很是满意自己的身份,在镇魔卫当一个总旗,比闷在家里好。 这也是殷单有了底气后提出来的要求,自从他干掉刘如意后,名声更进一步,等闲事铁元忠也由他。 “对了,总旗大人,通缉令有啥好看的?都是些小毛贼罢了。” “唔,那头虎妖好是面善,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蝶舞皱起了眉头,想着与她不相关的事,实在让她的脑袋快要爆炸了。 殷单连忙岔开话题“对了,蝶舞,你和谷豆不是说要吸纳牛家庄的村民吗,有眉目了没有?” 虎妖死在慈云山一事,绝对不能外泄,因为,他的东西都落在自己的手中了,要是狮煞岭找上门来,那可就糟了。 他的话题成功引开了蝶舞的注意力,她苦着脸道“难咯,小谷豆说,人人都不喜欢背井离乡,况且,城里被诡谲大闹后,空出来那么多地,谁还会挑城外的村子。” “慢慢来吧。” 殷单安慰了一句,心忖今晚就得把虎妖的通缉令撕下来,免得这妮子哪天真想起来了。 谈谈笑笑已到了慈云山山脚。 放眼望去,慈云山已是大变样,昨日的碧水青山,如今铜炉处处,烟气熏天,污水横流。 无数棚屋坐落山脚,工人们穿梭不绝,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 殷单看着脚下流淌的污水,有些无语这排污做得那么差,滁州百姓迟早得得癌症,看来,没有环保部门,就是不行。 心里吐槽了两句,倒有些佩服钱监范礼的能力,能在诡谲闹腾过的地方建起铸炉,这手段真不差。 见到镇魔卫一行人,早有司礼迎了上来,一看,殷单大乐。 居然是辛野绿这厮。 他在官衙和钱监两边都吃得开,故此,他也成了滁州城的大红人。 一见面,辛野绿顿时就慌了,却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来,谦卑道“辛某见过殷大人,请大人先上山,自有礼宾安排。” 殷单乐呵呵地道“辛大人如今如鱼得水,我心甚慰,只不过,淦州是辛大人的家乡吧,如今当地百姓水深火热,不知大人可会回去为民请命?” 辛野绿大恨,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可他不敢得罪殷单,只能道“对于赈灾一事,朝廷自有安排,辛某是块砖,哪里需要辛某就搬哪里,辛某不会有任何怨言。” “那就好,我回去就帮你写封信,说你愿意回淦州为百姓出力。只要你做得好,升官发财,自是易事。” “那是,那是。这边请。” 辛野绿吓出一身冷汗,立刻想请走殷单这尊大佛。如今,在滁州城,都流传着殷单在朝廷上面有人的谣言,有人甚至说,他是某位国公在外面的私生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真是有不少人信。 揶揄了辛野绿一顿,殷单向山上走去。 路上所遇之人,都立刻拱手行礼,就算是一些官职不低的官员,也不敢在他面前失了礼数。 “呸!” 看着他意气风发的向山上走去,有人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嘘,噤声,这家伙得罪不得。”同伴连忙将他拉到一旁。 那人是三大家之一桓家的桓朗,年方二十,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 “别人怕他殷单,老子偏不怕,要不是靠着上面有人,能捞着一个三等爵?还非得是滁州伯,真的气死咱们滁州人了。” 另外一个人也是四小家的族人,他苦笑一声,道“人家命好,只不过在镇抚司镀金的,来来来,咱们去吃酒,不能让这种朝廷狗子坏了兴致。” 殷单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就算听到,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也懒得与这些连挡脚石都算不上的小角色呕气。 重新踏进慈云寺,如今被称为铸钱监的范围,殷单百感交集。 前几个月,就是在这里,他经历过两场战斗,一场是与陈庸奇的困兽斗,另一场则是与三级诡谲的揭名战。 每一场战斗皆是惊心动魄,死里逃生。如今,山顶上的一切已是大变样,在范礼出色的审美能力下,铸钱监内亭台楼阁、舞榭歌楼俱现,意境深远,含蓄内秀,哪里还有半分佛寺的影子。 殷单眼前是一座假山,假山前半汪荷池,隐隐可见游鱼翩迁、流水轻注,真可谓如诗如画,如痴如醉。 “唏,范大人真会享受。” 于吉冷冷一笑,当日他也是战场经历者,对范礼的作派自然不屑一顾“我还记得,当日范大人就是趴在这里,面如死灰的。” 众人大笑。 殷单回头一看,却见蝶舞蹲了下来,似是在寻找什么,于是问道“你在找寻什么东西?” 蝶舞道“我记得我在这里刻下名字的,怎么都不见了?” 殷单笑了“就算有名字,范大人也会叫工匠把名字全刮去,不会让你能找得出来。” “哦,这样子呀。”蝶舞站了起来。 乐鱼忽然暗运真气,从荷花池的池基掰下来一块青砖,南宫选连阻止都来不及。 “你们瞧。” 众人仔细一看,乐了,那青砖翻过来后,居然真的有“乐鱼”两个字。 “我就说嘛,工匠们哪有那么多工夫刮字,你看,这不就找出来了吗。”乐鱼得意洋洋道。 “哼。” 忽然间,假山后面转出来一个人,殷单定睛一瞧,居然就是范礼范大人,不由心道坏了,于是狠狠剜了乐鱼一眼。 范礼背负双手,皮笑肉不笑道“看来,那些泼才是不把本官的话放在心里了,幸亏有殷大人,否则本官真会被那些泼才给骗走了眼。” 乐鱼自知闯祸,他嚅嚅道“不关殷大人的事,是乐鱼擅作主张,望范大人放过那些工匠。” 范礼根本不理他,只是看着殷单“殷大人,本官自从来到滁州城后,殷大人对本官耳提面命,本官铭感五内。今日殷大人大驾光临,请先进去喝上一杯水酒。” “好说。” 殷单给乐鱼打了一个眼色,与范礼携手共进。 第一百二十六章 父子相遇,铁钱面世 “都怪你,口没遮拦。” 于吉低声埋怨道。 乐鱼也是一脸无奈“我哪知道,姓范的居然会藏在假山后面,堂堂一个钱监大人连脸面都不要了。” “咱们还是快点吧,别等官差把人抓进牢房了,那些人可就惨了。” 两人匆匆下山,就是为了找出那些工匠,免得被范礼报复。 说不得,乐鱼这回又要大出血了,因为要工匠们离开滁州,那安家费必然不少。 殷单向乐鱼打的眼色就是为了这个。 与殷单一样,范礼在滁州三个月,羽翼已成,加上铁钱快要铸造成功,他的心思开始活络,只要差事办得好,那以后做一名巡抚或者道台不在话下。 两人寒暄了几句,殷单这才知晓,原来范礼刚才去更衣回来。 也是乐鱼倒霉,喝凉水都能塞牙缝,让人全听去了。 对于范礼来说,与诡谲一战是他毕生耻辱,若有可能,现场所有人都得死,但如今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可区区工匠居然敢违拗他的命令,那可就是拔虎须了,以他的性格,不把那些工匠关起来十年八载都对不起他的身份。 两人言笑晏晏,心里却是各怀鬼胎。 厅中早来了不少人,见范礼进入,皆站起来拱手行礼。范礼拉着殷单的手,来到一个中年人的面前,笑呵呵地道“殷大人,这位与你是本家,滁州城殷家家主殷玄德。你们两位好好聊聊,本官先失陪了。” 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把殷单带到亲生父亲面前,看到殷单,殷玄德的身体不由自主僵了一下。 殷单是灵魂穿越,对殷玄德毫无感情,他只是略略拱手,随口道“后学殷单见过玄德先生。” 殷玄德在打量他,他也扫了对方一眼。 只见殷玄德四十多岁,聚花境修为,长相清癯俊秀,年轻时必然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可他的眉宇间似乎总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愁绪,导致面容略显苦相。 在以前,他就已经从各个渠道了解过这位便宜老爹的生平。 本来,殷玄德不是做家主的第一人选,在他的上面,还有一个哥哥,而他的哥哥,才华出众、名士风流,年轻纪纪就已经是聚花境。本来他哥前途一片光明,可却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死在了刀剑之下。 迫不得已,殷玄德接过了家主的大棒。 他没有大哥的能力和本事,勉强接手家主之位,立刻被各方势力吃得死死的,幸亏殷来出面,摆平了不少对手,这才让殷家不致家道中落。 可昔日喜爱飞鹰走马、莺歌燕舞的殷玄德,诚惶诚恐坐在位上,终日乾乾夕惕若厉,却只能维持着殷家的昔日荣光罢了。 中年白发,气血两衰,这是他最直接的写照。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明明血脉相连,却不敢相认,不由得喉咙一甜,差点吐出来一口鲜血。 与恣意飞扬、心高气傲的二儿子不一样,眼前的大儿子沉稳干练、老成通达,不问可知,他这十八年在外面受的苦也真不少,说起来,自己真的对不住他两母子。 “殷大人,果真少年英才,可有婚配与否?” 殷玄德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 殷单笑道“殷某有志建功立业,尚未婚配。” “那要不要老夫为殷大人介绍一二?” “不必了,算命先生为殷某算过吉凶,说殷某在二十岁那一年有一大劫,若是有幸度过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过不了那一关就莫要误了人家良家女子。” 说罢,殷单转身离去。 此话一出,殷玄德脸色大变,血气上涌,再也忍不住。他连忙背转过身,取出手帕,疯狂咳嗽。 血渍从手帕渗出些许,染红了手掌。 幸亏此时又有嘉宾进入,众人齐起欢迎,这才没人看到。 他差点就忘了,两个儿子已是势同水火,有单无双,或者有双无单。 这是死局。 对于一个父亲来说,最难过的莫过于此。 入席者越来越多,看着满堂宾客,范礼脸上浮现出如愿以偿的表情。 本官在官场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终于能一偿夙愿了。 热闹过后,众人分宾主就座。 范礼举杯道“今日,乃铸钱监第一批铁钱出炉的日子。受圣上隆恩,本官忝为滁州元丰监监令,故宴请诸位,开启新币,共襄盛事。” 台下众人齐齐举杯“愿圣主皇图永固,愿大人鸿福齐天。” 一饮而尽。 “启钱!” 范礼大袖一挥,便有数十名衣着清凉的侍女手捧银盘,款款而进。 这些银盘上都盖有锦布,显得非常神秘。 宾客们都想亲眼目睹第一枚铁钱面世的盛况,更加上侍女们出场神秘的很,都不禁伸长了脖子,想看个究竟。 一时之间,场上一片混乱。 “各位,各位,请等一等。大家都能看着,不用心急。” 听到范礼的话,众人的耸动才平息了下来。 侍女们捧着银盘来到桌案跟前,单足跪下,其中殷单面前,也有一名青春可人的侍女款款下拜。殷单旁边的蝶舞道“你不用跪了,就这样站着吧。” 那名侍女一愣,看了蝶舞一眼,又看了殷单一眼,见他没有表示,于是又跪了下去。 蝶舞是镇魔卫的总旗,又是固基境修士,故此,她在大厅有一席之位,就没有与外面的兄弟们拼桌。她见侍女油盐不进,当时就有些不爽,正想发脾气,却被殷单一把拉住“别闹,别把姑娘家害了。” 那侍女感激的眼神瞧了过来,殷单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蝶舞道“可我不想别人跪我呀。” 殷单指了指厅中的其他侍女道“所有人都跪,就你面前的不跪,你是不是想害死她?” 蝶舞哪里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她有些手足无措道“我没有那个心思呀。” “知道你没有,有的话你就不是蝶舞了。坐下吧,范大人要说话了。” 硬拉着蝶舞坐了下来,刚好,范礼开口了 “启!” 侍女们左手托盘,右手轻轻一掀,锦布掀开,露出了底下一直不见真容的第一批铁钱 【大漓五铢】。 “都怪你,口没遮拦。” 于吉低声埋怨道。 乐鱼也是一脸无奈“我哪知道,姓范的居然会藏在假山后面,堂堂一个钱监大人连脸面都不要了。” “咱们还是快点吧,别等官差把人抓进牢房了,那些人可就惨了。” 两人匆匆下山,就是为了找出那些工匠,免得被范礼报复。 说不得,乐鱼这回又要大出血了,因为要工匠们离开滁州,那安家费必然不少。 殷单向乐鱼打的眼色就是为了这个。 与殷单一样,范礼在滁州三个月,羽翼已成,加上铁钱快要铸造成功,他的心思开始活络,只要差事办得好,那以后做一名巡抚或者道台不在话下。 两人寒暄了几句,殷单这才知晓,原来范礼刚才去更衣回来。 也是乐鱼倒霉,喝凉水都能塞牙缝,让人全听去了。 对于范礼来说,与诡谲一战是他毕生耻辱,若有可能,现场所有人都得死,但如今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可区区工匠居然敢违拗他的命令,那可就是拔虎须了,以他的性格,不把那些工匠关起来十年八载都对不起他的身份。 两人言笑晏晏,心里却是各怀鬼胎。 厅中早来了不少人,见范礼进入,皆站起来拱手行礼。范礼拉着殷单的手,来到一个中年人的面前,笑呵呵地道“殷大人,这位与你是本家,滁州城殷家家主殷玄德。你们两位好好聊聊,本官先失陪了。” 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把殷单带到亲生父亲面前,看到殷单,殷玄德的身体不由自主僵了一下。 殷单是灵魂穿越,对殷玄德毫无感情,他只是略略拱手,随口道“后学殷单见过玄德先生。” 殷玄德在打量他,他也扫了对方一眼。 只见殷玄德四十多岁,聚花境修为,长相清癯俊秀,年轻时必然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可他的眉宇间似乎总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愁绪,导致面容略显苦相。 在以前,他就已经从各个渠道了解过这位便宜老爹的生平。 本来,殷玄德不是做家主的第一人选,在他的上面,还有一个哥哥,而他的哥哥,才华出众、名士风流,年轻纪纪就已经是聚花境。本来他哥前途一片光明,可却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死在了刀剑之下。 迫不得已,殷玄德接过了家主的大棒。 他没有大哥的能力和本事,勉强接手家主之位,立刻被各方势力吃得死死的,幸亏殷来出面,摆平了不少对手,这才让殷家不致家道中落。 可昔日喜爱飞鹰走马、莺歌燕舞的殷玄德,诚惶诚恐坐在位上,终日乾乾夕惕若厉,却只能维持着殷家的昔日荣光罢了。 中年白发,气血两衰,这是他最直接的写照。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明明血脉相连,却不敢相认,不由得喉咙一甜,差点吐出来一口鲜血。 与恣意飞扬、心高气傲的二儿子不一样,眼前的大儿子沉稳干练、老成通达,不问可知,他这十八年在外面受的苦也真不少,说起来,自己真的对不住他两母子。 “殷大人,果真少年英才,可有婚配与否?” 殷玄德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 殷单笑道“殷某有志建功立业,尚未婚配。” “那要不要老夫为殷大人介绍一二?” “不必了,算命先生为殷某算过吉凶,说殷某在二十岁那一年有一大劫,若是有幸度过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过不了那一关就莫要误了人家良家女子。” 说罢,殷单转身离去。 此话一出,殷玄德脸色大变,血气上涌,再也忍不住。他连忙背转过身,取出手帕,疯狂咳嗽。 血渍从手帕渗出些许,染红了手掌。 幸亏此时又有嘉宾进入,众人齐起欢迎,这才没人看到。 他差点就忘了,两个儿子已是势同水火,有单无双,或者有双无单。 这是死局。 对于一个父亲来说,最难过的莫过于此。 入席者越来越多,看着满堂宾客,范礼脸上浮现出如愿以偿的表情。 本官在官场摸爬滚打那么多年,终于能一偿夙愿了。 热闹过后,众人分宾主就座。 范礼举杯道“今日,乃铸钱监第一批铁钱出炉的日子。受圣上隆恩,本官忝为滁州元丰监监令,故宴请诸位,开启新币,共襄盛事。” 台下众人齐齐举杯“愿圣主皇图永固,愿大人鸿福齐天。” 一饮而尽。 “启钱!” 范礼大袖一挥,便有数十名衣着清凉的侍女手捧银盘,款款而进。 这些银盘上都盖有锦布,显得非常神秘。 宾客们都想亲眼目睹第一枚铁钱面世的盛况,更加上侍女们出场神秘的很,都不禁伸长了脖子,想看个究竟。 一时之间,场上一片混乱。 “各位,各位,请等一等。大家都能看着,不用心急。” 听到范礼的话,众人的耸动才平息了下来。 侍女们捧着银盘来到桌案跟前,单足跪下,其中殷单面前,也有一名青春可人的侍女款款下拜。殷单旁边的蝶舞道“你不用跪了,就这样站着吧。” 那名侍女一愣,看了蝶舞一眼,又看了殷单一眼,见他没有表示,于是又跪了下去。 蝶舞是镇魔卫的总旗,又是固基境修士,故此,她在大厅有一席之位,就没有与外面的兄弟们拼桌。她见侍女油盐不进,当时就有些不爽,正想发脾气,却被殷单一把拉住“别闹,别把姑娘家害了。” 那侍女感激的眼神瞧了过来,殷单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蝶舞道“可我不想别人跪我呀。” 殷单指了指厅中的其他侍女道“所有人都跪,就你面前的不跪,你是不是想害死她?” 蝶舞哪里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她有些手足无措道“我没有那个心思呀。” “知道你没有,有的话你就不是蝶舞了。坐下吧,范大人要说话了。” 硬拉着蝶舞坐了下来,刚好,范礼开口了 “启!” 侍女们左手托盘,右手轻轻一掀,锦布掀开,露出了底下一直不见真容的第一批铁钱 【大漓五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