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双修印后,仙君他真香了》 第1章 短命鬼(一) 天源三年,琅沧仙门,小苍峰积雪未消,青竹黄叶上的细雪如同沙砾一般滚落下来。 那雪飘洒间落在少年光洁的背上,将白皙的皮肤烫得一片通红。 天寒地冻,少年却未着衣物,双手被铁索缚着,双膝跪地。 一声鞭响打破这雪日宁静,那道鞭用尽了力气,打在少年背上,血污立刻染了一片。 “说!为何贩卖魔风草!”执鞭之人厉声喝道。 少年被那鞭一打,闷哼一声,却未回答,伏首间嘴角噙着一丝残忍的笑。 “魔风草从何而来?!”短暂停留之后,见少年不答,执鞭人又将手中戒鞭挥下。 戒鞭落得太过快速,就连空气也呼啸着颤抖,一道道交错的鞭痕印在少年背上,少年紧握的双拳越收越紧。 “呵”,少年反而笑出声来,这道声音太过细小,就恍若是少年在不经意间哼出。 执鞭人收回带满尖刺的戒鞭,认为少年终于松口,侧耳听去。 “堂堂、堂堂修仙界第一战神,也不过如此,让人招供的手段就只有这些了吗?”说罢,少年抬头,深邃的目光朝着远处屋檐下的人望去,张狂又挑衅。 屋檐下的确坐着一人,那人一身苍青素衣,长得一副矜贵模样。他此刻正闭眼皱眉,用白皙分明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慵懒却又不耐烦地敲打着青竹座椅的扶手。 听得此话,他手中动作渐停,缓慢睁眼,琥珀色的瞳仁带着压抑的魄力与杀意:“死到临头,冥顽不灵。” 少年突然笑得张狂,笑得眼中都挤满了泪,似乎已经疯魔:“来啊,衍冥!杀了我!哈哈哈哈哈哈!” 执鞭人粗眉一皱,毫不犹豫又将一鞭挥下,怒斥道:“放肆!竖子大胆!岂敢直呼伏冥仙君之名!” 衍冥并未理会少年越格的行为,目光空悠悠落在伤痕累累的少年身上,只淡淡道:“看来,你是不打算说了。” 少年冷哼一声,随即反问道:“怎么?大名鼎鼎伏冥仙君不敢杀我?” 衍冥目光一凌,杀气顿现,似乎已经不愿意在这少年身上再花时间,他从青竹椅上站起,佩剑朝狂歌感受到主人的杀意,剑身微微颤动。 “好,那我便如你所愿,成全你。”衍冥一手执剑,缓步朝着少年走去。 听到自己的死亡宣判,那少年表情稍稍缓和,似是终于了却一番心事,呼吸间胸口起伏剧烈,竟咳出一口血来,随后便垂首不动了。 衍冥缓步走至少年身边,用白净的布缓慢擦拭着剑身,随后将剑抵在少年心间。 在衍冥看来,许是这人知道自己不久将死,少年并不如他趁口舌之快时表现得那般豁达,剑快刺入时,少年的身子微微抖了抖。 “怎么?现在又怕了?” “可还有什么遗言、遗物要留给家人?”衍冥陡然收力,幽幽叹一口气,问道。 执鞭人惋惜地看着眼前少年,这少年不知为何,竟一心求死。 贩卖魔风草,这事可大可小。 往大了说是勾结魔族,企图用魔族之物危害仙门。 往小了说也可以是这孩子尚年轻,做事不知轻重,为图钱财而为之。 若是第一种,自然是万死不足惜。 第2章 短命鬼(二) 遗言...... 那......要个伏冥仙君的亲笔签名可以么?或者,摸一摸伏冥仙君手上的那把旷世奇剑可以么? 楚景言的目光投在伏冥仙君脸上,好像透过他,看见了通往天国的大门。 啊呸!能不能清醒一点啊!屁的遗言!才不要这么快领盒饭! 这可是《仙魔狂途》啊!自己穿过来,连咱们这本书的主人公、今后的大魔王——言洛都还没见到。 况且,在这本书里死了,自己能回去吗?要是真的噶了可怎么办! 楚景言决定最后再挣扎一下。 他挺直了身子,颇有一副壮士扼腕的模样。 “有!有一件事,在我死前,若是仙君不知,我、我死也不能瞑目......” 说完这句,楚景言明显感觉到伏冥仙君持剑的手顿了顿。 伏冥仙君显然没有预料到他会如此说,目空一切的眼神又望向了楚景言: “说下去。” 楚景言冷汗爬满了背,强压之下,他用尽全力,才压抑住颤抖的身体。 “几年前......” “先魔王允无舟率领魔族,与众仙门的那一场大战。” 楚景言一边说话,一边悄悄用眼神打探伏冥仙君,在听到允无舟这三个字时,伏冥仙君的瞳仁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那场大战中,伏冥仙君您,被那可恶、狡猾、阴险的允无舟偷、偷袭,身受重伤,跌入了泰白山的熔岩洞中......” 要死了要死了,伏冥仙君您快把剑握好啊!! 楚景言感受到来自脖子处的疼痛,一滴温润的鲜血,好像顺着自己的脖子,慢慢滑落下去。 “你胡说!”执鞭人听到此处激动了,听到自己崇拜的伏冥仙君在他口中被描述成这个样子,颇有一副要冲上去和楚景言干架的架势。 自己退守山门,与攻打至此的魔族人厮杀得酣畅淋漓,并没有参与过那场与魔族人的战斗。 不过,他知道,眼前的伏冥仙居,可是世人敬仰所在,在那场战斗中所向披靡,力挽狂澜,以一己之力能抵千军,将那魔头允无舟打得那叫一个狼狈。 后来听回到山门的同门们谈及此事,每每听到此处,他都憧憬不已。 身受重伤?还跌入熔岩洞?怎么可能? “你休要信口雌黄!伏冥仙君那时,将那魔头打得只顾着仓皇逃窜,哪有你说的负伤?”执鞭人红了脖子,据理争辩。 楚景言听后,撇了撇嘴,显然有些不想理会这个没有看过《仙魔狂途》原着的人。 没看过《仙魔狂途》,还跟自己瞎吵吵个什么? 果然,伏冥仙君也仿佛并未听见执鞭人说出的话,而是沉思一阵过后,又说道:“继续。” 这声音丝毫听不出究竟是喜是怒,楚景言只能壮着胆子,继续道: “您那时受伤颇重,是我、是我救了您......” 楚景言将这一切说完,内心忐忑得一匹。 打架嘛,哪儿有不受伤的,一看旁边那执鞭人便是涉世未深,天真得很。 《仙魔狂途》中确实写了这一幕,伏冥仙君在与魔君允无舟在泰白山大战三天三夜,血海翻涌,日月失色。 伏冥仙君便一时不防,被那允无舟在身上捅了一个窟窿,不慎跌入那熔岩洞中。 原着又紧接着,写了一个高人,在那熔岩洞中,救了伏冥仙君,同时又令那伏冥仙君有了一战之力。 伏冥仙君被高人所救后,又杀回去,接着与那魔君打,才终于将那魔君封印在了泰白山下。 至于那救了伏冥仙君的高人是谁,那作者写到最后也没提及,楚景言估摸着那作者是忘了还有这一茬了,毕竟五千多章呢,况且那作者埋下的坑又不止这一个。 所以,楚景言敢豁出狗胆,拼的就是这坑没被作者填! 静默的这一小段时间,楚景言度秒如年。 “这......这不可能!”执鞭人一愣,随后又大声说道:“有何佐证?” 证据?那必然是没有的,原着中那一段描写十分模糊,三两句匆忙带过,楚景言也不甚清楚那高人究竟是如何将伏冥仙君救起来的。 不过,连自己这个vip读者都不知道的事,这些故事里的局中人能知道就有鬼了! “有!”楚景言答道。 执鞭人听后慌了,额头上竟有些细细的汗珠。 而那弟子旁边的伏冥仙君正微眯着眼,眸中浮动的光线晦暗不明。他就静静矗立在那里,不言也不语,似乎也在等着楚景言继续说下去。 “那日,地昏天暗,熔岩洞中,伏冥仙君身受重伤,血流汩汩,正躺在一处山石上。” “他、呸,你脸色苍白,眼神中是滔天的杀气和不甘,几欲翻身站起,却难以控制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你终是受伤太重,难以行动,软软瘫倒在地,连手中佩剑朝狂歌都快握不住。” “这时,有一人、呸,我从暗处走来......” 以上,是《仙魔狂途》的原文。 楚景言睡前二刷小说时,才将这一段剧情看过,对书中的描述也有一些记忆。 说道此处楚景言故作高深地停顿,不是因为要看伏冥仙君的脸色,而是因为,他也编不下去了。 作者美洲恐怖大螳螂,能不能把坑填完!! 所以到底是怎么救的!! 正在他思索着要不要自己胡乱编点什么,先把这个坑填上时,四周却爆发出一阵强大的灵压。 这灵压爆发得非常突然,且威力巨大,四周山石颤动,积雪崩塌。 楚景言心神巨颤,伏在地上吃痛得连五官都快要皱成一团。 这灵压令他五脏六腑几乎都快被搅碎了。 执鞭人的情况比楚景言好了很多,却也在刚接触这灵压时,抵挡不住,不自觉地,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伏冥仙君?”执鞭人惊讶地看着熟悉的仙君,愣在原地,不敢上前。 仙君这是,怒了,肯定是怒了! 一定是那人方才编的那些谎话,让仙君怒了! 这岂不是又将自己往死路上逼了一步? 他看见伏冥仙君,一只手掐着那人脖子,狠狠地将单薄的少年提了起来。 楚景言好不容易将五脏六腑的疼痛舒缓过来,此刻又双脚悬空,呼吸渐渐急促,掐住他脖子的那只手白皙又骨节分明,却冰凉得似乎失去了温度。 “......你好大的胆子!” 眼前的伏冥仙君似乎已经是愤怒到了极点,说出这句话时,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目光凌冽,甚于冬日寒风。 楚景言逐渐缺氧。 好大的胆子是几个意思?是察觉到自己在说谎吗?还是说,救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让伏冥仙君不愉快的事? 所以......刚刚那么说,也是死? 不被一剑穿心,也不被一剑封喉,而是被、被掐死? 那还不如被朝狂歌一剑穿心呢!还挣扎个屁!真是越挣扎越小丑! 意识快要消散的一瞬间,楚景言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微笑,就算是死,他也要做嘴硬的鸭子。 “伏冥仙君,的确是我救了你,就算你,羞于承认,你也......抵赖不得。” 由于被凄惨地举在空中,两人的位置发生变化。 楚景言此刻是俯视着向下,而伏冥仙君则仰头向上。 楚景言发现他眼中怒气不减,而他死到临头,也勇气倍增,竟敢回瞪回去。 什么伏冥仙君,短短一炷香的时间,要他三次命,自己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在两人对视之间,握住楚景言脖子的那只手紧了又松。 这是一场耗时良久的博弈,就在楚景言即将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身子一痛,他狼狈摔倒在地,空气猛灌进肺腑。 他活了这么久,这是第一次觉得空气竟如此香甜。 他貌似,活下来了...... 脑袋一阵眩晕,忽然又听见周遭空气一阵响动。 竟是衍冥又抑制不住,发出一阵灵爆后,御剑离去。 楚景言还跪倒在地上,微微喘气。 执鞭人何曾见过伏冥仙君这副吃了哑巴亏的模样,一会儿将眼神望向伏冥仙君离去时剑身划破长空留下的轨迹,一会儿又回过头来惊奇地打量楚景言。 方才那阵灵爆,当真是令人胆战心惊。 修仙之人,所用灵力,跟心情有很大的关系。 所谓灵压,便是将灵力压缩到极致,再一次性爆发出来。 说起来简单,可就连这么简单的事,也并非每一个修仙之人都能做到。 首先,要让灵力压缩,这需要对灵力有极强的掌控能力。 其次,要让灵力一次性爆发出来,这又需要极多的灵力,灵力越多,爆发的时候威力也便越大。 伏冥仙君平时虽不苟言笑,待人严苛,可就算是哪位弟子犯了大错,也从未见过他方才那副怒极而又无计可施的样子。 楚景言这时似乎是缓了过来,慢悠悠站起,也跟随执鞭人目光所至的方向,望向了那无际的长空。 好险,好险,真是命悬一线呐。 一股山间阴冷的风,顺着楚景言背上湿热的伤口,慢悠悠冷浸进来。 被那风一吹,楚景言和执鞭人皆有些凌乱。 见楚景言忍不住颤抖,执鞭人将地上散落着的衣服捡来为他披上。 低头间,楚景言似乎看见自己心口处,若隐若现,似乎浮现出一丝金色的光亮来。 不过劫后余生的楚景言沉浸在重生的喜悦中,很快便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二人独留此地,有些尴尬地望着上空。 “咳,伏冥仙君,跑、呸,走了?”执鞭人问。 “好像是的。”楚景言答。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执鞭人又问。 “应该,略施惩处即可吧......”楚景言心虚,不敢看他,只眼光平淡淡望向天空中无暇的云。 “但是要等仙君回来再下达惩处令。”执鞭人十分犹豫。 “啊?这么麻烦的吗?”楚景言听到‘仙君’二字,又开始紧张起来。 “总之,等一等吧。”执鞭人盘腿坐下,闭目打坐养神。 两人在这空地上不知等了多久,才见天上有人御剑缓缓下落,那人将剑一收,回头间笑得清风明月:“各位同门,抱歉啊抱歉,来晚了。” 执鞭人见终于有人来了,起身间看清来人后微微颔首。 那人缓步走到楚景言身侧,上下将楚景言打量一番,笑道:“这便是师尊所说,那位犯错的师兄吗?” 执鞭人抢先一步回答:“这便是了。” 听得眼前之人称呼衍冥为师尊,楚景言便顷刻间知晓了他的身份——司洵,衍冥唯一的亲传弟子。 司洵一边点头回应执鞭人的话,一边将困住楚景言的铁链执在手中。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文书,顺势交予那执鞭人。 执鞭人略微一看,便收了那文书转身退开。 待执鞭人走后,司洵转头,目光看向楚景言,说道:“师兄,随我去静思洞中走一程吧?” 第6章 双修印(一) 一前一后,楚景言默声跟着衍冥,两人有默契地相隔两三步的距离。 直到二人穿过夜色下静谧的松林,走到一处溪边,衍冥才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溪水倒映下的月色仿佛没有边际,四周无人,寂静得可怕,偶尔有一两声不和谐的鸟鸣。 衍冥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向他缓步而来的楚景言。 楚景言对于衍冥的突然造访并无估量,心中彷徨着,但仍面不改色。 明明只有短短几步路,楚景言却觉得这长道仿佛漫无边际。 终于,楚景言在距离衍冥还有两步的距离停下,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便听见衍冥的声音传来:“脱下,让我看看。” 脱......脱下?让他看看? 楚景言脑海中似乎有一根弦崩断了,短暂的惊讶后,他喉间一滚,似乎是不确定究竟自己有没有听错,音节不受控制脱口而出:“什么?” 衍冥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不拘于格,此刻却似乎格外耐着性子,没有急躁与不耐烦,但周身都渗透着一丝令人不可抗拒的寒意,“脱下”,他直直盯着楚景言的眼睛,又说了一遍。 夜晚,无人,溪水边......此刻楚景言脑中浮想联翩,但他站得笔直: “没想到伏冥仙君喜好如此......独特。” “这溪边风太凉,我......不是很想脱。” 堂堂第一战神伏冥仙君居然约自己到这溪水边打野战?是他疯了,还是自己产生幻觉了? 楚景言说完这句,又对着衍冥作了一揖,道了声‘告辞’,忐忑却又维持风度地转过身去,脚步不紧不慢,企图遁逃。 他还没走出几步,便听到耳边的空气一阵呼啸,耳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划过,待他再睁眼看时,朝狂歌整个剑身都没入他眼前的那棵松树之中,正巧堵住了他的去路。 楚景言停下脚步,优雅回头。衍冥身子未动,还站在那溪水边。 二人目光相撞,楚景言弱了三分。 “仙君真是太心急了......” “不就是脱个衣服吗?小事小事,仙君何必动手呢,我脱便是了。” 楚景言一向惜命,此刻内心虽有千军万马奔腾呼啸而过,但他还是轻轻用手将衣领一勾,最外层的那一层青衣便滑落下来。 第7章 双修印(二) “你觉得呢?”衍冥反问道。 “仙门之中,仙君也敢这般胆大妄为?” “熔岩洞中,你也敢那般胆大妄为。” “熔岩洞一事,我确实不知。” “那你觉得,我该信,还是不信?” 话到此处,楚景言喘息一口,又接着道:“仙君,第四次了,这是你第四次想杀我了。” “我本是草芥,只想苟活一世,仙君何必紧咬着不放。” “再说了,仙君,那日我告知你时,你那般激愤,却并未杀我。这都过去多少天了,又要来杀我,是何道理?” “我也说了,那日,我不知有双修印。” 楚景言冰冷一笑,又威胁道:“仙君可要想好,双修之人一人殒身,另一人灵力可是要受损。” “仙君为了杀我,当真连自己、连整个仙门都不顾及了吗?” 衍冥冷哼一声,点评道:“对熔岩洞之事一概不知,对双修印倒是了解颇多。” 楚景言被衍冥这话噎住,一口气闷堵在心口,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 他在内心又把这《魔道狂途》的作者拉出来问候了一遍,须臾,才答道:“个人爱好而已,只知皮毛,仙君过奖了。” 衍冥听后,停在空中的手又顺着楚景言的脖颈抬了上去,楚景言感受到那双手轻而易举地便握住了自己的脖子。 楚景言的笑这才僵住,“仙君信也好,不信也罢。若是揪住此等小事不放,未免格局太小。” 衍冥目光一凛,说话间声音又低沉了些许,令人不寒而栗:“对你来说,这是小事?” 楚景言悄无声息地叹一口气: “仙君也说自己记不真切了,万一当初是仙君你先动的手呢?你我之间,谁强,谁弱?仙君心里难道没数?” 听到这话,衍冥眉头一皱:“你倒是会想。” 楚景言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似乎不妥,衍冥此刻正在气头上,万一真的不管不顾将自己给杀了,岂不又是gameover? 于是楚景言轻咳一声,感受到衍冥那只手正巧落在自己的脉搏上,他冷汗爬满了背。 “仙君,那日的事,既然你我都不记得,那在此争论也没有意义不是吗?”楚景言服软道。 “的确没有意义。”衍冥道。 楚景言似乎看到了希望:“那,与其杀了我,不如将这件事弄清楚再说。” 衍冥冷哼一声:“我几时说过要杀你?” 楚景言停顿一瞬,长舒一口气,又将目光看向衍冥:“那仙君,这只手,摸着我脖子上的脉搏作甚?” “......难看。”衍冥答。 楚景言不明所以,正疑惑着,突然感觉自己脖子处一阵温热。 衍冥将一丝灵力顺着楚景言脖子上的那脉搏跳动的地方,注入他的体内,冷声说道: “如你所说,杀你,很简单,但对我并无好处。” “双修印既是你的个人喜好,那你就该知道,双修之人若是灵力不对等,弱的那一方借用灵力过多,超过身体承载,便会受到反噬。” 方才唇枪舌剑,战况激烈,楚景言并未发觉任何异常。 随着衍冥灵力的注入,他这才注意到自己鼻尖处的不适感,他顺势吸了吸鼻子,突然惊觉自己的鼻尖处竟然是一片湿润。 他惊讶间慌忙抬手摸了上去,指尖沾染了血迹。 自己,流鼻血了?? 他低头一看,竟发现自己衣衫上竟也沾了血迹。 楚景言痛苦扶额,想象自己一边血流如注,一边阴森微笑、优雅博弈的模样,那画面简直不要太诡异! 抬首间,又对上衍冥的那双眼,他强行使自己冷静了下来,又恢复了方才的神态,对衍冥作了一揖,道:“仙君英明,多谢仙君,以后我会注意。” 方才自己拉着言洛跑时,撞上了衍冥,当时便感觉鼻腔处隐隐作痛,他还以为是撞击时用力过猛所导致。 没想到,自己一个低阶弟子,不小心借了衍冥的灵力,身体竟无法承受。 不就是用了个“雾隐”吗?要不要这么夸张?区区“雾隐”而已啊! “今日我来,只想警告你好自为之。”衍冥准备离去,朝狂歌听话地匍匐在衍冥脚下。 “我今日不杀你,不代表以后不会。” “等查清真相,若你有所欺瞒,故意为之......” “那我一定,亲自奉上我的这颗人头,给仙君当球踢。”楚景言视线追随着衍冥,说道‘当球踢’这三个字的时候,还真诚地对着衍冥,作了一揖。 第8章 闭关 听见楚景言说要闭关,那位记事弟子抬起了头,将楚景言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问道:“修为如何?” 楚景言答:“初阶。” 记事弟子将手中的笔暂且搁下,面露难色地问:“师弟可是为之后的择仙会做准备?” 择仙会是修仙门派之中的一大盛事。每五年一次,各大修仙门派抽签决定举办地点。 届时,各门派将派弟子参加,进行五年一度的选拔。“择仙”二字,其实就是对这场盛事的雅称。 不久之后,恰巧就要举办这择仙会,而举办的地点,自然是和原着主人公言洛朝夕相关的琅沧仙门。 不仅如此,对于楚景言来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在择仙会上,言洛被人诬陷,百口莫辩,众目睽睽之下被处以鞭刑。长期积攒下来的压抑情绪在那一刻彻底爆发,言洛从此对仙家百门心灰意冷。 之后,言洛与在下山历练时偶遇的魔族人取得联系,与魔族人里应外合,给了琅沧仙门一个痛击。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言洛把装扮成寻常百姓的魔族人放进了无极峰。 即使是修仙门派,除了巡山弟子以外,大多数弟子日升而起,日落而息,生活十分规律。 所以当魔族人开始在仙门大肆屠杀之时,大多数弟子反应不及,便被魔族人扼杀在睡梦之中。 除无极峰外,小苍峰、太苍峰、浮华峰等等,也都受到波及。 琅沧仙门的反应十分及时,以衍冥为代表的掌峰人很快便察觉到了异样。 带领弟子与混在人群中的魔族人开战。 言洛自然是站在了魔族人那一边,拿起武器与仙门对抗。 衍冥很快便注意到了举止行为异常的言洛,一记剑气,便将言洛整个人掀飞了出去。 伏冥仙君痛恨魔族,更痛恨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偷鸡摸狗。 而濒死之下带来的危机感,使言洛的魔族王室血脉彻底觉醒。 觉醒的那一刻,日月翻转,天地变色。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言洛成魔。 魔族王室,在仙魔大战之后,早就被仙门屠得干干净净,就连魔族人自己也没想到,仙门之中竟然还有沧海遗珠。 所有魔族人在看到言洛的那一刻又看到了希望。于是便拼死反抗,万千魔族人前赴后继,死在衍冥剑下,只为保护刚刚成魔、羽翼尚未丰满的言洛,逃离山门。 言洛从此走上开挂的精彩人生,不仅在魔族人的簇拥下成为魔王,魔族王室血脉还助他得到了魔族旷世神兵——灭世。 言洛从此带领魔族,又一次走向繁荣。 楚景言依据目前的进度算了算时间,距离择仙会,也就不到半年了。 几日前,他才去找了言洛,虽然那一次的效果不甚理想,但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费尽心机,制造机会,和言洛刷好感度。 因为,在择仙会后的那一场事变之中,殒命的炮灰弟子,不计其数。 这其中,或许就会有他楚景言。 一想到此,楚景言想要马上闭关的心情便又急切了几分。 原着中有写,小白花时期的言洛十分重视择仙会,为了表现良好,顺利进阶,在择仙会前,他时常闭关修习。 但事与愿违的是,择仙会前选择闭关的弟子众多,平时冷清的闭关谷热闹非凡。 言洛一进去,便有炮灰弟子发现了他,对他冷嘲热讽,百般刁难。 楚景言觉得,这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如果他在言洛落入困境之时,出手相助,至少能在言洛面前混个脸熟。 量变会引起质变!一定要赶在择仙会前,跟言洛好好刷好感度! 楚景言目标明确,头脑又清明了些许,对着那记事弟子回答道:“还请师兄行个方便。” 记事弟子却摆了摆手,为难道:“师弟有所不知,近几日想进闭关谷的弟子太多,闭关谷早就人满为患了。” 记事弟子又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个数字,将那张纸递给了楚景言: “师弟,排号吧,到号了我会通知你。” 楚景言:“......” 楚景言急切到发烫的心被浇了一盆冷水。 他将心一横,牙一咬,将原身这么些年来入山门后积攒的积蓄全部拿了出来:“师兄,能插个队吗?” 记事弟子看着抖落在他桌上的碎银子,惊讶道:“师弟就这么心急?” 楚景言回答道:“师兄,我很急,非常急。” 记事弟子有些犹豫,好几次想要伸手再去拿那笔,却又放下。看着楚景言殷切望向他的眼神,他最终还是有些心软了。 别看眼前之人不过二十出头,长相清秀,若放在人间,也算得上是个未来可期的翩翩公子。 可在修仙界就不同了,有仙缘的人,能突飞猛进,若没有,就算是练个一百年,也顶多能会些轻功。 眼前之人却还是个初阶弟子。 对于天资少年层出不穷的修仙界来说,楚景言的年岁已经偏大了。 择仙会每五年一次,错过这次,眼前这人或许就再也与修仙无缘了,毕竟没有多少人在知道自己资质不行的情况下还能坚持下去。 “唉。”记事弟子轻叹一声,思考片刻后,又说道:“闭关谷中,有一处地方,地势有些陡,大家都不愿意去。你若愿意,便放你去那个地方修行。” 楚景言自然是千恩万谢,将记事弟子好好感谢了一番。 记事弟子将楚景言领去了闭关谷。 里面果真如记事弟子所说,人满为患。 山谷里一眼望去,乌泱泱坐了一片。 大家都闭眼入定,调气吐息,甚至有人紧皱眉头,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记事弟子带着楚景言,从人堆中跨过,“就是这儿了”记事弟子指着一处空地。 楚景言心思根本就不在此,从他进来开始,便一直四处张望着。 言洛清瘦,又是白发红眸,在人群之中,就是一个显眼的存在。 楚景言打眼望去,却并没有瞧见言洛的身影。 “弟子中,可有一位叫言洛的?”楚景言找寻未果,只能问道。 “嗯?言洛?”记事弟子重复了一遍,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笑得不怀好意:“师弟,你道心不稳呐。修行本就枯燥,你竟想苦中作乐。” 楚景言自然知道记事弟子口中的苦中作乐是什么意思。看来言洛好欺,已经是人人皆知的地步了。 他将目光收回,落在记事弟子脸上。 被楚景言这般审视地盯着,记事弟子有些不自在,语气中多了一丝愠怒:“咳,这是小苍峰闭关谷,言洛自然是在无极峰闭关谷!” 记事弟子说完这番话后,感到身前楚景言的身子似乎不受控制的抖了一抖后,愣住了。 记事弟子正感奇怪,伸手在楚景言眼下晃了晃,却不料被楚景言一把握住了手腕: “师兄,我要出去!” “你说什么?”记事弟子以为自己错听。 “我要出去,放我出去。”楚景言拉着记事弟子的手腕不松开。 草! 原着中只说了言洛择仙会前经常闭关修炼,可他怎么知道,这闭关的地方,还分了什么小苍峰、无极峰......作者怎么不写清楚! 记事弟子感觉自己被眼前之人狠狠戏弄了,一怒之下将楚景言拉住自己的手甩开:“方才千方百计想要进来的是你,现在不知所以想要出去的又是你?” 楚景言凌乱了须臾,还是厚着脸皮,说道:“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 记事弟子大喝道:“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你以为这是你家?!” 害怕听见楚景言再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害怕见到他又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记事弟子赶忙后退,脚步下像抹了油,快速退到了山谷口。 “要想修炼,便静下心来好生修炼,莫要三心二意,东想西想!” 记事弟子看向楚景言的眼神,就好似在说:难怪你混了这么久,还是个低阶! 记事弟子认为自己被楚景言耍了,脖子上都通红一片,不给楚景言说话的机会,便拂袖御剑而去。 楚景言朝着天空中那抹渐去的身影摆出了尔康手。 记事弟子完全消失在楚景言视野中时,他内心激荡澎湃的心潮才逐渐归于平息。 他转念一想,若是自己躲在这闭关谷,躲上半年,等言洛叛离山门事件平息了再出去。之后,自己再远离仙门,远离仙魔经久不息的争斗,做个平常百姓,似乎就能长寿无忧。 除了有些无聊外,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一想到此,他便忐忑坐下。 没想到屁股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楚景言还没坐稳,便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看向自己脚下的那块地。 这块地......岂止是凹凸不平?简直就是尖石耸立!楚景言心情复杂,自己真的要在这种地方待上半年吗? 然而这幽深寂静的山谷,似乎是楚景言唯一的避难所。 为了能让弟子静心修炼,闭关谷内,不见日月。 楚景言学着其他弟子的模样,也打起坐来。 内力逐渐滚烫,蔓延至四肢,身体一阵温热。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景言听见一阵声音。 “呐,这便是那位叫楚景言的弟子。” 这是那日记事弟子的声音。 楚景言缓慢睁开了眼。 除了那位记事弟子以外,周围还站着几人,通身黑袍,黑袍上的金色水波纹格外显眼。 这些人是......执法弟子?楚景言单凭他们的衣着便辨认了出来。 “楚景言。”执法弟子向他喊道。 楚景言波澜不惊地缓慢站起身来:“是我。” 执法弟子举着一页纸,在他眼前晃悠,又说道:“先前贩卖魔风草的是你?” 楚景言点头。 “有污迹的弟子不得参加择仙会,若要参加,则需将功补过。现有一案,你可愿下山?”执法弟子说道。 择仙会对于楚景言来说,根本不重要,于是他摇了摇头。还是好好呆在此处,苟命要紧。 执法弟子见楚景言摇头,也不勉强,转身准备离去。 楚景言目送着他们的身影,又坐下,屏息凝神,打起坐来。 经过这几日的打坐,他感到自己周身灵力似乎充沛了不少。 执法弟子朝外走去的同时,似乎又拿出了另一页纸,幽静的山谷中,所有声音都格外引人注目,楚景言将接下来的话一字不差地听进了耳里。 “下一个是谁。”一人问。 “无极峰一个叫言洛的。”另一人答。 “犯了什么事?” “很多。打坏无极长老法宝,破坏松林,对同门师兄出言不逊......” 楚景言猛地睁开了眼,再一次比出了尔康手。 “等等!”他追赶上去,气喘吁吁:“我要去,请让我去。” 记事弟子向他狠狠瞪了一眼,讽刺道:“你还真是言出必悔啊!” 楚景言掸了掸衣袍上的沾染的灰,笑道:“这叫人生何处不惊喜,师兄勿怪。 第9章 御剑(一) 第二日,楚景言穿戴整齐,按照约定的时间地点,往山门赶去。 言洛果然也在,他斜着身子,倚靠在一棵积雪未消的树旁。 除去言洛外,竟还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司洵朝着楚景言招了招手,笑得很是明媚灿烂:“楚兄,早啊。快来,就等你了!” 看到司洵时,楚景言脚步一顿,待看清楚司洵身后的那一抹身影后,楚景言差点连呼吸都要停滞了。 伏冥仙君。 怎么又是他! 楚景言知道琅沧仙门十分注重弟子的安危。 每派遣弟子下山历练,都会安排一位掌峰人跟随。掌峰人除去性命攸关的事情以外,不得随意插手历练。 但是,无极峰、太苍峰、浮华峰、清朝峰...... 琅沧仙门十二个峰里,十二分之一的概率,他怎么就轮到了衍冥!请问他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楚景言的笑容僵持在脸上,衍冥的目光正巧便落在他的身上,寒如冰川。 “早。”楚景言保持着僵硬的面容,回应了司洵。又故意对着树下的言洛招呼道:“言师弟,早啊!” 言洛见有人还能注意到自己,有些意外,但还是点头回应。 楚景言闭关十余日,路过衍冥身边时,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仙君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早知是你,我便不来。”衍冥说出这句话时,目光居高临下,将楚景言盯得发怵。 “巧了,我也是。”楚景言回应着,不落下风。 伴随着一声冷哼,衍冥将目光从楚景言身上移走。 “师尊,人来齐了,这便上路么?”司洵请示道,他站得远,并未听见方才楚景言与衍冥之间的对话。 衍冥略微点头,算作回应。 衍冥和司洵同时招出佩剑。 又一次见到衍冥的佩剑,朝狂歌果然剑如其名,剑身修长,剑柄的花纹似野草般毫无规律章法地漫延,果然担得上一个“狂”字。 在场的人中,似乎就只有他和言洛这两个低阶弟子不会御剑。 楚景言虽然很想立刻马上,朝着司洵的方向走去。但他看了一眼言洛后,还是强行忍住了这股冲动。 第10章 御剑(二) 衍冥的目光太过瘆人,楚景言连连向后退去,直到右脚脚尖一半踏空。 楚景言回头紧张地朝自己的右脚看了一眼,转过身又对上衍冥那双眼。 “仙君,要不,我错了?”楚景言小声试探,试图挽回。 衍冥身形十分高大,站在楚景言面前,比他高出半个头。楚景言忐忑期待着回答,须臾,那道满含怒意却隐忍克制的声音出现:“你觉得你现在说错了,还有机会吗?” 较劲!衍冥这是在跟他较劲! 朝狂歌上,下界的景色变化万千,也抵不上楚景言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放开!我劝你快点放开!”这下身子一抖的人变成了楚景言,天知道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衍冥表情有多骇人。 楚景言拼命想将手抽回,可衍冥仿佛却在跟他较劲,握住楚景言的那只手越收越紧,楚景言感到自己的指尖似乎都有些发麻了。 他头脑空白,着急之下慌不择路,似疯狗一般,竟企图朝着衍冥那修长白皙的手上咬去。 衍冥不愧是修仙界第一战力,楚景言还未有所行动,他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眉间一皱,将手快速收了回去。 楚景言不防,手上还在用力抽回,失去了平衡,他脚步虚浮,一不小心踏空。 掉落的一瞬,楚景言呼吸凝滞,惊愕之下伸手胡乱一抓,衍冥的衣领从他的指尖轻轻滑过,领口被拨乱了少许,心口处的金色玄鸟显露出来,里面金色流光浮动,光彩熠熠。 “啊——!仙君捞我!”失重感袭来,万千风景在楚景言眼中都化作了眼花缭乱。 他努力使自己的眼睛保持聚焦,看见剑上挺直站着的那抹身影似乎一动未动。 这衍冥,难道真的要看着自己去死吗? 好像是真的!! 楚景言害怕了,脑中惊恐万分,情急之下,他深吸一口气,害怕那剑上的人因为隔了太远而听不到,用尽毕生力气,大喊道:“仙君不仁,虐杀亲夫——!” 这句话的尾音还没喊完,衍冥那张清冷俊逸的脸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楚景言身子一顿,衍冥将他接住了。 “你说什么?”衍冥没有看他,说这话时似乎将字咬得很重。 楚景言害怕衍冥一怒之下又将他扔下去,于是双手紧紧扒住衍冥的双肩,死也不松开:“为求保命,慌不择言而已,仙君莫要当真。” “莫要当真?”衍冥这才看了过来,目光凌冽更甚寒风:“你可知一个人在濒死之时说出话才最是应该被当真。” “所以你觉得......”衍冥故意停顿了一下,探究着将楚景言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接着道:“你是夫?” 堂堂伏冥仙君,居然被自己轻而易举地就给带偏了,纠结起了这个问题,楚景言有些不敢相信。 这种时候,衍冥不是应该将长袖一甩,愤怒道:大言不惭,找死! 然后楚景言再卑躬屈膝,说几句软话,先将发怒的仙君稳定下来。 可如今,他却问道:你是夫? 这样的操作让楚景言有些错愕,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 楚景言的视线一不小心和衍冥对上,气焰顿时弱了下来,他答道:“口误口误,您才是那个‘夫’。” 衍冥这时才将手一松,把楚景言重新放到朝狂歌上,楚景言站在衍冥身后,只听见他冷哼一声,说道:“大言不惭!” 呃,楚景言预想中的剧情来是来了,只是来得有些稍晚。并且衍冥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他想象中那般骇人,楚景言一颗悬吊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是是是,大言不惭,仙君勿怪。” 衍冥未理会楚景言,朝狂歌再次升空,在衍冥灵力催动下快速离去。 因楚景言摔落,所以司洵与言洛比他们更快一步,到达目的地。 他们就站在挽花村村口,等待着衍冥的到来。 这挽花村虽然地处偏远,但浓冬之下,山水相傍,风景依旧不减。 两人倒是没等多久,便看见天空中有人御剑飞来。 司洵一眼便认出了朝狂歌,他笑着挥手喊道:“师尊,楚师兄,我们在这里!” 然而等朝狂歌逐渐靠近,他的笑容却僵硬在了脸上,连同举在空中的手也一同僵住。 师尊和楚师兄,怎么牵着手?还有楚师兄怎么,贴在了师尊的身上? 朝狂歌转瞬便飞到司洵身边,司洵这才看清了两人的表情。 两人皆是一副嫌弃对方的模样,师尊疾首蹙额,楚师兄是一脸羞愤,怒目切齿。 朝狂歌收起后,两个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分离。 司洵略微思考了一阵,似乎是想明白了,释怀笑道:“朝狂歌的确是速度快了些,楚师兄修行不足,师尊勿要动怒怪罪。楚师兄也勿要觉得羞臊,朝狂歌不是一般弟子能够驾驭的,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第11章 吉鬼谣(一) 挽花村位于琅沧仙门东南处溪山的山脚下。 仙门百家,各有势力范围,根据仙门实力以及大小,小到一座城,大到一个国,皆有可能。 像琅沧仙门这般的大门派,所统领的范围更是多不胜数。其中,挽花村便恰巧位于琅沧仙门的管辖范围内。 村中有一茶点小铺,位于挽花村中央,地理位置极佳,楚景言一行没费功夫便赶到小铺,推开门走了进去。 铺中有一人穿着清素白衣,衣服上的淡蓝色水波纹格外显眼。 那人抬眼看向众人,起身作揖道:“弟子清凡。见过伏冥仙君,诸位师弟。” 楚景言一行自然也回了礼,他向那位自称叫清凡的弟子看去。心里感叹道:“真不愧是太苍峰弟子!” 《仙魔狂途》这本书发行以来,诸如谁你是心中最喜爱的角色?你认为谁的武力值排行第一?此类投票多不胜举。 太苍峰则在“哪座峰最具仙姿”投票上,常年稳居top1。要知道能进入太苍峰修行之人,不仅要有仙缘,还要相貌儒雅,品行端正。 在其他各峰都是粗汉子练剑打拳的时候,太苍峰早就仙音靡靡。 传闻太苍峰弟子个个清正雅静,擅咒术,喜各类乐器,可谓是修仙界中白月光一般的存在。 店家小二端着一盘茶点,轻轻摆放到清凡的桌上,笑道:“客官,您点的茶点好了!” 清凡对小二点头微笑,如沐春风,周围几桌客人立刻看花了眼。 “清凡师兄!许久不见!”司洵显然很是高兴,熟络地迎了上去。 清凡伸手,慈爱地抚了抚司洵的头,又问道:“后面两位师弟是?” “言洛师弟和楚景言师兄。无极峰和我们小苍峰的。”司洵答道。 清凡为众人倒茶,待众人入座后,他面色一凌,立刻严肃起来:“此次事出有急,叨扰各位,实在对不住。” “可是因为那一首童谣?”司洵问道。 “诸位也听到了?”清凡问。 楚景言随着众人点头。 见清凡又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 原来一个月前,清凡云游历练,走到挽花村时,也和楚景言他们一样,听见了那首童谣。 第12章 吉鬼谣(二) 害怕衍冥一怒之下对他不利,楚景言拉着言洛,跑了出去。 言洛茫然地跟在楚景言身后,问道:“楚师兄,干什么去?” 楚景言方才逗了衍冥一下,觉得这种在危险边缘试探的感觉既刺激又好玩,脸上笑意不减,回道:“买东西去!” 作为《仙魔狂途》的殿堂级老粉,楚景言从方才清凡给出的线索中,已经猜出了大半。 毕竟这本书里,大多数笔墨都花在言洛和衍冥的战斗上,出场的邪祟妖怪少之又少,在为数不多的那几种里面排除一下,便知道了。 这不是什么“吉鬼”,而是尸煞。 尸煞,简而言之就是含冤而死的魂魄不肯去往往生,流连人世,魂魄归附在身体上,追寻本能的去做一些事。 楚景言推测,这尸煞可能生前是被那些山贼草寇所杀,死后怨气郁结,所以才化作尸煞报仇。 只不过,这个“复仇”行为,被懵懂不知的村民们当成了一件好事。甚至被取名为“吉鬼”。 尸煞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怨气未结之前,它确实可能只杀流氓混混,但若是杀完了呢? 尸煞身上血债越多,便凶气越强,所以为了维持身上的凶气,它也会去继续杀人。 如果连清凡这个中阶弟子都束手无策的话,那说明,这具尸煞所造杀孽已经够多了。 思及此,楚景言便拉着言洛往村中的香火铺子走去。 这铺子不大,东西却摆放得十分密集,店铺老板正懒洋洋倚靠在铺子上小憩。 “老板,香烛一对,铜钱一串,符纸五枚。” 店家应了一声,正准备伸手去拿,抬眼一看,便瞧见了眼前两人衣领上的水波纹样。 店家伸出的手又放了下来,挥手道:“去去去,本店不接待百家仙门的人。” “又是因为吉鬼大人?”楚景言被拒之千里外,表情却丝毫不变,还是那副笑着的模样。 店家说道:“你们在这儿,住可以,玩儿可以,可就是不准打吉鬼大人的主意!” 楚景言嘟囔一声:“知道了知道了,你刚才说仙门百家,其他仙门的也来过?” “哼,当然来过,不过,当然还是我们吉鬼大人更厉害,仙门打不过,便走了。”店家答道。 “走了?”言洛有些怀疑。 “唉,跟你们说这些干什么,爱信不信,走走走,别耽误我做生意。”店家这下是真的下了逐客令。 楚景言身后跟着言洛,茫然地走在乡道上。 “没买到,接下来,干什么?”言洛问道。 好不容易他和言洛两个人单独待在了一起,还没人打扰,这当然是抱紧主人公大腿的绝佳时机! 楚景言拉着言洛,瞬身一拐,便拐到了另一条街道上。比起清冷的乡间小道,这条街显得热闹很多。 “言洛,想吃什么,随便挑啊!我请客!” 小摊小贩比邻而坐,各类物品摆列得十分整齐,香气萦绕,吆喝声不绝。 只要不是对所谓的“吉鬼大人”不利,村民们就能保持热情,听见楚景言的豪言壮语,恨不得将自己铺子上的东西全往言洛手中塞去。 “楚师兄......”言洛受宠若惊,显然不敢相信有人这么对他,连忙推拒道:“这是魔风草的买一送一活动吗?” 楚景言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呛在胸口。 “咳咳,言洛,你可能误会了,我这么对你,只是因为你值得。”楚景言信誓旦旦,自认为表情认真、日月可鉴。 “因为我是为你买周边、充过钱的粉丝!!”楚景言在心中嚎道。 不知言洛有没有听懂楚景言的话外之音,只见他短暂思考了一阵,随后说道:“楚师兄,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需要吃什么,我想摘点花回去。” 言洛一边说着,一边指着道路旁边一簇开得正好的野花。 细雪积压在那花上,花枝被压弯了不少,却能透过苍白的积雪,瞧见里面隐隐约约,透出一抹鲜红。 不愧是魔王言洛的脑回路,果真与众不同! 二人走近看去,楚景言惊道:“没想到这寒冬腊月,这花却开得正好。” “嗯。”言洛应道,他伸手轻轻摘了一朵,小心翼翼放在手心,又说:“我要送给司洵师兄,还有那日教我掌法的伏冥仙君。” 楚景言:“......” 楚景言看着整张脸都写满了真挚热切的言洛,心道:“不要啊,你可是魔王啊!你和衍冥可是一碰头就要打起来的对手啊!还有为什么不送一朵给我啊啊啊!!!” 他默了良久,许是终于妥协,叹道:“你送的,他们肯定喜欢。” 言洛不可置信地问:“真的?” 楚景言点头,将蹲在地上的言洛扶起:“当然。” 好不容易来了这闹市,楚景言决心再打探一番。 既化为了尸煞,那说明生前必定蒙受了冤屈。 楚景言拉着言洛,在这村中集市里转了一圈后,来到一处糖水铺子旁。 开这铺子的是两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姑娘,虽一身布衣,看上去却十分清秀可爱,楚景言找了处阳光正好的位置坐下后,亲切笑道:“麻烦姑娘来两碗莲子羹。” 楚景言长得清秀,五官既细腻又明朗,笑起来如风似月。两位姑娘与楚景言对上目光后,脸上微微一红,笑得腼腆。 但当她们看见楚景言身后的言洛时,都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脚步一滞,脸上红晕更甚。 言洛一头稍短的白发,配上一双利落的浅红色瞳眸,面如冠玉,眼眸清冷。 来了来了,言洛的主人公技能时间! 原着里,只要言洛一出场,就一定能引发一场腥风血雨,同时,也能收获一大批美人的青睐。 楚景言之所以带上言洛,除了要刷好感度以外,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太好打探消息了! 那两位姑娘将莲子羹往他们桌上放时,还时不时用眼光窥探着言洛。 楚景言趁机说道:“两位姑娘若是无事,不妨一起?” “好。”这一句话答得干净利落,不带丝毫犹豫。 四个人端坐四方,言洛看上去有些拘谨。 “你们琅沧仙门的修仙士,都长得这般好看的吗?”一位姑娘问道,目光还是直愣愣朝着言洛看去。 “怎么,其他仙门的不好看?”楚景言旁敲侧击,笑问道。 今日那烟火铺子老板的话令楚景言有些在意。 “有好看的,也有不好看的。”另一位姑娘答道,她笑了笑,目光也朝着言洛看去,又接着说道:“不似这次来的琅沧仙门,各个都好看,尤其......” “他们都去哪儿了?”言洛直接问道。 “听说,都打不过吉鬼大人,回自己仙门叫人去了。不过,来再多人也是没用,吉鬼大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这两位姑娘谈到吉鬼,脸上皆浮现了一抹崇拜的神色。 “吉鬼生前是谁,有无亲属?”言洛又问。 楚景言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言洛问得也太直接了! 在言洛目光的注视下,两位姑娘逐渐不自在,最后羞道:“罢了罢了,反正你们也打不过,告诉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楚景言又差一点喷了出来,这就是主人公的魅力吗?刚刚他楚景言还在想要怎么严谨措辞,看来带言洛出来,还真是带对了! “吉鬼大人生前名叫苏简,还有个哥哥叫苏潋。” “听我阿妈说,这兄弟俩从小没了爹娘,哥哥苏潋极其溺爱吉鬼大人。” “奈何吉鬼大人被山贼混混所杀,死后,为了保护哥哥苏潋和咱们整个挽花村,就化为吉鬼,专杀作恶之人!” 姑娘说得一脸认真,楚景言还欲再问,两位姑娘却住了口:“好了好了,再说多,可是要被罚了。” 楚景言和言洛二人各自思忖了一阵后,谢道:“多谢。” 两位姑娘羞赧地低头,轻声对着言洛道:“以后还请这位小哥多来。” 二人随后回到这挽花村中唯一的一处客栈。清凡考虑周到,早就在他们一行人到来之前便订好了房。 言洛轻易便将花送给了司洵,司洵笑着接了过去,放在鼻尖处闻了闻,便收进了怀里。 可轮到衍冥时,言洛却有些胆怯了。 楚景言本着蚊子腿也是肉的原则,毕竟好感度能刷一点是一点,于是慷慨说道:“看着,我给你打个样!” 说罢,楚景言带着言洛寻了过去,衍冥果真就在客栈中,最为僻静的一角。 廊中寂静,积雪未消。 衍冥就靠在廊下假寐,朝狂歌斜放倚靠在脚边,院中梅花的阴影好巧不巧印在他的脸上,既冷清又狂魅。 楚景言缓慢靠近,走至衍冥身旁,在他身上打量一圈,似乎是在思考究竟该把这朵花往哪儿放好。 衍冥始终闭着眼,楚景言认为他已熟睡,犹豫一番后,将花放在了衍冥的心口。 “看见了没!就这样!这样就算他收了!”楚景言笑着回头,生怕将衍冥吵醒,声音小得不能再小。 待他看清自己身后,廊中空空如也,根本空无一人时,脸上的笑越来越僵。 随着楚景言僵硬的表情,院中梅花上的积雪不合时宜的簌簌跌落下来。 言洛人呢!!! 明明方才还跟在自己身后的啊!!! 眼角的视线又忽然被一阵黑暗给遮盖,楚景言惊慌回头,衍冥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他惊讶之下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他突然欺身靠近,近到楚景言能闻到他身上的清莲香味。 衍冥动作之间,那朵花从心口滚到了地上。 “啊,仙君醒了?真是叨扰了,失礼失礼。”楚景言多说一个字,衍冥的表情就难看一分。 衍冥不经意朝地上的花看了一眼,那殷红色的花瓣错落,映在他眼中竟有些微微发烫。 他收回目光,又看向楚景言:“你是不是还没玩够?” 第13章 尸煞(一) 听到这个“玩”字,楚景言又回忆起与衍冥御剑时的一幕。他闭关十余日,是有几分想要玩闹的心思,可是,即便是再大胆,他也不敢故意在衍冥面前放肆。 “仙君误会了,我并无此意。”楚景言说道。 衍冥看向地上的花:“并无此意......那这是何意?” 楚景言顺着衍冥的视线一道看了过去,地上的红色野花被冷冽的风吹了吹,红色的花瓣似要滴出血来。 楚景言陷入一阵头脑风暴,要......将言洛供出来吗?就说是自己为了帮言洛才这样的? 楚景言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出卖魔王,是可以直接宣判死亡的程度。 “这朵花,和仙君你甚是,相配。” “我便摘来,赠与仙君。” “是真心相赠,不是玩闹。”楚景言这话一半真一半假。 这孤高殷红的花与衍冥相配是真。 真心相赠却是假。 楚景言留意到衍冥琥珀色的清冷眸子似乎微微颤了颤。 看得楚景言也跟着颤了颤。不会吧,不是吧,衍冥他长得也好看,又是仙门中的第一战力,战功赫赫,威风凛凛。 应该有很多姑娘喜欢他才对啊! 怎么瞧他这反应,竟像是第一次收到别人的花? “......轻浮。”不知过了多久,衍冥才挤出这两个字。 “仙君不就喜欢我轻浮嘛......哈哈哈。”楚景言尬笑两声。 衍冥:“......” “仙君,你快说两句什么,给我个台阶下,不然我就太尴尬了......哈哈哈哈。”楚景言用另一只手挠头,目光四处窜逃。 衍冥:“......” 二人尴尬地僵持在这廊中,冷风吹了又吹,握住楚景言的那只手冰冷异常,不似人的体温。 “师尊!符咒那些都准备好了!”司洵的声音渐渐靠近,似乎是要往这廊中走来。 “徒弟都要来了,仙君还不放手么?”楚景言看着近在咫尺的衍冥,问道。 衍冥这才缓缓将手放开。 楚景言看着自己被捏得微红的手腕,在心中说了一句:你才轻浮! 但炮灰如他,面上还是笑脸相迎。 手腕被放开不过须臾,司洵果然循着找来,言洛竟跟在司洵身后。 司洵将绘制好的符纸举了举,问道:“师尊,这些便够了吗?” “......嗯。”衍冥似乎心不在此,只淡淡回应了一句。 楚景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司洵他们退去的时候,他也急忙跟着一起。 这廊下七弯八绕,转过最后一道时,楚景言目光朝那道影子瞧去。 那道身影似乎正微微低着头,入定地看着地上的那朵野花。 直到楚景言一步向前踏去,那道影子才彻底消失在楚景言的视野。 身旁跟着言洛,楚景言忙不迭问道:“言师弟,不是说好去送花吗?你刚刚去哪儿了?” 言洛自然不知道方才因他不在,而发生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他回道:“司洵师兄告诉我说,伏冥仙君不喜收人谢礼,若是真心想感谢仙君,就将他教与我的那套拳法练好就成。” 不喜欢收人谢礼?难怪方才衍冥的反应那么大,竟是这个原因。 楚景言释然一笑。 几人一道回到堂中,才知清凡又出去探寻那“吉鬼”的踪影。 司洵将准备好的符纸拿出,分给众人。 楚景言一看有些傻眼,自己之前还寻思着要出去买呢,万万没想到司洵一个人身上就带了这么多。 凡是修仙之物,诸如法器、符咒一类,价格都高得离谱。 要知道修仙界内,不乏名门贵族,名门贵族们对这些东西需求颇多,所以常常供不应求,就算有,也价高难买。 楚景言再一次对司洵的财力感到叹服。 此时万事俱备,只待那“吉鬼”出现。 第一天,没有出现。 第二天,没有出现。 第三天,没有出现。 ...... 众人在等待之中,神经紧绷,不敢松懈。 第十五日晚,众人拢坐在客栈堂中,清凡出去探查那“吉鬼”下落,尚无回音。 店家最后看了一眼这些“固执迂腐”地修仙士后,摇了摇头,也转身回屋休息去了。 四周一片寂静,又过了一会儿,忽然传来了三声十分缓慢的敲门声。 “是清凡师兄回来了。”楚景言离门最近,起身准备开门。 这客栈的木门老而腐化,门槛卡在上面,需要借用巧力才能将其打开。 楚景言几番摆弄,却不得其法,这时又是一声敲门声响起,这一声敲门声比之前还要大很多。 清凡师兄,有这么着急吗?楚景言有些疑惑。 然而他手上动作不减,又试了几下,木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他还没有将门完全打开,便闻到了从门缝中传来的一阵浓而烈的尸气。 楚景言惊诧之下看了过去,那吉鬼就扒着门缝,疯了似的,想要将脑袋挤进来。 楚景言一时不察,惊讶之下手没抓稳,那吉鬼的半个身子都已经挤了进来。 他与“吉鬼”差不多高,所以两人来了个惊喜面对面,楚景言望着“吉鬼”深陷的眼窝,里面幽深晦暗,空无一物。 “吉鬼”的部分皮肤已经发黑干裂,就这般贴在骨头上,臭味刺鼻难掩。 “吉鬼”似乎正用空洞的眼窝注视着楚景言,嘴巴一张一合吐出一口尸气来,那尸气几乎是迎面而来,楚景言不敌,差点就要吐了出来。 危机之下,他只反应了一秒,便将手上握住的门槛往“吉鬼”身上抡了出去。 在门槛快要碰到吉鬼的一刹那,吉鬼慢悠悠举起了手。 “师弟当心!”清凡就跟在吉鬼身后,用灵力探查到吉鬼出现在村中后,他便立刻赶了回来,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 他手凝成诀,凭空一划,一道灵力汇聚而成的剑气便挥了出去,赶在吉鬼动手之前,以剑气为隔,将楚景言和吉鬼分了开来。 方才还行动缓慢的吉鬼,突然变得灵活起来,它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的剑气,身子“咔嚓”一声,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倒了下去。 第14章 尸煞(二) “此地诡异,大家当心。”清凡在一行人中最为年长,且与这吉鬼交过手,知道它的厉害,是以提醒道。 不用清凡警醒,楚景言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这漫天如雪花般的纸钱洋洋洒洒飘扬起来,遮挡了众人的视线,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四周。 楚景言亦不例外,他只能透过纸钱与纸钱之间的细碎的间隙观察,视线受阻,他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 众人正防备着,楚景言忽然发觉自己脚下的泥土似乎松软了许多,他向下看去,一只白骨森森、皮肉粘连的手突然破土而出。 “小心!在地下!”楚景言一步跳开,心慌不已,要是自己再晚上那么一步,似乎就要被那只手抓住了。 那只手抓了个空,又重新钻回土里。 司洵和清凡听见后,一刻不停,往佩剑上注入灵力,那佩剑直径朝下,破开厚厚的土层,往里刺去。 “抓到了!”司洵一喜,急忙催动着朝阳,朝阳钻土而出,剑尖上的确勾住了什么东西。 这飞舞的纸钱十分碍眼,楚景言看不甚清,但还是移动着脚步赶了过去。 大家都随着司洵的这一声聚拢,待看清剑上勾着的只是一件衣服后,司洵目光一黯,有些灰心:“原来不是......” 正是这一瞬间的掉以轻心,楚景言听见身旁的言洛“啊”了一声,随后,言洛竟然身子矮了下去,半截身体都进了土里。 “言洛!”楚景言喊道,他伸手抓去,却只抓到一把松软的黢黑泥土。 言洛被那吉鬼拖着,快速向后退去。 司洵和清凡二人即刻反应过来,招来佩剑追了上去。二人一左一右,围在言洛身边。 “言洛,抓住我!”司洵站在朝阳剑上,少年意气显露无疑,他向言洛的方向伸出手去。 “言师弟!快!”清凡也向言洛伸出了手,面色担忧。 言洛被吉鬼抓住了脚踝,拖进土里快速移动着,时不时就会碰上土里尖锐的细石,尖石划破肌肤,言洛却一声不吭,甚至连表情也未曾改变。 却在看清向自己伸来的这两只手时,眸中清明了一分。他缓缓伸出双手,司洵与清凡毫不犹豫地抓住了他。 两人一同使力,将清瘦的言洛从土里拽出。 楚景言不甘心地跟在后面,心道:不会吧,这好感度,不会又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刷到吧! 但当楚景言看清言洛满身的伤痕后,他忽然倒吸了一口气,刷好感度这件事也被他抛之脑外。 言洛被吉鬼拖了一路,身上血迹斑斑,竟无一处完好! “言洛......你。”楚景言将‘没事吧’三个字吞了回去,他嘲笑自己没话找话,这么骇人的伤口,怎么可能会没事呢。 “没事,还好,不疼。”言洛却仿佛预料到了楚景言要说什么,说这话时连语气都不曾颤抖一下。 清凡叹了一口气后,将灵力不断注入言洛体内,助他恢复。 楚景言警戒四周,忽然觉得鼻尖一凉,他伸手抚摸上去,一阵湿润,随着这温润的触感,一阵浓烈的血腥味袭了过来。 他看向自己的指尖,竟是一滴鲜红的血。 随即,这血像雨点一般,密密麻麻砸落下来。 “这是......血?”楚景言正感疑惑,却忽然瞧见清凡,司洵以及言洛这三人都痛苦蹲坐下来。 “又是这招......大家小心,此招,损人灵力。”清凡被这血雨一淋,原本散布在周身的灵力突然蒸发,灵力竟化作水汽,氤氲着消散。 在场的人中,似乎就只有楚景言一个人还完好无损。 楚景言苦笑一声,他差点就要忘了,这原身,基本没有什么灵力! 吉鬼察觉到众人痛苦倒下,准备收网,他缓缓从泥土中钻出,皮肉在土中摩擦,又掉了一层,露出猩红色的血肉来。 漫天飞舞的纸钱在这一刻停滞,吉鬼就这般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楚景言的视线里,他苦笑一声。 吉鬼也没料到有人会完好无损,脑袋一歪,用漆黑空洞的瞳孔朝着楚景言看来。 要是放在他穿越前,眼前这画面是足以被打码的。 不过须臾,楚景言已经将他能用的招式想了个遍,最后还是无奈摇头。 除了......他朝着自己的心口处看去。 要用吗?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这双修印,就算衍冥赶到了怕也是会先一剑杀了自己吧。 楚景言还在犹豫,吉鬼却已经手脚并用爬着跑到了他的跟前。 “楚师兄!小心!”司洵双眸瞪大,惊恐地向楚景言的方向看来。 吉鬼没了舌头,上下颌兴奋地震动,发出一阵细碎的声响,它将手臂高高悬空举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拍打下来。 “楚师弟!快走!”清凡几欲提剑站起,却在血水侵蚀下灵力渐微,四肢酸软无力。 楚景言还坦然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吉鬼挥动着那早已白骨森森的手掌,拍打下来,楚景言闭上了眼,感到眼前刮过一阵凌厉的掌风,但疼痛感却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片刻之后,他睁开了眼,眼中逐渐明朗。 果然,他赌对了! 这吉鬼,果然和传闻一样,不伤不恶之人。 方才它虽然拖走了言洛,害言洛受了伤。但仔细一想,言洛身上的伤,皆是被埋在土里的尖锐细石所割破,吉鬼似乎并没有做出什么直接伤害言洛的行为。 他睁开眼,吉鬼离他不过两寸的距离,似乎正在好奇地盯着他,他强忍住迎面而来的尸臭,说道:“趁现在!” 清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勉强从怀中取出符咒,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入符咒内,最后念了声“去”,那符咒在空中颠倒飞舞几圈后,便往那吉鬼背后袭去。 其他几人,包括楚景言,纷纷从怀中取出司洵赠与的符咒,稍微念咒。 四张符纸,从四个方向朝吉鬼聚拢。楚景言离它最近,他的那一掌更是直接拍在了吉鬼的面门上。 “收!”四人念道。 符咒开始发挥作用,吉鬼身形一顿,布下的血雨淅淅沥沥,逐渐消失。它痛苦地瘫倒在地,从嘴中不断吐出浓黑的尸气。 “太好了,解决了!楚师兄用了什么招?好厉害!”司洵站起了身,有些兴奋。 楚景言长舒了一口气,这时双腿才恢复了一些力气,方才别看他一副统领大局的模样。但实际上他双腿都快发麻了。 他什么招也没用,只是赌了一下。 要是赌错了呢......楚景言赶紧掐灭了这个念头,想也不敢想。 吉鬼痛苦地瘫倒在地,胡乱翻滚似乎是想将身上的符咒剥离开来,但符咒被四人施了咒术,轻易甩不掉。 “接下来......”清凡执剑,在剑尖上贴上了一枚符纸,缓步走到吉鬼跟前,举剑准备刺入。 清凡的剑还未接近吉鬼,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不知又从何处吹来一阵诡异的阴风。 敲锣打鼓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清凡只被耽搁了一刹,那吉鬼忽然暴走,冲着清凡吐出一口尸气。 清凡退身防备,吉鬼翻身而起,似乎是强忍住符咒带来的束缚,怒嚎一声后,又手脚并用快速逃开。一眨眼的功夫,便不知消失在了何处。 “你们这些修仙士!对吉鬼大人做了什么?还不快快住手!” 第15章 尸煞(三) 四周有人不断包围过来,将楚景言他们困在了中央。 楚景言一眼认出,眼前这些人貌似和那日茶间小铺里围着他们敲敲打打的人是一伙。 “你们!”司洵稚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愠怒,明明还差一步就要成功了,却在快要临门一脚的时候被打断。 “若是还想着对吉鬼大人不利,那挽花村就不欢迎你们!”人群中领头的人说道,这话一说完,周围的其他村民纷纷拿起锄头、铁锹一类的武器对准了他们。 “把他们打出去!”群情激愤,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挑唆之下,真有一些人拿起铁锹对着他们挥舞了起来。 楚景言一行吃力防备,奈何对手都是一些手无寸铁的百姓。顶着仙门的名号,他们发作不得。 村民们见此,更加肆无忌惮,挥舞着手中器具叫嚣起来。 “这该......如何是好?”清凡小声说了一句。 这一句不知被谁听了去,讽道:“不知如何是好?滚呐!” 这话一说完,天空中一声惊雷忽然炸响,这雷声就炸在耳边,众人皆是一惊,接着有人疑道:“这是冬天,怎么会有雷?” 所有人齐刷刷抬头向天上看去,楚景言也随着众人的目光一道。 在看清楚那道身影后,他心道:你原来一直都在啊!!! 天上那道影子一出现,楚景言明显感觉他周围的其他三人都似乎松了口气。 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又是楚景言十分熟悉的一阵灵爆出现,村民们被震退开了好几步,更有人在受了这阵灵爆之后,连手中的器具都拿不稳,一不小心掉落在地上。 “......伤人!仙门伤人!琅沧仙门打人了!!”有人惊慌喊道。 那道身影缓缓落下,将楚景言他们护在身后。 楚景言还在回味着方才的那一道灵爆,可以看出衍冥是收了力的。 楚景言的评价是,比上一次对他施的那道灵爆轻多了! “企图伤我门中弟子,我如何打不得?”衍冥语气冰冷,反问道。 领头人不知眼前人来路,仗着自己是手无寸铁的弱势一方,仗着琅沧仙门博爱苍生的名号,叫嚣道:“来啊,来打我啊,我不信你敢!” 他一步上前,在衍冥面前拍了拍胸脯,又向着身后的一众人投去一眼,仿佛在说:没事,有我在呢!看他们琅沧仙门的还敢掀起什么风浪! 楚景言朝着衍冥投去一眼,衍冥面色不改。但楚景言早有经验,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说明衍冥动了真格。 楚景言看着大跨一步向前的村民,心里道:他敢!他真的敢!他巨敢!你别试了! 衍冥将朝狂歌收起,指尖汇集出一滴如同雨滴大小的蓝色灵力,语气平静:“如你所愿。” “仙君......”清凡与言洛试图阻止,却被司洵拦下,司洵给了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 在众人见证下,这小小的“雨滴”缓慢升空。 那领头的村民似乎眼神不好,皱眉眯着眼将眼前的这“雨滴”盯了好一阵,眼看着这“雨滴”来到自己额头的位置。 随后,那“雨滴”快速一转,领头人还没看清楚,就感到额头受力。在众目睽睽之下,那领头的村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了出去。 直到撞到一处柔软的土堆后,才停了下来。 楚景言见那领头村民身上虽没受什么伤,表情却惊恐异常,不惊恐才有怪了,楚景言亲眼看见这村民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 他扶着松软的土堆,指着衍冥,嘴里断断续续:“你......你竟真的敢......” 衍冥的目光只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后看向了其余众人: “下一个,要挨打的是谁?” 方才还吵闹的一众挽花村村民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面面相觑,却不敢再有所行动。 “明明其他修仙门派没人敢这样......”有人混在人群里,小声说道。 楚景言一边朝着衍冥使眼色,一边一步上前,和衍冥并排站着,语气甚至有些骄傲:“我们琅沧仙门的伏冥仙君,就是不一样!” 毕竟,他楚景言可是领略过的!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衍冥并不想耗费心神,再跟楚景言纠缠,只回了他一个平淡的眼神。 楚景言见那些村民还未退去,干脆一只手挽住衍冥的胳膊,拉着他上前一步,喊道:“来来来,伏冥仙君今日,打一赠十!” “你要不要来试试啊?”楚景言另一只手向前抓去。 方才混在人群里说话的那人快速往人群更里面退去,一面退着,一面摇头,口中快速嚷嚷道:“不不不......” 村中人与楚景言他们僵持了一会儿,终究是没人再敢上前一步。 第16章 尸煞(四) “你弟弟?”楚景言惊奇问道。 看来这人,便是那日糖水铺子两位姑娘提起的,吉鬼苏简的哥哥——苏潋了。 “......嗯。”苏潋抬头望向众人,眸中似乎泛起了水光:“那尸煞——也就是村中人所说的吉鬼,是我亲弟弟苏简!” 清凡见苏潋还跪着,上前一步将他扶起,轻声说道:“这倒是闻所未闻。” 司洵也有些迷惑,拱手请示道:“师尊......” 衍冥深深地将苏潋看了一眼,又将目光移走,说道:“我不插手,你们自行决断。” 说罢,衍冥径直穿过人群,所有人都自觉地为衍冥让出一条道来。 衍冥走过这肃杀凄清的坟场,直至走到一棵大树旁,才停下来,身子倚靠在这大树上假寐。 楚景言视线追随了衍冥一阵,后又看向苏潋,问道:“详细说说?” 苏潋停顿了很久,眼神低沉又黯淡,好似在极力控制着情绪。最后,他抬眼望向楚景言,语调缓慢,讲述了起来。 苏潋与“吉鬼”苏简是一胎双生的亲兄弟。 兄弟俩,父亲早亡,母亲改嫁后将年幼的兄弟二人抛弃。 苏潋自小聪颖好学,是这村中远近闻名的“大才子”。 而他弟弟苏简却不学无术,整日无所事事,从小的时候偷鸡摸狗,到长大之后的打家劫舍,无恶不作。 苏潋高中秀才,去外地赴任,本以为自己终于能摆脱这个混账弟弟。却不料苏简犯了事,有了这一笔污迹,朝廷也不愿用他。 只上任两个月便被免官,他无处可去,不得已又回到了挽花村,在临近的镇子上找了个教书先生的差事。 镇子与挽花村之间,虽相隔不远,但乡村小道泥泞崎岖,十分难走,是以苏潋一个月才归家一次。 一年前,苏潋按照惯例归家,却发现弟弟苏简消失了。 按理说,苏简成日在外鬼混,就算是一两日不归家,也没有什么好值得奇怪的。 所以苏潋按了两天,没有去找,也托人向镇上学舍告了假,准备等苏简回家,与他好好相谈一番。 没想到村中人却在几天后,上山打猎时,发现了苏简的尸体。 他们跑来告诉苏潋,苏潋去看时,那具尸体十分骇人,身上的血几乎快要流尽,腹部不知被人捅了多少刀。 远处视线模糊的地方,楚景言似乎看见衍冥轻轻理了理衣袍。 楚景言见苏潋停下了,也不打扰,过了须臾,苏潋整理好情绪,又继续道:“见我弟弟苏简死了,我、我说句实话,当时我是有点开心的。” “开心的是,我终于摆脱了这个拖油瓶。这么些年,他就像是趴在我身上吸血的虫蝇,他问我要钱,我若不给他,他就会辱骂我,甚至打我。” “后来我借了些银钱,将苏简草草埋葬。还以为,这事告一段落了,没想到的是,他、苏简他,竟然又回来了!” “苏简去世,你为什么不去报官?”言洛突然打断道。 没想到苏潋却自嘲一般地轻笑一声,回道:“我弟弟苏简死了几天才被发现,且夏季天热多雨,证据早就被洗刷得一干二净。” 而后,苏潋又笃定道:“不过,我猜想,一定是他和他成日鬼混着的那帮人起了争执,所以那帮人杀了他。” “何以见得?”司洵顺着问下去。 “一定是如此啊!不然,为何我弟弟苏简,一化作尸煞,最先找上的,便是那一帮人?” “杀完那帮人之后,我以为苏简他,得以报仇雪恨,也该安歇了。却没想到,他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牵连无辜,连山贼草寇也杀。”苏潋说到此处,面有愧色。 “什么叫无辜?山贼草寇怎么会无辜呢?苏潋,我看你是读书读迂腐了吧!”一位妇人站出来怒指苏潋,吼道。 “山贼草寇有罪,自该官府去治!”苏潋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争执间他也顾不得虚无的礼节,又不客气地说道:“再说,你们将我弟弟当作什么‘吉鬼’。呵,可他在世时,你们可是对他避之不及、谈即变色啊!” “你们倒想得好,阻拦修仙士,让苏简肆意杀人。我问问你们,若是苏简造的杀孽太深,谁帮他还?你们愿意帮他还吗?到头来苏简一人为祸,累及我的子孙,你们会管吗?”苏潋气得将长袖甩了甩,胸膛起伏十分剧烈。 “苏潋你!”妇人上前一步,来到苏潋跟前,怒目圆瞪。 “好了好了,大家冷静,都是乡邻,勿要起了争执。”司洵挡在二人身前,将两人隔开一段距离。 “夜已深,大家勿要再围在此处,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清凡也上前来主持大局。 村民们忌惮那靠在树旁,明明什么也没干却魄力不减的衍冥,连带着也忌惮起了眼前的这一群修仙士。 “哼。”他们闷哼一声,表情不满地捡起因方才那一阵灵爆而掉落的器具。 “总之,我们还是不会就这样让你们伤害吉鬼大人!”其中一人不甘心,在准备转身归去的时候又补充道。 苏潋轻笑一声,仿佛在笑这群村民油盐不进。 “关于挽花村受山贼滋扰一事......”清凡思考须臾后说道:“还请诸位放心,我会上报琅沧仙门,届时......” “呵,你们以为我们会信?来了不止一波修仙士了,也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说过。可结果呢?仙门的人呢?”村民又将清凡的话给堵了回来。 清凡苦笑一阵。 楚景言上前拍了拍清凡的肩,笑着对他小声说了一句:“任重道远。” 清凡点了点头,不能再认同。 “算了算了,跟这些修仙士这么多废话干什么?他们干他们的,我们管我们的就是。”领头人说这话时,故意低声,以防被远处的衍冥听见。 村民们认同不已,簇拥着领头人慢慢离去,嘴里咿呜不清。 楚景言估摸着他们应该是说的当地方言,他们一句都听不懂,只能从那些村民们怒到皱在一起的五官上判断出:是在骂他们! 当他们从衍冥身边经过时,大家都煞有默契地,突然鸦雀无声。 待完全经过衍冥后,又是一阵人群的低语声。 楚景言看在眼里,心里却一阵发笑:你们能不能有骨气一点啊!怎么还看人下菜碟! 但他突然又转念一想,这些村民敢从衍冥面前经过,似乎就已经很勇敢了! 待那些村民的身影消失不见后,司洵看了看身后的言洛,有些担忧他的伤势,转而对苏潋说道: “苏潋兄,你也先回吧。” “什么?诸位仙君,难道不趁热打铁吗?”苏潋不但不走,反而坚定地一步上前,靠近了司洵。 楚景言感到这说法新奇,又重复了一遍:“趁热打铁?” 苏潋低头‘嗯’了一声,随后又道:“我知道苏简此刻在何处。” 第17章 兄弟(一) 众人不解,苏潋见此又解释道:“我是他兄长,他生前最爱去鬼混的地方,我还能不知道吗?” 苏潋转而将目光看向众人,当他看见言洛时,恍然大悟,作了一揖:“抱歉,是苏某唐突了,不知这位小仙君受了伤。” 苏潋为难,似乎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忍不住开口:“只是,我舍弟苏简之事一日不除,便始终多一分隐患,我也多一日不得安宁......” 言洛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口,平静地道:“我没事,你说得对,尸煞要尽快除掉。” 楚景言审视地看向言洛:“言洛师弟,不要勉强。” 言洛在楚景言的谜之审视下表情未变:“我没有勉强,是真的。” 楚景言见言洛身上皮肤几乎全被细石割破,和清凡对视一眼,两人皆有些担忧。 言洛见眼前这两人不信,又转身找上司洵,和司洵四目相对,表情严肃又真诚:“司洵,我没事的。” 司洵和他对视须臾,突然霁月清风般地一笑,伸手往言洛肩上一拍:“没事就没事,表情那么吓人做甚?” 司洵的目光又越过言洛,朝楚景言和清凡看了过来:“两位师兄,言洛他不会撒谎,他说没事,那就是没事,你们相信他。” 楚景言见言洛肩膀一松,刹那间微微一笑。 言洛的长相本就属于清秀鲜嫩那一类,红眸皓齿,笑起来格外透亮迷人。 他的笑好像有一种感染力,令人心神一荡,楚景言亦满眼慈爱地看向他。 等等,笑?楚景言刚要冒出的微笑忽然凝固在嘴角,他后知后觉,突然觉得有些瘆人。 《仙魔狂途》整整五千多章的故事里面,言洛什么时候笑过?! 楚景言在短短一瞬回忆了一下,有个可怕的念头忽然浮上心头:貌似没有吧! 言洛似乎心情颇好,在楚景言的注视下,上前拉了拉苏潋:“带路。” 司洵立刻拿着朝阳剑的剑柄敲了敲言洛的头:“要说麻烦请带路!” “麻烦请带路。”言洛吃痛,却兴致未减,他似乎很听司洵的话,立刻改正了过来。 “哈哈......”苏潋干笑了两声,随后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诸位仙君,请随我来,就在溪山的一处山洞内,苏简,就在里面!” “你怎么知道?”楚景言随口一问。 “唉,诸位仙君有所不知,苏简从小就喜欢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在那洞中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白天打劫过路之人,晚上就喝得烂醉如泥。如今化作尸煞,也依旧死性不改,时常流连在生前最爱待的地方。”苏潋恨铁不成钢,皱眉叹道。 “其实,在诸位之前也有不少修仙士来过,不过都是些叫不出名字的小门小派。” “我也为他们带过路,每次苏简都在中间的山洞里边,可惜那些修仙士也打不过,只说后面再叫人来,但是那些修仙士走了就再也没来了......” “许是早就将这小小的挽花村忘得一干二净......”苏潋话语中是满满的沧桑与无奈,他似乎还摇了摇头,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失落。 苏潋叹息着将众人往溪山的方向带领。 穿过坟场,走至衍冥身边时,苏潋对他礼貌一揖,问道:“这位仙君,也要一起?” 衍冥今夜似乎格外不爽,眸中寒气瘆人:“你说呢?” “呃......”苏潋觉得衍冥不好相与,求助似地回头望向众人。 楚景言是个“爱帮忙”的,他快步上前,趁衍冥不注意,手指轻轻勾了勾朝狂歌的剑柄,得逞后轻轻一笑,语气轻佻:“仙君啊,没你可怎么行?” 他目光逡巡着在朝众人看了一圈,而后又指了指自己道:“至少我不行。” 楚景言这话说得无比真挚,他是真心实意,觉得自己不行,原身这副身体,还真是半点仙缘都没有。 衍冥一只手提剑,缓步跟了上去:“既知不行,就该苦心修炼。” 楚景言摇了摇头,说道:“这副身体修炼了六年,丹田仍旧几乎空洞。” 说到此处,楚景言一边往溪山的方向走着,又一边回过头来看向衍冥:“不如仙君,你来教我?” 衍冥嘲笑楚景言异想天开,他轻哼一声说道:“想得倒好,非我亲传,为何要教?” 楚景言听了这话,立马来劲,欺身上前,故意说道:“仙君怎地如此见外?咱们俩是什么关系?教教还不行吗?” 他说这话时,还故意朝衍冥身后张望了一阵,见其他人离衍冥有一段距离,应该听不太到,但他还是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 “楚景言!”衍冥几乎是一声暴喝,额头上的青筋凸起。 楚景言见衍冥怒极的模样,生怕被衍冥抓到,跑得飞快,一边跑,还一边哈哈大笑。 直到一时不察,跑的时候被脚边的坟堆绊倒,这才乐极生悲。 衍冥身后一众人皆被那一声惊涛怒吼给吓了一跳。 “这仙君,怎么好像比方才还气了。”苏潋又从怀中掏出了手帕,擦了擦明明是冬日里,却还冒出的细汗。 “也不知道楚师兄对师尊说了什么。”司洵也奇道。 自己的师尊,一怒之下,多半不留活口,他从未见过自己师尊这副怒极又隐忍不发的样子。 “仙君他,其实是开心的。”言洛突然冷不丁评价道。 “言洛师弟,你是不是对‘开心’二字,有所误解?”清凡勉强挤出一丝笑。 言洛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很认真的思考,但还是给出了一样的答案:“是吗?可我就是觉得,仙君是开心的。” 苏潋来了兴致,一边带领众人往溪山的方向走着,一边评价道:“小仙君怎么连开心和生气都分不清楚。” 司洵见言洛似乎陷入了自我怀疑,上前宽慰道:“这种事,本就没有定论。开心与否,只有我师尊自己才知道。” 苏潋见此,自知没趣,闭口不言了。 众人在苏潋带领下,由溪山山脚而上,走了一个时辰,才走到苏潋先前说的那处山洞。 溪山经“吉鬼”一事,原先盘踞在此山贼大都逃窜出离,溪山几近一年,没有人烟,显得格外荒芜。 苏潋将众人带到洞口,这洞口虽大,但一往里看去,又黑又深,仅凭肉眼,几乎看不到底。 “就是这儿了。”苏潋指着这洞口,又说道:“我弟弟苏简生前,最爱与一群纨绔子弟,在这山洞里玩闹厮混。” “这光秃秃的一个山洞,能怎么玩闹?”楚景言朝着这山洞里面看了一眼,靠近山洞口说话的时候,似乎还能听见回声。 “只是现在荒芜了,一年前这里可不是这样。他们来这儿,要么就饮酒烂醉,要么,就打劫过路之人,带上吃食,在这儿待上个三天几夜,不成问题。”苏潋解释道。 “诸位,这洞里岔路颇多,请随我来。”苏潋说完,一步跨了进去,身体整个没在黑暗中。 “里面危险,苏兄不要走得太快。”清凡不肯让苏潋走在前面,上前一步,跟了上去。 第18章 兄弟(二) 山洞中漆黑一片,楚景言一行进入后,不得不点燃灵力来将周围照亮。 还好这术法不难,楚景言也能做到。淡蓝色的火光让整个山洞的景象显得诡谲异常,楚景言借由这灵力生成的火光,才终于将眼前的这山洞给看清楚。 这山洞刚进来的地方略窄且岩石崎岖坚硬,可越往里走,便能发现里面别有一番洞天,道路逐渐平整起来,周遭的岩壁逐渐趋于光滑,甚至有的地方还雕刻了纹路,竟是人工开凿。 还正如苏潋所说,这里面的确道多且杂,岔路繁多。 苏潋走在最前头,众人担心不允,几番推让过后,苏潋才道:“诸位且放心吧,这尸煞精得很,这岔路窄,你们人又多,它是不会出来的。等走过这条道,我就不敢再往前了。” 楚景言丹田里的灵力忽大忽小,手中的火光也忽明忽暗,幽蓝色的光扑朔地照映在苏潋脸上,看不分明他的表情。 楚景言正欲开口,苏潋突然快速朝前走了两步,魔怔似的激动道:“到了到了!苏简,就在中间这个山洞里!” 众人随着苏潋一道走近,这条道的尽头连接着几个洞口,苏潋这时退到了众人身后,正指着中间的那处洞口。 “进去看看吧。”清凡在众人之中年纪最长,他一个人走在最前面,尽量将身后的师弟们护在身下。 “那我就送诸位到这里,我不懂仙法,进去了也是无用,我就在此处,等着诸位仙君。”苏潋停了下来,站在洞口一旁。 苏潋只是个平头百姓。一无自保之力,二不懂如何驱除尸煞,进去了,的确无用。 衍冥跟在最后,听见这句话时,目光平淡地看了苏潋一眼。 “那苏兄小心,这是琅沧仙门特制符咒,危急时能保人平安。”司洵热心,从怀中取出一些符咒来,交予苏潋。 苏潋感激不尽,双手接过,对众人作了一揖:“苏某在此,谢过诸位,大恩大德,苏某此生不忘!” “职责所在,苏兄不必太过挂怀。”清凡也回了一揖。 “对了,诸位仙君,是哪个仙门来着?”苏潋突然问道。 楚景言一行已经已经向前走了几步,听见苏潋这话,又暂时停了下来。 “琅沧仙门。”司洵答道,说到‘琅沧仙门’这四个字,他目光炯炯,光彩熠熠。 “哎呀!这不是,大仙门嘛!”苏潋将大腿一拍,语气惊喜,声音大了许多。 随后似乎是意识到自己举止粗鄙,他又立刻正色道:“啊,抱歉抱歉,一想到苏简之事即将解决,我这心啊!” 黑暗中的苏潋影子一动,似乎正举着袖口,擦拭眼泪:“这下我放心了!” 清凡一笑,柔声安慰道:“我们自当尽力而为。” “那诸位快去吧!我在此处,敬候佳音。愿诸位,一帆风顺,万事小心。”苏潋郑重道。 楚景言听见苏潋说到‘小心’二字时,声音似乎低沉了下去,又见苏潋似乎在洞口来回踱步,口中不断念着:“琅沧仙门,琅沧仙门......太好了!” 楚景言失笑,小声念了句:“有这么开心吗?” 但转念一想,苏潋年纪轻轻,不过三十出头,两鬓之间却已经有了几丝白发。 他聪颖好学,本该有大好前途,却摆脱不了恶棍弟弟苏简,光阴蹉跎,大好前程化为乌有,也是一桩遗憾事。 众人言语安慰几番,别过苏潋后,朝着苏潋所指的那个山洞中走去。 和入口处那幽暗细小的小道相比,里面显得空旷宽敞,众人灵力所生成的小火光探照范围有限,清凡见此,合掌相碰,从掌间爆发出灵力的火光,四周顿时被照亮。 “师弟们,速战速决,这光,撑不了多久。”清凡耗费了灵力,此刻说起话来微微喘息。 楚景言轻轻‘嗯’了一声,虽说是要速战速决,从清凡用灵力将这周围照亮的那一刻起,他便做好与尸煞一战的准备了。 可他四周看了一番,这山洞里,一眼望去,地势平缓,哪儿有半分尸煞的影子? “没有,找不到。”言洛看了一圈后,也说道。 “这是,出什么岔漏了吗?”司洵疑惑着。 楚景言对于性命攸关的事都格外在意,因此五官时刻警醒。他听见自己头顶上方传来几声轻微的响动,举头向上望去。 这一望,他眼睛突然觉得刺痛无比,他赶紧伸手揉了揉,同时嘴里疑惑道:“......沙子?” 眼睛里的疼痛还未舒缓,他们脚下的土地突然剧烈震动了起来。 “师弟们当心!”只听得清凡喊了一句,只是他的这喊声也被剧烈的山石滚落声给淹没。 楚景言的眼睛还睁不开,又遭遇脚下山崩地裂般的颠簸,早就晕晕乎乎,迷失了方向。 这山洞之中空旷无垠,他闭着眼睛,脚步踉跄,撞上了一个坚硬之物。他想也没想,便赶紧抱住。 这是什么东西?稳,简直太稳了! 楚景言扶着这东西,因地面震动东倒西歪的力被化解不少。 他如获至宝,庆幸地抱着那东西,又弯下腰来,尽量让自己保持平衡,另一只手赶紧又揉了揉眼睛。 脚下的地裂山崩,摇得人胃里翻江倒海,楚景言眼部的疼痛稍微舒缓后,他才发觉他抱着的那物,竟然传来了温度,仔细一摸,丝绸质地温滑细腻。 他下意识看了过去,由于楚景言下盘不稳,还弯着腰,所以只能抬眼向上看去,与他对视的,是一双琥珀色带有肃杀之气的眸子。 衍冥在这地崩山倒面前面不改色,身子稳如磐石,一动也不动,楚景言撞上的那“坚硬”之物正巧就是衍冥。 “仙君见谅,小小抱一下,仙君应该不介意吧?”楚景言跟衍冥离得近,此刻他真心夸赞道,毕竟在这剧烈摇晃之下,楚景言看见其他人都站立不稳,东倒西歪。 衍冥听后眼角抽动了几下,怒目切齿的神情告诉楚景言他介意:“还不放开?!” 楚景言自觉没趣,叹气一声:“放放放!” 没想到刚一撒手,晕眩感立马袭来,楚景言又抱了上去,解释道:“仙君!不是我不放!是根本放不得啊!” 衍冥皱眉闭眼,额头上青筋微跳,一口气分了好几次才出完,语调愈加清透冷冽:“......你可以蹲着,再不济就趴着。” 楚景言只回了句:“......绝情,太绝情!” 这摇晃还没停止,楚景言又听见自己头顶上方传来一阵阴邪嬉笑之声:“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些修仙门派,还真是,一个比一个蠢!” “还什么琅沧仙门,哈哈哈哈哈,笑死个人,我看啊,比之前那些小门小派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声音听上去熟悉无比,只是,说话间却变了一个腔调。 楚景言强忍住脚下的晃动,抬头向上看去,说话的人居然是苏潋! 第19章 山洞(一) 苏潋此刻站在这山洞崖壁上的一处洞口,那洞口高高在上,他向下俯瞰,将楚景言一行的境遇一览无余。 苏潋喜形于色,面带挑衅,毫不掩饰。 “苏潋?!”楚景言又惊又疑,在他印象里,苏潋还是那个对他们说着‘一帆风顺,万事小心’的翩翩才子形象。 而此刻在他们眼前的这个苏潋却好似整个人变了一副模样,他俯视着狼狈的楚景言一行,嘲讽讥笑:“是我,没想到吧?” “唉,仙门的人,真是好骗啊!只需要说一句‘尸煞就在里面’,就个个都愿意去死。” 苏潋站得高,离他们远,声音却中气十足,回荡在这山谷之中,十分有穿透力。 震动之下,不断有细石滚落,众人开始狼狈退避,唯有衍冥站立不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洞我给它取名为有去无回洞,还没见着有谁能从里面出来。”见此情景的苏潋更是笑得毫不掩饰。 这话不假,因为就连楚景言也感受到了,从这一阵地洞山摇开始,不知为何灵力的调取就十分困难,灵力游走于身体脉络间时堵塞难行,要费好大的力,才能勉强将一丝灵力调集出来。 他看向远处的司洵和清凡,两人几次想御剑升空,佩剑却毫无生气地倒在一旁,根本不听召唤。 此刻洞中众人在他眼里就是玩弄于掌心的傀儡,见楚景言防备得尤为吃力,他笑得更加猖狂:“哈哈哈哈哈哈,啊哟——” 苏潋忽然捂着头,痛苦地扶着山壁蹲坐下去。 一颗碎石不知怎地,机缘巧合之下正好砸中了在安全洞口下观看,幸灾乐祸的苏潋,和之前被坟堆绊倒的楚景言并无二致,均属于乐极生悲。 “哈哈哈哈哈哈哈!”楚景言对此深有感悟,冒着被石头砸中的风险,撤下防备,指着苏潋,笑得比苏潋还要大声。 衍冥听着这笑,清冷地将楚景言看了一眼,楚景言立马将脸上表情收敛,同时又不甘心地问道:“难道仙君不觉得这很好笑吗?” 衍冥冷笑一声:“当心下一个是你。” 楚景言存心要逗衍冥,表情又暧昧了起来:“怎么会是我?仙君怎么舍得?” 衍冥对楚景言的轻浮行为似乎已经见惯不怪,他只回道:“我早晚有一天,要拔了你的舌头。” 衍冥的神情让楚景言不知这话真假各有几分,他赶紧乖乖闭嘴。 苏潋凡胎肉体,被那细石砸破了脑袋,他一手捂着脑袋,身子靠着山壁站了起来,听见楚景言放肆地狂笑,不禁怒从中来:“你——!” 他眼波一转,报复似的从怀中万般厌弃地将方才清凡给的符咒取出,看了一眼后向下抛撒:“还什么符咒,听说这东西珍贵,千金难求。就送给你们当黄泉路上的买路钱吧!” 楚景言担忧地看向司洵,司洵果真脸色一白。 “为什么,要这样?”言洛怒道,他躲着掉落的细石,同时还身手敏捷地去接住那飘洒下来的符纸。 “言洛!小心,不要去捡了!”在司洵的注视下,言洛为了接住天上飘落下来的符纸,分心岔意,肩膀被一颗拳头大的石头砸中。 言洛闷哼一声,却固执回道:“是你的......心意,要捡!” 苏潋见言洛被砸,又好了伤疤忘了痛,残忍地笑着回答:“为什么这样?我呸!你们仙门的东西,就是狗屎!” 说罢,苏潋在平滑的洞口上一摸,洞口从上而下,一道石门缓缓降下,伴随着苏潋标志性的笑声,他的身影随着石门移动,缓慢消失。 这里居然还有机关!楚景言默道。 站在不远处的言洛突然身子快速一动,躲过一块岩石后,调集周身灵力,踩着从天而落的石块,目光凶狠,向上跳去。 为了快速抵达苏潋所在的洞口,言洛竟将灵力全部汇集在了脚上,身上不加以任何防备。 他奔着快要消失的苏潋而去,竟然三两步就要跳到苏潋跟前,言洛脸上被石头砸得鲜血淋漓,表情狠决,红色的瞳眸活像一只要来索命的厉鬼。 苏潋惊恐慌乱不已,手上加快速度,不停地扣弄着嵌在山壁里的机关,嘴里念道:“怎么回事?怎么还有人能用灵力?快降啊快降啊!” 言洛伸出手去,指尖就快要碰到苏潋,他另一只手中还紧紧握着他方才捡起的符咒,紧咬牙关,从口中奋力地挤出了两个字:“道歉!” 苏潋面色铁青,瞳孔因害怕而颤抖,本能驱使他快速往后退了两步。 然而就是这短短两步的距离,让言洛抓了空,石门悄然落下,“嘭”地一声,溅起灰尘。 言洛怔然,伸出的指尖微微颤抖,瞳孔因对自己的失望而陡然放大。 “言洛——!”楚景言见言洛失去力气,单薄的身躯和细碎的岩石一道,从高空中跌落下来。 楚景言强忍着这地动山摇所带来的恶心感,向着言洛跌落的方向跑了几步。 司洵和清凡二人,脸色已经苍白,因强行调取了灵力,两人的嘴角皆溢出一丝血来。 司洵身形不稳,驾着朝阳剑飘飘摇摇,似一片刚从树上掉落的叶子,晃动却目标坚定地朝着言洛的方向驶去。 楚景言跑了几步,听见一阵剧烈的响动声,脚下一空,失重感顿时袭来。 他向下望去,脚下踩着的那块地,已经四分五裂,断裂开来。 他只顾得上粗略地看了一眼:山洞的下面,居然还有一个山洞! 下一瞬,四周忽然一黑,似乎是清凡再也维持不住,连最后一丝维持光亮的灵力也消失了。 黑暗中,楚景言的身躯急速下坠,他只听见“轰”地一声,方才他所在的地方,似乎完全坍塌了。 司洵他们似乎向他喊了一声,然而就连这道声音也逐渐离他远去,模糊不清。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唯有心口的那一处似乎在流动着金色的微光,玄鸟的图案透过楚景言穿着的白色纱衣层层显露出来。 楚景言看见这道光,心中又起了对生的渴望,他不知朝着哪个方向,用尽力气吼道:“可以用吗?!” 脸庞处突然刮过一阵和煦的微风,一丝清冷的香味被楚景言吸入肺腑,耳边传来了声音:“不许用。” 第20章 山洞(二) 托着自己的那道力沉稳有力,在一阵呼啸的风中缓缓下落。 两人末尾的发丝在这阵风中交互缠绕,楚景言时而感到脸上一阵刺痒,衍冥的头发恰巧扫在他的脸上,又是一阵抓心挠肺。 察觉到衍冥已经带着自己落地,楚景言再也受不住那阵刺痒,立马和他分开。 不知是因为这下层的山洞比上层冷冽了不少,还是因为衍冥那头发的缘故,楚景言此刻,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楚景言试图用灵力将周围照亮,可他试了好几次,刚点亮的灵力火光很快又因灵力的阻塞而枯竭。 楚景言知道衍冥就在他身边不远处,于是问道:“言洛他们呢?” 方才他所处的地方崩塌,自己先一步掉了下来,言洛他们现在是何情况,他尚不知晓。 “你不如多担心担心你自己,他们,比你安全多了。”衍冥的声音从一侧传来,还是那般清冷,肃杀之气不减分毫。 “伏冥仙君跟我一处,我不比言洛他们安全多了?”楚景言被刚才的那阵风吹得有些头脑发胀,却还是在衍冥面前保持风雅的模样。 “除非你快死了,不然我不出手,你忘了?”衍冥好心提醒道。 一滴细汗突然从楚景言的额间滚落,他挂在嘴角的笑僵住,惊呼道:“什么?!” 在黑暗中,尤其是在这完全看不见摸不清的黑暗中,衍冥方才的那一番话,尤其是‘我不出手’这四个字显得尤为惊悚可怖。 楚景言心焦气燥,连咽喉也干涩少许。他怎么连这一茬都忘了! 难怪从进了这山洞开始,衍冥除了走路以外,一动不动! “既然这样,就还请仙君不要乱跑,多贴近我一些,不要离开我五步,不,哪怕是三步以外。这样我才能在关键时刻庇护仙君。”楚景言似笑非笑,笑得僵硬: 这样你才能在关键时刻庇护我楚景言! 衍冥听后果然拂袖而去:“妄言!” 衍冥离去时发出响动,楚景言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去:“才说了不要乱跑!” 衍冥并没有理会他,而是自顾自地朝着一个方向往前走。 楚景言见衍冥似乎并没有甩下他的意思,这才如释重负,嘲道:“看来苏潋先前那般着急着将我们往这洞中引,是别有所图。” “轻信他人......恶果自食。”衍冥身子微微停顿,带着寒意的目光在楚景言身上停留少许。 “这么说,仙君早就知道这苏潋有问题?”楚景言有一搭没一搭地搭话,跟在衍冥身后,他莫名的安心。 衍冥不答,转身走过一处拐角,只回了句:“自己想。” 楚景言觉得没趣,急忙跟了上去,随着衍冥转过那道弯,被突然的亮光刺痛了眼。 “嘶!”楚景言将眼睛遮住,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放开,而眼前的衍冥似乎已经站定不动了。 这么强的亮光,自然只能是身前这位伏冥仙君干的。 衍冥的身子一动不动,遮挡住了楚景言的大部分视线。 “仙君,怎么不走了?”楚景言问道。 衍冥还定如山石,楚景言感到奇怪,便绕过两步走上前,和衍冥并肩。 眼前的景象只能用凄惨和震撼来形容。 一股浓而烈的血腥味迎面而来,伴随着一声声低沉、犹如野兽一般的嘶吼声,楚景言寒毛直立。 “这是......尸煞?”楚景言喃喃道,一只手不由得收紧。 一百......少说也有八十具,腐烂的尸体,在离楚景言十步开外的地方缓慢移动,毫无目的地行走。 那些“尸体”,穿戴整齐,衣着颜色和花纹各不相同。从这些衣样和花纹来看,眼前的这些尸体分别来自不同的修仙门派。 那香火铺子老板的话突然让楚景言冷汗涔涔,那老板说其他修仙门派的人来了后又走了,可现在看来,那些修仙士不是走了,而是死在了这阴森黑暗的山洞里。 苏潋竟然,杀了这么多人?还是这么多仙门的人? 那个站在山壁安全洞口内还被石头砸到头的苏潋有这么强?楚景言骇然。 “是走尸。”衍冥纠正,将楚景言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比起尸煞,走尸要低级一些,尸煞是因死后冤屈,阴魂不散,操控躯体去本能行事。而走尸则是因为风水生变,久困于此的尸体受阴气侵蚀,引起尸变,是为走尸。 两人说话的声音在这幽静的山洞里尤为突显,这群由修仙士组成的走尸听见这响动,缓慢侧目过来。 楚景言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往衍冥身边靠近了一步。 下一刹,这群走尸纷纷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奔走而来。腐烂的味道如同滔天巨浪般袭来。 楚景言清雅笑着,望向衍冥,最后咆哮喊道:“伏冥仙君,能不能管管!” 衍冥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是无动于衷。 看着走尸离自己不过短短三步的距离,楚景言急了,又喊道:“衍冥!” 他仍旧不为所动。 楚景言身上汗意涔涔,既然衍冥不管,那他只能靠自己了。 楚景言佩服自己在这般危机四伏的情况下还能做到如此冷静的分析。 他看见自己身后的山壁有一条缝,那条缝不大不小,好像正好能通人,且易守难攻,他窃喜道:“有办法了!” 眼看着走尸离自己不过三步的距离,楚景言也来不及妥善思考,拉着衍冥便往那条缝里挤去。 身子刚一没入山壁间的那条缝中,走尸便一扑而上,来到缝前。 走尸不会思考,只会挺着身子硬往这条缝里挤,然而这条缝狭小,不侧着身子便轻易进不来。 走尸们围在缝前,无力地伸手向缝里抓来。 楚景言见此又带着衍冥往洞里挪了两步,见走尸无法抓住他,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自己吐出去的这一口热气竟又回转回来,楚景言这才发觉,自己刚刚吐的这一口气,竟好死不死,吐在了衍冥的脖子上。 自己,和衍冥,竟然这般面对面,身子相贴,且贴得不能再近。 楚景言的呼吸刚刚凝滞,便感受到衍冥的一口气也正巧出在他的耳旁,似乎带着怒气:“这就是你想的......好办法?” 楚景言浑身一个激灵,衍冥那口气在他耳边又温又痒,他实在控制不住。 “仙、仙君,权宜之计而已......我也没想到,这缝,外宽内窄。” 衍冥压得他呼吸困难,这句话竟分了好几次才说完。 这话一出,衍冥身子忽然动了一下,他咬牙切齿道:“住口,不许再说。” 楚景言乖乖闭嘴,这狭窄的缝隙内,他就连移动脑袋都万分艰难,脑袋后面便是凹凸不平的山壁,一抬头便会顶着脑袋,他只能保持视线向下。 楚景言行得正站得直,内心坦荡,耳根却开始发烫。 发烫的原因是,他和衍冥靠得这般近,而他的目光,也正巧,顺着衍冥不贴身的衣领向下,看见了衍冥心口上的那一抹金色浮光。 衍冥已经忍耐到了极致,他咬牙切齿:“楚景言,你在看什么?” 楚景言虽问心无愧,心跳却还是漏了两拍,他强装淡定:“形势所迫,并非是我想要看的。” 虽然,的确蛮好看的。但,他楚景言是个男人,是个正常无比的男人,他对衍冥,没有歪心思。 衍冥闭眼,额头上隐隐冒出了青筋,继续咬牙切齿:“不许再看!” 楚景言回了句:“遵命。” 既然不能保持向下,那他楚景言便只能向上了。 堂堂伏冥仙君一招令下,他楚景言就算多长几个胆子也不敢违抗。他只能不顾顶在头上的那块凸起的石块,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猛地将头一抬。 没想到就是这猛地一抬,导致楚景言和衍冥两人双双石化。 衍冥收紧了拳,眉头深锁,声音也低得不能再低:“......楚景言!” 楚景言眼中流露出一瞬间的惊恐错愕,他强压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回道:“纯属意外,抱歉。” 楚景言嘴上那阵冰凉的触感还未消失,他方才,抬头的瞬间,一不小心剐蹭到衍冥洁净如玉的脖子,此刻围绕在楚景言鼻尖的清冷香味浓得不能再浓。 衍冥清冷语气不改,质疑道:“意外?” 这衍冥,怎么就认定了他楚景言是故意为之! 楚景言也不知自己究竟该怎样解释才好,沉默后说道:“的确意外。仙君不如就当是被一只疯狗给咬了。” “难道仙君被疯狗咬了,也要咬回去吗?” 没错,他楚景言都退一步,变相承认说自己是疯狗了,衍冥这时候如果也退一步,那么这件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狭小的空间内,衍冥向他靠近,而楚景言被山壁抵着,退无可退,温润的话语又吐在他的耳边,语气间却又是冷到极致的寒意:“为什么不?” 原来,堂堂修仙界第一战神伏冥仙君,才是狗! 楚景言惊觉不妙,强行镇定,笑得如沐春风:“噢?那仙君想要怎么样?” 楚景言不信衍冥还能因为这件事将他杀了不成? 衍冥近距离注视着楚景言的双眼,琥珀色瞳眸如一汪死水,不起波澜:“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第21章 圣女(一)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又是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美洲恐怖大螳螂!能不能出来把衍冥这较劲的人设改改!要老命了快! 楚景言正要问是怎么个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法时,衍冥突然靠近,近得不能再近,温热的呼吸逼得楚景言想要遁地而逃。 随后,楚景言脖子尖锐地一痛,竟是衍冥咬了他!这痛感直达大脑,楚景言浑身一颤。 衍冥咬住他,在他脖子上停留一瞬,随后心满意足离开。 衍冥力道不轻,楚景言不用看也知道此刻自己脖子红了一片。 他极力忍耐,却依旧怒火中烧。 这算是什么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法?方才自己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可衍冥呢?堂堂修仙界第一战神的气度呢? 衍冥如愿以偿后,心中大快,惬意地欣赏着自己在楚景言脖子上留下的鲜红痕迹,庆幸自己总算技高一筹,不落人下。 楚景言看着得偿所愿的衍冥,心中很不爽,极其不爽。 他将自己是个直男这件事暂时抛开,忽然怪异一笑,说道:“既然这样,那仙君也怪不得我了。” 衍冥意识到不对劲,回过神来:“你要做什么?” 在这狭小的缝隙内,就算是衍冥,也避无可避。 楚景言不顾手被岩石划破的风险,一把搭着衍冥的肩,照样学样,低头一口咬在了衍冥肩上,衍冥身上清冷的香味刹那间便将楚景言整个包围。 衍冥果然也是身子一僵,随之而来的,是衍冥的一声怒喝:“楚景言!” 楚景言抬头,正好对上衍冥那双冰冷到快要杀人的琥珀色眸子,缓慢笑道:“怎么,只允许仙君放火,不让我楚景言点灯么?” 衍冥方才咬的是他的脖子,咬的是真真实实的他楚景言的血肉。而他楚景言咬的时候,好歹还隔着衣服,这么一想,楚景言还觉得自己亏了。 周遭细石开始滚落,经历过太多次了,楚景言清楚知道这是灵爆的前兆。 “我太想......将你扔出去。”衍冥用灵力将两人的周身包裹起来,随后右手轻轻触碰上身后的岩壁,将灵力注入其中。 一阵尘烟扬起,周围四分五裂。 楚景言在这阵烟尘之中完好无损,没了那道限制,两人各自向后,退了一步,楚景言道:“那多谢仙君,不扔之恩。” 岩缝碎裂,被隔绝在外的走尸也没了阻碍,随着这一声响,姿态诡异地向两人所在的方向奔来。 衍冥手持朝狂歌,剑尖轻轻点在地面上,楚景言只感觉到地面快速震动了一下,就看见衍冥提剑,瞬身而出。 衍冥不愧是“剑修”,出剑的速度极快,朝狂歌与他配合得完美无缺,最后利落收剑时,只过了短短两秒。 只不过,这剑,楚景言怎么感觉个人情绪十分强烈呢。 只听见一阵朝狂歌尖锐的呼啸,随后“嘭”地一声,在衍冥收剑的同时,将近一百具的走尸化作尘烟消散。 衍冥这一招太过快速,楚景言光凭肉眼甚至都跟不上。 楚景言还在回味刚刚那短短两秒给他带来的冲击,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衍冥回身,目光平视前方,面无表情却心有余悸,刚刚只差一瞬,楚景言就要跟他撞个满怀。 而罪魁祸首却还在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衍冥恼极,沉声道:“看在你打不过的份上。” 楚景言这才松一口气,脸上还是微微发烫,还好,在最后一刻衍冥选择了躲开,不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收场,他谢道:“多谢。” “什、什么?这怎么可能?!这可是一百具!”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这声音楚景言不能再熟悉,他立刻惊醒。 “苏潋!”楚景言突然喊道。 场上烟尘散尽,果然,就在楚景言的正前方不远处,苏潋正扒在山壁上,露出一颗脑袋。 苏潋脸上是震惊和害怕,见楚景言已经看见了他,他脑袋一缩,赶忙逃开。 楚景言看到苏潋,情绪有些激动。毕竟苏潋杀害修仙士在先,又欺骗他们在后。 甚至,他还是导致这一场“缝中奇缘”的罪魁祸首。 走尸已经除尽,楚景言提步追了过去,害怕前方有诈,还不忘一边追着一边回头,对衍冥说道:“苏潋在前面,仙君快来!” 衍冥似乎朝着楚景言的方向走了两步,楚景言见此安了心,放心追去。 绕过几条洞道,苏潋的身影就在眼前,他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楚景言从他后面追上,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苏潋!”楚景言怒道。 然而下一瞬,楚景言就发觉不对,他脑袋忽然昏昏沉沉,四肢酸软无力,只看见苏潋狰狞的笑。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亮光刺眼,楚景言昏沉的脑袋才逐渐趋于清醒。 他睁开眼正欲行动时发觉自己身子沉顿,他好奇看去,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蜘蛛正吐着丝,围着他一圈又一圈,将他缠绕起来。 在他的注视下,一只较大的蜘蛛似乎有所察觉,行动减慢,转过身来与楚景言对视,蜘蛛背上的图案特别,好似一只正在滴着血的猩红眼睛。 楚景言在内心咆哮道:伏!冥!仙!君!你!人!呢! 觉察到楚景言的情绪波动,那蜘蛛好奇地朝着楚景言的脸上爬了过来,楚景言下意识想躲开,扭着身子动了一下。 正是动的这一下,让楚景言的身子碰到了一个有温度的物体,楚景言低头向下看去,喊道:“苏潋!” 苏潋就跪在楚景言的脚边,对着一个方向保持着磕头的姿势,身子死死伏在地上。 听见了楚景言的这喊声,他也无动于衷,伏在地上的身体一动不动。 “嘻嘻嘻嘻,醒了?” 从苏潋身子对着的方向传来一个少女声音,这声音清脆悦耳,宛若银铃。 与其他地方不同,这处山洞形状规整,地上铺满了兽皮毯,四周的山壁上挂满了火把,在火光映照下,整个山洞透亮耀眼。 楚景言惊疑着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个身着紫色苗疆服饰的少女,正光着脚,踩在柔软的虎皮毯上,她身材娇小,明眸皓齿,笑起来清甜可爱。 一只红蛛顺着少女的手臂爬了上去,少女亲昵地将那只蜘蛛看了一眼后,视线牢牢锁定在了楚景言身上。 “蛮灵萱!”楚景言喉咙一滚,这个名字便脱口而出。 蛮灵萱耳朵一动,喜形于色,声音悦耳:“哟,不错嘛,还知道姑奶奶我的名号。” 说罢,蛮灵萱似乎对楚景言颇有兴趣,缓步朝着他走来。 蛮灵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出现在无极长老带队下山历练那次主线里吗? 楚景言此刻有些凌乱,整整五千多章的剧情让楚景言回忆地有些困难。 他只能记得一些大概:还是在择仙会前,言洛犯错,由无极长老带队下山历练。 也就是在这次历练中,言洛表现良好,成绩突出。无极长老这才记起了言洛,惊叹原来在自己的无极峰还有这样一位天赋异禀的少年。 无极长愧疚于自己将言洛一个人扔在无极峰,不管不问好几年,所以回去后,无极长老多次召见言洛,传他术法。 但迟来的关心照顾终究于事无补,因为言洛在那一次的历练中,遇见了魔族圣女——蛮灵萱! 第22章 圣女(二) “什么?”蛮灵萱娇目一瞪,露出个惊讶的神情来:“有人了?” “我脖子上......不信你看。”楚景言老脸一红,方才衍冥咬他的痕迹还没消散。 楚景言白皙细腻的脖子上果真有一片殷红的痕迹。 这一看,蛮灵萱脸红跺脚,恹恹道:“真害臊!” 其实他楚景言也觉得害臊,但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出完,便又听见蛮灵萱说道:“那我不要了。” 苏潋又退了回来,蛮灵萱对着苏潋凶道:“真是没用!你不是说琅沧仙门来了五个人么?怎么才只抓来了一个?” 苏潋听后,又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匍匐在蛮灵萱脚边:“圣女恕罪!还有一个白毛,眼看着就要追上来,被他身边的人给阻了。” 白毛?苏潋口中的白毛不就是言洛吗? 所以这剧情又因为他楚景言被魔改了? 蛮灵萱‘哼’了一声,转身往山洞尽头的虎皮座椅走去,“反正你没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罢了罢了,将他丢去喂我的阿蛛。” 喂蜘蛛?楚景言一骇,轻咳了两声,红蛛还在他身上缠绕个不停,他根本动弹不得。 苏潋听见前面一句话时,低眉顺眼不敢有所动作,直到听见后面这一句时,才如释重负,谄媚笑道:“是是是,马上去。” “等一下。”蛮灵萱似乎又改了主意,眼波流转望向楚景言,不再似先前那般灵动可爱,目光冰冷,满是恨意:“琅沧仙门与我魔族......不共戴天,喂阿蛛倒是便宜你了。还是将你练成走尸吧。” 苏潋得令,连连点头:“遵命。” “练成走尸后,我便控着他,去引其他人。圣女就等我的好消息,他们一定上钩!” 蛮灵萱听了这话,又不开心,看向苏潋时脸上浮现出一丝杀意:“引?” “我不过是让你抓几个好看的来逗我开心,区区琅沧仙门,你以为我打不过?” 蛮灵萱说这话时,手臂上那一只最大的红蛛跳落下来,朝着苏潋的方向跑去。 苏潋吓得又匆忙跪下,嘴里喊道:“圣女饶命,苏某知错!” 红蛛跑到苏潋身前顿然停下,后背上那一只猩红的眼睛正盯着苏潋,远处又传来蛮灵萱的声音:“还不快去?” 苏潋如临大赦,扛着楚景言就开跑,跑得大汗淋漓也不敢停下脚步。 他带着楚景言沿着山壁上开凿的一条小路蜿蜒向上。 “喂,苏潋。”楚景言突然喊道。 “干什么?!”许是知道楚景言马上就是将死之人,苏潋没好气地回。 “原来你引诱仙门的人来这山洞,是勾结了魔族。”楚景言顿了一顿,又继续道:“蛮灵萱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才让你甘愿和魔族勾结,杀了那么多修仙士。” “哼。”苏潋不愿理他,脚下生风,比方才速度还快了。 “蛮灵萱给了你什么好处,我双倍,你先把我放下来。”楚景言被苏潋扛着,腹部被硌得有些疼,但他强行忍住,努力将语气放得平静。 苏潋斜眼将楚景言看了一眼,不理。 “不对不对,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你在她面前就没怎么站起来过,你怕她?”楚景言接着道。 苏潋皱眉怒视着楚景言,愤愤道:“都要上黄泉路了,还这么多话,当心阎王爷割你舌头!” 楚景言轻轻笑了一声,说道:“懂了,有一点怕。” “......你!”苏潋急出了一口气。 “既是被威胁,那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如何?”楚景言又问。 他伏在苏潋耳边又说道:“你知道的,琅沧仙门每逢弟子历练,都会有掌峰人跟随。偷偷告诉你,这次的掌峰人,可是伏冥仙君,将前魔王封印住的那个。” 苏潋脚下一滞,震惊地看向楚景言,楚景言无辜道:“刚才你也看到了,那么多具走尸,一瞬间便化为尘埃了。区区蛮灵萱,难道还打不过吗?” 苏潋脸色青了一层:“聒噪!” 他提速跑上一处人工修建的高台,将楚景言往那高台上一扔。 楚景言身上被蛛丝缠绕着,接触到台面时只感到一阵柔软。 苏潋对上楚景言那双深邃探究的目光,浑身不自在。 “这下知道了,你不仅怕她,还有把柄在她手上,所以怕上加怕,对她言听计从。”楚景言了然地点了点头。 苏潋表情难看,无话可说。 他一手拉着楚景言身上的蛛丝,将他往台上的一处炉鼎拖去。 那炉鼎比人高了不少,呈锈绿色,看起来十分老旧。 楚景言看不见这鼎内究竟是何东西,只听见“咕噜咕噜”似水开了一般的声音,鼎的正上方冒着不明黑气,将山洞的顶部也熏得漆黑。 “这么多话,等你死了,跟地下的那些修仙士好好谈去吧。”苏潋吃力将楚景言提起,两三步登上炉鼎旁的台阶。 楚景言此刻正面面对着那鼎中沸腾的黑水,一股异样又难闻的气味直冲脑门。 第23章 婆娑树(一) 楚景言还被衍冥横抱在怀里,他的脸正好贴在衍冥心口的位置,还能隐隐听见从里传出的沉稳心跳。 待白雾散尽,楚景言才看清衍冥的表情,难看、不耐烦,似乎还有些生气。 趁着衍冥还未发作,楚景言表情严肃认真,赶紧道:“启禀仙君,我不惜故意以身犯险,在此卧底多时,终于查清了一些真相。” “卧底?你是故意跟着我,然后被我抓的?”因楚景言此刻的表情分外认真,石柱前的那人惊诧了一瞬。 “......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不跟着你,又怎能找到魔族的老巢!”因为说谎,楚景言的心跳虽漏了两拍,但还是一副正义凛然,心怀坦荡的样子。 其实,在楚景言看见蛮灵萱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不可避免地要用这双修印。 光是想想衍冥赶来后那怒火中烧的模样,就够令他头疼。 所以,为了将功补过,少挨些骂,他只能将眼前的“苏潋”刺探一番。 没想到还真让他理清些线索来,他便将计就计,扯了个谎,装出一副故意为之的模样,看看能不能晃过衍冥的眼。 楚景言演技高超,超常发挥,又继续道:“不然,你以为,琅沧仙门的人就这么好骗?” 石柱下的人半信半疑,表情晴雨不定。 楚景言还被衍冥抱着,他只能有些艰难地转过头,看向衍冥。 衍冥也正好盯着他,从容不迫将他拆穿:“编,继续。” 楚景言与衍冥的目光对视,两相僵持之下,楚景言败下阵来。 楚景言自嘲一笑过后,问道:“仙君方才,为什么没有跟来?” 衍冥表情冷了冷,疾首蹩额道:“为了让你能,吃一堑长一智。 ” “看见什么都追,你真当自己有九条命吗?” 楚景言默了一瞬,不能够再认同:“仙君英明,我,学会了。” 衍冥哼了一声后,将楚景言平稳放下,楚景言还被蛛丝绑着,他只能将身子靠着台阶坐下。 “仙君,不帮我解了这蛛丝吗?”楚景言小心询问。 “好好反省。”衍冥不理,只丢了这几个字。 楚景言斜靠在台阶上,眼看着苏简犹豫几番后,丢魂落魄地向下跑去,他出言提醒道:“仙君当心,此地有魔族人。” 衍冥缓慢召出朝狂歌,神色肃穆,杀气顿现:“不用你说。” 衍冥将朝狂歌朝着苏简逃走的方向一扔,朝狂歌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轨迹后,直奔苏简而去。 苏简见此大惊失色,脚步更加慌乱,朝狂歌在转瞬之间就已经逼到眼前,苏简叫了一声,便被朝狂歌拦腰截住。 朝狂歌速度奇快,苏简的这声叫喊淹没在呼啸的空气里。 苏简整个人挂在朝狂歌上,在空中飞舞一圈后,被朝狂歌带到了衍冥跟前。 苏简双腿发颤,吓得直呼:“仙君饶命。” 衍冥神色冷漠,单手结印,将苏简捆好后把他和楚景言扔在一块。 苏简还惊魂未定,脸色惨白,他跟楚景言两个人挤在狭小的台阶一侧,听见一旁的楚景言唉声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高台之下还在和毒蛛亲昵嬉笑地蛮灵萱察觉到头顶上方传来的异常响动,她叹了一口气,招来一只绣球大小的毒蛛。 她单脚踩在那只毒蛛上,毒蛛朝天吐了一口丝,这口丝穿透力极强,黏在山洞顶部,将蛮灵萱快速拉了上去。 “没用的东西!叫你练个走尸,怎么这么久了还没下来?”蛮灵萱人还未到,骂声先至。 苏简想回答又不敢回答,窝在楚景言旁边,将头埋得死死的。 楚景言听见蛮灵萱似乎是走上了这高台,她光脚踩在这高台岩石上,发出声响。只是蛮灵萱身形娇小,又有炉鼎遮挡视线,似乎还暂时看不清这边的情况。 但她还是只警觉地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四周都没有看见苏简的身影,她心中生了疑虑。 没有过多犹豫,蛮灵萱将脚边的毒蛛轻轻一踢,毒蛛即刻吐出一股黑色毒丝,这股毒丝尖利无比,犹如一把利刃,将遮挡蛮灵萱视线的炉鼎划破割开。 鼎内的粘稠黑水立刻倾倒了出来。待看清眼前状况之后,蛮灵萱又是灵动一笑:“你们仙门,还真是有意思......” “我还没去找你们,你们却一个个眼巴巴送上门来。” 蛮灵萱将衍冥的五官又细细看了一番,喜道:“你长得,竟比刚刚那位还要好看。” 说话间,蛮灵萱目光又在楚景言脸上流连一番,惋惜道:“不过可惜,刚刚那位说他已经有人了......” 衍冥向楚景言的方向投去审问的目光,楚景言赶紧惭愧地将头低下,和苏简动作保持一致。 “所以啊......这位小仙君,要不要跟了我?当我的男宠如何呀?”蛮灵萱娇笑一声,她带着防备,朝衍冥靠近几步。 这蛮灵萱难道就不能换一个台词吗?怎么遇见谁都是这句话?! 她知道她现在在对谁说这话吗?那可是衍冥!衍冥封印魔族先王允无舟时,蛮灵萱怕是连牙都还没长齐。 还有,她明明光脚踩过了那一滩粘稠黑水,可为什么,她的脚底还是干净的?! 这本书有bug啊有bug!! 楚景言不敢去想衍冥的反应,却还是好奇地朝着衍冥看去。 衍冥面不改色,任由着蛮灵萱缓慢靠近。 楚景言在一旁估算着蛮灵萱和衍冥的距离,在心里默念倒数:三、二、一。 果然,蛮灵萱正准备伸手搭上衍冥的肩,一股强大的气流便将她掀飞了出去。 “啊——!”蛮灵萱惊叫一声,身上挂着的银饰因这阵风而叮当作响。 “......你!”蛮灵萱只迟疑了一瞬,便灵活地招来几只毒蛛,她踩着毒蛛在空中翻滚一圈后,将身形稳住了。 “允无舟殒后,魔族果然凋零。”衍冥淡淡看去,评价道。 “你说什么?”蛮灵萱一听‘凋零’这两个字,脸上嬉闹神色全然消失不见,她对着衍冥怒目而视。 “不成体统。”衍冥没有理会蛮灵萱,接着评价道。 “你!”蛮灵萱气极,身旁的毒蛛对蛮灵萱的情绪有所感应,纷纷对着衍冥嘶吼一声后,朝着衍冥扑去。 衍冥甚至都没有拿起朝狂歌,手中灵力汇成一道蓝色长鞭,这道长鞭灵巧多变,将袭来的毒蛛穿肠破肚。 蛮灵萱见此,后退了几步,她惊疑道:“不可能!明明......为什么你还能使出灵力?” 第24章 婆娑树(二) 楚景言和苏简二人看得目瞪口呆,他虽被绑着,但还是用力拱了拱旁边的苏简。 “喂,苏简。”楚景言喊道。 旁边的苏简被他一拱,差点坐不住要倒下去,又费了一番力气才稳住身形,他怒道:“你拱我干什么!还有,是苏潋!” 楚景言不置可否地一笑,怪道:“好好好,苏简。蛮灵萱刚才说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竟然还能使出灵力?” 苏简脸青白了一阵,被楚景言多次戳破,似乎也不想再装,白了他一眼:“你奶奶个熊的,关老子屁事!老子凭什么要告诉你?!” 楚景言干笑两声,道:“凭......同是被绑的天涯沦落人?” 苏简大气一出,扭头转向别处,不愿再与楚景言说更多。 楚景言自讨没趣,也扭头看向衍冥。 衍冥没有回答蛮灵萱方才的那番话,蛮灵萱沉不住气,又是一个杀招,手中汇集几道蛛丝,划破长空,向着衍冥而去。 衍冥非但不躲,反而迎身上前。 衍冥速度之快,蛮灵萱根本反应不及,还来不及防御就被衍冥袭至跟前。 衍冥居高临下,朝狂歌已经悬在蛮灵萱的头顶,他淡淡道:“......果真凋零。” 这剧情太快,楚景言根本来不及反应。 蛮灵萱可是言洛成魔后,悉心陪伴言洛几千章的后宫第一人啊!! 这就要被衍冥给了解了? 他和苏简皆是惊诧无比,他一个‘等’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地面又是一阵晃动。 “苏简!怎么又开始晃了!你又干了什么?!”楚景言这次连坐都快坐不稳。 “你奶奶的,老子什么都没干啊!”苏简看起来比楚景言还要惊慌。 蛮灵萱趁着这晃动,赶紧退开,却不料朝狂歌竟一路紧逼,朝狂歌剑气凌人,将蛮灵萱护在周身的蛛丝一一破开。 “你!究竟是谁?”围绕在蛮灵萱身前的最后一层蛛丝被划开,蛮灵萱已经没有多余力气再去躲开朝狂歌,她死心闭眼,在最后一刻问道。 衍冥并未回答,控着朝狂歌一路向前。 “小女无知,还请仙君高抬贵手!”一个沧桑低沉的声音忽然出现,回荡在这山谷当中。 高台之下,那铺满虎皮兽毯的地又裂开,一位身着黑袍,满面银须的老人瞬身挡在朝狂歌前,在朝狂歌快要刺向蛮灵萱之前,掌中集起一阵黑乎乎的魔力,将朝狂歌的力道化解了不少。 “喂!苏简!这破山洞,到底有几层啊?”楚景言透过高台,望向下方,高台之下的地面的确又破开了一个洞,想必又是方才那一阵摇晃所致。 这,已经是他楚景言知道的第三个洞了。 这小小一个山洞,竟被挖了这么深? “你奶奶个熊的,怎么什么事情都问老子,是魔族人修的,又不是老子修的,老子怎么知道?”苏简怒骂道。 高台之下的那一个洞口黑得深不见底,里面似乎有微弱细碎的银光在晃动,楚景言眯着眼,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没看几下,便被那微弱的银光给晃了眼。 蛮灵萱对眼前那位老人救她一事非但不感激,反倒有些生气:“老头!你好好待在下面,跑出来做什么?” “闭嘴!”那老人说话间胡须颤动,他冲着蛮灵萱道:“眼前这位仙君,便是封幽七十五年那场仙魔大战之中,将我族魔君,封印在泰白山的那位——伏冥仙君。” “什么?”蛮灵萱又一次朝着衍冥看去,衍冥还站在方才的那处地方,朝狂歌已经回到衍冥身边,剑尖直指向他们。 “就是他......害得我族,颠沛流离?”蛮灵萱指着衍冥,眼中恨意顿现,眼见仇人就在眼前,蛮灵萱又对着黑袍老人道:“老头,你我联手,一起杀了他!” 黑袍老人的出现并未让衍冥的表情神色有半分更改,短短的一瞬,蛮灵萱又将杀招祭出。 她似乎是使了全力,洞内的所有毒蛛都颤抖着吐出可怖红丝,全速朝着衍冥所在的地方爬去。 衍冥眸中又冷了一分,回道:“不自量力。” “不可!”黑袍老人阻道。 在衍冥发招之前,他先一步催动魔力,将蛮灵萱的毒蛛一一控死。 “死老头,你做什么?!”蛮灵萱气极,她想不到眼前这老头非但不帮她,反而还加以阻拦。 因黑袍老人的这一举动,遮盖头部的帽子滑落下来,楚景言彻底看清了这黑袍老人的模样。 这黑袍老人满脸皱纹,白发丛生,似乎已经上了年岁,就连眼睛都浑浊不已。 “仲云长老!”楚景言一眼认出。 楚景言惊异的心情无以复加,仲云长老在魔族的地位极高,在原着中,就连成魔的言洛也对仲云长老也是敬戴三分。 “蛮灵萱!还不快快住手!”仲云长老发力拦截蛮灵萱的那一波毒蛛,已经耗费了些许力气。 “就连我族魔君,都敌不过......你还去送死做什么?”仲云长老说这话时微微喘气。 仲云长老稍稍恢复了些力气后,又对着衍冥作了一揖,深深叹了一口气,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此地有我族圣物——婆娑树,我们愿拱手以让。还望仙君,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说罢,仲云长老手中凝诀一挥,地上破口的地方又添加了几处裂痕。 随着仲云长老的一声怒喝,整个地面完全破裂开来,众人将下方山洞内的景象一览无余。 一棵没有枝无叶,通身漆黑的树暴露在众人眼前。 地面破开时,一束光穿透而下,照射在那树上,“呲”地一声,好似被烫到了一般,冒出一股浓烟,婆娑树开始挥舞着枝干,往阴影处缩去。 在这本《仙魔狂途》中,修仙界与魔族的设定不同。 修仙之人的灵力是靠后天修来的,而魔族人则是天生就具备魔力,寿命也比普通人长。 魔族的魔力来源仅有两处,一是魔君,二便是眼前这婆娑树。 在封幽七十五年的那一场仙魔大战中,魔君允无舟被衍冥封印在了泰白山山底,从那以后,魔族人便失去了大部分的魔力来源。 在新魔君出现之前,他们能依靠的,就只剩下这婆娑树了。 传说中婆娑树是上古时期,魔族先祖用自身血液孕育而成,本就数量极少。 加上封幽七十五年后,仙门人士趁着魔族势微,大肆清剿,以及婆娑树对环境要求极其严苛,是以更加雪上加霜。 要让婆娑树源源不断产生魔力,还需不断用魔族人的心头血来浇灌供奉,而心头之血,又何其难得。 而魔族人一旦用了心头血去浇灌这婆娑树,三魂七魄,便总会丢掉一些,轻则痴傻,重则消亡。 楚景言顿时了悟了,原来他们一进这山洞里便使不出灵力,竟是因这婆娑树的干扰。 仙魔两族永不对付,就像妖魔鬼怪忌惮仙家宝物一样,修仙之人也同样会受到魔族之物影响。 “你是不是疯了?”蛮灵萱显然没有想到仲云长老如此轻易便将好不容易找到的婆娑树拱手相让,她不敢相信,又质问道。 仲云长老没有理会一旁的蛮灵萱,而是对着衍冥又说道:“仙君,意下如何?” 衍冥将朝狂歌握在手上,朝狂歌似乎是感应到了前方的魔族人,咆哮着发出蓝光:“我没有放虎归山的习惯。” 楚景言听见衍冥说出的那一番话后,近乎石化,他实在不敢想象,《仙魔狂途》里没有了蛮灵萱和仲云长老,接下来的剧情又将怎么发展。 仲云长老听见衍冥说的那一番话后,微微沉思。 “老头,还跟他废话做什么?还不如跟他拼了!”蛮灵萱毕竟年轻,没有经历过封幽七十五年的那一场大战,对衍冥的实力还不知晓。 仲云长老又将冲动的蛮灵萱拦下,又对着衍冥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与仙君做个交易如何?” 此言一闭,仲云长老朝着楚景言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语调加重:“一命换一命。” 第25章 婆娑树(三) “老头!”蛮灵萱也急了,她想阻拦仲云长老,却还是被仲云长老拦在身后。 “解药!”仲云长老对蛮灵萱伸出一只手,向她索要。 蛮灵萱脸上失去了血色,她后退一步,表示拒绝,却被仲云长老呵道:“交出来!” 蛮灵萱脸色难看,犹豫再三后,不敢违抗,才愤恨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绿瓶,交到中云长老手上。 仲云长老看向楚景言,平静说道:“那位小仙君中了蛮儿的蛛毒,若是没有解药,三个时辰之后,怕是会全身筋脉寸断而亡。” 自从自己穿越以来,已经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生死一刻了,楚景言自嘲自己在听到仲云长老的这一番话时,竟然已经达到了波澜不惊的程度。 原着中,这个中蛛毒的桥段也自然是发生在言洛身上。 不过,言洛倒没有他楚景言这般曲折,蛮灵萱感应到言洛的魔族血脉之后,便将解药拿出来给言洛服下了。所以自然也没有仲云长老出现这回事,言洛与仲云长老第一次遇见,还是在他成为魔君之后。 怎么现在什么剧情都往他楚景言身上套!他心累不已。 “我是什么时候中的蛛毒?”楚景言转头问向苏简。 “哼,当然是在你中计后昏睡着的时候,你不觉得你脖子痒痒的吗?”苏简得意,将下巴一扬。 “嗯,还真是......”楚景言一副了然的模样,他好像还真的在脖子上察觉到一丝异常刺痒的感觉。 仲云长老这才长出一口气,目光看向楚景言,又对着衍冥道:“那位仙君,既与伏冥仙君结了这双修印,想必是仙君相当重视之人。” 蛮灵萱还沉浸在愤怒当中,听了仲云长老这话,愤怒的情绪消散了一半,又被惊悸给取代,她看向衍冥,又看了看楚景言,指着两人说道:“什么?你?他?你们?” 为什么蛮灵萱的第一个‘你’字语气是震惊,而到了‘他’这个字时语气又变为了鄙夷,最后的‘你们’二字,是满满的不敢相信。 苏简瞠目结舌,看向楚景言,也跟着重复说道:“什么?你?他?你们?” 苏简的语调亦和蛮灵萱倒差不差。 被仲云长老当众将双修印一事说了出来,楚景言差点又是一口凌霄血喷涌而出,他缓了良久,才终于能让自己面色如常:“还请诸位低调,低调,我与仙君,暂时还不想公开......” 书中写仲云长老最是能洞悉人心,可他楚景言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这个洞悉法!! 楚景言看向衍冥,朝狂歌亦感受到主人的愤怒,在隐隐狂啸。而衍冥面色如常,淡琥珀色的眸子里却波涛汹涌,衍冥最恨被人威胁:“若是,我说不呢?” 楚景言轻咳了两声,惊讶叫道:“咳咳,仙君?” 衍冥向他看了过来,眸中蕴含的杀气像是要将楚景言贯穿。 仲云长老将绿色小药瓶拿在手中,又恳求道:“还请仙君,好好思量一番。以那位小仙君一命,换我那无知孙女蛮儿一命。” “至于我,已经风烛残年,仙君可活捉了我,带回琅沧仙门即可。” “老头!”蛮灵萱灵动的双眸中有眼泪夺眶而出。 蛮灵萱正想伸手去拉一拉仲云长老的袖袍,一阵凌冽的风忽然刮过,她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看见衍冥已经瞬身到他们跟前。 朝狂歌剑尖已经逼近了仲云长老的喉咙。然而仲云长老仍旧站得笔直。 “敢威胁我?”衍冥一字一顿,朝狂歌还差一寸,便能割破仲云长老的喉咙。 仲云长老幽幽的一声叹息后,见衍冥还持着剑,又说道:“若是伏冥仙君不答应,老夫就只能趁现在毁了这瓶解药。” 他将手中那绿色药瓶拿在手中看了看,笃定道:“仙君的剑再快,也快不过老夫我将这瓶药捏碎毁了的功夫。” 楚景言的视线追随着那瓶药,心中暗道:伏冥仙君,快选我!快选我!快选我! 但当衍冥将目光看过来时,楚景言却大义凛然道:“为剿灭魔族,我甘愿一死!” 啊呸,这当然又是楚景言说的反话。 第一,他才不愿意死在一本书里。 第二,若是他胆敢说出“一命换一命吧”、“仙君救救我”之类摇尾乞怜的话,衍冥杀他的可能性会更大。 还有,他实在不敢想象言洛的后宫加军师同时陨落在此的场景! 衍冥将目光移走,朝狂歌静静握在他的手中,光芒不甚从前。 “喂,说大话了?你怎么开始抖了?”这次是苏简向楚景言搭话,眼中挑弄意味明显。 “只是想,在动不了之前,多动一动。”楚景言害怕自己表情有一丝一毫的不和谐而被衍冥看出来,尽量维持着云淡风轻,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壮士模样。 “奶奶的,死鸭子嘴真硬!”苏简毫不留情评价道。 时间每长一分,便是对在场所有人的多一分煎熬。 衍冥与仲云长老对弈良久,衍冥似是下了天大的决心,才将朝狂歌收回,轻轻放于身前,一只手向前伸去,语气竟出乎意料的平静:“解药。” 楚景言听到这里,长舒了一口气,自己活命的同时,至少还保住了言洛的后宫...... 仲云长老站得没有之前那般直了,楚景言一眼看去,他的身子竟有些佝偻沧桑。 他将那绿瓶解药缓缓放入衍冥手中:“我信仙君,最守诺言。” 衍冥将绿瓶解药放入怀里,又凝目看向蛮灵萱。 “怎么,你、你又要干什么?”蛮灵萱自知自己不敌,往后退了两步。 “交出来。”衍冥语调冷漠。 蛮灵萱胸口剧烈起伏几番,似乎是强忍住了怒气,最终从腰上挂着的凤穿牡丹腰包里,取出一物。 那东西血红透亮,在周围烛火的照耀下流光溢彩,夺目非常。 蛮灵萱不舍地将那物交至衍冥手中。 楚景言感受到身旁苏简的不寻常,他又拱了拱苏简,道:“喂,怎么你又开始抖了?” 苏简喘息间气息不定,眼睛死死盯着那物,不曾离开,楚景言在一旁又让他心烦意乱,于是凶道:“要你管!” 衍冥将那物握进掌心后缓慢收力,“噼啪”一声后,那东西被衍冥捏碎。 “啊!”蛮灵萱此刻脸上血色全无,她双拳紧握,眼睛一差不差地盯着衍冥手中。 那东西被捏碎后,细碎的残渣顺着衍冥手中的缝隙滑落,那残渣没有掉落到地上,反而是逐步上升,汇集在空中。 楚景言见此呼道:“心头血?!” 原来衍冥向蛮灵萱索要的是用来浇灌婆娑树的心头血。 随着这一声呼喊,残渣在空中拼凑出一幅幅画面。 画面逐渐拼凑聚焦的同时,所有人都听见一声润如细雨的说话声:“阿简,等你长大了,哥哥就带你去京城看花灯。” 第26章 苏潋(一) 楚景言听到这一声‘阿简’,了然于胸地看向苏简,道了声:“果然。” 苏简不耐烦地道:“那又怎样?!” 随后楚景言就发现自己的关注点跑偏了,他立即惊道:“不对,你和苏潋,竟是魔族?” 书中设定,只有魔族人才有资格浇灌婆娑树,而那心头血又是苏潋的,那岂不是证明苏潋和苏简这两兄弟同属魔族? 楚景言此刻瞳孔地震,看向一旁的苏简,惊得说不出话来。 苏简第一次见楚景言这番吃瘪的表情,当即一笑,嘲讽道:“哼,要不是哪位祖上想不开,跟人在一起了,爷的血统还不知道有多纯正呢!” 楚景言眯着眼,‘噢’了一声,所以苏潋和苏简,这两兄弟算是四舍五入的魔族人? 空中画面逐一拼凑,苏简缓慢抬头看向空中,表情逐渐变得凶恶,他朝着旁边吐了一口唾沫,骂道:“我呸!看你奶奶个熊的花灯!” 楚景言不予评价,也顺着苏简的目光,一道看了上去。 画面中是苏潋的记忆。 两个幼童并排走在一起,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一条最繁华的小道。 高半个头的苏潋正手牵着苏简,苏潋将苏简的手牢牢包裹在掌心内,自己的手却暴露在外,被冬日的冷风冻得透出了血色。 街道两旁的花灯将兄弟二人的脸照得白里透红,一片暖色。 二人看上去一片其乐融融,不料走过这花灯巷时,苏简忽然脚步一滞,神秘兮兮地从身后拿出一盏精致的荷花花灯。 “傻子!连自己的花灯丢了一盏都不知道!”小小的苏简突然笑骂道。 苏潋挂在脸上的笑顿时僵硬,他按住苏简那只拿着花灯的手,义正言辞说道:“阿简,不可偷抢!” 苏简却冷哼一笑,他看着苏潋,稚嫩的脸上竟然露出厌恶的表情:“反正爹被你害死了,害得娘也跟别人跑了,我干什么,谁还管得着?!” 苏潋看上去似乎呼吸一滞,同样稚嫩的脸上,惊愕悲伤愧疚的情绪一晃而过,小小的身躯如同千斤重,他不可觉察地叹了一口气后,轻声道:“阿简,我会管你。” 苏简恶鬼般地一笑:“真的?那我以后,就缠着你,搅得你不得安宁?” 苏潋没能看清此刻苏简脸上的表情,他蹲下身子轻轻抚了抚苏简稚气的脸:“阿简缠着哥哥,哥哥高兴都还来不及。” 说罢,苏潋从袖中取出铜板,艰难拼凑,好不容易才凑齐,他将凑齐的铜板交给苏简,嘱咐道:“这是买花灯的钱,你拿去给老板。” 苏简听话地收了钱,乖巧地点头,转身跑进那条暖色花灯长街,混进人群里,将钱往自己怀里一放,又转身跑了回去。 苏潋见苏简回来,欣慰笑着,他又牵起苏简的手,说道:“哥哥小时,爹曾带哥哥去过京城,京城的花灯更多,更好看,等哥哥心愿了结,便带你去京城看花灯。” 这句话又刺痛了苏简,他吼道:“不许你再提爹!也不许你再提什么读书!功名!” 苏潋苦笑不答。 看到这儿,楚景言看向旁边的苏简,叹道:“你是跟苏潋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苏简看见画面中苏潋痛苦的表情,一乐,回道:“你懂个屁!” 接下来的几幅画面一晃而过,无非就是苏潋读书,苏简撕书烧书,苏潋每每生气,苏简都是那句:“别忘了,全是因为你要读书,才害我没了爹娘!” 时间一晃,二人渐渐长大,画面中苏潋正背着包袱,行至一处林间密道,被一群山匪拦住了去路。 看着苏潋的书生模样,一群山匪围在他身边嬉笑取闹。 苏潋目光穿过围绕在他身旁的重重人影,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的熟悉身影,他念道:“阿简。” 山匪们面面相觑,互相看了一阵后,望向身后的人道:“苏简?是不是在叫你?” 苏简冷哼一声后,从后面走出。 苏潋看向苏简的眼光中阴郁非常,他深叹道:“我不是叮嘱你好好在家?” 苏简不屑一顾:“谁知道你是不是和娘一样,走了就再也不回来!” 苏潋眼睛微微发红,说道:“我不过是去参加院试......” 周围的山匪面面相觑,各自都后退了一步,眼睛瞟向苏简:“是、是熟人?要不,放他过了?” 谁料苏简却突然激动,将手中的弯刀横在苏潋跟前,说道:“这么快?你就忘了?” “当年你过生辰,你非要看书,爹去镇上给你买书,回来的时候,就是在这条道上,被来此狩猎的亲王当作猎物......” “一箭贯心!他流了一路的血,回到家时,血都将那书染透了!” “你还敢在我面前提什么院试!” 苏潋哑言,过了良久,他才终于抬头,眼中悲恸闪烁:“原来,这么多年,你一直是恨我的......” 他只缓了一阵,毫不避讳地看向苏简,脸上流露出一丝小心翼翼地渴望:“如今说开了也好,阿简,我是想以后——” 苏简却不耐烦,对周围的山贼吼道:“烧了他的书!以后,只要这个人从这儿过,都抢他!” 一山贼不服,面露凶光,拿着弯刀朝着苏简的方向走了两步:“你在命令谁呢?!” 另一山贼连忙阻道:“算了算了,肥羊在眼前呢,别计较了......” 一片火光中,苏潋背篓里的书化为灰烬,他透过这阵炽热的火光看向苏简,苏简正背对着他,和其他山贼谈笑风生,饮酒作乐。 苏潋蹲下身子,将火堆中的一盏荷花花灯捡起,拍了拍上面的灰烬,珍贵地收入怀中。 他目光闪烁,看着苏简的背影迟迟回不过神来,失魂道:“阿简,他们迟早会害了你......” 山贼洗劫了苏潋,只留下一路的残渣灰烬,他们相拥着苏简,高笑着离去。苏简在人群涌动的簇拥中,只回过头来看了苏潋一眼。 苏潋站得笔直,就算是遭遇了这一场变故,他仍目光不改地看向苏简。 苏简冷哼一声,转头离去。 不知是谁一不小心,撞了苏潋,苏潋手中的花灯滑落,落入那一片灰烬之中,又着了火星。 苏潋想去捡,火势却渐渐大了起来,火光闪耀照映在他的瞳眸中,他只叹道:“罢了,罢了......” 空中这一抹画面熄灭,楚景言叹了叹,又看向苏简,问道:“你可有瞧见他拿着荷花灯?” 苏简愣了愣,那一抹画面消散后,他差点回不过神,过了一会儿才愤愤道:“拿着花灯又怎样?说不定这村里有他相好的!这是送给姑娘的也未可知!” 楚景言苦笑道:“说我嘴硬,你又如何?” 第27章 苏潋(二) 画面又一转,苏潋身在一处简陋小室,阳光微黄,直直透过纸糊的窗子,朦胧照在苏潋身上。 他穿得一身墨绿素衣,静跪在地上,苏潋前方的木书桌前,还站着一位老者,看起来虽是文人风骨,一副儒雅气质,却狠厉地抓起桌上摆放的笔砚,朝着苏潋砸去。 苏潋跪得端正笔直,眼看着这石质笔砚向他砸来,也丝毫不躲。 一声响后,笔砚无力滚落在地上,苏潋眸前是一抹鲜红,又听得老者怒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敢去御前状告惇亲王!” 苏潋眼睛被那鲜血淋得抬不开眼,只平静说道:“二十五年前......惇亲王于溪山酒后狩猎,将我父亲,当作猎物,一箭射杀......” 还没等苏潋说完,老者拂袖:“这案子,不是已经判了吗?!人家惇亲王赔钱了!” 苏潋双眼微红,双手握拳逐渐收紧,声音断续,气若游丝,咬牙道:“碎银......碎银十两!” 老者一叹:“这案子已经揭过了......这么多年过去,你好不容易考上功名,混得个官职,前途风光大好,你何须执迷于此。” 苏潋忽然激动:“我揭不过,我揭不过!他害我,家不成家!先生难道也认为,十两银子便可买人性命?” 他又质问道:“杀人,难道不该偿命吗?” 老者气他迂腐,只说道:“你让惇亲王偿命?你可知这湘河年年水患,朝廷拨不下款,是惇亲王出的银子!他死,这湘河水域的十里八乡,又该如何?” “你年轻气盛,身上只有一股冲劲。你读了这么多年书,我问你,小义和大义,你该成全哪一个?” 这一句话将苏潋彻底问住,他脸色苍白,良久不语。 老者这才稍稍气顺,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白净帕子,走至苏潋身边,轻轻为他擦拭额头上的血,又道:“你也知道,亲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 “手足之情,何其珍贵。你那番当面质问圣上,你这不是让圣上下不来台?!” “你也有亲弟弟,听说也是个不入流的,若是你弟弟犯了杀人之罪,你又该如何?大义灭亲吗?” 第28章 苏潋(三) 苏简已经来不及理会苏潋的这句话,他犹豫着走到苏潋身边,苏潋头上的鲜血已经流了一地。 他轻轻伸手捂住苏潋头顶的伤口,却于事无补,苏潋的温度,透过他的手心传来,愈发冰冷。 “我?杀人了?”苏简突然惊醒,冷汗淋漓。 “是啊,你杀人了。”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少女的声音。 “谁?!”苏简惊慌四顾,却瞧不见任何身影。 “可惜呀,你要坐牢了。”这一道少女的声音十分清脆悦耳,可此刻在苏简听来却如同鬼魅。 “到底是谁?!”苏简朝着四周喊去。 一只背上长了眼睛的蜘蛛从苏简的眼前爬过,他吓得又后退了两步。 四周银铃作响,他抬头看去,是少女的裙摆上的蜘蛛银饰在轻轻碰撞。 少女悄然走到他的身边,指尖轻轻划过苏简颤抖的背,笑道:“如果不想坐牢的话,我可以帮你。” 苏潋躺在地上,最后一眼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喉咙艰涩,眼前恍惚,他只看见一抹紫色的娇小人影,便又听得她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闻到族人的气味,我还匆忙着赶来了。没想到啊,竟是半人半魔,可惜可惜,血脉不纯,不过,倒也能用。” 少女两步跳到苏潋面前,对着他笑得清甜:“反正你都要死了,就用你的血来浇灌婆娑树吧!” 他微微转头,避开眼前的人,最后看向苏简,苏简背对着他,他轻轻动了动嘴巴,从干涸的喉咙中艰难喊了一声:“苏简......” 苏简听后身子猛地震动,口中不断念道:“我没有要杀你,我没有要杀你,是你自己!” 苏简似乎惊吓到了极致,他看着窗外那一抹浓浓月色,一心只想逃匿,他疯魔一般,直直奔出门外。 苏潋望着苏简离去的背影,眼神逐渐空洞,直到视线中黑暗不断扩大。 少女也跟随着苏潋的目光望了过去,嬉笑道:“居然跑了,胆子真小。” “你猜他会跑去哪儿?是继续躲在山里当山贼呢,还是又去哪儿鬼混呢?” 苏潋心口一痛,痛苦地咳出一口血来,少女急忙接住,喜道:“成了。” 苏潋轻悠悠出了一口气,这口气出完后,他的胸口再无起伏。 苏潋心头血中的画面便停留在这一瞬,随后,画面开始裂痕,“嘭”地一声后,又化作细碎的血块坠地。 楚景言神魂恍惚,低声道:“是你......杀了苏潋。” 而他旁边的苏简还伏着身子,将头埋得死死的,呼吸声浓重,不言不语。 空幽静默的山洞中传来了仲云长老的一声叹息:“既然魔心血已毁,还望仙君信守诺言。” 说罢,仲云长老朝着衍冥的方向走了几步,将双手束着,毫无抵抗之意:“老夫愿意跟着仙君走一趟。” “老头......”蛮灵萱在一旁低声啜泣。 “这便是你狂妄自大的结果。”仲云长老说道,语气平淡无波,既无责怪也无怨怼。 不不不,原着中,言洛的后宫各有千秋,狂妄自大其实是蛮灵萱最有魅力的一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剧情改变了,按照原着,无极长老带队,被抓的是言洛,根本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楚景言正哀叹一口,只听得“哐当”一声,高台旁边的山壁又不知被谁砸了个洞出来。 “咦,师尊?还有楚师兄,还有......苏潋!”司洵的声音忽然传来。 楚景言向上望去,司洵、言洛和清凡的身影就出现在被砸开的那处洞口前。 三人的衣服上皆沾染了灰尘,一路风尘仆仆赶来,似乎也是经历了不少,模样看上去甚是疲惫。 太好了!这下言洛终于能和他老婆见面了! 司洵他们跳上楚景言所在的高台,来到楚景言旁边,只向下看了一眼,便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这是,魔族的婆娑树!” 清凡了悟道:“灵力尽失,竟是因为这个。” “那两个人,是谁?”言洛抬头看向空中,目光与空中二人相碰。 分别是你的军师和后宫!! 楚景言只在心中嚎了一句,他当然不敢这么说,只能心虚回道:“魔、魔族人。” 楚景言此言一出,他身边三人顿时戒备起来,看见衍冥一人挡在前,既紧张又担忧。 清凡将捆绑在楚景言身上的蛛丝卸掉,楚景言才终于能够活动自如。 而一旁的苏简始终面色惨白,显然还没有从方才看见的那些画面之中回过神来:“不......不。你应该讨厌我,恨我才对......” 楚景言站起身子,向旁边看了一眼:“你说反了,是你一直在恨他才对。” “不,我没有恨他,只是,气不过......” “明明父亲是、是为他而死,而他,却毫不自觉,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所以,所以我才......” “他也应该,恨我才对!明明我那样对他......”苏简冷汗淋漓,汗水浸湿了衣裳,不知是不是冷的,他蜷缩在地上,身子不停颤抖。 “那你说,苏潋他化为尸煞,杀尽混混山贼是为了什么?”楚景言没有看向苏简,目光追随着衍冥。 “当然是因为,因为那些山贼混混打劫他、烧他的书......”苏简说话间,声音愈发小得可怜,说到最后,声音竟有些哽咽。 楚景言过了很久,才回了一句:“是吗?” 看了苏潋的记忆,苏简哽在喉咙里的那句“是”竟久久开不了口。 他痛苦地伏在地上,胸腔内翻腾奔涌,猩红地血色浮上脖颈,浸透脸颊。 他突然神思具断,头痛欲裂,不小心一咳,竟咳出一口鲜血来。 一只毒蛛立刻跑来,将苏简吐出的这口血稳稳接住,吐着丝朝蛮灵萱所在的地方跑去。 蛮灵萱心有感应,手指凝结成一个法阵,那心魔血便出现在她手上。 因为惧怕衍冥,蛮灵萱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停留,得了苏简的心魔血后,快速撤离逃去。 第30章 挽花村(二) 苏潋残破的身躯就像断线的纸鸢,飘摇下坠。 时不时被崖壁的岩石划破,连细碎的骨渣也掉落下来。 “......哥!”苏简无力地喊着,声音中带着悲壮与绝望,身体不知为何一阵抽搐,饶是如此,苏简还是拖着钝痛的双腿,朝着苏潋掉落的方向赶去。 从这么高的地方掉落下去,怕是还没等楚景言他们祛除,苏潋便已摔得粉身碎骨。 况且,苏简一副失魂落魄地模样,竟想着以自己这副肉身去接住苏潋,就算是真的接住了,苏潋那骨头架子砸在苏简身上,怕也是会让苏简受伤不轻。 楚景言摸着自己身上还挂着的蛮灵萱用来捆绑他留下的蛛丝。 他往这蛛丝之中注入了少许灵力进去,蛛丝立刻波动鲜活起来。 楚景言将这注入了灵力的蛛丝往苏潋掉落的方向一扔,蛛丝顺着楚景言的力快速向苏潋的方向移去。 清凡本催动着饮露剑赶去,见此夸赞道:“物尽其用,楚师弟,好办法。” 楚景言一笑,答道:“师兄谬赞。” 楚景言没想到这蛛丝在灵力的催动下竟能如此好用。 灵力在蛛丝之间可来回游走,不用源源不断地向这蛛丝输送灵力。 而蛛丝吸附了灵力之后,竟韧性十足,且速度极快,蛛丝奔着苏潋而去,在苏潋落地之前,将他稳稳包裹住。 众人乘剑落地,楚景言控着蛛丝,将苏潋放到苏简面前。 言洛看见苏简,眼中还是隐隐浮现出怒意,但他看见苏简此刻正抱着腐烂的尸煞,痛哭流涕,抿了抿嘴后,按下不发。 “楚师兄,我方才听见你喊这尸煞做苏潋?”司洵问道。 楚景言点头,司洵他们并不知晓事情的全貌,楚景言趁着这间隙,将自己和他们分开后的这一段经历原原本本讲述给了他们三人。 只是,当然的,隐去了他和衍冥两人卡在岩壁缝里的那一段。 司洵他们听过后,略微沉默。 “我们在和楚师兄分开后,也遇见了走尸,不过我们遇见的,不是修仙士,而是山贼土匪们。”司洵叹道。 清凡也笑道:“当时还不知为何,灵力竟然受损,正苦恼着。” “然后仙君说,‘身为琅沧仙门的中阶弟子,难道除了动用灵力外,就别无他法了吗’”司洵接道,有些羞愧地低头。 清凡向司洵投去安慰地柔和目光:“说来惭愧,我确实用惯了灵力,倒是快忘了升为中阶时,仙门教与的基础剑法。” 司洵接道:“我也是。” “等等!”楚景言发现了槽点,问道:“仙君?” 伏冥仙君不是,一直跟他楚景言在一块吗? 楚景言仔细捋了捋这时间线,好像也不是一直。 在他被苏简所骗,被蛮灵萱抓住的那段时间里,衍冥的确是消失了。 所以,在那段时间里,衍冥其实又跑去了司洵他们那儿? 楚景言目光不自觉向衍冥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衍冥此刻正取出了琅沧仙门特制的捆仙索,仲云长老乖乖就范,捆仙索一层一层套上仲云长老略显佝偻的身体。 言洛接下来的话验证了楚景言的猜想,他说道:“仙君,跟你掉下去,又上来,又走了。” 司洵又用剑柄轻轻敲了一下言洛的脑袋,扶额道:“要叫楚师兄!” 言洛被打得脑袋一缩,乖乖更正道:“楚师兄。” 清凡又接着说:“仙君来时,我们还担心楚师弟,还向仙君问过。” 楚景言一听到此就有些紧张,急切问道:“那仙君怎么说?” 清凡面带思索,不明道:“仙君让我们安心,说这些走尸都没有楚师弟会咬。” “楚师兄,师尊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司洵也好奇。 楚景言尬笑两声,脸上红晕了两片,糊弄道:“大概,仙君是夸我,牙口好?” 清凡和司洵听后,虽仍旧不解,却也不再继续追问。 正当楚景言松了一口气时,一转头,便瞧见了言洛。 言洛那两道目光盯得楚景言发怵,楚景言仔细分辨了一下,那两道目光,竟然直直盯着自己的脖子。 一想到自己脖子上还留着衍冥发疯咬过的痕迹,楚景言赶紧转过身去,提了提衣领。 众人言毕后,看见不远处正抱着苏潋痛哭的苏简。 他们朝着苏简走了过去。 “对了,楚师兄是如何猜到,他并非苏潋而是苏简的?”司洵走到苏简身旁,漫不经心问道,他从怀中重新取出符咒,苏简怀里的尸煞始终是留不得,他们需尽快解决。 楚景言也移步过去,站在苏简正前方,他答道:“之前听村中人说,哥哥苏潋溺爱苏简。” “可在我们除尸煞那日,装成苏潋的苏简却满口都是对苏简的不屑与厌弃。” “后来死生一刻,我也是忽然想起这处不和谐的地方,刺探之下苏简还真露了馅,所以我才更加确定。” 司洵疑道:“可......村中人对我们戒备颇深,万一,是村中人撒了谎呢?” 司洵的这一问,叫楚景言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总不能告诉司洵说,这是言洛的主人公技能吧...... 楚景言干笑两声,答道:“是啊,运气运气,没想到让我给蒙中了。” 清凡也沉思道:“不过,苏潋才情过人,苏简又能如何轻易伪装成他?” 楚景言回道:“这也是我久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恐怕只能问问苏简了。” 众人将苏简围住,苏简哽咽着抬头,方才他们说的话,苏简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里。 “是......是蛮灵萱。”苏简有气无力,魔心血的缺失让他说话间都有些困难。 “事后我躲在山里,不敢出去。过了几个月后,我哥哥——苏潋他化为了尸煞,蛮灵萱便找到了我。” “她以帮我做掩护,而我借用尸煞一事将修仙士引进山洞作为交换条件,分了一部分苏潋的魔心血与我。” “有了苏潋的这部分魔心血,我便通晓了一些学问......”苏简说道这里心力交瘁,又接着道:“之后,只要警醒一些,装成苏潋便不成问题......” 清凡距离苏简最近,他伸手轻抚苏简因情绪波动而颤抖的肩膀,说:“将怀中尸煞交予我们,而你,也要随我们一道,回一趟琅沧仙门。” 苏简不仅杀害了苏潋,还与众多修仙士的死脱不了干系,怕是少不了会有一场仙门联合审判。 苏简低头不语,嘴角处一滴未尽的魔心血滴落,他怀中抱着的苏潋发出“咔嚓”一声响,忽然一动。 第31章 挽花村(三) 苏简怀中的苏潋快速抖动着身躯,牙关上下张合。 “哥?”苏简喊道,声音痛苦地颤抖。 “小心!”清凡大喝一声,发动术法急忙将苏简拉开。 苏简的双腿虚浮无力,筋骨僵硬,竟是连走也不能了,清凡将他拖开时,废了好大一番力气。 将苏简拉开后,众人看见尸煞苏潋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又站了起来,它的身体呈一种十分不自然的姿势,微微向后倾着。 空洞的眼神直直望向众人背后的苏简。 大家将苏简护在身后。 它朝着众人发起了攻势,竟比上一次还要凶猛,嘴里不断吐出黑浓的尸气,楚景言等人离它很近,差一点就要被熏得睁不开眼。 “诸位。”苏简泪眼蹒跚,他此刻极为狼狈,双腿无力地搭着:“便让苏潋,杀了我吧,我本就欠他一命。” 司洵罕见地冷了脸,说道:“那么多修仙士因你而死,你何止是欠了苏潋一命。” 言洛帮衬道:“你,要赎罪。” 苏简闭了嘴,将头深深埋下。 尸煞行动相当迅速,楚景言暂时将那蛛丝留着,作了武器。 蛛丝灵动飘逸,有好几次缠上了它,却被它挣脱,挣脱时蛛丝勒得它皮骨尽断,它却还是目标坚定地朝着苏简的方向而去。 司洵见此,提剑上前,一套灵秀的剑法呼之即出。 朝阳剑锋韧无比,落在尸煞残破的身躯上,它却只是歪了一歪。 它似乎是觉着周围几人十分碍眼,狂怒着嘶吼一声,摆出架势。 “又是这招?”清凡说道,加上楚景言他们还没来,他独自与尸煞交手的那一次,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领教这招了,清凡光凭尸煞这姿势便能猜到,他又要发动一场令人灵力渐失的血雨来。 然而尸煞只是干秃秃吼了这一声,预想之中的血雨并没有出现。 “这次怎么......”司洵将朝阳剑一挥,灵力裹挟着剑气,朝着尸煞袭去,见灵力完好,又说道:“没见着血雨了?” 楚景言控着蛛丝又走了一个来回,连楚景言都能完整无缺使用灵力,难道这招是真的失效了? 苏简的声音断断续续,从身后传来:“蛮灵萱走了,我哥他,还没被炼化。” “炼化?”楚景言微微吃惊,顺着苏简所指的方向向下看去。 与婆娑树一层,山洞的边角上,有一块大血池,血池之外隐约堆积着尸体,从衣着上看来修仙士与山贼混混皆有。 血池的另一旁放着婆娑树的一小截枝干,那枝干似乎被人用刀子划开了一个口,从中不断流出浓黑色的汁液。 血池中的血液深红中透着黑,仔细一看,池子中还似乎夹杂着不明虫类的肢体。 方才他与清凡二人,下去将这婆娑树封印时,被婆娑树的枝干遮挡视线,竟没发现这远处的池子。 所以蛮灵萱每次都用这混着婆娑树汁液的血水池子去炼化苏潋? 难怪上一次苏潋吐出一阵血水之后,众人灵力渐失。 “原来如此。”清凡了悟,他将目光重新锁定了尸煞:“难怪这次这尸煞,异常凶暴。” “也难怪,会出现这么多走尸。”司洵眼中透着怒火。 “师弟们,速战速决吧。”清凡凝神,将饮露剑提在手中。 众人点头,纷纷打起十二分精神。 尸煞空洞的瞳仁中似乎隐隐透着火光,它继续朝着众人快速靠近,在距离合适时,它忽然张嘴一呼,一股浓浓的黑色尸气被倾吐出来。 楚景言被这黑色尸气熏得快要睁不开眼。 这尸气像雾一般,蔓延扩散,但好在他们几人靠得近,彼此之间还能看清楚。 楚景言隐隐约约感觉这尸煞不会伤害他们,甚至也不会去伤害苏简,但即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此刻也不敢再向先前那般,去赌了。 尸煞隐匿在浓黑尸气当中,楚景言悄悄用蛛丝护住了身后的苏简,其他三人貌似也与楚景言选择了同样的做法。 朝阳剑和饮露剑分别悬在苏简两侧。 众人皆以为尸煞会冲着杀害他的苏简而去,所以当它从浓黑的雾气中冲到众人眼前时,众人皆有些护卫不及。 “司洵!”楚景言脱口而出喊道,尸煞已经出现在了司洵的正当前,而他的朝阳剑还护在苏简身侧。 就在化为森森白骨的手快要落下的一瞬间,黑雾中有一双红色的眸子,快速移步到了司洵身前。 楚景言定眼看去,内心激动不已,来了,言洛的主人公时间! 言洛淡定地伸手抓住那挥落的手掌,几乎发自本能地用尽力气一扯,一拉,红色的瞳仁在黑雾之中划出一条耀眼的弧线。 那尸煞竟被言洛一甩,扯着飞了出去! 动作间浓密的黑雾被破开少许,言洛瘦小的身影就站在所有人面前。 楚景言第一次见言洛露出了凶狠的表情。 “不可以......伤害他们!”言洛这声音像极了一只低声嘶吼着的野兽,他握紧了双拳,充满杀意的目光,一点不差地落在那尸煞身上。 嗯?原着中,言洛有过这句台词吗?他怎么觉得好像没有?! 他怎么记得原着里言洛被蛮灵萱放走后,与队友又遇见了尸煞,队友倒下,言洛为救队友,不惜一个人与尸煞缠斗。 随后无极长老赶到,感叹言洛天资过人。最后的最后,那几位被言洛救下的炮灰,似乎还因此记恨上了言洛,认为言洛是在故意想在无极长老面前出风头。 一想到无极长老,楚景言就头疼不已。所以他楚景言怎么就闯到主线里面来了! 楚景言叹一口气,算了算了,不去纠结了。 那尸煞挣扎着站起,对着言洛愤怒一吼。 言洛迎身上前,清瘦的身躯在此刻似乎爆发出了一阵巨大的力量。 “言洛......”司洵怔怔地看着言洛,眸中闪烁,随后说道:“不要一个人冲太前面,我们跟你一起!” 楚景言也站在言洛身后,看不清言洛听见司洵这话时,脸上是何表情,只能看见他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们三人对视一眼后,快速上前,趁着尸煞还未站起,楚景言又往蛛丝之中注入了更多灵力,使蛛丝变得更加坚韧,往尸煞身上缠去。 清凡与司洵一左一右,将佩剑抵在尸煞周身。 眼看尸煞暂时被牵制住,众人看向言洛,说道:“快!趁现在!” 言洛眼中逐渐由不可置信变为不可辜负。 他郑重点头,从怀中取出司洵准备的符咒,口中念咒,注入灵力,符咒飞舞着朝着尸煞苏潋的方向飞去。 符纸贴入的一刹那,尸煞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哀鸣,随后一阵热浪袭来,楚景言的蛛丝在这阵热浪之中尽数断裂。 尸煞在符咒的作用下,身躯不断在热浪的侵蚀下化为灰烬。 众人收了佩剑,望向这一地的残骸,尸煞还留有最后一口气,在往前最后走了两步后也坚持不住,最后化为一阵白烟散去。 白烟过后,一个轻巧的物件滚落在地,撞击地面时发出一阵淹没在尘埃里的声响。 这东西边缘已经被烧得模糊不清,只能从中间处依稀分辨出颜色。 楚景言将它捡起,拍了拍沾染在上面的灰,走至苏简身边,递给他道:“呐,给你的,荷花花灯。” 第32章 挽花村(四) 尸煞被灭后,众人又在这山洞中仔细清查了一番,又发现了几波走尸,众人将这几波走尸尽数剿灭。 衍冥将从蛮灵萱处得来的解药交予清凡,清凡看了看楚景言脖子处那块被蜘蛛咬过的地方,又仔细辨认了这解药,说道: “此药,的确没有问题。但,楚师弟似乎中毒有些时辰了,怕是吃了这药,也不能将余毒清完。” 楚景言有些紧张,问道:“那......” 清凡看出了楚景言的担心,宽慰道:“无妨的,只是需要加以辅药调养。楚师弟先将这解药服下,等此事毕后,我再为楚师弟开一副药来调养。” 楚景言乖乖听话将解药服下,又听司洵笑着说道:“楚师兄放心,医药才是清凡师兄最擅长的,保证药到病除。” 从山洞中出来时,天已将近破晓,从遥远的溪山上看向挽花村,屋丛错落,乌瓦积雪,竟别有一番宁静安详之感。 仲云长老和苏简二人皆被捆仙索束缚着,不知是不是因为魔心血的缘故,苏简出来时不仅腿脚不甚灵便,人似乎也有些痴傻。 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残破碎片,那碎片已经被烧得模糊不清,只能隐隐约约看出其中红绿相间的雅致颜色。 苏简表情麻木,眼神黯淡无光,已不知他心中所想。 而苏简旁边的仲云长老则是一副淡漠神色,去琅沧仙门这件事于他来说,似乎不痛不痒。 衍冥单手执了捆住仲云长老那根捆仙索,说了句“跟我来”后,便拉着仲云长老,去到离他们不远也不近的寂静处。 “如此,便算是了结这一案了。多谢仙君和诸位师弟前来相助。”清凡松了一口气,向众人谢道。 “回去后,怕是要给仙门百家去信,毕竟,殒身于此的同道们还未入土安息......”司洵手腕上绑着的捆仙索一端正牵着苏简,他说罢后将苏简看了一眼。 “嗯......还有挽花村受匪贼滋扰一事......”清凡回道。 正说着,蜿蜒曲折的上山小道上忽然传来人语,由远及近,听上去声势浩大。 “完了,被抓个正着。”楚景言一想到即将要面临的人群便头脑肿胀。 “......”言洛凝神不语。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小道上人头攒动,已经依稀能看见人影。 楚景言估摸着数了数,这人,貌似还来得不少,比他们昨天晚上还多,且各个表情不善。 众人历经了昨天晚上的一场大战,虽不至于精疲力竭,但也消耗了颇多精力,所以看到这一幕,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们干了什么?为何我们听见这溪山上有响动?”人群靠近,为首的一人质问道。 “你们怎么都灰头土脸的?跟谁打架去了?”另一个手拿锄头的人也忍不住上前。 “我们......呃......”一向温润有礼的清凡在这时竟也词穷了,那人带着审视的目光甚是逼人,他只能目光躲闪着和楚景言对视一番。 楚景言想好措辞,正欲上前帮清凡解围,不料忽然听见言洛说道:“抓魔族,灭尸煞,除走尸。” 这九个字,简明扼要。 言洛,不愧是乖孩子言洛,个人风格还是如此鲜明! 楚景言瞧见村民们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你们......你们不会把吉鬼大人......”一村民怔怔道。 “嗯,我们赢了。”言洛言简意赅回答。 “咳咳。”司洵尴尬咳嗽两声,把言洛往自己身后拉,村民们的目光就像是要将言洛活吞了似的。 村民们沉默一阵,而后有人高声喊道:“他们竟然杀了吉鬼大人!” 众人议论之声逐渐放大,眼看着群情激昂,楚景言上前一步,却透过人群,忽然看见远处的挽花村冒起了白烟。 “村子......冒烟了。”清凡也恰巧看见。 “去看看。”司洵说着,便唤出了朝阳剑。 “抓住他们!别让杀了吉鬼大人的这群人跑了!”另一村民见司洵拿出朝阳剑,担心司洵跑路,立马过去将司洵拉住。 司洵顺势便将牵住苏简的捆仙索交予前来拉住他的那个人。 “叨扰了,麻烦帮我照看一下。”司洵说罢,便拉着言洛上了朝阳剑。 楚景言也上了清凡的饮露剑,害怕落后而被村民们抓住,快速乘剑奔着挽花村的方向而去。 地面上的村民注视着剑气划破长空的轨迹,向后看去,也终于发现了挽花村的异样。 “冒烟了冒烟了!”一人急切道。 “难道......山贼,山贼又来了?”另一人面露惊恐之色。 “我们都、都上来了,那村里,岂不是......” “哎呀!”一人痛拍了一下大腿,悔道:“村中无人,只剩老弱病残!” 众人又急切拥簇着准备下山。 衍冥一身墨色素衣,显得出尘不染,缓步走出。 村民们见着衍冥,又想起昨日那阵可怖的灵爆,眼中又燃起了希望。 关乎家人生死,众人齐齐围在衍冥跟前,含泪拜道:“仙君,求您,救救挽花村!” 衍冥目光空悠悠落在空中剑气划破的那道轨迹上,说道:“已经去了。” 众村民还是有些犹豫,毕竟他们只亲眼见过眼前这位仙君那力破千军的架势:“可,那些山贼凶残,那些小仙君们......” ......能行吗? 说这话的村民害怕引得眼前的这位仙君不快,将这最后三个字隐去。 衍冥缓缓走过人群,右手轻轻搭在朝狂歌的剑柄上,沉声说道:“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就不配为我琅沧仙门弟子。” ...... 楚景言一行乘剑来到挽花村,还没靠近村口,便听得村中匪贼的粗鄙之语,以及妇人惊恐尖叫之声。 在一片混乱中,有人口中不断喃喃呼唤着:“吉鬼大人!吉鬼大人!救救我们!” 一匪贼扯住那少女的头发,吼道:“吉鬼?老子早就受不了那个什么破吉鬼了,坏老子好事!这次来这么多兄弟,正好把那什么破吉鬼揪出来扒了它的皮!” 少女绝望哭泣:“......不!” 说罢这匪贼仔细看向那少女,少女眼中含满了泪,被他狠狠扯住了头发,目光惊恐又不敢反抗,匪贼嗤笑道:“哈哈哈哈,长得还不错。” 说罢,这匪贼便将黝黑的手朝着少女白皙细嫩的脸上摸去。 手还未碰到,便听见一阵剑啸,眼角余光看见一道剑影袭来,正奔着自己抓住少女头发的那只手。 惊讶之下,匪贼只能将那只手放开,还没等他身体有所反应,另一只准备去摸少女脸颊的那只手被人握住,“咔嚓”一声,手腕断裂的疼痛感直达大脑。 “啊!”他只来得及大喊一声,便痛得滚倒在地。 他痛得伏倒在地,嘴边喘着粗气,额间因这疼痛,爬满了细密的薄汗。 他艰难抬眼望去,眼前之人一袭白衣,出尘不染,白衣之上,淡蓝色水波纹格外显眼,这人长得柔美,一张本该柔和的脸上却寒气凌人。 清凡声音冷冽肃穆:“把你的脏手拿开。” 第33章 挽花村(五) 司洵将少女扶起,少女还惊魂未定,身体颤抖不已。 楚景言从怀中取出一张白净的帕子,认出了这是那日糖水铺中的姑娘,将这块帕子递了过去,安慰道:“姑娘,别怕。” 匪贼强忍着痛,缓慢蹲坐起来,他的右手已经完全抬不起来,无力垂下,他只能左手摸着自己挂在腰间的尖利弯刀:“你们,又是什么人?” “琅沧仙门。”四人齐声答道。 匪贼听完,便感到腹部一痛。 “......呃!”他又一次忍不住,痛哼出声。 好不容易才支撑起来的身子又不受控制地倾倒下去,视线完全变为黑暗之前,他看见一位白发少年,一掌正打在他的肚子上。 失去意识的一刹,又听见那白发少年说:“琅沧仙门,送你上路。” 司洵又用剑柄敲了敲言洛,扶额纠正道:“什么送你上路?是琅沧仙门,护卫苍生!怎么口号都喊不明白。” 言洛吃痛,乖乖改正道:“护卫苍生。” 琅沧仙门,送你上路...... 楚景言在一旁就快要石化,送你上路这四个字,好像,是言洛黑化后的口头禅吧。 这四个字和琅沧仙门组合在一起,竟有种怪诞的感觉。 还有,护卫苍生这四个字真的是从言洛口中说出来的么?! 槽点太过密集,楚景言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吐槽。 一旁的少女上前去拉了拉言洛的袖子,还是止不住眼泪,哭泣说道:“求求你们!村子里,还有其他人,救救他们!” 言洛点头轻答:“嗯。” 司洵扶额,拿起朝阳剑的剑柄,又想往言洛头上敲去,但想了想,时间紧迫,还是算了。 楚景言罕见收起脸上的笑,认真说道:“定不负姑娘所托。” 少女听后,这才欣慰地收起了眼泪:“叫我阿桃就好。” 随后,四人分散,朝着村里走去。 楚景言在修仙界内,虽是个战力渣。 但毕竟有灵力的人还是和普通人不同,他从方才蛮灵萱那蛛丝得到启发,在路边随便捡了个藤条。 往里注入灵力,果真十分好用,这藤条打在人身上,看似不痛不痒。 但这藤条一旦注入了灵力,便大不相同。 灵力赋在藤条上,轻而易举地便透过衣物,打在那些人的皮肉上,不费吹灰之力便能使那些匪贼皮开肉绽。 凡是被楚景言藤条打过的人,看似没受伤的样子,但实则已经皮肉破烂。 没过一阵,楚景言收了藤条,脚边已经趴满了行动不能的山匪。 其他三人自是比楚景言还快,四人聚齐后,又将伤者清点一番,才见着村子里的男丁们从溪山上跑下来。 他们显然也是跑了很久,各个气喘吁吁,身体虽累极,但脸上担忧之色不减。 “山、山贼呢!”他们手中拿着农具,举在胸前,四处环顾,气势汹汹。 “都堆在村口了。”楚景言遥指着远处说道。 “有哪位识路的,还麻烦通报一下官府。”司洵补充说道。 有人小声嘟囔道:“溪山如此偏远,官府哪里会管。” 又有人接道:“就是因为官府不管,这些山匪才如此猖狂。” 清凡叹气一口,抚慰道:“既如此,就由琅沧仙门来接管此事吧。我这就去信。” 有人不服道:“哼,说得大义凛然,你们杀了我们的吉鬼大人,本就该负责到底。” “哎哟!”那人一说完,头便被一根拐杖猛敲了一下,那人惊讶转过头去:“阿娘?!做什么打我?” “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拄着拐杖上前,一把揪住了那人的耳朵:“人家好歹救了我们一村妇孺,连句谢谢都没有么?” “可是,阿妈......吉鬼大人他!”那人还欲解释,奈何耳朵被越揪越痛,话到后面只能发出一阵“哟哟”的痛喊声。 清凡见时机似乎成熟,也再次解释道:“诸位口中所谓的吉鬼,其实是尸煞。” “这尸煞杀山贼匪类,全是因为生前与山贼匪类有怨,死后怨气积结不散,所以才找他们复仇。” “若是山贼草寇杀完,下一步,便是残害无辜之人了......” 那人的耳朵被放开,又说道:“这些话,我齐大盛早就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可若是没有吉鬼大人,咱们村,早就被屠干净了,这么说来,吉鬼大人还是保佑了咱们挽花村。” 司洵亲切说道:“还诸位请相信我们,在琅沧仙门派弟子来之前,我们都会驻守在此......” 齐大盛将信将疑,思索了一会儿后,还是皱眉答道:“不信,那么多仙门,来了又走......你们信吗?” 齐大盛将目光转向他身后的村民们,大家拿着农具,纷纷摇头。 楚景言听到这里有些失神,眼中浮现出山洞中凄惨殒身修仙士的模样,他们全被蛮灵萱抓去,为了炼化出更强的尸煞,而被取干了血液,做成走尸。 楚景言替其他修仙士辩明道:“不,他们也并没有抛下你们离开,而是,都殒身在了那山洞里。” 言洛也接道:“对,他们很厉害,但也很可惜......” 齐大盛等一众村民面面相觑,他们的表情有些惊讶,这件事,他们显然是第一次知道。 “我信!” 楚景言身后传来一道坚定的声音,众人一齐望去。 “阿桃姑娘?”楚景言惊讶喊道。 阿桃走近,而她的身后,还跟着一群人,是被楚景言他们救下的妇孺。 “桃儿!”齐大盛亲昵地喊,脸上既羞涩又怨怼:“我们下个月,就要成婚了,你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 阿桃瞪了齐大盛一眼,又上手去揪了他的耳朵:“粗鲁,没礼貌!今天要不是这几位仙君,我都差点被人欺负了!” 齐大盛又被揪着耳朵,原本“哟哟”了两声,但在听见“被欺负”三个字时,忽然红了眼睛。 “桃儿,你!”齐大盛目光上下将阿桃打量了一番,有些哽咽道:“没事吧?” “你还不快谢谢人家!拿着破扫把横在胸前做什么呢?要打人么?”阿桃怒目道。 齐大盛脸色乎黑乎白,看了看阿桃,又看了看楚景言一行,最终郑重说了句感谢的话,阿桃这才脸色和睦。 “何况,吉鬼大人守护了咱们这挽花村将近一年......” “你们没看见吉鬼大人早就已经千疮百孔了吗?” “或许,苏潋夫子说得对,也该让吉鬼大人入土为安了不是吗?”阿桃问道。 苏潋是苏简假扮这件事,看来村民们也不知晓,楚景言并未在此刻纠正。 齐大盛等人默默低头,似乎陷入了沉思。 阿桃趁着这间隙,走至楚景言他们跟前,又目光暗淡,对齐大盛说道:“况且,你没听仙君们说,之前其他门派的修仙士,都殒身在咱们挽花村了吗?” 齐大盛目光躲闪,面露愧色:“若真是这样......那还真是,错怪了他们......” 楚景言松了一口气,多亏了阿桃,这事总算是能够顺利解决了。 清凡借势,目光诚恳说道:“请相信我们。” 齐大盛和身后一众人互相探看一番,犹豫过后,最终点头。 阿桃笑得坦荡:“这不就成了!以后啊,咱们村可以常常看见英俊潇洒的小仙君了!” 齐大盛刹那间抬头,原本温顺的双眼变得不可置信:“桃儿,你!” 齐大盛的这一声被淹没在身后一众妇人的讨论声中。 “今早啊,白衣仙君的那一剑,一下就打倒了五个山匪!” “红眸仙君也厉害,一掌下去把那些山匪掀得老远!” “还是贵气仙君最帅,那剑舞得潇洒利落!” “我觉得,还是藤条仙君好,下手虽看起来温柔,但招式又狠,打得那些山贼哭爹喊娘的!” 白衣仙君,红眸仙君,贵气仙君...... 而他楚景言,居然是藤条仙君...... 楚景言感觉自己的眉头抽动了两下,一抬眼又对上了齐大盛等一群男丁们的目光。 好消息,他们很受挽花村妇女们的青睐。 坏消息,村中男丁们,似乎对他们,敌意更大了呢。 阿桃笑着,又说道:“走走走,仙君们去我那糖水铺子,我请仙君们喝莲子羹去!” 清凡本欲拒绝,却被一群少女围着,盛情难却。众人相视一番,只能在一众人的簇拥下离去。 齐大盛在背后愤愤道:“咱们刚才还是太年轻,太笨了!” 一群男丁跟着齐大盛叹气摇头。 第34章 生辰(一) 楚景言在阿桃的糖水铺子上被迫逗留了很久,和司洵他们回到住处时,已经过去了很久。 清凡抽出空隙,向琅沧仙门去信,因此案涉有魔族,事关重大,琅沧仙门很快便指派太苍峰掌峰人衍音以及浮华峰掌峰人余风群两位掌峰人来将仲云长老和苏简押回仙门。 二位掌峰人来得仓促,只与衍冥匆匆见了一面,便将那二人一并带走。 至于其他前来代替楚景言他们前来护卫挽花村的弟子,则还需一段时日才能到达,楚景言一行只能暂时留下等待。 楚景言手上沉甸甸地提着几瓶梨花酿,白玉般透明的瓶子里酒香四溢,在手上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穿过回廊,脸上微微发烫,嘴里是梨花酿青涩的微香。 他驾轻就熟,穿过院子里的回廊,不出楚景言意料,衍冥果然在,正背对着他擦拭朝狂歌的剑身。 衍冥,爱剑,也爱酒。 楚景言相信自己这是投其所好。 他将手中的几个瓶子往衍冥的方向扔去。 衍冥果然看也没看便将其接住,衣袖轻微滑落,露出线条流畅、白洁如玉的手腕。 “清冷仙君,姑娘们送你的。”楚景言脚步有些不稳,虚浮地走到衍冥身边,酒壮狗胆,楚景言竟然敢这般,半倚靠在衍冥身上。 衍冥竟然没躲,就连眼睛也不抬一下,问道:“喝了多少?” “不多,不多,就二两半!”楚景言竟不自觉打了个酒嗝。 也不知是这梨花酿醉人,还是......身侧的衍冥醉人。 楚景言一想到这儿,立刻摇了摇头,尝试让自己清醒一些。 看来他楚景言还真是醉了,就连想法都不正常! 不过,这梨花酿确实后劲可怕,楚景言只在摇头的这一瞬清醒了一会儿,随后大脑又立马被混糊不清给取代。 衍冥身上清冷的香味,倒和自己口中余香未散的这瓶梨花酿如出一辙,楚景言感到自己脑袋似乎更晕了。 衍冥冷漠开口:“余毒未清,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楚景言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有些快站不住了,还好这院子正中央的地方,种有一棵梅花树,寒冬腊月,开得正好。 这梅花树四周被人用砖瓦细心堆砌起来,楚景言刚巧可以坐在砖瓦边缘上,背靠着这棵树。 他此刻面对着衍冥,云淡风轻地解释道:“姑娘们实在盛情难却,还有,问过清凡师兄了,小喝无妨。” 楚景言微眯着眼,醉意尽显,看着近在咫尺的衍冥,含糊不清说道:“仙君,不喝一口吗?我可是,大老远,专程为您提过来的。” 楚景言因这梨花酿,感觉自己思路又被拓宽了很多。 自己为什么单单执着于要和言洛刷好感度呢。 言洛是这本小说里的主人公不假,可眼前的衍冥不也是跟言洛单打独斗几千章之久的战力狂魔吗? 自己就应该言洛衍冥两手抓,两头刷好感不耽误。 看过小说的都知道衍冥好酒,因此自己大老远将这五瓶梨花酿提过来,这好感度,怎么着,也得加个五十点吧! 楚景言看见衍冥静默了一阵后,轻轻打开了一瓶梨花酿,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捏住瓶口,向上举去。 楚景言勉强睁着眼,抬头想看清楚自己这好感度究竟刷上了没有。 却不知是这蛛毒导致,亦或是这梨花酿实在醉人,楚景言脑袋一黑,便倒头靠在梅花树树干上不省人事。 等他再次醒来,似乎已经是第二天,床边坐着清凡,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捣药。 “呃......清凡师兄。”楚景言喉咙有些发干,艰难喊道。 清凡似乎被这声音给吓了一大跳,连忙站起身来,手中罐子竟没拿稳,一不小心摔落下来,绿色的药汁溅了一地。 清凡在他们一行中,年纪最长,入山门时间也最久,在楚景言眼中,一直都是亲和沉稳的形象。 甚少见到清凡师兄如此,心神不宁又失魂落魄的模样。 楚景言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从床上坐起,又不确定地喊了一声:“清凡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没想到清凡的表情却更加慌乱,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师弟你......” 清凡欲言又止,支吾其词,眼睛更是不敢往楚景言脸上看:“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清凡说走就走,丝毫不给楚景言机会。 楚景言一个“等”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清凡便火速从楚景言房中退出,身影快速没入了拐角。 他愣在原地,只评价了一句:“真是奇怪。” 楚景言的脖子凉凉的,他起身一看,脖子上全被敷上了一层草药,还用白纱轻轻包裹着。 脖子酸痛不已,想必是那蛛毒的缘故,楚景言轻轻扒开白纱布往里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便傻了眼,原本蛛毒处仅有的一个小红点已经逐渐扩散,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点! 蛛毒......扩散了! 看来自己昨天,还真不该喝那梨花酿!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完全醉倒前,衍冥说的那句话:余毒未清,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楚景言赶紧把纱布整理妥当,又将自己收拾了一番,赶忙下楼去找清凡。 清凡闲来无事,便抽身在挽花村帮忙看诊。 可不知为何,清凡似乎躲着他。 有几次楚景言还没问出口,清凡便快速答道:“我不知道。” 或者:“不要问我。” 随后,便又躲开。 楚景言仔细思忖了一阵,觉得素来医者,都不喜欢不听话的病人。 那日喝梨花酿时,清凡师兄嘱托过,小喝可以,不可多喝,看来自己还是喝多了,又诱发了这蛛毒,引得清凡师兄不快。 楚景言自然是觉得十分过意不去,等这蛛毒彻底痊愈了,再好好跟清凡师兄道歉一番。 这几日清凡对他视而不见,躲之不及。司洵对言洛的掌法甚是好奇,天天拉着言洛外出比试,两人常常早出晚归,也见不着人影。 楚景言原本还想看看衍冥对他的态度,看看那日梨花酿的好感度刷上了没有。 但奇怪的是,就连衍冥,也一连消失了好几天。 楚景言百思不得其解,在浑浑噩噩之中终于等到了前来代替他们琅沧仙门弟子。 那日无云,是乌云积雪的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众人起了个大早,却没想到挽花村的村民们竟比他们起得还早。 这些日子,清凡开义诊。言洛司洵年轻力壮,遇上什么事也会去帮一帮。 而楚景言也因为写得一手好字,被叫去代写家书。 所以他们前脚刚踏出客栈,耳边就立刻响起一阵敲锣打鼓声。 “快让道快让道,五仙出来了!”齐大盛音大如牛。 “五......仙?”楚景言嘴角又是一阵抽搐,除了衍冥若无其事外,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都是一副恨不得钻到地下去的表情。 “可不就是五仙嘛!我数数,白衣仙君,红眸仙君,贵气仙君,清冷仙君,还有藤条仙君!刚好五个嘛!”阿桃笑着道。 这难道是数量的问题吗?!楚景言扶额苦笑。 见众人无言以对,村民们就这般敲锣打鼓着将众人送出了村,还往他们手中塞了好些东西。 别过村民后,楚景言一行停在村口稍做休整。 衍冥这几日也似乎对楚景言避而不见,他有意与楚景言保持距离,因此离开众人,独自站在远处。 司洵耐不住,拉住言洛,在众人的注视下,轻轻从怀里拿出一本书册,递给言洛。 司洵递过来的东西,言洛乖巧拿在手上,却不明所以。 直到司洵开口说道:“言洛,生辰吉乐!” 第35章 生辰(二) 言洛停在原地,似乎连呼吸都慢了一瞬。 “你说......什么?”言洛瞪大了双眼,浅红色的瞳仁里正小心翼翼地闪烁着光亮。 “言师弟,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忘了么?”清凡在一旁提醒道。 言洛后退了两步,仔细思考过后又不敢相信:“你们,如何知道?” 司洵笑着看向楚景言说道:“不知道啊,偶然收到一封传信,说一月初五,是言洛生辰。” 楚景言站在一旁,装作一副不知道的样子,实则内心os:请叫我活雷锋! 在实施今日的计划之前,楚景言纠结过。 纠结点之一是,要不要单独刷这个好感度。 这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刷好感度的机会,但魔王言洛生性多疑,不轻易信人。 楚景言害怕言洛又将自己的好意误认为是魔风草的买一送一活动。 纠结点之二便是,要不要以自己楚景言的身份告诉大家一月初五是言洛生辰。 他很快也否决了。 理由就是,他一个普通小苍峰弟子,怎么能知道一个普通无极峰弟子的生辰? 怎么想也觉得太可疑了! 这好感度,与其放弃不刷,还不如众人一起刷! 所以,他楚景言便以匿名传信的方式,告诉了其他人。 衍冥自是没有回信,也不知他看到了没有,司洵和清凡倒是比较激动。 楚景言也装作是刚收到信的样子,和众人一起,商讨了一番,所以,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言洛将手中的书册拿起来看了看,上面赫然写着“练气功法”四个大字。 司洵热情地凑了上去,笑道:“怎么样,我和两位师兄一起凑钱买的,喜欢吗?” 司洵凑得太近,近到言洛眼前都有些迷乱,他又慌忙后退了两步,心跳如鼓,又低头结巴道:“喜、喜欢。” 清凡慈爱笑道:“喜欢就好。” 清凡笑完后,一不小心对上楚景言的视线,脸色一僵,又匆忙将头转开。 楚景言虽不解但也已经习惯,心道这清凡师兄生起气来还真是,历时悠久。 言洛又将手中的“练气功法”端看了两眼,稍短的额前白发遮挡了言洛的表情,须臾过后,言洛郑重地将这“练气功法”收入怀里,声音断续低沉:“从来......没有过。” 这句话说得小声又含糊,众人听不太清。 别看这寿礼简陋,这可是楚景言他们挑了一天才万里挑一选出来的。 这挽花村小,东西本就不多,他们选来选去,只觉得这“练气功法”适合言洛一些。 寿礼送完,大家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山门。 “可这传信的人,究竟是谁呢?”清凡不解道。 是我,是我,是我! 楚景言在内心招手呐喊。 “是我师尊!”司洵不假思索答道。 楚景言:??? 楚景言笑得难看,艰难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你,确定吗?” 司洵理所当然地答:“当然。” “我和楚师兄是小苍峰弟子,清凡师兄是太苍峰弟子,只有言洛一人是无极峰。我们之前也从未见过,自然不可能知道言洛生辰。” “而我师尊是小苍峰掌峰人,有权查阅琅沧仙门弟子宗卷,当然只能是我师尊。” 清凡认同点头,楚景言也只能认命,僵硬着点头。 言洛愣愣地望着远处衍冥那纤尘不染的身影,喉间微微动了动。 楚景言眼看着这到手的好感又被偷,他火冒三丈,连笑里都带着苦涩。 没事,能扒着他们其他三个人刷一点,总比一点都刷不到好,楚景言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众人休整完毕后,便御剑而起。 楚景言知道清凡这几日躲着他,所以也不为难清凡,而是去了衍冥的剑上。 衍冥虽皱眉不快,但却没有拒绝。 众人御剑而起,清凡落在最后,看着远处伏冥仙君和楚师弟的身影,眼眶逐渐发烫。 那日,楚景言被灌了一些梨花酿,虽不多,但他清凡看出楚景言步履之间有些虚浮蹒跚。 担心楚景言蛛毒复发,他在处理完一些事务后,便决心去探看一番。 院中有一棵梅花树,花瓣被野风吹乱了少许,杂乱地铺呈在地上。 梅花树后,显然坐着一个人影。 而地上,则随意扔着五个白洁如玉的瓶子,瓶口皆被打开,里面空无一物。 清凡叹气一口,难掩怒气,跨步上前:“楚师弟!不是跟你说过,蛛毒未清,不可多......” ......喝。 清凡绕过这梅花树,眼前的画面令他呼吸一滞。 伏冥仙君他!竟然正在帮楚师弟吸蛛毒! 隐约间,耳边似乎还传来了伏冥仙居埋在楚师弟颈间的低语,说的,好像是什么“我赢了”之类的。 他以为自己听错,正欲上前一步,没想到这一举动惊扰了伏冥仙君。 觉察到有人,衍冥身子一动,手上随手捻起地上的一片梅花,注入灵力后,似刀刃般朝着清凡飞来。 清凡狼狈躲过,他再次缓缓抬眼时,伏冥仙君已经站起。 伏冥仙君身上梨花酿的酒气已经完全隐匿,不知所踪,又变成了一副清冷的样子。 后来,他心悸未定,伏冥仙君又问了几句关于蛛毒的问题,语气听上去平淡,仿佛方才那一幕不曾有的样子。 他一一答后,伏冥仙君静默不语,随后将醉酒的楚师弟抱起,与他一起将楚师弟安置妥当后,伏冥仙君才转身离开。 他强行按下自己跳动得猛烈的心脏。 嘲笑自己真是大惊小怪,倘若是有人被蛇咬了,第一要务不也是要将蛇毒先弄出来吗? 如今换成蛛毒,怎么自己就绕不过弯了。 看来还是自己这敷药的治疗方式太过保守,这么说来,伏冥仙君不惜冒着被蛛毒感染的风险,也要为楚师弟去毒,当真称得上是位果敢无畏,疼爱弟子的好仙君。 ......个屁! 清凡看见楚景言的脖子,差点将药罐掀翻。 他摇了摇头,将心中杂念抛去。伏冥仙君品行高洁,自己怎能这般,以小人之心揣测。 也可能是,这蛛毒染得太重,太深,凭自己这浅薄的医术,根本没看出来,所以伏冥仙君才亲自出手! 清凡浑噩地将药搭在楚景言的脖子上,催眠似的,又念了两句:“蛛毒、蛛毒......” 从此,他便不知该如何面对楚景言,每当楚景言天真问他,脖子处是不是蛛毒扩散时,他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情感上他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但是理智又告诉他,他所见所闻皆是错的。 清凡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视线中的楚师弟似乎还在与伏冥仙君交谈,伏冥仙君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而楚师弟高谈阔论,嘴边还挂着笑。 清凡一股气郁结在心头,他看向了一旁的司洵。 司洵是伏冥仙君的亲传弟子,伏冥仙居究竟是何品行,司洵应当最清楚。 “咳、司洵师弟。”清凡御剑靠近,几番思想的来回冲击下,说出的话没有底气,声音也小得可怜。 “啊!司洵,太快了!眼睛!”言洛正常出声,很顺利便将清凡的这句话盖过。 “怎么了?眼睛进东西了?”司洵关切道。 “嗯,很疼。”言洛说罢就想用手去揉一揉眼睛。 司洵一把将言洛的手按下,说道:“别用手揉!我来帮你。” 说罢司洵便靠近言洛,往他的眼睛处吹了吹。 司洵和言洛不知,他们这一平常的举动在清凡这个角度看起来可以令人浮想联翩。 “够了!住手!”清凡捂着心脏,厉色道。 灵力波动下,清凡驾着的饮露剑竟有些飘摇欲坠。 “清凡师兄,你怎么了?” 司洵从未见过清凡这样的表情,他紧咬着唇,脸色煞白,手紧紧捂住心脏。 “不舒服?”言洛罕见流露出关切的眼神。 “你们......小苍峰......”清凡艰难地吐出这一句,似乎是收到了什么刺激,他下定决心,御剑朝着衍冥的方向飞去。 第36章 生辰(三) 清凡知道自己这样做非常失礼,但诸多事情的冲击之下,他也顾不得许多。 清凡将心一横,架剑快速向前,驶到衍冥身边时忽然停下。 清凡单膝跪在剑上,说道:“伏冥仙君,弟子......弟子不适,想快些回仙门。” 琅沧仙门规定,在任务结束时,琅沧仙门弟子还需巡视四周,排查隐患。 所以他们现在其实还并未离开挽花村很远。 衍冥只目光淡淡将清凡看了一眼,嘴边轻轻“嗯”了一句。 清凡如遇大赦,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连表情都舒缓了很多,他此刻只想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清凡深深将楚景言看了一眼,虽不忍但还是说道:“楚师弟......抱歉。” 清凡说这句话时,手还捂着心,心脏处激烈跳动,太阳穴处似乎也隐隐作疼。 楚景言望向他的眼神单纯无害,而衍冥却是如水般的清冷下暗藏搅动的风云。 一个......单纯无害,而另一个...... 梅树下的画面又忽然在清凡脑海中一闪而过。 清凡鼻尖处一热,竟有些湿润,伏首间一滴温润鲜红的血滴在了他似雪般洁白的衣袍上。 他仓皇将那滴入衣袍的血用袖子掩盖。 “我......弟子必须得走了。”梅花树下和方才司洵言洛这两对身影在脑中交互出现。 清凡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在楚景言惊讶注视的目光下,御剑离去。 楚景言关切伸出的手还僵在空中:“清凡师兄他......看起来不太像没事的样子。” 司洵正好驶到衍冥身边,言洛看着清凡一溜烟快没入云端的背影,猜到:“太累了。” 衍冥眼睑轻微动了一下,并未答话。 众人到山门时,已经临近中午。 琅沧仙门不愧是大门派,就连山门都气势巍峨,象牙白般的玉石门高高耸立,玉石门上雕刻的水波纹栩栩如生,牌匾上是初代掌门题的字——“琅沧仙门”,这四个字笔力雄厚又不失灵动秀美。 众人收了剑,过了山门,正举步缓缓走入。 远远地,却瞧见两个身影,正站在山门前。 其中一个,似乎是惧怕前来的人,将头深深埋下。楚景言隔了老远,便看清那是赵方仪。 至于另一个人,庞眉皓发,因上了年岁而微微佝偻着身子,但目光之中魄力不减。楚景言猜那定是无极长老。 言洛的步伐有些迟钝,似乎很不想靠近赵方仪,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无极长老看众人走近,一眼便锁定了人群中的一人,怒道:“衍冥!” 这一声喊得中气十足,大而响亮,一点都不似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能发出的声音。 衍冥停下脚步,对着无极长老作了一揖,淡淡回道:“无极长老。” 无极长老来势汹汹,布满纹路的手,紧紧拉住赵方仪,将他拖到衍冥的面前。 赵方仪虽一直脚步顿塞,因惧怕而低着头不敢看,却还是拗不过力大的无极长老,被无极长老一步一步拖了过去。 无极长老将赵方仪拖到人群中间,因怒气而青筋暴起,他指着赵方仪,目光却直逼向衍冥,问道:“是不是你打的?” 衍冥平淡地将赵方仪看了一眼,这平淡的一眼,就令赵方仪打了个哆嗦,衍冥平静地回道:“是我打的,又如何?” 楚景言转头看向衍冥,又看了看赵方仪。那日,赵方仪组团欺负言洛,因他楚景言,机缘巧合之下又被衍冥抓个正着。 当时好像说,要打三十鞭来着。 从赵方仪吓得嘴都白了,还有时不时颤抖的双手来看,楚景言便知道衍冥的鞭子打得有多重了。 这可是衍冥啊!修仙界第一战神亲手打的三十道鞭子,楚景言想都不敢想。 妥妥的,都给赵方仪造成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了。 听到了这一句话,无极长老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他又吼道:“你,一个小苍峰掌峰人,无故跑到我无极峰来,还打伤我无极峰弟子,是何道理?!” 无极长老说罢心疼地朝着赵方仪看去一眼。 赵方仪是他的亲传首席大弟子,也是前掌门赵冕的遗孤。 托付给他时,赵方仪年纪还小,所以赵方仪也算是他无极长老亲眼看着长大的,他早就将赵方仪当作了自己的亲孙子。 不料那日指导赵方仪无极掌法时,赵方仪状态颇差,身子还时不时地颤抖。 在他一味追问下,赵方仪才说出了实情,说是小苍峰掌峰人衍冥亲自掌鞭,打了他三十下。 言洛看着无极长老看向赵方仪的眼神,又听了这话,目光逐渐暗淡下去。 衍冥在这般追问下,仍旧面不改色心不跳:“这件事,一个月前,您已经亲临我小苍峰问过了,为何今日又来问一次?” “我还是那句话,赵方仪该打。” 言洛猛地抬头,看着衍冥的背影,喉咙忽然酸涩。 无极长老毕竟年事已高,此时才想起,一个月前,他好像的确因为这件事去找过衍冥。 但他怒气不减,仍旧诘问道:“可这伤!近一个月了!一点好的迹象都没有!” 无极长老便将赵方仪的衣服一掀,赵方仪“哎哟”一声,他的背上确实是皮开肉绽,一块完好的地方都没有。 不久后,便是择仙会,若是赵方仪在择仙会上因这伤,有什么闪失,他一定饶不了这衍冥。 衍冥看上去不想再与无极长老有过多纠缠,声音越发沉冷:“罪有应得。” 楚景言跟在衍冥身后认同点头。 因衍冥的这一顿打,赵方仪能够浪子回头便最好,总好过被黑化后的言洛分成五份,身首分离吧。 “你!”无极长老听了衍冥这番话,不仅青筋暴起,一番血气涌了上来,就连脖子和脸也红了:“为了这伤,我告假一个月悉心照料,想尽各种办法,用尽了灵丹妙药。” “可你倒好,心虚躲了出去,今日才悠哉着回来!你是知道我徒弟伤得重,怕我找你麻烦是吗?!” 衍冥脸色冷了下去,明显耐心耗尽:“我为何要心虚?” “倒是无极长老,为赵方仪一人,告假一月,不问世事。” “我替无极长老接了案子,无极长老却反而以此来诘问我,这又是何道理?” 楚景言倒吸一口气,所有线索在他脑中关联起来。 他为了刷好感度去了无极峰,一不小心动用了双修印,引来了衍冥。 因为衍冥,赵方仪的恶劣行径又被发现,于是赵方仪被鞭打,无极长老告假照顾赵方仪。 这就导致了,原本是无极长老带队参与的主线,变成了衍冥! 一切的疑惑在这一刻被解开,他楚景言本就因为害怕误闯了主线,所以看见是衍冥带队时,才松了口气。 可没想到,误打误撞之下,他楚景言还是进了主线! 而且,还害得言洛丢了军师! 无极长老在这时又辩驳道:“无论怎样,不管他究竟犯了什么错,都是我李无极最心爱的弟子!轮不到你一个小苍峰掌峰人来教训!” 第39章 择剑(二) 眼看着司洵一再坚持,楚景言只能将风鸣草收下,这风鸣草虽被楚景言轻巧地拿在手上,但楚景言却觉着似黄金般沉重。 不,应该说,这风鸣草的价格,已经可以和黄金相抵了...... “司洵师弟,有个疑问在我心中很久了,我实在太想问......”楚景言拿着风鸣草的手微微发颤。 “噢?是什么?楚师兄但问无妨。”司洵看着楚景言,目光十分坦然。 “司洵师弟的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怎么会这么有钱!楚景言差点仰天长啸。 司洵“噢”了一声,轻飘飘回答道:“我是满湘国太子。” “从小立志修仙,父皇便将我送来琅沧仙门。” 说到这里司洵轻悠悠叹了一口气,目光暗了下来,又接着道:“压力真的好大,我每日都惶惶不安......因为父皇说,我若是修仙不成,便只能回满湘国继承皇位了......” 楚景言:“......” 满湘国......是那个风水怡人,富甲一方的满湘国吗?! 楚景言忽然眼睛一酸,有些破防。 司洵察觉到楚景言的异样,关切道:“楚师兄,你没事吧?身体怎么僵硬了?” 楚景言的身体摇摇欲坠,看见司洵正担忧地望向他,他勉强道:“没事,只是有些破防,等我适应适应就好。” 司洵给的这风鸣草果真是灵丹妙药,按照司洵所说的法子使用过后,楚景言当真觉得自己头脑清明,眼前透亮。 等到选剑大会来时,楚景言觉得自己周身上下似乎都散发着一股清雅不惊,气定神闲的儒风气质。 选剑大会的场地,就定在琅沧仙门的试炼场,试炼场极大,可容纳上千人。 场地四周都挂着琅沧仙门水波纹样的旗帜,风一吹,便肆意飘扬。 琅沧仙门十二峰的掌峰人齐聚于此,掌门公孙千落也在场。 人,太多了...... 楚景言觉得这简直跟公开处刑没什么区别。 众弟子依次入场后,被随机分配至一处剑池前。 楚景言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白发红眸的言洛,言洛就在离楚景言不远的斜后方,他冲言洛打了打招呼。 言洛整个人都看起来明朗了许多,楚景言动作颇大,言洛自然也看见了他,毫不吝啬地,冲着楚景言微微一笑。 第40章 择剑(三) 赵方仪轻视着朝楚景言看上一眼,眉梢一挑,嘲讽问道:“怎么样?” 楚景言“厉害厉害”地敷衍两句。 高台之上,公孙千落淡漠开口:“下一个是谁?” 无极长老的目光虽因年长而显得有些浑浊,但他还是一眼便在人群中发现了言洛的身影,他将笑容浅浅挂在嘴边,说道:“也是我无极峰的弟子,一个叫言洛的。” 那日见了言洛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无极长老自然觉得自己愧对言洛,这几日也常常召言洛来自己身边,为他传授功法。 言洛是个资质超群的,竟没用几天时间,便将他那一套年轻时自创的无极掌法领悟通透。 他无极长老素爱有天资之人,此刻看向言洛的目光越发柔和。 一旁的高阶弟子听后,径直走向言洛,同样将一把银制短刀递给他。 言洛目光中透露着坚定,表情宠辱不惊,他快速取过短刀,在自己手心上划开一刀。 鲜红的血顺着皓白的手腕滑落下去,滴入剑池中。 来了来了!楚景言紧张极了。 言洛一共获得过两把佩剑,一把便是即将要从剑池里出现的挽尊剑,另一把,便是他成魔之后从魔族禁地历练归来,获得的至宝——灭世。 言洛面前的剑池迟迟没有波动,赵方仪得意笑着,手中拿着自己刚获得的无心剑,在一旁看好戏似的挥舞。 高阶弟子在言洛的剑池中看了一番,摇了摇头,说道:“抱歉,师弟,好像没有东西。” 为了安慰言洛,高阶弟子还轻轻拍了拍言洛的肩,又说道:“没关系的,好好修炼,等五年后的择仙大会再好好发挥。” 说罢,高阶弟子往下一处走去。 赵方仪听后笑得更加开心,不过无极长老就在上方看着,这几日无极长老明里暗里规训过他,他也不敢太得意忘形。 但楚景言就在他身后,他小声说道:“等你跑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我会来看的。” 楚景言烦躁道:“你闭嘴,好好看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注视着言洛表情的变化,看见高阶弟子离开后,言洛的眉头越皱越深。 终于,言洛忽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看上去十分痛苦的模样。 高阶弟子听见声响后,回头,见言洛这副模样,又赶紧折返回去:“师弟?你怎么了?不要紧么?” 这时,言洛身前的剑池发出激烈震动,里面水波荡漾,水花四溅而起。 “......这!”高阶弟子慌了神,看着剑池激荡的水花有些不知所措。 言洛一只手捂着快要炸裂的头,另一只手放进了剑池,猛地一拽。 一把通身浮动着黑色流光的剑被言洛拖拽出来。 与其说这是一把剑,倒不如说这是一把大刀。 这把大刀刀身长且宽,黑中带金的光芒十分明显且耀眼。 所有人的呼吸都暂且停滞了一瞬。 浮华峰掌峰人余风群最先回过神来,他高喊道:“神兵!我琅沧仙门,时隔多年,终于再现神兵!” 无极长老还在错愕之中,便被其他掌峰人围了起来,周围“恭喜贺喜”之类的声音此起彼伏。 言洛脸上汗水涔涔,召唤神兵给他身体多少带来了负荷,他筋疲力竭地就快要倒下。 掌门公孙千落瞬身到言洛身边,一只手轻轻扶住言洛,蹲下身子将自身灵力输送到言洛体内,言洛表情这才有些舒缓。 “......什么?”赵方仪将这一切收入眼中,嘴唇发白,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公孙千落的方向,嘴唇轻启,喊了声:“......娘。” “神兵,言洛那小子怎么可能?明明就连赵师兄也没有召唤出神兵......” “你没看到赵师兄现在心情不好吗?你少说两句!” 周围人的议论声渐渐传入赵方仪之耳,他看着言洛,眼中嫉妒得快要发狂。 谁能告诉他,凭什么,会是言洛?! 赵方仪心情还未来得及平复,便又听见公孙千落对着言洛说道:“你是这把剑的主人,你应该为它,取个名字。” 来了,sp——挽尊剑!楚景言默声喊道。 神兵不同于一般的兵器,是需要主人亲自为他赐名。 就像衍冥的朝狂歌,实际上也是衍冥为了感谢前任掌门赵冕的知遇之恩,而让赵冕为它赐的名。 经过掌门亲自输送灵力,言洛觉得身子轻巧很多。 他缓缓站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将那把体量巨大的剑轻而易举握在手里,思考片刻后,说道:“就叫它,黑曜吧。” 楚景言懵了,剑还是那把剑,可小说里,言洛不是取名为挽尊吗? 怎么又变成黑曜了? 无极长老此刻才反应过来,“腾”地从高台坐位上站起,抓住一旁弟子的衣领,喊道:“鞭炮!快放鞭炮!” “还有,拿纸拿笔来!我要亲笔写信,通知其他仙门!” 在修仙界,召唤出神兵这件事的程度,万里挑一,不,甚至可以说是千万里挑一。 这事无论落在哪个门派,都是值得庆贺的好事。 赵方仪又看向无极长老,握着无心剑的那只手无力垂下,他眼眶发烫,身形却淹没在了尘埃里。 此时此刻,似乎没有人能注意到他。 就连平时围绕在他身边恭维他的一众弟子,也转而去讨论言洛的神兵了。 似乎,还有人在议论他,毕竟,他顶着掌门亲儿子的头衔,一定有人在拿他和言洛比较...... 言洛不习惯这么多人灼热的视线,他脸上波澜不惊,仿佛召唤出神兵这件事与他并无多少关联。 高台之上,有人越过无极长老,行至衍冥面前,又指着言洛的方向,好奇问道:“这把剑,和你的朝狂歌比,如何?” 衍冥注视着言洛手中那把偌大的黑色长剑,平静说道:“不输。”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叹议论。 衍冥是谁?衍冥是修仙界公认的战力最强!从他口中说出的“不输”二字,含金量十足! 公孙千落表情欣慰,对着言洛轻轻颔首,夸赞道:“不错。” 赵方仪听后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 赵方仪就在楚景言前面,他颤抖的时候,腿不小心碰到了后方楚景言的剑池,池水微微荡漾出来。 没办法,赵方仪在书中的设定跟他楚景言一样,就是纯纯炮灰。 炮灰理解炮灰,楚景言说道:“无心剑,也很不错了。” 毕竟在场的大多数弟子,召唤出的要么是普通扇子,普通笛子,或者普通短刀...... 没想到这句话在赵方仪听来又像是讽刺,他恨道:“你闭嘴!” 第41章 夕清曲(一) 因言洛召出神兵,众人激动讨论个不停,所以耽搁良久。 选剑仪式进行到小苍峰弟子时,天色已经有些暗沉下来。 因是衍冥那一脉,所以历来选剑会上,小苍峰弟子都备受瞩目。 排在楚景言之前的弟子,都很有小苍峰的风格,召唤出的兵器质量也都还不错,至少,也能是个r级别的。 终于轮到楚景言,一旁的高阶弟子为楚景言递来一把银制小刀。 楚景言接过小刀,下意识往十二掌峰人端坐的高台看了过去。 似乎是前面几个小苍峰弟子表现可圈可点,都还不错,衍冥看上去心情颇好。 他散漫地斜着身子倚靠在青石座椅上,显得清闲又狂放不羁,与楚景言目光相对后,一抹讥诮的笑挂在嘴边。 被衍冥这么盯着,卧槽......压力真的好大...... 楚景言笑了笑,顺手接过短刀,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轻巧在指尖一划,一滴血没入池中。 楚景言没抱希望,毕竟原身灵力稀微。 果不其然,水面一阵波动后,一旁的高阶弟子脸色僵了僵,说道:“......麻绳?” 楚景言却有些惊喜,叫了两声“不错不错”后,便将池子里的麻绳捡起,爱不释手,收入怀中。 对他楚景言来说,麻绳,真的已经很不错了!总比蛛丝和藤条好! 且楚景言不善于用刀刃之类的兵器,绳类的还蛮适合他! “呃......”看见楚景言喜形于色的表情,高阶弟子尴尬笑道:“师弟喜欢就好。” 楚景言手拿着麻绳,忐忑地看向高台之上的衍冥,对他微微一笑。 衍冥似乎不忍直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中端着的茶盏被他一捏,碎了一条缝。 “哈哈哈哈哈哈哈,麻绳!” “麻绳可以用来干什么?把敌人捆住,然后骂他吗?哈哈哈哈哈......”与赵方仪一伙的炮灰甲乙丙丁开始毫不掩饰地嘲笑。 楚景言眉头一皱,不善言语的小白花言洛落在这群人手中,长达几年的话语侮辱和身体折磨,不黑化才怪! 楚景言毫不犹豫地展开反击:“笑屁!” 他手拿着麻绳,挨个指道:“你的笛子少了两个孔。” “你的扇子破了三个洞。” “还有你。”楚景言尤其指道:“你的剑,居然没有剑柄,真好奇你要怎么拿?” 他楚景言的麻绳,至少是完整的麻绳,是可用的麻绳!他已经领先他们一大截了! “......你!”炮灰甲乙丙丁的脸色青了又白,楚景言不同于言洛,他们在楚景言身上,占不到便宜。 “赵师兄......你快说句话呀!”炮灰甲看向赵方仪。 赵方仪的无心剑,还是强过楚景言的,此刻,他才最有资格嘲笑楚景言。 然而赵方仪还沉浸在言洛召出神兵这件事的冲击中,对其他人的话置若罔闻。 楚景言一笑,将麻绳宝贵地收进怀里,满意极了。 选剑结束后,楚景言拿着麻绳,往赵方仪肩膀上一压,说道:“不要忘记你我的赌约。” 赵方仪目光狠绝,残忍笑道:“你我之间何曾有过什么赌约!” “对啊对啊,什么时候赌过?赵师兄清正廉洁,从来不赌的,你不要血口喷人。” “反正我不知道,也没听过。”赵方仪一开口,炮灰甲乙丙丁立刻出声附和。 楚景言“啧”了一声,这赵方仪一伙果真是惯会耍赖的,看来下次得立个字据! 众弟子逐渐散去后,无极长老喜得合不拢嘴,冲下高台便将赵方仪搂住,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口中喃喃道:“好好好......” 看见言洛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旁正望着这边,无极长老招手将他引来。 他另一只手牵着言洛,欣慰笑道:“孩子,你有天赋,接下来好好修炼,以后超过那整天板着个脸的衍冥也不是没有可能!” 言洛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干脆不答,木讷站在原地。 赵方仪看向言洛的目光中夹杂着嫉妒与怨恨。 言洛与他对上目光,下意识想要避让,却忽然想起那日司洵说的“你若不反抗,我便不理你”这句话,心颤了一下后,竟迎着赵方仪的目光,坦荡看了回去。 无极长老陷在喜悦里不可自拔,没有注意到眼前两个孩子细微的变化,他一边拉着两人手,一边朝着无极峰走去:“走走走,师父院子里藏了一瓶果子酒,师父喝酒,你们俩吃花生米去!” 而小苍峰弟子各个喜武,召唤出兵器的弟子顾不得内心对衍冥的惧怕,围在衍冥身边,闹着要看衍冥演示是如何使剑的。 衍冥罕见地耐心,没有拒绝,也在众弟子的簇拥下离去。 方才还热闹的练武场逐渐安静下来,人群逐渐散去,只留下一些高阶弟子,将剑池一一收拢归纳。 楚景言将麻绳仔细收进怀里,正准备离去,眼前的剑池忽然又波动了一下。 他打眼看去,从隐隐荡漾的水波之下,竟冒出一柄通身雪白,又细又长的剑来。 “啊?”楚景言疑问一声,上前将这剑拾起。 什么意思?他召唤出的不是麻绳吗?怎么又出来了一把剑? 有高阶弟子注意到还未离去的楚景言,看见他手中之物后,和楚景言同样疑问道:“咦?这位师弟不是方才召出了麻绳吗?为何又出来一柄剑?” 此话一出,还留在此地的高阶弟子纷纷围了过来,一边端看楚景言手上的剑,一边叹道:“这剑......也太好看了!” 这把剑的剑柄上是精巧细致的梅花花纹,剑身细长,且通身雪白。挥洒之间,划破空气时还留下阵阵银光。 楚景言对着前来的高阶弟子们作了一揖后,问道:“诸位师兄,我为何又召了一把剑?” 众人纷纷摇头不解,只有一人回道:“我好像知道原因。” 那位高阶弟子看了一眼楚景言后,羡慕道:“师弟你......和人双修过吧?” 楚景言喉咙一塞,咳出声来,从脖子迅速红到了脸上。 继仲云长老之后,怎么还有人将这么私人的事情当众说出来! 那高阶弟子继续道:“很久之前,我确实遇到过这种情况。双修之人,若是心意相同,便可能召出雌雄剑。” 这书里,貌似的确是有雌雄剑的设定,比如浮华峰峰主余风群和他夫人便是一把渐阳,一把洒月。 双修,这一点倒是无话可说。 心意相通......他楚景言可不敢苟同! 另一高阶弟子打趣道:“没想到师弟年纪轻轻,就能取得如此成就。是哪个峰的?是哪位仙子?” 是小苍峰的,是一个叫衍冥的仙子。 楚景言当然不敢这么说,继续保持凌乱。 有人似乎发现了槽点,问道:“可是......师弟手上这把,很明显是把雌剑啊?” 此话一出,人群之中立刻有人反驳:“雌剑怎么了?谁规定女孩子就不能拿雄剑?男孩子就不能拿雌剑?” “是啊,我都希望有个仙子能拿雄剑,保护我!” “唉,师弟真是好福气啊......令人羡慕!” 的确是没有规定说谁必须拿雌剑,谁又必须拿雄剑。 但他楚景言纠结的点不是这个,而是,第一,他和衍冥是男男!第二,男男之中他楚景言居然是雌?! 告别高阶弟子后,楚景言往小苍峰的方向走,手上这把雪白的剑似乎感知到自己离朝狂歌越来越近,剑身不受控制地轻微抖动。 楚景言将手松开,这剑居然就悬浮在空中,剑身指着一个方向。 楚景言顺势将剑柄一拍,说道:“去,找你的朝狂歌去!” 第42章 夕清曲(二) 通身雪白的剑受楚景言的力一拍,剑身摇摇晃晃地顺着小道往前走去。 楚景言在这把剑的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行到一处时,似乎是觉察到朝狂歌就在附近,剑身忽然剧烈震动,发出一声类似笛音的长啸后,朝着一个方向快速飞去。 楚景言惊了一惊,没料到方才还行走缓慢的剑突然加快了速度,他嘴里喊着“等一下”,拔腿追了上去。 太阳西沉,此时的小苍峰显得有些许阴暗不清。但还好那把剑飞走时,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银光,楚景言还能顺着这道光追上去。 不同于其他各峰,小苍峰清净又肃穆,竹丛掩映,月色消瘦孤寂,积雪半消未消,楚景言面前向上的台阶长到没有尽头。 沿着剑划破的痕迹走到尽头,隐隐听见淙淙溪水声。 楚景言绕过眼前挡住视线的巨大青石,只一眼,便看见了那熟悉的剑影。 “找到了找到了......”楚景言庆幸一番,还好这剑没跑多远,不然可有得他受的。 那把剑直直刺进地里,而在它的旁边,也确实看见了朝狂歌的身影,朝狂歌正规整地躺在地上,两把剑相互依偎在一起,只是附近却没有看见衍冥的身影。 奇了个怪,衍冥向来都是剑不离身,怎么会将朝狂歌单独扔在地上? 他加快脚步,靠近那把雪白的剑和朝狂歌时,脸色一僵,脚步一停。 朝狂歌的剑身下,压着整齐相叠的衣物,衣物上勾勒的金丝线,即使是在这日月交替,浑浊模糊的光照下,也能清晰可见。 而他楚景言方才召唤出来的那把剑,正穿透了朝狂歌剑身之下的层层衣物,坚固地一头扎进土里。 他楚景言的剑,将衍冥的衣服,刺破了一个洞。 不对,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朝狂歌在这儿,衣服在这儿,那衍冥在哪儿? 楚景言感到一阵寒意,鸡皮疙瘩顺着后背往上爬。 他尽量维持表情,缓慢转过身去。 看清溪水里的人影后,一口冷空气灌进肺腑,楚景言苦笑:“不是故意的。” 衍冥琥珀色的瞳孔下暗流涌动:“这句话,我听腻了。” 衍冥肩部以下隐在水中,以往整齐束起的长发此刻凌乱飘散在溪水中,冷清俊逸的脸竟添了一分柔和。 “我也说腻了,仙君最好信我。”楚景言伸手握住白剑的剑柄,企图将剑拔出来。 衍冥,不是在教弟子练剑吗?谁能告诉他怎么这么快就在水里泡起澡来了?! 楚景言站在岸边,俯视着藏身于溪水中的衍冥,水波荡漾,依稀月色下,衍冥的身影模糊不清。 楚景言赶紧清心静气,心中默念两句“罪过罪过”,将头转过,视线不敢再看向衍冥那边,手上更加用力。 这剑紧紧贴着朝狂歌,楚景言一边用力往回抽出的同时,一边又道:“仙君勿要动怒,这衣服,我愿意赔的。” 说完这话,楚景言看向衍冥这墨色衣服上的金丝线,心情沉重,叹了口气。 衍冥在水中,隔着一段距离,视线灼热地看向楚景言手中那把雪白的剑,声音不大不小,一字一顿道:“夕清曲......雌雄剑......” 楚景言太阳穴一跳,虽然此行,的确是来找衍冥打探这剑的来历。 原着中,关于雌雄剑的设定颇为特殊,先有雄剑,后生雌剑,只有雄剑及其主人,才能够知晓雌剑的名字。 但是,他衍冥,就不能先从水里面出来,把衣服先穿上再说吗?! 他楚景言自然不敢扫了衍冥的兴,叹了声:“原来叫夕清曲。” 朝狂歌,夕清曲,光看名字就知道是一对,看来以后这剑还不能在人前用...... 因主人楚景言唤的这一声,夕清曲刺入土中的剑身猝不及防松动,楚景言不防,手上还用着力。 忽然听见“嘶啦”一声,楚景言握着夕清曲将衍冥整齐叠在地上的衣物一并挑起,楚景言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眼看着那些衣物划过夕清曲锋利的剑身,从左到右,碎成两片......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方才那衣服,只破了个洞,衍冥穿着,御剑快速回去,也不至于被人发现。 可现在,这衣服就不是破了个洞这么简单了......碎成两片,衍冥要怎么回去? 楚景言举着夕清曲的手僵在空中,衍冥的一张脸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惊慌错愕,随即就被冷到极致的寒潮所取代。 “......我赔!”楚景言不敢再看向那个方向,红着脸咬着牙说道。 良久,才从溪水那个方向传来冷冽干涩的嗓音:“......不用你赔,我要你还。” 赔和还,有什么区别吗? 一股寒意直直涌上楚景言大脑。 按照衍冥的人设,他不会...... “这种时候,仙君也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楚景言笑容僵硬。 衍冥在溪水中向前走了两步,目光中寒意不减,却罕见认同道:“你很了解我。” 衍冥从水中将手抬起,月光下手臂的线条逐渐明了清晰,楚景言毛骨悚然地后退几步:“我不信你敢上来。” 衣服都被他楚景言不小心销毁了,衍冥还怎么上来? 衍冥眼眸一抬,寒光乍现。楚景言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衍冥,是很吃激将法的...... 衍冥隐藏在水下的身子忽然动了动,楚景言吓得顾不上优雅以对,慌忙道:“不,我相信仙君勇猛无畏,自然是很敢上来,但是......男男授受不亲,我从小心脏就不是很好,我看不得!” 衍冥似乎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轻哼,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他手一招,朝狂歌应召而动,就连夕清曲,也大力从楚景言手中挣脱,贴着朝狂歌一道飞入衍冥手中。 楚景言:“......” 夕清曲......到底谁才是你的主人啊啊啊啊! 衍冥单手握住这两把剑,修长的手指捏着这两把剑也不显得突兀:“就算我不上来,朝狂歌和夕清曲也能替我做到。” “仙君也要将我的衣服劈成两片?”楚景言觉得好气又好笑,问这话时,尾音都缺失不全。 衍冥目光入定在楚景言身上,似是瞄准了猎物一般:“......是四片,我要比你多。” 第43章 夕清曲(三) 楚景言听了这话,又往后退了两步,然而衍冥那盯着猎物一般的眼神却始终不变。 衍冥手里拿的,可是朝狂歌...... 书中可是描写过朝狂歌一记剑气,能抵千军的盛大景象。 要是衍冥将这朝狂歌朝着他挥过来,衣服碎成四片都是小事,他楚景言整个人,怕是会碎成四块吧! 想到此的楚景言冷汗淋漓。 衍冥猝不及防抬手时,楚景言一惊,为求自保,下意识将怀中麻绳取出,往里注入灵力。 麻绳蜿蜒前行,速度嘛,在楚景言看来还算蛮快。 衍冥也不躲避,任由麻绳缠上他的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楚景言:“雕虫小技。” 楚景言一滴冷汗划过脸颊,笑道:“有用就行。” 衍冥眼睛微微一眯,颇为认真地反问道:“有用?你认为这样就有用?” 伏冥仙君!讨论武学之前,能不能先把朝狂歌放下!楚景言痛苦哀嚎。 衍冥说罢,也不给楚景言说话的机会,微微从水中站起身,胸前的双修印记在水波的照映下浮动雀跃:“让我来教你,该怎么用。” 随后,楚景言感到握住麻绳的那只手一酸,衍冥的灵力如千军万马般浸入麻绳席卷而来,将楚景言气若游丝般的灵力逼得节节败退。 巨大的灵力冲击反噬下,楚景言脑袋一胀,眼前一黑。 衍冥趁着这间隙,瞬身出现在楚景言身前。 单手拉住他的领口,一扯,楚景言两眼昏黑之下辨不清方向,只感到自己身子反转了一圈,最外层的衣物似乎被衍冥剥了下来。 紧接着,楚景言呼吸一滞,整个身体顿塞难行,原本握在指尖的麻绳已经丢失不见,似乎,是缠到了自己身上。 好家伙,他楚景言一共就从剑池里召出了两个东西。 一个,变成了衍冥的。 另一个,怎么也变成了他衍冥的?! 待双眼重现光明时,衍冥已经将他逼到了溪边突兀而起的一块巨石前。 衍冥穿着从楚景言身上剥下的外层墨绿色轻纱衣,发梢处浸染的溪水缓慢滴落。 他从容不迫地道:“怎么样,学会了吗?” 楚景言闭眼咬牙道:“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仙君能不能把衣服,再收拢一点。” 第45章 冲击(二) “......呃。”清凡将心口按住,有些呼吸不顺,说话也断断续续:“若是,若是楚师弟不方便,我便明日再来......” 楚景言朝窗外看了一眼,将最后一处扣带系好,说道:“已经好了,师兄快进来吧。” 楚景言记得小苍峰和太苍峰相隔甚远,他不过是穿个衣服的功夫,哪儿好意思让清凡师兄明日再跑一趟。 “真的可以......进屋吗?”清凡害怕自己看见不该看的,再一次确认道。 清凡这时才发觉自己好像上了当。 以往,小苍峰伏冥仙君的居所,管控从没有像今日这般严过。 就在方才,司洵师弟与言洛师弟,刨根问底,都快把他清凡的祖上十八代是做什么的都问出来了。 自己还百思不得其解,现在他知道了......竟是伏冥仙君,金屋里藏了楚师弟的缘故。 早知如此,在方才觉察到不对劲时,他清凡就该走的。 不不不,自己怎么能道心不稳,生出如此龌龊的心思来! 伏冥仙君是什么样的人?楚师弟又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怎能,未知全貌之下,此般怀疑揣测。 楚景言在屋里听见清凡师兄如此小心翼翼地询问,无奈又气恼。 清凡师兄,居然还在生他的气吗? 就因为他楚景言在这屋里,所以清凡师兄都不愿意进屋? 楚景言心里有些难受,心一横,快步走出,将屋门一推。 清凡果然手足无措地站在屋外。 楚景言叹了口气,说道:“清凡师兄,从挽花村回来后,你究竟是怎么了?” 清凡站在月光下,身影萧条,看向楚景言时,目光惊疑着闪烁,他自动忽略了楚景言的问题,转而问道:“楚师弟,我才想问......你究竟是怎么了?” “嗯?”楚景言没有想到清凡师兄会反过来问他,有些微愣。 清凡身子有些抖动,就连脚步也有些不稳,他走上前去,眼睛仔细将楚景言打探了一番,又接着道:“你的脖子,又怎么了?” 楚景言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果真,触摸之下脖子竟有些火辣辣的疼痛感。 一定是方才衍冥用麻绳勒住自己时产生了痕迹。 楚景言看向清凡,清凡师兄是医者,自然能辨别自己脖子的痕迹是何物所致,他也不必欺瞒:“师兄别提了,今日我倒霉,被麻绳给勒了。” “......麻绳?”清凡眼角微跳,重复了一遍。 这痕迹,总不像是自己勒的,清凡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你......除了脖子,身上也......?” 楚景言看向清凡,想到这儿忽然一喜,又答道:“我没细看,不过应该也有。” “清凡师兄,上次敷脖子的药还有吗?那药凉凉的,我觉着十分好用,就连扩散的蛛毒也很快就消了。” 蛛毒...... 清凡深吸了一口气,表情更加晦暗难辨:“药有......不过,我想问问,你这是......怎么勒的?” 楚师弟这么晚了在伏冥仙君屋内,方才他来时又说了句衣服难穿,现在,身上又有......这些...... 清凡看向楚景言的目光复杂。 楚景言使劲摇了摇头,叹道:“还不是伏冥仙君勒的,唉,没有办法,我又打不过仙君......” 是他楚景言技不如人,明明自己用麻绳先发制人,却不小心反过来被压制...... 清凡后退两步,像是知道了什么惊人的事实,脸上惊疑不定。 仙君武力压制,楚师弟抵抗不过...... 强取......豪夺,这竟是,强取豪夺! 那日梅花树下,楚师弟也是这般被伏冥仙君压制...... 他明明看见了这一切,却撒手不管,仓皇逃去,这才让......伏冥仙君变本加厉。 楚师弟在小苍峰,竟过着这般忍辱负重、苟且偷生般的日子......清凡眼眶微红。 楚景言纯真的眼神让清凡良心一痛,他皱眉苦思良久后,才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楚师弟,我......我愿意帮你。” 楚景言不解:“这怎么帮?就算我和清凡师兄加起来,也打不过伏冥仙君不是么?” 楚景言脑海中浮现出他与清凡双双被捆的壮烈景象。 清凡忽然激动:“打不过,的确是打不过,天下又有几个人能匹敌伏冥仙君。” “就因为打不过,师弟就默认顺从,不反抗了吗?” 清凡看向楚景言的目光愈发清明,脸上是正义的神色:“掌门在太苍峰与我师尊议事,师弟何不与我同去,将此事......告知掌门。” “掌门若是知晓,相信以她的品性,绝不会姑息!” “我......愿意为楚师弟做人证!” 清凡说到此处,双拳紧握,诚恳地看向楚景言。 告知掌门?这件事到了要告知掌门的地步了吗?琅沧仙门的确有规定,不许弟子间私斗,他和衍冥这种行为,已经算私斗了吗? 楚景言亦认真看向清凡:“......有这么严重吗?” 清凡怒其不争:“难道这还不严重吗?不恶劣吗?楚师弟你还要姑息吗?” 楚景言稍微思考了一阵,似乎很是为难:“可是......是我先动的手啊?是我先用麻绳捆仙君的,后来不敌,仙君才将我捆了。” 要说用麻绳,的确是他楚景言先用的。溯其根本,他楚景言弄坏了仙君的衣服,仙君想报复,他又用麻绳捆了仙君,没想到被反捆。 关于他和衍冥打起来这件事,楚景言怎么感觉......自己是主犯,而衍冥是从犯呢。 清凡瞳孔剧烈闪动,表情阴晴不定:“什么?是你先动的手?” 清凡脑海中浮想联翩。 楚师弟欲擒故纵,逗弄仙君。 仙君一怒之下,将楚师弟捆了。 事情尘埃落定后,仙君一个人离去,独留楚师弟一人在屋...... 清凡猛地后退两步,这算什么? 双向......奔赴? 清凡脸色青了又白,声音彻底软了下来:“原来是你情我愿......” “抱歉,我不知道,男人与男人之间,也可以这样。” 楚景言感觉和清凡的对话抓不到重点,男生和男生之间,打打闹闹,不是才正常吗? 不过,楚景言看向清凡,清凡师兄的性子,一看便是从小乖巧归顺的,说不定还真不爱与人打闹。 楚景言悟了,又举例说道:“这不是很正常吗?司洵与言洛,不也是这样的吗?” 清凡又往后退了两步,脸色又白了一阵,试图理解:“你们整个小苍峰......难道都是这样吗?” 楚景言也尝试理解:“难道你们太苍峰不这样吗?” 虽是禁止私斗,但也没有那么严吧?!弟子之间,私下互相切磋,点到即止,不伤其根本。这种切磋程度的打架,难道不是随处可见吗? 清凡认真道:“据我所知,是没有的。” 太苍峰的管理!好严!居然比小苍峰都严!楚景言再一次震惊。 两人一阵尴尬沉默,清凡从怀中取出帖子,交给楚景言,声音柔和下来:“我就不进去了,劳烦师弟帮我转交给伏冥仙君。” 楚景言顺手将帖子接过,见清凡又回到了院子里,召出了饮露剑,似乎是准备离去。 “楚师弟,我虽,从没有见过这种事情。” “但,我师尊时常告诉我,这世界变化万千,发生什么事情也不奇怪。” “所以......我会尝试着去理解并接受。” 清凡一步登上饮露剑,再一次看了一眼这是非之地。 ......这小苍峰,果真好怪。 楚景言看向绝尘而去的清凡。 ......这清凡师兄,果真好怪! 第46章 出逃(一) 楚景言将清凡的帖子规整放在衍冥桌上后,拿着衣服,匆匆往溪水边赶去。 衍冥当时,貌似对他说了一句,速去速回来着...... 算了算时间,堂堂伏冥仙君好像已经在水里泡太久了! 一想到伏冥仙君的雷霆之怒,他楚景言又加快了脚步。 果然,回到溪水边,衍冥脸色难看,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不是跟你说过,速去速回......” 月色下,衍冥的脸色显得既苍白又清冷。 楚景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伏冥仙君,都快泡得发白了! 楚景言快步走了上去,将衍冥的衣服放在溪水边凸起干燥的石块上:“抱歉抱歉,粗腿笨脚,实在是走得慢。” 楚景言颇有风度地转过身子,背靠溪水,听见衍冥从溪水中起身,又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后,衍冥板着一张脸,出现在楚景言面前。 衍冥胸口处的衣襟还未收紧,乌黑的长发顺着垂落,欲掩未掩。 他将楚景言牢牢盯住,修长的手指从楚景言脖子划到了领口,冷声道:“这件衣服......是我的。” 楚景言与他目光相碰,笑道:“借穿一下,明日便还。” 说罢楚景言又将自己换下的衣服递给衍冥,接着道:“按照约定,这件衣服就送给仙君了,仙君是烧是砍,我都毫无怨言。” 衍冥眼中逐渐氤氲起怒气,弓着身子蜷在楚景言耳边,一字一顿道:“你敢耍我?” 衍冥伏在耳边呼出的热气让楚景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楚景言后退两步,还保持着笑意:“我的确是按照约定办的事,夜深了,我便不打扰仙君了,告辞!” 犹豫就会败北!遇到像衍冥这样的对手,就应该,有多快,跑多快! 楚景言转身就走,这个动作像是早就排练多次,丝毫不拖泥带水。 衍冥哪里肯放楚景言走,他一个瞬身便又堵住了楚景言的去路,身子抵着楚景言,不让他继续向前走,固执又怒道:“这不一样!” 楚景言就知道衍冥没那么简单会放他走,无奈叹一口气:“哪里不一样了?我劈了仙君的衣服,仙君也可以劈我的衣服。” 第47章 出逃(二) 衍冥便倚靠在这平整的石块上,此刻他明明受制于人,却从容不迫地看着楚景言,不紧不慢地说道:“你逃不掉的。” 楚景言正准备离去,听到这句话后,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衍冥:“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按照楚景言这么多年来看修仙小说的经验。 主角离开山门,才是走向人生巅峰的开始。 这套准则在《仙魔狂途》里仍旧适用,言洛离开琅沧仙门后,不就登上魔族君王之位,开后宫,虐炮灰,一路开挂了吗? 当然他楚景言没那么大的野心,在这仙魔相争的乱世之中,炮灰如他能够好好活下去就已经很不错了。 楚景言的胸口微微起伏,今夜,他实在是太过生气,就连脑子,此刻也肿胀疼得不行。 他和衍冥,八字不和,强求不得。 今日衍冥的所作所为,再一次印证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那就是,自己这个把月来,卑躬屈膝,忍辱偷生刷的这好感度,究竟有什么用? 首先,言洛的好感度他楚景言总共就没刷上几分。 其次,按照楚景言的直男理解,兄弟之间,朋友之间,应该不拘小节,两肋插刀。 可衍冥却对他睚眦必报,较劲得很! 平心而论,他觉得衍冥对他的好感度似乎比言洛的还要低。 这两点再一次完美证明了他楚景言刷好感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刷不上,他楚景言一星半点都刷不上! 这琅沧仙门又是个历来仙魔两族云集的是非之地,自己又何必非要搅在其中? 倒不如趁此机会,扬长而去,还不如好好找个犄角旮旯,度过残生。 想到这里,楚景言再也不敢耽搁,只从地上捡起了麻绳,连夕清曲也不要了,快速离去。 夕清曲是最为棘手的,它与朝狂歌毕竟是雌雄剑,带着夕清曲,风险不是一般的大啊...... 身上这双修印,问题倒是不大,只要他楚景言时刻警醒注意,不动用,衍冥便抓不住他。 楚景言还在气头上,但丝毫不影响他脚下生风,跑得飞快。 他计算过计量与时间,衍冥吸入那一小瓶青竹汁,最快也要明日早上才能动弹,漫漫长夜,够他楚景言跑路的了。 这什么破小说!他楚景言从今天起不玩了! 这溪水边平缓,青竹稀少。 衍冥的身影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孤寂萧长,他视线灼热地盯着那一抹快要消失的身影,修长的手指抓住溪边平铺的细石,磨出血来。 他隐忍着发出声音:“......楚景言!” 楚景言在小苍峰记事弟子处告了假后,回屋匆忙地收拾了一阵东西,便朝着山门外走去。 琅沧仙门偌大一个仙门,对弟子的管控极为严苛,每月告假人数,均有定额,超过则不允。 但妙就妙在,择仙会在即,大家都在着手准备,实在没什么弟子选择在这种关键时候告假。 趁着夜色,楚景言搭着山脚下的马车,走了好远。 琅沧仙门有告假弟子不归,则自动消籍的规定,这一点楚景言倒是觉得很方便。 为了跑远一点,他走了一夜加上一天,直到第二天日暮渐沉,楚景言肉体凡胎,困顿不已,这才找到一块可以歇脚的客栈。 他乏困至极,来不及清洗,倒身躺在了床上,一想到衍冥此刻身子应该已经逐步舒缓,心凉凉的,但愤怒依旧不减,忐忑又不安地在床上翻了好几个来回。 他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朦胧之中耳边听见一阵“嗡嗡”声。 楚景言神经保持着高度紧张,他一听见这阵声响,便立刻睁开了眼,看清楚罪魁祸首后,他松一口气。 唉......原来是夕清曲,还以为是衍冥来了,吓死他了。 楚景言不满地翻了个身,将被子往身上狠狠地裹了裹,随后,一股冷流直击心脏。 靠!是夕清曲! 楚景言从床上翻坐起来,睡意全无。 夕清曲就横在楚景言的床边,剑身微微抖动,发出空灵的白光。 楚景言用灵力一指,将远处的柴油灯点亮,借着灯光,楚景言发出一阵“还好还好”的感叹。 这房间里,貌似只有夕清曲,没有出现衍冥的影子。 楚景言看着夕清曲,有些犹豫,不敢用手去触碰它,他谛视着夕清曲许久,怀疑问道:“你......该不会把朝狂歌叫来了吧?” 夕清曲剑身直直指向屋外。 楚景言顺着夕清曲所指的方向看了出去。 纸糊的房间窗户之外,是橙色的暖光,且人声杂乱,又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给人一种奇幻又迷离的感觉。 自己住的,不是一个偏远破旧的小客栈吗?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多人? 而且,自己有睡那么久么?居然天都亮了? 楚景言正在惊疑之中,有人忽然扣了扣他的窗,一道温润的女声出现:“公子?许公公就要来了,公子还没梳洗好么?” 什么鬼?什么鬼?什么鬼?许公公又是谁? 楚景言看了一眼夕清曲,还是选择将夕清曲握在手中。 楚景言轻轻推开房门,手中的夕清曲震动得厉害。 他的房门外,一左一右,站着两位华服少女。 见楚景言出来,她们齐齐来到楚景言身前,盈盈下跪,两人都把头紧紧低着,一人捧着净手盆,而另一人,捧着一个半遮面的狐狸面具。 其中一人道:“公子,请净手。” 另一人紧接着道:“公子,请遮面。” 诡异,实在是太诡异了。 楚景言又悄悄把麻绳拿了出来,戒备道:“你们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许公公。” 捧着水盆的女子缓缓抬头:“公子忘了么?许公公今日要举办生辰宴,还请公子,净手赴宴。” 另一个捧着面具的女子也抬起了头:“公子,今日前来的达官贵人皆不露面,还请公子,将这面具戴上。” 楚景言面前的两位姑娘,姿态端庄,举止周正。就连发饰,也相当精美,钗簪上镶着红色宝石,看起来贵气非常。 但是,她们抬首的那一刻,出现在楚景言眼前的,却是光秃秃的一个肉球。 靠! 面前这两位姑娘,居然没有五官! 楚景言没有犹豫,一记剑气便挥了出去。 面前的两幅身影毫无防备,扭曲着倒下,身体逐渐化作尘烟消散。 在快要消散殆尽时,倒在地上的两幅身影,还在痛苦地呢喃:“公子......请净手。” “公子......请遮面。” 草草草!他楚景言是闯了鬼吗? 水盆倾洒在地,地上却没有任何水迹。 面具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在楚景言脚边停下。 这橙色暖调的光看起来时而温暖,又时而阴沉。 楚景言警惕地打量着这客栈,整个客栈共五层,呈环绕状,中间镂空。 精致的木雕,火红的地毯,紧靠着护栏的地方,是紫檀木制成的桌子,上面放着玉碗金筷。 楚景言惊觉:这已经不是他来的那个客栈了。 第48章 出逃(三) 楚景言此刻身在这“客栈”的第五层,周围人头攒动,议论之声不绝。 有人三两成群,谈诗论曲,有人独自闲逛,无所事事。 每间房门外,都一左一右站着侍女,服饰装扮,与楚景言方才见到的那两位一模一样。 楚景言一眼看去,在这间客栈里的所有人,脸上都戴着半遮面的面具,面具形状各异,有狮、有熊、有猫...... 但,面具遮盖不到的地方,也均是白花花、干净的一块肉。也就是说,在场之人,皆没有五官。 楚景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嘴巴还在,鼻子和眼睛也还在。又将自己掐了一把,竟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 好的,这是梦。 难怪这些人都没有脸。 这梦,还蛮真实的。 大概,是自己赶了许久的路,太过劳累。 楚景言还从来没有做过这种风格的梦。 他捡起脚边的狐狸面具,戴在脸上,混入了人群之中。 即使知道这是梦,他也不想让那些奇特的无脸npC靠近自己。 凡是靠近他五步之内的人,都遭他一记剑气,化作飞灰。 楚景言不禁感叹,原来自己梦中的自己,还真是帅气非常啊。 客栈十分宽敞,并没有什么可供遮挡的地方,楚景言在众目睽睽之下,挥剑砍人,按理说已经十分引人注目了。 可梦中的其他npC依旧该干什么干什么,丝毫没有理会楚景言,整个客栈还是一派谈笑风生,其乐融融的景象。 “许公公来了,大家静声!”一道严厉地女声出现。 此话一出,四周的人果然安静了下来,大家纷纷往围栏处倚靠过去,只留下蚊呐般的议论声:“这次生辰宴......不知又有什么惊喜!” “终于来了......我快等候不及了!” “不知这次,又有什么新奇感觉!” 楚景言在最顶层,居高临下,眼睛死死盯着客栈入口的方向。 许公公,也是这梦里为他楚景言服务的npC吗? 然而楚景言盯了许久,客栈入口处的门却始终未被打开。 天,却忽然暗沉了下来。 人群忽然激动:“来了来了,许公公来了!” 空气中传来一丝诡异的震动,随着人群的呼啸呐喊声,一块巨大的肉球从天而降,刚好就落在客栈中间镂空的地方。 眼前这“许公公”黄袍加身,全身都泛着油光,就像一个巨大的肉山。 第49章 心魔(一) “刺客!刺客!来人!”许公公尖声喊道。 悲喜镜落地,所有人从欢喜中清醒过来,迷惑地站起了身。 “许公公,今年......时间也太短了......还没享受够!”有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抱怨道。 许公公一怒,大声骂道:“没用的东西!还想着用悲喜镜!叫你们去抓刺客!” 楚景言隐蔽地站在一个角落,脸上的狐狸面具让他略微有了一丝安全感。 他侧着身子看去,因许公公的这一声喊,四周的人群开始移动起来。 “抓刺客!抓刺客!”有人愤恨道:“该死的刺客,居然搅了我们的好兴致!” “在那儿!快,抓住他!”有人发现了还在许公公身边的衍冥。 楚景言一边看着自己梦中的npC将衍冥抓住,一边惊叹自己的想象力惊人,居然能在梦中将堂堂伏冥仙君削弱至此。 “打!打他!居然敢刺杀许公公!”一npC发话。 楚景言看得过瘾,对,对,对,打他,暴打他,叫他逼自己脱衣服! npC此话一出,便有几人围了上去,举起拳头,就快要砸向衍冥。 衍冥在这时忽然抬头,眼中肃杀之气令人胆寒,那几人后退几步,却又惊觉眼前之人手无寸铁,实在没什么好惧怕的,便又围了上去。 许公公在这时不满,嘴上呼出热气:“什么打他?光打他就完了吗?杀了他!” 楚景言听后一惊,自己虽然还因为衍冥太过较劲而生气,但......应该也没气到要杀了他的程度吧。 原来人性的阴暗面竟然藏得如此之深吗?自己竟然潜意识里想杀了衍冥? 梦境npC听见许公公的吩咐后,急忙点头称是,有一人捡起衍冥方才刺杀不成,掉落在地的生锈匕首,朝着衍冥皓白如玉的脖子上刺了过去。 楚景言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倾了倾。 衍冥罕见地将头无力垂下,声音显得颓丧又低沉,隐隐约约说了声:“第......五十次。” 楚景言听得眉头一皱,眼看着那生了锈的匕首就要刺向衍冥,楚景言一记剑气,挥了出去。 一众无脸怪都被楚景言的这记剑气逼退。 果然如楚景言所猜想的那般,他在此地无论闹得有多天翻地覆,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一群无脸怪被打散后,立马,又会有另一群涌至,涌到衍冥跟前。 楚景言一边使着夕清曲,将不断涌向衍冥的人群击退,一面又拿出麻绳,学着衍冥那日的样子,用麻绳往衍冥身上扔去。 一套,注入灵力后,一拽,将衍冥从无脸怪中拉出。 衍冥显然没有想到此地除他之外,还有其他人。 从人群中脱身而出后,引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笑得霁月风清的脸,脸上的妩媚狐狸面具与这张脸相搭,更显妖娆。 “......楚景言!”衍冥开口,声音干涩喑哑。 这次轮到楚景言居高临下。 他将麻绳收回怀里,又顺手一剑向前砍去,又将一波涌来的无脸怪击退。 楚景言拉着衍冥,七弯八拐,一记记剑气击出,将前来的无脸怪纷纷击退后,才终于找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楚景言此刻心情大好,他叹道:“啧啧啧,伏冥仙君,道心不稳呐,居然染了心魔?” 心魔,是《仙魔狂途》这本小说中极其变态的存在。 总结说来,心魔,对人体本身造成的伤害为0%。 但是,对精神的打击可高达100%。 感染心魔之人会在梦境中不断重复经历自己所惧怕的事情。 就拿楚景言怕死这件事来说,若是他感染了心魔,便会在梦境中不断被迫各种死法。 被摔死,被烧死,被打死,被砍死...... 但,梦境终究只是梦境,又不会对楚景言本身造成任何伤害...... 这变态的设定,楚景言光是想想就汗毛直立。 从方才衍冥脱口而出那句“第......五十次”起,他楚景言便隐隐约约猜到了,这里,应该就是衍冥的心魔幻境。 衍冥目光暗沉,并不答话。 楚景言思索道:“是因为那一瓶青竹汁?” 心魔,也是有诱因的。 小说中言洛成魔后,将赵方仪一伙囚禁在水牢。 为了使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每隔十天半个月,便会故意去水牢,逼迫赵方仪一伙对他进行霸凌的情景重现。 赵方仪一伙被抓后,饱受折磨,哪里还敢像当初那般,对言洛言语侮辱。 他们跪地向言洛求饶,却引来言洛更多的不满。 诸多重刑之下,赵方仪一伙实在承受不住,才胆颤着哭丧着辱骂言洛。 言洛一边听着一边安然入睡,此番不断重复之下,言洛突破自我,斩杀心魔。 他人生中再也没有惧怕之物,言洛从此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照这么想,衍冥惧怕青竹汁,所以是这青竹汁害衍冥着了心魔? 衍冥慢悠悠站起,理了理衣袍,此番困顿之下衍冥清冷不改。 他看着楚景言,狐狸面具的眉心处嵌着一颗红宝石,光彩夺目,衍冥不自觉便伸出手抚摸上去,嘴上却淡淡道:“不知。” 楚景言气消了一半,还未全消,不习惯这亲昵举动,往后退了一步,又问:“不对,既是仙君的心魔,我又为何会出现在此?” 衍冥的手落了空,一瞬间的落寞后又被清冷取代,楚景言带着狐狸面具认真思索起来的模样,妖娆中竟带着一抹柔和,衍冥忽然来了兴致:“你可以猜猜。” 猜,这还能怎么猜,摆在楚景言面前的,不就只有两个选项吗? 要么,是双修印。 再要么,就是夕清曲。 楚景言在选A还是选B上纠结一番后,回道:“我猜夕清曲。” 楚景言“醒来”时,便见着夕清曲横在自己眼前。 一定是这夕清曲趁着自己睡得正香,将自己引到衍冥的心魔幻境。 每个人惧怕的东西皆不一样,衍冥所畏惧的,他楚景言不一定畏惧。 所以,楚景言才能够在衍冥的心魔幻境中大杀四方。 衍冥似是有些疲惫,气息不稳:“灵剑随主,你竟妄想丢下它。” 这小说中,又没人像他这样丢过剑,他自己不知道这剑居然还会自己找来。 楚景言了悟点头:“现在知道也为时不晚,下一次就有经验了。” 看来下一次跑的时候,要用捆仙索将夕清曲绑在床头。 衍冥听了这话不满,不知为何身体冲动着向前:“......你还想有下一次?” 第50章 心魔(二) 衍冥直直看向楚景言的目光咄咄逼人,像是要将楚景言穿透,楚景言亦不避讳,看向衍冥。 衍冥居然还好意思问他“你还想有下一次”? 楚景言听到这话又想起那日溪水边被衍冥逼着脱衣服的屈辱一刻。 火气涌上了头脑,面上却安静如水。 他从鼻尖呼出一阵温热的气,说道:“我若逼着,让伏冥仙君脱了衣服,仙君如何作想?敢脱吗?要脱吗?难道还不跑吗?” 楚景言意识到这句话说得不太对,伏冥仙君倒还真有可能不跑,而是一剑刀了他楚景言。 衍冥安静不答。 火气上头的楚景言嘴上根本拦不住,又继续据理力争道:“那日,我明明道歉也道了,也愿意赔钱,跑去帮你拿了衣服,还愿意把自己的衣服丢给你撒气,可伏冥仙君你呢?非逼着要什么‘一模一样、完全一样’!” 把他一个大男人逼在溪水里脱衣服! 他楚景言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真是跑得好,跑得妙! 真后悔没有早点跑! 楚景言这一长段话语速极快,与他平时优雅清和的模样大相径庭。 透过狐狸面具看向衍冥的眼神竟是从未有过的一丝不苟,专注认真。 衍冥与这样的目光相撞后,忽然失笑,嘴角向上勾起一个轻微的弧度,不过须臾间又转瞬即逝,又恢复了那一身冷清的样子。 这如蜻蜓点水般的一笑在此时此刻敏感的楚景言眼中被无限放大。 楚景言一愣。 笑了? 衍冥这是笑了? 他楚景言那么认真跟他说话而他居然笑了??? 他跟衍冥果真!八字不合,强求不得! 楚景言火气翻涌,脸色一黑,转身拔腿就走。 刚走了一步,手腕上忽然一紧,竟是衍冥伸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温度顺着手腕侵了进来。 “干什么?还不松手?!”楚景言怒意十足,语气疏远又冷淡,目光没有看向衍冥,而是遥视前方,将脊梁骨挺得笔直。 衍冥握在他手上的那道力量不仅没松,反而又收紧了一些,语气出乎意料地柔和,仿佛是在试探:“你要怎样,才肯消气?” 楚景言被衍冥这般大力拉着,他的力气自是抵不过衍冥,竟一步也走不动了。 楚景言这般受制于人,自然是火气更甚,他出言讽道:“仙君这话问得可笑,意思是不管我提什么要求,您都愿意答应吗?”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衍冥是什么人?原着中的伏冥仙君生平最痛恨的事无非两件: 一,是被人威胁。 二,便是别人对他提要求。 楚景言这般出言踩了衍冥的底线,便是笃定衍冥听后一定会对他厌恶生烦,主动与他楚景言划清界限。 这样做,极好极好。 他和衍冥,从此相忘于江湖,便是最好的! 他目光淡淡平视前方,等待着衍冥主动将他的手放开。 没想到,衍冥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忽然用力一收,楚景言一时不妨,脚步一个踉跄回退,与衍冥的距离不过咫尺。 衍冥站在楚景言身后,此刻微微低下头,温热的呼气声吐在楚景言耳后:“你提。” 楚景言浑身抑制不住地一抖,眼睛瞪大,惊异地转过身去,看向衍冥。 他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衍冥看向楚景言,目光坦荡不欺瞒:“我答应。” 听完这话,楚景言又是抑制不住地一抖。 衍冥他,人设好像崩了!!! 而且还崩得不止一点儿!!! 衍冥的目光落在楚景言身上,没有催促,无比耐心,安静祥和地在等着楚景言“提要求”。 这样的衍冥实在是太过怪异,楚景言目光透过狐狸面具,眯着眼将衍冥审视了一番。 两人相互对视,静默良久,四周澄澈安静如画。 极久之后,楚景言内心激烈涌动的怒火波涛逐渐归于平息: “......那我可以,提三个吗?” 衍冥:“......” 楚景言目不转睛盯向衍冥,衍冥在短时间内竟然眨了三次眼,且皱着眉,表情相当痛苦。 好的,没戏。 楚景言松了口气,伏冥仙君,恭喜你,人设还是立住了!!! 这一点,不错不错。 楚景言微微一笑,对着衍冥作了一揖:“告辞。” 楚景言转身走了不过五步,身后又冷不丁传来声音:“......你提!” 这一声“你提”夹杂着太多情绪,咬牙切齿,愠怒,无奈,可怜...... 楚景言刚迈出的脚步微微一滞,稍微转向看着衍冥。 衍冥一身苍青素衣,显得孤寂凄清,此刻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矛盾与隐忍。 楚景言在这一刻忽然动心了! 这不是一个要求,而是三个! 是堂堂修仙界第一战力伏冥仙君亲口答应的三个要求,其作用堪比金手指! 楚景言完全忽略了伏冥仙君这个角色崩不崩坏这个问题,他一步又一步,走了回去。 衍冥深吸了一口气,好似在极力使自己平复。 楚景言当即不耽搁,乘胜追击:“第一,以后不可以再逼我脱衣服。” 首先,他楚景言要把节操先保住。 “好。”衍冥迟疑两秒后,清冷的眸子里有微光闪烁,肯定答道。 因衍冥这一声“好”答应得还算干脆利落,楚景言点头表示认同与满意。 “第二,这次我逃离山门,仙君不可来抓我,等我完全消气,自会主动归来。” 他此刻虽与衍冥在这心魔幻境中相遇,但两人的真身实则隔了好几座山头。 楚景言这次向仙门告假一个月,正好趁此机会,好好游历一番。 这小说写了五千多章,地图换了一个又一个,而楚景言穿书过来后,除了挽花村便是琅沧仙门,这两个地图实在是看腻了。 一个月后回来,再隔一个月,便是择仙会。 楚景言刚好,游玩归来后还能看看这五年一度的神仙斗法赛事,这旅程安排得明明白白,妥妥当当。 衍冥眉头微皱,问道:“消气,要多久?” 楚景言故意逗他,戏谑一笑:“这就不知道了。” 衍冥因楚景言这挑弄地笑,又不满意,一步向前,却又耐着性子问道:“三天?” 三天??? 哪儿有这么短的??? 一个月都不够他楚景言游历,三天,怕是只够楚景言翻过两座山头。 楚景言摇了摇头,衍冥逼得太近,楚景言只能用手去微微将他抵住:“不太够。” 第52章 地牢(一) “......救人?”楚景言微微一惊。 这心魔幻境里,除了他和衍冥,居然还有其他人? 楚景言是因这雌雄剑才被引进了心魔幻境,那,衍冥口中所说的另一个人,又是怎么进来的? 难道这小说里,除了言洛,衍冥竟也开了后宫? 小说中写言洛每每进入心魔幻境,总有香玉在怀,软语为伴。所以即使言洛身处这心魔幻境中,也从不感到孤独寂寞。 楚景言认真凝视着衍冥,在楚景言这般注视下衍冥仍旧面色如常,看不出有一丝的心虚。 伏冥仙君! 人家言洛的后宫,是依次排队有序跟着言洛进的心魔幻境的好吗? 例如初一是蛮灵萱,十五就换另一个! 每一次心魔幻境,都是和一位姑娘单独的浪漫之旅! 魔王言洛都从来没把两位甚至更多姑娘,同时放进一个心魔幻境里过! 楚景言叹气着摇头:“这不巧了?仙君你不早说,早知别人来,我就不来了......” 衍冥显然没懂楚景言话语中的含义,只说道:“你来,是因为夕清曲,但他为何会来,我还不知......” 楚景言往前走了几步,手中一挥,又是一波无脸怪葬送在他的剑下,他轻声问道:“‘他(她)’是谁?” 衍冥眼中光影跳动,显得扑朔迷离:“太苍峰掌峰人——衍音。” 这次轮到楚景言心神巨颤。 他依稀记得,小说中的设定是,衍冥与衍音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衍冥生母早早病逝,父亲又娶了续弦,生下衍音。 生下衍音之后仅仅过去几年,便家道中落,举家被仇人所杀,在父亲临终前的布局安排下,总算让这两个年纪不过十岁的幼童逃出生天。 衍冥与衍音在家道中落后的遭遇,作者只用了四个字来概括,那便是:历经坎坷。 最后的最后,两人才被前任掌门赵冕所救。 两人皆是百年,不,千年难得一遇的修仙奇才,皆以出奇的速度分别登上小苍峰、太苍峰掌峰人之位。 “伏音仙君?”楚景言惊道。 “嗯。”衍冥淡淡地回应一声。 所以,伏音仙君被卷进来,是因为和衍冥之间的兄弟血缘? 衍冥与衍音不同,衍冥修剑,而衍音修的却是术法。 虽然,在战力上衍冥胜出许多,但,衍音仙君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好吗? “伏音仙君,被抓了?”楚景言不敢相信。 “嗯,我亲眼所见。”衍冥目光如炬,十分以及万分肯定。 楚景言沉思了一瞬后释然,衍冥和衍音,既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那还真有可能,和衍冥同样惧怕青竹汁不是吗? 一想到就连衍冥这样的战力狂魔,在这心魔幻境里都束手无策,伏音仙君被这幻境之中的无脸怪抓住这件事就容易理解了。 楚景言认同点头,又问道:“带个路?” 衍冥抬起目光,空悠悠落在远处:“许公公身下,便是地牢入口。” “那还等什么?”楚景言散漫地拿着剑,走在衍冥身前,说到这句话时往后一看。 衍冥的目光正错落在他身上,清冷之下似有浮光暗动。 楚景言对上这双美到极致的眼,将夕清曲握在手上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忽然笑道:“仙君且看我,大杀四方。” 衍冥眨了眨眼:“......你剑拿反了。” 楚景言:“......” 楚景言将剑重新拿正后,携着衍冥,又重新杀了回去。 客栈的五层回廊上,是不绝于耳的杀戮与哀嚎。 无脸怪对于楚景言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他拉着衍冥,根本没费多大功夫,便杀到了徐公公面前。 徐公公巨大的身躯堵在地上,细声尖吼:“别杀奴家!别杀奴家!刺客!刺客!快来人!” 楚景言毫不犹豫地便挥出一剑,徐公公发出一声痛苦的尖锐哀嚎后,化作一阵浓厚地黑烟散去。 果真如衍冥所说,徐公公巨大身躯遮挡下的地面,有一道暗门。 楚景言用夕清曲在地面这道暗门上砸了个洞后,出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阶梯。 往下看去,黑幽幽看不到尽头。 “走走走,我打头。”经过方才那一番大展身手,楚景言此刻信心爆棚。 他抬着步子往下走去。 他已经做好了碾压这地下怪物的准备,却没想到,他和衍冥竟一路畅通无阻,路上没有遇见任何怪物,十分顺利地找到了地牢。 一间间的牢房紧凑相挨,阴森又潮湿的地面上时不时传来一阵蛇虫鼠叫。 其余牢房皆漆黑一片,里面空无一人,唯有一间,蜡烛灯在阴风吹拂下,闪烁不明。 两人朝着这地牢内唯一一处亮光的地方走了过去。 “是师兄么?”牢内端坐一人,清白素衣,眼睛处覆一白纱,额间一点朱砂,声音淡远雅正。 “是。”衍冥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蜡烛灯晃得楚景言晕头转向,他只粗略朝着伏音仙君处看了一眼,嗯,有五官,看来是真的。 衍冥在这时看向楚景言,楚景言点头会意:“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想来,伏音仙君此刻虚弱非常,衍冥不忍让他楚景言一个外人,看见自己亲弟弟的窘迫模样。 楚景言十分理解,爽快背过身去,示意衍冥赶紧去救人,他就守在这牢外。 衍冥进去后,楚景言虽无意偷听伏音仙君与衍冥之间的对话。 但,奈何这牢内空旷非常,安静无比,即使楚景言不想听,两人的对话声也隐隐传来。 “呵,师兄,来得真晚......”伏音仙君声音冷淡。 衍冥似乎默了一阵,随后说了句:“......抱歉。” 这还是楚景言第一次听见“抱歉”这两个字从衍冥嘴里说出来。 “师兄还记得吗?我的眼睛......究竟是怎么瞎的?”伏音仙君声音悲怆,似乎是想起了往事,语调凄然。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总是晚来一步,又为什么总是,救不了人?” “你眼看着我被人挖去双眼时,究竟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牢内传来一声响,似是衍冥一不小心撞上了铁栏。 不对劲不对劲...... 楚景言忽然被吓出一身冷汗,这太不对劲了! 小说中的伏音仙君,亲近随和,最具神性佛性。 书中明明写过,伏音仙君对于被人剜去双眼这件事是释怀淡然。 又怎么会因为这件事去责问衍冥? 他慌忙跑出,喊道:“衍冥!小心,那是心魔本体!” 第54章 五十一次(一) ......腰细? 他一个大男人衍冥居然说他腰细? 他腰真的细么? 楚景言当真掐了掐自己的腰,自己明明是虎背熊腰,颇具雄风,衍冥怎么能用腰细来评价他。 楚景言颇为不满,正想开口反驳,却不料衍冥又神色痛苦地将眉头一皱,自说自话道:“不对......” “最重要的,不是腰细,而是,你脖子香......” “还是不对......也不是脖子香,而是......” 楚景言一怒:“最重要的既不是腰细也不是什么脖子香,是现在这个心魔幻境!” 什么腰细,什么脖子香! 他衍冥难道就不能直接一点夸他清秀斯文加帅气吗? 衍冥沉着对上楚景言的目光:“是你要问的。” 楚景言哑言,还真是他自己嘴贱要问的。 楚景言赶紧转移话题,拂袖道:“走走走,闯关闯关!” 因整个幻境重新拼凑重组,来这地道时的入口阶梯已经缺失不见。 这条长长的地牢一眼望去,被黑暗笼罩,楚景言拉着衍冥,在这地道里走了许久,才终于见到一丝光亮。 光亮之外的另一处,连接着一个沙漠。 这个场景十分诡异,楚景言上一刻还在阴暗潮湿的地牢之中,下一刻,一脚踏出去,地面又灼热非常。 “嘶——”楚景言被这焦热的阳光烫了烫,痛呼了一声。 “仙君,你这心魔幻境,当真诡异。”楚景言如实评价了一句,回头看去。 ??? 伏冥仙君人呢??? 从自己的视角看过去,身后竟空无一人。 楚景言心道不好,难道是心魔趁自己不注意又把衍冥掳跑了? 楚景言不敢再往下想,急急忙忙唤出夕清曲,又往地牢里跑去。 还没跑两步,袖子被一道小小的力量一拉,一道稚嫩的童声传来:“在这......” 感受到这道力传来的方向,楚景言向下看去,惊呼道:“伏冥仙君!” “......你!变小了!”楚景言又是一声惊吓。 此刻的衍冥,不过六七岁幼童的模样,目光仍旧冰冷,脸上却饱满了一些。 第55章 五十一次(二) 楚景言与衍冥再次走进这座红楼。 场内布置和之前不差分毫。 里面仍旧人头攒动。 “许公公要来了!不知这次,又有怎样的惊喜!” “听说,许公公这次要带来一个美人!” “唉,美人你还没见够么?我还是更期待悲喜镜啊!” 美人?楚景言不解,这似乎,又加了一点剧情...... 身侧的衍冥在听见这一阵对话后,步调忽然变慢。 楚景言担心他走落,不由分说便牵起了衍冥的手。 衍冥的手还是那般凉凉的,楚景言扭头警告道:“伏冥仙君,记得,待会儿无论看见什么,都是假的,你切记不要相信!” “还有,除了我,你不要相信任何人!” “还有还有,千万不要离开我。” 楚景言叮嘱完这三句,信心满满,待会儿就等那心魔出现,他楚景言将那心魔斩杀了,便完事大吉! 衍冥感受到手里传来的温度,轻轻点了点头。 “算了,这里人多,我还是将你抱着。”楚景言四处看了一番,还是觉得不保险,又蹲下身子将衍冥抱了起来。 衍冥任由楚景言将他抱起,冰凉的手指摸上楚景言脖子处的脉搏,里面正一下又一下,跳动得沉稳有力。 两人在这红楼里,等了颇久,终于又听见那一阵熟悉的严厉女声: “许公公来了,诸位静声!” 从方才进来的那一刻起,楚景言就一直在人群中查找探看,似乎并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看来,心魔本体还未出现...... 天空逐渐阴沉,许公公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登场方式,巨大的身躯从天而降,正好落在红楼中间的镂空处。 楚景言将衍冥抱得更紧了些。 “祝许公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个站在楚景言身前的心魔npC道。 又来了!这剧情,他楚景言很熟悉! 那许公公马上要吐口水了!!! 还没等许公公发话,楚景言就抱着衍冥脚下生风,跑了出去。 果然,不过短短一瞬,巨大的口水夹杂着粘痰又朝着楚景言他们方才待过的地方袭去。 第56章 五十一次(三) 那记剑气直直逼向心魔面门,心魔慌乱之下,撤下覆盖在表面的人皮,往楚景言剑气上一扔,将那道剑气抵消。 一道纯黑的影子又露了出来,心魔往后连连退了几步,指着楚景言叹道:“危险......你真危险......” 楚景言不愿跟心魔废话,拿着夕清曲逼了上去,很快便将心魔逼到一个角落。 心魔眼看着就要避无可避,着急忙慌地打了一个响指,悲喜镜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你们两个,待在一起,真是麻烦,大麻烦。”心魔拿着悲喜镜,愁苦说道。 “受死!”楚景言不管不顾,已经杀疯了,继续向心魔刺去。 心魔忽然怒喝一句:“没那么简单!” 说罢,心魔催动着悲喜镜,将悲喜镜往上一抛,悲喜镜开始缓慢转动。 又是一股莫名的欢乐涌上楚景言心头,他摇摇欲坠就快要站立不稳,而四周的幻境npC皆沉溺在巨大的欢乐中,呢喃着倒下。 身旁的许公公也化作一摊肉泥瘫倒在地。 楚景言杵着夕清曲,表情既快乐又挣扎着痛苦。 衍冥的细小脖子上忽然凭空出现一道锁链。 锁链另一端,是一个挣扎着爬起的侍女,那侍女双手颤抖着将铁链一拉,衍冥从楚景言怀中脱落出去。 侍女身体软绵,似乎也沉浸在这场快乐里,她声音诡异,时而快乐,又时而惊恐:“哈哈哈哈,许公公,饶命啊......” “我、我不小心,弄丢一个小孩,哈哈哈哈哈......” “衍冥!”楚景言惊呼一声,脚步绵软地向前追去。 衍冥脖子上被那铁链一套后,脸色煞白,眉心深皱,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悲喜镜......” “一半的人享受快乐,而另一半的人,却要承受痛苦......” 心魔跟在楚景言身后,不紧不慢地道。 “那我......”楚景言脚步一顿,举头望向上空那缓缓转动的悲喜镜,将夕清曲握紧。 心魔看清了他的意图,漆黑的一张脸也抬头望向那悲喜镜,出声讽道:“没有用的,这不是你的心魔幻境,你停不下这悲喜镜。” “不试试......怎么知道。”楚景言快要站立不稳,他此刻沉浸在莫名的激动与雀跃中,心跳极快。 他强行按下跳得猛烈的心脏,将夕清曲对准了上空的悲喜镜。 心魔也不阻他,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观赏。 夕清曲呼啸而出,果真,如心魔所说,夕清曲从悲喜镜上穿过,悲喜镜依旧毫无损伤。 “看吧......”心魔叹道,他看着楚景言直直摇头:“你还真是不撞南墙心不死。” 楚景言骂了一声,将夕清曲召回,又看向衍冥。 衍冥被铁链拖着,手指按在地面上摩擦出一片血痕。 这片血痕映在楚景言眼里,他一咬牙,强忍着自己脚下的晃动,追了上去。 心魔此刻缓缓走至中央,又凭空幻化出一块完整的人皮。 他将人皮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番后,满意道:“这次......总算是对了。” “好戏又快上演,而你们......又要输了。” 楚景言狠狠跑了几步,才终于将衍冥追上,他提剑一挥,握住铁链另一端的侍女被他斩于剑下。 衍冥仍旧表情痛苦,只要悬于上方的悲喜镜不停,各种负面情绪就会源源不断顺着这被术法连接到悲面的铁链袭来。 “衍冥!”楚景言伸手去扯衍冥脖子上的那根铁链。 衍冥咬牙,幼小的身躯在极力抑制着颤抖:“没......没用的,这根铁链,断不了......” 心魔又重新披上了人皮,这一次,他看上去终于与伏音仙君有几分神似。 衍冥目光透过楚景言看向中央,目眦欲裂。 衍冥双手颤抖,用力扯住楚景言的衣襟,指尖的血将楚景言的白袍染得点点鲜红。 心魔端坐中央,即使轿子被楚景言劈成了两半,他也很快进入角色。 迷醉的人群一面欣赏着这坐在中央的美人,一面享受着悲喜镜带来的滔天喜悦。 有一人从人群中缓缓站起了身,目光迷离,身形晃动,他伸出手,手指慢悠悠指着重新扮成伏音仙君的心魔,笑道:“菩萨,哈哈哈哈哈,你长得好像菩萨!” “你的那双眼睛,为什么这么悲悯?” 那人缓缓朝着中央靠近,许公公和周围的人都享受迷倒在地,竟无人阻他。 楚景言提剑,摇晃着欲上前,衍冥却将他的衣襟死死拽住,咬牙道:“等......” 第57章 五十二次(一) 楚景言看向衍冥,因身上那道铁链限制的消失,又因场景快速变化,衍冥又恢复成了成人模样。 衍冥缓缓站起,看向披着伏音仙君人皮的心魔,目光晦暗难辨。 夕清曲在这时剑身“嗡嗡”作响,剑身颤抖得厉害。 楚景言在这一瞬间通彻大悟,他忽然问道:“仙君,原来你......是在惩罚自己么?” 衍冥一怔,目光从心魔身上收回,转而看向楚景言。 楚景言在衍冥目光看向自己时忽然一笑,不然他想不到其他解释! 五十多次! 就算衍冥他脸盲,经历这么多次,也该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更何况!这个心魔看起来智商还不高! 除非衍冥他......明知是假,还故意惩罚自己,让自己沉溺其中,感受痛苦。 还是那句话,衍冥较劲的这一点,真是太变态了!! 楚景言直直看向衍冥,又说道:“唉,仙君这般跟自己较劲怄气,又是何苦......” 衍冥目光微动,嘴唇轻起,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按下,久久不语。 心魔站在中央,见没人理他,有些气恼:“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我说第五十二次,你们听到没有啊?表情呢?给个反应啊!” 趁现在!悲喜镜一停,困在楚景言周身的那道快乐到使人绵软的感觉消失。 楚景言将身子一正,不再看向衍冥,持着夕清曲,转身又向心魔攻了过去。 心魔慌忙一吼:“我说的反应,不是这个反应啊!!!” 心魔看着呼啸而来的夕清曲,一面连连朝后退去。 手中打着响指企图加快幻境重组的进程。 楚景言脚下生风,追了出去,这一次他一定要通关!!! 四周的场景开始千变万化,楚景言上一刻还在红楼里,下一刻便身处沙漠中。 他死死盯着心魔那奔逃而去黑色影子,又听见心魔打了一个响指后,他眼睛被耀眼的光一晃,一脚,踏入了一个纯白空间。 这个空间四周皆是白色,刺眼的亮光晃得楚景言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又是什么地方? “麻烦!你真是个大麻烦!”心魔那一抹纯黑的身影出现在这纯白空间的正当中,十分显眼,他转身看向楚景言,语气中怒意十足。 第58章 五十二次(二) 心魔在楚景言跟前舞动雀跃了一阵,激动笑道:“有了!” 他手指一挥,楚景言面前的这块纯白之境四分五裂。 下一瞬,一阵失重感袭来,楚景言站立不稳,掉落下去。 在掉落到一半时,身上又被一个东西绑住,楚景言整个身子晃晃悠悠,竟是被吊在了一根支起的长柱上。 心魔站立在高空,悠然自得地继续打着响指,整个幻境被逐一拼凑起来。 楚景言的脚下出现一个炉鼎,他仔细看去,竟是在挽花村时,自己被苏简拎着,差点被炼成走尸的那一个。 炉鼎内浓黑色的粘稠液体正在冒着泡,臭味直直往上飘,呛得楚景言咳声连连。 心魔满意地笑了两声,对自己制造的这个幻境无比满意,他笑道:“天才,我真是个天才!” 心魔继续比划,将幻境的其余部分拼凑。 不消一会儿,整个幻境构建完成,心魔心满意足,对着自己连连点头,抚掌称好。 楚景言被吊得高,视野极好,向下看,脚下除了炉鼎之外,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沙漠。 而整个幻境场景,被心魔分成了三个板块,自己被高高吊着,下面有个炉鼎,在最左边。 在沙漠中心,平地而起一座高山,高山上站着衍冥,因为距离稍远,除了疲惫之外,楚景言也看不清衍冥此刻是何表情。 在地图的最左边,是一架悬浮在空中的花车,花车布置精美,透过白纱帷幔,里面隐隐约约,有个人影。 心魔独自在中央的空中,笑道:“只有我,才能造出这么具有美感的场景。” 楚景言被吊得身形摇晃,还是忍不住出言讽道:“你不就是简单粗暴把各种场景拼凑了一下吗?” 心魔此刻心情颇好,也懒得跟楚景言计较,他一面欣赏自己眼前的美景,一面笑道: “你看着,且看你夫君是去救你,还是去救他的至亲。” “这是只有天才才能想到的法子......” 楚景言脑中混沌不清,已经自动忽略了心魔“夫君”这两个字的用词不当。 他看向自己脚下,紧张吞咽一口。 如今他与衍冥两人双双感染心魔。 还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楚景言看向自己右侧,在心魔之力的催动下,整个幻境开始重演。 “伏音仙君”那一侧,已经有好个npC围了上去,手上拿着刀刃、筷子等不同工具。 最右侧的“伏音仙君”发出惊恐的声音,控制着身子连连向后躲去。 楚景言对心魔怒目而视,大声质疑:“等一下!” “凭什么我这边不惨?” 相对比另一边的惨状,楚景言此刻吊在空中,完好无损。 他心魔凭什么偷偷给另一边加了强度?! 这不公平! 心魔漆黑的身体在空中轻轻摇摆,笑道:“这样才有意思不是么?” 楚景言忽然冷笑一声,笑心魔打得一手好算盘。 心魔这样做,不是摆明了想让衍冥去救伏音仙君么?! 并且就算衍冥去救了伏音仙君,相信心魔也不会放过他。 心魔要的就是,他与衍冥两人都过不了这一关。 楚景言看向端站在高处的衍冥,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孤清寂寥。 这一点,衍冥一定也知道,但是为什么他还在犹豫,难道还是放不下么? 楚景言被吊在当空,大声说话时身体轻轻晃动:“伏冥仙君,救我救我!!!” 衍冥刚转过身来,心魔便操控着另一侧,“伏音仙君”的声音凄楚传来:“......救我,好吗?” 心魔在高空,兴奋笑道:“谁是谁,他分得清么?” 楚景言反驳道:“怎么分不清,衣服颜色不是——” 楚景言还未说完,心魔便哈哈大笑了两声,示意楚景言向自己身上看去。 靠!!! 楚景言两眼一黑,自己什么时候被心魔换了衣服! 心魔抚掌笑道:“你们两个声音也像,真是帮了大忙......” 难怪方才心魔操控下的“伏音仙君”没有叫衍冥师兄,心魔要的就是衍冥分不清谁是谁! 好家伙,衍冥犹豫的原因竟是这个!!! 吊着楚景言的那根绳索缓缓下降,而另一侧,“伏音仙君”的痛苦呻吟声也传来。 衍冥站在当中,神色越发阴冷。 楚景言快被脚下的黑浓液体熏得睁不开眼睛,脑中千回百转,忽然想到什么,大喊道:“我我我、我嘴红,脸白,腰很细......快来救我!!!” 衍冥猛地转过身来,似乎是有些确定但又有些不确定,看向楚景言的眼神中带着审视:“那你......脖子香么?” 什么鬼!!! 他楚景言已经说了三句暗语了,还不够么,还不能确定么?! 还是那句话,衍冥较劲什么时候能改改! “香香香!!!”楚景言闭着眼睛,咬碎了后槽牙,羞耻回道。 “好。”衍冥轻声应道。 楚景言感受到炉鼎内传来的高热温度,自己离下炉鼎,只剩下不过几寸。 心魔在一旁忽然激动:“感受到了!宿主很痛苦,他很煎熬!哈哈哈哈哈哈。” 楚景言也忽然瞪大了眼。 他也感受到了! 从被心魔识破那一刻起,夕清曲便隐匿消失不见,但此刻,楚景言似乎又隐隐察觉到夕清曲在跳动。 自己心口处的双修印中,灵光浮动,逐渐充盈。 楚景言一惊,朝着衍冥处看去。 果真如心魔所说,衍冥看上去十分痛苦,他捂着心口,脸色略微苍白。 右手处,有一道紫黑色的微光围绕。 那是,朝狂歌! 下一刹,楚景言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身体一轻,等他再次眨眼,衍冥已经出现在他身边,身上束缚着的绳索已被尽数斩断。 衍冥抱着他,跳到旁边的一处山石上,伏首埋在他的颈间,吐息一阵后,抬头说道:“是香的......” 楚景言被这温热的吐息惊得一抖,慌忙着从衍冥身上下来。 心魔气急败坏,却又有些失措慌乱:“你、你、你,竟想调取灵力,强行突破?!” 心魔堪堪向后退了几步。 楚景言看向衍冥,这、这是,要成了吗? 小说中言洛每每突破心魔也是这般,为了保护与他一同掉进心魔幻境里的姑娘,在最后千钧一发之际,强行调取灵力,突破心魔。 可问题是,他楚景言不是妹子! 衍冥凝神,眉头微皱,楚景言担忧,轻轻喊了声:“伏、伏冥仙君?!” 衍冥不快,痛苦低喃道:“叫我......衍冥。” 第59章 破局 楚景言脑海中一根弦忽然断了。 这特么不还是小说里面的情节么?! 言洛在最后强行调取力量,想要突破心魔之际,他身旁的姑娘便会柔情似水喊道:“魔君大人......” 言洛在这个时候,一般会一把抓住姑娘的小手,说:“叫我......言洛。” 楚景言吓得赶紧把自己双手藏在身后,神情戒备。 看见衍冥确实没有要来抓他手的意图后,才稍微放松。 心魔见大事不妙,慌忙之中又召出了悲喜镜。 衍冥似乎有些抵抗不住,神色更加痛苦,他看向楚景言,不满道:“快......” 楚景言大脑一片空白,嘴唇上下一磕绊,不带脑子机械喊道:“衍、冥。” 请问这是小说设定吗?! 一定是的,突破心魔,一定是要喊对方的名字。 一定是他当年看书的时候,没仔细看,所以错漏了这个设定! 这么一想,楚景言内心舒缓了很多。 衍冥听后缓缓闭眼,周身围绕着的灵力奔腾翻涌。 心魔喃喃道:“不可能,你怎么可——” 这句话还没说完,衍冥已经瞬身而至,来到心魔跟前,与心魔距离不过几寸。 衍冥居高临下,望着那一团黑色的影子,手中的朝狂歌伴随着紫黑色的电光,向着心魔手中的悲喜镜而去。 衍冥不愧是第一剑修,一招一式都颇有章法。 果然比楚景言的半吊子胡乱打的剑法好看太多! 太帅了! 楚景言在此刻心潮澎湃到了极致。 朝狂歌锋利的剑身刺破悲喜镜后,只听见“咔嚓”一声,悲喜镜断裂碎成两半。 衍冥将剑锋一转,对准心魔。 衍冥出剑之快,快到剑尖刺向心魔的那一刻,心魔避无可避,只来得及惊喊一声。 !!!! 太好看了! 他楚景言要修炼到什么时候才能打出这样一套狂野又不失章法的剑法来!! 整个心魔崩塌,楚景言眼前只剩一道惨白的光炸裂开来。 眼前所有的场景幻化为一阵虚无。 那道刺眼的白光过后,楚景言的视野又逐渐被黑暗笼盖。 楚景言知道心魔幻境已破,他和衍冥,都魂归各所。 他疲惫非常,不想睁眼,在心魔幻境里闹腾了半天,精神损耗十分严重。 周身刮来一阵刺皮冻骨的风,隐隐约约,自己耳边似乎还传来了鸟叫,这鸟叫声,近到极致。 这客栈,什么时候又养鸟了...... 又不对劲!!! 楚景言强撑着睁开眼,差点七魄丢了四魄。 他整个身体,飞在空中,融入鸟群,快速朝着一个地方驶去。 目光所及之处,自己停留的那个客栈,纸糊的窗口已经破了大洞。 楚景言吸了一口凉气,往自己身下摸去。 果然,摸到一个剑柄。 冰凉的触感并没有抵消楚景言此刻心中的怒火,他吼道:“夕清曲!!!” 他躺在夕清曲剑身上,而夕清曲正载着他,想也不用想,肯定是奔着朝狂歌的方向而去。 夕清曲听见楚景言的这一声呼唤,剑身兴奋得轻轻颤抖,飞得更快了。 有没有搞错! 他就是因为这夕清曲,才被卷进衍冥的心魔,遭了一场无妄之灾,好不容易才从心魔中被放了出来。 这夕清曲又要带着自己去找朝狂歌!!! “恋爱脑能不能离我远一点啊!!!” “人家朝狂歌都没这么想你啊喂!!” 他能把夕清曲重铸了吗?! 吼归吼,楚景言老老实实躺着,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夕清曲飞得极快,快到楚景言被冷风吹得手脚冰凉。 小苍峰,言洛与司洵正在斗武。 月色下,青竹的枝影更显萧长。 朝阳与黑曜相碰,发出锃亮的剑光。 言洛忽然停下,司洵正打到兴头上,说道:“言洛,你不想打了吗?” 言洛指着天空中一道划过的白光,问道:“那是什么?” 司洵顺着言洛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将朝阳剑放下,虔诚地准备闭上双眼。 眼角余光瞟见言洛还呆愣着站立不动,伸出手去拉了拉言洛的衣袖,指着天上那一抹白光说道:“言洛,是流星,你还不许愿么?” 言洛盯着那一抹光亮,看得仔细,微微皱着眉,似乎是有些疑惑。 司洵又以为言洛不懂,他上前去摆弄言洛的双手,将言洛的双手拉到胸口处,又在一旁演示给他看:“看,像这样,越虔诚越灵的。” 言洛的注意力成功从那道可疑的白光上转移,他眸光亮了亮,学着司洵的样子对着天空中那一抹越过他们,朝着小苍峰顶而去的白光拜了起来。 楚景言身上还怀揣着弟子令牌,所以很轻松地便穿过了琅沧仙门结界。 视线向下看着这熟悉的满地青竹,楚景言欲哭无泪。 他,楚景言,逃亡时长共十二个时辰! 又回来了!!! 夕清曲带着他忽然转弯向下,楚景言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提前闭上了双眼。 “轰隆”一声,又是一道穿墙破洞的巨响。 不过好在夕清曲还蛮“照顾”他这个主人,楚景言并未受什么伤。 夕清曲在成功找到目标后,及时刹车,楚景言失重落下,跌入一处柔软之地。 虽不用细想,他楚景言就已经知道是什么了,但是睁眼的那一刻,还是被衍冥直直盯过来的目光吓了一跳。 还好还好,没有跌在衍冥身上。 但是,跌在了衍冥床上!!! 朝狂歌就放在衍冥的枕边,夕清曲此刻跟它依偎在了一起。 衍冥的屋顶上空,被夕清曲破了一个洞,洞外的夜空月明星稀,偶尔掠过一只飞鸟。 衍冥缓慢坐起了身,长发随意散漫地搭在胸口,幽幽开口道:“你主动回来了。” 楚景言整顿了一番仪表,反驳道:“伏冥仙君,这并非主动,而是被动......” 他全程被这个恋爱脑上头的夕清曲带着,怎么能算是主动呢? 楚景言慌忙地越过衍冥,爬到床边,故作淡定地下了床,告辞道:“我的假,还有一个月......” 衍冥琥珀色瞳眸中浮动着微光,盯得楚景言发怵,只听得他轻声道:“灵剑随主,至少,你有想回来的心思......” 第60章 释然 楚景言明明已经计划好,游历山川之后回来观赛的,什么时候有过想要回来的想法了? 他思索一番后了悟,他并不是想回来,只是方才在那心魔幻境里,看见衍冥单刀砍心魔。 看得他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这才唤起了夕清曲。 “麻烦,这剑太麻烦。”楚景言拂袖,大步流星地就要朝屋子外走去。 衍冥已经起身,衣衫散漫,他轻轻一招将朝狂歌握在手里,又说道:“择仙会,不足两个月,你若回来太晚,就算是有我教,也未必能过......” 楚景言一笑,坦荡回头:“伏冥仙君,我何时说过,要参加择仙会了?” 衍冥不解,持着朝狂歌又靠近楚景言几步:“若不是为了择仙会,你又为何让我教你?” 当然是为了关键时刻能保命! 楚景言要出门的动作还未停下,将门稍稍开了一条缝,月光顺着这条缝侵透进来,就快要走出去时,他顿了顿,回道:“我志不在此,仙君真是对我,知之甚少......” 择仙会这种打打杀杀,流个血,受个伤再正常不过的赛事还是不太适合他楚景言。 观赛,可以。 参加,那就大可不必了。 楚景言说这话可谓是纯属无心,他此时此刻一心只想着买根捆仙索将夕清曲好好捆起来。 他将门大大拉开,正准备大步迈出,衍冥从身后,一只手狠狠将门按住,楚景言的力量自然不敌衍冥,眼看着被拉开的门又狠狠关上。 “仙君,这是什么意思?”楚景言皮笑肉不笑,衍冥堵住了他出去的路,他只能回过头去,打眼看向衍冥。 衍冥一只手就抵在他的脑袋右边,眼神飘忽不定:“你说过,你对我,了如指掌......” “你方才又说,我对你,知之甚少......” 楚景言含着笑,来了来了,又要来了。 楚景言伸手,在衍冥眼前晃了晃,赶紧制止道:“停,仙君,打住,这种小事就不要再纠结了。” 他看过书,自然对衍冥了如指掌! 衍冥定眼看住了他,目光深邃,开口轻声道:“我现在教你。” 楚景言眉头一挑:“现在?” 屋外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衍冥居然说现在要教他? 楚景言摇头:“还是等我回来再......” 衍冥不由分说,一只手抚上楚景言颈上的脉搏。 一丝微弱的灵力顺着衍冥指尖浸入楚景言体内。 楚景言感受到这股灵力麻麻苏苏,在他身体里不断游走,绕了个来回。 “仙君这又是......在干什么?”楚景言受不了这抓心挠肺的感觉,用一只手将衍冥的手一阻。 衍冥又固执将楚景言的手强行压下,将最后一步做完,才将指尖缓缓离开。 “你并非毫无仙资......”衍冥将手一收,表情平静,评价道。 原来衍冥方才,是在探他的灵脉。 “噢?是么?”楚景言来了兴致,目光清明,看向衍冥,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衍冥身子稍稍靠近了些,在他耳边道:“想听么?想听今晚我告诉你。” 楚景言很识时务,轻轻将门打开,做了个手势:“仙君,请,我们在院子里细说。” 在衍冥屋里还是有些太奇怪了! 楚景言一步踏出,在空荡的院子内等着衍冥,衍冥束了束衣袍后,提着朝狂歌,又顺手帮楚景言招来夕清曲,两把剑一同拿在手中,跟着楚景言走了出去。 衍冥将夕清曲扔给楚景言:“我一边教,一边告诉你......” 楚景言接住剑,距离衍冥五步远,急切想要知道却又按捺不表,还是那副笑得老成地模样:“不要教太多,我明早还要赶路,仙君多教些保命的招式就好......” 衍冥缓缓抬头,琥珀色眸中微光闪烁,肯定答道:“好,这一招,可以管很久。” 东方渐白,晨光熹微。 楚景言趴在衍冥院内一棵冬青树隆起树根上。 衍冥端正站在院内,满意将朝狂歌一收,眼角余光看向趴倒的楚景言:“天亮了,你可以走了。” 说罢,衍冥转身回屋,不带丝毫犹豫。 楚景言此刻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故意的,衍冥他一定是故意的! 别说是下山去游玩了,此刻就连让他自己走回屋子,他都办不到! 衍冥昨夜,的确没有教他太多,只教了一招。 第61章 画师(一) 自从那日被衍冥教了一夜剑法后,楚景言手脚酸疼,他天真以为,半个月就该好了。 可这酸疼感,竟足足持续了两个月,一天不多,一天不少,足足整整的两个月! 衍冥为了不让他下山,竟连他楚景言的后路都给断了。 故意的,衍冥他绝对是故意的! 衍冥说过,这一招,可以管很久,他信了。 可楚景言从未想过,衍冥口中所说的管,竟是这种管法! 那日,还得多亏司洵好心,御剑将他送回自己的茅草屋。 不然楚景言怕是爬也爬不回去。 不过,楚景言没有能够去游山玩水的遗憾又被其他事情转移了注意。 择仙会已至,各大仙门纷至沓来,整个琅沧仙门都热闹无比。 小说中的其他门派相继被成魔之后的言洛灭门,唯有琅沧仙门,因有伏冥仙君,才能苦苦支撑如此之久。 所以,在小说的中后期,其他仙门的身影都甚少见到。 楚景言能在穿书后见到尚未被灭门的其他门派,自然新鲜得很。 教法森严的岿然峰,临近东郊之海的九碧泉宫,只收女弟子的万仙派...... 总之,平日里幽静的琅沧仙门今日人满为患。 一出门,遍地是各类华装异服的修仙门派弟子。 楚景言穿戴整齐后,快步出了门。 整个修仙界,对弟子等级的划分极其粗暴,仅仅用初、中、高短短三个字来概括。 楚景言心叹自己看的是什么破烂修仙文,怎么能这么简单粗暴无体系! 择仙会,便是初阶往中阶,中阶往高阶升阶的一场选拔赛事。 升阶之后,弟子能享受的资源也会相对变多。 譬如,像楚景言这类的低阶弟子,是不够资格学习琅沧仙门的术法的,但如果他升为了中阶,术法一类的书籍便可以对他开放。 择仙会每五年一办,抽签决定举办门派,亦由该门派自行决定比赛形式,其他门派不得有异。 琅沧仙门素来崇尚简单自然,所以今年的赛事并不出奇。 初阶弟子升为中阶,一场笔试,一场团队赛。 笔试自然不消多说,无非是考一些修仙界基础概念,剑法常识等等。 团队赛则是三人一组,在琅沧仙门中特制的结界中斩妖,每种妖怪自然都有不同的编号及其分数,在规定时间内,得够五十点的团队便可全员升阶,其余淘汰。 当然,结界之中的妖兽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符合初阶弟子实力,安全得很。 而中阶弟子的升阶赛,便是他楚景言最最期待的环节——五年一度仙门1v1斗法大赛。 中阶弟子一对一进行斗法,胜的那个人升阶,败的人维持原有等级。 楚景言穿戴整齐,心焦急迫出了门。 擂台处早已围满了人,还好楚景言个子不算太矮,还能勉强看清。 楚景言来来回回,逛了好几个擂台,才终于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 “清凡师兄!”楚景言热情招呼道。 清凡持着饮露剑,此刻正要上台,听见这一声喊,回头对着楚景言温柔笑了笑。 楚景言在清凡的这一处擂台前停下了。 与清凡对战的,是一位岿然峰弟子。 与轻柔消瘦的清凡相比,那弟子长得魁梧,手持铁锤,目光严肃凌厉,一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两人上台,相隔不过七步,互相作揖示礼后,开始角斗。 场上兵刃相接之声不绝于耳,楚景言看得眼花缭乱,心潮澎湃。 “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太好看!太好看了!好看!!!” “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好看!!!” 不知是谁一直在楚景言耳边狂吼,打扰了楚景言观赛的兴致,楚景言嫌弃烦躁加不满,怼道:“观看的时候,请保持安静!” “还有,你就不能换个词说说吗!你要说多少次‘好看’才肯罢休!” 一道声音从楚景言身后传来:“抱歉抱歉......方才的确是在下太过激动,毕竟......一颦一动,都这么轻柔顺美的人,实在是难得一遇啊。” 楚景言好奇转身向后看去。 楚景言身后不知何时已经摆上了一张桌子,那桌子晕染了笔墨,又大大小小,铺满了各类画像,显得有些脏乱。 那人看起来年纪轻轻,相貌清秀,身上各处均被墨水点透,不过,还算是能勉强看出他穿的是粗布白衣。 见楚景言看了过去,那人礼貌一揖,说道:“仙君,要买画么?” 楚景言佩服此人当真是个商业奇才,居然还能想到在择仙会上大赚一笔。 像择仙会这种,对于修仙人士来说人生意义重大的比试,赢的人肯定都想将自己胜利时的英姿记录下来。 第62章 画师(二) “初阶弟子?”楚景言笑了,意味深长地对着聂文清作了一揖,说道:“琅沧仙门小苍峰初阶弟子楚景言。” 两人目光相碰后,互相意会,同时笑道:“同道中人,同道中人呐......” 楚景言小声嘀咕了一句:“考试,哪儿有这比赛吸引人。” 聂文清就站在楚景言身旁,点头默许:“是啊......考试什么的,哪儿有这比赛好看。” “知己知己!”两人一握手,互相投去赞赏的目光。 没错,今日其实是择仙会初阶升中阶的笔试日。 回山门后的两个月中,与楚景言同住在山脚下的各初阶弟子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关在屋里苦读。 只有楚景言一个人每日忍着腰酸背痛,四处晃悠。 自从衍冥答应教他剑法后,楚景言虽然也在隐隐期待自己能够稍稍变强。 但他从不期许自己升阶什么的。 毕竟,能当个隐藏的初阶大佬,好好苟命就很不错了。 升为中阶、高阶之后,意味着接的任务更难,简直与他楚景言想要苟命的想法背道而驰。 别过聂文清,楚景言又去别的擂台观赛了一阵,见日暮渐沉,视野尽头的天边已经被染得一片血红,这才恋恋不舍从擂台处离开。 楚景言一手拿着从聂文清那里买来的画,循着山门的路标指引,一路走到太苍峰。 光从景致便能看出太苍峰的主人修养极高。 此时已是初春,一路走来,太苍峰繁花盛然,绿野成荫,春鸟相鸣,声声如罄。 楚景言向过路的弟子问了两句,便成功找到清凡师兄的居所。 清凡向来颇有情致,院内种满了花草,这些花草一看就被清凡照料得极好,开得繁盛。 而清凡此刻正坐在院内的石凳上看医书。 楚景言隔得老远,喊了一声:“清凡师兄!” 清凡看清来人后,微微一笑,起身将院门打开。 楚景言将手中画递给清凡,恭祝道:“恭喜清凡师兄,升阶了。” 清凡笑着将画接过,又道:“寒屋漏舍,只有些许粗茶,师弟喝吗?” 寒屋漏舍......楚景言看了一眼清凡的闲情逸致小木屋,心道自己住的那个茅草屋才是寒屋漏舍好么?! 楚景言点头默许,清凡将他引进了门。 “许久不见,楚师弟近日来可好?”清凡往楚景言杯中注茶,一缕水汽缓缓而上。 “唉,清凡师兄别提了,每日都是腰酸背疼。今日来,还想厚着脸皮问师兄讨点药。”楚景言注视着茶盏中隐隐沉浮的茶叶。 其实两个月前,他楚景言就想来讨药了。 这两个月以来,衍冥似乎是害怕他再有下山的想法,逼着他苦练,将他楚景言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但想到择仙会在即,清凡师兄肯定也在苦练准备,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所以才拖了许久。 “腰酸......背疼......”清凡捏着茶盏的手微微松动,目光隐隐闪烁,他抬眼看向楚景言,又问:“又是......被麻绳给绑的?” 话一出口,清凡又立马后悔。 眼下是择仙会,楚师弟自然是勤学苦练,这才腰酸背疼。自己真是,内心怎能如此龌龊,竟带着这样的想法看待楚师弟。 亏得楚师弟今日还来为他送贺礼,他真是,配不上楚师弟喊的这一声“师兄”。 清凡又羞愧低头,正想开口道歉,却听见楚景言平淡地说:“这倒没有。” 清凡刚松了一口气,便又听见楚景言接着说道:“现在看来,麻绳算什么?最近这一两个月伏冥仙君的强度,才是真的令人头疼。” 清凡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喷了出来,他呛得咳声连连,被楚景言拍着背缓了好一阵后,才慢慢说道:“什么......强度,伏冥仙君的强度?!” 楚景言对清凡师兄印象一直不错,觉得被衍冥偷偷教这件事被清凡师兄知道了好像也没什么。 况且他穿书而来,司洵与言洛与他不同龄,唯有清凡,能与他说几句话,因此也不打算瞒着。 清凡注视着楚景言,又忐忑问道:“伏冥仙君,又对师弟做了什么?” 楚景言喝了一口茶,衍冥偷偷教他这件事,自然是不好明说,不过他相信以清凡师兄的阅历和见解,一定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在清凡震惊目光的注视下,楚景言缓缓说道:“跟之前差不多,‘练武’嘛......” 第75章 心悸(二) 言洛身上还背着赵方仪,跟着楚景言来到结界边界后,拿出无极长老给的令牌,催动灵力往边界上一放。 边界逐渐模糊,出现一个与外界相连的小道。 众弟子脸色苍白,蜂拥而出。 太可怕了,这结界之中,一道道奔涌翻滚的灵力震得人心肺发麻,连佩剑都快握不住。 楚景言在边界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祸妖那一处,祸妖与衍冥灵力两相碰撞,竟将这结界中的虚假晴空染成黑紫色。 周围花草随着这一道道灵力碰撞而震颤,抖落的枝叶落了满地。 言洛一脚已经踏出结界,却瞧见楚景言就站在这结界出口,迟迟不肯挪动步子。 “楚师兄,你不走么?”言洛回头问道。 楚景言迟疑了一阵后,回道:“你先出去,我,等等看......” 毕竟,是他楚景言把衍冥召来的...... 虽说衍冥战力一等一的强,但万一......天下人会唾骂他楚景言的! 楚景言懊恼自己一向惜命,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婆婆妈妈起来。 言洛听后,默不作声将赵方仪往结界之外一扔,回头与楚景言站在一起。 楚景言一惊,看见言洛拿着黑曜剑,提防着,目光也看向远处的祸妖: “言洛师弟,你不出去么?” 言洛目光坚定,回道:“毕竟......是我把楚师兄叫来的......” “虽然,楚师兄很强,但万一......司洵师兄会骂我的......” 楚景言:“......” 两人无言,在这结界边界处等了一阵后,看见溪无涯一左一右,提着两名九碧泉宫弟子赶了过来。 那两名弟子抱着溪无涯,不肯松手,脸色也是一片惨白,口中不断低声喊道:“无涯师兄!可怕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溪无涯靠近边界后将他们放下后,往他们背上顺力一拍,那两名弟子便顺着结界口挤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溪无涯表情已是累极,胸口不断起伏喘气。 楚景言用自己稀微的灵力帮溪无涯顺了顺,感叹道:“无涯师兄,操劳操劳......真是太操劳了。” 溪无涯似乎有些热,随地坐下后随意将衣领松了松,楚景言无意之间,瞥到溪无涯脖子上有一块紫色印记。 楚景言脸一红,手一抖,输入到溪无涯体内的灵力开始波动起来。 见溪无涯被自己输入体内的这道波动的灵力逼得咳声连连,楚景言急忙收手。 ......溪无涯脖子上那道印记,难道是......是双修印吗?! 楚景言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可眼睛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可恶,他好想问,但又不好意思问不出口...... “无涯师兄,你脖子上,那是什么?”言洛瞪大双眼,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物,好奇问道。 楚景言心道:言洛好孩子!真是深得我心! 溪无涯低头看了一眼,坦然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那道印记:“这个吗?” 楚景言回道:“对对对,是这个!” 溪无涯无力惨白一笑:“我之前生了场大病,不仅汤药,就连灵力都输不进,师父与各位师叔们为我施了这禁术,强行用这印连接我的灵脉,往我体内输送了不少灵力,这才勉强活了下来......” 楚景言猛吸一口气,捂着微微发疼的心脏,小声道:“完了,我良心坏了......” 楚景言羞愧不已,将自己自责了一番,怎么能这么,胡思乱想,胡乱猜测! 溪无涯却并不知楚景言心中所想,也不在意言洛方才冒失的问话,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远处的祸妖吸引。 “那位便是......琅沧仙门的伏冥仙君么?”溪无涯指着远处问道。 楚景言还处在愧疚当中,对溪无涯有问必答:“是。” 溪无涯叹道:“不愧是天下第一伏冥仙君,居然能有这么强的灵压。” “我常常听师父提起伏冥仙君,师尊说伏冥仙君剑绝天下,今日一见,果真气度不凡。” 楚景言也顺着溪无涯的那道目光一起看了过去,不知为何,听见衍冥被夸,他竟心情好得出奇,随了句:“我们琅沧仙门的伏冥仙君嘛......当然了。” 楚景言视野尽头的衍冥正与祸妖缠斗,空中因灵力碰撞竟产生了一个巨大的灵力旋涡。 祸妖伸向衍冥的一只触手被衍冥一剑利落斩断。 “帅!太漂亮了!”楚景言再一次看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因触手被斩断,祸妖愤怒嘶鸣一声后,再次发起攻势,这一次竟生出了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无数触手。 这些触手在同一时间,齐齐向着衍冥攻去。 衍冥站在空中,狂风肆虐,将他额前碎发吹得凌乱。 他居高临下,眼中明明全是祸妖触手的影子,脑子里却看见了无极长老枯瘦的身子和楚景言被血迹染红的胸前。 他的眼眸愈发冰冷,握着朝狂歌的手愈发用力,嘴上念道:“杂碎,受死!” 万千触手袭向衍冥的瞬间,楚景言闭上双眼不敢看。 过了一阵后,楚景言忐忑问道:“言洛师弟,战况如何了?” 言洛回道:“哇!” 哇?! 哇又是什么意思?!到底赢了没赢啊! 楚景言紧张过后,还是决定自己睁开眼睛看。 还没等他付诸行动,便感到一阵地动山摇,这阵摇晃伴随着剧烈的山石碎裂之声,十分刺耳。 楚景言将眼睛彻底睁开,也不由得发出一声:“哇!” 溪无涯坐在一旁,愣了一瞬后,轻轻拍掌:“不愧是......伏冥仙君啊,这般实力,果真天下无人能与之敌!” 四周地面的震动还未停歇,一阵阵烟尘竟从衍冥与祸妖相斗那处扬到了这边界来。 方才还如山头一般高的祸妖身形居然消失不见。 随着又一阵地面晃动,楚景言这才看清,祸妖并没有消失不见,而是,被衍冥一脚踩进了地里。 地面早已凹陷,出现一个大坑。 祸妖加快速度将触手收回,企图将衍冥困死在万千触手中。 衍冥冷冽残忍一笑,感受到危机,朝狂歌发出一声空灵剑鸣,再次加快了速度。 在祸妖将眼睛闭上之前,衍冥一脚踩在那祸妖的眼睛上,将朝狂歌刺去。 第76章 殒(一) 溪无涯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钦佩道:“没想到那么强的妖,在伏冥仙君眼中,不过如此。” 言洛也点头认同道:“好厉害。” 只有楚景言面露担忧,溪无涯和言洛两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这个老书粉却一清二楚。 衍冥一定是受伤了。 根据小说中衍冥数千次的打架记录来看,凡是衍冥参与的打斗,动作行云流水,从不见一丝拖沓。 可从方才衍冥的行动来看,明显有些迟缓。 随着祸妖发出一声凄惨的嘶鸣,楚景言看见衍冥将朝狂歌彻底刺入祸妖眼中。 祸妖的整个身体刹那间像漏气了似的急速缩小。 楚景言这才完全松一口气,这祸妖,总算是解决了。 楚景言看见衍冥似乎朝着无极长老的方向御剑而去,完全放了心,将溪无涯和言洛的肩膀一拍,说道:“走,我们也出去。” 溪无涯和言洛两人点了点头,三人转身正准备出去时,迎面撞上几人。 “这结界之中,为何会出现祸妖?”公孙千落手持着剑,表情沉重严肃,与大殿之中的一众人一道穿过结界,走了进来。 这次初阶弟子的斩妖赛,全权由浮华峰峰主余风群负责,一滴冷汗划过他的额头,他束手无策道:“这......结界之中的精怪都经过我严格筛选,怎会出现祸妖?” 九碧泉宫宫主一进结界,便看见了溪无涯,担忧之色显露无疑,他冲着溪无涯道:“无涯,你没受伤吧?” 溪无涯走至宫主身后,宽慰道:“师尊放心,我很好。” 许是太过忧心溪无涯,九碧泉宫宫主冷笑一声道:“这祸妖是何等强的妖兽!你们琅沧仙门如何能出如此大的差漏!这里面的,可都只是些低阶弟子,连自保之力都没有!” 公孙千落脸色沉了沉:“抱歉......辜负各位信任了,我将严查此事,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浮华峰峰主余风群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步道:“我只知道无极长老早年封印过一只祸妖,这次,也恰巧是无极长老镇守结界,难道是无极长老不小心放出来的?” 公孙千落缓慢摇了摇头:“当务之急,是先看看有没有受伤的弟子。” 衍音淡淡回道:“这事交由我太苍峰弟子去。” 楚景言拉着言洛,为掌门以及各位长老让路。 刚侧身让开,便瞧见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们弓着腰疾步上前,路过楚景言他们时,还将言洛看了一眼。 楚景言心道不好。 果然,那两个人走到人群前方,“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哭天抢地道:“掌门!罪魁祸首、罪魁祸首,就在那边!” 随着那两人所指的方向,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楚景言与言洛两人。 “喂,左右心腹,你们两个够了啊!”楚景言不仅身体疲惫,心也累,此时此刻更不想花费太多精力来与这两人争辩。 左右心腹不仅没有理会楚景言的这番话,反而更加笃定对着掌门一揖: “是无极长老座下弟子言洛,趁长老不备,盗取长老秘宝,这才酿成此次大祸!” 言洛罕见为自己争辩,摇了摇头道:“我没有。” “所有人都看见那葫芦从你身上掉出来,不是你又是谁?”右心腹指着言洛道。 “奇了个怪,天底下葫芦那么多,修道之人用葫芦当个配饰也不奇怪,你们怎么就能一眼看出那葫芦是无极长老的?”楚景言回道。 “都住口!”公孙千落厉声喝道。 “咱们,还是先去看看无极长老吧......”岿然派掌门与无极长老是多年故交,他望向视线远处,眼中满是担忧。 公孙千落点了点头,正携着众人御剑,又回头将楚景言一行看了一眼,道:“你们几个,都跟上来。” 楚景言不知是第几次叹气,此时控制不住,又叹了一口,看来待会儿,还有一场辩论赛在等着他。 公孙千落携众人离去,溪无涯被九碧泉宫宫主拉着,左右心腹将楚景言他们瞪了一眼后,也跟在掌门身后,御剑离去,唯有伏音仙君还站着未动。 楚景言尴尬挠了挠头,对着言洛问道:“言洛师弟,你会御剑吗?” 言洛肯定点头:“没人教,自学了一点,但不多,摔几下应该摔不死。” 楚景言赶紧摆了摆手:“那别御了,我们还是老老实实走过去吧......” 下次,得让衍冥教教自己御剑才行啊! 不然每次都是甩腿走,太累了! 楚景言拉着言洛,两人从伏音仙君身边路过。 “嫂......呃......两位,不如,坐我的佛莲去吧。” 楚景言停下脚步,回头看去,伏音仙君一袭白衣如画,正淡淡笑着,那笑容似清风孤月,出尘不染。 伏音仙君!您人太好了! 楚景言也笑着,对着伏音仙君作了一揖,谢道:“多谢伏音仙君照拂,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伏音仙君脸上笑意更浓,回了句:“应该的......” 楚景言自然不解伏音仙君这句“应该的”是何深意,正感到违和皱了皱眉头,便瞧见伏音仙君唤出拂尘,将拂尘轻轻挽在手中,手中结印。 结印后,楚景言和言洛脚下盛开一朵银莲。 那银莲带着仙气,花瓣盛开的同时卷起一阵音浪,那仙音过处,涤荡人心。 “去吧。”伏音仙君将手中浮尘轻轻一扫,楚景言脚下这朵佛莲缓慢漂浮起来。 这朵佛莲升空后,伏音仙君又招了一朵,不远不近,跟在楚景言他们身后。 多亏了这佛莲,楚景言与言洛并未落后多少,紧随掌门公孙千落其后,也很快赶到了无极长老所在的地方。 楚景言一落地,目光往无极长老那一处看了一眼后,心便沉到了谷底。 衍冥正伏着身子,一只手搭在无极长老的脉搏上,顺着脉搏,不断往无极长老处输送灵力。 无极长老此刻身形佝偻苍老不已,紧紧闭着双眼,时间每过去一秒,脸上的纹路便更深、更多,竟是在快速老去。 言洛嘴里忽然一阵苦涩,他艰难喊道:“无极......长老。” 第77章 殒(二) 赵方仪的左右心腹此刻脸色煞白,互相投去惊恐的一眼,轻声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衍音神色一肃,从人群中稳步快速走出,在无极长老身旁蹲下后,也用灵力将无极长老探查了一番。 探完后,衍音轻轻伸手将衍冥一阻,轻悠悠舒一口气后,叹道:“师兄,够了......无极长老他已经快......” 岿然峰掌门老泪纵横,颤颤巍巍挤出人群,将衍冥和衍音挤开,用沟壑满布的双手将枯瘦的无极长老抱住:“李无极!我们两把老骨头不是约定好了要修仙修到百岁千岁!你怎么可以!你怎么能?!” 无极长老气若悬丝,艰涩抬了抬眼皮,对着岿然峰掌门无力笑道:“抱歉了......老朋友......阿坞在叫我了。” 无极长老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放心不下,浑浊地目光追随着衍冥,又艰难开口道:“伏冥仙君......刚才对你说的,还请你,不要忘了......” 无极长老向着衍冥的方向伸出一只手,衍冥上前将那只枯老的手接住,缓缓道:“我答应。” 无极长老这才长舒一口气,那只手忽然无力垂下。 “李无极!”岿然峰掌门将无极长老抱得更紧,哽咽喊道。 楚景言胸口沉闷不已,后退两步,这剧情,怎么变成这样了?! 还没等楚景言反应过来,便又听见公孙千落沉痛哀道:“无极长老,身殒了!” 楚景言呼吸一顿,脸色苍白不已。 “是谁?!是谁放了祸妖!”岿然峰掌门忽然激动,他将无极长老身子轻轻靠在山石上,提着剑,一副要将人诛之后快的神情。 左右心腹显然是事先受了赵方仪指示,依然咬定道:“是、是言洛!是他偷了无极长老的......秘宝!” 言洛身子一颤,显然还没有从无极长老殒身这件事中缓过来,楚景言上前一步,挡在言洛身前,肯定道:“不是他!是你们栽赃陷害!” 左右心腹冷笑一声:“楚景言!你还敢帮腔?你也是个不干净的!你在仙门卖过魔风草,有污迹,你的话怎么能信?你,你肯定也是帮凶!你帮言洛销赃的!” ......看来这赵方仪还调查过他! “轰隆”一声天雷炸开,这道天雷就忽然炸在左右心腹耳边,天雷过后,又是一道可怖的灵力向他们压来。 他们顺着这道灵力来源的方向看了一眼,差点惊掉了下巴,这道恐怖灵力,竟然是从伏冥仙君那个方向来的! 楚景言正脑中思索着该如何反击,身子却被言洛推了推。 言洛绕过楚景言,又挡在了楚景言身前,目光前所未有的认真:“不可以这么说楚师兄!” 楚景言有些吃惊,怔怔喊道:“......言洛?” 言洛目光对上左右心腹,坦荡说道:“葫芦是我带的,是赵师兄送给我的,在我生辰那天......因为赵师兄说是,无极长老送给我的......” 楚景言脑中又是一道雷炸开。 他揉了揉脑袋,太阳穴处疼痛不已。 他之前还疑惑,言洛明明对赵方仪有所提防,为什么还会拿了这葫芦。 言洛生辰那日,众人从挽花村历练归来,他们给言洛送了一本“练气功法”。 之后回山门,与无极长老争论对峙一番后,无极长老对言洛感到愧疚。 赵方仪利用此事,假装是无极长老愧疚之下,在言洛生辰那日送出礼物弥补。 所以言洛才不设防备将那葫芦收了? “怎么可能?!无极峰人人皆知,赵师兄怎么可能给你送东西?”左右心腹又一口咬定,狠心笑道。 楚景言心凉到了极点,如果连赵方仪也一口咬定的话...... 这事发生在赵方仪和言洛之间,本就是无人知晓、死无对证。 且赵方仪朋党众多,言洛孤立无援。 所以言洛最终还是会走上被鞭刑后背离仙门的结局吗? 不对不对,无极长老身殒,这件事情已经大到超乎楚景言的想象了,绝对不会只是鞭刑这么简单。 岿然峰掌门冷笑一声,不忍再听,对着公孙千落道:“烦请掌门为无极长老做主!他一把老骨头,为琅沧仙门操劳半生,本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九碧泉宫宫主看向溪无涯,也叹了一口气,说道:“无涯,当时你不是和他们一起吗?你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溪无涯脸色有些发白,又看了看楚景言,为难道:“师尊,我......” 九碧泉宫宫主将溪无涯往前一推,在场人的目光全数集中在溪无涯身上。 溪无涯对着楚景言作了一揖,说道:“抱歉,楚师弟,我只说我看到的。” “那葫芦,的确是从言洛师弟身上掉下来的。” “至于真相如何,原委如何,我一概不知。” 楚景言回了溪无涯一笑,他的确是只说了他看到的,没有添油加醋、落井下石就已经很好了。 楚景言有些崩溃,这下,这局该如何解? 他痛苦扶额道:“赵方仪呢?叫他出来当面对质。” 左右心腹回道:“你忘了?你和言洛心虚!将赵师兄早早打晕了,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溪无涯上前说道:“这倒不是,打晕赵师弟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因为赵师弟想孤身一人去救无极长老。” 公孙千落似乎已经听够,她缓缓走到无极长老身边,将他的黑袍往下拉了拉,盖住了那张枯朽苍白的脸,回头厉声道:“够了!将他们所有人,打入水牢!” “......打入水牢,明日,召十二峰联审!” 衍冥眉头一皱,身子前倾准备向前,手上却被一道力量一阻,回头看去,拉住他的人竟是衍音。 衍音知道他心中所想,对着他摇了摇头。 公孙千落又伸出手去,似乎是在帮无极长老闭上双眼,做完这一切后,她回头,目光在几人脸上游离: “不管是你们谁做的,准备好,一命抵一命吧......” 左右心腹掩饰不住,眼神中有些心虚,小心试探道:“赵师兄他......” 公孙千落不容分说:“他也一样!” 公孙千落起身,望着天边衍冥与祸妖打斗后的那一抹虚幻色彩,又重复了一遍:“他......也一样!” 第78章 水牢(一) 公孙千落手中结印,几道捆仙索凭空出现,楚景言只感到身子一滞,经脉中的灵力竟消散无踪迹。 言洛狠狠低头,甚至都不敢看向楚景言,身形无比沮丧,声音喑哑难听:“楚师兄......对不起,又是因为我,好像跟我在一起的人都会倒霉......” “早知道会这样......我不应该叫楚师兄跟我组队......那个时候,楚师兄明明不想来的,对吗?” 楚景言被绑着,本想伸手去拍一拍言洛的肩,安慰他一下,但发现手还被束缚着,只能故作轻松道:“言洛师弟,我愿意来的。” “还有,不就是水牢嘛,我还没去过呢......我陪你走一遭。” 还好言洛此刻还站在楚景言身前,看不见楚景言的表情。 言洛双肩还颤抖着,断续说道:“楚师兄,对不起......但,谢谢你,还愿意相信我,替我说话......” 这好感度,他楚景言好像终于是刷到了!但是,水牢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可是水牢啊! 楚景言担惊受怕之余,深吸一口气,对着公孙千落道:“相信掌门,定会还我们一个公道。” 公孙千落眼眸未抬,对着一旁的浮华峰峰主余风群道:“带走!” 事情尘埃落定,楚景言一抬眸,视线一不小心又扫过衍冥,衍冥此刻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 楚景言不知为何,有些心虚,赶紧把目光错开。 “走吧。”余风群对着场上四人道。 奈何衍冥就堵在出口,楚景言深吸一口气,打算快步通过。 果然,在快要通过的那一瞬,衍冥伸手轻轻将缚在楚景言身上的捆仙索一勾,低头伏在楚景言耳边问道:“不就是水牢?” 楚景言寒毛一立,衍冥说这话时,语气陌生,且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楚景言将身子动了动,衍冥的手被他轻而易举挣脱开。 就装作,没听见吧......虽然这样装看起来有点假。 楚景言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衍冥的那句话。 他埋头,走得更快。 楚景言脑中思绪万千,一会儿是言洛,一会儿是赵方仪,一会儿又是衍冥那副要杀人的模样。 不料走在前方的浮华峰峰主忽然停下脚步,楚景言差点撞上。 “我的......我的浮华峰!”浮华峰峰主激动着走至崖边,失神无力呐喊道:“我的浮华峰,本来、本来就丑,现在......妈的,更丑了!丑到我特么都不想当这个峰主了!” 楚景言被这一句话拉回思绪,也顺着余风群的目光向下看去。 方才衍冥与祸妖打斗的地方,地面凹陷断裂,竟形成了一个深约百丈的断崖。 祸妖的残躯就不和谐地卡在这百尺深的断崖里,像是被人强塞了进去。 几只还残存的触手似乎是想帮助身体从这断崖中爬出,还固执地死死扒在崖边,那只可怖的大眼正中,正插着朝狂歌,朝狂歌一整个剑身没入,那只眼已经失去了光泽。 死得......好惨...... 感受到背后那道灼热的视线,楚景言身子一抖,他慌不择路,往前挤去。 左右心腹瞪大了双眼,一左一右两道视线看向楚景言,没反应过来却怒道:“你、你有毛病啊,你挤我们俩中间来做什么?!” “就是,我们两个好好的,你挤进来做什么?” 这话刚一说完,左右心腹便身子一僵:“这是......这是什么感觉,我的后背,好凉!阴森森的!” 楚景言苦涩笑道:“你们两个害的,我当然要拉你们,体验一下。” 伏冥仙君的冰冷死亡视线...... 楚景言及左右心腹,僵着身子,走了一路,才终于走进一处拐角,将那道视线甩开。 早有几名高阶弟子等候在此,余风群将楚景言他们四人交付给高阶弟子后,身形不稳,跌跌撞撞:“我去看看,那断崖,还能不能补救补救......” 高阶弟子对着余风群作了一揖,余风群好像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袖中又取出一根困线索,对着高阶弟子道:“对了,结界之外,还有赵方仪,把他也带上。” 高阶弟子面面相觑,小声问道:“可是,赵师弟不是......掌门的......” 余风群咳了一声,回道:“掌门吩咐的。” 高阶弟子不再有疑虑,齐声回道:“是。” 楚景言他们跟着高阶弟子,一路无话,进水牢之前,高阶弟子将他们四人分开。 楚景言跟在高阶弟子身后,从容往里走去,果真听见一阵水声:“这水牢里,居然还真的是水......” 高阶弟子觉得楚景言这话说得奇妙,回道:“师弟这话......水牢里没水,难道是火吗?” 通往水牢的路狭长又窄,四周光照通透。 这条道自上而下,楚景言没走几步,便踩进了水里。 “自己下去吧。”高阶弟子就站在楚景言身后,目光注视着他。 楚景言知道自己躲不过,做足心理准备后,举步趟入这水中。 凉,这水冰到刺骨。 要在这水中待一晚上的话...... 楚景言苦涩笑了笑,难怪衍冥方才对他问了一句:“不就是水牢?” 自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会说出“不就是水牢”这句话。 楚景言一步一步,直到身体完全没入这刺皮透骨的水中。 被捆仙索束缚着,没了灵力护体,这冰凉的水轻而易举便让楚景言身体发出一阵阵颤栗。 胸口被祸妖触手打过的地方,浸入这凉水中,格外发疼。 “把手挂上去,不许乱动,好好受着。”高阶弟子见楚景言身子已经没入水中,又指挥道。 听到这话,楚景言抬头向上瞧去,自己的头顶正上方,吊着一个银白挂钩。 楚景言听话将手往上一伸,将束缚住自己双手的捆仙索往那挂钩上一套。 挂钩感受到重量后,自动收紧,将捆仙索咬得紧紧的。 楚景言自从将身子没入这水中后,就闭上了眼,尝试靠睡着来麻痹这环绕周身的冰凉感。 但他很快便发现了自己的天真,在这冷到彻骨的水里,能睡着就有鬼了!真是每分每秒都备受煎熬。 楚景言好不容易等到意识模糊,又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听到一阵此起彼伏的哭喊声。 楚景言艰难睁眼,恨道:“......艹,好不容易快晕过去了,谁特么哭这么难听又把我哭醒了!” 第79章 水牢(二) 高阶弟子就坐在滴水不沾的窄道上方,笑了笑,对着楚景言回道:“进了水牢,有几个不哭的?” 高阶弟子又借着火光将仔细看了看楚景言,又接着道:“不过赵师弟,一个白头发师弟,还有你,你们三个还挺能坚持的。” 楚景言有气无力,连话也不想回,一面忍受着左右心腹鬼哭狼嚎般的哭声,一面感受这刺骨冰凉的水。 楚景言意识清醒,一直数着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最后一刻数完,楚景言迫不及待开口问道:“......到了吧......掌门说的,十二峰联审......” 高阶弟子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你们......没人开口啊,掌门传信来说了,没人开口,那就等到有人开口为止......” “你们互相指认,又都没个证据,难审啊难审!” 楚景言身子彻底软了下去,接了句:“......他们都这么卷的吗?” 靠...... 左右心腹从昨晚哭到现在,居然还没招吗? 卷,太卷了! 高阶弟子一个人守在这里无聊,见楚景言好不容易开了口,又自顾自继续道:“也没几天了,掌门已经派人去万仙派借千言针,这千言针一针下去,不怕你们不开口。” “说实话,反正难逃一死,你们还不如早点开口,免得死前还要受罪啊。” 楚景言勉强抬头,艰难道:“......师兄这话,该对他们说去。” 高阶弟子还在喋喋不休:“赵师弟怎么可能会害无极长老,无极长老可是从小将赵师弟带大的啊......” “倒是那个白头发师弟,怎么看都可疑。你若是局外人,我劝你赶紧招了把自己摘出去,也能少受点罪!” 楚景言闭口不答,不知还要在这水牢里耗多久,打算保存体力。 高阶弟子见楚景言又将头埋了下去,冷哼一声道:“真能扛,看你们还能扛多久。” 说实话,因为有掌门那一句“明日,十二峰联审”,即便泡在这冷到刺骨的水里,楚景言也觉得好歹有些盼头。 可现在倒好,直接从“明日”改成了“无期”,连个盼头都没有了。 这好感度刷得,太狼狈了...... 随着时间渐逝,压在他心口处的水恍若千斤石,楚景言的呼吸愈发沉重。 又不知过了多久,楚景言在恍惚间听见一道冷冽的声音:“你出去。” 高阶弟子服服帖帖,道了声“是”后,脚步声逐渐远去。 楚景言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又听见一阵水声,胸前的水波微微荡漾,自己跟前,好像来了个人。 那人走到离楚景言不过两寸的地方停下,冰冷问道:“水牢......好玩吗?” 这句话语调虽冷冷的,但说话间一股温热的呼气晕染在楚景言脸上。 楚景言早就冷到发颤,自然无比贪恋这一阵微热,他缓慢移动着身子,自然而然靠了过去。 那人一动不动,任由楚景言将身子靠了过去。 楚景言素好面子,此时也是做足了准备,尽量控制好自己的语气,让它听起来不那么凄惨狼狈:“伏冥......仙君。” 楚景言痛苦睁眼,看见衍冥竟和他一样泡在这冰冷水里,忽然失笑:“要说什么话,仙君说就是了,我听得见的......何必要下来,与我一道泡这凉水里......” 衍冥避而不答,又伏在楚景言的耳边,恨道:“还没回答我......好玩吗?” 楚景言纯属故意,想逗逗衍冥,装出一副认真思考后的模样,得出结论道:“这很难形容,还算不赖吧。” 衍冥脸上苍白到失了血色,又朝着楚景言逼近一步,无力道:“他对你来说,真的就这么重要么?” “为他参加斩妖,为他辩驳,为他下水牢......为了他,你究竟可以做到什么地步,不要命么?” 楚景言极少听到衍冥说这么长一段话,奋力抬眼将衍冥看了一眼,衍冥衣衫尽湿,却是一脸诘问,堂堂第一战神,看上去竟有些狼狈。 他楚景言在这水中泡了很久,想必模样也不会好看到哪儿去。 楚景言恍惚看见朝狂歌悬在衍冥身旁,剑身上稳稳放着一物,不免心喜,转移话题道:“仙君还带了酒?是给我喝的吗?” 衍冥失望看着楚景言,似乎自嘲笑了一声。 他利落拿起放在朝狂歌剑身上的酒瓶,将瓶口一拔,另一只手将楚景言下巴微微抬起:“张嘴。” 楚景言甩了甩头,轻轻将下巴挣脱开:“仙君不如......先暂时将我的手放下来?” 衍冥却固执将他下巴捏紧,又冷声道:“你亲口说‘不就是水牢’......我为何要放!” 楚景言叹气,真诚看向衍冥:“伏冥仙君,我快坚持不住了......您就当做是,帮帮我。” 两人对峙互望良久后,楚景言看着衍冥怒极却隐忍不发的模样,笑得有些诡异。 “伏冥仙君......帮我。”楚景言又温声细语,痛苦求道。 衍冥的表情看上去,竟比楚景言还痛苦,不过须臾,绑在楚景言身上的捆仙索忽然一松。 楚景言双手无力垂下,血脉通畅的一瞬,双臂像是有万千蚂蚁在爬。 他适应了好一阵,才总算能勉强举起手,从衍冥手中拿过那瓶酒,快速饮下。 烈酒入喉,血液沸腾,楚景言喝得太快,狠狠咳了两声,心肺作疼。 衍冥漠然看着他,默不作声伸手为他顺了顺气:“自作自受。” 楚景言周身被这热酒舒缓了不少,刺骨的凉意渐退,说话也利索了很多:“仙君来,就是来看我自作自受的?” 衍冥眸中阴沉,看向楚景言血迹斑斑的前胸,一只手摸上楚景言脖子上的脉搏,灵力顺着脉搏涌了进去,楚景言胸口的疼痛感被这一阵灵力缓解不少。 衍冥许久不说话,须臾后,才咬牙答道:“是。” 嘴硬啊......嘴太硬! 楚景言疲惫笑了笑,趁着未消的酒意,一步上前靠近衍冥:“让我看看,仙君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 楚景言一步向前,阻隔在两人身边的水被他挤开,两人彻底贴在一起。 衍冥以为楚景言还冷着,任由他靠近自己,对他并不躲避也没设防。 楚景言轻而易举就环上了他的脖子,轻轻说道:“我疯了,仙君不要怪我......” 衍冥一动未动,微微蹙眉,不知道楚景言说这话是何意。 楚景言含着笑,狠心闭眼,轻轻垫脚,将自己往前一送。 楚景言找了个让自己舒服的角度,轻轻歪着头,与衍冥唇齿相碰的一瞬,自己口中的酒香似乎渡到了衍冥口中,楚景言血液倒流,心跳如鼓。 楚景言也不太会这个,只轻轻摩擦了一瞬,就悄然离开。 他按着心脏,静静观察衍冥的反应。 水光映照在衍冥脸上,闪烁间让楚景言看不分明表情,衍冥静立这水中,似乎已经僵住,良久不动。 完了完了,尴尬了......这下彻底尴尬了,原来是自己猜错了吗? 楚景言咳嗽两声,退后两步,红着脸,妄想打破这阵尴尬:“原来仙君说的是真——” 这话还没说完,一阵大力忽然将他一拉,衍冥一只手摸上他后脑,将他牢牢固定住,随后衍冥才像疯了似的,一口咬了下来。 第81章 水牢(四) 楚景言将衍冥受伤的右手托出水面,又将他推了推:“那你现在不急了,快出去。” 衍冥还是不动:“我带你一起出去。” 楚景言道:“掌门亲令,你如何带我出去?” 衍冥眸中涌动着暗光,默不作声将朝狂歌唤在手中:“我可以......” 楚景言看了眼朝狂歌,衍冥口中说的带,不会是逃离仙门的那种带吧...... 楚景言更惊慌地将衍冥推了推:“你别激动!我还想在琅沧仙门多混几年!” 琅沧仙门,出去容易,进来难。 这也是为什么心魔那次,楚景言被夕清曲送回来后,随着气消,逐渐打消出去念头的原因之一。 大门派,体制内,有保障,是他楚景言的梦中情派没错了。 并且,衍冥现在用武力将他带出去了,那不就更坐实了言洛有问题吗? 衍冥还是不肯动,楚景言又劝道:“与其武力带我出去,你还不如想想办法,让赵方仪那伙人早些松口。” “信我,真的不是言洛做的,我们一起帮帮他,好吗?” 听到“言洛”这两个字,衍冥眉头又是微蹙。 楚景言察觉到衍冥的微表情,忽然想到无极长老临终时,衍冥似乎答应了无极长老什么。 他心忽然凉到极点,疑惑问道:“难道你......答应了无极长老,要保赵方仪?” 衍冥点头又摇头:“保,但不是这个保。” 衍冥这话说得不明不白,楚景言还想继续追问,衍冥却忽然变了神色,在他耳边说道:“等我,我会很快。” 说罢,衍冥毫不拖沓,朝狂歌忽然发出一声剑鸣,紧随衍冥身后。 衍冥来得快去得也快,楚景言一个“等”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看见衍冥眸色冰冷,一个转身就消失不见。 楚景言忽然慌乱,对着空无一人的水牢喊了声:“你好歹给我绑上再走啊!” 待会儿人家高阶弟子进来看见这捆仙索还散落在水里,该怎么想?不会怀疑他楚景言要越狱么?! 楚景言还错愕着,又听见一阵脚步声,貌似是衍冥走后,那高阶弟子又进来了。 楚景言慌乱间捡起捆仙索,手一碰上那绳子,灵力就阻塞消失不见,楚景言只能随便往自己身上套了套,捆仙索松松垮垮,被楚景言弄得不成样子。 余光瞥见那高阶弟子的脚步渐近,楚景言破罐子破摔,就着这松垮绑在手上的捆仙索往上方的吊钩上一挂。 那高阶弟子走到水边停下,第一件事就是将楚景言查探一番。 高阶弟子忽然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对着楚景言道:“呵,师弟啊,你不老实。” 楚景言心凉凉的,捆仙索似乎没绑好,都快散开了,但他还是面不改色嘴硬道:“......我不明白师兄在说什么?” 高阶弟子叹了口气:“为什么总有那么一些弟子,都入了水牢还不安分,还要背着人搞些不该搞的小动作?” 楚景言紧张吞咽一口,这副模样被高阶弟子看在眼里,他又冷笑一声,继续说道: “师弟你或许不知道,我看守这水牢,十年了......” “十年,整整十年啊!你知道十年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经验丰富到一眼就能看出,你背着我究竟都干了什么!” 高阶弟子最后这句话越说语调越严厉,楚景言彻底心虚,低着头目光游离。 高阶弟子御剑而来,行到楚景言身边后停下,向楚景言伸出一只手来,严厉吼道:“交出来!” 楚景言一愣,他还以为高阶弟子是要来重新帮他绑捆仙索,看向高阶弟子伸在他面前的那只手,不解道:“交......什么?” 高阶弟子彻底被激怒:“还不老实!还在心存侥幸!你背着我偷吃了辣椒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楚景言脑袋有些充血,没反应过来,不自觉疑问道:“啊?” 高阶弟子继续愤怒道:“还不认?你当我是傻子吗?还是当我瞎?你嘴巴都又红又肿了,我还看不出来?” 楚景言瞬间脸红,嘴巴又红又肿,他居然被衍冥弄成这副模样了吗? 第82章 联审(一) 主峰森严肃穆,万里无云,天空碧蓝得有些不真实。 楚景言被重新绑上了捆仙索,由身前的高阶弟子将他带着,走过一条白玉色铺成的大道。 楚景言看见道路左右两旁各耸立着十二根石柱,石柱上雕刻肃穆的神像佛像。 高阶弟子将他带到大殿门外后,对楚景言使了个眼色后,缓慢退下。 楚景言抬头,看见大殿外高挂的牌匾上,字迹清秀隽逸,刻着“琅沧”二字。 楚景言做好心理准备,抬步走入。 他们被单独带来,楚景言貌似是最后一个。 他一进去,便看见了罪魁祸首一伙和言洛。 言洛对着楚景言惨白一笑:“楚师兄,你还好吗?” 楚景言亦对他温柔笑了笑:“还好还好......” 左右心腹此刻挤在一团,呜咽哭泣道:“我、我们不好!” 刚才在水牢中,他就听见左右心腹的痛苦哀嚎声,他很好奇衍冥究竟对左右心腹做了什么。 他肉眼看去,左右心腹身上完好无损,好到竟连一块破皮的地方都没有。 他好奇凑了过去,正想要问问他们是怎么个“不好”法,大殿上方忽然有弟子喊道:“肃静!掌门及各峰峰主来了!” 楚景言艰难按捺住好奇,闭了嘴。 身后一阵凉风吹过,卷来一丝似有似无的灵压。 楚景言察觉到一阵压迫感后,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群人快速路过他们,走到大殿正上方。 赵方仪用目光将大殿上方众人扫视一圈后,脸色更加惨白,他轻声喊道:“我......我师尊呢?” 左右心腹攥紧了双拳,几欲开口却又于心不忍。 赵方仪那日被言洛一拳下去打昏迷之后,便直接进了水牢,估计这期间没人告诉他无极长老早已殒身的事实。 楚景言将目光从赵方仪处移走,看向高台。 高台上,除无极长老外,掌门和其余十峰掌峰人已经聚齐。 楚景言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阵仗,有的峰在小说中出场较少,楚景言凭借多年看书的经验,根据峰主的样貌穿着,还能勉强分清。 他好奇着将目光从各位掌峰人身上一一扫过,一不小心对上衍冥时,狠狠将头埋下。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和衍冥确认关系后的第一次见面,怎么是这种尴尬的局面呢! “听说有人受不住水牢,已经招了。”公孙千落似乎有些疲惫,但还是端正坐在大殿正中的掌门宝座上。 哪里是受不住水牢,明明是受不住衍冥!楚景言心道。 公孙千落这道声音凌冽肃穆,左右心腹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身子哆嗦了两下,跪在地上向前走了几步,路过赵方仪时,不敢看他,只气息不连贯地说道:“赵师兄......对不起,我们实在是受不住了......”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比死还要可怕的事情......赵师兄,对不起!” 赵方仪也身子挺得笔直,目光闪烁,落在左右心腹脸上。 左右心腹再也不敢看他,跪在地上将身子死死往地上一伏,带着哭腔道:“那、那葫芦,的确是赵师兄送给、送给言洛师弟的。” “目的、目的是想污蔑言洛师弟偷窃......” 公孙千落目光似寒冰刀剑,直直刺向赵方仪,不自觉将扶手捏紧,破碎喊道:“......赵方仪!” 赵方仪身子一抖,却仍旧跪得笔直。 左右心腹又磕道:“但是,求掌门明鉴!赵师兄不知那葫芦里封印了大妖,如果知道,赵师兄断然不会......” “无心之失,还请掌门,饶赵师兄一命!” 公孙千落缓慢站起,表情痛苦了一瞬后极力使自己平复:“赵方仪,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赵方仪不小心将嘴角咬破,血腥味钻了满腔,却仍旧将头高高抬起,挤出一抹残忍的笑:“呵,伏冥仙君偏帮言洛,屈打成招,如何信得?” 矛头又指向衍冥,公孙千落疲惫抬眼:“伏冥仙君?” 衍音在一旁无奈摇了摇头,轻声叹道:“哎呀哎呀。” 衍冥不屑笑道:“屈打成招?你觉得我会用这么低劣的手段?” 所以你用的究竟是什么手段!你倒是说啊!楚景言感到一阵痛苦地抓心挠肺。 赵方仪拼死一搏,竟笑得有些凄苦:“我在水牢里,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不是屈打成招,又是什么?” 衍冥失去耐心,一个瞬身来到赵方仪跟前。 大殿之中,众人皆是一惊。 “伏冥仙君,你你你、这是要做什么?”一位长老惊声叫道。 衍冥并不理会,在赵方仪耳边轻声说道:“无极长老临终所托......第一次。” 赵方仪瞪大了眼,眼中通红布满血丝,双肩开始抑制不住颤抖:“你......说什么?” 赵方仪这话刚说完,腹部便是一阵钻心刺骨地疼,疼得他一滴眼泪不争气流了出来,伏在地上痛哼出声。 衍冥打完这一掌后,毫不留情转身,赵方仪却强忍着痛,伸出一只手,艰难抓住了衍冥的衣摆,语调不成地问道:“你说......什么?” 衍冥微微回头:“居然忘了,无极长老说他要亲眼看着。” 赵方仪因刚才那一掌受了内伤,血从嘴角溢了出来,他仍旧固执地抓住衍冥的衣摆不松手。 衍冥轻轻招手,朝狂歌稳稳载着一物驶来。 赵方仪挣扎着爬起,看清后,失声大喊道:“师尊!!!” 那金边朱红的“无极峰掌峰人李无极”几个字映在赵方仪眼中,他就快要缺氧窒息。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赵方仪无力低喃。 公孙千落背过身去,偷偷抹下一滴泪,连呼吸都是贯穿肺腑的痛。 衍冥丝毫不心软,控制着朝狂歌将无极长老的牌位摆在赵方仪面前:“赵方仪,刚才那番话,你敢不敢对着这牌位,再说一次!” 第83章 联审(二) 赵方仪无力跌坐在地,眼泪连连,早就哭到失声。 他小心翼翼靠近无极长老牌位,看着那几个朱红色字,小声喊道:“......师尊?” “赵方仪!发誓!说不是你,说你没做过!”衍冥将赵方仪按在无极长老牌位前。 赵方仪痛苦呜咽一声,双手捏成拳,似乎是想要奋力从衍冥手中挣脱,却仍旧被衍冥拽得死死的。 “第二次!”见赵方仪不说话,衍冥回身,一脚踢出。 赵方仪身子重重飞出,直到撞上大殿上的石柱才停下。 这一击让捆绑在赵方仪身上的捆仙索彻底松散,他难受捂着胸口,抑制不住,又是一大口血吐了出来。 楚景言看得胸口隐隐作痛,他看着赵方仪又缓慢爬了回去。 这一次,没了捆仙索的束缚,他才万般珍惜,将那牌位稳稳抱在怀里,身子死死伏在地上,痛哭不已:“是师尊......是师尊让你,打我的?” 衍冥不答,闲庭信步走至赵方仪身前。 赵方仪勉强撑住,抬起眼来看他:“告诉我......真的......是师尊吗?” 衍冥单手将赵方仪举起,语调平静:“答案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赵方仪惨笑一声,将怀中之物抱得更紧,彻底崩溃,呜咽喊道:“师尊......原来你知道......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第三次!”衍冥速度极快,快得连出招都看不清。 赵方仪死死将牌位抱在怀里,紧紧闭眼。 随着一声闷响,赵方仪身子狠狠摔倒在地,“哇”地一声,吐了一地。 “别打了别打了!掌门快让伏冥仙君停手!” “对啊,再打,就要受不住了!” “伏冥仙君,快快停手!他可是......掌门和前掌门唯一的......” 其他各峰长老看不下去,纷纷涌到公孙千落面前求情。 “公孙掌门,莫要出了人命啊!” 衍冥已经回到高台,穿过一众长老,走到一旁净了净手,说道:“无极长老嘱托的三次,我已经打完了。剩下的,交由掌门定夺。” 公孙千落的脸上已经失去血色,却还是艰涩道:“他的命是命,无极长老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公孙千落叹了口气,这才终于鼓起勇气,回头看向痛苦伏倒在地的赵方仪。 她闭眼,表情痛苦:“我曾说过......要一命抵一命......” 众人吸了一口凉气,又听见她继续说道: “主犯赵方仪,即刻诛杀!” “其余从犯,拔除灵根,逐出山门!” 此番话一出,几位长老又阻拦道:“公孙掌门!何至于此啊!” 赵方仪此刻怀中还抱着无极长老牌位,仰面躺在地上,忽然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 “娘......您要杀了我?” 公孙千落狠声答道:“你自己犯了死罪!罪无可恕!” 赵方仪挣扎着站起,行动间心肺作疼。 他看向公孙千落,又恨道:“您还是那副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我爹当年死的时候,您也是这副表情,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 公孙千落似乎被牵动了心事,一只手缓缓捂住了心脏:“......赵方仪。” “娘......我死了,你会为我哭吗?”赵方仪忽然问道。 还没等公孙千落回答,赵方仪又笑道:“您不会!对您来说,我和爹,都没有掌门的位置重要!” “我爹死的那天,您不也是一滴眼泪都挤不出吗?哈哈哈哈哈哈......” “哎呀!”长老们见事态失控,又赶紧对着赵方仪劝道:“掌门何曾没流过眼泪啊!” “只是那一天,前掌门身殒,魔族攻势浩大,仙家百门,都仰仗我们琅沧仙门。” “是掌门,挺身而出,挑起前掌门留下的担子!她若是哭了,如何能稳定军心啊!” 赵方仪仍旧摇了摇头:“......我不接受!我不接受!” 公孙千落无力招了招手,示意长老们住口。 她缓缓从高台上走了下去,从袖中取出一页纸,将那页纸举在赵方仪眼前。 楚景言伸长脖子看了看,那页纸上竟是写满了赵方仪一伙欺辱言洛时做的打油诗。 赵方仪看后目光暗了暗,冷笑一声。 公孙千落冷声问道:“你自己看看,这么多年,你做得对吗?你爹在世时,还有无极长老在世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随着赵方仪情绪起伏,又咳出一口血来,他目光越过公孙千落,看向言洛。 言洛在感受到这道目光后,竟不躲避,也看了回去。 赵方仪冷声开口:“......我讨厌他,他身上的味道,和爹死的那天,一模一样......” 楚景言一惊,赵方仪这么多年来,欺辱言洛的原因,竟是这个么? 言洛有魔族王室血统,所以赵方仪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言洛怔怔望向赵方仪,不明白赵方仪口中所说究竟是何意。 公孙千落却苦笑一声,将赵方仪的下巴抬起,强迫他看向自己:“我没有问你原因,我只问你对错......” 赵方仪有气无力,看向公孙千落,随后,目光一转,看向公孙千落捏住自己下巴的那只手,狠狠咬了下去。 “哎呀!掌门!”一众长老惊着,跌跌撞撞跟着跑了下去,又道:“赵方仪!你跟你娘好好认个错不就好了?!怎么这么倔呢!!!” 公孙千落任由赵方仪咬着,整个手掌已经被咬得麻木,不知两人中谁的血,顺着手腕滑落了下去。 赵方仪不知咬了多久,才缓缓松口,公孙千落默默将早已血肉模糊的手收回。 一众长老赶到,将两人隔开,又劝道:“好了好了,都消消气,就罚赵方仪拔去灵根,去英魂峰守墓一辈子......” 公孙千落缓缓出了一口气,对着高台上的衍冥,冷声道:“我说过,法不容情,一命抵一命......” “伏冥仙君......将赵方仪拖出去,诛了。” 第84章 联审(三) 听到这话,左右心腹泣不成声,两人上前,纷纷跪在公孙千落左右,磕头哭求道: “掌门!赵师兄他,人很好的!教我们练剑,我生病时日夜不分照顾我......求掌门,饶他一命吧!” “掌门,每次下山历练,有危险时,都是赵师兄一个人挡在我们前面。这次害无极长老殒身,真的是无心的!我们真的不知道!求掌门宽恕了赵师兄吧!” 言洛哑然,不知所措看向左右心腹,他们口中所说的赵方仪在言洛看来无比陌生,恍若他人。 公孙千落没有看他们,而是缓缓出了一口气,又对着衍音道:“将这两人拔去灵根,逐出山门。其他人,放了。” 公孙千落这话一说完,楚景言感到身上一松,伏音仙君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往他背上轻轻一拍,说道:“快起,地上凉。” 楚景言道了声谢后,拉着言洛,站了起来。 楚景言的腿早就跪得发麻,虽拉着言洛,还是有些站立不稳,言洛正想反过来将楚景言扶住,却感到后背一寒。 言洛异常灵敏,伸出去的手一顿,还没等他回头,有个身影已经早一步越过他,将楚景言快要倒下的身子扶住。 衍冥回头看向言洛时,目光带刺,言洛自然不解,瞪大眼睛一脸茫然。 衍音就站在楚景言身后,又淡然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哎呀哎呀。” 公孙千落背过身去,不忍再看,却道:“伏冥仙君,伏音仙君,你们二人还在等什么?” 衍音单手结印,道了声“遵命”后,左右心腹身上出现一道灵力枷锁,左右心腹痛苦倒地。 衍冥扶住楚景言,趁着这间隙,往他手腕上的灵脉探去,注入些灵力后,才将他轻轻放开,又上前一步道:“掌门,剑落无悔......” 公孙千落疲惫阖了阖眼,看向赵方仪,又缓慢朝他走了过去,伸出那只被咬得血肉模糊的手,轻轻抚上赵方仪淌血的嘴角: “是我没有管教好你......是我一心一意,只顾着琅沧仙门,甚至忘了有你的存在......” 第85章 联审(四) 衍冥似乎叹了一口气,转身又将朝狂歌立在当空。 赵方仪此刻看上去与毫无生气的尸体没什么两样。 衍冥靠近,将赵方仪提了起来。 赵方仪身子悬着,最后一眼看向了朝狂歌后,死死闭眼。 随着衍冥的手势,朝狂歌在空中飞旋一圈后,朝着赵方仪的方向刺去。 众人又是一声惊呼。 楚景言看见朝狂歌狠狠从赵方仪的肩膀处穿过,赵方仪痛哼一声,随后朝狂歌将他的身子带着,快速飞离远去。 公孙千落表情复杂,愣了一瞬后,最终还是喊道:“伏冥仙君!” 衍冥转身,坦然道:“我答应了无极长老。” “先有三招,若三招后赵方仪不死,则保他一命。” 众长老看向衍冥,虚汗淋漓,互相望了两眼,道了声“还好还好”。 公孙千落脸上惊疑不定,看向衍冥,最终狠声说道:“伏冥仙君,你罔顾法纪,恣意妄为!” 又听见公孙千落继续道:“伏冥仙君是仗着自己当年仙魔大战有功,以为我不敢罚你?!” 楚景言“嘶”了一声,担心地看向衍冥。 朝狂歌将赵方仪带去安全的地方后,平稳回到衍冥身边,衍冥将它轻轻放在脚边,对着公孙千落作揖道:“衍冥不敢,请掌门罚。” 众长老在这时又阻道:“掌门!算了!伏冥仙君他,也是遵了无极长老临终之托啊!” 楚景言又急切看向公孙千落,将手捏紧,要是掌门公孙千落要体罚衍冥,那他就要带着衍冥跑! 楚景言脑袋“嗡嗡”作响,心里默默将逃跑路线提前规划了一下。 先用夕清曲引起众人注意,趁着这个时候,拉着衍冥就跑! 不过,就他这点渣渣实力,能成吗? 不对不对,不是还有衍冥吗?他是渣渣实力,衍冥不是啊! 楚景言心中跌宕起伏,各种剧情设想连篇,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伏音仙君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边,平静笑道:“不要冲动......” 楚景言一惊,难道他刚才,将心理活动说出来了? 伏音仙君接着道:“这倒是没有,不过,都表现在脸上了。” 楚景言又愣了,看向覆在伏音仙君脸上的白纱,伏音仙君是怎么看到他的表情的? 第87章 亲传(二) 楚景言对这个答案显然不是特别满意,叹气道:“要学啊,我也不能什么事情都靠着你啊。” “罢了,仙君若是不愿意教,那我找言洛师弟教我好了。” 虽然他楚景言在没有衍冥之前喜欢摆烂。 但有了衍冥之后,总觉得自己不能拖他后腿,这反差还真是奇妙。 衍冥转身,眸中寒冷,犹如猎豹一般盯着他,确认道:“你真的想学?” 楚景言迎上这危险的目光,答道:“那不然呢?” 衍冥一只手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伸到了楚景言背后,将他往怀中一送,低沉说道:“那从气息开始......” 楚景言脑子里知道衍冥要干什么,但身体还来不及反应,便又被衍冥堵住了嘴。 楚景言还没准备好,肺腑之间气息还不充盈,痛苦呜咽一声后,逐渐缺氧,用手拍了拍衍冥的背。 衍冥短暂停留后撤去,轻微笑道:“这才刚刚开始......你果然气息太差。” 楚景言红了脸,不服质问道:“哪有你这样......教人练气息的?” 衍冥面不改色:“就是这个教法,你可以不学。” 楚景言听后狠心,一把抓住衍冥的衣领,吸了一大口气,做足准备后,目光狠厉,如狼似虎:“我就不信了,再来!” 衍冥声如鬼魅:“好啊......” 楚景言又一次闭眼,将自己送了上去。 两人不知这番重复纠缠了多久,直到楚景言一不小心被呛到。 “咳咳咳咳......”楚景言狠狠咳了几声,衍冥帮他用灵力顺了顺。 楚景言咳声渐息,抬眼问道:“多少......次了?” 衍冥不假思索:“十五次。” 楚景言期待又忐忑地问:“怎、怎么样?” 衍冥这次略微思索了一阵后,才缓缓道:“很难评价,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楚景言成功被自己气笑,又不甘心:“那你告诉我,有进步吗?” 衍冥回答:“有的。” 听到这一声“有的”,楚景言内心才总算有些被安慰到。 他歇了一阵后,眼红红的,又看向衍冥,衍冥清冷不改,也正望着楚景言。 “艹,再来!”楚景言狠心又挨了上去。 这一次,两人交磨许久。 楚景言大脑一片空白,嘴里都是衍冥的味道。 直到隔着的云层之外,传来言洛离他们愈来愈近的声音:“师尊,小苍峰到了,可是,要怎么收剑啊?” 楚景言在这一瞬间脑袋清醒,立马离开衍冥,脸上烫烫的。 言洛驾着黑曜剑,从云层中穿过,逐渐朝着朝狂歌靠近。 他看见楚师兄正捂着嘴巴,而自己今天刚认的师尊,正无奈看向自己。 楚师兄和师尊,这两人......是怎么了? 衍冥只淡淡回了一句:“你跟着学。” 言洛听了这话,又将刚才的疑虑一扫而空,聚精会神看向衍冥。 衍冥带着楚景言,利落收剑后,回身看向言洛。 言洛心领神会,照样学样,也利落收了剑,只是落地时太快,脚步踉跄,向前栽去。 熟悉的剑影拦在他的胸前,朝阳剑将他快要倾倒的身子稳稳扶住。 言洛眼睛一热,看向前方,原来他们落地的地方,司洵居然也在。 司洵笑眯眯地,额头处有些肿红,看向言洛时亲切喊道:“言洛师弟!这下,你真成我亲师弟了!” 衍冥对这场叙旧没有兴趣,只沉声对着司洵和言洛道:“我先回了。你们两个,明日一早,来青竹岭找我。” 司洵和言洛两人相视一笑,又立马端正站好,恭敬答道:“是,师尊!” 衍冥走时貌似用余光看了楚景言一眼,楚景言脸上还烫烫的,不敢搭理。 自从参加斩妖会以来,经历太多,虽然这一切从发生到现在,不过短短几日。 但楚景言却觉得似乎很久没有见到司洵了。 见司洵额头上有些红肿,楚景言关切问道:“司洵师弟,额头上是......擂台赛受的伤吗?” 司洵摇了摇头,将高阶弟子令牌拿出,给楚景言看了看,又道:“擂台赛很简单。我这额头,是求师尊的时候磕的。” 言洛呼吸一滞,又想起衍冥说的司洵为他求了三天三夜的那句话,眼眶一红。 他小心翼翼伸手,想看看司洵额头上的伤,又想到自己这几日先是斩妖又是水牢,手上怕是不干净,又按捺着将手放下,只心疼问道:“......疼吗?” 司洵笑了笑:“疼啊,但是值得。” 言洛眸光又闪了闪,忍不住向司洵靠近了两步。 司洵又叹了口气,接着道:“那日我擂台打完之后就听说你们出事了,我猜想无极长老殒身,言洛师弟又遭人诬陷,肯定会伤心......我知道言洛师弟好武,所以,就想让师尊收了言洛师弟,好让言洛师弟不那么伤心。” 楚景言心道:你还真猜对了!言洛师弟方才还伤心过度,都想跑路了来着! 司洵顿了一顿,又继续道:“可是师尊他很奇怪。先不答应,后又答应,又不答应,最后还是答应了......” 楚景言来了兴致,拉着司洵和言洛躲到了树荫下,说道:“司洵师弟,请详细展开说说。” 司洵回想了一番后说道:“那日,师尊从浮华峰回来,手上受了伤,想必又因为无极长老殒身的缘故,心情也不好。” “后来,我从别的弟子那儿听说了这件事,为了言洛师弟,就豁出去了。” “我求师尊,问他可不可以再收一个人为亲传。” “师尊却说,他教够了,也教累了,不收。这是师尊第一次拒绝。” 说到这里司洵目光暗淡了一瞬,自嘲笑道:“都怪我,平日里太愚笨,学不好,让师尊受累了。” 楚景言一惊,最近这两个月,是他楚景言缠着衍冥,让衍冥教他来着! 所以衍冥说的“教够了、教累了”,其实说的是他楚景言! 楚景言扶额苦笑,对着司洵安慰道:“司洵师弟天资过人,这么多年来都不怎么让伏冥仙君费过心,怎么可能会是司洵师弟让仙君受累了呢?” 司洵摇头否定道:“可是师尊他,只有我一个弟子啊......这‘教够了’三个字,说的不是我,还能有谁?” 第88章 亲传(三) 还能......有我。楚景言心道。 楚景言心虚,目光淡远,直直看向远方,不敢与司洵真挚的目光相碰,只说道:“选剑过后,不是有很多择得宝剑的师弟师妹们也缠着仙君,让他教吗?” 为了让司洵不再怀疑自己,楚景言出声将他的思绪拉回:“司洵师弟,要自信啊,你优秀极了......我敢肯定伏冥仙君这‘教够了’三个字不是说你。” 司洵见楚景言说得无比诚恳认真,释怀笑道:“嗯,择剑过后,师尊也偶尔指导小苍峰其他弟子的,估计是那段时间太累了。” 司洵将朝阳剑拿在手中,在地上比比划划,又接着讲道:“后来,我那日一整天都缠着师尊,师尊被我缠得烦了,才终于松口答应。” “问我那人是谁,我说......是言洛师弟。” 听到这里,楚景言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果然,又听见司洵接着说道: “师尊他听是言洛师弟后,又大发雷霆,生了场大气,言辞激烈说不收。这是第二次拒绝。” 言洛听后失望委屈,轻声道:“......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因为他楚景言!因为那个时候他和言洛被关水牢,衍冥醋坛子打翻了! 楚景言又转头对着言洛安慰道:“因为......呃......因为那个时候言洛师弟还没洗清冤屈,仙君他又陷在无极长老殒身的悲痛中,所以才这样的,言洛师弟也不要多想......” 言洛神色舒缓,承认接受道:“原来是这样。” 楚景言深吸一口气:两头安慰真是累死他了! 司洵笑着拉了拉言洛的衣袖,也安慰道:“是啊,师尊很好的,你不要多想。” 言洛懵懂,但狠狠点头。 司洵又继续道:“见师尊不同意,我便守在师尊屋前,磕头求了好久......” “师尊却不理我,一个人在屋里,不知喝了多少酒......” 楚景言突然心疼,喃喃道:“居然这么伤心的吗?” 司洵点头肯定:“嗯,我跟在师尊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师尊这副模样,好像丢了魂魄,很狼狈很狼狈。” 楚景言“唉”着叹气一声,真是揪心啊揪心。 见楚景言无话,司洵又继续道:“后来,我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师尊才终于从屋里出来,还带着一瓶酒,说要去水牢。” “去了水牢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师尊就彻底松口了,说愿意收言洛师弟为亲传。” 司洵说到这里,忍不住内心的喜悦,对着言洛道:“我对师尊说过,言洛师弟非常有天赋,简直是百年,不,千年难得一遇。” “师尊去水牢,一定是心软,不仅给言洛师弟喝了酒,还顺道探了师弟的灵根,知道我没说谎后,这才松的口!” 言洛又听不懂了,皱着眉,摇头道:“师尊来过水牢吗?我怎么不知道?” 楚景言想走了,想遁地逃走了,早知道,他就不该留下来听这个八卦。 因为这个八卦,听来听去,怎么都是他自己! 司洵听言洛这么说,也懵了,回道:“是去了水牢啊,不是去找你,那是去找了谁?” 言洛目光忽然指向楚景言。 司洵也顺着言洛的目光一道看来,拍了拍脑袋道:“对啊,我怎么忘了呢,还有楚师兄!” “所以师尊,其实是去找了楚师兄?” 司洵这般想了一阵后,又不解:“可是,找了楚师兄之后,为什么又突然答应收言洛师弟为徒了呢?” 楚景言脑中只剩下他和衍冥两人泡在水里交缠的那一幕。 他脸一红,虽然他和衍冥结为道侣这件事没什么好难以启齿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着这两个天真小孩子的面,他是真的承认不了一点! 他快速起身,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又撒谎道:“怎么会是我呢?一定是司洵师弟的诚心将仙君感动,仙君这才决定为言洛师弟洗刷冤屈。” 怕这两个小孩不信,楚景言又补充道:“让赵方仪一伙酒后吐真言,伏冥仙君真是好谋算,我佩服得很!” 司洵和言洛大呼一声:“原来是这样!” 言洛目光闪亮,顺着楚景言给的思路继续下去:“所以师尊为了司洵师兄,去水牢,用酒审了赵师兄他们。” “赵师兄他们醉酒后,说出真话,让仙君抓住了把柄,这才有了十二峰联审!” 楚景言忽然觉得言洛这孩子十分上道,目光鼓励道:“不愧是言洛师弟,这番精妙绝伦的推理,我服了!” 言洛和司洵对望一笑。 言洛手上还拿着黑曜,又将这件事想了一番后,初到小苍峰的担忧和不安全都消失不见,笑着道: “原来仙君......师尊他,只是看起来有点凶凶的。” 司洵用朝阳剑将他拍了拍:“我不是早就说过嘛,我师尊,是天下第一好的师尊!” 楚景言在精神上累极,总结道:“伏冥仙君吃软不吃硬,司洵师弟和言洛师弟下一次有什么事情求他的话,记得软一点,也能快点。” 司洵有了疑问:“磕头难道还不算软吗?” 楚景言摇了摇头,分析道:“磕头,只会让伏冥仙君觉得你在用你自己威胁他,他最讨厌被人威胁了,自然事倍功半,没什么效果。” 司洵陷入了短暂沉思,之后认同点头。 言洛在一旁懵懂问道:“那该怎么办呢?” 楚景言靠近二人,语气带着一丝神秘,小声密谋道:“司洵师弟,言洛师弟,我告诉你们,以后这种时候,你们要......” 司洵和言洛听得眼睛都不眨一下,楚景言讲完后,已经口干舌燥。 都把他讲热了,楚景言松了松领口,对着还在消化刚才那番话的司洵和言洛道:“司洵师弟,言洛师弟,我先告辞了。” 别过司洵与言洛,楚景言往自己的茅草屋奔去。 一路上,他眼皮打架。 从斩妖赛到现在,他都没怎么合过眼,他困了,实在是太困了。 一推开自己那破败的屋门,便瞧见里面端正坐着一个人影。 那人手里正摩挲把玩着楚景言从挽花村带回来的梨花酿酒瓶,阳光透过纸糊的窗朦胧打在他身上,清冷中竟带着一丝柔和。 楚景言无奈笑道:“仙君啊,我是真的累了,茶水什么的,招待不了一点,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第91章 药石难医(一) 楚景言知道溪无涯八成又是在忧心了。 他将方才从司洵处拿的果子一扔,见溪无涯平稳接住后,说道:“在练剑呢。” 溪无涯看了看手中的果子,又听见楚景言道:“言洛师弟昨日才摘的,很甜,你尝尝。” 溪无涯意会,笑得很暖,说道:“真好......” 楚景言本来只打算来看看溪无涯,毕竟如果按照书中所写,溪无涯早早病逝的话...... 今日一别,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都难说。 一想到这儿,楚景言又有些不忍,看着溪无涯苍白到有些失了血色的脸,问道:“无涯师兄,我怎么觉得你的脸色......发白啊,比之前,还白了呢?” 溪无涯解释道:“祸妖生变,多留了几天,来的时候虽多带了几副药,却还是没够。” “今天刚好没药了,不过,一天不吃应该......还行,反正明天就回去了。” 楚景言被溪无涯这句话里的“应该”二字吓到,二话不说拉着溪无涯就往太苍峰的方向走去。 溪无涯不知楚景言要干什么,喊了一声,又推拒道:“楚师弟要去哪儿?我待会儿还要去找一个师弟,他不见了。” 楚景言听不进去,只回头说道:“你但凡少操些心,病早好了!” 溪无涯被说得没话,又被楚景言拉着走了几步,问道:“那至少告诉我,楚师弟现在要带我去哪儿?” 楚景言一步不停:“带你去找药啊,你应该记得配方吧?” 溪无涯答:“记得是记得,只是有几味药很难得,怕是......” 楚景言头也不回,道:“包有,你跟着来就行。” 盛情难却,溪无涯只得跟着楚景言,两人走在前往太苍峰的小道上。 楚景言是真的怕溪无涯走着走着突然就暴毙了,每走几步,便要回头看一眼。 溪无涯跟在楚景言身后,两人无话,一路走到太苍峰。 楚景言在清凡的屋前喊了一声,来开门的却另有其人。 楚景言一愣,“嘶”了一声后,觉得眼前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楚景言还没想出眼前这人究竟是谁,便被溪无涯的一声怒吼打断:“聂文清!我找了你好些天!早知道就不该带你出来!” 一听见这个名字,楚景言立刻有了印象,这不是,清凡师兄擂台赛那日的画师吗? 原来刚才溪无涯说的要找的一个师弟就是聂文清? 难得巧合,楚景言笑道:“巧了。” 聂文清见来的人是溪无涯,脸色一白,有那么一瞬间想将门关上,却被清凡阻了。 清凡听见了楚景言在门前喊的那声,隔得远远的道了声:“楚师弟吗?快请进。” 聂文清放在院门上的手僵住,这时才尴尬喊了声:“无涯师兄......” 溪无涯似乎被聂文清气得不轻,脸色更白了,楚景言不敢耽搁,对着溪无涯道:“无涯师兄,别急别急,咱们先把药吃了再气......” 溪无涯眼睛直直盯着聂文清,无奈叹一口气被楚景言领着进了院子。 清凡为溪无涯把了把脉,眉头紧皱不解,楚景言很少见到清凡表情如此凝重。 清凡把了很久,看向溪无涯,才缓缓说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脉象。” “像是......没什么大碍,又像是......心脉不济,还像是......走火入魔。” 清凡担忧问道:“这位师弟你......” 溪无涯早就习惯,对着清凡作了一揖,笑道:“楚师弟一路上都夸清凡师兄是名医,果然如此。” “师尊为我寻遍天下名医,说的,和清凡师兄的相差无几。” 楚景言和聂文清两人站立在旁,皆是担忧的神色。 聂文清突然开口道:“清凡师兄,我以后给你画画都不收银子了,求求你治治无涯师兄的病吧!” 清凡摇了摇头,无力道:“抱歉,这病症,我搞不清楚,所以无从下手......” 楚景言的心沉了沉,难道溪无涯还是逃不过要病逝吗?这也太可惜了! 溪无涯反而宽慰众人道:“没关系,就连名医也这么说。” “这么些年来,吃了师尊找来的药,也能抑制住,很少犯病了,只是有些虚弱。” 楚景言将溪无涯半路上写的药方递给清凡,说道:“清凡师兄,可否抓一副药给无涯师兄,让他今天先吃着。” 清凡将楚景言递过去的药方看了看,无奈道:“这药方,也算是大锅乱炖了,什么都治......” 溪无涯认命道:“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清凡沉默一阵后,说了句“稍等”,便起身回了房中,似乎是捡药去了。 溪无涯有些疲惫,又看向聂文清,而聂文清目光死死追随着清凡。 溪无涯命令道:“聂文清,等拿了药,你跟我回去。” 聂文清后退两步,固执道:“无涯师兄,人各有志,我要留在美人师兄这里。” 溪无涯表情又痛苦了一瞬,扶额道:“比试和斩妖我怎么都没看见你,你去了吗?” 聂文清答得坦荡:“我不喜欢考试,更不喜欢打打杀杀,所以没去。” 楚景言一笑,这聂文清的喜好还真是跟他高度重合。 溪无涯怒着,但又顾忌是在别人屋里,只能隐忍着道:“哪儿有人连考试都不去的?!” 聂文清看了看楚景言,指着他道:“他,他也没去。” 楚景言无辜中招,拂袖道:“你们师兄弟之间的事,扯上我做什么。” 清凡这时从屋里出来,将包好的药递给溪无涯。 溪无涯礼貌道谢接过后,给了银子,又不由分说拉上了聂文清,说道:“回去了。” 聂文清挣扎着抱着清凡院里的石桌不松手,哭嚎道:“无涯师兄你偏心!别的师弟师妹你都帮,偏偏就是不帮我!你就当没看见我不行吗?” 溪无涯继续拉着聂文清,回道:“不行,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回九碧泉宫了!” 聂文清哭得更厉害,急道:“我答应要给美人师兄画画,还没画完呢!我要告假!!!” 第92章 药石难医(二) 溪无涯无情打断道:“就算是告假,你留在琅沧仙门也不合适吧。” 聂文清不依,驳道:“也没有哪一条规定说告假之后不能留在琅沧仙门啊。” 见这俩师兄弟僵持不下,楚景言不愿掺和其中,走到清凡师兄身旁,无心一句问道:“那日一别之后,这位聂师弟就一直留在师兄屋里作画?” 清凡表情有些不自然,只承认地回了句:“嗯。” 楚景言有些好奇,继续问道:“什么画呀,要画这么多天?” 清凡低头,似乎不太愿意回答楚景言的这一问,但纠结一番后还是答道:“很多画,我比较追求细节,所以......耽搁了很多时间。” 清凡这样一说,楚景言更好奇了,又问道:“我挺好奇的,清凡师兄能给我看看吗?” 此话一出,清凡脸色瞬间一白,随后又浮现出一抹红晕。 楚景言看不懂清凡这表情变化是为何,等了一阵后,才听见清凡师兄扭捏答道:“抱歉,我怕楚师弟你看了之后生气,所以不太行......” 清凡很少如此生硬地拒绝别人,何况这次拒绝的还是楚景言,心里更加过意不去,赶在楚景言回答之前,又问了一句: “你和言洛师弟的事我听说了,你们,还好吗?” 楚景言更加迷惑了,他自认为自己脾气还算可以,究竟是什么样的画能让清凡师兄觉得他看了会生气?而且还如此僵硬地转移话题? 不过楚景言对于别人不情愿的事向来不勉强,于是顺着清凡师兄的这句话答道:“已经过去了,师兄不必忧心。” 眼前溪无涯和聂文清还在争执不休,他俩争论的话楚景言一句也没听进去。 想到自己之后要跟衍冥去云游,屋里的药或许不太够,又向清凡问道:“清凡师兄,我或许,还要再向你讨一点药。” 清凡一愣,举手投足间皆是笑意:“又是,腰酸腿疼的药吗?” 楚景言这次轻缓摇头,道:“这个可以来点,其他的各种药,也希望来点。” 毕竟云游途中,要去降妖除魔,什么内伤淤血、皮开肉绽之类应该是有的。 而他本人,由于在修仙上暂时还没什么造诣,还是副凡胎肉体,所以什么风寒发热之类的或许也会有。 清凡好像意会,楚景言来他这儿拿过不少药,于是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想到什么,为难道:“只是有一味入药必备的酸血草......还有两个月才熟。” 楚景言也不着急,道了声:“那就两个月后,我不急的。” 清凡松了口气:“好,那两个月后,我给师弟送来。” 楚景言跟清凡道了声谢。 楚景言告别清凡时,溪无涯和聂文清两人还在争论,楚景言在路过溪无涯身边时,深深叹一口气离开。 看来,这溪无涯还真的是,命中注定一生劳累。 楚景言回到小苍峰后,天已渐黑,他很快歇下。 择仙会后,不断有弟子选择出山云游,为弥补弟子空缺,每五年择仙会后,琅沧仙门都会选拔一批弟子入山。 楚景言住的这小苍峰初阶弟子屋舍里,最近来了不少稚嫩新鲜面孔。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他每日醒来,窗外要么放着一束花,要么放着几颗果子,也不知是谁送的。 新来的弟子都年纪尚小,每日围着他“楚师兄楚师兄”的叫,让他十分受用。 他从衍冥处练武归来,刚巧日暮西沉,天色渐晚。 他看见一群小孩围在水井边,他们人多但力气小,怎么也拉不上来。 楚景言的麻绳已经运用得炉火纯青,在衍冥的教导下,灵力也增长了不少。 楚景言顺手帮忙,用麻绳套着水桶,轻轻注入灵力后一拉,水桶轻易就被拉了上来,引来周围一众新进弟子的欢呼声。 “这难道就是灵力吗?真的好厉害!” “楚师兄,请问这个麻绳是法器吗?我也好想要一个麻绳当法器啊!只可惜要等到五年后的择剑大会了!” “楚师兄真的太厉害了!我以后也想成为像楚师兄这样的人!” 这最后一句话将楚景言逼得老脸一红,这让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初阶弟子怎么接话...... 他连忙摆了摆手,急道:“快别说了别说了,别成为我这样的人!” 将那水桶放下后,楚景言收了麻绳,一群小孩又围在他身边一个劲地:“多谢楚师兄、楚师兄人太好啦。” “没了吗?那我回屋了?”楚景言问道。 一众小孩一人抬着一点桶边,齐声道:“谢谢楚师兄,没什么了,剩下的我们可以自己抬回去。” 楚景言道了声“好”后,利落回屋。 衍冥手上和背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他们商量了一番后决定明日一早就出发。 要不是因为楚景言说要回屋收拾行李,衍冥怕是没有那么快放他离开。 楚景言快速打开衣柜,在里面挑挑拣拣了一阵。 楚景言刚把要带走的东西清点好,屋门忽然被人叩响了。 楚景言两手不得空,数了数日子,以为是清凡师兄给他送药来了,便问道:“是清凡师兄吗?” 门外传来的却又是一道童声:“是我,楚师兄,我的背篓坏了,木材散了一地,楚师兄请问可以借用一下你的麻绳吗?” 楚景言将行李包裹一系,双手得空后,道了句“来了来了”。 楚景言将门推开,果真一道瘦小的身影就手足无措地站在他的门外。 这孩子不过八九岁,名叫松年,就住在楚景言隔壁,楚景言认得他。 松年指着地上,羞赧一笑:“我拿这些木材再做个书桌!” 地上的确四处散着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木材,松年宝贝似的将他们抬起,整齐放到一处地方。 楚景言也顺手捡起散落在他脚边的一块,看了两眼后,奇道:“松年师弟,这木材,你从哪儿弄来的?” 松年听到这话放下手中正抬着的一块,擦了擦额头的汗,回道:“山门呀,山门的树最好看,最结实,做成书桌,一定很耐用!” 第94章 惊变(二) 楚景言听见好色鬼的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将手中夕清曲握得更紧。 他带着松年又后退两步,见松年面如纸色,手里拿着个木板做出一副防御的姿态。 楚景言拍了拍松年的肩,对他轻声道:“你先走,帮哥哥叫人来。” 松年快要哭出声来:“可是......对面有三个人......” 楚景言艰涩苦笑,将悲伤的眼泪往心里流,说道:“是啊,所以我应该撑不了多久,你快去叫点看上去有点厉害的人来......” 松年看了看楚景言,楚景言正横刀挡在他的身前,又温柔道了声:“快去......” 松年不敢再犹豫,转身后仔细打量了一番四周环境,朝着一个安全的地方跑去。 在楚景言和松年对话的功夫,蛮灵萱鄙夷地看向好色鬼,嫌弃怒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些龌龊事情!” “这可是关键时刻,出不得马虎,你还想不想让魔君大人......”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蛮灵萱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被爱听墙角的楚景言一字不差地听了过去。 魔君大人...... 楚景言虽听见了关键信息,脑中却更加迷糊。 蛮灵萱口中的魔君大人又是指的谁啊?魔族在什么时候又出了个魔君吗? 在蛮灵萱和好色鬼两人争执时,镰刀怪目光看向正在逃跑的松年,忽然摆起架势,说道:“苍蝇,跑了一只......” 镰刀怪忽然兴奋,口水顺着尖牙的裂缝,流了下来,他怪笑几声后将背后的镰刀甩了几圈,将镰刀朝着楚景言身后的松年扔去。 楚景言挽着夕清曲,目光凌厉,冲上前去对着那把镰刀一挑,镰刀改变了方向,朝着另一个地方飞去。 镰刀怪伸手一招,那镰刀在空中转一个弯,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看见楚景言站在黄昏下,身影修长,轮廓分明,又听见楚景言沉声恨道:“你的对手是我......” 楚景言虽说出了这样一句狂炫酷霸拽的话,脸上又学着衍冥,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生人勿近的模样来。 “噗。”蛮灵萱听后突然一笑,看向楚景言时略带鄙夷,对着镰刀怪和好色鬼说道:“他在装呢,他有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 “之前在挽花村的时候,被我的蛛丝一绑,就连动弹都动弹不了。甚至啊,还中过我的蛛毒,是他们那一伙人里面最弱的......” “不过,多亏了他,我才能从那个天下第一的手上逃过,所以他也算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呐......”蛮灵萱笑道。 靠......居然这么高声宣读他楚景言以往的黑历史。 镰刀怪和好色鬼原本严阵以待,听到蛮灵萱如此说后,又稍微放松下来。 “圣女放心,定不辱命。”好色鬼笑得狡黠。 “圣女,好不容易突破山门,再不快点,等十二峰反应过来,就棘手了......”镰刀怪催促道。 蛮灵萱舒出一口气,点了点头,毫不犹豫转身后撤:“我知道,我需要一些时间,杀了他之后,你们就立马过来掩护我。” “是。”好色鬼和镰刀怪齐声答道。 楚景言不敢贸然出击,蛮灵萱走后,情况好像有些好转,至少,他从1v3变成了1v2。 好色鬼看着楚景言心痒痒,见蛮灵萱走后,咬牙道:“可恶啊......真的好想玩一玩!好想摸一摸他的小脸儿,舔舔他的小嘴儿!” “虽然,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那天下第一那般行云流水的剑术......” “但是,如果能退而求其次,得到他老婆,我好色鬼这辈子,也值了啊!” 楚景言怎么记得在小说中好色鬼这一段的原话是: 虽然我好色鬼不可能得到魔君的宝座。但是,如果能退而求其次,得到魔君,我这辈子,也值了啊! 怎么本该发生在言洛身上的剧情又跑到他身上来了! 楚景言将夕清曲握紧,怒道:“你也太恶心了!” 镰刀怪也顺着楚景言的话说道:“你也太恶心了!” 好色鬼见镰刀怪居然也这么说他,不服,气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你每次都喜欢把人大卸八块后吃掉,你不恶心?” 镰刀怪上前两步,将细长的舌头吐了出来,口水不断顺着舌头往下滴落,目光似豺狼虎豹,看向楚景言道:“他的脖子,看上去很好吃......” 第95章 外援(一) “你别把他咬坏了!先给我玩!就玩一会儿!”好色鬼见那尖牙就快要挨上楚景言的脖子,急道。 楚景言没料到镰刀怪居然会来这一招,镰刀怪的气息逐渐靠近,脑中只剩下衍冥在教他时说的那句:“剑没了,你就束手无策了?” 他头脑顿时清明,指尖汇集灵力,将灵力集于一点后,快速朝着镰刀怪打去。 镰刀怪只看见一点幽蓝色的深光,随后牙齿一痛,镰刀怪感到嘴上漏风。 他低头一看,一颗尖牙被楚景言方才那道灵力硬生生折断。 楚景言趁着这个间隙挣脱开,又与镰刀怪拉开距离。 镰刀怪手力大,刚才被他捏住的肩膀似乎已经有些淤肿。 好色鬼还没参战,楚景言有些急躁,这么下去,怕是有些难搞...... 好色鬼对着镰刀怪的方向,“嘻嘻”笑了两声。 镰刀怪捂着嘴,惊讶之色溢于言表,恨道:“蛮灵萱......骗老子......” 好色鬼看了看楚景言,舔了一下嘴巴,对着镰刀怪商量道:“这样......” “我们一起上,你先把他打败,你就吃了他......” “如果是我先把他打败,你就让我先玩一玩儿,然后再杀了他,我保证只玩一小会儿,如何?” 镰刀怪面露不爽,却没否定。 好色鬼向前两步,对着楚景言一阵猥琐怪笑。 楚景言抽了个空看向禁地的方向,那边依然布满了乌云,夕清曲在手中震动,他能透过夕清曲清晰感受到另一侧的朝狂歌。 楚景言“嘶”了一声,事已至此,他准备豁出去了。 见楚景言摆出架势,好色鬼和镰刀怪也肃目而立。 好色鬼掏出一把做工精巧的短刀,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后,不再犹豫,瞬身而来。 镰刀鬼也挥手一招,镰刀被他重新握在手中,狰狞笑道:“我很好奇......如果我们一起出手,你要挑哪一边?” “不过,无论你挑谁的刀,另一边都不会让你好过......” “所以,你是愿意被我吃,还是愿意被他玩?” 楚景言目光如炬,看着向他袭来的两人,惨白一笑。 不过须臾,那两人瞬身而至,一前一后,动作奇快,向他挥出。 那镰刀刀刃上反着光,刺得楚景言眼睛一酸,他另一只空出的手召出麻绳,喊道:“我还可以苟!” 麻绳蜿蜒爬上好色鬼拿着短刀的手腕,另一边夕清曲再一次剑锋向上,对准镰刀。 “嘿嘿嘿......”好色鬼任由麻绳缠上手腕,忽然嗤笑一阵,又对着镰刀怪说道:“承让,这次看来是我得手了......” 镰刀怪皱眉,发出一声不爽的声音。 楚景言忽然惊觉,这原着里好色鬼是被言洛一招掏心而亡。 他的能力是什么,楚景言完全不知道啊。 楚景言心道不妙,正要后撤,忽然瞧见从好色鬼的衣袖里,滚落出来两颗小铁球。 好色鬼眯着眼睛,看向楚景言,笑道:“晚了......” 那铁球冒着青烟,楚景言忽然意识不清,好色鬼朝着楚景言的方向伸出一只手,似乎是想将他抓住。 “楚师弟!!!当心!!!” 这一声喊让楚景言清醒几分,他立刻屏住呼吸,同时将夕清曲往回一收,往自己的胳膊上一划。 疼痛感袭来的同时,楚景言意识完全清醒,脚上一蹬,将好色鬼伸来的那只手踢开。 “看来是我赢了!!!”镰刀怪见夕清曲撤下,毫不犹豫挥刀砍下。 楚景言正想后撤,饮露剑在这时划破烟雾而来,与镰刀相抵。 “楚师弟!” 楚景言身后传来清凡师兄的声音。 楚景言没有犹豫,赶紧趁着这个间隙,往后退去。 清凡怀中抱着松年,松年看向楚景言,哭得更大声了,结巴着叫道:“我我我我我我......没有没有没有......” 松年鼻涕眼泪一起流,看上去十分狼狈,楚景言伸手抹了抹他的眼泪,接着他的话道:“......没有辜负我。” 松年狠狠点头。 清凡将松年放下,松年满身泥泞,在清凡素雅洁净的衣袍上留下一层灰。 楚景言对着清凡谢道:“清凡师兄,你真是......来得太及时了!” 清凡看了看自己身后背的一包药后,眼睛直直盯向前方,说道:“我本就是来给你送药的,路上遇见了这个小孩,才知道你有危险。” “所以就加快速度赶来了......千钧一发,还好让我赶上了......” 清凡又看了看楚景言胳膊上的伤,将背上的药取下一抛,说道:“楚师弟,里面有药。” 楚景言接过清凡抛来的药包,又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只有浅浅的一道伤口。 看来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对自己下不了狠手。 他将清凡给的药包背在背上,说道:“没事,伤口不严重,先把这两人解决了再说。” 清凡本就是来帮他,他怎么好意思自己先躲着去抹药,让清凡去1v2呢! 楚景言将心里这句话说了出来:“我们二打二,也好打一点不是吗?” 镰刀怪刚才那一击没有得手,又见楚景言来了帮手,表情很是不爽。 好色鬼看见清凡,口水止不住的流,两眼满是渴望,他激动地指着清凡:“他、他、他!” “仙品!!!” “是仙品!!!” 镰刀怪不屑地哼了一声:“肉的味道,吃起来不都一样,什么仙品不仙品的......” 好色鬼嘲笑镰刀怪不懂,也懒得跟他解释,只激动道:“把那个姓楚的赶紧杀掉,把这个给我玩!这个我可以随便玩吧?!” 楚景言:“......” 楚景言好歹也跟这两人缠斗了一阵,抓紧时间跟清凡小声说道:“镰刀怪,力大,爱出奇招,但自负。” “好色鬼,很好色,呃......非常好色。那个小球冒出的烟雾吸不得,身上还有把短刀。” 楚景言发现自己在衍冥训练下变得没有那么弱了后,合理分析局势:“清凡师兄,我们二打二,还是有胜算的。” “不,是三打二!” 一道声音又从楚景言身后传来。 楚景言寒毛一立,他身后什么时候还站了个人,他竟完全没有察觉到! 清凡看向身后,说道:“聂文清师弟......你刚才不是说,不喜欢打打杀杀,所以不想参战。” 聂文清两步向前,手中还拿着毛笔,用毛笔指了指好色鬼道:“此时此刻想了,我打他,你们两个打另一个!” 第96章 外援(二) 楚景言瞧见身后的人是聂文清后,松了口气,又惊道:“你居然还没回九碧泉宫么?” 他记得两个多月前他告别清凡师兄时,溪无涯和聂文清两人还在拉拉扯扯。 溪无涯那时说无论如何也要把聂文清带回去来着,这都两个多月了...... 聂文清执着毛笔,对着楚景言感激一笑:“我能留下,还真是多亏了楚师弟,我与无涯师兄争了大半个晚上后......” “无涯师兄说他真该听你的,不该操那么多心,随后就拂袖而去了。” 看来溪无涯终于顿悟了!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聂文清目光探向不远处的好色鬼,将毛笔往胸前举了举:“我要戳瞎你的狗眼!” 楚景言也将夕清曲握紧,看向镰刀怪,他也想试试衍冥说的杀招。 他的实战经验还是太少,方才1v2的时候,有些疲于应对。 总结下来就是:总算是能打了,但还得多练! 他学着聂文清的样子,也对着镰刀怪说道:“我要挑断你的镰刀!” 只有清凡一人还清醒克制,他提醒着:“这两人实力不俗,你们不要掉以轻心。” 楚景言自然知道这两人的来历,琅沧仙门十二峰,魔族除魔君外,有十八怪。 与琅沧仙门不同的是,十八怪有个排名。 排名越靠前者,实力越强劲,按照实力来,实力低的听从实力高的。 蛮灵萱虽战斗能力中等,但搜捕和运输能力出色,在十八怪中排名第十。 他只记得好色鬼和镰刀怪这两人榜上有名,但具体是多少楚景言记不清了。但从他们刚才听从蛮灵萱指令来看,这两人的排名应该是低于蛮灵萱的。 不过,既然上了榜,自然是从一众魔族人中脱颖而出,实力当然不容小觑。 镰刀怪目光猩红,对着众人发出一声怪笑,开始转动手中镰刀:“打一只苍蝇,和打三只苍蝇,没什么区别啊......” 镰刀转动时,空气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动。 松年刚入山门,没什么灵力护体,他听着这声,忽然难受倒下,抑制不住地从口中吐出东西,吐得脸色惨白。 清凡将松年扶住,又往他体内送了些灵力。 楚景言提着夕清曲,表情认真,对着清凡师兄说道:“清凡师兄,你照顾松年,我先上。” 聂文清听后,举着毛笔“嘿嘿”一笑,淡淡道:“啧啧啧,真是天下奇闻,我以为我们都是会躲在最后坐视不管的人。” “没想到啊,今天居然是我们两个打头阵,我改天要把这个场面画下来才行。” 楚景言一笑,说道:“多画一幅,我买了!” 聂文清向楚景言投去欣赏的一笑,随后一个瞬身,主动发起攻击,他袭到好色鬼身前,将毛笔向前一挥,口中喊道:“戳瞎你!” 不知是不是这两人的到来给了楚景言一些底气,他动作间不再那么拘谨。 他提着剑,快速朝着镰刀鬼而去。 没了好色鬼插手,果然顺畅了许多。 楚景言和镰刀怪几番交手下来,两人身上均挂了彩,但分不出胜负。 楚景言打了一阵后,微微喘气。 感受到自己体内血液沸腾,灵力更加充沛后,觉得时机成熟,看来差不多了。 他比不上言洛和司洵。 言洛跟着衍冥学这一招只学了半个月就能运用熟练,像模像样。 司洵要稍微慢一点,但也仅仅只用了一个月便快速掌握要领。 而他,却经历了长达四个月的腰酸腿疼、全身抽筋,才终于得到衍冥的似夸非夸的一句“还行,五分像”。 若是言洛和司洵来打,想必早就结束战斗了。 但他不行,等周身灵力畅通运行,遍布血脉,对他来说都需要一些时间。 楚景言在挡下镰刀怪的一击后,屏气凝神,眼中忽然出现一抹杀气。 镰刀怪身体纤瘦细长,居高临下地看向楚景言,没有察觉到暗中潜伏的危机。 他攻势不停,残忍笑着,又是一刀挥下。 然而这一刀挥出去的手却停滞在空中。 面前的楚景言明明一动未动,镰刀怪却感觉到自己脖子传来了一阵细微的疼痛,微乎其微的疼痛过后,脖子上温温热热,似乎有液体流出。 他伸手去摸时,疼痛感忽然加剧,他看见自己的手上一片血红。 镰刀怪惊慌之下后退两步,楚景言似鬼魅般瞬身而来,趁着镰刀怪还沉浸在脖子上的痛楚,一剑挑向他的镰刀,另一只手又汇集灵力打出。 镰刀怪倒地后,他捂着脖子,惊恐地看向朝着他缓步走来的人:“呃......你,做了什么?” 镰刀怪想不通,方才他明明和眼前之人一来一回,过了几十招,且楚景言已经露出疲态,体力不济,还在他的攻势下挂了好几处彩。 照刚才那样打下去,明明他很快就可以得手了,怎么突然就...... 楚景言的脸上也是一阵温热,他伸手摸了摸,是方才镰刀怪脖子上喷出的血。 他缓慢走近,将夕清曲抵在镰刀怪心口,笑道:“看来你还能说话,这样,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楚景言脸上的笑转瞬即逝,表情严肃认真,警告般的,将夕清曲往前轻轻一刺,夕清曲轻而易举刺破镰刀怪的皮肤,一滴鲜血顺着剑尖滑落下来。 他问道:“我问你,蛮灵萱口中的,魔君大人是谁?” 镰刀怪咬着牙,忽然凶恶一笑,还想垂死挣扎,右手企图招来镰刀。 楚景言看穿他的意图,一脚踩上他的右手手腕,夕清曲又往里面刺了几分,镰刀怪痛苦呻吟两声。 “......说!”楚景言喝道。 好色鬼在不远处看见这一幕,想过来帮忙,却被聂文清拦住去路,他只能喊道:“老镰!” 镰刀怪惨笑两声,目光忽然空洞诡异,嘴中喃喃道:“一切,都是为了魔君大人......” 楚景言眼角余光处划过一丝火光,他惊觉不妙,想要后撤,镰刀怪却死死拉住夕清曲。 夕清曲锋利地剑身早就刺破他的手掌,鲜血流了满地,镰刀怪却仍不松手。 镰刀怪另一只手扯下绷带,楚景言这才看清他绷带里面竟然全部贴满了自爆符咒。 镰刀怪残忍一笑:“我们一起......去死吧。” 聂文清又摇了摇头,否认道:“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为了美人师兄才出来打的,你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 楚景言不明情况, 第97章 外援(三) 楚景言握着夕清曲,挣了两下后发现夕清曲被镰刀怪握得死死的。 果然,以他的情况来说,用完那杀招,身体会变得无比酸软。 他想将夕清曲拔出,镰刀怪却拼死握住,楚景言手中却使不上力。 他没有犹豫,即刻松手,整个人往后退去。 镰刀怪手中还拿着楚景言的剑,眼看着他越跑越远,惊道:“......你的剑不要了吗?” 楚景言一边跑一边回道:“我重要?还是剑重要?” 夕清曲被炸一下会怎样他不知道。 但他被炸一下一定会死! 镰刀怪表情惊愕,他的身上已经遍布火光。 楚景言跑了几步后,余光看向夕清曲,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他喊道:“夕清曲!去找朝狂歌!” 镰刀怪表情怔然,手中握着的雪白刀刃忽然开始细微颤抖,这阵颤抖愈发疯狂,镰刀怪只能伸出双手将这把剑握住。 楚景言早就跑开,回到清凡身边,转身看去。 夕清曲剑身“嗡嗡”作响,与镰刀怪手中的这道力量互相抗衡,夕清曲划过镰刀怪的手,皮骨尽断。 终于,夕清曲在削去几节镰刀怪的手指后,在楚景言的注视下,划破长空而去。 楚景言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果然,恋爱脑的力量是强大的,任何人都拦不住。 楚景言的目光还追随着夕清曲,只听见“嘭”地一声,方才镰刀怪所在的地方发出一声巨响。 巨响后,一阵腥臭的血雨落下。 好色鬼看向镰刀怪自爆后地面留下的痕迹,喊道:“老镰!” 聂文清欺身向前,将笔中墨水挥出,说道:“你也快了!” 松年在这时才有些好转,无力瘫坐在地上。 清凡见楚景言归来后,提起饮露剑,说道:“这小师弟,就拜托你了,我去帮他。” 楚景言用了那一招后,本就酸软无力,此刻需要休息,便不逞强地点了点头。 好色鬼见清凡也加入战斗,额间划过一滴冷汗,低声埋怨道:“可恶......长老为什么要派我和镰刀怪......早知道就该派点更强的来。” 聂文清动作潇洒,不断向前逼近,他手一挥,几滴墨水朝着好色鬼袭去。 好色鬼虽灵巧躲避,但衣袍上还是不慎沾染了墨水,那墨水一碰到东西,变成冰蓝色火焰。 好色鬼感到一阵灼烧,嗷嗷叫了两声,惊道:“这是什么东西!” 聂文清笑道:“当然是好东西。” 好色鬼将那阵火焰扑灭,还没得空,饮露剑又刺向了他。 他连连向后退,嘴中恨道:“......蛮灵萱还没好吗?都快撑不住了......” 他将袖中铁球取出,手中拟诀正准备有所动作。 天空中忽然划过一群身影后,又响起一阵声音: “浮华峰弟子支援小苍峰!” “太苍峰弟子来了,有没有人受伤?” “群英峰的也来了,我们峰主马上就到!” 好色鬼嘴上“啧”了一声,将铁球拿在手上:“打不了,打不了一点!” 他看清局势后,不恋战,将铁球一抛,铁球中又冒出一阵青色烟雾。 他在这阵烟雾的掩护下,快速撤去。 他脚下生风,刚跑了几步,耳边却传来一阵悦耳的声音:“我说过......要戳瞎你的狗眼。” 好色鬼一惊,他的旁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人,他竟完全没有察觉。 好色鬼有些慌乱,还没来得及从袖中拿出短刀,那人离得极近,两点墨水朝着他的两只眼睛而去。 他下意识闭上双眼,墨水沾到眼皮的一瞬,一阵冰蓝色火焰燃烧,好色鬼只来得及痛苦哀叫一声。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眼前早已是一片黑暗。 好色鬼害怕被生擒,拿出一张自爆符咒,还没点燃,便听见那人惊叫道:“卧槽,要爆了,快跑!” 随后,他察觉到那人离自己似乎越来越远,好色鬼将符纸一收,踉跄着跑去。 聂文清跑了老远,才终于停下,回过头去,叹道:“嗯?耍我?原来没爆啊。” 清凡提着剑跟了上来,沉声道:“不可放虎归山!” 好色鬼方才从铁球中放出的那一阵青烟已经完全扩散,聂文清将清凡一拦:“失了良机,这烟,已经去不得了。” 清凡这才瞧见聂文清手上受那烟雾毒气浸染,紫青乌黑,惊道:“你的手!” 聂文清顺势将身子一歪,清凡将他接住,又听见聂文清哭喊道:“我好痛啊!清凡师兄!” 楚景言看着从各峰前来支援的弟子,才惊觉原来不止是他这里,小苍峰其他各处也不断传来弟子的痛苦哀叫声。 有其他峰弟子御剑降落,看见楚景言这处满目疮痍,将倒在地上的弟子一扶,又为他们输送灵力。 楚景言抓紧时间向他们问道:“师兄,此次魔族进攻,是只有小苍峰遇袭了吗?” 那名弟子目光还在昏迷弟子身上,听见楚景言的询问,回答道:“只有小苍峰和禁地如此严重,看来,魔族这次是奔着小苍峰和禁地去的。” 楚景言陷入沉思,在原着中,是言洛里应外合,蛮灵萱为了给言洛报仇,主要袭击的对象,是无极峰。 难道因为言洛现在在小苍峰了,所以剧情才变成这样了吗? 所以蛮灵萱和镰刀怪口中所说的魔君,还是指的言洛? 楚景言不明情况,又问道:“那禁地那边呢?” 那弟子见楚景言一脸担忧的神色,宽慰道:“伏冥仙君最早发现异样,已经赶去了,好像他的两个弟子也跟着去了。” “剩下各峰掌峰人也在去禁地的路上,师弟放心,有伏冥仙君在,魔族根本不值一提。” 不对,楚景言隐隐约约感觉这次的剧情好像和原着又不一样。 原着中蛮灵萱带着一众魔族弟子进攻山门,只是为了帮言洛报仇。 第一没去禁地。 第二也只是简简单单杀一些普通弟子泄愤。 第三来的都只是一些魔族普通士兵,什么镰刀怪好色鬼之类的在原着这个情节中根本就没有提及啊。 从蛮灵萱专程派了两个榜上有名的人来杀他这一点,他可以判断出魔族这次是冲着衍冥来的。 但蛮灵萱口中所说的魔王又是什么意思,楚景言就想不通透了。 楚景言将目光投向禁地的方向,清凡和聂文清走到他的身边。 清凡见楚景言皱着眉头,一副深沉的模样,打断宽慰道:“楚师弟——” 清凡这话还没说完,便看见楚景言凝视着禁地的方向,缓缓说道:“不太对劲,我想去禁地看看......” 第98章 佛莲(一) “......禁地?”清凡手上动作不停,趁着这个间隙为聂文清疗伤。 见楚景言表情坚定,清凡也将目光探向禁地的方向,那里乌黑一片,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何状况。 清凡将纱布打了个结后,起身拿起饮露剑:“虽有规定说弟子不可靠近禁地,但事发紧急,既然楚师弟要去......那我陪楚师弟一起。” “大不了......等事后再去主峰领罚。” 聂文清听后忙不迭说道:“那我也一起。” 清凡摇了摇头,拒绝道:“抱歉,聂师弟,你是九碧泉宫弟子,所以......我们琅沧仙门的禁地你去不得。” 聂文清一脸颓丧,举着受伤的右手,心碎道:“那我不去了......清凡师兄再帮我吹吹,痛,太痛了!” 清凡蹙眉道:“已经给你上了药,等药效出来还要一会儿,吹没有用。” 聂文清拉住清凡,渴求道:“有用有用!你吹就是有用!” 清凡被聂文清缠得没法,无奈低头在他手上帮他吹了吹,聂文清这才受用,满意将清凡的袖子放开。 清凡成功摆脱聂文清的纠缠,看向楚景言,问道:“楚师弟,现在去吗?” 楚景言缓了缓,身上还是有些酸疼,但经过这么久的休息,大体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感激地看向清凡,对他的好意没有拒绝,答道:“多谢清凡师兄,现在——” 楚景言正活动了两下手腕,空中忽然几声巨响。 所有人被这几声剧烈的响动吸引注意,抬头向空中望去。 一只、两只、三只...... 数不清多少只巨大红蛛出现在空中。 “那、那是什么?” “蜘蛛?这个地方怎么会出现蜘蛛呢?”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蜘蛛呢?都比人还大很多了!” 楚景言心底一沉,看着其中一只红蛛上坐着的娇小人影,喃喃道:“蛮灵萱......这又是要做什么?” 好色鬼单手捂住双眼,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他也踩在一只蜘蛛上,靠近蛮灵萱,抱怨道:“你怎么这么晚!你要是能快点,我和镰刀怪早就得手了!” 蛮灵萱见好色鬼一脸狼狈地模样,又听见好色鬼如此说,知道计划没得逞,骂道:“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怎么杀个初阶还杀不掉!镰刀怪人呢?” 好色鬼一只眼睛看不见,另一只眼勉强模糊还能看清,他看向脚下的小苍峰,平淡说道:“呵,死了!碎成渣了!” 蛮灵萱表情看不出是悲伤还是愤怒,只低声咬牙道了句:“......没用!你们真没用!” 蛮灵萱身子一动不动,盘腿坐在其中一只巨大蜘蛛的背上的猩红眼睛处,深吸一口气后,手中运力。 蛮灵萱低头看见脚下满目疮痍的小苍峰,惨然笑道:“魔君大人,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求您一定要......” 说罢她不再耽搁,嘴中念动咒语后,所有蜘蛛受到召唤,缓慢张开大嘴。 一次性控制如此多的蜘蛛,显然已经超出蛮灵萱的身体负荷,她痛苦皱眉,嘴边溢出一丝血,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手上动作丝毫不停。 在蜘蛛张开嘴的瞬间,所有人灵力一阻。 楚景言惊慌看向高空,每只蜘蛛嘴里,都含着一棵漆黑的树。 “婆娑树!”楚景言心凉凉的,这次的魔族进攻,怎么把婆娑树都搬来了! “我的灵力,消失了?” “真的诶,怎么一点都使不出?” “大家快看,那、那是什么?” 众人随着这一声的方向看了过去,密林之中,人影攒动,一阵阵腐臭味弥散开来。 “骷髅兵和走尸!”高阶弟子反应迅速,又喊道:“保护低阶弟子!” 高阶弟子大多还能集中精力,勉强聚起一丝灵力。 中阶及以下弟子受婆娑树影响最大,拼尽全力也只能感受到体内灵力在婆娑树的影响下快速溃散。 这也是清凡第二次遇见婆娑树,他看向禁地那处,禁地那处的蜘蛛更多,显然是为了对付伏冥仙君。 清凡料想楚景言是思夫心切,看向禁地那头成堆的婆娑树,又不免开口劝道:“楚师弟,禁地那边......” 清凡这话还没说完,便瞧见楚景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去不了......我还是别去了。” 在这婆娑树出来之前,楚景言还觉得自己能行,能拼一拼。 可这婆娑树出来之后,他发现自己体内灵力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禁地那边水深火热,聚集了一大批魔族人,靠着这灵力去,只能是去给敌人送口粮,自己还是别去给衍冥他们添麻烦了。 清凡宽慰地拍了拍楚景言的肩:“楚师弟不要忧心,毕竟是伏冥仙君......” 楚景言笑了笑,清凡说对了一半。 他的确有一半是担心衍冥,但还有另一半是对剧情脱离掌控的无力感。 众人与骷髅兵及走尸厮杀了一阵后,发现这走尸和骷髅兵根本杀不完,渐渐发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一棵婆娑树就坐落在他们头顶,底下的人灵力失了大半,清凡和几个高阶弟子商议后,拿出仙家符咒,奔着这棵婆娑树而去。 然而越靠近这棵婆娑树,几人灵力受限也就越厉害。 清凡将符咒握在手中,好不容易靠近这婆娑树,想要将符纸贴出,红蛛那只血红的眼盯着清凡,对着他吐出一口丝后,含着婆娑树快速向后退去。 几位高阶弟子没有想到这身形如此巨大的蜘蛛居然也能够做到如此灵活,提着剑还想追去,却听见清凡喊道:“小心蛛丝!这蛛丝沾了婆娑树液!” 几人这才回神,看见清凡身上缠绕着蛛丝。 清凡被这蛛丝一绑,身上灵力尽失,身子飘摇着往下坠去。 楚景言和聂文清并肩向前刺出一剑,两具走尸倒下后又有新的走尸扑了上来。 看着清凡不断下坠的身影,聂文清不顾中毒腐坏的双手,想上前去接:“楚兄,我的后背交给你了!” 楚景言点了点头,聂文清便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没想到一朵佛莲赶在他之前,将清凡不断下坠的身子接住。 清凡掉进柔软的佛莲中心,狼狈地站起,看清眼前来的人后,喊了声:“......师尊?” 佛莲之后,正站着衍音和其他峰几位长老。 好色鬼虽瞎了一只眼,但他的职业敏锐度还是让他一眼就看中了佛莲之后那一抹出尘缥缈的影子: “卧......槽!” “仙品中的仙品!特级仙品!” “说是天神下凡也不为过!” “琅沧仙门......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第99章 佛莲(二) 好色鬼对着那抹白色的影子吸了吸口水,又被蛮灵萱骂道:“好色鬼!你再多说一个字!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好色鬼对蛮灵萱还是有些畏惧,收敛了一番后,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看向衍音的方向。 清凡将身上蛛丝清理干净,灵力恢复一些后,御剑来到衍音身边,提醒道:“师尊......好多婆娑树,弟子们灵力不济了......” 衍音身后的众长老看了一眼脚下的小苍峰,替小苍峰揪心捏了一把汗,想到太苍峰弟子都擅医术,便对衍音说道: “伏音仙君,小苍峰受伤弟子便交给你了,我们几个老骨头,去会会前面两个魔族人。” 几位长老从怀中拿出符咒,又说道:“顺便......将这些婆娑树给除掉。” 他们说完,四周环顾了一圈,数了数空中蜘蛛的数量,感到吃力后紧张吞咽一口。 衍音轻轻笑着,将手中拂尘捋了捋,驳道: “月倾长老执掌门令,调动其余各峰弟子支援小苍峰。” “燕云长老,现在情报闭锁,各峰情况如何还麻烦长老实时记录,统筹协调。” “长风长老擅长侦查,拜托长老去看看,魔族是从哪里进来的,又打算从哪里出去,带弟子切断他们的后路,势必将他们一网打尽。” “禁地那处最为让人担心,虽有伏冥仙君撑着,想必也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除上面说的几位长老外,还请其他人火速赶去禁地,支援伏冥仙君。” “至于这婆娑树......还是交给我吧,我去了。” 衍音说完这几句后,没给其他长老反驳说话的机会,一个人脚踏莲花而去。 留下几位长老面面相觑,反应须臾后,一拍脑袋,嘟囔道:“就这样!大家听伏音仙君的,快去快去!” 好色鬼见那一抹白色身影灵动飘逸而来,主动挡在蛮灵萱身前:“圣女,你快退后,婆娑树要紧。” 蛮灵萱也不纠缠,说了句“你自己小心”后,结印退去。 衍音本是奔着蛮灵萱而去,不料被好色鬼抢先一步,挡住了去路。 好色鬼“嘿嘿”笑了两声,拿出短刀:“这位仙子,此路不通,若要硬闯,得让哥哥我先摸一摸,等哥哥我摸够了,我就发发好心,让你过去,嘿嘿嘿......” 衍音顿了顿,对好色鬼的淫词挑衅并无多大反应,他笑道:“哎呀哎呀......” 衍音一笑,万千景象失色,好色鬼又忍不住吞咽一口。 衍音还未有所动作,好色鬼已经忍不住,拿出铁球和短刀,朝着衍音的方向扑了过去。 铁球中的毒雾炸开,好色鬼和衍音的身影都在这场烟雾中消失不见。 清凡御剑勉强跟在衍音身后,见此情景,担忧之下大喊了一声:“——师尊!” 清凡屏气,正想不顾一切冲进这毒雾中,却听见毒雾之中传来衍音的声音:“摸一摸......” 一道身影从这道毒雾中重重坠落,好色鬼手中还捏着短刀,那只还能看见的眼睛还睁着,只是里面犹如死水,早已了无生气。 好色鬼的心口处被贯穿,里面缺失了一物,他的身体毫无阻拦地摔下,就摔在了楚景言身前不远处,摔得四分五裂。 聂文清闻着这一抹浓厚的血腥味,嫌弃地捂了捂鼻,对着楚景言道:“这不堪的一幕入不了画!” 楚景言身子一抖,好色鬼,居然被伏音仙君给秒了! 他抬头看天,天空中的那道青色烟雾已经逐渐散去。 衍音的身影在淡去的烟雾中显现,他还淡淡笑着,手中举着好色鬼的心脏,当球似的抛了抛:“摸一摸......摸够了......” 衍音将好色鬼的心脏随手一扔,探知到下方的楚景言正一脸怔然的望向自己,他叹道:“哎呀哎呀,又吓到嫂......他了。” 楚景言愕然,眼看着那颗心脏也落在地上摔成了泥后,身子又是一抖。 好色鬼没有被成魔后的言洛掏心,反而被伏音仙君掏心了! 伏音仙君,原来是这种形象的吗? 他一个都二刷小说的人怎么没看出来?在他心里,伏音仙君一直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形象来着! 衍音没有多余时间,只能沮丧地摇了摇头,又朝向前方还未逃远的蛮灵萱,说道:“小姑娘,等等我呀......” 蛮灵萱自然看见刚才好色鬼被掏心的那一幕,她脚下动作不停,眼中却流出耻辱的泪:“你们仙门,不过是欺负我们魔族没了魔君,魔力不济罢了!” “若是魔君大人在的话......我们魔族早晚会踏平你们这个狗屁琅沧仙门!然后把你们所有人抓起来折磨几年,再大卸八块,拿去喂狗!” 衍音跟在她身后,将拂尘挽在手中,笑着道:“好凶啊......” 婆娑树在此役中事关重大,而蛮灵萱肩负守卫婆娑树的重任,自然不愿意跟衍音硬拼。 她嘴上过瘾后,又招来一只蜘蛛,灵活跳到那只蜘蛛嘴里。 衍音逼近时,她不敢犹豫,催动咒法。 一阵灼热的气浪后,蜘蛛肢体解散,朝着不同方向逃去。 衍音摇了摇头道:“哎呀哎呀,跑得好快呀......” 衍音不做纠结,望向天空中密密麻麻的红蛛,神色难得肃目。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后,他将拂尘轻轻一扫,一朵佛莲精准落在含着婆娑树的蜘蛛头上,缓缓盛开。 佛莲与婆娑树相互抵抗制衡,一时间,黑光与银光交替,竟不分上下。 衍音做完这一切后,看向禁地的方向,正准备不停歇地赶往禁地,正要走时,脚步忽然一顿。 他笑了笑,声音轻不可闻:“是时候在嫂子面前挽回一下形象了......” “灵力,好像又来了!” “虽然还是感觉有些阻塞,但好歹,能用了!” “伏音仙君!是伏音仙君的银莲结界!” 楚景言看向空中那一朵朵银莲,又惊了一瞬,原来在原着中出场并不多的伏音仙君,实力竟这么强的吗? 楚景言还哑然陷在惊讶的情绪中,后背忽然被人拍了拍。 他回过头去,伏音仙君正笑得灿烂,向他问道:“你要去禁地吗?我带你去。” 第101章 禁地(二) 衍音堪堪笑着,又听见旁边长老急道:“你晚节不保是小事,再不快点打开结界,伏冥仙君和他两个弟子安危不保才是大事!” 余风群甩袖怒道:“什么小事?老子晚节不保明明也是大事!” 衍音阻道:“哎呀哎呀……大家别吵,我带来了一位小仙君,他有办法……” 说罢,衍音伸手将楚景言拍了拍,楚景言没有料到衍音如此力大,一个踉跄向前,众人目光齐齐朝着他看来。 “这位小仙君是谁?没见过啊。” “哪个峰的?可靠吗?可不能拿伏冥仙君的安危开玩笑啊……” 余风群一双凤眼一眯,将楚景言上下打量了一番后道:“这结界厚得连我们掌峰人都破不了,他能有什么办法?” 衍音笑得如沐春风,说了句对其他掌峰人来说莫名其妙的话:“信我师兄,也信我……” 楚景言见衍冥被困在结界中,心里也急切,回道:“我去试试……” 他回身踩在银莲边缘,将身子前倾,靠近夕清曲,身后无数道目光刺得他发怵。 他低声如鬼魅般在夕清曲头上念了句:“夕清曲。” 夕清曲以为楚景言在召唤它,剑身微微颤抖。 没想到楚景言深吸一口气后,又在它头上小声念道:“夕清曲,加油啊,朝狂歌在下面等你……” 夕清曲微微抖动的剑身一滞,随后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剑身朝下,猛烈地往里面钻去。 看来有戏! 楚景言趁热打铁,继续在它耳边软语道:“快啊,朝狂歌想你想得……如痴如狂!” 夕清曲剑身又是一抖,发出一声嗡鸣后,楚景言听见结界“咔嚓”的清脆碎裂声,但距离结界完全被破开,似乎还差一点。 看来非常有戏! 楚景言最后下了一剂猛药,激道:“嗯?这就停了?看来你对朝狂歌的爱也不过如此!笑死个人!” 此话一出,夕清曲受不住刺激,发出刺耳的一声剑鸣后,剑身裹着一层白光,直直往结界深处刺去。 一道强光刺来,晃了楚景言的眼,楚景言慌忙将眼睛闭上,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结界……破了?” “什么?我们挖了这么久,这就……破了?” 余风群挤开众人,御剑向前,从夕清曲破开的一个小洞往里面瞧去:“破了!是真的破了!” “我们继续,把这个洞扩大一点!” 此话一出,众人干劲十足,纷纷御剑,围在那个小洞周围,用尽全力想将这洞再开大一点。 不管是什么结界,破开的那一下是最难的,只要能破开哪怕一个小洞,剩下的,只需要以那个小洞为突破口,继续开拓,很快便能将结界瓦解。 楚景言松了口气,不由得感叹道:夕清曲,真的强在了出乎人预料的地方啊…… 衍音与他并肩,拿着浮尘一扫,接着楚景言心中所想的道:“嗯,是过于出乎意料了……” 楚景言对衍音的“读心术”已经见惯不怪了,尬笑了两声后说道:“真是见笑了见笑了。” 衍音虽笑着不答,却在楚景言转过身注意力被结界下方吸引时,小声嘀咕了句:“一家人嘛……没什么见笑不见笑的。” 趁着其他掌峰人努力破开结界的间隙,楚景言朝里看去。 夕清曲突破结界而入,从衍冥背后快速靠近朝狂歌。 朝狂歌有所感应,发出“嗡嗡”地一阵响声,衍冥身子一动未动,另一只手伸出,将夕清曲稳稳接住。 衍冥看着手中夕清曲,微不可察一笑。 夕清曲去势凶猛,楚景言见衍冥平稳将夕清曲接住,这才放心。 他这才有闲心看清,与衍冥对战的五个人。 红嫁衣,撒谎精,阴阳鬼,双灵童子,开山怪手…… 魔族这次真的是倾族而来! 开山怪手看向结界上方,一束亮光刺破结界,穿透而来。 他看向前方那处人影,恨道:“打得太保守了!我们五个人,就没一个人能近他的身吗?红嫁衣,特别是你,你特么能不能把盖头取下来,你看得清路吗?” 红嫁衣穿着一身大红喜服,身材苗条纤细,姿态蹁跹,从盖头下传来的声音却粗犷无比:“老子不取!跟老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才能取老子红盖头!” 第102章 咒印 言洛被方才那阵灵压逼得后退了几步,将黑曜剑抵在身前才勉强撑住。 他吃力睁眼后,视线又不免一阵恍惚,好不容易才将眼前状况看清。 朝狂歌剑身上穿透一人,那人已经毫无生气,衍冥四周零零散散,还倒着几人,受伤情况不一,嘴里痛苦呜咽。 而衍冥还端正站着,只是脸上毫无血色。 他将挂在朝狂歌剑身上开山怪手的身子一推,开山怪手倒地后,又脚步虚浮地后退几步,似乎快要支撑不住。 “——师尊!”言洛心一沉,喊着了一声后,快步向前,赶在衍冥倒下之前将他托住。 衍冥双眼紧闭,轻轻蹙着眉,好似陷入了沉睡。 言洛离得近了才发现,衍冥皓白如雪的脸上跳动着潦草奇特的符号。 这些符号细小如蚂蚁,却一个连着一个,在衍冥脸上蜿蜒爬动。 言洛顺着这些符号爬动的方向看去,发现不止是脸上,衍冥的脖子上,还有手腕上,都爬满了这些符号。 这些符号......好像是字。 言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这种符号,但这种符号却好像与他是旧相识。 他平稳拖着衍冥的身体,看着眼前的这些符号,呼吸急促,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师尊!”言洛又在衍冥耳边喊了一声,但衍冥却毫无反应。 他伸手探了探衍冥的鼻息,感受到一阵气息后,松了口气的同时眼睛一酸,忍不住流下泪来: “都、都怪我太弱,要是我能早点解决那边,早点来帮师尊的话,师尊就不会......” 他无助地看向衍冥身上跳动的符号,那些符号跳动速度忽然变快,言洛慌了神,手足无措。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言洛举着拳头刚往地上一砸,话还没说完,脑袋上传来一阵熟悉的痛感。 言洛怔然向后望去,司洵拿着朝阳剑,似乎敲顺手了,看着言洛呆愣错愕的模样,忍不住又往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第一下,是帮师尊敲的。师尊最烦有人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况且你还嚎得这么难听,若是师尊醒着,一定会教训你。” “第二下,是我敲的。没有原因,就是想敲。” 司洵经历一场大战后虽稍显疲惫,却比言洛冷静很多,他关切地看向衍冥身上的符号,摇了摇头道:“我也没见过这个......” 言洛和司洵将衍冥身子缓缓扶着,让他靠在一棵树上。 做完这一切后,言洛拿起黑曜,正准备去突破结界,天边“咔嚓”一声,一道强光渗透进来,有几人从天边御剑而至。 楚景言还乘着衍音的佛莲,落地后迫不及待走向衍冥。 言洛一眼看见楚景言,在来的这一群人中,他只信任楚景言,因此看向楚景言的目光中充满了希望。 “楚师兄!师尊他——” 言洛说到此处目光闪烁,喉咙哽塞,眼睛又是一酸,顿了一顿。 楚景言听到这儿,心一颤,沉到了谷底,像是被人一把揪住,就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 “——晕倒叫不醒了!”言洛接着道。 楚景言被刚提起的一口气呛了一下,咳声连连。 司洵又忍不住,狠狠敲了一下言洛:“你能不能好好断句!你想吓死楚师兄啊?!楚师兄脸都被你吓白了!” 楚景言平复了一下心脏,刚刚言洛说完那一句后,的确跳动得异常猛烈。 他靠近衍冥,在他脉搏上探了探后,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言洛师弟,还真是差点儿被你吓死,以后禁止你说话说一半。” 言洛低声道了句抱歉,又接着道: “楚师兄,师尊身上还有很多奇怪的符号,应该是那些符号才害得师尊醒不来的。” 楚景言听见言洛的描述后,又往衍冥身上看去,果真看见一些歪歪扭扭、无比诡异奇特的符号在衍冥身上跳动。 他脑中一闪而过了什么东西,觉得有些熟悉却又不能立马想起来。 他痛苦蹲在衍冥身旁,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身上那些奇怪的符号,开始在原着五千多章裹脚布似的剧情里面搜寻可用的线索。 衍音也来到衍冥身边,他双手结印,试图破除衍冥身上的咒印,此般持续一阵后,叹气摇了摇头。 余风群和其他掌峰人则掏出捆仙索,准备将倒地的几人生擒。 余风群走到红嫁衣身边,见他还带着个盖头,想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准备伸手将他的盖头一掀。 红嫁衣受伤严重,反应却极快,双手死死护住盖头,骂道:“滚开,你不是老子的良缘!不许碰老子的红盖头!” 余风群又惊又气,骂道:“马上都要沦为阶下囚了!还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有些激动,说话间又向前走了两步,势必要将红嫁衣的盖头扯下来,他和红嫁衣一拉一扯之间,发梢上的水不断向下滴落。 那水滴在红嫁衣手背上,红嫁衣身子一颤,将手伸进盖头里面闻了闻,好奇问道:“你的汗水,为什么带着花香果香,好迷人啊,是怎么做到的?老子也想——” 余风群嫌弃将扯着盖头的那只手收回,又利落用捆仙锁将红嫁衣一捆,骂道:“都说了那是老子的洗澡水!” 阴阳鬼受伤最轻,几个长老用捆仙锁将他束缚住时,他轻轻翻动着身子,却还是狼狈地咳出一口血来,他眼中带着恨意看向衍冥: “没用的,哈哈哈哈哈,咒术已经启动,能回来的,要么是他,要么是魔君大人......” “你们仙门,已经将我们逼得走投无路,与其这样,一点一点被你们赶尽杀绝,倒不如拼一拼,或许还能搏出一条路。” 阴阳鬼不再看向衍冥,而是举头随意望着上空的结界,目光变得无比虔诚:“魔君大人......为了发动这禁术,我们损失了太多,您一定要,回来!” 楚景言得到这提示后心里一惊,他好像知道这是什么了! 他看向衍音,指着心口,正要出声,喉咙却被一阻。 等他再回过神来,自己眼前竟密密麻麻,爬满了符号。 耳边传来一阵司洵的惊呼:“楚师兄,为什么你的身上也和师尊一样!” 楚景言挣扎着比划,当黑色符号密不透风,完全挤满视线时,他身子一软,彻底失去意识,跌倒下去。 第103章 赠画(一) 楚景言在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之后,被一阵热浪烫醒,他艰难呻吟一声,缓慢睁开双眼。 天空早已是末日般的黑紫色,浓密的乌云中时不时电闪雷鸣。 楚景言鼻子敏锐,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后,脑袋立刻清醒。 这是什么地方?他怎么一觉醒来到了这里? 他四肢酸疼,怀中好像还抱着一物,有些沉甸甸,湿答答的。 他好奇朝着自己怀中看了一眼。 靠!一颗人头! 那颗人头还半睁着眼睛,空洞无神的眼正牢牢盯着楚景言。 他全身一抖,心脏发麻,惊叫一声后将手中人头一扔,不顾阻塞酸麻的四肢,快速爬了起来。 眼前的景象差点让楚景言胃里翻江倒海。 他忍了一会儿后没撑住,扶住一旁的山石快意倾吐出来。 “卧槽......”楚景言吐了一会儿后,强行忍住,不敢再看向眼前的尸山。 这真是地狱开局,他不过睡了一觉,就穿越了?还貌似穿越到了一个战场上? 楚景言不敢轻举妄动,仔细打探了一番周围环境后,强忍不适,跨过一具具面相狰狞的尸体,朝着一条看似安全的小道走去。 天空阴沉得吓人,楚景言不敢有丝毫停歇,他准备赶紧跑路,才不要一穿越就死在这个地方! 这条自上而下的小道上,湿滑泥泞,血水糊了满地。 他走了没多久,就发现自己背上似乎也沉甸甸背着一个东西。 不会,又是一颗人头吧...... 楚景言自嘲笑了两声,鼓足勇气朝着背后摸去。 还好还好,是一个包袱,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这具身体的所有物。 他停在路边,满怀期待地将这包裹取下,按照一般穿越的思路,里面应该有绝世功法、金手指,或者吊炸天法宝之类的。 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楚景言大致翻了翻,发现这里面居然装的是各种乱七八糟的药材。 “呵。”他自嘲笑了一声,扫兴将这包裹重新系好,背在背上,还是赶紧跑路吧。 在如何保命这一点上,他向来做得很好,他隐蔽又快速地从山顶摸到了山腰上。 这一路上,没碰见什么人,狰狞可怖的尸体倒是见了不少,在乌云环绕,光线昏暗的氛围下,更加触目惊心。 楚景言见自己正前方恰巧有个小山洞,这山洞不深,他能一眼望到底,看上去没什么危险。 爬了这么久的山,加上他四肢酸疼,体力略微有些不济,他决定先进山洞休息一阵,再一口气爬下山。 没想到他刚踏进山洞,耳边便响起一阵惊呼声:“谁?!求求你别杀我!” 楚景言听见有人说话,也被吓得不轻,但他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控制着声音说道:“你不杀我,我就不杀你......” 一道蓝色火光将这略微昏暗的山洞点得透亮,发出声音那人躲在石缝的隐蔽处,见楚景言看清后,才松一口气:“什么嘛,原来你也是琅沧仙门弟子,真是吓死我了!” 琅沧仙门......楚景言抓住了槽点。 他这时才有闲心看了看自己穿的衣服,衣服下摆处是显眼的碧蓝色水波纹! 原来他穿到了他睡前看的那本小说里面! 那人对他完全放松了警惕,从石缝里钻了出来,又问道:“我叫纹月,是浮华峰弟子,你是哪个峰的?” 这还真把楚景言问到了,他才穿过来,对自己的情况一概不知,不过从自己身上背着药这一点来推断,自己很有可能是太苍峰的。 纹月见楚景言不答,也不勉强,看他一身狼狈,又自顾自说道:“被吓坏了吧?我才入山门不久,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场面,我躲在这山洞里都不敢出去了。” 楚景言觉得这是个打探情报的好机会,答道:“的确被吓坏了,这是......魔王言洛打来了?” 在楚景言的印象里,小说中只有言洛成魔后,才会有如此血腥凶残的画面。 “魔王言洛是谁?不是魔王允无舟吗?” “现在是封幽七十五年?” “是啊,你、你怎么了?伤到脑子了?” 好家伙,原来他穿越到了书的开头,封幽七十五年的仙魔大战! 他在脑子里快速将剧情过了一遍。 魔王允无舟在封幽七十五年与仙门展开一场大战,允无舟对战的是修仙界第一扛把子手,那个叫什么伏冥仙君的。 最后这场战斗的结局是允无舟被伏冥仙君彻底封印,魔族完败。 楚景言将剧情过完之后,叹了口气,笑道:“脑子还好,伤到心了。” 谁家好人一穿过来就是这种局面的! 纹月跛着脚,似乎受了伤,脚踝处流出黑浓的液体,他提着气缓慢靠着山壁坐下:“看来,你也是个逃兵。” 楚景言也靠着坐下,没有否认:“我打不了一点。” 纹月觉得自己遇到了人生知己,热泪盈眶道:“我、我也打不了一点,我还是个初阶,琅沧仙门也是被魔族杀到没人了,居然把我这个初阶都给派来了。” “大不了不修这个仙了,我回家种地去!真的太可怕了!” 楚景言头脑风暴思考了一阵,要是自己有吊炸天金手指他还想搏一搏,但如今,一看这就是副炮灰的身体,卷入这仙魔之争风险太大,一不小心就会小命不保。 他摇了摇头,也说道:“我也,我下山做个生意,混混日子这辈子也就过了。” “走......我们歇一会儿,一起下山?”纹月相邀。 楚景言没有理由拒绝,他刚穿过来人生地不熟,要是一时选择不慎走错了道就得不偿失了,他笑道:“好啊。” 纹月艰难移动了一下受伤的腿,又失落道:“算了,还是你自己下山吧,我脚上有伤,怕会拖累你。” 这不巧了,楚景言将背上包裹扔在那人眼前:“我有药,看看有没有能治你腿伤的。” 这书里的药材楚景言认得一些,他也蹲下身子帮忙翻找。 纹月一喜,道了声谢后,也不讲虚礼,和楚景言一同在一堆药材里面翻翻找找。 纹月翻找中从包袱里拿出一物,仔细端详一阵后将上面的字念了出来:“清凡赠......” “这是什么东西?”他朝着楚景言问道。 楚景言头也不抬,清凡是谁?大概是这原身的朋友? 他埋头忙着热火朝天找药,回道:“这药里装着的,只能是药方了吧?你打开看看吧,说不定有治你这腿伤的方子。” 纹月“噢”了一声后,将手中的纸张铺展开来。 他刚看了一眼,便血脉喷张,脸上一红。 他将那张纸往楚景言眼前一扔,结巴道:“你你你、你做什么?!给我看这种东西做什么?!” 楚景言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是一幅画。 画中好像是在一个院落,院中有棵梅花树,开得枝繁叶茂。 梅花树下,坐着一位少年,那少年好似醉了酒,靠在梅花树根上身子微微倾斜,脸上红晕朦胧。 而那少年身上,伏着一人,那人固执霸道地用一只手将少年下巴微微抬起,将头埋在少年颈间,亲得如痴如醉。 少年颈间红斑点点,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楚景言看向那少年的脸,目光迟疑了一瞬,怎么感觉,这画中少年跟自己长得那么像呢?! 刚冒出这想法,楚景言脑中顿塞渐开,他忽然捂着头,万千回忆思绪如潮水般向来涌来,一个踉跄跌坐在地,脸色惨白。 纹月惊道:“你、你怎么了?” 第104章 赠画(二) 纹月见楚景言扶着脑袋,十分痛苦的模样,也不敢去碰他,一双眼睛忐忑打量着楚景言。 就这样过了一阵,眼前的人似乎缓了过来,突然伸手将他一抓,语调急切,问道:“现在打到哪儿了?伏冥仙君人呢?” 纹月笑了笑,看来眼前这人是真伤到了脑子! 纹月目光怜悯,看向楚景言,答道:“你怎么连这个都不记得了?伏冥仙君败了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要不是看到伏冥仙君败了,我也不至于躲起来。虽然现在是各仙家百门掌门在顶着,但我估计,没了伏冥仙君,撑不了多久。” 楚景言还在整理思绪,纹月却似乎来了兴致,点评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伏冥仙君和那允无舟一来一回,都打了好几天了,明明打得好好的。” “刚才却突然身子顿了一下,连我这个外行都看得出来,伏冥仙君顿的这一下露了破绽。” “这破绽露得蹊跷,允无舟何其狡猾,抓住这个破绽,一剑下去,伏冥仙君身上被捅穿了,直接就从空中掉下去了!” 纹月似乎格外擅长讲故事,话语绵长,语调间跌宕起伏。 楚景言听得心惊肉跳,随着脑中最后一点记忆的拼凑回归,他缓慢站了起来。 他视线还盯着那幅画,画中身影相叠的两个人看上去亲密异常。 这下想起来了,完完全全想起来了。 他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想和伏音仙君说这是魔族禁术来着。 小说中成魔后的言洛偶然路过一处时,见一扫地僧,那扫地僧相貌普通,武力却极其高强。 慕强的言洛自然想将这扫地僧收入麾下,但那扫地僧却淡淡摇了摇头,说自己的武器断在了十年前,没有那把武器,他不出山。 扫地僧说出此话,目的就是为了告诉言洛自己不愿参与尘世纷争,让言洛知难而退。 没想到言洛听了这话却笑得豪迈,只留下一句话——“你等着”。 扫地僧不明言洛这话是何意,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扫地僧记忆时常错乱模糊。 第105章 熔岩洞(一) “......我靠了!”楚景言大脑短暂空白,老脸忽然一红。 他和......衍冥吗?虽然他和衍冥已经自然而然那样了,但这......会不会太快了! 他怎么有一种被剧情推着走的感觉!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找到衍冥再说! 楚景言百感交集,看路边一颗长相奇特的石子不顺眼,一脚将它踢了下去。 “哎哟!” “卧槽,妈的,谁啊?”一道粗犷的声音从山崖下传来。 一个魔族士兵骑着一只雪白大狗,腾云驾雾,举着单刀,从山崖下缓缓而上。 “杀了这么久居然有漏网的?!”那人一眼便看见楚景言衣着上的水波纹样,笑得狰狞:“你们琅沧仙门人真多,真是杀不完!” 楚景言暗中试着调动灵力,不幸中的万幸,灵力还有,只是夕清曲和麻绳感应不到了。 那魔族士兵朝着他步步逼近。 楚景言晦暗一笑,几番连环刺激之下头脑发热,说道:“我看上了你的狗。” 魔族士兵见楚景言穿着琅沧仙门低阶弟子服装,不屑一笑,讽道:“那是我的战利品,有本事,你来抢啊!” 楚景言一记灵力打出,那士兵的单刀被这灵力穿透,破了个洞,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又听见楚景言说道:“来了!” 这场地狭小,楚景言与那士兵斗了一阵后,一掌击出,魔族士兵的身子被掀飞老远,跌落山崖。 眼看着那魔族士兵消失在视线之内,楚景言的气息才逐渐趋于平缓。 他长舒一口气,不由得叹道自己方才真是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冲昏了头脑,激动之下居然也会主动去挑架了! 他叹了一声后,靠近那只雪白大狗,那大狗脖子上挂着一个银制小牌,上面刻着“万兽门”三个大字。 楚景言对万兽门的印象不深,只知道是个专门养灵兽来修仙的小门小派,在这场仙魔大战中,好像就已经被灭门了。 后来言洛成魔后有一段时间对万兽门很感兴趣,也尝试过将猫狗鸟兽等等养成灵兽却不得其法,最终只能放弃。 楚景言一步跨上那只大狗,亲切温柔唤出了它刻在银牌上的名字:“玉米棒,走!” 玉米棒嚎叫一声,驮着楚景言,四脚并用朝着泰白山的方向而去。 楚景言骑着玉米棒,在泰白山四周绕了一圈后,才终于找到一处洞口,那洞口上写着“熔岩洞”三个大字。 且洞口周围的山壁上破了一个洞,应该是衍冥跌落所致。 楚景言将玉米棒停在洞口处,一个人忐忑地往里走去。 这山洞不愧被人取名为熔岩洞,楚景言刚踏进这山洞没几步,一股热浪便烘得他快要发汗。 他顺着蜿蜒的洞道一路向前,终于在一处开阔平坦的地方发现了躺在一处山石上的衍冥。 果真如书中描述的那样,眼前的衍冥狼狈得不能再狼狈。 腹部被刺穿的地方血流汩汩,顺着山石的坡度而下,一滴一滴滴落在地,将地上的小石块都染得血红。 他脸色惨白,面有不甘,朝狂歌被他无力握在掌心,他微微动了动指尖,似乎是想站起,嘴角却难以抑制地溢出一丝血来。 果然伤得不轻! 楚景言快走了两步,嘴里喊了声:“伏冥仙——” “哎哟哎哟,小仙君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啊!” “我就说,你跌落下来,明明就是这个方向,怎么找了一圈都没看见人,原来是在这儿啊!” 楚景言喊出的一声被人打断,这里除了他和衍冥,居然还有别人吗? 楚景言一惊,将身子隐在暗处。 从另一处山洞走出一人,那人黑袍加身,将面部遮得严严实实。 他离衍冥还有一段距离,故意停下,脚步来回走了几下,似乎是想确定衍冥是否真的丧失了战斗力。 楚景言觉得这人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他为了不被发现,将自己气息一再降低,同时指尖凝聚起一阵灵力,随时准备发动偷袭。 “嘿嘿嘿......”那人见衍冥真的动不了,笑得猖狂,又道:“没想到啊,堂堂伏冥仙君,居然有朝一日会落到我的手上。” “虽然,我这一生,不可能得到你那般通天的剑术。” “但是,如果能退而求其次,得到你,我这辈子也值了啊!” 不仅声音耳熟,这说话的句式也很耳熟啊! 衍冥目光看向黑袍人,艰难冷声说了句:“......滚。” 那人听了这话身子一抖,喜不自禁,朝着衍冥的方向跑了过去,伸手准备探向衍冥衣领,猥琐笑道:“滚滚滚,这就滚,滚到你身边,将仙君你摸一摸!” 楚景言再也不能忍,将手中灵力对准那人的方向,打了出去,骂道:“好色鬼!我忍你太久了!” 好色鬼察觉到不对劲,将身子一偏,机敏一躲,看清身后还有一人后,有些微微惊讶,奇道:“咦?你又是谁?” 他摸了摸下巴,似乎思考了一阵,又笑道:“好色鬼这名字似乎不错,等我以后榜上有名,就叫这个名字!” 楚景言趁着这个时机摸到衍冥身边,好色鬼见后妒道:“你小子!明明是我先来的!你要来,也要等我先完事了——” 好色鬼这话没说完,便感到一股更强大的灵力向他袭来,他将还未说完的话吞下,身子一斜,向右偏去的同时又听见楚景言说道:“闭上你的臭嘴!” 好色鬼这一下彻底被激怒,他掏出短刀,目光凶狠看向楚景言的方向:“你奶奶的!不讲规矩!” 楚景言将背上药包一取,放在衍冥身边,也万分小心戒备地看向好色鬼。 这几个月来,他好不容易被衍冥训练得习惯用剑,可现在感应不到夕清曲,自己仅用灵力与好色鬼打又觉得不太顺手。 他目光下移,看向衍冥手中的朝狂歌,心中一动。 衍冥似乎连动一下都费力,当楚景言快速蹲下摸了摸朝狂歌的剑柄时,衍冥竟毫无反应。 楚景言指尖离开朝狂歌时,轻轻喊了一声:“朝狂歌。” 衍冥手中的朝狂歌似乎微微颤动了一瞬。 楚景言觉得有希望,站起身后面向好色鬼,对朝狂歌伸出一只手:“朝狂歌,来。” 第106章 熔岩洞(二) 朝狂歌猛地颤抖一下后,发出一声剑鸣,从衍冥手中脱手,稳稳落入楚景言掌心。 楚景言目光一亮,夸赞道:“好孩子!” 他微微侧头看向衍冥,发现衍冥也正深邃锐利地看着他,他将手中朝狂歌向前举了举,笑道:“借用一下。” 好色鬼见楚景言居然能驱动神兵朝狂歌,脸上惊疑不定,他指着楚景言:“你你、你是哪里来的高人?居然能、居然能......” 朝狂歌比夕清曲沉了不少,楚景言拿在手中还是有一些不习惯。 他不确定朝狂歌在自己手上究竟能发挥出多大的功效,时间紧迫,又担心衍冥的伤势,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想浪费时间跟好色鬼打。 楚景言虚张声势,往朝狂歌中注入灵力后,一剑朝着好色鬼的方向挥出。 朝狂歌的剑身颤动激烈,挥出后,凌冽的剑气伴随着灼热气浪,好色鬼惊慌狼狈往旁边一躲。 这道剑气最终落到了山壁上,“轰”地一声,山壁上出现一道深深的刻痕。 楚景言被这一击稍许震惊到,不愧是神兵朝狂歌啊,夕清曲在他手上从来没被用出这样的效果...... 他正要得意一笑,觉得十拿九稳,耳边却传来衍冥不带情绪的点评声:“朝狂歌,不是这样用的。” 这一把冷水泼得正好,楚景言的笑僵硬在嘴边,恼怒又嘴犟道:“能唬住他就行。” 趁着好色鬼还在狼狈躲避的功夫,楚景言又抓紧时间问道:“仙君觉得,有胜算吗?” 衍冥疲惫抬了抬眼,回道:“有。” 楚景言心里有了底,从衍冥处的山石一跳而下。 好色鬼黑色长袍上沾满了方才山壁碎裂落下的灰,他看向山壁上那深深的刻痕,一滴冷汗滑落:“你你、你究竟是......” 楚景言故作深沉,将声音降低了八度:“我是高人这件事,还是暴露了啊......” “可惜啊,我本来还想放你一马,可既然你知道了,就不得不做我刀下亡魂了。” 楚景言提着朝狂歌,步步向前逼近。 好色鬼拿着短刀,戒备着向后退去,紧张道:“不是,你暴露什么了?!我又不知道你是谁啊?!” 楚景言脚步一顿,好色鬼说的这话好像没毛病啊,他暴露什么了? 他尴尬咳了一声,脚步继续向前,决定不管不顾一装到底:“还是暴露了啊......” 老实说楚景言此刻觉得十分恍惚,记忆中被伏音仙君掏心后摔成烂泥的好色鬼此刻居然又活生生出现在他眼前。 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不给好色鬼说话的机会,楚景言又是一记剑气打了出去,这一次他往朝狂歌中汇入了更多的灵力。 好色鬼骂了一声,他十分忌惮朝狂歌,手中普通短刀与朝狂歌剑气相抵的一瞬,刀口上出现一丝裂痕,就快要断裂。 朝狂歌剑气掀起的狂风刮向他的脸,刺痛之后,脸上一阵温热。 好色鬼当机立断,转身就逃,跑了两步后又恨又气道:“明明是我先来的,你小子太不讲道理!” 楚景言不讲废话,又挥了一剑出去,这一下洞口处的山石断裂,好色鬼不敢再耽搁,以极快的速度,趁着洞口的山石还未掉落之前跑了出去。 灵力探到好色鬼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楚景言肩膀一松,朝狂歌实在是太耗费灵力了!他不敢想象究竟要多少灵力才能完全驾驭朝狂歌。 刚才挥出的那三下,差点就要把他灵力池抽干了。 还好,唬住了好色鬼。 楚景言将剑一收,立马回到衍冥身边,将清凡给的药包打开,可惜他不懂医术,只能看着来。 他看着衍冥还在流血的伤口,从包袱中拿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先吃颗补血丸总没错吧?” 他翻翻找找,又拿出一颗蓝色药丸:“你好像也没什么力气了,要不大力丸也来一颗?” “还有这个,益气丸,应该也能吃。” 他半征求地看向衍冥,发现衍冥也正目光幽深看向他。 他一拍脑袋,完了,估计衍冥现在是记忆错乱,认不出自己了。 不过现在没时间跟衍冥进行回忆拉扯,疗伤要紧。 楚景言将衍冥的身子微微抬起,将刚才那三颗药丸给他顺了下去。 “再顺便......看看你的伤口?”楚景言一只手已经摸上了衍冥的衣领。 见衍冥虚弱闭着眼,没有回答,楚景言轻轻将他衣服一解,小心翼翼将他衣服拉开。 腹部一道贯穿伤口触目惊心。 伤口处冒着浓黑色汁液,又是婆娑树汁液! 楚景言格外认真,害怕碰到他的伤口,清理时万分小心。 好不容易把婆娑树液清理干净,又在包袱中选了选。 看清凡师兄药包上的提示,选了个看上去像那么回事的,将药打碎了涂在衍冥伤口上,又将伤口小心包裹起来。 这一切做完,楚景言也有些疲惫,看向衍冥脸色,叹道:“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你自己加油啊。” 他将衍冥衣服合拢,准备为他系好最后一处时被衍冥冰冷的手一握。 衍冥慢慢撑着,在山石上缓缓坐了起来,脸色似乎比刚才好了一些。 山壁上跌落的那处洞口恰巧透过一丝光亮,这道光亮恰巧落在衍冥脸上,苍白中又带着凄清。 楚景言的手尴尬停留一瞬,笑道:“仙君,是我啊,想起来了没?” 衍冥目光缓缓移到楚景言脸上,不答。 楚景言有些失望,他摇了摇头,另一只手拿起药包里的画,将画在衍冥眼前一展开,觉得这下势在必得:“这下,你总该想起来了吧?” 画中的梅花花瓣红得刺目,开得极致绚烂,梅花树下两人身影相映,似乎连呼吸都交融在了一起。 楚景言余光看向这画,脸上又有些发烫,亏他当时还以为自己脖子上的红点是蛛毒扩散,以为自己小命要不保了,担惊受怕好些天。 楚景言举着画,手都有些发酸了,衍冥却还是毫无反应,楚景言不敢相信,惊道:“你还没想起来???” 第107章 熔岩洞(三) 时间过去太久,楚景言无情将画一收,黑脸道:“连朝狂歌都记得我,你居然......” “就连我,一看见这画上的梅花就立马记起来了,可你——怎么会记不起来?” 衍冥听了这话立刻抬头,目光错落在楚景言脸上,有些疏远清冷,轻轻咳了一声。 楚景言见衍冥这副模样又叹了口气,试图冷静,但失望的情绪越发强烈,实在忍不住:“......我拿真心待你,没想到你,把我的真心拿去喂了狗啊!” 果然,当初在水牢,自己就该冷静克制,不该一时冲动,信了他的鬼话。 楚景言准备将手从衍冥冰冷手中抽离,衍冥目光一恨,将他的手握得更紧,突然把他往自己面前一拉。 衍冥此刻受着伤,力气不算太大,楚景言挣着与他抗衡:“放手!” 两人都是一副愤怒痛恨、气到极致的表情。 衍冥不顾伤口,将他狠力一拉,趁着楚景言离得自己近了些,在他耳边咬牙恨道: “看了画才想起我?可我从一开始就没忘啊......” “我从一开始就,没忘记过你......” 楚景言失神错愕一愣,手上力道小了些,将信将疑看向衍冥。 衍冥琥珀色眸子下暗藏着风云,这般质问的眼神盯得楚景言发怵,楚景言表情尴尬了一瞬,他知道衍冥不屑于在这种时候撒谎。 “呃......”楚景言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衍冥冷笑一声,故意在楚景言耳边咬字念道:“我拿真心待你,没想到你,把我的真心拿去喂了狗啊......” 楚景言泄了气,笑道:“拿我说过的话来堵我,仙君好厉害。” 衍冥也泄气松了手,楚景言顺势坐在衍冥旁边,两人都冷静默了一阵,熔岩洞中一时之间寂静无比,只听得见空气中偶尔略过一丝卷着热浪的风。 楚景言从初进这熔岩洞时便觉得热了,伸手去准备松松衣领,无奈他穿得多,领口又紧,心烦气躁之下胡乱将衣领扯了扯。 衍冥似乎已经消气,不动声色将楚景言的身子一拉,让他面向自己:“我帮你。” 楚景言将粗鲁扯着衣领的手放下,看着衍冥有条有理,将他领口层层相叠的衣服顺开。 楚景言这才舒服了些,正打算道一声谢,却察觉到衍冥冰冷的指尖顺着他的脖子缓慢划到了心口,心口处已经空无一物。 楚景言把卡在喉咙里的一声谢收回,好整以暇看向衍冥。 衍冥目光正有意无意看向他的心口。 楚景言好心提醒:“伏冥仙君,你心里的小算盘,也未免打得太响了。” 衍冥指尖略微停顿,气息有些紊乱,隐忍克制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 楚景言将衍冥的手握住,又顾及他的伤口,只轻轻用力将他一拉,在他耳边道:“仙君这算盘打得好啊,这印,我们非结不可......” 楚景言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如果此刻不跟衍冥结印,之后自己魂穿而来,说出自己救过衍冥那番话后,还会激活双修印吗?会不会以另一种他不知道的方式补全? 没有双修印,他当初为刷好感度卑微找言洛时,就使不出“雾隐”这招。 没有这招,衍冥不会来,也就没有赵方仪被罚,无极长老告假照顾赵方仪。 挽花村之行自然而然是由无极长老带队,言洛和司洵也不会相遇。 夕清曲也一定保不住,更不会有什么心魔...... 这一下,算是一整个扯到他的大动脉了。 他辛辛苦苦,又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做了这么多,眼看着就快要走上对他自己来说还算满意的结局,最后却告诉他存档全没了? 楚景言认真看向衍冥,想解释又怕自己说得太乱导致衍冥听不懂,毕竟这牵扯太大,他自己都有些理不清,不甘心一笑:“伏冥仙君,这印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衍冥一怔,冲动在这一刻似妖魔鬼魅般控制着他的身体,他的手伸向自己腰间,轻轻一扯后衣服松散滑落。 楚景言说完那句话后已经转头,目光悠然望向遥远的山壁,没看见衍冥的这一举动,顿了顿,又转而说道:“不过......我们刚刚闹了别扭。” “还有你的伤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是等你再缓——” 楚景言这话还没说完,便瞧见衍冥将身子一斜,靠近时气息竟比这熔岩洞的热浪还烫,在他脖子上狠狠一咬。 楚景言受着脖子上的这阵刺痛,一双柔和的眼看向衍冥,见他已经衣衫尽褪,语气间带着似有似无的嘲笑:“真是出人意料啊,堂堂伏冥仙君竟这般急不可耐。” 衍冥目光上挑,在楚景言的嘲弄与煽动中理智渐失。 他看不得楚景言还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将楚景言本就松散微敞的衣领一扯,露出白洁一片,他沉声恨道:“我问过你,是你要点这火的。” 山洞里一股自下而上的风肆意又带着狂热,将两人连发丝都吹得凌乱。 楚景言伸手捂了捂衍冥刚才咬过的地方,刺痒过后是一阵火烧般的痛感。 他报复似的,凑近对他不设防备的衍冥,也在他皓白的脖子上狠狠一咬,短暂停留之后,他忽然笑道: “因为我热啊,所以要拉上你,一起热,一起疯啊......” 衍冥目光一暗,欺身而来,将楚景言一把抱起,从山石上走下。 因衍冥这动作,楚景言身上的衣服完全松散,他难堪闭眼,又冷静问道:“仙君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衍冥抱着楚景言,脚步不停,在这山洞里不停走动:“刚刚那地方不好,石头太硬,你会不舒服。” 衍冥走动得太快,楚景言怀疑质问道:“伏冥仙君,你刚刚不是还伤重,连动弹都动弹不了吗?” 怎么一到了这种时候,就突然变得生龙活虎,精神奕奕了,刚才难道是装的吗? 衍冥低头看向他,忽然残忍一笑:“要问你啊......你喂我吃了什么?” 楚景言一愣,仔细回想一番后,心一沉,脱口而出道:“卧槽!大力丸!” 第109章 金色玄鸟(二) 一声虎啸划破天际,披着战甲的白虎发出一声声警告的嘶鸣后,尖牙利爪,朝着允无舟扑去。 允无舟嘲弄一笑,一个瞬身,突破白虎的防线,来到万兽门掌门跟前,居高临下,声音幽冷评价道: “呵,你们万兽门,花了好多无用的心思在兽类身上,而自己本身,弱得要死啊。” “实力不牢牢把握在自己身上,真是一个,没什么存在意义的门派啊。” 万兽门掌门头发花白,见允无舟跟自己离得太近,心一沉,喊道:“安泰!” 那只白虎听了这一声,目光狠厉,回头朝着允无舟扑来。 允无舟连回身应对白虎都懒得,残忍笑着,皓白修长的手掐住万兽门掌门的脖子,将他轻轻提起:“悲哀啊悲哀,难怪第一个被灭门。” “......你,说什么......”万兽门掌门逐渐缺氧,嘴角溢出一丝鲜红的血。 允无舟假装惊讶:“哎呀?你身为掌门还不知道?也是,都被灭门了,哪里还有人来给你传信。” “真是抱歉,让你死不瞑目了。” 指尖逐渐逼紧收力,“咔嚓”一声,万兽门掌门的头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歪倒下去。 白虎唉声嚎叫,拼尽全力朝着允无舟的方向一口咬下,允无舟头也不抬,将万兽门掌门的尸体无情朝着白虎的方向一扔,平淡看向远方的目光中却杀气顿现:“小猫啊,管好你的小尖牙。” 白虎一顿,目光看了看主人,又看了看面前的允无舟,这杀气激发了兽类趋利避害的本能,白虎缓慢后退两步,害怕又带着警告地朝着他低嚎两声。 允无舟失望地朝着四周望了一圈,倒地的人痛苦哀叫不绝。 他失望摇头:“你们整个修仙界和万兽门又有什么区别......” 他随意走到一处,看向地上还有微弱呼吸的人,手中的剑随意朝着那人脖子刺去。 剑尖刚碰到那人脖子上皮肤,还未刺入,一道剑气袭来,一道女声出现:“魔头!住手!” 允无舟略微惊讶,起身看向来人,皱眉想了想后,喊道:“噢?琅沧仙门的......公孙夫人?” 公孙千落眼眶通红,目眦欲裂,提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她举起剑,对准允无舟,声音哽咽道:“我要杀了你!” 允无舟显然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看着公孙千落提剑袭来,漫不经心躲了两下,笑道:“看来你收到了啊。” 公孙千落听后心口一痛,将手中剑握得更紧,咬着牙再次袭去。 允无舟笑着无奈摇头:“这么恨我?” “相对其他门派来说,已经很好了,我至少给你凑齐了不是吗?” 允无舟说到这里残忍一笑:“不知道我手下的人办事如何,送去时赵掌门应该还热着吧?” 公孙千落似乎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悲恸的情绪下挥出的剑气杀意十足,质问道:“......你为何要虐杀他?!” 允无舟侧身一躲,又是一笑:“因为你们琅沧仙门有个伏冥仙君,我以为,掌门的实力应该在伏冥仙君之上。” “结果呢,让我失望了。我虐杀他,是因为伏冥仙君啊,害我对掌门的期待那么高。” 公孙千落目光落定在允无舟身上,冷声道:“你休要挑唆,与伏冥仙君何干?是你!都是你这个魔头!!!” 见公孙千落不受挑拨,允无舟对她失了兴趣,奈何公孙千落步步紧逼,扰得他心烦,在公孙千落又一次攻上来时,一掌打落她的剑,靠近后俯身在她耳边说道: “不要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杀你。” “这么想赵掌门?看来是我棒打鸳鸯了,我送你去和他见面好不好?” 允无舟的手已经抚上公孙千落的后颈,杀意就凝聚在他指尖。 公孙千落见允无舟离得近了,用尽全力汇起灵力,将自己与允无舟绑在一起,欣慰却狼狈笑道:“打了这么久,我终于近你身了。” 允无舟摸上她后颈的手一顿,低头看见公孙千落将领口一拉,身上竟贴满了自爆符咒,他目光一凝后微微惊讶。 公孙千落让自己与允无舟贴得更近,死死拉住他,在他耳边落泪恨道:“走啊,一起去见他......” 允无舟“呵”了一声,又道:“好疯的女人。” 他看向被公孙千落用灵力束缚住的那只手,掌中用力朝着公孙千落腹部一击。 婆娑树汁液随着那一掌浸入公孙千落身体,她的灵力陡然缺失,身子在那一击下向后飞去,直到撞到一颗巨石才停下来。 允无舟冷眼看向公孙千落,她身上的自爆符咒已经点燃,公孙千落勉强撑起身体,又不甘地往允无舟的方向一步一步爬去,恨道:“我要......为你报仇!” 公孙千落的这一招属实是出乎了允无舟的意料,引起了他的兴趣。 他抬头四处看了看,他的得力手下都不知杀去了何处。 他只看见不远处一个手持镰刀的魔族士兵,那士兵刚厮杀完,镰刀上还挂着一个修仙士的身体,目光好奇向这边看来。 允无舟对他喊道:“喂,小镰刀,告诉族人,让他们学学这一招。” 那手持镰刀的士兵见魔君竟然是在跟他说话,受宠若惊,脸上不自觉一红,将身子站得笔直,紧张下有些结巴:“是、是是,魔君大人,小的一定将这一招发扬光大!” 允无舟悠然自得看向艰难向他爬来的公孙千落,听见公孙千落绝望之下说了一句“可恶”后,对她笑着说了句:“慢走不送啊,公孙夫人。” 公孙千落指尖在地上磨出了血,但她和允无舟的距离还是那般遥远,好像她用尽全力也爬不到,身上的符纸已经烧到末端。 符纸一旦用灵力点燃便再难熄灭,公孙千落绝望闭上了眼,等待那一刻的到来,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却久久没有袭来。 一道凌冽的剑气赶在符咒燃尽之前将她身上的自爆符咒一挑,衍冥闭眼细细听着符咒燃烧的声音,干脆利落控着朝狂歌,将公孙千落身上最后一处符咒挑去。 又从地上的一具尸体上随意取下一件衣服,往公孙千落身上一扔。 符咒炸开的声音响彻天际,衍冥听见公孙千落穿戴好后,才睁眼道:“失礼了,公孙夫人。” 公孙千落怔然看向衍冥,眼中忽然充满了希冀:“伏冥仙君......你还活着!” 允无舟也怔然了一瞬,随后招来自己的佩剑,朝着衍冥的方向走去:“伏冥仙君,你命真大啊,你——” 允无舟这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朝狂歌一记剑气打断。 衍冥没有犹豫,提着朝狂歌,迎着允无舟而去,长舒一口气后,道:“我赶时间,不要废话。” 第113章 回(二) 余风群笑了一声,目光看向遥远的天际:“我夫人是渝州城的大家闺秀。我下山云游,降服了渝州城的水妖后,看见一个姑娘正坐在船上,隔着扇子,远远看着我......” 衍冥眼睛一眯,将楚景言一把抱起,看向众人道:“我先走了,剩下的交给你们,我累了。” 衍音和言洛他们点了点头。 “那姑娘对我太好奇,但又顾及自己的身份,想看我又不敢看,被我发现了就立马把脸藏在扇子下,实在是太可爱了!” “然后我就......喂,伏冥仙君,我在跟你讲我和我夫人的故事,你走什么?你没礼貌!” 衍冥缓缓舒一口气,微微侧头,黑脸道:“我听八百次了。” 余风群挠了挠头,见衍冥已经召出了朝狂歌,准备御剑,无奈小声嘀咕道:“我有说那么多次吗?” 衍音接着他的话答道:“有,我觉得是一千次。” 朝狂歌悬在当空,司洵小心翼翼朝着衍冥的方向看了一眼,作揖道:“师尊慢走,师娘慢走。” 见言洛还呆立着不动,又伸手拉了拉言洛,言洛立刻回神,也学着司洵的样子:“师尊慢走,楚师......师娘慢走。” 楚景言一向脸皮厚,此时难得脸红,朝他们连连摆手:“别叫我师娘,我永远是你们的楚师兄!” 司洵和言洛见楚景言难得慌张,相视一笑。 衍音理了理手上的拂尘,也笑着道:“嫂子,来太苍峰,我跟你讲师兄以前的事,我之前和师兄——” 衍冥再一次黑脸,回头看了衍音一眼,不再犹豫,御剑带着楚景言一路奔着小苍峰的方向而去。 楚景言正来了兴趣,却在关键时刻被打断,气道:“跑这么快?!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 衍冥气息漏了一瞬,却强行镇定:“没什么。” 楚景言来了兴致,在五千多章的剧情中回忆一番后,故作深沉道:“是不是和伏音仙君切磋那次?” “你以为伏音仙君柔柔弱弱,在切磋时收了力,结果却被伏音仙君一拳打翻在地,站都站不起来?” 朝狂歌失重往下一跌,但又很快被衍冥控制住。 衍冥失神望向楚景言,常年表情固定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慌张:“你为什么......” 楚景言“嘿嘿”一笑,在衍冥耳边咬字道:“很早之前就说过了,我对仙君,了如指掌。” 衍冥惊讶望向他,他还未尽兴,又想了一番后说道:“不过我觉得最好笑的还是你第一次下山历练,你和几个——” 这话还没说完,嘴上便被一堵,这次是衍冥气息狂乱得不成样子,朝狂歌上下狠狠颠簸了几下。 衍冥往他腰上一捏,在他嘴边交磨道:“别说了......” 分开时楚景言又故意在衍冥嘴上狠狠咬了一口,笑道:“仙君这是急了啊。” 衍冥试图冷静,回道:“急。” 朝狂歌来来回回,像树叶一样在空中飘了几下,害怕剑毁人亡,楚景言识时务住了口。 他探头看向小苍峰,火光渐息,各峰弟子正在帮着小苍峰弟子一起清理魔族进攻后的残骸。 还有零星几个来不及撤退的魔族士兵,正在被各峰弟子御剑围堵缉拿。 看来这件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他埋在衍冥肩头,感慨地叹一口气。 衍冥将他带回自己住的小舍,将他放下后对他说了句“稍等”,便开始忙活起来。 楚景言撑在桌上犯困,都快要睡着,忽然听见一阵水声。 温热的水汽在空气中弥漫,楚景言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他看见衍冥正挽起袖子,线条分明的手臂轻轻伸进浴桶中,感受了一番水温过后,转头对他说道:“来吗?” 楚景言自然求之不得,他摸着走到浴桶边,将外衣解开,见衍冥还一动不动,立在桶边,喊了声:“伏冥仙君?” 衍冥一本正经:“我帮你。” 楚景言也一本正经:“不用帮,动得猛了会痛,其他时候还好。” 衍冥隔着氤氲的水汽看向他:“好。” 楚景言也隔着氤氲的水汽看向他:“嗯。” 两人对望,静默良久后,楚景言终于忍不住:“那仙君还在等什么?” 第114章 回(三) 衍冥错愕一瞬,目光游离在水下和楚景言愠怒的表情上。 楚景言见衍冥离得近了,揪着他的领子死死不松手,又恨道:“你仗着自己天下第一,武功高强,是一点儿都不肯让着我啊。” 衍冥将手伸进桶里,伸手将他一托,又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张干净的白布,在他身上擦了擦。 随后,衍冥将楚景言抱着,将他轻轻放在软床上。 楚景言身上裹着白布,头发还有些湿润,看见衍冥拿着药膏走近,叹了一声后,坦然躺下。 衍冥将他身上的白布轻轻一扯,露出前胸,又将冰凉的药膏涂抹在他的白洁的肌肤上,说道:“下次,我让你咬回来。” ......下次? 楚景言斜眼看向衍冥,危险的气息又一次在二人之间蔓延,他笑道:“下次?仙君啊,今日的债,就应该今日还不是吗?说下次的人就是最没诚意的。” 衍冥无奈,将楚景言翻了个身子,又在他后背上涂抹一番:“那你等我,我洗洗就来。” 楚景言彻底满意,嘴巴张合几下,趁此空隙磨了磨牙,挥手道:“快去快去,我等着你,小心不要让水浸到伤口。” 衍冥听话点头,将药膏往小桌上一放后,利落宽衣解带。 楚景言听到一阵水声,又等了一会儿,等身上的药膏不再黏腻后,拖来一旁的被子,往自己身上一盖。 他不知自己等了多久,都快要睡着,才看见衍冥头发湿润,衣服微敞,手上还抱着几个小木箱走来。 楚景言看向那木箱,睡意消了大半,撑着半坐起来,问道:“这是什么?” 衍冥将木箱挨个放在他眼前,又一个一个缓慢打开,解释说道:“这些,是我这些年来所得,今后,都给你保管。” 楚景言微微一惊,木箱里银两铜钱堆叠,又听见衍冥继续道:“今日与魔族一战,应该还有不少赏银,下个月会收到。” 楚景言知道,根据弟子阶级不同,琅沧仙门每月会给每位弟子保底的生活费。 除此之外如果还想赚钱,则需要弟子下山斩妖除魔,再或者就是接一点山下村民的委托,比如帮忙种地提水之类的。 而他,在最开始的那次挽花村之行,剿灭婆娑树,缉拿仲云长老,得了个末等功,琅沧仙门也给他发了一笔小小的赏银。 他靠着这笔赏银和每月的保底,混日子混到了今天。 楚景言看向衍冥满满当当的几个箱子,不敢想象这是斩了多少妖、除了多少魔才积攒到这种程度的啊。 楚景言笑了笑,看向那满满堆叠的铜钱,问道:“仙君这是跟谁学的?” 衍冥也不掩饰,说道:“浮华峰掌峰人,我这么些年来,听他说了很多。” 楚景言大致看了看后,将木箱一合,目光一凝,指了指自己身上,又转而道:“学得好。不过,我受到的伤害,用这些钱是买不了的。” “伏冥仙君,不要以为用钱收买我,我待会儿就会对你口下留情。” 衍冥将几个木箱移到脚边,欺身上前,将微敞的胸膛展露在楚景言眼前:“来,咬。” 楚景言迎上衍冥的目光,轻轻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楚景言数了数自己身上的痕迹,一共三十八处。 他吃不得一点亏,他也要三十八下,全部咬回来才行。 他没有犹豫,向前啃了一口。 楚景言咬完一口后,看向衍冥,衍冥正居高临下看着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反应。 楚景言放了心,接着第二口、第三口咬去。 直到咬到一处时,衍冥身子猛地一颤,将楚景言一把推开。 楚景言完全没反应过来,摔倒在床,又迅速起身惊讶看向衍冥:“你欠我的还没咬完呢,你干什么?” 衍冥已经将微敞的里衣一系,似乎已经不打算继续,向前将楚景言一搂,两人卧倒在床,又听见衍冥气息紊乱道:“睡觉了。” 楚景言咬了多少下都在心里数着,他不满道:“还差五下,仙君乖乖脱了,再让我咬五下。” 衍冥不动。 楚景言蹙眉道:“伏冥仙君,那日我叫你停的时候,你咬得正起劲,可一点儿都不管我死活啊。” 衍冥顺了顺楚景言的长发,在他耳边低声道:“那日......是我疯了。不过,你一开始怕疼觉得难受,可到后面,不也很享受很舒服吗?” 楚景言身子一抖,浑身发烫,从脖子红到了耳根,双手将衍冥的嘴一捂:“......卧槽了!睡觉!” 衍冥“嗯”了一声,十分满意,将楚景言搂得更紧。 他另一只手单手一挥,将屋内的烛光熄灭。 楚景言靠在衍冥怀里,将心里那阵悸动强压下去后,逐渐昏沉着睡着。 直到第二日醒来,楚景言居然都还保持着双手捂住衍冥嘴的姿势,只是身旁的衍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 楚景言身上的酸软钝痛已经缓和了大半,他起床迅速洗漱穿衣,打开屋门在院子里坐了会儿后,看见司洵和言洛两人心事重重,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楚景言以为他们是来找衍冥的,自然回道:“司洵师弟,言洛师弟,早啊。伏冥仙君不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司洵和言洛却直直朝着他走来,两人一左一右,蹲在他身边,将他袖子一拉,司洵渴求看向他:“楚师兄,噢不,师娘,求求你劝劝师尊吧。” 言洛复读机似的,也跟着说道:“求求你劝劝师尊吧。” 楚景言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首先纠正道:“叫我楚师兄。” 随后又问道:“劝什么?你们练功被他罚了?” 司洵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失望,他似乎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楚景言身上,对他说道: “师尊今日一早,去主峰跟几位长老说了要去云游的事。” “师尊说,他和楚师兄两个人去,不带我和言洛师弟。” 言洛目光闪烁,也补充说道:“可是我们想去!” 司洵也跟着道:“太想去!非常想去!” 第116章 软硬兼施(二) 那人最后一眼看了看屋内后,似乎下定了决心,将眼睛一闭,跑得飞快。 楚景言和他离得极近,一时不防,两人彻底撞在一起,同时跌倒在地。 楚景言只感觉自己五脏六腑似乎都被撞得快移位,勉强睁开眼睛看清楚眼前的人:“呃......聂文清师兄?” 聂文清也吃痛将身子伏在地上,冷汗淋漓,轻声说了句“抱歉”。 “屋外是楚师弟吗?快请进吧。”清凡的声音从半掩的院门后传来,语调清淡,不起波澜。 聂文清透过那虚掩的门,带着一丝希望地看向屋内,屋内那人却再也没有理他,更没有叫他名字。 “啊啊啊啊啊啊啊——清凡师兄我讨厌你!”聂文清抹了一把鼻涕,伤心欲绝,将包袱往背上一背,快速跑走。 楚景言的手僵硬在半空,看着拔腿就跑的聂文清,一个“等”字还没出口,就被清凡制止。 清凡来到院门前将那扇门彻底打开,对楚景言说道:“不用理他,楚师弟快进来。” 楚景言捂着肚子,缓慢站起,随清凡一道进了院子。 “我来得不巧,清凡师兄这是......和聂师兄吵架了吗?”楚景言被清凡带到院内小桌前,揉了揉被撞疼的肚子,慢悠悠坐下。 清凡长久舒了一口气,似乎很是无奈,摇了摇头:“的确是吵了一场。择仙会以来,都过去两个多月了,今日是无论如何都要将他赶走了。” “他毕竟是九碧泉宫的弟子,留在我太苍峰这么久,已经是不合规矩。” “所以,刚才我就跟他提了一下,然后......他说了很多很奇怪的话,反应很大。” 清凡说完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微微发红,目光担忧看向聂文清跑走的方向,却又叹着气狠心将目光移走。 楚景言看向清凡,余光一瞥又看见清凡手里拿着个东西。 清凡见楚景言正看着,便将那东西放在桌上一展开,道:“你看看他给九碧泉宫掌门写的什么,还好被我发现拦下了,不然后果......” 楚景言朝着桌上一看,清秀字迹下都是乱说一通的胡话。 楚景言略过格式,往下读去: “弟子不慎跌落山崖,又被野兽啃食,早已尸骨不全。” “还望师尊勿牵勿挂,亦不要派人来找寻弟子,因为弟子......已经入轮回,去往生。” 楚景言没忍住“哈哈”一笑,这封信为他带来了快乐,他能想象九碧泉宫一位年老的长老在看到这封信后胡子被气得飞起来的画面。 清凡无奈又叹一口气,往楚景言的杯子中注入热茶,又道:“劝说无果,我也只能态度强硬将他撵走。” 楚景言表示理解,见清凡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转移话题道:“清凡师兄,我今日是来道谢的。” 清凡看向楚景言,蹙眉不解。 楚景言笑着,将茶抿了一口,又道:“清凡师兄那日舍命来救我,还有,给我的药,以及,送我的画......” “无论哪一样,对我来说,都是恩重如山,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所以,等我云游归来,给清凡师兄带好吃的好玩的。” 若是没有那包药,衍冥的伤好不了那么快。 若是没有那幅画,他可能早就下山躲命去了,等到他彻底想起来,衍冥或许已经凉得透透的了。 清凡见楚景言说得如此认真,一时有些微愣,他不知事情全貌,只回复道:“楚师弟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回报就不必了。” 听楚景言提到那画,清凡似乎松了口气,又转而说道:“我还以为,楚师弟见了那画会生气。” 楚景言摇了摇头:“有些震惊倒是不假,不过那幅画的确帮了我太多,多亏了那幅画,我才能......” 清凡听楚景言这样说,似乎是彻底放心:“楚师弟喜欢就好,聂师弟在这儿的两个月,还画了很多,楚师弟还想看吗?” 楚景言将茶盏一捏,眉角一抽,惊道:“什么?还有......很多?” 清凡起身回屋,颇有兴致,从屋里抱出了一些大小不一的卷轴。 他小心翼翼扫了扫桌上的灰,才将这些画卷放下: “我送你的那张,是我亲眼所见。” “其他的,都是根据楚师弟的描述,我的想象,再加上聂师弟的笔韵而成。” 第117章 软硬兼施(三) 见楚景言此般模样,清凡叹道:“楚师弟果然不喜欢,我将它们都烧了吧。” 楚景言伸手一阻,来了兴致:“别急,让我先看看,清凡师兄都想了些什么。” 清凡的脸倏地变红,将手中剩下的画卷递给楚景言。 楚景言一张一张打开看,脸上时红时白:“这张意境还不错,景色和人物都很搭。” “豁,还有这种姿势?” “这张,我为什么看上去一副软绵绵的表情,好像很好欺负的样子?” 楚景言将手上几张一一看完,清凡从始至终低着头,见楚景言已经将画小心叠好,忐忑问道:“要、要烧掉吗?” 楚景言将画还给清凡,又笑着固执问道:“画是好画,只是不可外传。不过,我究竟描述了什么,才能激发清凡师兄如此超乎寻常的想象力?” 清凡将画抱在怀中,回道:“你说过,仙君用麻绳捆你,不过是你先动的手,结果被反捆了。” “还说过,伏冥仙君最近的强度很大。” 楚景言将这两句话狠狠回忆了一番,自己好像确实是说过类似的话。但是,他说这两句话的意思,好像不是这个吧?! 楚景言企图解释:“清凡师兄,你误会了,我当时说的那两句话,不是——” 清凡叹气摇头,怪楚景言在自己这个熟人面前还如此扭捏,打断道:“楚师弟不必害臊,你与伏冥仙君结双修印一事,整个琅沧仙门都知道了。” 楚景言心一酸,结巴道:“都......知道了?” 那日禁地密林中的人毕竟不多,楚景言还算勉强能接受,现在却告诉他,整个门派的人都知道了? 清凡轻微一笑:“你知道的,浮华峰掌峰人话多,一件事不说个八百遍是不会停嘴的。” 以八卦传播的速度,相信过不了多久,整个世界的人都会知道。 见楚景言一脸凝重的表情,清凡出声安慰道:“我也算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和伏冥仙君的事,拖了这么久,伏冥仙君才总算是对你负了责,是好事啊。” 楚景言不敢认同这是好事,单一个蛮灵萱知道了,都派了好色鬼和镰刀怪这两个人来杀他。 要是全世界都知道了...... 岂不是不敢找衍冥都会跑来找他? 楚景言有一种今后要与全世界为敌的错觉。 清凡不知他心中所想,又将他劝慰了好一会儿,别过清凡后,走到大道上,楚景言脑子里还没回过神来。 他忽然一拍脑袋,刚才不是还说要跟清凡师兄解释的吗?怎么他又忘了! 楚景言叹气一口,心中沉重已经没了要回去解释的心思,他独自低声道了句:罢了罢了。 清凡师兄误会就误会了吧。 上次楚景言为了云游,收拾到一半便被魔族入侵这件事给打断了。 他回到茅草屋,准备继续收拾收拾,还没靠近,便瞧见言洛站在他的窗前,将手里捏着的东西轻轻往他窗户前一放。 楚景言出声喊:“言洛师弟?” 言洛肩膀一抖,似乎是没有想到会被楚景言发现,他缓慢转身,脸上是被发现后的窘迫与不安:“楚、楚师兄。” 楚景言靠近看了看,原来是言洛往他窗户前放了一束花和几颗野果子。 楚景言恍然大悟,原来这么些日子,一直往他窗户上放东西的人是言洛啊。 他还误以为是刚入门的那群小孩。 楚景言上前,将那束花拿在手中,回头笑道:“原来每日给我送花的,是言洛师弟啊。” 言洛轻轻“嗯”了一声,踌躇着解释道:“之前在挽花村,我一直以为楚师兄是贩卖魔风草的坏人,所以......对楚师兄十分戒备。” 言洛说完一句后,忽然抬头,热泪盈眶:“但是现在,我知道楚师兄不是坏人,我非常喜欢楚师兄!” 楚景言吸了吸鼻子,也差点就要准备和言洛抱头哭泣,这好感度,看来他终于刷到了! 楚景言已经靠近言洛,伸手示好,正准备拍一拍他的肩。 没想到言洛忽然目光一暗,没注意到楚景言伸出的手,他落寞转身,回头给了楚景言一个苦涩的笑:“但是......” 楚景言一听见这个“但是”,笑容僵硬在了脸上,心里也忽然一沉:“言洛师弟,但是什么?” 言洛长长舒了一口气,望向天边,又固执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先走了楚师兄。” 楚景言见言洛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握拳表示忍不了,他喊道:“言洛师弟,你站住!” 言洛果真步伐一顿,看见楚景言已经缓步走到他身前,将他的去路拦住:“言洛师弟,说话不可以只说一半,误会就是这么来的。” “你不说清楚,我很容易多想。所以你今天,不说清楚不许走。但是什么?” 言洛为难地望向楚景言,但楚景言目光坚定,一副不说完绝不放他走的架势。 楚景言将言洛拉到树荫下,他很自然地靠着树根坐下:“我很闲的,你可以慢慢说。” 言洛欲言又止,看着楚景言,开口道:“但是,我怕有一天,你们会变得讨厌我。” 楚景言悠闲靠在树上,将眼睛一闭,任由风舒服地吹向他:“言洛师弟为什么会突然怕这个?。” 言洛被问到此处,突然支支吾吾:“没、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这个而已。” 楚景言突然睁眼看向言洛,目光中带着审视。 那日在禁地中,司洵说起言洛和蛮灵萱打了起来,那时言洛的表情就不太对劲。 结合他刚才说的,楚景言大致猜到了什么。 在原书中,最早发现言洛魔族身份的人,不就是蛮灵萱吗? 所以,言洛今日这般突发感慨,难道是在打斗中被蛮灵萱发现了什么? 楚景言将言洛的袖子一拉,示意他也坐下来:“言洛师弟想一直留在小苍峰吗?” 言洛没有犹豫:“当然想!在小苍峰的这段时间,是我最开心的,我从来、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但是,我怕最后的最后,师尊会不要我,楚师兄和司洵师兄也会不喜欢我。” 楚景言听了这话,正在沉思,言洛又回过身来认真看着他,忐忑不安问道: “无论我是谁,无论我做了什么,你们都会一直喜欢我吗?” 楚景言也认真看向言洛,回道:“无论你是谁,这一点是的。” “至于无论你做了什么......这就要分情况了。有的事情可以原谅,但有的不行。我这么说,你能懂吗?” “ 第118章 浮生琅沧 言洛似乎抓住了重点:“所以,我是谁,不重要。我做了什么,才重要?” 楚景言感叹言洛的聪明,对他点了点头:“不错。” 言洛忽然一笑,连目光都被变得柔和:“楚师兄,谢谢你。” 楚景言估摸着言洛是说完了,站起来拍了拍衣袍上的灰。 原来和言洛刷好感度,也不难啊,怎么刚开始的时候,他刷得那么费劲? 言洛看向手中黑曜剑。 耳边又响起那日他为了拦住蛮灵萱,与蛮灵萱打斗时,蛮灵萱的蛛丝划破他的手臂后,蛮灵萱闻了闻蛛丝上的血迹,对他说的“叛徒”两个字。 那时他也不知为何,听了“叛徒”这两个字后,突然害怕,血气翻涌,冲动着想要将蛮灵萱斩于剑下,让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却不料他越是着急,动作时的破绽就越大,最终蛮灵萱自断一臂,从他黑曜剑下逃过。 一想到这里,言洛心里又是一沉。 “司洵师弟也来了。”楚景言看着天上熟悉的朝阳剑,朝着那抹剑影挥了挥手。 言洛将心中回忆强行压下,见司洵缓缓收剑,朝着他们走来。 司洵将朝阳剑拿在手中,司洵对着楚景言一笑后,又朝着言洛问道:“我还到处找你呢,原来你在楚师兄这儿。” “师尊今早教的剑气,你学得怎么样了?” 言洛拿着黑曜,回道:“好像会了。” 司洵不服:“来比比!” 说罢司洵控着朝阳剑,往一旁的巨石上一挥,一道凌冽的剑气打出,在巨石上刻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言洛收拾好心情,也聚精会神凝视着那块巨石,举起黑曜剑一挥,一声巨响后,那块巨石碎成两半。 巨石碎裂后的灰尘将楚景言呛了一口,他震惊望向那块巨石。 司洵的表情也和楚景言差不多,下巴都快要合不上:“你、你你、练了一个早上就这样了?” 楚景言也喊道:“你们两个练了一个早上就这样了?” 言洛被两个人这样盯着,有些不习惯,说道:“是师尊教得好。” 司洵气馁扶额,不甘道:“明明是同一个师尊教的,为什么啊?” 楚景言也在心中不甘道:是啊,同一个师尊教的,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啊?!!! 言洛又不知该如何回答,怕司洵因为这个不开心,说了句:“抱歉,我下次......收敛一点。” 没想到司洵听了这句话才火冒三丈,他又敲了言洛的头:“谁让你收敛了?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人?心胸这么狭窄?” 言洛捂着头,试图回答司洵的这番话:“在我心里,你是什么样的人?” “你是,你是,你是,你是......” 言洛盯着司洵一动不动,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与他四目相对时又紧张地很快错开。 司洵“唉”了一声后,道:“罢了罢了。我饿了,走,吃东西去,楚师兄要不要跟我一起?” 言洛一颗揪着的心也倏地放松,他大喘了口气,回道:“楚师兄说他很闲,应该可以和我们一起。” 楚景言听了这话,才从打击中缓过神来:“不,多谢言洛师弟和司洵师弟帮我找了事情做,我不闲了,我要练剑!” 楚景言又魔怔似的,呢喃道:“......我要练剑!” 同样是剑气这一招,他楚景言使出来,能把树木划掉一层皮就不错了! 而他,在天资不足的情况下,还不靠努力补上,居然还在四处闲逛摆烂! 楚景言唤出夕清曲,着了魔似的,脚步蹒跚着朝着树林走去,留下司洵和言洛两相对望。 天色已晚,楚景言摸了摸那棵终于被他用剑气砍掉的树,小声道:“又不知道要练多久才能练成言洛师弟那样啊。” 守在周围等了很久的孩子们一拥而上,围着那棵树,征求问道:“楚师兄,这棵树真的可以给我们吗?” 楚景言点了点头后,收起夕清曲,转身回屋。 他的屋外,围着几个黑衣弟子,似乎正在等着他,楚景言根据穿着认出这是琅沧仙门的执事弟子。 那几人见他回来,温柔笑着问道:“是小苍峰楚景言楚师弟吗?” 楚景言不明所以,回道:“没错,有什么事吗?” 几人笑着将他围住,其中一人将手中一个小木箱子递给他,并说道:“楚师弟之前打败了魔族公认排行第十八的镰刀怪,这是琅沧仙门给楚师弟的赏金。” 楚景言有些恍惚,伸手将那小木箱接过,又顺手摇了摇。 虽然没装满,但是,也挺沉的! 楚景言脑袋木木的,还没从自己资质平庸的悲伤气氛中走出,这下又有人突然恭喜他打败了魔族排行第十八的选手,这反差感也太强了! 沉默间有人用力拍了拍他的背:“师弟加油,再接再厉,再创辉煌!” 人群开始拍手叫好,楚景言“嘿嘿”笑了两声,道了两句“侥幸侥幸”,周围人又回他“客气客气”。 这氛围,还弄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对着执事弟子问道:“伏冥仙君不是说,要下个月才发赏金吗?” 那日在衍冥房中,衍冥好像确实说过他与魔族一战的赏金,要下个月才发。 有弟子为楚景言答疑解惑道:“伏冥仙君那个,数目太大,不仅要算出来,还要从门派中调那么大一笔钱。” “现在掌门不在,这么大一笔数目,每位长老都要过目,自然需要等上一段时日。” 楚景言了然点头,捧着自己手中小木箱,第一次感到这么满足。 一位弟子看着楚景言如此沉溺满足的表情,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开口提到:“不过,师弟你一个初阶弟子,擅闯禁地,这一点,是要罚的。” 楚景言脸色一僵,嘴里一呛,不会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小木箱又要飞走了吧? 这算什么?先给他一口糖吃,再打他一巴掌? 他将小木箱抱得很紧,不服道:“我靠一己之力,打开了禁地魔族设的结界,救了伏冥仙君,这又怎么算?” 那些弟子也很是为难:“长老们都知道,若是寻常,早就将你押去水牢思过了。” “长老们念在你有功,又有伏音仙君替你担保求情,只是罚你明日一早去主峰罚抄一遍门规而已,只抄一遍,已经很轻很轻了。” 楚景言听后开始给自己心理暗示:琅沧仙门,毕竟是历史悠久的大门派,有些迂腐陈条是正常的。 关键是琅沧仙门管饭管到老,不像其他小门小派,用完就扔。 自己是有体制内的,是体制内的......每个月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有保底生活费拿,自己出去怕是找不到条件比这更好的了! 楚景言抱着木箱,朝自己的茅草屋走去,趁着离那几位弟子稍远,小声骂了几句后,又大声回道:“知道了知道了。” 几位执事弟子放了心,匆匆离去。 楚景言回到屋中,将木箱中的钱仔细数了数,一想到第二天一早还要赶去主峰抄门规,就顿感心累,早早洗漱睡去。 楚景言不知睡了多久,听见有人在敲他的小破门。 那人在门口小声喊道:“楚师兄,楚师兄,快出来!” 楚景言睡意朦胧,脚步不稳起身,将屋门打开。 门外居然站着司洵和言洛,他们穿戴整齐,背上还背着包袱,楚景言惊讶喊道:“司洵师弟,言洛师弟,你们这是?” 司洵兴奋难掩,解释道:“我和言洛师弟也被罚抄门规了!师尊知道后,就说楚师兄一定也被罚了,叫我们今晚就速速出发!” 楚景言一愣,抬眼一看,稍远处果然还站着一人,那人视线灼热望向他,开口声音却略显清冷:“你真的愿意留下来抄门规?” 楚景言只微愣了须臾,忽然一笑,转身迅速将外衣一套,又拿起早就放好在桌上的包袱,朝着屋外那人的身影走去。 路过言洛和司洵身边时,微微回头对着他们笑道:“走了,两位师弟!” 言洛激动,司洵兴奋,两人跟在楚景言身后,齐声喊道:“太好了!云游!” 第119章 浮生琅沧·后记 一只巨大的蜘蛛驶过某处不知名的村寨,引得村民们好奇出门探看。 “万、万兽门!”一位皮肤黝黑,手拿锄头在田间劳作的人惊讶望向空中。 “万兽门不是早就被灭门了吗?现在哪儿还有什么万兽门啊?”另一人粗鲁挽起袖子,从一旁的水桶中捧起一口水喝。 那位皮肤黝黑的人见到这种场面,似乎颇为感慨,放下锄头,叹道:“我年轻那会儿,万兽门也是个大门派!” “我打过那场大战的......只不过我当了逃兵跑了。当时还有一位小仙君,本来说要跟我一起跑的,但他伤了脑袋,疯了说要去找伏冥仙君!” 周围人“哈哈”一笑,有人嘲道:“你以前不是还说你是什么,琅沧仙门的人?哪个峰的来着,浮华峰?” 皮肤黝黑的人擦了擦额间的汗,对他们的嘲讽早就习以为常:“你别不信,我还真的是浮华峰的!” “当年就是太年轻,胆子太小了。若是我早知道伏冥仙君不会败,就不逃了,顶多躲起来!” “还有那位小仙君,不知如何了,伤了脑袋,又那般莽撞着跑出去,应该活不长吧......唉,他还给了我治腿伤的药,我当时该将他拉住的。” 周围人摇头叹气,嘲笑这人又在做什么春秋大梦,无论怎么看,眼前这人都跟“琅沧仙门”四个字不搭。 空中的蜘蛛缓缓张开尖利的细牙,两个小脑袋透过这牙间的缝隙看向下方。 “蛮灵萱姐姐,下面好多人在看我们啊,要不要杀掉他们?!” “红嫁衣哥哥,杀掉他们杀掉他们!” 蛮灵萱疲惫睁眼,眼中血丝遍布,断臂处一只和伤口直径差不多的蜘蛛正咬着伤口,不让血液喷洒出来,她看向双灵童子:“你们坐好,要是掉下去了,我可没力气救你们。” 红嫁衣的伤貌似恢复得差不多,他骂道:“老子倒是想杀人,但他妈的那个琅沧仙门追得太紧!甩了一路都还没甩掉!” 红嫁衣走到双灵童子处,目光朝下看了看,又问道:“喂,圣女,你还能撑多久?” 蛮灵萱虚弱回道:“我不知道。” 红嫁衣骂了一声,一脚踢断蜘蛛的一颗牙,转身对着蛮灵萱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老子去引开后面那群尾巴,你带着这两个小鬼走。” 蛮灵萱抬眼看向红嫁衣,惊道:“追来的可都是高阶弟子!” 红嫁衣已经灵巧从蜘蛛口中跳了出去,骂道:“老子知道!谁叫老子是个男人!总不能叫你和这两个小鬼去!艹了!” 红嫁衣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蛮灵萱脚步虚浮,走到红嫁衣方才跳下去的地方。 仅剩的一只手紧握成拳,她不知何时将嘴角咬破,无力靠在蜘蛛嘴边,恨道:“可恶!” 蛮灵萱带着双灵童子,又控着蜘蛛不知在天上迅速跑了多久,直到觉察到身后渐渐没了追兵。 她收了蜘蛛后,竟连站都快站不稳,双灵童子一左一右将她扶住。 “客栈客栈!姐姐要睡了!这个时候要找客栈是吗?” “还有医馆!要给姐姐看手!” “嘘~要悄悄,要小心,不能被坏人发现!” “嗯嗯,我知道!被坏人发现要被打屁股了!” 蛮灵萱视线逐渐模糊,看着不远处挂着红灯笼的城门,坚持着走了几步后,彻底失去意识。 蛮灵萱梦中还在琅沧仙门,她看见允无舟从火光中走来,走到她面前,对她伸出了一只手,嘴唇轻启,笑着对她说了四个字“反击开始”。 她喉咙一酸,痛喊出声:“——魔君大人!” 蛮灵萱猛地睁眼,坐了起来。 她的床边,正趴着双灵童子,他们拉着手,吸着鼻涕,睡得正香。 蛮灵萱感觉断臂处凉凉的,她看去,那处已经被妥善包好。 她温柔摸了摸双灵童子的头,将这两个孩子抱到床上,将眼角未干的泪擦去。 她推开屋门,放出蜘蛛,将这个客栈仔细查探了一番,感觉到没什么危险后,才松了口气。 蛮灵萱转身准备回屋,却听见楼下有人说道: “巧了巧了!你们也是去琅沧仙门的?” “哎呀,我家小公子本来早就该去了,结果路上遇上了两国交战,那路不通啊!绕了好大一圈,所以才晚了这么久!” “又巧了,我们也是路上遇上了事!所以耽搁了好久!” “不知过了时间,琅沧仙门还收不收啊?” “唉......都走到这儿了,只能去碰碰运气了。”楼下两人一同唉声叹气。 蛮灵萱一听见琅沧仙门这四个字,便恨极,她手中捏着用蛛丝化成的利刃,目光狠绝,朝着楼下走去。 她还没走出,便又听见另一道声音高声说道:“呵,琅沧仙门,狗都不进!” 蛮灵萱脚步一停,难得有人跟她看法一致,她微微一笑,朝着那人看去。 那人穿衣极不讲究,粗鲁地露出一边的肩膀,肩膀上有一处贯穿的剑伤引人瞩目,腰间却又细心妥帖地挂着一串红绳串好的小铃铛。 除了穿衣打扮奇怪外,那人长得还算清秀。 蛮灵萱跨步走出,不客气地走到那人桌前坐下,附和道:“没错!琅沧仙门算什么狗门派?也有人去?” 其他几人见眼前这两人如此诋毁自己拼尽全力也想进的门派,自然不服气,质问道:“琅沧仙门明明是当今最大,最好的门派!” “对啊对啊!你们别因为自己进不去,就在这儿诋毁琅沧仙门! 清秀少年不屑一笑,不理,只说道:“反正谁去谁就是狗。” “——你!”有人激动站起身,手指着清秀少年的方向。 旁边几人将那人按下:“算了算了,疯子一个,你理他作甚?” 蛮灵萱对眼前的少年甚是满意,对他说道:“你也讨厌琅沧仙门?” 清秀少年并不打算理她,抬起茶壶往自己面前的茶盏中注入茶水,连眼睛都未抬:“你又是谁,走开。” 蛮灵萱听了这话,罕见没有生气,对眼前人更加感兴趣。 她控着一只蜘蛛,爬上那人裸露的肩,停在那道骇人伤疤处吐丝:“不管我是谁,下次打琅沧仙门,我叫上你啊?” 清秀少年这时才凝目看向她:“下次,打琅沧仙门?” 蛮灵萱笑着,正要提起茶壶,那清秀少年在她身上看了一圈,忽然将她的手一握,低沉在她耳边问道:“你是魔族?” 蛮灵萱将他的手甩开,骂道:“好大的狗胆,敢吃姑奶奶我的豆腐!” 清秀少年并未介意手被甩开,而是继续问道:“你是魔族?” 蛮灵萱这才提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盏茶,她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看向那少年嘲笑道:“怎么?你要加入吗?你要是愿意帮我们杀仙门,让你加入也不是不——” 蛮灵萱这话还没说完,身前木桌忽然断裂,清秀少年忽然向她袭来。 蛮灵萱惊讶之余侧身躲去,客栈之内烟尘四起,这巨大的声响将其他吓得逃跑。 蛮灵萱怒道:“你做什么?!” 烟尘中清秀少年的身影若隐若现,他手中拿着一把断掉的剑,缓缓从烟尘中走出,恨道:“比琅沧仙门还可恨一千倍,一万倍的,是你们该死的魔族啊......” “呵。”蛮灵萱见那少年不过拿着一把断掉的剑后,完全放下戒备,不屑道:“就凭一把断掉的剑,也配和姑奶奶我打?你太小瞧我了。” 清秀少年举着剑,看向蛮灵萱时眼中只剩下了恨意,他目眦欲裂,举剑砍下。 蛮灵萱轻松一笑:“我还以为,你和我志同道合,看来是我错了啊。” 蛮灵萱身影灵活,踩着蜘蛛很快躲过,那少年也反应极快,又立刻转身袭来。 蛮灵萱彻底失去耐心,手中杀招已现:“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第120章 义庄(一) 天色渐黑,落日带来唯一一丝光亮,楚景言一行走在某处不知名村落的乡道上。 他手举着一张纸,趁着余光,又拿着一只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嘀咕道:“嗯......村民们说义庄闹鬼。” “这个月我们一共解决了三桩,这个如果也能成功解决的话,好像足够跟琅沧仙门交差了。” 秋风裹挟着余温,吹在脸上热烘烘一片。 走在前方的司洵和言洛听后齐齐点头。 他与衍冥并肩走在最后,目光自然而然看向走在前方的言洛。 云游的半年以来,言洛的个子“蹭蹭”往上蹿高了不少,就连头发也从原来的短发变成了一头长发,言洛用发带整齐束在身后。 原本青涩稚嫩的脸也越发线条分明。 不愧是本书主人公,越长越帅了,楚景言在心里暗道。 他看见言洛的袖口处好像短了不少,露出皓白的手腕,手腕上隐隐约约露出一半的蓝色图案,又说道:“言洛师弟,你是不是又长高了,衣服好像又不合身了。” 因衣服换得太快,言洛便索性将琅沧仙门的碧蓝色水波纹纹在了手腕上。 言洛微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口,点头低声应道:“嗯。” 司洵虽然也长了个子,却比言洛低了半个头,他不服道:“......言洛师弟真是太会长了,之前我们俩明明差不多高!” 楚景言“哈哈”笑了两声,自然而然一只手搭上衍冥的肩,又说道:“走,赶紧把这个什么义庄闹鬼的事解决了,带言洛师弟买衣服去。” 衍冥默不作声,将楚景言那只搭在他肩上的手取下紧紧握在手里。 司洵视线尽头已经隐约出现了带院的屋子,院门前高高挂着两个白灯笼,门前杵着杂乱无章地被村民们贴着各种黄色符纸。 灯火摇曳,白晃晃的光映照在门前的黄色符纸上,显得那处格外阴冷诡异。 司洵看着那处,脸色逐渐发白,步伐艰涩,极不情愿朝着那处缓慢移动:“真的......会有鬼吗?” 楚景言也看向前方,这义庄离村子较远,他们一路走来都渺无人烟,偶尔能听见林子里传来几声尖锐的鸟鸣。 两天前他们云游偶然路过此处,在村中听到义庄闹鬼的奇谈,便留了下来。 第122章 义庄(三) 见黑衣人不再挣扎,楚景言取出麻绳,重新将他捆上。 他拿着剑,快步走到黑衣人眼前,将他脸上遮盖面部的面罩一扯,问道:“这剑......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黑衣人面罩被扯下后,露出一张刀疤遍布的脸,他不屑一笑:“我是专门偷尸体的,你猜我是从哪儿拿的?” 楚景言心又是一沉,虽然他内心里早就知道溪无涯病逝的结局,可当这个消息真的到来的时候,还是令他有些错愕。 楚景言朝着衍冥问道:“这个地方,难道离九碧泉宫很近吗?” 衍冥指着不远处的山:“嗯,翻过这座山就是。” 楚景言揪着那黑衣人的领子,又问道:“这剑,不是应该有三把吗?还有两把去哪儿了?” 黑衣人似乎有些呼吸困难,但奈何全身都被楚景言的麻绳捆得紧紧的,他动弹不得,却紧咬牙关,不说话。 “ ——你说话!”楚景言又用力将他领子抓紧了一些。 黑衣人眼神闪烁,朝着四周看了看,回道:“我拿去卖了。” 楚景言揪住他领口的手一松,颓丧失神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把剑。 言洛自然不知溪无涯病逝的结局,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太过突然,他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问道:“他是偷尸体的......所以溪无涯师兄是......” 楚景言看着言洛,过了很久才说出几个字:“恐怕是的。” 自己在琅沧仙门的仙门的时候,曾妄想改变溪无涯的结局,多次明示暗示让他注意身体,看来这一招,还是不行啊。 能召出三把剑天资少年,人也还挺好的,却还是这么年轻就病逝了...... 楚景言看着手中的剑,唏嘘一番后,望向那座山的方向,对众人说道:“顺道去九碧泉宫一趟,把这把剑还给溪无涯师兄再去下一个地方?” 司洵虽不知溪无涯是谁,但他看见楚景言和言洛这两人严肃的神色后,点了点头。 言洛不甘看向黑衣人,将黑曜剑横在他的脖子上:“你把剩下的两把剑卖给谁了?” 黑衣人咬牙道:“不知道!我早就挂黑市了!买家是谁我哪里知道?!” 言洛愤怒举着黑曜剑刺去,黑曜剑越过黑衣人的左脸,狠狠刺进地面,刀身没入几分。 黑衣人被言洛方才的举动吓得不轻,身子瘫软跌坐在地上:“我......我真的不知道,饶了我吧!” 楚景言和言洛对望一眼,失望无力的神色在两人脸上一览无余。 衍冥在楚景言脸上凝视一阵后,无奈从言洛身后走出,单手提着黑衣人的领子,将他往屋内拖去。 “你、你做什么?!”黑衣人在衍冥手下挣扎个不停,奈何衍冥力气太大,他根本无从反抗。 “对啊,你做什么?”楚景言看着黑衣人两条腿在地上拖出的痕迹,也惊道。 衍冥停下,将黑衣人往屋内粗暴一扔,回头说道:“他没说真话,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吗?” 刚才言洛一剑下去,那架势像是要杀人,都这样了黑衣人还没招。楚景言还真没看出来这黑衣人说的是假话。 楚景言反手将他一握,认真看向他:“仙君若是能问出来,那真是解我燃眉之急啊。” 衍冥说了声“好”后,大步跨进屋子,伸手准备将门一关。 楚景言又阻道:“等一下,你关门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不给我们看?” 这屋门已经关了一半,衍冥的身子一半隐在门后的阴影处,他微微回头:“最好别看。” 这话说完,衍冥毫不犹豫将门掩上,留下楚景言他们三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衍冥进屋后,整个义庄寂静了须臾,寂静到楚景言甚至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随后: “——啊!” “——别!住手!!!” “——你别太过分了!!!” ...... 衍冥幽冷的声音传来:“很好,撑过一轮,我们再来。” “——什么?!还来?!不行了不行了!我说我说!你住手!” 此话一闭,静默稍许后院内众人听见“吱呀”一声,破烂腐坏的屋门被缓慢打开。 第123章 义庄(四) 楚景言看着手中这块残缺的布,他依稀记得在斩妖大赛上第一次见到溪无涯时,他穿的衣服上就有这图案。 直到手中捏着这块绣有白鹤祥云的布料,溪无涯已经死了这件事才无比清晰起来。 楚景言脑中一阵恍惚,又看见言洛已经一拳朝着黑衣人砸了下去:“你连他衣服都不放过!” 黑衣人被这一拳砸肿了脸,却不服气的骂道:“我们做这一行的,当然是看上什么拿什么!” 言洛被彻底激怒,举起手又准备一拳下去,手腕却被人一握。 司洵对他摇了摇头,阻道:“言洛师弟,冷静。” 言洛察觉到手腕传来一阵冰凉,他心中的火不知为何被浇灭了不少,将举起的手又缓慢放下。 楚景言将身子向前,将言洛和这黑衣人隔开,不依不饶,又对着黑衣人问道:“那剩下两把剑呢?” 黑衣人极不甘心,可又畏惧衍冥,犹豫半响,才终于开口说道:“我家一共三兄弟,这剑又刚好有三把,所以就......一人一把,分了。” 楚景言起身,又重新控着麻绳将黑衣人绑上,对他道:“走吧,带路,将你们一网打尽。” 黑衣人磨磨蹭蹭,一路上被楚景言用麻绳拉着,走得极慢。 楚景言看出黑衣人是想拖延时间,便将手中的麻绳交给衍冥,对他道:“还是你来拉着。” 衍冥没有楚景言那么好的耐心,黑衣人见麻绳换人拿了,便吓得一个哆嗦,冷汗直冒,两条腿走得飞快。 楚景言无奈扶额,评价道:“看来还是伏冥仙君比较管用。” 一行人转转悠悠,走了很久,终于被黑衣人带到一个破旧的小屋。 屋中剩下两人被司洵和言洛不费吹灰之力抓住。 溪无涯的三把剑这才终于聚齐,其中一把不知被黑衣人一伙人拿去做了什么,剑身上满是泥泞的油污,剑鞘也被摔破一个角。 楚景言看了,又不知是第几次叹气,在周围找了处地方,帮溪无涯把剑清洗干净。 回到屋中与众人碰面时,司洵和言洛已经将这几人审问得清清楚楚,他们又片刻不停,将这三人押往村中。 摸着黑找到村长家,楚景言顾虑颇多,让衍冥和言洛就站在门口:“你们两个,就别进去了吧。剩下的交给我和司洵师弟就好。” 第124章 客栈(一) 被楚景言一拉,衍冥不解:“我以为,你很急。” 楚景言看向被衍冥拿在手中的那三把剑,说道:“无涯师兄人挺好的,有点觉得难过是真的,但也不至于这个时辰赶着去。” 对于溪无涯病逝的结局,楚景言早就有心理准备。 他感到惋惜倒是真的,但惋惜之余,便只剩下了无力回天。 他看了看九碧泉宫的方向,无奈叹一口气,估摸着此刻已是深夜,便又对着众人说道: “大家都累了一天,还是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去吧。” 言洛从衍冥手中接过那三把剑,司洵递过来一张白布,言洛将它们妥善包好后小心翼翼拿在手中。 楚景言拉着衍冥,路过那三个盗尸贼时,见他们被五花大绑,将脑袋埋得低低的,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 但楚景言耳尖,听见从他们那处隐约传来一阵细碎的砂石摩擦声,他揪着其中一人的衣领,将他往别处一提,果然看见那人身下,出现一个小洞。 “你们......真会挖啊!”楚景言说这话时,一半是夸奖,一半又是恼怒。 见事情败露,那三人冷汗涔涔,不敢开口。 楚景言的身影在月色下显得一半阴冷又一半柔和,他站在原地思考了少许后蹲下身子:“来,跟我讲讲,怎么挖的?” 那三人互看一眼后,犹豫着开口,楚景言倾耳过去,四个人耳语一阵后,楚景言点头,非常满意。 他起身时,不顾那三人的错愕挣扎,控着麻绳又将他们绑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回头又见衍冥已经召出朝狂歌,与言洛他们在一旁等着他。 众人御剑,找到一处客栈时,已经累极。 掌柜热情好客,众人进客栈时,余光看了衍冥一眼后,快速迎了上来:“诸位是要住店吧?” 楚景言直直走到掌柜面前,点头后开口道:“给我们来——” 楚景言这话还没说完,便被掌柜打断:“抱歉了,都这个时辰了,小店只剩下三间客房了,诸位看看,方不方便挤挤?” 楚景言听后泄气苦笑,用胳膊拐杵了杵衍冥,问道:“‘三’这个数字,听上去有没有很耳熟啊。” 衍冥垂眼,清冷的目光不知看向了何处:“还好。” 言洛将这两句听了去,机敏看向衍冥,随后低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楚景言急迫,转头向掌柜问道:“哪三间?” 掌柜伸手朝着楼上几个方向指了指:“有一间大的,两间小的,大的在那里。” 楚景言跟言洛和司洵二人简单道了别后,便拉着衍冥,朝着大的那间屋子走去。 关上房门,楚景言扫了一眼桌上,看见意料之中的情景后,转身顺势将衍冥牢牢抵在门上,在他耳边低语道: “云游以来,去的每一间客栈居然都只剩三间房,看来冥冥之中,我们跟‘三’这个数字很有缘啊。” 衍冥静默半晌后,才缓缓开口:“......嗯。” 见衍冥目光移向别处,楚景言伸出一只手将衍冥的下巴握住,强迫他看向自己。 他目光如炬,直直盯着衍冥,又审问道:“是不是仙君你在捣鬼?” 衍冥显然不会撒谎,看向楚景言时喉结微动,楚景言直视而来的目光太过咄咄逼人,衍冥躲过他的目光后,艰涩说道:“没有。” 楚景言假装相信,放开衍冥后起身离开:“噢?原来不是仙君啊,看来是我误会了,真是对不住。” 他缓慢走至桌前,拿起放在桌边的筷子,觉得衍冥撒谎的本事太过蹩脚,嘲笑一声后,朝着桌上的小菜夹去。 几口下肚后,楚景言又满意将筷子一放,起身朝外走去。 衍冥将他轻轻拉住:“你要做什么?” 楚景言回身,盯着衍冥,又故意笑着道:“这掌柜的和我太投机,连我喜欢吃什么喝什么都一清二楚,我去和他交个朋友。” 衍冥彻底泄气,被楚景言拆穿后神情反而轻松,将楚景言一揽,承认道:“......是我。” 楚景言见衍冥已经承认,也不与他多计较,他伸手在衍冥腰间一握,在他耳边恨道:“伏冥仙君以为,这点小把戏,还想骗过我?” 衍冥取来桌上的热酒,为他满上一杯:“因为你不喜欢与我亲近,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 衍冥说出这话,楚景言就难以理解了,什么叫他不喜欢? 楚景言还在细细品味衍冥的这番话,衍冥已经缓缓站起身,对着楚景言道:“的确还没住满,我去跟掌柜的说,你等我。” 楚景言将他手腕一拉,直截了当问道:“什么叫我不喜欢?为什么这么说?” 衍冥回头看来,目光隐忍着:“第一次住客栈的时候,你那时说,要四间房。所以我认为,你不喜欢和我住一起。” “我尊重你,但每次都忍不住......” 衍冥说到这里,深深叹了一口气,别过头去,将表情隐藏在楚景言看不见的地方。 楚景言也微微发愣,他还保持着拉着衍冥手腕的姿势,想通后忽然忍不住一笑:“这真是巧了,我要四间房,是以为你不喜欢。” “你不是不喜欢别人将你挨着吗?我也尊重你,所以要了四间房啊。” 楚景言虽然人已经弯了,但直男思想还根深蒂固。 他单纯认为,按照衍冥清冷静僻的人设来说,他喜欢一个人独处才对。 更何况,他自己也不是喜欢粘着别人的性子,所以这才闹了这出误会。 衍冥回身,将楚景言的手腕反握住,似乎有些难以自抑,急切说道:“别人,不要挨着。但你,要一直挨着!” 楚景言懂了,笑着轻轻拍了拍衍冥:“知道了知道了。” 几杯热酒下肚后,楚景言感到脸上微微发烫,一个人嘀咕道: “难怪云游以来,每次要找客栈的时候,你都一个人半路上走着走着就不见了,过一会儿又回来,原来是干这个去了。” 说到这儿,想到每次衍冥回来后在他追问下不说话的奇怪表情,酒扫愁肠,楚景言忽然一笑。 衍冥眸光微动,被楚景言的这一笑牵动,松了口气道:“你终于笑了,看来这酒买对了。” 楚景言又“哈哈”笑了两声,将杯中最后一点饮尽,将衍冥衣领粗暴一扯,趁衍冥靠近时,在他嘴上短暂咬了一口:“是你对了。” 第125章 客栈(二) 衍冥瞳孔微缩,因楚景言的这一句话身子发烫,他贪恋着向前,正要吻上,却见楚景言打了个哈欠。 衍冥身子一顿,楚景言打完哈欠后睁眼,将衍冥拉上,朝着大床走去:“困了,睡觉睡觉。” 两人洗漱完毕后,合衣躺在一起。 楚景言觉得奇怪,明明自己方才还困得不行,可一和衍冥躺在一起,他就清醒无比,他和衍冥四目相对,两人都把眼睛睁得老大。 楚景言笑着率先闭上眼,四周寂静无比,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见,他手上还捏着衍冥的一缕头发,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 他知道衍冥没睡,又忽然想到了今夜衍冥审问那个黑衣人时的样子,率先打破沉默,问道:“伏冥仙君,你还不肯告诉我,你审人时用的是哪一招吗?” 衍冥无奈叹一口气:“挖洞你也学,连这个你也想学?” 楚景言理所当然地闭着眼点头:“当然要学,我先天不足,就得靠这些五花八门的来凑。硬拼我打不过,但我可以赢在出其不意上。” 衍冥听后出其不意靠近,右手揽过楚景言,指尖忽然从他的脖子上移到背上,在他背上勾勾画画:“那我教你。” 楚景言受不住这一阵刺痒,挣扎着将衍冥的手按下:“仙君教就教,这又在干什么?” 衍冥的力气更大,轻而易举挣脱楚景言的禁锢,似乎在他身上寻找着什么,又在他耳边轻声道:“每个人的灵脉都不一样。” 衍冥说着指尖不断向下移,又接着道:“每个人的灵脉也都有它最脆弱的地方。” 衍冥说完这句后,移动的指尖忽然停下:“这里......” 楚景言感受着衍冥指尖所在的地方,难堪一笑,咬牙道:“什么意思,我的灵脉,最脆弱的地方居然是在尾骨?” 衍冥不明白楚景言为何尴尬,只轻轻答道:“嗯,以后要把这个地方保护好,灵脉被毁,就全没了。” 楚景言一咳,他灵脉最脆弱的地方,位置也太尴尬了! 他不想停留在这尴尬一刻,只想快点知道答案,于是急迫问道:“然后呢?” 衍冥忽然靠近,在他耳边缓慢说道:“然后......” 楚景言等了一阵,只觉得衍冥手指摸着的地方有些微热。 ......就这?有点热热的就没了? 楚景言不屑一笑,刚要开口,那处忽然像是被万千蚂蚁爬过一般,酥麻的感觉由一点蔓延到四肢。 楚景言身子一抖,还没喊出口,这酥麻感又像浪潮一般,一阵一阵袭来,一次比一次来得快。 楚景言猛地将衍冥一推,一声“我靠”惊呼出口,手脚并用从床上爬到了地上。 他微微喘气,跌坐在地上时这阵酥麻的感觉还没有缓解。 衍冥见状慌忙坐起身,一脸错愣:“我已经收了很多力。” 楚景言缓了一阵后酸软的四肢才舒展开来,他从地上爬起,狼狈得不成样子,对着衍冥说道:“好狠的一招啊。” 衍冥伸手将他一拉,又为他注了些灵力:“伏音仙君教的。” 楚景言一只手捂着头,感觉自己连舌头都是麻的,这倒真像是伏音仙君能发现的事。 他坐在床边,另一只手将衍冥肩膀一按,他的手还略微酸着,没用多大的力,衍冥却顺势躺下。 楚景言一心向学,现学现用,一只手已经摸上了衍冥皓白的脖子,衍冥轻轻闭上眼。 楚景言学着衍冥的样子,指尖带着灵力,一点一点顺着探了下去。 他皱着眉,手指从衍冥的脖子划到了胸口,却再也无法向下。 衍冥的灵脉错综复杂,好似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他那微不足道的灵力跟着跟着就跟丢了。 楚景言又重头开始,试图从脖子那处慢慢将他灵脉理清。 他皱着眉,眼睛一动不动望着远处桌上的酒杯,脑中只剩下了衍冥灵脉的大致图案。 他一阵勾勾画画,顺着灵脉的主要脉络向下慢慢探去,不知过了多久,衍冥忽然伸手将他的手一抓。 思绪完全被打断,楚景言太阳穴一跳,快要抓狂:“我都理到这儿了!这一下又全没了!” 衍冥呼吸狂乱,将他拉住后往下一压,楚景言视线一阵颠倒后,被衍冥完全压在了身下。 衍冥拉着他的手,将他的手往自己眉心带去。 楚景言温热的指尖触碰到衍冥眉心一点时,听见他说道:“在这......你别乱摸了。” 好家伙,衍冥灵脉的弱点,居然是在眉心吗?亏自己刚才还顺着往下摸,难怪他说怎么摸都摸不到呢,原来是要往上走! 楚景言的手还停留在衍冥的眉心,好奇问道:“然后呢?” 衍冥闭眼,将狂乱的呼吸顺了顺后,解释道:“将灵力集于一点,然后......” 楚景言一边听着一边照做,他有后顾之忧,担忧道:“要是,我一不小心没控制好,会不会毁了你的灵脉?” 衍冥回道:“不会。你的灵力还没到——” 楚景言拿着半截就开跑,听见衍冥说了句不会后,就迫不及待将自己的灵力往衍冥那处灌去。 楚景言如今灵力增长不少,在往衍冥眉心处注入灵力时,也小心翼翼收了不少力。 衍冥眉头越皱越深,不过他没有像楚景言那般立马跑开,而是将身子越靠越近。 楚景言抵着衍冥的眉心,与他目光相碰时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什么,表情突然狠厉,他将衍冥衣领一抓,将他拉着靠近自己: “我靠了!难道每个人你都是这么摸灵脉的?” 一想到这儿,楚景言的酒就完全醒了,他目光似刀,刺向衍冥。 衍冥平静答道:“与我实力相当的,的确需要靠摸才能探知对方灵脉。” “但你们......灵脉并不复杂,我能大致看出。” 楚景言稍稍释怀,手上拉着的力道轻了些,又质问道:“既然能看出,那仙君刚才在我背上摸来摸去做什么?” 衍冥呼吸逐渐沉重,虽隐忍着却抑制不住。 看着衍冥这副隐而不发的表情,楚景言明白过来,恶作剧似的将他腰间一解,在他耳边笑道:“原来是故意,想摸我啊......” 第126章 客栈(三) 被楚景言一拉后,衍冥衣服松散,长发轻轻垂下,目光就落在楚景言脸上。 窗外秋蝉鸣声渐起,一声接着一声,叫得人烦躁迷乱。 衍冥摸索着向前,将他一抵,目的不言而喻。 楚景言看着衍冥这副模样,利落将腰间一解,闭眼时脑中又浮现出熔岩洞那一幕。 他半睁眼看向衍冥,说道:“伏冥仙君,我再信你一次,你要是再敢向上次那样,当莽夫的话——” 衍冥信誓旦旦,埋头将他还未说完的话堵住,须臾后,他抬头艰涩说道:“嗯,我要让你舒服。” 楚景言不可置信看向衍冥,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能一本正经说出如此令人害臊的话! 衍冥逐渐靠近,楚景言越过衍冥,目光看向桌上跳动的烛火。 他正伸手,自然而然想用灵力将这烛火熄灭,手腕却被重重一按,手上那点灵力被衍冥轻而易举掐灭。 衍冥气息靠近,楚景言急忙叫停喊道:“你掐我灵力做什么?先熄灯啊!” 衍冥在这种时候却固执得可怕,他手上动作不停,将楚景言半遮半掩的衣服轻轻拉开,又回道:“不熄。” 楚景言被握着手腕,却没放弃要熄灯这个念头:“都这个时辰了,要是司洵和言洛看见我们没熄灯过来问怎么办?” 衍冥斩钉截铁:“他们不敢。” 楚景言皱着眉,还想再说些什么。衍冥知道他的弱点,一番动作后,楚景言牙关一咬,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楚景言始终不明白衍冥为何不让他熄灯,直到他迷离恍惚间看见烛火摇曳下两人交叠的影子在墙上若隐若现。 “......卧槽了。”楚景言看着那两道影子,勉强咬牙吐出一句话后,又被衍冥堵住。 两人不知这般痴缠了多久,楚景言体力不济,最终意识消沉,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直到清晨的鸟鸣,伴着一丝亮光透过窗户直直照在楚景言的脸上,他才缓慢苏醒过来。 衍冥一只手还搭在他身上,楚景言想起身,动作安静又小心,刚想把衍冥的手移开,还没碰到,就听见耳边传来声音:“醒了?” 楚景言“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他清了清嗓子,又看见衍冥已经起身,利落将衣服往自己身上一套后,去桌上为楚景言端来了水。 楚景言也坐起来,顺势接过衍冥手中的水喝了一口,一口饮毕后,他说道:“......多谢。” 嗯? 这一句说完,楚景言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又清了清嗓子,又尝试着咳了两声,再次开口:“嗯?伏冥仙君,我的嗓子怎么......” 他说起话来又干又涩,喉咙还有些微疼,发出的声音也喑哑无比。 衍冥似乎微不可察笑了一下,将楚景言的衣服一件一件递给他,解释道:“昨天晚上,到最后,你神志不清了。” 楚景言猛地吸气,一不小心被呛到,猛烈咳嗽起来,衍冥伸手帮他顺了顺。 楚景言咳得心肺作疼,衍冥灵力灌进来后才舒服了一些,他不可置信瞪大双眼,窘迫问道:“我......不会声音很大吧?” 不会吧,不是吧,不可能的吧,难道这嗓子真是他吼哑的?那岂不是,整个客栈都听到了? 衍冥摇头否认:“不,相反,你的声音很小。” “你想发声,却用最后一丝理智强压着声音,如此这般,你的嗓子才哑的。” 楚景言利落接过衍冥手中递来的衣服,也动作干脆往自己身上一套,哑着声音却继续保持风度道:“多谢仙君如此细致的描述。” 不知是不是昨夜衍冥给他带来的酒太烈,才导致他昏了头,衍冥方才所说的,他已经完全没有记忆了。 他将衣服的最后一处一系,起身时发现自己周身清爽,看来事后衍冥似乎还为他清洗过。 而且......身上除了有些酸软外,竟真的没有上次那么痛了。 楚景言缓缓走到门边,将门一推,回头看向衍冥时,继续哑着声音优雅道:“这账我记下了,下次,让仙君的嗓子也哑一回。” 衍冥听了这话,目光逐渐幽暗深邃,路过楚景言时将他的手一握,带着他向前走去,又在他耳边如鬼魅般说道:“......好啊。” 两人牵着手下楼,看见言洛和司洵比他们起得还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