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贬妻为妾?弃妇青云直上,颠覆山河》 第1章 状元登场 中了,中了……” “大爷中状元了……” 仆人们奔走相告,喜笑颜开。 寒门出身的宋如松,继中了进士后,又在殿试上得了官家青睐,高中状元。 二十四岁的寒门状元,真称得上年少有为。 消息传开,宋家众人陷入狂喜之中。 宋如松游街完,又应酬了一番,意气风发回来了。 他一脸自得之色,给宋母倪氏磕头道:“娘,儿子总算是考出来了,没有辜负祖宗英名。” 宋母抹着泪道:“儿子呀,这些年苦了你了,如今可算是熬出来了。” 一屋子人陪着掉泪,真可谓是感天动地。 宋如松连忙低声安慰宋母,待抬头看向我时,突然一怔。 我看着他,心中思绪良多。 我叫辛元元,是京城城西辛家的庶出女。 我十六岁时出嫁,捡了嫡妹辛潇潇不要的夫君宋如松。 那时,宋家早已落魄,连饭都要吃不起了。 算起来,我其实是低嫁。 出嫁的时候,婚礼很寒酸,只有两桌客。 花轿临门,我却不肯上,坚持跟嫡母讨要银子。 嫡母恨得咬牙切齿,抬手就给我一巴掌。 要不是怕将我打伤了不好看,她还要继续打。 嫡妹拍手笑,说我钻到钱眼里了,跟泼皮无赖没什么两样。 我毫不在意,坚持要钱,给钱才肯替嫁。 其实,辛家是很有钱的,但她们觉得钱给了我是打水漂,根本就不愿意拿出一点点。 那时的我很清楚,没有钱,我与宋家人都活不下去。 在生存面前,面子一文不值。 在我的极力争取下,辛家给了一处小小的宅子,几百两银子的陪嫁。 靠着这些嫁妆,我把宋家撑了起来。 宋如松和小叔子继续在学堂念书,两个小姑子养在闺中,做做女红看看书,倒也悠闲。 至于宋母,继续当甩手掌柜,什么事都不管,只想着好吃好喝、衣服首饰。 除了贴身丫鬟春香之外,又另买了一个小厮,专门伺候宋如松,两个仆妇帮忙打点日常,此外,还特意添了个小丫鬟专门伺候宋母。 宋母常拉着我,感叹道:“咱们宋家有福气,才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儿媳,不然,一家子还不知道要沦落到哪儿。” 在我的操持下,一大家子的日子,过得不算大富大贵,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因了这个缘故,我虽然一连生了两个女儿,但在这个家,仍旧是说一不二的当家夫人。 宋如松对我很体贴,事事都由着我做主。 感情最好的时候,他愿意给我画眉梳头发,洗贴身衣物。 他也会在我与宋母闹矛盾时,毫不犹豫站在我这边,劝宋母道:“元元在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毅然嫁进来,我们不能让她觉得自己嫁错了。” 有他护着,我真心实意觉得,虽然穷困了些,但宋家人都不错,日子还是顺心如意的。 倒是嫡妹辛潇潇,但凡见到我,都会嘲笑我一身的穷酸味儿,买点青菜都要斤斤计较,宋如松只知道读死书吃软饭。我们两个凑到一块儿,一辈子都出不了头。 至于辛家其他人,自然也将我当成了地底下的泥。 因为毫无依仗,宋如松自己在与人打交道时,也受了不少冷眼。 如今,宋如松翻了身,自然不会再有人轻视他。 我呢?我也跟着翻身了吗? 倘若没有之前的种种,我会这么想。 但如今我却明白了,夫荣妻贵挺悬的。 这时,宋母将目光投向我,皱着眉道:“如今家里有了天大的喜事,你该操持起来,祭拜祖宗,采买一些下人,给如松多备一些衣服,这些事你都该打点得妥妥当当才是。” 我耐着性子,不动声色的道:“娘亲说的是,只我如今手头不宽裕,娘说的这些事,我实在操持不来。” 宋母脸色一沉,须臾冷哼道:“你也太没用了。” 宋如松瞥我一眼,扬着下巴道:“你且拿些嫁妆出来,将眼前应付过去,来日等我有了官职俸禄,必定双倍奉还。” 小姑子淑倩,往日里总是与我亲亲热热,口口声声“嫂子最好了”“嫂子说什么都对”。 今天,她却直接白了我一眼。 这时,宋如松的表妹江绿芽接口道:“表嫂,钱财都是身外物,何必抠抠搜搜?你拿出来一些,将家撑起来,全了表哥的面子,谁不念你的好?” 我冷笑不已。 我养一大家子四年多,谁念过我的好了? 远的不说,就说眼前这江绿芽,活生生一个白眼狼呀。 江绿芽今年十五岁,是宋母妹妹的独女,人如其名,清新娇嫩得仿佛初春柳树上的嫩芽。 因母亲早逝,后母难缠,江绿芽于去年年底过来投奔。 宋母怜惜她,说是多个人多双筷子,执意要养在身边。 见她楚楚可怜,又是个腼腆性子,我着实怜惜,点头答应了。 虽然只是表小姐,但我心里,拿她当小姑子看待。 凡是两个小姑子有的东西,我都给她置办了。 每次我送东西,她都是千恩万谢,将我夸上了天。 实际上,这人骨子里,就是个龌龊的。 宋如松是穷举子时,她规规矩矩的,从不跟他多说一句话,对我也恭恭敬敬。 等宋如松中了进士,她直接就变了面孔。 他们的私情,我亲自耳闻。 一个有妇之夫,一个未嫁之女,大刺刺睡到一起,恶心透了。 思绪拉回,我忍着气,淡淡道:“我的嫁妆早就贴了家用,实在挪不出来了。” 一屋子的人都变了脸色。 小姑子淑倩恨声道:“嫂子,不是我说你,你这嫁妆太薄了,根本就配不上我们家的门第嘛。” 另一个小姑子淑云没吱声,看我的目光中,却也带了淡淡的鄙夷之意。 我将一切尽收眼底,有点想吐。 宋如松站起来了,这一屋子的人,也都跟着挺起了胸膛。 这才是他们的真面目吧? 一屋子狼心狗肺的东西,用我的银子,还要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嫌弃我。 但此时此刻,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所托非人,但生活还要继续,日子还得过下去。 男人,没有那么重要。 再苦再难,我也要好好谋划。 名也要,孩子我也要。 至于眼下,老娘不伺候了! 第2章 贵客登门 打定了主意,我朝宋母道:“宋母教训得是,是儿媳不中用。之前家小业小,儿媳愚钝,却不得不勉力支撑。” “如今夫君中了状元,以后家中琐事、往来应酬,儿媳必定应付不来。” “宋母见多识广,不如以后就由宋母掌家,必定事事妥帖,夫君也能高枕无忧。” 宋母傻了眼。 她养尊处优惯了,家事从没有操心过,哪有什么掌家本事? 何况,宋如松虽然高中了,却没给家里带来什么富贵。没有银子,能办成什么事? 其他人自然也知道宋母的斤两,明白宋家的情况,闻言都缄默不言。 过了好一会儿,宋母才咬着牙道:“咱们一家人,倒也不必说这些见外的话,之前是你管家,如今自然还是照这个规矩来。” “你也不必跟我哭穷,我这里还有五十两的养老银子,你且拿过去,将眼前的事情打点清楚吧。” 她一副肉疼得不得了的模样。 宋如松感动不已,连忙道:“娘放心,儿子发达了之后,一定会让娘享受荣华富贵。” 这时,突然有婆子进来,喜气洋洋的道:“兴国公府打发了管事过来,恭喜大爷高中呢。” 一屋子的人又惊又喜。 宋如松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与兴国公府素无来往呀。” 宋母哎呦了一声,哈哈笑道:“之前没来往,如今你当了状元,什么权贵不能交往?”连声催促婆子,让她快将人请进来。 片刻后,兴国公府的管事嬷嬷就进来了。 来人四十多岁年纪,脸型瘦削,自称姓钱,是嘉惠郡主的奶娘。 看着一头雾水的宋如松,钱婆子说明来意:“状元郎可还记得,有一日在城东制服了一匹发狂的马?状元郎救的,就是我家郡主呀。” 宋如松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我忍不住眯起眼,这个人渣,运气真好呀。 仔细回想起来,其实,他救人那天,我也在场的。 好巧,特殊时刻,都被我见证了。 没容我多想,宋母激动得站了起来,拉着钱婆子道:“原来如松救了大贵人呀,哎呦喂,这可真是难得的缘分呀,就像那话本子里唱的一般,啧啧,太巧太有缘了。” 钱婆子颔首:“我家郡主也这么说呢。” 她目光在屋里流转,落到我身上时,笑容顿住了。 宋母看在眼里,眼珠子转了两下,挥手道:“辛氏,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去料理事情吧。” 我淡淡应了,一副逆来顺受的乖巧模样。 我装的。 走到外面,我立在角落里聆听。 宋母的声音里,带着毫不遮掩的嫌弃:“让您看笑话了,我这个儿媳是商户出身,满身铜臭味,拿不出手,我儿子一点都不喜欢。” 钱婆子“哦”了一声:“宋状元,真是这样吗?” 宋如松毫不迟疑:“辛氏是我奉先父之命娶的,为人粗鄙、不敬婆母,一家子不得不忍耐罢了。” 我微动了动嘴角,听听这评价,啧啧,真是恨不得将我踩到脚底下去呀。 负心都是读书人,在这一刻具象化了。 钱婆子便笑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行,老婆子明白了,回去必定如实禀报郡主。” 几人兴致勃勃继续交谈,真是越说越投机。 我却失了听下去的欲望。 这个钱婆子来得蹊跷,来意不明。 但她背后的主子,明显对宋如松很感兴趣,对我这个原配,则抱着瞧不起的态度。 好好的贵女,什么样的夫婿找不到?有必要惦记一个小小的状元郎吗?更何况这状元郎,已经娶妻生女了。 正常一点的人,都干不出这样的事儿吧。 亦或者,恋爱脑、渣男贱女都被我遇上了吗? 啧啧,我的这个命哟。 我为自己掬了一把泪。 过了好一会儿,钱婆子才离开。 听说她走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根本压不住,显然十分满意。 晚上宋如松回屋,丢过来一个小匣子,趾高气扬的道:“这是兴国公府送来的贺礼,整整一百两银子,你拿去花销吧,别再哭穷了。” 我“哦”了一声,将匣子拿过来,笑起来道:“兴国公府出手可真大方。” 见我这样,宋如松有些鄙夷,随后又理直气壮的道:“那当然,我以后有大出息,自动送上门的银子会更多的,你也没必要再哭丧着脸了,晦气。” 我看着他的脸,只觉得格外陌生。 他们一家人都觉得我是商户出身,是贱籍。 但之前靠我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跳出来说这些话。 那时,他们对着我,都是满脸笑容。 他们很清楚,没有我操持宋家,一家子的日子,根本就没办法过。 如今,宋如松得了势,一家子的腰杆子都粗起来了,什么话都冒出来了。 呵呵。 我不说话,宋如松也没开口。 此情此景,正应了那一句“话不投机半句多”。 一阵静默后,宋如松起身道:“我这几天还有事,不耐烦听孩子吵闹,就歇在书房吧。” 我颔首道:“夫君只管忙自己的,家里有我呢。” 宋如松起身离开。 我心情不好,打开匣子,开始数银子。 与这家人虚与委蛇,让我恶心。 男人靠不住,银子比男人强。 白花花的银子,冰冷的触感让我心花怒放。 将银子收好,我又去看了孩子。 “春香怎么不在?”我随口问道。 婆子答道:“不知道呢,明明之前还在这里,这会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心中有些诧异,却也没怎么在意。 春香向来是个妥帖的,想必是有什么事吧。 等将孩子哄睡后,我心情郁闷,便出屋散步。 穿过走廊,借着微弱的月光,见春香聚精会神趴在书房外面,明显是在听墙根。 这叫什么事儿? 我有些无语。 自从宋如松出息了,我们主仆没落着什么好处,却都养成了这听墙角的破习惯。 此情此景,我该怎么办呢? 很快我就想明白了,当然是加入了。 我放轻脚步,慢慢走了过去。 春香见到我,轻手轻脚往旁边让了一下,好让我占据最有利的位置。 第3章 辛家传召 宋如松的声音,随风飘入耳中:“文人讲究风骨,推崇糟糠之妻不下堂,辛氏那边,好不容易盼到我有了出息,不可能乖乖放弃状元夫人的名头。” 他叹了一口气语气渐渐沉重:“绿芽呀,如今我实在是进退两难。” 江绿芽吃吃一笑道:“那表哥甘心吗?明明青云梯就摆在眼前,难道要为了名声,为了一个低贱商女放弃吗?” 宋如松沉默片刻道:“自然是不甘心的,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行。” 江绿芽立刻道:“照我说,此事倒也不难,表哥若是愿意狠下心肠,给辛氏弄点药吃一吃,过段时间再报一个病逝,神不知鬼不觉。” 她声音渐渐变得兴奋:“亦或者,筹划一下,给辛氏扣一个与人私通的名声,表哥就成受害者了,不是吗?那两个孩子,你就交给我抚养,保管不让你为孩子的事情操心半分。” 宋如松的声音缓了下来,明显是在沉思:“只要操作得当收好尾,你说的这两个主意,的确是可行的。” “只是,我如今还是有点顾虑,倘若……倘若我这里都办妥了,郡主那边却改了主意,那该如何是好?” 不等江绿芽回答,他接口道:“没关系,即便郡主那边变了心意,不是还有其他的贵女吗?” 江绿芽连忙接口道:“正是这话呢,表哥年少有为,又风度翩翩,贵女们嫁过来,妥妥的就是状元夫人,来日必定能成风风光光的诰命夫人,谁能不为表哥倾倒?” 显然这话让宋如松很受用,他得意笑了起来。 江绿芽曼声道:“我知道表哥的志向,以我的身份,帮不了表哥分毫,不敢奢望正室之位,但我一心一意待表哥,什么都肯为表哥做,来日表哥千万不要负我呀。” 宋如松嘿嘿笑道:“放心,辛氏那个女人,皮肤松松垮垮,我看见就作呕,但表妹就不一样了。” “表妹长相娇美,更难得的是柔情万种、风情无限,令我爱不释手。无论来日我娶了谁,你都是妾室中第一人。” 屋内说话声渐渐消失,却响起另一种让人作呕的声音。 屋外,我与春香手脚冰凉,互看一眼,搀扶着一起离开了。 等回到室内,相对无言良久。 春香眼中慢慢有了泪:“我可怜的小姐啊,你怎么办才好?” 我向来要强,但看到伤心的春香,忍不住也有了几分泪意。 我只想好好活着,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出嫁的时候,我万分庆幸,觉得自己离开了辛家的束缚,以后必定都会是好日子。 在宋家,我尽心尽力照顾一家子的吃穿,让他们过上温饱的生活。 如今才晓得,我不过是从一个狼窝,跳到另一个狼窝罢了。 宋如松觉得我的存在,阻碍了他的前程,下定了决心要将我置于死地。 何至于此?就算他不顾念结发之情,不顾念我对宋家的帮扶之情,我总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呀。 但瞧他的意思,孩子在他心目中,必然是不值一提的。 他们附在我身上,吸食我的血肉,却嫌弃我的血肉不够新鲜。 春香沉浸在伤心中。 她哭着道:“小姐来之前,我就听了一阵。宋……宋畜生说,今天来的那个钱婆子,跟他独自聊了一下,暗示他,那个什么郡主对他很中意。” “倘若宋畜生独身一人,她必然是愿意成就一段佳话的。如今,也就只能叹一声没有缘分了。” “宋畜生连忙向她保证,自己与辛氏没有半分感情,且辛氏没有生儿子,又是商户出身身份低贱,来日他必定是要休弃的。” 我咬着唇道:“想来是他考虑了一下午,觉得名声也得要,如今一门心思想弄死我让我腾位置。” 我忍不住冷笑起来。 渣男脸不大,脸皮倒是挺厚,一门心思想当负心人,还想要好名声。 既要还要,他怎么不上天? 他以为,这个世界由他一人做主吗? 心底存了事,一夜都没有睡好。 次日起来,我带着春香,正要出门时,辛家那边突然来了人,叫我回去一趟。 生母谭姨娘在人家手里,我只能乖乖听从。 回到辛家,照旧见了嫡母甄氏。 这次见面,她态度热情了一些,问了几句闲话。 我有些不耐烦,却不得不耐着性子跟她虚与委蛇。 熬着熬着,她总算演完了,开始步入正题:“当年你占了潇潇的好婚事,过了好几年的好日子。但从前种种都错了,自然要扭转过来,一切重新开始!” 我大吃一惊:“夫人何出此言?” 甄氏冷笑道:“别跟我装傻,我的意思是,如今潇潇愿意了,你也该退位让贤了。” “潇潇向来心善,跟我说了,愿意给你一个妾室之位,你那两个孩子,也由着你自己抚养。” “你别觉得自己亏了,人啊,要学会摆正自己的位置。你一个粗鄙庶女,琴棋书画一窍不通,怎么配得上状元夫人的名头?” “潇潇就不一样了,潇潇长得好,是我娇养着长大的,出嫁时我会给她置办很多嫁妆,是当初你带进宋家的十倍二十倍。你觉得我将这个话递到宋家,宋家人会不点头吗?” 我想冷笑,想叫骂,想一巴掌扇到甄氏丑陋的嘴脸上。 但我咬着牙忍住了。 其实,宋家的婚事,的确是定给辛潇潇的。 但这婚事不是我抢的,而是他们硬塞过来的。 辛家靠经商起家,虽然富贵,却没有什么社会地位。 宋家却要清贵一些,诗书传家,宋父生前还在衙门当差,是个小官吏。 宋如松的父亲过世后,辛潇潇嫌弃宋家穷酸,宋如松只知道读死书,没有任何依仗,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累赘一大堆,死活不肯嫁进来。 嫡母向来疼爱幼女,见辛潇潇寻死觅活,立即站出来,为女儿据理力争。 父亲拗不过娇妻爱女哭闹,又不愿落下嫌贫爱富的名声。 权衡之下,这桩婚事就给了我。 第4章 套取卖身契 在辛家,庶女算不得主子,待遇连普通丫鬟都赶不上。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辛家的庶女,都是用来为辛家铺路的。 年幼的时候,在后院豢养着,战战兢兢长大,缺衣少食,凄凄惨惨。 等长大了,不是被送给权贵当妾当玩物,就是成为嫡女们的陪嫁,来日给嫡女的夫君当通房做妾,重复上半辈子的命运。 辛潇潇的婚事落到我头上,我和姨娘都万分惊喜。 能当正妻,嫁的还是一个年轻的读书人。 这是辛潇潇看不上的,却是我从不敢想的良配。 哪怕穷一点苦一点又如何?只要日子有盼头,我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其实,我在心里盘算过很多事。 我在辛家出生,被圈养了十多年,日子过得凄苦,却求助无门。 想脱离辛家不容易。 成婚之前,我没见过宋如松,自然对他没有什么感情。 但日子过成我那样,哪有心思想风花雪月。 宋家,已经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虽然有“负心都是读书人”的俗语,但我总觉得,我与他一起吃苦,甘守清贫,等他发达了,但凡他有良心,总会顾念我一二。 我就当投资了。 倘若赌输了,那……那就只能和离走人,重新开始。 只要能脱离辛家,怎么都好。 抱着这种心态,我嫁了过来,努力经营这个小家。 事实证明,我赌输了。 更让我没有想到的,如今,嫡母竟然也想来分一杯羹。 我压下心底的郁闷,咬着牙道:“这是夫人的主意,还是嫡妹的主意?嫡妹愿意嫁进宋家吗?” 甄氏翻了个白眼:“自然是潇潇先提议的,不然,我怎么会让我的宝贝女儿给人当继室?” 在甄氏心目中,辛潇潇是天底下最出色的女孩子,皇亲国戚都配得上。 要不是辛潇潇年纪大了,她们必定还要做几年的白日梦。 甄氏走近我,声音中多了几分压迫之意:“哼,贱丫头,你觉得,就算潇潇不出这个头,以你这个人,能占据宋状元的心吗?我劝你还是识趣一点,比起陌生人,还是你的亲妹妹来当这个当家主母,对你来说更有利。” “为了你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你还是快点儿点头吧,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我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道:“正室之位,我会让出来,但我有一个要求。” 甄氏露出不屑的表情:“你倒是识相,你是想要钱吧?贪心的东西,趁我心情好,你说一个我能接受的数目,不然,惹恼了我,你什么都得不到。” 我低声道:“我不要钱,我想要谭姨娘。” 甄氏露出诧异的神色,这答案,显然出乎她的意料。 她沉吟片刻,很快道:“谭姨娘是你父亲的人,怎么能交给你?这不合规矩。” 她说得冠冕堂皇,但我明白她的心思。 对辛家这些人,我从没有在意过,但谭姨娘是例外。 谭姨娘是我的生母,一直以来与我相依为命,是我的弱点。 她握着谭姨娘,就能扼住我的喉咙。 之前没机会,不必再提。 如今既然有机会,她们有求于我,自然要见缝插针,为我们母女搏一条生路。 我立刻道:“夫人不肯吗?那没什么好说的,状元夫人的位置我不会让出来,嫡妹的婚事,由着夫人自己操持吧。” “夫人也别想着虐待我姨娘,如今我已经今时不同往日。惹急了我,我就去告官。想来,无论如何,官府的老爷们也会给我这个状元夫人几分薄面子的。” 难得的机会,我怎么都不可能放弃。 不就是威逼利诱吗?谁不会呀? 甄氏变了脸色。 士农工商,商户是贱籍,在权贵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倘若我真能豁出去,辛家不死也得脱层皮。 我盯着她看了两眼,慢慢放软了语气:“夫人不必担心,不被逼急,我不可能干这样的事情。” “再者,我要谭姨娘,并不是有什么异心,只是觉得以后我是要做妾的人了,两个孩子,我自己带不了,想找个能让我安心又上心的人,帮我一起照看孩子,减轻我的负担。” “夫人不必担心拿捏不了我,以后妹妹成了宋家的主母,我成了妾,自然就任她揉捏了,难道我还敢反抗不成?” 随着我的声音,甄氏的脸色慢慢好了一些。 我在心里冷笑。 不就是画饼嘛,谁不会呢。 我画的饼又大又圆,管饱。 没等她开口,辛潇潇从屏风后冲了出来,嚷嚷道:“娘,你可是当家主母呀,什么不能做主?一个吃白饭的下贱婆子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必犹豫不决?你就点头答应吧。” 甄氏看了她一眼,又好气又好笑:“这事儿娘心里自有计较,你慌什么?” 辛潇潇扯着她的衣袖道:“娘,我心里着急嘛,你就依了我吧。” 我看着她急迫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啧啧,这个金尊玉贵,恨不得将我踩到脚底的小姐,竟然也有今天。 我寸步不让,辛潇潇心急如焚。 甄氏沉默了一会儿,拧着眉道:“既然潇潇也给你求情了,这事儿我就破例答应了,等潇潇当上状元夫人,谭姨娘会作为她的陪嫁,一起进宋家的。” 我摇头道:“这可不成,夫人要我让出状元夫人的位置,我别无二话,但夫人也不能太欺负人了。我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若是不能换谭姨娘的卖身契书,我图什么?我脑门上难道刻着‘大傻子’这三个字吗?” 甄氏冷笑道:“那你想如何?” 我沉声道:“文人是最重名声的,抛弃糟糠之妻的人,在官场上不会有好日子过。” “夫人先将好处给我,我感激不尽,妹妹的婚事,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阻碍了。不然,哪怕是死,我也要留住状元夫人的名头。” 甄氏沉吟不语。 见状,辛潇潇不耐烦起来:“娘何必犹豫不决?这个贱妇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向来胆小怕事又没本事。你将卖身契书拿出来,她难道能翻天吗?咱们辛家拿捏她们母女,跟拿捏一只蚂蚁有区别吗?” 甄氏露出心动之意。 第5章 往事并不如烟 正如辛潇潇所言,这些年,我们母女只能默默承受欺压,毫无反抗之力,已经形成了刻板印象。 辛家上下,都是这么认为的。 她们看低我,觉得我永远都立不起来。 很好,我该添一把柴才是。 我露出傻傻的神情,看着辛潇潇道:“妹妹你嫁进宋家后,难道要继续拿捏我吗?你是高高在上的状元夫人,是当家主母,就不能对我略微仁慈一点吗?” 辛潇潇微微红了脸,抿着唇道:“放心,只要你听话,你与你娘会有一席之地的。” 甄氏看看辛潇潇,又看了看我,拿定了主意。 她冷笑着道:“既然潇潇给你求了情,我就先给你一根骨头,不过,你要发个誓才行。” 我毫不迟疑,立刻道:“只要夫人肯将姨娘的卖身契纸给我,我保证让出状元夫人之位,若违此誓,宋如松宋状元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辛潇潇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为什么要拿宋状元发誓?你这誓言也太毒了吧。” 我露出讨好之意,小心翼翼赔笑道:“我这不是想显示自己心诚吗?毕竟,女人嫁了人,夫君便是一辈子的依仗。哪怕我以后成了妾,也得靠着他过日子。” “用他发誓,更能证明我的心。” 辛潇潇“哦”了一声,不再挑刺了,而是笑嘻嘻的道:“从前种种都错了,一切重新开始!” 她看向甄氏,带着羞怯道:“娘放心,等成为状元夫人,我会过得很好很好的。” 甄氏点头,神色十分柔和。 我也将目光投向甄氏,欠身道:“夫人放心,我是吃辛家饭长大的,我知道,您与妹妹一直都是我的主子。” “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配不上宋状元,这些天一直惶恐不安,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当家,怎么跟官夫人们打交道。夫人的提议,也算是救我于水火之中。” “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奉妹妹为主母,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见我伏低做小,甄氏满意了,大手一挥,将谭姨娘的卖身契给了我。 我小心翼翼接过,真心实意道谢,又奉承了辛潇潇一番。 虽然我的神情很谄媚,但嘴巴很笨,翻来覆去只会夸赞妹妹长得好气质好才艺好,一定能成为最耀眼的状元夫人。 辛潇潇听了一会儿,觉得腻歪,挥手让我走远点。 我低着头,退了出去。 旋即,我哭丧着脸,走出了辛家。 我装的。 不得不说,成了状元的宋如松,仿佛那茅房里的屎,吸引了一堆的苍蝇。 但辛潇潇这只苍蝇,怪好的呢。 有她横插一杠子,顺利拿到姨娘的卖身契纸,于我而言,算是意外之喜了。 “咱们先去官府,将这个契纸销掉。”我坐上雇的马车,当机立断道。 春香点点头。 提着的心就此放下,我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张纸,不仅仅是姨娘的卖身契,也是我的束缚。 如今,总算能解脱了。 春香知道我的心意,也很是开心:“从今往后,小姐再没有任何顾忌了,真好呀。” 是呀,真好呀。 姨娘可以摆脱辛家,我不必再与辛家有任何牵扯。 至于辛潇潇的婚事,能不能成,关我什么事? 状元夫人的名头,我不要了,想要的人各凭本事吧。 别的,我从没有答应过辛潇潇。 退一万步,即便要应誓,也是应到宋如松那个贱男身上,跟我不会有什么关系。 进了专门办事的衙门,我拿出卖身契纸,又悄悄奉上纹银十两。 见我懂事,手续也完备,办事的人心情舒畅,大手一挥,谭姨娘以后就是自由身了。 我接过凭证,心花怒放,连声道谢。 这些天,遇上的恶心人一茬接一茬,仿佛那雨后的韭菜,割不完,根本割不完。 如今,总算是有一件好事了。 我哼着小曲,又进了宋家的门。 于我而言,到这里,已经不算是“回家”了。 入夜时分,我坐在窗下,一面喝茶,一面发起呆来,心情万分复杂。 其实,我与宋如松,是真真切切一起共过患难的。 我们的感情,也并不是很差。 往日并不如烟,只要发生了,总要留下一些痕迹。 考进士放榜那天,宋如松高中第七名。 晚上他带醉归来,精神却好,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我走上前伺候,又开口道:“春夏,快去备醒酒汤。” “这几年有劳贤妻,如今中了,总算是没有辜负贤妻一番辛劳。”宋如松朝我作揖。 我扬眉笑起来:“恭喜夫君了,夫君苦读多年,辛苦了。” 宋如松温声道:“你也辛苦,为了我们宋家,你付出了多少,我都看在眼里。” 听了这番话,我心里暖暖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 我嫁入宋家,与宋如松相处得不好不坏。 等到有了孩子之后,我真心实意爱孩子,对于这个夫君的感情,也慢慢变得比之前深厚了。 这些年,一家子相互扶持,日子平淡清苦,却也不乏温馨。 如今他得了好,家人自然是要跟着沾光的。 我忍不住道:“夫君这么争气,可算是狠狠打了某些人的脸,我们一家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宋如松颔首,携着我的手道:“元元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晚风轻吹,带来淡淡的花香。 春风得意,年轻夫妻唇边含笑,相互依偎。 谁说不是好时光?谁说彼此的心意不真不诚? 那时,我以为自己出头了,以为自己的夫君绝不是负心汉,却不知道,一切只是梦幻泡影。 面对这样的男人,我绝不会恋恋不舍、死缠烂打,但我心里也很清楚,直接潇洒转身是不可能的。 我们之间,还有两个孩子。 孩子是我生命的延续,是我的命。 男人可以不要,我可以和离,但孩子我不能舍弃。 如果我离开,我一定要带着孩子不可能将她们留在宋家。 他现在是官又如何?我确信,自己是全心全意爱两个孩子的,为了她们,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什么都可以舍弃。 宋如松呢?他想要的太多,给孩子的爱太稀薄,宋家其他人,更是指望不上。 我要好好想一想自己的出路,我和孩子们的出路…… 第6章 女人,你的名字叫刚强 我回想着这些天的际遇,心情郁结,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 春香走进来看见,忙劝道:“小姐少喝点,晚上该睡不着觉了。” 整个宋家,关心我入微,又能跟我说知心话的,只有春香了。 春香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咬牙切齿道:“小姐之前说要走,我心里还有几分犹豫呢,但如今这一家子的嘴脸,还有这扑上来的一拨又一拨的人,我算是看透了。” 我淡淡勾唇,笑容却又几分苦涩。 我这个人其实不怕吃苦,但我吃的苦,明显是不值得的。 春香叹息道:“宋畜生心存不良,但如今手头有了权势,小姐别说带上两个孩子了,只怕全身而退都很难。” 我沉吟道:“事已至此,再难都得谋划,耽搁下去,岂不是坐以待毙?” 我在屋里转着圈,默默思考对策。 这是我从小到大的习惯。 遇到难事时,我就爱这么做。 春香见我在沉思,默默走到耳房里,烧水泡茶端了过来。 慢慢的,我脑子里有了想法,拿起纸笔开始写了起来。 我的字不好看,但勉勉强强还是能认清的。 在辛家,我从没有机会接触笔墨纸砚。 那时,我要与姨娘一道,在辛家的绣房里干活,为自己换取一日三餐。 那时的我,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心思想其他事情?也没有什么机会。 学琴棋书画的机会,归辛潇潇那样的嫡女专属。 嫁进宋家后,我自己下了功夫苦学。 好在,有前世的基础,我又愿意花时间精力,一点一点摸索,慢慢的就入了门。 但学习是不会辜负人的,如今的我,能管家,能打点生意来往的账目,也能写话本子,为自己寻一条生路。 前世的我,其实很爱看小说。 今生的我,保留了这个习惯。 我常去逛书店买话本子,但能入我眼的很少。 市面上流行的,是一些才子佳人分分合合的故事。初看觉得不错,看多了,便觉得本本都是套路,陈词滥调让人生厌。 我打算以自己的亲身经历为原型,写一本《慕荣华》。 我的女主角叫甘方方,一个出身低微却从不屈服的奇女子。 她是一个大女主。 她在嫡母的压榨下,如野草一般顽强长大。 从小到大,她是穷困的,没有什么大梦想,一心只想过上好日子,吃饱穿暖不受欺负。 机缘巧合下,她嫁了一个穷书生,日日辛苦操劳,却从不抱怨。 这时候,她的梦想,是好好抚养孩子,相夫教子过安稳生活。 一大家子相互依傍,虽然贫穷,虽然被人白眼,却也有温馨快乐的好时光。 她觉得,夫君一定能考出来,为自己撑起一片天。 人有了指望,再苦的日子都不觉得难熬。 再后来,她的夫君真的高中了,她盼望的好日子,却没有等到。 为了攀附高枝,夫君设计污蔑她与家丁通奸,将她沉了塘。 之后,夫君如愿娶了贵女,步步高升,享受荣华富贵好不得意。 故事到这里,却没有结束。 峰回路转,甘方方命不该绝,被冲到下游获救。 这时候她终于明白,女人的命运,该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重新振作,从零开始,接一些零活养活自己,费尽心思攒了一些钱,当起了沿街叫卖的贩货郎。 她吃了很多苦,却始终不肯零落成泥。 一点一点,她终于爬出泥沼,积攒出开店的钱。 再然后,她有了很多财富,顺利过上了好日子。 前夫认出了她,疯狂抹黑她,用了各种手段蓄意报复。 为了活命,她捐出全部财产,重新沦为卖货郎。 再然后,变故再次出现。 前夫因为过怕了苦日子,进入官场后唯利是图、贪赃枉法,被革职查办,全家都进了监狱。 被迫害的甘方方,终于有了出头的机会,一步一个脚印,再次成为富商,成为众人仰慕的存在。 前夫后悔不迭,跪着忏悔求助,甘方方却不肯回头一顾。 故事最后,甘方方穿梭在街头巷尾,很坚决的说了一番话。 她说:“小的时候,我盼着父亲能解救我,让我摆脱悲惨的命运。后来我长大了,我想通过嫁人改变自己的命运。后来我被人残害,终于明白,我的命运,也能掌控在自己手里。” “女人,你的名字叫刚强。” 这是甘方方的呐喊,何尝不是我的心声? 因为倾注了情感,因为心底憋着一股子劲,我下笔飞快,文思如泉涌。 在宋如松与江绿芽颠鸾倒凤、欢喜快活的时候,在宋家人躺在床上,沉浸在梦乡之中时,我用了三个时辰,熬夜写完这个故事。 故事里的甘方方,孑然一身如杂草一般活着,最终等到了公道,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第7章 一举成名 诸事妥当,我高高兴兴归返宋家。 宋如松照旧不在,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 我没多过问,心里无波无澜。 一夜无话,次日起来,我向春香道:“很多人做事百密一疏,明明都计划得好好的,明明都要成功了,就因为一时大意功亏一篑。” 我加重语气,坚决的道:“我可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春香挠挠头,皱着眉道:“小姐,你故作高深,这都是些什么意思?说人话。” 我哦了一声,如实道:“我的意思是,谭姨娘那边,你得走一趟,将人给我接出来。” “你要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说我这里孩子吵闹,奶娘不尽心,忙不过来,不得不提前将谭姨娘接过来照应。” 春香沉吟道:“那我要将谭姨娘接到这里来吗?” 我摇头:“不用,你悄悄将我的情况告知谭姨娘,再将人送到珍品楼暂住,免得横生枝节。” 春香点头应了:“也行,等小姐的院子买下来,就让谭姨娘先住过去。” 商议妥当后,春香就出门办事去了。 我没去宋母那里。 喂不熟的人,何必多打交道? 吃完饭,我照常带孩子,抱着贝贝,带着珠珠到院子里晒太阳。 珠珠腿脚不稳、说话不清楚,但性子活泼,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不时格格笑起来。 我含笑看着,心中漾起温意。 宋家有千般不好,但这两个孩子,是我钟爱的。 她们的确姓宋,但在我心里,这只是我的孩子,与宋如松没有关系。 正想着,突然见江绿芽与宋家姊妹花迎面走了过来。 三人打扮娇俏,对我的态度却跟往日截然不同。 江绿芽与宋淑倩,看我的目光带着毫不遮掩的嫌弃。 宋淑倩略好一点,一直低垂着眉眼。 根据这两天的遭遇,我早看明白了,这一大家子,这个淑云算是略有点良心的。 江绿芽脸上带了倨傲之色:“往日里,表嫂总要去给姨母问安,怎么今天没去?是不是觉得自己当了状元夫人,金贵起来了?” 我淡淡笑道:“我没这么想,孩子吵闹,宋母那里又有你们陪同,我就偷了一回懒罢了。” 江绿芽冷笑,正要说什么,淑倩嗤笑道:“你跟她废什么话?她有什么资格跟你唠唠叨叨?来日贵人进了门,她还不知道要被赶到哪个犄角旮旯呢。” 江绿芽连忙道:“二妹妹说得对,是我糊涂了。” “行了,咱们不搭理她了,去逛街买首饰吧。如今哥哥发达了,眼见得我们要阔起来,得多置办一些东西,才能撑起宋家的颜面。”淑倩欢欢喜喜的道。 江绿芽露出为难的神色:“东西自然是要买的,但我们没有什么银子,只怕买不到什么好东西呢。” 淑倩眼珠子一转,将目光对准我:“这里不是有管家婆吗?没银子,找她拿就是了。” 江绿芽微抬下巴:“说的是,是我疏忽了。辛氏,你别装傻,快给我们拿银子。” 淑倩接口道:“你要是不肯交银子,我们就去你屋里翻你的嫁妆。哼,别指望着我能放过你。” 两人一唱一和,倒是配合默契。 我冷笑道:“娇小姐们要银子,我哪里敢推脱?且给我一点时间,我回去拿就是了。” 淑倩这才满意了:“算你识相。” 我将孩子交给婆子看管,回屋取了昨天宋如松给的匣子。 我托着匣子,期期艾艾的道:“这里有一百两银子,但如今家里还有不少开支,不如你们拿五十两去,如何?” 淑倩哪里听得进去,一把将匣子抢了过去,冷冷道:“我可是宋家的小姐,宋家的一切,都有我一份。抠抠搜搜是什么意思?一百两银子够干什么?” 她打开匣子看了两眼,露出喜色,拉着江绿芽扬长而去。 一直一言不发的淑云,也默默跟了上去。 我目送几人离开,立刻回自己屋子。 这里不安全了,我的东西都得收拾好送出去。 但凡值钱一点的,都不能留在这里便宜她们。 话说回来,我在宋家的日子一向清苦,除了几样首饰之外,并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 反倒是我手腕上戴的银镯子,里面是中空的,藏着两张大额银票。 这是我这几年的心血,也是我始终从容不迫、积极应对变故的缘由。 我盘算着,明天让春香再出去一趟,将我的首饰捎给谭姨娘保管。 接下来,宋家倒是再没有出什么幺蛾子。 但宋家外面,却已经是满城风雨了。 胡波胡老先生在京城的说书界,也算是鼎鼎有名的人物。 往日里他随波逐流,说些才子佳人的陈旧故事都能出名,得益于他口舌好,声音富有磁性。 如今他换了赛道。 大女主的爱恨情仇,无论在什么时代都能吸引人关注。 更何况,这里面牵扯了多少恩怨。 在胡波的助推下,《慕荣华》开始走红,给珍品楼招揽了不少生意。 听说就连颐莲大长公主,都为这个故事着迷,特意到珍品楼听了两回。 颐莲大长公主在京城,向来声名显赫。 她是太后的独女,与官家同父同母,比官家大十岁左右,身份高贵。 因她是先皇的嫡长女,出生时备受宠爱。更难得的是,她与先皇长相相似、脾气相投,更让先皇爱宠到骨子里。 且她性子独特,不爱红妆爱武装,自小就爱骑射武艺,天生巨力。 素日里她爱穿骑装,很少穿宫装,算是京城一景。 这样的主子,按理是能在京城横着走的。 但颐莲长公主却是温和善良、爱民如子的性格,这让她越发受先皇重视。 传闻她手头上有兵权,是先皇给她留的保障。 甚至还有传闻,说是先皇觉得这个女儿最像自己,儿子们资质平平,起过立皇太女的心思呢。 事情的真假,已经无从分辨。 不过,虽然没有得到皇位,颐莲长公主却有太后、弟弟做靠山,倒也过得顺风顺水。 她成年之后,选了勋贵子弟为驸马,生儿育女过得很是惬意。 第9章 人间清醒大女主 u001c宋母想了又想,最后道:“此事我做不了主,这样,绿芽,你去问一问如松吧。” 江绿芽脆生生答应下来。 她的心思,我能猜出来几分。 她寄居宋家,事事不如意。 我这边,却是当家主母,说一不二。 她看不惯我,恨我夺了她的意中人,却不得不讨好我,求一席生存之地。 如今有了机会,她巴不得将我扫地出门。 只是,她并没有想过,换一个高门大户的女子当当家主母,自己的日子能好过起来吗? 我沉吟着,与宋母相看两厌。 江绿芽去了小半个时辰,回来时嘴唇微肿,眉眼间带着淡淡的春意。 我忍不住冷笑起来。 这对渣男贱女,逮着机会就要发情。 那就衷心祝他们锁死,迟早有一天纵欲而亡。 江绿芽也不遮掩了,斜斜看着我道:“表哥说了,只要你能去珍品楼,挽回宋家声誉,他就大发慈悲,给你写休书,把两个孩子送给你。” 我得偿所愿,不由自主露出笑容:“那就一言为定了。” 次日上午,我带着春香,款款前往城东。 左邻右舍见了,挤眉弄眼稀罕不已。 有好事者跟我打招呼,问道:“宋夫人,你要去哪里?” 我大大方方的道:“我要去珍品楼,找他们的说书先生算账呢。” 那人眼睛发亮,退开几步,立刻就将这个消息宣扬开来。 很快便有一伙人坠在我身后,等着看热闹。 再后来,人越来越多,队伍越来越庞大。 等到了珍品楼,就见虽然还没到中午,楼外的巷子里停满了马车,楼里已经坐满了人。 这盛况,显然是胡波招来的。 我忍不住翘起唇,人越多,这戏才能越热闹。 因为珍品楼已经坐了不少人,二楼的雅间已经被包圆了,只有一楼还有部分散座。 跟着我来的这些人,小部分涌进楼里,将剩余的位置占全了。 其他人,要么厚着脸皮挤进大厅,要么就在楼外围观。 胡波坐在一个小高台上,面前放着一张桌子,手边有一块醒木。 他讲得唾沫横飞,十分带劲。 众目睽睽之下,我慢吞吞移步过去,开口道:“先生,别讲这个故事了,你让我家状元郎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哦。” 胡波愣住了,盯着我不说话。 我继续道:“先生还不认识小女子吧?小女子姓辛,是宋如松状元的糟糠妻。” 到底是经历过世事之人,胡波反应极快,装出与我不熟的模样,顺势道:“敢问宋夫人有何指教?” 我温温柔柔的道:“指教不敢当,近来京城流言四起,我不信先生没有耳闻。” “很多人不了解情况乱说,我不是甘方方,宋状元也不是抛妻弃子之人。他娶了我之后,一心一意念书,钱由我赚,家里的事情都是我做主,我过得很好呢。” 这话带着深深的茶意,但我得忍着恶心,继续唱下去。 围观的众人,脸色都变得有些微妙。 我接着道:“宋家人对我很好的,但我觉得日子过不下去,执意要与宋状元和离。” 胡波诧异道:“宋家落魄时,夫人一心一意扶持,怎么如今宋状元功成名就了,夫人却妄自菲薄起来?这里面莫非有什么缘故?” 我殷殷道:“没有什么缘故,是我觉得自己身份低微,不该耽误宋状元奔向更好的人生,不该占据状元夫人的位置,有损自身的寿元福气。宋状元很理解我,愿意给我休书一封,还要将两个女儿都给我抚养。能遇上这么好的人,真是我的福气呀。” 胡波瞠目结舌,显然被我这番话镇住,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倒是有好事者嚷出声:“他穷酸时靠你养活,翻身了将你和孩子扫地出门,你不怨恨还赞美,你脑子没问题吧?” 这话问得很妙呀。 我在心里默默点赞,面上却依旧是一副绿茶样,淡淡笑道:“我脑子当然没问题,比起甘方方,我的命好太多了。” “甘方方没摆正自己的位置,没有自己让贤,九死一生才捡回一条命。” “我有自知之明,才不会让自己沦落到她那境地。” “且,宋状元放了话,日后与我桥归桥路归路,绝不会使什么阴谋诡计害我。要是我出了什么事,他还会施加援手呢。” “宋状元言出必行,你们都给我做个见证呗。” 我说完这些,便看向春香。 我最在乎孩子,春香是知道的。 她很快会意,连忙道:“这话很是呢,人人都知道我家小姐,做过他的糟糠妻,也知道他品行高洁,言出必行,说会给我家小姐休书,那以后一定会给,两位小小姐,也都会一同给出来的,定是不会做什么小动作的。” “各位若是不信,只管睁大眼睛好生看着就是。” 这出戏演到这里,众人面面相觑,表情不一。 二楼,最大的雅间里,有侍女忍不住道:“这位辛氏瞧着怪怪的,不知道她是装傻还是真傻,公主,你觉得呢?” 答话的,是颐莲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笑起来:“自然是在装傻,这一位扮猪吃老虎,用胡先生说的故事形容,应该也算是个大女主了。” 侍女诧异道:“公主怎么会这么想?她明明拧不清,一直在夸那什么宋状元,拿那人当成宝呢。” 大长公主冷笑道:“看似在夸,何尝不是给宋状元扣帽子?从今天起,她不出事就算了,一旦出事,一旦宋状元不让她如意,必定名声扫地,再也没办法抬起头做人。” 侍女思前想后,点点头道:“公主所言甚是,如此说来,这位宋夫人跳出来做戏闹腾,为的是自己那两个孩子吧?” 大长公主颔首道:“为了两个女孩,她也算费尽心肠,倒也是个难得的呢。” 她说到这里,神色转为黯然:“哪像本宫,虽然受尽了宠爱,却不受母后待见,哎。” 这话涉及皇氏隐私,侍女脸色变了,连忙装作没听见,背过身去斟茶。 大长公主消沉了片刻,很快又打起精神,继续看戏。 第10章 终于如我所愿 楼下的戏,已经渐渐接近尾声。 我忍着恶心,茶里茶气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歇了一会儿,我向胡波道:“不管你这故事是自己编撰的,还是从别处来的,都已经严重影响宋家人的声誉了。” “我劝你见好就收,暂时不要再唱这一出了。” 胡波愣了片刻,明白过来,笑起来道:“老朽知道了,明天就会改成别的话本子。” 我欠身行礼:“先生识趣,最好不过。”丢下这句话,我扬长而去。 众人意犹未尽,不由得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晚上宋如松携了江绿芽来见我。 两人脸上都是怒气翻滚,仿佛我欠钱不还一般。 宋如松指着我,怒骂道:“你到底长没长脑子?你这个蠢妇,我是叫你去澄清的,你只管骂一骂说书的就好,何必拉扯那么多私事?” 我撇嘴道:“宋状元,您没有指点我,我怎么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宋如松气得吐血:“这还要我指点吗?你就骂一骂说书人,说他纯属胡编乱造就行了呀。” 江绿芽连忙插嘴道:“是呀,辛氏,你蠢顿不堪,真真让人恶心透了。” 我很平静的道:“说都说了,你们想怎么样?” 宋如松一会儿咬牙,一会儿在屋子里踱步,烦躁不堪。 我倒是气定神闲,与他对视,慢慢问道:“事到如今,我许诺的都做到了,宋状元,你也该兑现自己的承诺,给我写休书,写与孩子断绝关系的契约。” 宋如松脸上阴晴变换,冷哼道:“我想过了,如今正是风口浪尖上,不如你在宋家再留一段时间,继续当你的状元夫人,等事情淡了,再论其他。” 江绿芽花容失色:“这怎么行?” 她心里清楚,她与我,已经彻底撕破脸了。 我继续留下,她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既如此,自然要一鼓作气,将我赶出去才是。 我耸肩道:“你自然有不认账的权利,但我没能如愿,明天只怕会有新的话本子传出来。” 我冷笑,加重语气道:“你别动什么歪主意,别想着能神不知鬼不觉弄死我。宋家这些事,人人都知道了。我要是没了性命,你休想独善其身,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将你淹死。” 宋如松沉默半晌,总算道:“罢了,既然这是你期望的,那就如你所愿好了。你也别怪我狠心,事到如今,你的确配不上我,我们当不了同路人,早点分开,对彼此都好。” 他一向是个很理智的人。 他从未爱过谁,心里最重要的,不过是权势、富贵罢了。 且他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是了不得的人物。 从前娶我是迫不得已。 如今高中,有大把的贵女可选,尤其是兴国公府的小郡主,已经抛出了橄榄枝,岂能不将我这个阻碍拔除? 在他看来,我已然成了废棋。 我忍住雀跃的心情,点头道:“我明白,你可以写休书了吗?” 宋如松冷哼,倒是没再生什么幺蛾子。 在我与江绿芽的注视下,他写了休书,立下孩子由我抚养的契约。 我如获珍宝,连忙接了过来。 江绿芽扯住宋如松的衣袖,笑靥如花:“表哥劳累了一天,既然都妥当了,不如去书房歇息吧。” 宋如松嗯了一声,携着她一起离开,再没有回头。 我冷眼看着,心中无波无澜。 折腾了这么久,总算是将这个渣男变成前夫哥了。 四年时光,尽皆错付。 好在,我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我会振作起来,我会努力奔跑,立起来,护好我的孩子。 至于宋家的恩恩怨怨,宋如松会娶谁,都跟我没关系。 我想要的都得到了,他们就算打出狗脑子来,也碍不着我。 人生在世,短短几十个春秋,能守在所爱身边,护好自己在意的人,已经是命运眷顾了。 从前重重,尽皆化为流水吧。 次日起来,我将照顾孩子的米婆子叫到身边。 宋家的下人,包括春香在内,都是我花钱买的,卖身契在我手里。 不过,这些人我并不打算带走。 他们在宋家做惯了,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时下,人人都以在官家当差为荣。 我若是将他们带走,他们会觉得,我阻碍了他们的前程,生出怨怼之心。 春香不必问,自然是跟着我。 不过,米婆子我还是挺喜欢的,做事儿也心细,我愿意问一问。 我开门见山道:“嬷嬷,你对两个孩子很好,我都看在眼里。我的事,想必你也是有所耳闻的。宋家我不准备待了,两个孩子我也要带走。” “嬷嬷若是愿意跟我走,我万分欢迎,旁的话我不多说了,只承诺您一声,以后我一定给您养老。” 米婆子露出感动的神色:“老婆子的卖身契,在夫人手里,夫人却愿意来问这一声,显然是极尊重我。” “两个孩子是夫人的命,是老婆子从小看到大的。只要夫人不嫌弃,老婆子自然要跟你走。” 我笑起来:“好,好,我们一起走,活出个人样儿来。” 米婆子重重点头。 正说着话,江绿芽带着宋淑云、淑倩,趾高气昂进来了。 打头阵的还是江绿芽。 她冷笑着道:“辛氏,昨天你已经讨了休书,怎么还要在这里赖着?你这脸皮也太厚了吧。” 淑倩接口道:“你要是后悔了,就给我们磕一百个头,我们去帮你找哥哥求情。” 她格格笑起来:“不过,哥哥会不会原谅你,收留你做个贱妾,我却是不敢保证的。” 我斜斜看她们一眼,懒得搭理。 江绿芽气白了脸:“不过是个弃妇罢了,傲气个什么劲儿?不管你怎么想的,今天你必须离开宋家。” 她抬头四下张望,露出贪婪之色:“还有这屋里的东西,你一样都不许带走。” 淑倩拍手道:“是呢是呢,这都是我们宋家的,你休想偷走。” 嗨,我这暴脾气。 我本想静悄悄的走,什么都不要了,以后也各自安好,再也不见面。 这群蠢货,却屡次挑衅,这让我怎么忍? 既如此,自然是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一看的。 且等着吧,有他们哭的那天。 值钱一点的东西,我都提前转移了。 我眼珠子转了两下,向春香、米婆子道:“既然这样,什么都不用带了,带上两个孩子,我们即刻就走吧。” 两人忍着气答应了。 在江绿芽、淑倩冷漠的嘲讽中,在淑云略带同情的注视下,春香抱着珍珍,米婆子抱着贝贝,跟着我空着手离开了。 第11章 开始整活 u001fy我们出门吃了早饭,随后一起去了城东的粮油店。 掌柜忙汇报道:“珍品楼的掌柜亲自过来聊过,说是房子已经选好了,您的母亲去瞧了两次,很是满意呢。” 我跟着他去看了房子,果然房子位置不错,位于甜水巷,附近住的不是京城显贵的权贵,而是县丞、文书什么的,价格不算低,要九百五十两。 难得的是,这房子半新不旧,离珍品楼也不远,步行只需要几分钟。 我沉吟道:“这房子很合我的眼缘,定下来吧。” 我拿出银子,跟着牙婆去衙门,办妥了手续。 这里是可以立女户的,但要另交一笔钱。 我知道这钱省不得,爽快交了,房契上,写了我的名字。 和离书,自然也要在官府备案,过明路。 拿到契纸,我心情很好。 从此以后,我也算是有房之人了。 这所房子,独属于我和我的亲眷孩子,能为我们遮蔽风雨。 事情办妥,我给牙婆结算了佣金,另给了赏钱。 之后,就带着孩子们,去了新居。 至于谭姨娘,自然也接过来了。 米婆子将院子草草打扫了一遍,春香则去采买必须要用的东西。 谭姨娘和我一起照看孩子。 大家都有事情要忙,饭是做不成了,直接让珍品楼送了食盒过来,对付了一下。 如此一连忙了五六天,新居有了家的样子,两个孩子也渐渐适应了。 因为搬出来了,我也跟谭姨娘说了,以后会堂堂正正唤她娘亲。 至于春香,以后就唤我“姐姐”,我拿她当亲妹妹对待。 我向春香道:“我与宋家已经算了结关系了,但我一想到离开那天的情景,就觉得不服气。” “我出嫁的时候,没带多少家什,但宋家如今的大件东西,都是我嫁过来之后,慢慢置办的。” “我这里,自然是不会用那些东西的,但凭什么便宜他们?” “我想过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去闹一场。” 春香摩拳擦掌:“我自然也咽不下这口气,姐姐心里有主意,最好不过。” 我便嘱咐了几句,让娘亲、米婆子带好孩子,与春香一道上街了。 我们去了城西的城墙根下。 这里是乞丐集聚地。 我观察了一番,选了一伙人,走过去搭话。 经询问得知,他们是从外地逃荒过来的,聚族而居,有老有少,加起来约莫有四五十来人。 领头的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名唤穆敖,衣服稍微整齐一些,双眼冒着精光,一看就是个精明能干的。 我说明自己的身份。 穆敖立刻道:“我知道你的事情。” 我微微一笑,表明来意:“既如此,我就不多说了。我已经与宋状元和离,办妥了手续,以后他家要娶新人,自然是新人新气象。” “我有很多东西来不及收拾,且他家的房子,原本就是我置办的。” “那地方让我恶心,我不会再去住,但宋家也没资格住。” “我这里有房契,愿意作价一两卖给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买?” 穆敖眼中冒出兴奋的光芒:“辛夫人此言当真?” 我缓缓道:“自然,只要你愿意,我们即刻就能去官府办手续。不过在这之前,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 “宋状元如今有了功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你们去收房,他们未必会搬,这其中,必定会有波折。” 穆敖哈哈一笑道:“天下事逃不出一个理字,只要房契在我手里,我带着这一群族人,自然是要住进去的。” “他们不肯,那就拿命拼一拼,再去告官,自然就妥当了。” “为了我的族人,为了安家立命,我们愿意豁出去。” 他身侧的男子接口道:“我们在京城也混了一两年,知道天子脚下,到处都是官儿。一个状元罢了,捏不死咱们。他敢来阴的,我们必定是要去报官的,让他脱一层皮。” 这正是我找上他们的原因。 横的怕不要命的。 宋如松不过中了一个状元,就觉得自己天下第一了,宋家人个个耀武扬威,恨不得横着走。 如今,是时候让他们知道世界险恶了。 我赞许点头:“既然这样,我们就不必耽误时间了,去官府办手续吧。” 穆敖爽快应了下来。 我们一起去了官府,交钱办事一气呵成。 等事妥当,穆敖回去叫上族人,浩浩荡荡往宋家去了。 我与春香笑眯眯跟在后面。 这样的热闹,自然是不能错过的。 等到了宋家门前,穆敖将老弱安置在院墙跟下,带着十几个年轻一些的族人,如狼似虎一般闯了进去。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宋家乱成一锅粥。 宋如柏去了书院,家里几个女眷,年老的一味贪图享受,年轻的稚嫩青涩,根本担不起什么事。 虽然有几个佣人,却也没有经过这样的大事,一瞬间成了无头苍蝇。 闹腾一阵,外出的宋如松,被叫了回来。 宋如松铁青着脸,一回来就将穆敖往外赶。 穆敖可不是个怕事的,冷笑着退了出来。 两人在大门口吵了起来,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 宋如松气得浑身发抖:“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闯朝廷官员的府邸,难道不怕本官告一状,将你们统统抓进大牢吗?” 穆敖举着契纸,大声道:“宋状元,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这宅子是我花钱买的,如今我来收宅子,实属名正言顺。” “倘若告上官府,你觉得,你会是有理的那一方吗?” 宋如松暴跳如雷,询问后才知道,这宅子确确实实被我转让了。 他急得转圈,想了一下道:“不如本官给你五十两,不,给你们一百两银子,你将宅子还给本官,另寻住所。” 穆敖冷笑道:“宋大人当我是傻子吗?想打发叫花子吗?你这个宅子,起码值五六百两银子,且地方宽敞,正适合我们这群人居住。” “别说你不肯出大价钱,便是你愿意,我也不能收。” “我认定了这个宅子,一定要住进来。” 我听到这里,明白他是为了给我出气,嘴角不由自主翘了起来。 第12章 当众宣誓 看着油盐不进的穆敖,宋如松差点气疯。 恰好这时,一众羽林卫从这里经过。 这些人都是年轻儿郎,大都是京都权贵家的子弟,负责巡视京城治安。 见这里聚了一伙人,便过来询问。 宋如松见状,突然眼睛一亮,忙向领头之人道:“公孙公子好。” 那人二十来岁年纪,穿的衣服跟其他人差不多,但略高一些,腰间配着长剑,长相俊美得有些过分。 看着套近乎的宋如松,他不为所动,绷着脸问:“你们在闹腾什么?” 有围观的好事者,开口道:“哎呀,这是定国公的小外甥呀,叫什么公孙祈吧。” 旁边有人道:“这位公子品行很好,平日里最爱怜贫济困扶危解难,很受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追捧呢。” 我在心里细品,长成这样,倒也难怪人人喜欢。 宋如松连忙指着穆敖,叫屈道:“公孙公子明鉴,我是今年的状元宋如松,我们宋家在这里住得好好的,这伙强人跑过来要抢我们的房子,搅风搅雨惹人生厌。” 公孙祈看向穆敖,问道:“你也说一说吧。” 穆敖是个经得住事情的,不慌不忙拿出房契道:“官爷容禀,这房子属于宋状元的前妻辛氏。因他们已经和离了,辛氏便将屋子转给小人,小人这才带着族人过来,想有个容身之所。” 公孙祈接过看了一回,颔首道:“手续齐全,这屋子的确是你们的了,与宋状元无关。” 宋如松青着脸道:“以你这乞儿身份,怎么可能买得起宅子?谁知道你是偷来还是骗来的。” 穆敖还没开口,公孙祈已经道:“宋状元这话好没道理,房契是真的,你管他怎么买的?退一步,即便他偷他抢,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你只负责将屋子腾出来就成了。” 穆敖笑眯眯点头:“官爷眼明心亮,分辨得清清白白,多谢官爷主持公道。” 宋如松脸色变来变去,仿佛调色盘一般。 公孙祁哼了一声,淡淡道:“既然事情都弄清楚了,宋状元还是快点搬走吧,如此,人家一族人也能安家立业了。” 宋如松沉默了一会儿,才呐呐道:“且宽恕两天,等我们收拾齐整了再搬。” 穆敖冷笑道:“择日不如撞日,这屋子既然归了我,我自是要即刻住进去的。” “且辛夫人跟我说过了,这屋子里的东西,大多都是她置办的。向来你们根本就看不上,不如直接将衣服、细软收拾好带走,大家都方便。” 他旁边的人附和道:“咱们颠沛流离多日,如今难得有这个院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等的。” 宋如松额头青筋乱跳,脸色阴沉到极点。 即便他是状元又如何?天下事,逃不出一个理字。 人家手里有房契,房子易主是事实。 我看在眼里,心里美滋滋的。 这时,宋母从里面走了出来,头发略有点散乱。 她皱着眉,慌慌张张的道:“如松,事情解决了吗?你得将今天的强人送官,为咱们几个女眷讨个公道才行。” 宋如松张张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围观的人笑着道:“人家有房契,堂堂正正来收房子,为什么喊他们强人?” 宋母哼了一声,倔强的道:“我管什么房契不房契,我儿子可是状元,这屋子我们一直在住,天王老子来也不可能让我们搬出去,你们这群下贱之人少来沾边。” 这话带着蛮横,她的神态也充满了倨傲,登时惹得围观之人都变了脸色。 这个道:“听宋家这意思,是要仗势欺人了吗?” 那个说:“京城是最讲法纪的地方,权贵也多如牛毛,小小一个状元之母,竟敢口出狂言,忒可笑了。” 还有人道:“这事情不好说,毕竟一方是状元,另一方是贫穷百姓,闹腾起来,只怕会官官相护。” 穆敖冲公孙祁拱手,沉稳的道:“官爷,你说咱们该怎么办才好?不如经官吧,让官老爷来决断。” 公孙祁想了一下道:“也行,我派人护送你和宋状元一起过去。” 他看向宋如松,淡淡道:“宋状元,请吧。” 宋如松不能再装死,拧着眉道:“为这点小事闹上官府,实在不值当。不如还是照我之前的主意,我出银子,如何?” 穆敖摇头道:“不成,别说你拿不出银子,即便你拿得出,我也只要这处房子。” 宋母气得七窍生烟,指着穆敖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断。 众人露出鄙夷之色。 宋如松只得拉扯她的衣袖,阻拦道:“娘且消消气,这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宋母悻悻止住,眼珠子转了两下道:“这院子既然是辛氏那个贱人的,你去找她,让她收回来,容她回来做妾,算了,让她当平妻好了。” 宋如松沉思片刻,露出深以为然之色,冲穆敖扬起下巴道:“且容我们一天,此事明天再解决,你们明天再来吧。” 穆敖嗤笑道:“我劝你们不要异想天开,这院子是辛夫人卖给我的,今天我只想收房,其他的我不管。” 公孙祁显然也听说过之前的风波,笑起来道:“我若是辛夫人,好不容易脱离泥沼,绝不可能受你们摆布。” 宋如松道:“你们说了不算,我愿意给她平妻的名分,不怕她不心动。” 他坚持己见,神情很是高傲,仿佛能将我拿捏在手中一般。 春香又好气又好笑,看着我问:“姐姐,你打算答应吗?” 我坚决摇头,冷笑道:“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言罢,从茶摊上起身,缓缓走了过去。 很快有人认出了我,连声惊呼,为我让出了一条路。 在众人的注视下,我移步到门口处。 宋如松眼睛发亮:“元元你快来,我这里有好事要跟你商量,我……” 我打断他的话,冷冷道:“宋状元,我脑门上难道刻着‘大傻子’这三个字吗?” 宋如松讪讪摇头。 我接口道:“既没有刻这三个字,凭什么你会觉得我会受你摆布?别说平妻之位了,哪怕你正室夫人的位置,我也不稀罕。” “我们既然和离了,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回头,你也不该纠缠不清。若违此誓,你不得好死,人神共诛!” 第13章 结识公孙琴 宋如松气得脸红脖子粗,说不出话来。 宋母却是立刻就骂起来:“你这个小贱人,竟敢瞧不上我儿子,你有什么了不得的?你一个人拖两个小拖油瓶,以为自己还能嫁出去吗?哼,你这贱人,不过是穷困潦倒、孤独终生的命。” 我瞥她一眼,淡然道:“如果嫁人了,意味着要被一家子吸血,我宁愿终生不嫁!” 众人听了这话,有起哄的,有嘲笑的,不一而足。 在宋母能杀死人的凝视下,我接着道:“既然已经一刀两断,我的事情,跟你们没什么关系了,眼前的事,还是好生分说清楚为佳。” 言罢我看向穆敖,从容道:“屋子既然已经易主,我绝不会赎回。如今有纠纷,无论你采取什么手段,我都不会过问。” 穆敖点头道:“既如此,我跟宋状元见官去吧。” 宋如松咬牙切齿:“不必见官了,这房子,我根本就不稀罕要。” 我摇摇头道:“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你竟说不稀罕要,你这脸皮,啧啧,真厚呀。” 我故意拖长语调,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宋母气急,指着我道:“贱人你别得意,来日咱们得势了,必定要报复你,你……” “娘,”宋如松眉头仿佛能夹死苍蝇,连忙出声打断,“不必跟她废话了。” 宋如松、宋母匆匆进了家门。 我向穆敖道:“既然已经分说清楚了,这里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吧。” 穆敖拍着胸口道:“辛夫人放心,这屋子归了我,遇上的事儿自然该由我来处理,我心里有数。” 我点点头,携了春香转身离开。 那叫公孙祁的男子却追了过来,笑着道:“辛夫人,我送你,有事请教。” 我止住步子,露出诧异的神色:“公子不是还要当差吗?” 公孙祁理所当然地道:“我护送夫人,也一样是在当差,四处巡查治安嘛。” 他的眼神很纯真,嗯,透着几分清澈的愚蠢。 我有些无奈,只得道:“既如此,公子请便。” 公孙祁便问道:“夫人你住在哪儿?” 我如实道:“在甜水巷那边,有点远。” 公孙祁笑起来:“真巧呀,我姐姐也住在那里,正好她很喜欢你,以后你要是无聊了,可以去串门儿。” 在他的坚持下,我们踱着步,一起前往甜水巷。 路上,公孙祁主动聊起他的事情。 原来他与姐姐公孙琴,因为父母早逝,亲族凋零,不得已进京来投奔定国公。 外人说起来,都觉得他是定国公的外甥,十分荣耀。实则他母亲是庶出,跟定国公没有多少感情,不过是碍于情面,不得不收留他们姐弟。 公孙琴十八岁时,由定国公夫人做主出嫁了。 在婆家,她受尽折磨,终于于前年和离了。 公孙祁道:“兴国公府的人觉得姐姐不祥,姐姐自己也性子傲,不愿回去。我就拿出积蓄,在外面给姐姐置办了一个小院子,让姐姐好生歇息几年。” 我叹息,听起来,似乎也是个被命运亏待的女子。 公孙祁又道:“这两年,姐姐就守在院子里独自过日子,身边只有几个丫鬟相伴,除了采买之外,从不出门,往日的故交好友,一个都没有来往了。” “我虽然时常来探望,却到底做不了贴心人。辛夫人的经历,与我姐姐有相似之处。且姐姐很喜欢看那一出《慕荣华》,她很佩服你。” “倘若辛夫人愿意结识我姐姐,以后常来常往,我感激不尽。” 他想了一下,忙又道:“我知道自己的感激不值一提,但我愿意拿出诚意与夫人交换。夫人也看到了,我是羽林军,大事管不了,小事却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夫人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只管来寻我,只要我帮得上忙,绝不推脱。” 我不由得眼睛一亮。 对于毫无根基的我而言,这个承诺,简直太诱惑人了。 我便颔首道:“能认识朋友,于我而言是好事,何况公子这么有诚意,我更是无法拒绝。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去见一见,认一下家门,如何?” 公孙祁欣然应允。 于是,当天我就见到了公孙琴。 这个女子时年二十五岁,比我略大一点,长得明艳大气,骨子里透着落落大方。 她住的地方跟我挨得很近,中间只隔了十来户人家。 院子不算大,却收拾得很整洁干净,栽了不少花花草草,厅里挂了不少书画。 显然,这里的主人,是个很风雅的女子。 在世人看来,她命运坎坷凄惨,但她自己独守一方天地,过安生的小日子,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果然如公孙祁所言,她很喜欢我,忙让人斟茶上点心,又留我吃了中饭。 等都吃完了,公孙琴便看着公孙祁,催促道:“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回去继续当差吧。” 公孙祁撇嘴道:“姐姐这是认识了辛夫人,不愿我留下了打扰你们聊天吧?你也太无情了。” 公孙琴噗嗤一笑,推着他出去了。 午后,阳光温软,我与公孙琴坐在树下,品茗聊天。 我们聊了珍品楼的戏,她又问起我与宋家的纠葛。 按理,初次见面,谈这些有些冒昧。 但我知道,她只是单纯好奇,没有坏心。 我便含着淡淡笑容,从容讲了一下。 时至今日,我已经能云淡风轻聊起自己的经历。 对于宋如松,我心底没有爱,更没有怨恨。 于我而言,他是陌路人,之前的种种,已经彻底翻篇了。 公孙琴便感叹道:“那时候一定很难吧?你能走出来,一定付出了很多心思。” 我忍不住红了眼眶。 公孙琴安慰了几句,接着道:“宋状元有了功名,寻常的女子遇到这种情况,不是息事宁人默默死在后宅,就是选择退位为妾委曲求全,你倒是走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你不害怕吗?” 我坦然道:“他是官,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说不怕是假的,但我想过了,我的人生只有短短几十年,不能因为怕,就一直憋着忍着。” “他负了我,我绝不能一生被困在后宅。我要走出来,给自己挣一个锦绣前程,为我的孩子拼一世荣华富贵。” 第14章 找上门来 瞐我说话的声音不高,神情却很坚决。 公孙琴颔首:“女子柔弱,为母则刚,果然如是。” 她又主动聊起自己的事情。 原来,当初她嫁的是侯门幼子,也算是门当户对。 按理说日子应该还是不错的,但因为婆家只是面上光,宋母性子刁钻,夫君是个纨绔,脾气差,妯娌之间日日勾心斗角,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她素来是个心高气傲的,却在高门大院中,受尽了磋磨,怀过三次孩子,却都因为宋母刁难、小妾使坏,没能顺利生下来。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红了眼圈:“其实到了后来,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想着就此死了算了,也就不必受苦了。” “是弟弟坚持要救我出泥沼,在舅舅舅母跟前跪了一天一夜,终于求得舅母心软,出面让我和离了。” 我唏嘘不已,拉着她默默流泪。 她的遭遇,我没有经历过,不可能感同身受。 但我们同样是遇到了烂人,彼此自然是能够惺惺相惜的。 伤心了好一阵,公孙琴擦干泪道:“瞧我,第一次见面就跟你说这些晦气事,哎,真是对不住得很。” 我轻声道:“姐姐信任我,才愿意跟我谈心。且经历了这么一遭,我觉得,我们以后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公孙琴点点头。 又聊了一会儿,她得知今天的闹剧,不由自主笑了,抚掌道:“我就喜欢你这性格,房子是自己的就该收回来,送给乞丐也不能让他们占便宜。” 她又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如实道:“也没什么打算,就是做一做生意,养活自己和孩子。余生,我再不想什么男人爱情,只盼着能在钱堆里打滚,逍遥自在。” 公孙琴忍俊不禁。 我歪着头道:“姐姐可是觉得我太俗气了?” “当然不会,”公孙琴立刻摇头,很诚恳的道,“我自小寄人篱下,嫁人后又饱受折磨,旁人不知道钱有多重要,我难道还不知道?” “我之前的嫁妆不算多,尽数填了前夫那边的无底洞,如今住的院子都是弟弟费尽心思置办的。” “不瞒你说,我手头上也置办了两间小铺子,虽然进项不多,但好过坐吃山空。” 我们两人继续聊,聊彼此的生意,越谈越投机。 公孙琴感叹道:“咱们虽然都嫁了烂人,但好在如今都成了自由身,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观妹妹见识不凡、与众不同,心里实在喜欢。” “倘若妹妹看得起我,从今以后,我们便以姐妹相称,互相扶持,争取一起弄个京城富豪当一当。” 我立刻道:“好呀,能与姐姐携手同行,我求之不得。” 我们双手紧握,唇间都带着笑容,眉眼间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 我知道,只要努力下去,自己会越来越好的。 但独自一人走,终究不如两人一起走温暖。 能认识一个懂自己的人,且还能志同道合,这样的机缘,实在难得。 我哼着小曲,与春香说说笑笑回了家。 次日上午,公孙琴带了礼物,携着侍女欣兰到我家串门儿。 她很喜欢我的两个孩子,抱了这个抱那个,感叹道:“有孩子排遣寂寞,还不用伺候男人和宋母,啧啧,你这小日子过的,实在是让人羡慕呀。” 我笑着道:“姐姐若是养好了身子,来日努力一下,也可以如此的。” 公孙琴连连摆手:“那可不行,我打定了主意,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嫁人的。” 我淡然道:“不嫁人,就不能生孩子了吗?只要姐姐愿意,花钱招赘个相貌周正的男人,得偿所愿后,直接将男人扫地出门就是了。” 我这虎狼之词,惊得在场的谭姨娘、春香、欣兰齐齐变了脸色。 公孙琴却连连点头道:“是我狭隘了,妹妹所言甚是有理。” 我们互看一眼,笑得很欢。 众人盯着我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正笑着闹着,小丫鬟进来报,说是有人要见我。 来人自称姓辛,是我的嫡妹。 她身边还跟了两个趾高气昂的女子,看起来来者不善。 我诧异道:“她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这疑问,自然是没人能回答的。 我根本不想将人请进来,便向公孙琴道:“姐姐在这里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等出来后,就见辛潇潇打扮得花枝招展,下巴扬着,仿佛一只斗胜的母鸡。 在她身旁,还立着我的前小姑子宋淑倩。 另一位,则是小白花江绿芽。 另有十几个丫鬟婆子,跟在她们身后。 一照面,辛潇潇就得意扬扬的道:“姐姐你昨天作恶,害宋家丢了脸,今天我们是来找回场子的。” 她说完这些话,就伸手推我,想往院子里闯。 我自然不能让,反手推了她一把,冷笑道:“昨天我只是将院子卖了,今天你却是私闯民宅,你以为我能让你进去?” 辛潇潇嘿嘿冷笑:“什么民宅不民宅,我只是到自己的姐姐家拜访罢了,言语冲突出些纠纷,不足为奇。” “别说你告不了官,就算告了,你也赢不了。” 我斜眼看她:“是吗?你打定了主意,要给宋家出头?你一个未嫁女子,掺和这些烂事,不怕影响自己的名声吗?” 辛潇潇闻言,露出羞怯之色。 一旁的宋淑倩早就按捺不住,嚷道:“潇潇姐可不是外人,昨天咱们本来要去住客栈,是潇潇姐赶了过来,送了我们一个院子,比你的那个好,还大了很多呢。” “以后,我哥哥会娶潇潇姐,让她当状元夫人的。”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个人搭上了呀。 渣男贱女凑一堆,我能做的,唯有祝福了。 我便拍手道:“原来如此,恭喜恭喜,也算是良缘了。” 辛潇潇脸上更红,声音有些不稳:“你没想到吧?你辛辛苦苦付出了几年,最后幸福的却是我。好姐姐,说起来我得向你道谢呢,别太羡慕我哦。” 我木着脸道:“不用客气,你愿意捡了我不要的破烂,挺好的。” 第16章 大闹宴席 次日,宋如松的事情,再次传得满城风雨。 原来,辛潇潇得知宋如松不但纳了江绿芽,还与世家女有瓜葛,气得死去活来,立誓要找宋如松算账。 他们两人正是情浓之时,辛潇潇知道他今天去了会宾楼,与同年们一起喝酒庆贺。 辛潇潇带着人,直接杀了过去。 她闯进酒席,扯着宋如松问道:“宋状元,你昨夜的承诺可还作数?” 当着众人的脸,见众人一脸兴味,宋如松脸都绿了。 等回神,他伸手去拉辛潇潇,耐着性子温声道:“这是私事,咱们回去再聊。” 辛潇潇纹丝不动,尖声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再说我心里难受得很,就在这里说清楚为好。” 她盯着宋如松,坚决的道:“我要你与其他的贵女断绝来往,还有你家里那个小表妹,也得发嫁出去,一门心思对我好。你当众给我发个誓,在场众人,正好给我做个见证。” 宋如松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做梦都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昨天,在穆敖那伙子强人的坚持下,他们宋家几口人,灰溜溜让出了宅子。 他们只带了随身细软和衣物,几个仆人,其余的大件根本带不了,穆敖也不让拿。 吹着街头的冷风,众人郁闷又无奈。 宋如松咬着牙,正要带着家人去租个客栈,辛潇潇却架着马车出现了。 她一改往日冷漠高傲的性格,冲宋家人甜笑,扶着宋母,说自愿送他们一处宅子落脚。 众人喜不自胜,立刻就跟着辛潇潇走了。 她出手很大方,宅子很大很齐整,不用收拾就能住进去。 一家子欢天喜地,对辛潇潇赞不绝口。 晚上,辛潇潇端着几样酒菜,打着庆贺的旗号,进了宋如松的屋子。 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辛潇潇,对着自己做小伏低说好话,宋如松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他喝了个半醉,看着灯下美人,忍不住有些意动。 在他心里,状元夫人的最佳人选,自然是高高在上,能给他带来极大助力的小郡主。 但送上门的女人,背后还有一大笔嫁妆,不收白不收。 男人嘛,尤其是做官的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平常。 辛潇潇是低贱的商籍,看在她出钱的份上,给个妾室名分,就算是极大的抬举了。 至多,让她压江绿芽一头,也就是了。 且,他在辛家庶女辛元元身上吃了苦头,丢了大脸,心里自然恨毒了辛元元和辛家。 如今,辛潇潇自己上赶着送钱送人,要是能拿下来,也算是能出一口恶气。 辛元元知道了,必定会嫉恨发狂的。 他一直都知道,这两人名为姊妹,实际上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上的泥。 辛潇潇曾经是他的未婚妻,却不肯嫁给他。 如今,却又上赶着送上来, 啧啧,真是贱呀,真让人解气呀。 脑子里闪过这些念头,宋如松忍不住去捏辛潇潇的手。 辛潇潇绯红着脸,半推半就。 两人成了好事。 燕好时,宋如松晕头晕脑,许诺会让辛潇潇当正室夫人。 这是他随口之言。 辛潇潇却当了真,觉得自己心想事成,在心里盘算着一定要多弄一些嫁妆,风风光光过好日子。 哪想到,这里面还牵扯到了旁人。 一番真心被辜负,辛潇潇气得要命。 当着众人,她虽然没有直接叫破宋如松与小郡主、江绿芽的事情,但话里话外都透着不寻常,让人浮想联翩。 众人忍不住你看我我看你,窃窃私语起来。 宋如松中了状元没多久,就与糟糠妻闹起了和离,这事儿传得人尽皆知。 今天过来的这些人里,大半都存了看热闹的心思。 有好事者立即问道:“姑娘,我们没见过你,你是谁呀?与宋状元什么关系?” 辛潇潇微扬着头道:“我姓辛,是京城富商之女。” 她一门心思,只想将自己与宋如松的事情坐实。 就算旁人不问,她也是要表明身份的。 那人“哎呀”了一声,诧异道:“竟然跟宋状元的原配同姓,莫非你们有什么瓜葛?” 辛潇潇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很快道:“那是我的庶姐。” 竟然是姐妹共争一夫呢! 大家眼睛更亮了,只觉得今天来得不亏,瓜一个接一个。 见状,辛潇潇反倒觉得稳操胜券,连声催促。 宋如松的脸色,难看得能滴出墨汁来。 之前辛元元弄了一出《慕荣华》,又在珍品楼装模作样、茶言茶语,使得他的名声沾了瑕疵。 还没等他歇口气,辛元元又将房子过户给一群乞丐,弄得他堂堂状元郎无家可归。 好不容易辛潇潇送上门来,解了燃眉之急。 今天,这贱人却又逼上门来,寸步不让,弄得他颜面尽失。 此情此景,他恨不得掐死辛潇潇,将辛家一家人都埋到地底下去。 只是他理智尚存,明白当着众人,根本不能这样。 他便清了清嗓子,陪笑道:“各位,我有私事要处理,先告辞了。” 榜眼冯宴笑起来道:“在座各位都不是外人,就在这里说清楚了,我们做个见证,岂不两全其美?” 冯宴此人,向来觉得自己才高八斗,夸下海口要当状元。 不成想,最后状元被宋如松得去了。 对于宋如松,他自然看不过眼。 宋如松皱眉正要推辞,辛潇潇却拍手赞道:“我心里正是这么想的呢,多谢你愿意帮我说一句公道话。” 她看向宋如松,再次催促道:“宋状元,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请说一说呗。” 宋如松被逼得没办法,只能咬着牙道:“放心,我的承诺,自然是作数的。这里都是男人,不方便,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辛潇潇道:“放心,我会走的,但走之前我们要将话说清楚,我要做正妻,至于旁的事情,我可以不在乎。” 宋如松差点吐血。 这个死女人,都跑过来要正室名分了,偏还要装作一副心思宽广的样子。 他沉默了一会儿,在辛潇潇的注视下,终于还是开了口:“你先回去吧,回头我会让人上门的。” 他将话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并没有给予辛潇潇最想要的承诺。 辛潇潇没有反应过来,喜滋滋要走。 第18章 出手熬葱油 接下来,我与公孙琴都聚在一起。 白天,我们在街上闲逛,晚上在我家吃饭,交流心得体会,一连三天都是这样。 经过深入研究,公孙琴决定将目标定在做女子生意身上。 毕竟从今至今,女人都是最舍得在打扮上花钱的。这里又是京城,有钱人一抓一大把。 只要找准方向,用心经营,必定能财源滚滚。 公孙琴道:“还是先开一家小小的成衣店吧,我对这个挺感兴趣的,会设计衣服,咱们请几个绣娘,就能将店子开起来。” 我颔首道:“这个主意不错。” 从我自身来说,自然还是更倾向于做餐饮生意,民以食为天嘛。 我本身是个爱吃之人,懂饮食之道,又有珍品楼的例子,将这领域继续做大做强绝非做梦。 不过,多尝试一些赛道不是坏事。 我在心里盘算着,这个店子要是能开起来,我们不仅能赚钱,还能帮助一些弱女子,让她们自食其力,堂堂正正做人。 见我没有异议,公孙琴很高兴,拉着我继续上街找店面。 逛了一圈,路过城东小吃街时,春香指着一个摊子,惊喜的道:“姑娘你瞧,这开店子的,是穆家人呢。” 我愕了片刻,抬眼看去,果然有些眼熟,瞧着像是穆敖的族人。 守摊的一共有四人,有老有少,摊位不大,可惜一个客人都没有。 旁边的摊位,或多或少都有几位客人,倒是衬得这个摊子越发寂寥了。 一位蓝衣女子走了过来,赔笑着跟我打招呼:“辛娘子,多亏了你,我们才有落脚之地,请到这里来歇歇脚。” 我笑着应了,拉着公孙琴一起坐下。 蓝衣女子是个善言谈的,自称姓赵,三言两语,就将情况说了一遍。 原来他们住进宋家那院子后,结束了以前风餐露宿的日子,聚在一起,商量起了族人的生计。 以前是混日子,如今有了落脚之地,自然要从长计议。 年轻一些的,继续去做苦力赚辛苦钱。 第19章 运与命 我们说话的功夫,有位青衣长衫的男子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位随从。 男子在公孙琴隔壁的桌子落座,沉声道:“给我来碗面吧。” 我抬头看了一眼,见此人长得仿佛清风朗月一般,虽然已经三四十岁,却儒雅斯文,手里握着一把折扇,看上去气度不凡。 这样的人,竟然会来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面摊。 想必,是被这葱油的香味吸引过来的吧? 我沾沾自喜,忍不住扬声道:“好勒,公子请稍等,片刻后美味即成。” 男子没说话,点点头算作回应。 赵娘子连忙道:“我来吧,夫人忙了半天,且去歇着吧。” 我笑着道:“你来煮面,我来调面汤,煎一个鸡蛋加开水煮,就是鸡蛋高汤,再加一些刚才熬好的葱油就行了。” 在我们的通力合作下,一碗香喷喷的面端上了桌。 男子举筷尝了尝,随后,虽然没说话,却也没停筷子。 赵娘子舒出一口气,眉眼都是喜色。 公孙琴瞧着我,揶揄道:“没想到你还会厨艺呀,也给我煎个鸡蛋,让我尝一尝你的手艺呗。” 我含笑应了,转身回到炉子前。 刚起锅烧油,却有人嗤笑道:“哎呀,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弃妇辛氏吗?” 我抬头一看,就看见了前小姑子淑倩。 她打扮得花枝招展,身后跟了几个面生的丫鬟婆子,看上去十分春风得意。 我忍不住翻白眼,走到哪儿都能遇上她,真是阴魂不散。 淑倩却兴奋极了,打量着我道:“辛氏,你这是离开宋家没办法了,做点小买卖来讨生活吗?” “要我说,你就是爱自讨苦吃。我哥哥愿意留你在宋家当妾,这是多大的恩典?你不但不感恩,还要闹腾事儿,啧啧,真是下贱。” 她这番话一说出来,旁观的人都明白了我们之间的纠葛,登时眼神都变了。 淑倩却毫无察觉,反而得意洋洋起来。 她抬手拿出一小块碎银子,朝我扬了扬,接着道:“来,学疯狗叫一声,这银子我赏给你了。” 立刻有丫鬟帮腔道:“我们小姐最是心善了,只要你叫了,立刻就能拿到银子。” 这群小丑,真恶心。 我看都不看她,一面继续手里的动作,一面淡淡道:“我曾经养过一只狗,好吃好喝的,转过身就咬了我一口。起先我不明白,后来才知道,这其实是条疯狗,惯爱恩将仇报呢。” 淑倩听得一愣一愣的。 公孙琴却立刻会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赵娘子忍俊不禁,露出笑容。 连那青衣长衫的男子,也动了动嘴角。 片刻后,淑倩总算反应过来,暴跳如雷:“你骂我是狗?” 我冷笑不语。 淑倩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你这是什么态度?贱人,敢骂就要敢承认。” 我继续煎鸡蛋,淡淡道:“人是不会跟疯狗一般见识的。” 淑倩登时气疯了,冲到我跟前,抬起手就要扇我。 我侧身避开,冷笑道:“上次的打没有挨够吗?” 淑倩愣住,脸上闪过惊惧的神色,显然想起之前被我连扇巴掌的经历。 她迟疑了一下,回头冲丫鬟婆子们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给我帮忙?” 不等丫鬟婆子们答话,公孙琴将桌子一拍,冷笑道:“我看谁敢?我与元元情同姊妹,我弟弟是羽林卫,你们动手之前,最好想清楚自己到底有几条命。” 这番话掷地有声,立刻将众人都镇住了。 淑倩气得脸都青了。 片刻后,她皱着眉向公孙琴道:“夫人瞧着颇有富贵之气,怎么会认识辛氏?她天生一张苦瓜脸,又爱惹事生非,只会拖累夫人……” 公孙琴冷笑着打断:“元元的品行,比你强百倍千倍,不用你在这里狂吠。” “元元对你们宋家有恩,你们不认就算了,还屡次招惹嘲讽,现在又来挑拨离间,你的心难道是黑的吗?” 淑倩脸色变了又变。 有公孙琴拦着,她不敢动手。 到底是未出嫁的女孩子,脸皮也薄。 她在原地呆滞了一小会,恶狠狠的道:“你们别得意,我告诉哥哥去,让哥哥找你们算账。” 丢下这些话,她跺着脚跑了。 几个丫鬟婆子见了,忙一起跟了上去。 公孙琴冷笑:“这夹着尾巴仓皇而逃的样子,跟狗倒是没什么两样。” 我忍俊不禁,将煎好的鸡蛋盛出来,送到公孙琴跟前。 “今天谢谢你了。”我真心实意道谢。 我虽然不怕事,不怕动手,但到底不是泼妇。 大庭广众之下,能不发疯是最好的。 公孙琴皱着眉:“这都是些什么人?你这命也太差了。” 我也叹了一声:“错了,不是命不好,而是我运气不好。” 公孙琴诧异:“这有区别吗?” 我抿唇道:“自然有区别,运气不好,会遇上烂人;但这命,是我自己的。我的命很好,由我自己掌控。” 我想起淑倩屡次挑衅,心中烦闷厌恶,接着道:“我命由我不由天,总有一天,我会让瞧不起我的人刮目相看。” 公孙琴默默点头。 片刻后,她尝了尝我煎的鸡蛋,点着头道:“手艺不错,很好吃。” 我忍不住笑起来:“你这话题转得也太生硬了。” 公孙琴也笑:“总不能一直苦着脸吧。” 她吃完了我煎的鸡蛋,轻声道:“事情差不多了吧?咱们回去吧。” 我想了一下,向赵娘子道:“这个宋姑娘性子有些乖张,倘若她再来找麻烦,你让人去找珍品楼的掌柜,他会给我递消息的。” 赵娘子忙道:“多谢夫人好意,递消息就不必了,我们能应付的。” 我摇头道:“事情因我而起,我自是要付责任的,倘若你瞒着,反倒要让我不安了。” 我嘱咐再三,赵娘子总算点了头,又向我连声道谢。 事毕,我与公孙琴飘然离开。 从头到尾,都没有再与那青衣长衫男子搭话。 自然不知道,在我走后,他吃完了一整碗面,还低声感叹:“我命由我不由天?这个辛元元,果然有点意思。” 第20章 美人心计 u0006 u0012淑倩没有占到便宜,回去后立刻就去寻宋如松,诉说自己的委屈。 宋如松却没心思管她。 他中了状元之后,一直觉得自己成了人上之人,个个都有捧着自己。 不成想,先是辛元元闹和离,将他架在火上烤。 之后,又招惹上了辛潇潇。 虽然这也是个有钱的主儿,但到底比不上兴国公府的小郡主呀。 更别提,他出手救了小郡主,让小郡主动了春心。 怎么看,都是一桩好婚事。 偏他一时晕了头,跟辛潇潇勾搭上,又被辛潇潇拿捏住了。 折腾来折腾去,兴国公府让人传了话,之前登过门的事情不作数,倘若敢外传,一定不会罢休。 如此一来,贵婿自然是当不成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授官时,他竟被指派去了极冷清的工部,任七品的小主事。 向来状元都是进翰林院当编撰的,来日晋升之路极顺畅,偏到了他这里破了例。 宋如松自然不服气,找到吏部询问,被吏部告知,因他在京城的名声臭了,才有这么一遭。 那人还说了,这是看在他寒窗苦读的份上,特意给他安排的。要是敢闹腾,连这个职位都要被撸掉。 宋如松被吓住了,只能浑浑噩噩告退,去了工部坐冷板凳。 回到家,母亲、弟弟、淑倩轮番跳出来,找他要这要那,一门心思摆阔享受。 只有江绿芽和淑云知事一些,没有到他跟前吵闹。 仕途不顺,家里人窒息,让他喘不过气来。 淑倩向来头脑简单,一心扑在穿衣打扮、出风头上,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 见自己抱怨许久,宋如松依旧神色淡淡,她整个人都要炸了。 她咬着牙道:“哥哥你怎么回事?你中了状元,咱们宋家该在京城横着走才是呀。那个辛氏,和离了还要闹事,害得我们宋家没了宅子,丢了大脸。” “你就不能硬气点,找她算账吗?” “要不是她,你能被辛潇潇那瘟神缠上吗?你能丢了国公府的好亲事吗?” 宋如松心里,早存了万千懊恼和怨恨。 听了这些话,他脸色不由自主扭曲了,咬牙切齿的道:“你说的这些,我难道不知道吗?我想报复,我想将辛氏那个贱人踩到脚底下,但我做不到呀。” “咱们家没权没势,我好不容易爬上来,却得不了好官职,做不了贵婿。” “家里的人,没一个能帮我,只知道找我哭诉抱怨,惹祸了让我收拾,没银子了朝我伸手,从没有帮助过我。” “我的苦,我的难,谁懂?” 他说到这里,骤然爆发,手臂一伸,就将桌子上的茶杯直接挥落。 接着,他又到处找东西砸。 淑倩吓得面无人色,回神后,连忙悄悄溜了。 宋如松将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才停手歇气。 江绿芽在这时端着一碗汤,款款走了进去。 她露出温婉的笑容,劝解宋如松喝了汤,轻轻柔柔的道:“表哥,我知道你心里苦,全家人都要你养活,你有压力是正常的。” 她神态温柔娇弱,说出来的话又善解人意,仿佛解语花一般。 在她的安抚下,宋如松滔天的怒气,慢慢平息了。 他对着江绿芽,尽情抒发着心底的郁闷和不甘,感叹道:“我算是看清了,全家上下,只有你跟我是一条心,最懂我最体贴我。” 江绿芽叹息道:“可惜我人微言轻,没办法为表哥解忧。” 宋如松连忙安慰道:“不要妄自菲薄,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江绿芽哀婉道:“话虽如此,我念着自己的身份,不能给表哥带来半分助力,心里时常难过。” 她沉吟片刻,接着道:“其实我心里倒是有些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表哥愿不愿意听。” 见宋如松颔首,她这才道:“表哥进了工部,心里很失望,但事已至此,表哥还是要想开一些,慢慢谋划才是。” 宋如松叹息道:“道理我都懂,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谋划。绿芽呀,我明明是状元,是天之骄子,却因为辛家那对贱人,名声已经完全坏了,我心里恨得不得了,恨不得跟她们同归于尽。” 第21章 妻妾闹剧 江绿芽听着甜言蜜语,心里甜如蜜。 宋如松画了好一会儿饼,拉着江绿芽亲热了一阵,叹息道:“虽然有了解决办法,但我这心里,仍旧有些不得劲。” 江绿芽眼珠子转了两下,抿唇道:“表哥可是看辛元元那个弃妇不顺眼?” 宋如松没说话,脸色却阴沉下来。 他心里,自然是极恨辛元元的。 宋家落魄的时候,这个女人带着微薄的嫁妆,嫁了进来。 她料理家事,洗手做羹汤,为他生了两个女儿。 曾经,对这个女人,他也是真心爱惜的。 但这个女人,太不识趣了。 明明他已经翻身成了状元,她配不上自己了,却不知道自己将位置让出来。 这个女人,见证过他最落魄的样子。 宋家其他人,自然也是跟他一起过了苦日子,但他们都是菟丝草,依靠他才能活着。 只有辛元元,是不一样的。 她养活过宋家一家。 别无选择时,他只能将就。 但如今,他已经高贵了,她呢? 她仿佛一件压箱底的旧衣裳,让他觉得不体面。 平心而论,他心底嫌弃极了。 但他素来心善,愿意给她妾室之位,让她留在宋家过好日子。 她却是个不识趣的,非要大闹一场,让宋家颜面尽失,自己带着两个女儿跑了。 在他发达的时候,在他最风光的时候,她让他的名声,沾染上了污点。 不仅如此,她还将宅子转让出去了。 因为她的举动,导致辛潇潇有了机会,趁虚而入送院子送钱财。 之后种种,都失控了,这才导致辛潇潇能占据状元夫人的位置。 细究起来,罪魁祸首,就是辛元元。 江绿芽温声道:“表哥不必烦恼,辛氏那里,其实也是有法子的。” 宋如松被拉回思绪,瞧着她道:“你有什么主意?如今,满京城都知道她是我的前妻,她也在珍品楼放了话。” “倘若她真出了事,有人联想到我头上,岂不坏了我的名声?” 江绿芽胸有成竹的道:“表哥放心,我这个计策,只会让她破财,让她没办法过好日子。” 宋如松来了兴致。 江绿芽继续道:“之前,潇潇小姐派了人四处打听,知道了辛氏的住处。” “她在辛家本就是不受宠的小庶女,如今跟辛家差不多断了关系,算起来毫无根基,无依无靠,两个孩子和她姨娘,都靠她一人养活。” 第22章 纠纷起 我与公孙琴继续逛街找铺子。 逛着逛着,就到了卖首饰的地方。 半条街都是银楼,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这可真是好地方,无论什么年纪的女人,到了这里,都会走不动道。 我与公孙琴互看一眼,异口同声道:“去看看吧?” 问完,彼此相视一笑,携手进了最大的银楼——妙妆阁。 一楼、二楼是大众展陈区,有看中的,喊伙计拿出来细看试戴。 至于三楼,东西更高档一些,专门接待贵宾。 以我们的身份,自然是进不了三楼的。 我左顾右盼,忍不住赞叹:“东西真多,真想每一样都试戴一遍。” 公孙琴也赞不绝口,笑着道:“等以后咱们赚了钱,一定要把看中的每件首饰都买下来。” 我点点头正要说话,突然身后传来嗤笑声:“哎呀,这不是弃妇公孙氏吗?” 回头看时,却看见一个身穿粉衣、容貌娇丽、身材袅娜的美妇,身侧跟了个小丫鬟。 那美妇直勾勾看着公孙琴,似笑非笑的道:“啧啧,你这个弃妇不但有脸出来,还来这里买东西,太可笑了。你买得起吗?一个弃妇,你打扮了给谁看?” 公孙琴早气白了脸,颤抖着嘴唇没说话。 我皱眉道:“你是什么人?” 美妇将身体一挺,娇笑道:“妾身尤氏,出自襄侯府。” 什么玩意? 我大脑快速转动,恍然明白过来,这一位,应该就是公孙琴前夫的爱宠了。 那个渣男,将丫鬟出身的尤氏当成心头肉,宠得不得了,还听信尤氏的谗言,将发妻公孙琴虐待得要死不活。 公孙琴怀过三胎,一胎都没能生下,跟尤氏、渣男脱不了干系。 这时,那尤氏上下打量着我,皱着眉道:“你是公孙氏的朋友?我好心劝你一声,她是个晦气的,你要是离得太近,沾染了晦气,说不定来日也会成弃妇的。” 她身侧的丫鬟连忙附和:“正是这话呢,我们姨娘是一片好心,你可要听劝才是。”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刚才是宋家那伙恶心人,如今,又遇上了这么个不长眼的。 今天我们出门是没翻黄历吗? 这时公孙琴吐出一口气,冷笑道:“我与襄侯府已经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你少来我跟前犯贱。” 尤氏呵呵一笑,轻蔑的道:“这是什么话?我存了好心,才来提醒一声,你想怎么样?莫非你想打我?来呀,动手呀,朝我脸上招呼呀。” 我冲到她跟前,直接道:“好,满足你。”话音未落,我伸出手,直接打了她一巴掌。 尤氏被打得头发微散,直接懵逼。 我揉着手,扬眉笑道:“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当街讨打的。啧啧,这样的稀奇事,自然要让那人得偿所愿才是。” 这会子功夫,已经引来不少人围观。 听了我的话,大家哄笑起来。 尤氏嚎叫起来:“你算哪根葱?怎么敢打我?” 我冷笑道:“我哪根葱都不算,只是想让你得偿所愿罢了。你怎么这副表情?莫非打得不够?再来再来。”言罢,我反手又抽了一巴掌。 我手劲极大,尤氏的皮肤又极娇嫩,这一下,将她直接扇成了猪头。 我跳开两步,欣赏着尤氏的脸,微笑着点头:“现在对称了,两边都有了,挺好的。” 尤氏气得发疯,冲过来要厮打我。 我侧身让开,她收不住劲,竟直接一个趔趄,摔倒了。 众人的笑声更大了。 银楼的伙计、掌柜忙过来,苦着脸劝架。 公孙琴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肩而立。 我心中微暖,知道她这是要我一起承担的意思。 尤氏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指着我们骂骂咧咧,污言秽语不断。 她是个有心眼的,看出我力气很大,不敢与我动手。 掌柜劝了又劝,她却听不进去,甚至要伸手抓挠。 掌柜气得提高了音量:“你这夫人怎么回事?怎么听不进人话呢?你们有什么恩怨,老朽管不着,但进了老朽这店子,都是老朽的客人。还请夫人看在老朽的面子上,暂且消消气,气大伤身……” 尤氏跳着脚,打断道:“你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没看见我挨打了吗?” 掌柜皱着眉,朝我看了过来:“夫人,你的确动手了,不如你赔个不是,道个歉,老朽再赠送一两件饰物,大家一起揭过这事,如何?” 我摇头道:“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一辈子都不可能道歉。是她自己开口叫人打她,我只是满足她的心愿罢了。我没找她要报酬,她就该偷笑了。” 尤氏气疯了,嚎叫道:“你缺心眼吗?我刚才是在说气话,是在调侃,你听不出来吗?” 我耸肩:“没听出来。” 我冷笑一声,接着道:“你倒是不缺心眼,当着众人求人打你,得偿所愿了又反悔,你耍人吗?你有心情玩,我可没这心思。” 这时,有少女的轻笑声传来,清脆如银铃一般。 我回头看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衣着淡雅、长相英气、气质清冷的少女。 我细看了两眼,不由自主在心里喝彩,这少女的长相,美就算了,更特别的是还雌雄莫辨,绝了。 她推开拦在身前的丫鬟,越众而出,目光落在尤氏身上。 她微笑道:“我来说一句公道话,确实是你自己说了那些话。你若是出自真心,如今得到满足了,得说一声谢谢。你若是耍人,挨打了不冤。” 尤氏尖声道:“你算哪根葱?怎么敢管我的事?” 少女冷笑,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向我道:“夫人出手干脆,说话又好听,倒是个妙人儿。” 我欠身道:“小姐过奖了。” 我们两人相视一笑,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尤氏还要鬼叫,掌柜适时开口道:“这是本店的贵客,帝师的嫡长孙女。” 我愣了一下,忍不住感叹,啧啧,到底是京城,随便转一圈,遇上的人非富即贵。 尤氏登时噤声,仿佛自己的嗓子被人掐住了一般。 她看看我,又看看那少女,最终咬着牙,捂着脸跑了。 第23章 妙人 ~!q风波散尽,看热闹的人,也慢慢散了。 少女走到我身边,落落大方的道:“今天难得有空闲,有幸相逢,不知夫人是否愿意与我上楼闲谈?” 以她的身份,自然是要去三楼的。 她又看向我身侧的公孙琴,微笑道:“你可以携友哦。” 我本身不是长袖善舞之人,但这个女孩为我说了话,瞧着又是个妙人,结识一下无妨。 我便欣然应了。 在她的邀请下,我与公孙琴一起去了三楼,坐进了雅间。 这里布置得很清雅,有专门的伙计招待,还有茶水点心。 少女挥退伙计,笑着让了茶,方道:“我叫陈青禾,看夫人挺顺眼的,不知夫人是否愿意告知身份?” 我看她也顺眼,便笑着说了自己的情况。 陈青禾愣了一下,激动的道:“原来是你呀,那出《慕容华》,我听过,你的事情,我也知道。” 她拉住我的手道:“哎呦,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佩服你。” “我的至亲亲眷里,也有像你这样,辛辛苦苦扶持丈夫有了成就,丈夫却变了心,小妾一个接一个,还要说些酸话,嫌弃她们人老珠黄没本事。” “她们一个个的,整天愁眉苦脸、哭天喊地,一见到我祖母和娘就哭诉,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腻歪得不行,出主意让她们和离,她们反过来骂我,说我见不得她们好,说我傻,竟要将辛辛苦苦得来的富贵拱手让人,将我气得半死不活。” “但凡有人能像你这样有点骨气,我反倒要真心佩服她了,但根本就没有啊,一个都没有……” 她身侧的丫鬟苦着脸,又是咳嗽又是拉袖子,却拦不住,根本拦不住。 我看着滔滔不绝、心直口快的陈青禾,有些啼笑皆非。 这姑娘,委实是被家里的亲眷们折腾得够呛,不然,不会跟我这个陌生人吐槽。 公孙琴也忍俊不禁,一面喝茶一面笑。 等她都说完了,我笑着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我们要做的,就是尊重他人命运,不必插手他人恩怨。” 第24章 门口的较量 听完春香的汇报,我眼前发黑,脑子发晕,皱着眉道:“知道了,我与你出去看一下,让其他人都好生待着,不要出去。” 春香点头应了,连忙出去传话。 我用最快的速度梳洗好,换好衣服。 还没出去,就能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喧闹声。 有人在大声喊:“不是辛氏自己发了宏愿要做善事吗?如今怎么又当起缩头乌龟了?” 另有人道:“难道她想耍我们?兄弟们,好日子就在眼前,咱们一定要守住了,不能让这出尔反尔的娘们跑了。” 这话一出,其他人纷纷附和。 听得出,这领头的几个人,其实是男的。 春香不由自主变了脸色,颤声道:“小姐,你真要出去吗?不如……不如去找琴夫人,让她把弟弟喊过来再说。” 我想了一下道:“动静这么大,琴姐姐住得不远,必然早就知道了,不必去寻了。” 以我们的交情、感情,我知道,公孙琴绝不会置之不理。 我拍拍她的手,安抚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必太担心,你站在我后面就是。” 劝了几句,我走上前,将紧紧关闭的大门打开了。 果不其然,门口站了很多人,密密麻麻挤得水泄不通。 他们头发散乱、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甚至有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听到动静,众人都看了过来,目光中透着希冀。 我不动声色看了看站在最前面的几个人。 他们穿得很寒酸,但并不瘦,面相看起来不像是乞丐,目光中还多了几分贪婪。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淡淡开口:“你们有什么事?” 很快,站在最前面的灰衣中年男跳出来,大声道:“你就是辛氏吧?你怎么还有脸来问我们?明明是你大放厥词,要散尽财产为自己赎罪添福,我们才上门的。” 听声音,正是之前出言挑拨之人。 我皱眉道:“我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我也没有什么罪,问心无愧。” 众人听了,都变了脸色。 灰衣男脸色扭曲,指着我破口大骂:“就是你说的,你现在想反悔不认?我告诉你,我吴老三生平最恨的,就是言而无信之人。” “你敢耍老子,老子不会放过你。” 他看看身后,脸上露出笑容,意有所指的道:“今天我们这里,有几百人呢,你嘴巴再硬,能硬得过我们吗?” 我不理会,提高音量道:“没说过的话,我不会承认,但各位今天上了门,也是看得起我。这样,且请各位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让人去订一些餐食,大家先填饱肚子,如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惊喜之色。 只有灰衣男身旁的几人,却流露出不屑之意。 我看在眼里,依旧不动声色,只向春香道:“你去拿二十两银子,交给新来的小厮春生,让他去街上多采买些包子、馒头,再弄几桶稀饭过来。” “人手不足也没关系,让店家帮忙送货。” 今天这情况,不破财是不可能的。 春香咬牙,但她是个拎得清的,点头答应一声,忙着打理去了。 这时,灰衣男又鬼叫起来:“之前,你给了穆氏族人一个院子,出手大方得很呢。为什么到我们这里,只想拿包子、馒头打发人?你看不起谁?” 我冷笑,连院子的事情都知道,这人看来是有备而来呀。 且他口口声声跟我过不去,对我又了解,必然是受人指使。 至于是谁,我不问也知道。 我轻飘飘道:“那个院子,我是作价卖给穆氏的,我可以对天发誓,他们付过钱。” 一两银子也是钱,虽然最后我没收,但人家的确给过。 灰衣男阴沉着脸:“谁知道给没给钱,这是非黑白,大家都不知道,只有你一个人说了算。” 我冷笑:“我的话你不信,你的事,会跟我说吗?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摆摆手,接着道:“听你的意思,是瞧不上包子馒头了?也对,我看你身强体壮,根本就不需要这些东西。既如此,劳驾你去别处,将位置让给真正需要的人吧。” 灰衣男脸上白一阵黑一阵,粗声粗气的道:“我不是为自己,是为大家讨个公道,你明明说了要做善事,却没有拿出该有的诚意。” 我冷笑着正要怼她,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躁动。 有人喊起来:“羽林卫来了!”声音中带着惊惧之意。 虽然挤满了人,但对于皇帝麾下的羽林卫,众人打心眼里惧怕。 很快,就让出一条小路。 公孙祈穿着军服,带着十几个年轻男子,一起走了过来。 他四处看了看,板着脸问:“这里怎么这么多人?是想聚众闹事吗?” 灰衣男堆着笑,抢先道:“官爷且听小民解释,我们没有那个意思,实在是这家的辛氏自己放出消息,要散尽家产做善事,我们就过来了。” 他说完,便伸手指着我道:“官爷你瞧,她打扮得这么光鲜,可见是个不差钱的。偏如今又矢口否认,不肯接济咱们。可怜咱们有老有小,被她诓骗一场,可怜得很呢。” 公孙祈看向我,问道:“辛夫人,你怎么说?” 我淡淡道:“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有人跳出来捐出全部家产?我自己不活了吗?就算我自己活腻了,我还有两个孩子,有老人要养呢。这么明显的谎言,怎么会有人相信?” 我扫了灰衣男一眼,冷笑道:“流言怎么起的,我不知道,这样,你让人将最初传话之人找出来,咱们再细谈,如何?” 灰衣男哭丧着脸道:“你要这么嘴硬,我无话可说,回头只能将你做的恶心事宣扬出去,让世人知道你的真面孔。” 我冷笑道:“是吗?我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不受人威胁。” 公孙祈皱着眉没说话,目光中却透出几分担忧和关切。 显然,他已经明白了,有人给我设了一个局。 我不拿钱,名声就要坏了。 我拿钱,就必须舍弃钱财。 以我的身价,如何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真可谓是进退两难。 我看懂他的眼神,却依旧不动声色。 怎么应对,我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数。 第25章 施舍吃食 说话的功夫新招的小厮春生带着老板们搬搬抬抬,吆喝着回来了。 二十两银子不算少,买了接近八百个素包子、五百个馒头、三百个肉包子,还有几大桶稀饭、汤。 因为现场有公孙祈这伙人,大家不敢闹腾,照旧让了路,让他们顺利过来了。 我便扬声道:“各位看得起我,我没什么好招待的,先排个队,到这边领些东西,吃一顿填饱肚子吧,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嘛。” 众人都点了头。 于他们而言,这是最要紧的事。 公孙祈四下看了看,便道:“既如此,我们就在这里维持秩序吧。” 他发了话,自然更加井井有条。 很快,吃食都发放下去,众人狼吞虎咽起来。 只有灰衣男几人匆匆吃了两口,叫嚣道:“吃完了这顿,以后呢?辛夫人,你好事做到底,每天都施一顿,让我们活命呗。” 他身旁的人怪声怪气附和道:“辛夫人,咱们这么信任你,你可要尽心尽力积德行善才好。” 我淡淡道:“每天施舍我做不到,没有这个能力,但大家吃完了先别走,我这里愿意收留无家可归、无依无靠的女子、女孩们,给她们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我说这话的时候,音量不算高,但因为有公孙祈等羽林卫在场,现场还算肃静。 因此,众人都听清了,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婆婆颤巍巍过来了,怯生生开口道:“夫人此话当真吗?” 我伸手扶住她,温声道:“自然是真的,我不知道谁放出的流言,但大家找上门来,我不能视而不见、无动于衷。我说这番话是心甘情愿,我会找一个地方当善堂,但凡是愿意留下来的女性,我都会安置。我没有什么能力,但一定会竭尽所能,让你们吃饱穿暖,为你们找事做,让你们能安身立命。”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开的是善堂,但不会白白养一群人。年纪大、身体弱的就不说了,凡是有劳动能力的,就得做事干活。这不光是为了节省开支,也是为了大家的长远着想。” “我要是什么都不叫你们做,自己负担不起,你们自己也会成为废人的。” “靠山山倒,靠水水跑,但自己的双手,永远是可靠的。” “一顿吃饱不是本事,我会让你们靠自己,天天吃饱。” 我这番话,出自真心。 我是突然来到这个时代的。 一来到这里,我就身在辛家了。 我与姨娘相依为命,每天活在泥泞之中,为了吃饱穿暖,我们不敢停歇。 饶是如此,我们也没能过上好日子。 后来嫁进宋家,也是一地鸡毛。 我太知道生活的艰辛,知道在这样的世道,女子谋生有多不容易。 女孩子从出生起,就不被期待,得到的待遇,跟男孩相比千差万别。 富贵一些的人家,可能要强一点。毕竟他们负担得起,且女孩子还能给家族联姻,故而愿意施舍一点好处,让女孩子穿好吃好,学学琴棋书画,来日嫁出去为家族争光谋好处。 哪怕她们的待遇,远远赶不上家里的男丁,却也算是幸运儿了。 但富有的毕竟是少数,这个世界,更多的是穷人。 她们在家人的骂声中长大,竭尽所能为家里做事做贡献,费尽心思,却得不到家人的一个笑脸。 她们吃得最差,穿得最差,遇上荒年或者大变故,还要被推出来,当成货物一样买卖。 哪怕磕磕碰碰长大了,也得为家里哥哥、弟弟的婚事尽一份力,或是被换亲,或是被索要高价聘礼嫁出去。 大街上当乞丐的孩子,基本只有女童,很少能看见男童。 男孩子、男人是金贵的,高女子一等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这个“当家”,说的是她们干活的能力,不是生存的能力。 女孩子,从一出生就仿佛没有根的草。 小的时候,她们落脚在父亲、兄弟家里;大一点,她们去了丈夫的家;等到老了,她们的归宿,是儿子的家。 她们自己,并没有家,没有独立的思想,没有赚钱能力,什么都不可能拥有。 她们付出再多,也都被当成理所当然。 不仅如此,她们还要被三从四德压着,抬不起头来。 她们没有任何的依靠,只能押上自己的一生,赌男子的良心。 倘若所遇非人,必定生不如死。 她们来人间一趟,受尽了委屈,却无人出头。 她们,也找不到出路。 生生世世的女子,都是这么活着的呀,她们难道能打破屏障,自己开辟一条路吗? 没有人带领,是绝对不可能的。 如今,我愿意站出来,做这个人。 听了我的话,男子们撇嘴不屑,在场的女子却都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我不着急,静静看着。 在人群中,她们怯弱不堪,三五成群,有依附男子的,也有独自一人的。 无论合群与否,她们都缩在角落里,站的是最差的位置。 我看着她们,她们也看向我。 大多数人的目光,依旧麻木无神,但有极少数人的眼里,却荡漾起了淡淡的亮光。 公孙祈皱眉道:“辛夫人,你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吗?这么多的人,一天吃吃喝喝都要不少钱,何况人多了,是非也多,你可要想明白、算清楚才好。” 我知道,他是为我着想,才会说这些话。 但人生在世,不可能什么都算计清楚再去做。 今天的事,是我人生中的意外,是我从没有设想过的。 但,我不害怕面对。 圣人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我并非达者,却也想做点什么。 如果成功了,能改变眼前这些女子的命运,也能改变我自己的命运。 如果不能,就继续努力吧。 我朝他笑了一下,坚决的道:“多谢好意,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见我这样,公孙祈怔了片刻,又是抓头发又是皱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目光中却又不由自主流露出几分敬佩。 第26章 抱团取暖 这时,一个年约三十来岁、脸上有疤的女子走了出来。 她看着我道:“辛夫人,我姓孟,你可以叫我孟娘子。” 我朝她友好点了点头。 孟娘子接着道:“你的事情,我们都是知晓的,我佩服你的勇气。” “我一直与十三个姊妹相依为命,请问你有什么本事,能让我们天天吃饱?” 我抿着唇道:“我的本事很多,但我不能保证什么。你们愿意相信,就给我一个机会,我必定竭尽所能,不负信任;倘若你们不愿相信,就另找出路。” “或者,你们可以先待一段时间,有了别的想法,只管离开就是,我绝不阻拦。” 孟娘子沉思道:“多谢夫人好意,这是大事,我们要好好想一想。” 灰衣男却跳着脚道:“且慢,别的先不论,你为什么只肯收留女人?为什么要区别对待?难道我们不是人吗?” 随着他这几声,在场的男子都鼓噪起来。 公孙祈铁青着脸,连声吆喝,嗓子都快喊哑了。 最后,他将佩剑拔出来,总算将场子镇住。 我一步一步,走到那个灰衣男面前,一字字道:“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灰衣男嗤笑:“你说,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话来。” 我道:“在这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谁指使你们来的?” 灰衣男眼睛闪了一下,哼道:“没有人指使,是我听了传言,自己过来的。哪里想得到你这么小气,哎,今天算是白来了。” 我冷冷道:“我能力有限,只能这样了,那幕后之人想必是极大方的,又爱惜名誉,且也算是有把柄在你手上,你要是短缺了什么,直接找他去。” 灰衣男愣了一下,回头看向身侧的同伴。 几人目光相触,都不由自主流露出贪婪之色。 我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道:“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在场的女子,都叫什么名字吗?” 众人面面相觑。 灰衣男变了脸色,皱眉道:“这算什么问题?你故意为难人。” 我冷笑道:“你不知道,我知道,没嫁人时,她们叫‘招娣’‘盼娣’‘来娣’……等嫁了人,她们的名字,就成了夫家的姓氏。” 仿佛为了应和我的话一般,在场女子纷纷点头。 灰衣男被噎了一下,咬着牙道:“不要转移话题。” 我冷笑道:“我没有转移话题,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们男子天生就是好命的。因为你们是男子,你们可以有寓意很好的名字,可以得到父母的偏爱,可以骑在你们的姊妹头上,吸光她们的血汗。” “你们长大了,可以读书,可以去学手艺,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但女子呢?她们有什么机会?谁给过她们机会了?不管她们多能干多聪明,她们能做的,也只是在家里干活,被人骂一声‘吃闲饭的’。亦或者,去大户人家,做伺候人的活计。” “有好机会,根本轮不到她们头上,但有什么苦难,她们绝对要挡在最前面。” “如果你们过得苦,你们的姊妹,必定比你们苦百倍千倍。” “男子之中,当然也有可怜之人,但已经有太多人为你们提供机会,太多人心疼你们。” “女子这边,只能靠自己。” 我提高了音量,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冷漠和讽刺:“你们得到的够多了,难道如今还要来抢吗?抢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吗?” “生而为人,为什么你们就比女子高贵?为什么大家都只想要男子,不想要女子?你们这么高贵,这么了不起,为什么要从自己看不起的女子肚子里生出来?” “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女子,住的地方普普通通。我只是想,跟她们一起抱团取暖。现在你来问为什么,那我心底的疑问,谁能为我解答?谁能给我答案?” 全场鸦雀无声。 灰衣男哑口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孟娘子眼中有了泪意,开口道:“为了辛夫人今天这番话,我愿意追随你。” 我看向她,抿唇笑起来:“不要用‘追随’这个字,我们是平等的,我们要一起拼,一起站起来。” 在时代的洪流中,我很渺小。 但,再渺小,只要尽力,也是能发出光的。 这光会照耀到其他人身上,感染更多的人,发出更多的光。 灰衣男一伙人很快落荒而逃。 公孙祈看了看现场的人,开口道:“辛夫人已经将话说得很清楚了,在场的大老爷们,没必要在这里纠缠了。” 随着他这些话,男子尽皆散去。 我向公孙祈和他身后的羽林卫们诚挚道谢:“今天让你们受累了,我这里没什么好招待的,不如你们去酒楼用餐饭,费用我出。” 公孙祈连忙摇头道:“辛夫人不必管我们。你心中有大义,我们不能尽一份力,已经够愧疚了,怎么能让你破费?” 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 他们都是年轻儿郎,心中自有一腔热火。 送走羽林卫,我与孟娘子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我与很多女子的目光相触,我的眼中带着鼓励、含着期待和自信。 她们的眼光,不再如一潭死水,而是仿佛被风拂过,有了丝丝波澜…… 愿意留下来的女子,粗略统计了一下,有接近九十人。 这么多人,吃住是必须要解决的。 我叫来牙婆,在花枝巷附近租了一个院子,比我现在的住处大一些,算起来,一共有二十间空屋子。 因为地方不算好,租金不算贵,一年八十两银子。 为了省心,直接将这里取名为慈幼院。 接着,我又带着春香和孟娘子,到街上采买了很多东西。 被子,我们一口气买了五十床,让老板直接送货上门。 锅碗瓢盆必不可少,也都买了几套。 粮食是大头,正好我手头有个店子,直接让掌柜送了四口袋粗米、一口袋面,又约定了,以后每隔五天,就往慈幼院送一次粮食,保证日常所需。至于花销,自然要记到我的账上。 除此之外,又买了一些布料和日常用品。 算起来,除粮食外,一共花了五十多两银子。 牙婆那里,也得给五两银子的佣金。 我有些肉疼,一天的时间,就花了一百多两银子,可真算是花钱如流水了。 但心里很清楚,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第27章 再度名扬 在我们采买的时候,剩下的人一起动手,将院子收拾好了。 房间不够,只能睡大通铺,但比起风餐露宿、乞讨要饭,自然是要强上许多的。 我四处看了一下,对孟娘子道:“这里的厨房太小了,今天且先将就着吧,明天找人来改一下。” “如今也算是有了落脚之地,我瞧你做事麻利,为人爽利,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少不得要你多费心,这里就交给你了。” 孟娘子点头应了。 我又拿了十两银子,嘱咐道:“这个给你花销,倘若谁生病了,立刻让人去请大夫,不要一心惦记着节省。” 孟娘子道了谢,爽快接了银子。 接下来,她开始给大家分配住处。 满了五六十岁的女子,一共有三十多位。 不满十岁的女孩子,也有三十多位。 剩下的年轻一些的,也是三十多个。 这里面,身有残疾的,占了一小半左右。 粗略看去,都长得容貌平平。 其实也好理解,但凡是长得好看的、年轻的,身上就还有利用价值,不可能沦落街头。 孟娘子斟酌了一番,按照老人、孩子、壮劳动力的规矩,给大家分了屋子。 每间屋子,要住六个人。 剩下的三间屋子,一间用来做饭厅,另一间则堆放杂物,剩下的留着改成厨房。 她说了自己的考量:“咱们既然要报团取暖,就该互相照顾。倘若有谁不愿意,直接走就是了。” 众人都没有异议,事情就算定下来了。 我向孟娘子道:“且先让大家收拾好,休整两天,我这里,也得考虑一个章程。等都妥当了,咱们再来安排其他事。” 孟娘子点头应了。 她没有再说感激的话,而是以坚决的语气道:“多谢夫人信任,我一定尽力。” 我笑着道:“不必唤我夫人,你要是愿意的话,叫我一声‘辛老板’吧。” 女子一般都被人称呼为“老板娘”,如今,我偏要破了这个规矩。 孟娘子愣了片刻,点头应了,双眸熠熠生辉。 回到家,已经是入夜时分。 这一天忙来忙去,没吃多少东西,我早就饿得饥肠辘辘,草草洗了手,招呼春香一起吃饭。 谭姨娘叹息不已:“好端端的,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事?你这个孩子也傻气,给他们饭吃就算了,为什么要收留一群女乞丐?你给自己找了这么大的麻烦,以后该如何是好?” 我吃了几口菜,笑着安抚道:“娘别担心,我心里有数,有压力才有动力嘛,我会处理好的。” 见我这样,谭姨娘一脸无奈:“你这个丫头,性子向来犟,算了,你非要与她们报团取暖,我拦不住,只能由着你,但你一定要记得,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以自己为先。” “你如今可不是单身一个人,还有两个孩子呢,她们都得指望你过活。” 我颔首道:“我知道,我不仅有孩子,还要照顾娘,我们都要好好的。” 吃完饭,我回屋洗了澡,在窗下铺了纸,用自制的木炭笔写写画画。 我不习惯写毛笔字,前段时间花了些心思,研究了木炭笔,好用又方便。 见状,春香心里有了数,知道我要忙很久,连忙去隔壁烧热水泡茶。 我在纸上写写画画,全神贯注,一点都不困。 自小我就是这样,晚上的精力是最旺盛的。 我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很多年了,但前世的事情,脑子里的各种知识,我从未忘记过。 无数个夜,我会在脑子里一遍遍回想着前世种种。 我再也回不去了,我与那个世界的联系,只剩下我的记忆,那是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割舍的。 在辛家时,我被困于后宅,所能谋的,不过是吃饱穿暖。 嫁入宋家,我沉溺于过小日子,所谋的,不过是一家子平安如意,小富即安。 离开宋家时,我手头上有珍品楼,还有一家粮油店。 后来,我与公孙琴一起谋划开店。 我所做的这一切,为的是我自己,以及我的两个孩子。 如今,我谋划的,是一群无依无靠女子的未来。 我并不想当滥好人,但明明自己有这个能力,明明自己能朝泥潭中的女子们伸手,将她们拉出来,明明她们送上门了,不去试一试,如何能安心? 且拼一拼吧,成了,她们能过上跟之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倘若不能成,也不可能比之前的处境更坏。 这一点,我清楚,她们自己也是明白的。 夜深人静,一灯如豆。 天空太黑了,烛光的光辉太淡了。 但我知道,星星之火,是可以燎原的。 我不急,我会一步一步,慢慢走。 只要是在往前走,只要前路是光明的,慢一点又何妨? 状元前妻辛氏,继《慕荣华》、赠房给乞丐族人事件后,又起波澜。 这一次,她被一群乞丐,堵在家门口了。 在众人言语相激时,她没有捐出家财,而是招待了一顿吃食。 在众人以为,她只肯做到这个地步时,她却又开了口,要收留在场所有女子,且放下豪言,要让她们凭自己的手吃饱饭。 何其特立独行的女子,言语也奇特,被问起为何只收留女子时,竟然侃侃而谈,说出了一番道理。 这番道理,男子听了都默然无言,如鲠在喉。 女子听了,却都忍不住泪流满面,悄然附和。 事情传扬开来,有人讥讽她大放厥词,来日必定栽跟头。 但在民间,更多的却是赞叹声。 女子的地位,自古以来就比男子低,生存得比男子艰难,大家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突然跳出一个人,在自己都是弃妇的情况下,发了话,愿意为其他的女子遮风挡雨,抱团取暖。 达则兼济天下,她不是达者,却有如斯胸襟,如何不让人感佩? 颐莲长公主得知此事后,沉默了一会儿,击掌道:“之前就觉得辛氏与众不同,如今更是觉得她见识不凡,以后有机会了,倒是要结识一番。” 侍女点头道:“辛氏是庶出,是商女,又沦为弃妇,眼界、胸襟却不一般,看起来的确值得殿下关注呢。” 两人聊了一会儿,直到有人来禀报,这才丢开不提。 第28章 佳人念念不忘 兴国公府,嘉惠郡主沈淑雅正在自己院子里看话本。 一位身着素衣的少女站在她身侧,手里提着茶壶,准备随时伺候她喝茶。 在兴国公府服侍多年的老人都知道,这个少女并不是丫鬟,而是沈淑雅的庶妹沈兰香。 因她是兴国公外室所生,年纪与沈淑雅差不多,长得又出挑,沈淑雅十分厌恶,日常打骂不过是家常便饭。 对于这个女儿,兴国公自己也并不在意,只在外室病逝后,将五岁的孩子带回来,往后院一丢就算尽了责任。 外室活着时,没有一点眼色,常仗着兴国公的宠爱,要这个要那个,甚至痴缠着兴国公,十天半个月不让他回家。 兴国公夫人膈应不已,自然对沈兰香也没有好脸色,直接分了个最偏僻的院子,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安排。 沈兰香在众人的轻视下,在奴仆们的鄙夷下,如野草一般慢慢长大了。 机缘巧合下,沈淑雅看中了陈青禾,将陈青禾要到身边伺候自己。 大户人家,不受重视的庶女,伺候嫡女是常事。 何况,沈淑雅是长房嫡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然最受宠爱,刚及笄就得了郡主的封号。 沈兰香做小伏低、逆来顺受,艰难活了下来。 外人眼里,沈淑雅人如其名,长得好,脾气好,是难得的大家闺秀。 但沈淑雅骨子里,其实有几分骄纵、暴虐的,这一面,她只在自己的院子里展露出来。 遇到不顺心的事,她就会将丫鬟们叫进屋里,或是用粗针乱戳,或是掐打隐私部位,尽情发泄心中的郁闷和焦躁。 这其中,沈兰香承受得最多,可谓是沈淑雅的出气筒。 沈淑雅是极爱看话本的,对才子佳人的故事十分向往。 近段时间,她婚事受挫,大受打击,一想起来就会发脾气,这就导致沈兰香被衣服遮住的地方,没有一块好肉。 翻到最后一页,看着才子佳人洞房花烛、终生眷属,沈淑雅脸红心跳,憧憬极了。 转而想到自身,沈淑雅不由自主红了眼圈。 已经好多天了,她还是忘不了自己被宋如松救下的场景。 那天,她娇美如花,他英俊不凡。 世人眼里,他们简直是一对佳人。 从那时起,她的心里就有了他。 后来,他高中状元,更是让她倾心不已。 他的糟糠妻,她从没看在眼里。 自己身世好、家世好,但凡有眼睛的,都知道该怎么选。 她对自己很有信心,派人去贺喜了一番,就一门心思等着宋如松休妻后,上门提亲。 后来,他真的如她所愿,与糟糠妻和离了,却又被妻妹辛潇潇算计,当着同窗,许诺要娶辛潇潇为正室。 得知这个消息,沈淑雅只觉得天塌了。 她不恨宋如松,魅力四射,不是他的错。 她只恨辛家辛元元、辛潇潇这对姊妹,没皮没脸惯了,宛如狂蜂浪蝶一般,害惨了自己。 到底是世家女,她脑子里存了几分理智,知道自己与宋如松的缘分算是断了。 她只能自怨自艾,叹一声有缘无分,再骂辛元元、辛潇潇一番,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沈淑雅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中,柔肠百转。 片刻后,她站起身,直接踢了沈兰香一脚,骂道:“没眼色的东西,我都渴半天了,为什么不给我斟茶?” 沈兰香一个趔趄,直接摔倒在地,茶水浸湿了洗得发白的衣裙。 不等她爬起来,沈淑雅又踢了几脚。 陈青禾向来隐忍,这次也不例外,默默承受着,连闷哼声都没有发出来。 这时,大丫鬟红英走了进来,禀报道:“郡主,前面来了个媒人,说是要给你提亲呢。” 沈淑雅变了脸色,追问之下,才知道是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派媒人上门,为自家的二儿子伏虎小将军提亲。 伏虎小将军武艺出众,长相英武不凡,十六岁就上战场杀敌,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可谓前程远大。 沈淑雅的母亲十分满意,打算应承这桩婚事。 沈淑雅不想答应,但自己如今没有合适的人选,再者,女子的婚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能擅作主张。 无可奈何的她,与宋如松无缘,看来只能听从父母之命了。 听说事情落定,沈淑雅阴沉着脸,将沈兰香唤进屋。 见状丫鬟们心里有数,一面瑟瑟发抖,一面为自己不用受苦而庆幸。 半个时辰后,沈兰香才从屋子里出来,摇摇晃晃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红英进屋收拾残局。 沈淑雅发泄一通,脸色缓和了一些,在屋子里转着圈,抱怨命运不公:“我才貌双全,家世又出众,如今却嫁不了意中人,只能常伴一个不解风情的武夫,我的命也太苦了。” 红英没法子,只能软语相劝,说未来的姑爷很好很有前途,沈淑雅嫁过去后,虽然当不了世子夫人,但绝对能富贵双全,来日获封诰命夫人。 沈淑雅根本听不进去,自顾自咒骂了一番,托着脸道:“我得见宋公子一面。听说他这个月月底就要成亲,在这之前,我得见他一面。” 红英愣住了,不知道她要唱什么戏。 却听得沈淑雅道:“我们是最相配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良缘溜走。我得好好跟他聊一下,万一事情还能挽回的余地,岂不完美?” 红英急忙道:“宋状元那边,连婚期都定了,只怕挽回不了。” 沈淑雅听了怒从心头起,直接一巴掌甩了过去。 红英被扇得脸都肿了,却低着头不敢哭。 沈淑雅可没心思管她,皱眉发了一会儿呆,才道:“宋状元满足了我对男子的一切幻想。” “从我知事起,我的梦想,就是嫁一个这样的男子。” “这么多天,我朝思暮想,梦里都是他。” “从小到大,我要什么有什么,我还以为自己是幸运的。如今才晓得,它要将最好的夺走。” “我不甘心,怎么都不可能咽下这口气。” “我得去见他,跟他说话,跟他聊婚事,聊我的心事,我要让他知道我的情意。” “倘若命运不肯厚待我,挽回不了,我也得好好跟他告个别。” “我不能就这样嫁人,我不能……” 见她神神叨叨,仿佛陷入魔怔之中,红英抿着嘴,一句话都没再说。 沈淑雅向来有主见,从不肯听人规劝。 自己就算劝再多,也不可能改变她的心思,反而还要被她辱骂毒打。 跟了这样的主子,能怎么办呢? 能做的,也不过是听天由命,尊重他人命运了…… 第29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y u000e被沈淑雅惦记的宋如松,此时正身在宋家书房。 他忍不住砸了茶杯,指着江绿芽喝骂道:“瞧你出的馊主意,没让那贱人破财毁名声,倒是让那贱人扬名了。” 江绿芽垂着头,心里郁闷得不行。 谁能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走向呢? 倘若辛元元一毛不拔,亦或者只施舍饭食,一个人都不收留,自己一定要运作一番,将她踩进泥里去。 偏她做了不一样的选择,耳目一新的言论,让人震惊不已,不由自主要讨论一番。 老天不公,这个贱人,也太难杀了。 宋如松在屋里转圈,咬牙切齿的道:“你整天在家里坐着,吃好的穿好的,哪里明白我的处境?” “好不容易,大家都忘记辛氏了,你偏要跳出来折腾,让她又成了焦点。” “这也就罢了,闹就闹呗,你偏偏出了馊主意。如今,人人都说她心有大义,看我的目光,却都带着鄙夷之色。尤其是那些同僚,一点都不肯跟我亲近,我的日子多难熬,你知道吗?” 见他处在气头上,江绿芽只得怯生生的道:“都是我考虑不周、办事不力,表哥,求你原谅我一次,以后我一定言听计从,以你为尊。” 她很懂男人的心态。 主意是她出的,当初宋如松点过头同意了。 但如今,宋如松气得鼻歪眼斜,事情就只能落在自己身上了。 她一面说着认错的话,一面跪到宋如松身边,抱住宋如松的腿恳求。 如此做小伏低许久,总算让宋如松消了气。 看着宋如松的脸色,江绿芽松了一口气。 她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很快,就有丫鬟敲门而入,禀报道:“大爷,表小姐,外面来了几个帮闲的,说是要找表小姐说事儿。” 宋如松一脸诧异。 江绿芽也有些惊讶,须臾又反应过来,忍不住变了脸色。 她绞着帕子道:“我不认识什么帮闲的,这可是状元住处,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你让他们走远点。” 丫鬟应了,转身离开。 宋如松盯着江绿芽,皱眉道:“怎么回事?无缘无故的,怎么冒出这桩事来?” 江绿芽勉强一笑道:“想必找错人了,没事的。” 宋如松一脸狐疑:“是吗?那些人不找别人,为什么单单找你?” 见他一直逼问,江绿芽无可奈何,只得道:“之前,除了散播辛氏要散尽家财做善事的消息,我还雇了几个帮闲,让他们煽风点火,务必将辛氏往死里折腾……” 宋如松变了脸色:“你雇人的时候,说了自己的身份吗?” 江绿芽抿着嘴道:“刚开始没说,跟他们谈事的时候,不小心说漏嘴了。表哥,你不能怪我,我是一片好心的。” 她微微侧着头,眼中仿佛有泪光浮现,整个人纤弱得仿佛一枝柳条一般。 这样的她,平时是极受宋如松怜爱的。 但如今,宋如松哪有心情欣赏。 他抬手就是一巴掌,怒声道:“你这个贱人,事情没办成就算了,还惹是生非,招惹了一群贪得无厌之人上门敲诈,你可真是个祸根子。” 江绿芽被扇得头晕眼花,眼泪一下子就飚出来了。 事实证明,宋如松还是有几分眼光的。 丫鬟很快去而复返,颤声道:“那几个帮闲的不肯走,非要表小姐出去相见,还说了,要是表小姐不肯露面,就要将表小姐雇他们,去辛氏那里闹事的事情宣扬出去……” 她还没说完,就被江绿芽扇了一巴掌。 丫鬟不敢哭闹,只得捂着脸,跪了下来。 宋如松无视江绿芽哀求的眼神,挥了挥手,不耐烦的道:“事情既是你惹出来的,自然该由你出面解决。我可是朝廷命官,自当爱惜羽毛才是。” 江绿芽无可奈何,只得道:“表哥放心,我会解决的,不会连累你的名声。” 宋如松冷哼:“你心里有数就好。” 待江绿芽去后,宋如松在屋子里转了一会儿,便让人将大妹妹淑云喊了过来。 他说起父亲过世后,一家人处境艰难,又谈起自己寒窗苦读十多年,总算熬出头,让一家子过上好日子,惹得淑云落了泪。 接下来,他又提到自己受辛氏所累,名声有污,在官场上举步维艰。 淑云连忙宽慰了一番。 宋如松长吁短叹:“我们家根基薄,没有人能帮我,其他人要么有好家世,要么有兄弟姊妹帮衬……” 他感叹了一番,诉说自己的苦楚,遮遮掩掩谈起吏部侍郎家,正在给大公子找续弦。要是能搭上这条线,自己的日子,必定能好过很多。 淑云红着脸捏着帕子,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道:“哥哥要是觉得这桩婚事不错,就说给我吧。” 宋如松正等着这话呢,闻言心中大喜,面上却不露出来,反而假惺惺的道:“你向来娴静懂事,没什么可挑的,侍郎家一定愿意,但我总想着给你挑一个样样出色,自己也喜欢的少年郎。” 淑云道:“嫁娶大事,自然该由兄长做主。长兄如父,兄长有好的人选,只管定下来就是,我没有不同意的。何况,这桩婚事于兄长有利,我就更愿意了。” 宋如松这才露出笑容,点头道:“既如此,我就给你定下来了。”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番。 那位大公子,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家境好,又富又贵。 淑云嫁过去,只要好生伺候丈夫,再奉承好婆婆,成为当家主母指日可待。 只要这桩姻亲成了,自己的仕途还是有救的。 他越想,心情越舒畅。 这时,江绿芽推门进来,拉着他哭哭啼啼:“那些人一见了我,就将我骂得狗血淋头,要我给一百两银子,不然要到处宣扬,坏我和表哥的名声。表哥,救救我,救救我吧。” 宋如松变了脸色,恨不得扇她一巴掌。 不耐烦甩开江绿芽,他喝骂道:“你这个蠢妇,偷鸡不成蚀把米,怎么有脸找我哭?” 江绿芽哭诉道:“我是一片好心,表哥,你不能不管我……” 见他们拉拉扯扯哭闹不休,淑云觉得尴尬,连忙起身走了。 第30章 发展规划 过了一会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辛潇潇却进来了。 她笑眯眯递给宋如松一幅字画,邀功道:“这是前朝大家所作,我花大价钱买的,今天特意给你送过来,或是收藏,或是留着送礼,由你处置吧。” 宋如松接过,欣赏了一下,登时一脸笑容。 他们两人坐在一起喝茶闲聊,仿佛岁月静好一般。 见状,江绿芽心里仿佛油煎一般,难受得不行。 很快,他们就将话头扯到乞丐事件上。 辛潇潇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斜睨着江绿芽,嘲弄道:“啧啧,你这也太蠢了,脏水没泼到位,自己反倒惹了一身骚。” 宋如松早就不耐烦了,闻言附和道:“谁说不是呢?我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行了,我还有事儿,潇潇你以后是当家主母,这事儿,你来帮着处理吧。” 他说完,就弹了弹自己的衣服,潇洒走了。 江绿芽又羞又气又急,只得忍着羞耻,找辛潇潇求情,想让辛潇潇出钱,将事情遮掩过去。 辛潇潇却盯着她,冷笑道:“你这个贱人,本来辛元元已经没什么人关注了,都是你挑拨生事,惹得她如今又成了焦点。” “你作出这样的事,怎么有脸找我要钱?” 江绿芽少不得辩解道:“我也是一片好心,想将她按死,哪想到她会剑走偏锋。还望辛小姐你高抬贵手,帮我一回。” 辛潇潇神色冷淡,声音中多了几分幸灾乐祸:“你自己惹的事,就该自己承担才是。我的确有钱,但我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给你用?” 江绿芽垂泪道:“一百两银子,于你不过是九牛一毛,于我却难于登天。还望辛小姐高抬贵手,帮我这一回,等你嫁进来,我一定以你为尊,好好伺候你……” 辛潇潇冷笑着打断道:“你这是什么鬼话?我嫁进来是当家主母,本就是最尊贵的,难道我不帮你,你要在背后使坏?哼,你尽管来试一试,我就不信了,凭我还斗不过你这个贱人。” 她向来娇纵惯了,又极厌恶爬了床的江绿芽,大骂了一通后,扬长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江绿芽恨得咬牙切齿。 走了一个辛元元,又来一个辛潇潇。 瞧辛潇潇这模样,来日必定是个不好相处的主母。 自己这命,也太苦了些。 要是能有什么法子,阻止她嫁进来,或者让她也当妾室就好了。 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江绿芽将唇抿得更紧了。 哭归哭,恨归恨,银子终究还是得给,不然,自己名声扫地不说,还要连累宋如松。 到那时,宋如松更没有好脸色了。 无可奈何的江绿芽,只能将自己的积蓄拿出来,又当了几样首饰,凑足了银子,总算将事情应付过去了。 我窝在家里,专心写做生意的计划书,外面的风风雨雨,一概不理会。 春香是最懂我的,见状连忙帮着处理家事,不许人打扰我。 公孙琴过来探望时,得知后,默默走了。 翌日,公孙琴再次到访。 她迫不及待问:“元元,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呀?你一个人要养活两个孩子一个老人,已经够难了,为什么还要给自己加负担?你背负得起来吗?” 我拍拍她的手,安抚道:“别急别急,这事儿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我如今不过是应战罢了。” 公孙琴叹气道:“弟弟已经将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你说要帮助女子,要与她们一起抱团取暖,我内心很感动,知道你是心中有大义之人,但你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吗?接近上百人呀,一天的吃喝都要不少钱,且她们中间,还有不少残疾、容貌瑕疵之辈,这该如何是好?” 我从容道:“姐姐说的这些,我都考虑过了,我心中已经有主意了,这就说出来,与姐姐一起参详。” 公孙琴催促:“你说,你快说。” 我颔首,正要细谈时,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 抬头看时,却见春香引着一个妙龄少女,走了进来。 少女身穿素衣,头上只有几件饰物。 饶是如此,依旧美得不可方物,正是陈青禾。 之前认识的时候,给她留了地址。 只是我没想到,她这样的身份,真会纡尊降贵来拜访探望。 且她不光人来了,还置办了一些礼物,有给孩子的银项圈,也有给姨娘的布料。 我道了谢,感叹道:“你这也太周到太破费了。” 陈青禾抿唇道:“这是见面礼,不必客套了,还是先聊聊你的事吧,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在陈青禾和公孙琴直勾勾的注视下,我不免笑起来,问道:“你们觉得,如今的我该干什么?我最需要什么?” 陈青禾愣了一下道:“自然是要拼命赚钱了,你给自己招惹了大麻烦,只有多多赚钱,才能解决你的困境。” 我颔首道:“确实,我如今最需要的就是钱了,我打算开一家综合小吃店,将收留的女子培养一番,让她们自食其力。” 公孙琴惊诧道:“你琢磨了这么久,竟然想开个什么平民小吃店?你确定自己能成功吗?你那店子,用得上上百人吗?” 我微笑道:“我这个店子,跟如今市面上有的,绝对是不一样的。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个个的小吃摊,集合在一起,种类很多。它比纯粹的小吃摊环境好,价格略高一点,但比酒楼便宜很多。” 公孙琴、陈青禾互看一眼,露出震惊的神色。 陈青禾道:“倒是个不错的思路,但这么一来,你得投不少钱吧?” 我认真的道:“成本不会很高,我这是小吃店,主要的投入就是场地。” “我会先开一家试水,等发展起来了,生意红火了,我会找合伙人,他们负责场地、管理,我出技术、招牌,为他们指导伙计,赚的钱我从中抽一部分。” “如果发展得不好,我无话可说。” “如果发展得好,我要让这个店走进全国各地。” 我一面喝茶,一面用通俗的语言,为她们解释什么叫“加盟开店”,诉说我的发展规划。 我开的这家店,会安置收留的这群女乞丐。 当然,倘若她们有别的特长,也可以自寻出路,我不会勉强。 至于以后开的店,我也会提出要求,必须雇佣一部分的女工。 想跟我开一样的店,按我的方式赚钱,就得照我的规矩来。 第31章 挥金如土 公孙琴、陈青禾越听越吃惊。 我讲得口干舌燥,便停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公孙琴沉思道:“妹妹的这些主意倒是新颖,我从没听人提过,难怪妹妹能有这样的底气。” 我有些不好意思,摆手道:“都是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你们不要见笑。” 公孙琴连忙道:“怎么会呢?我打心眼觉得,听你说这一番话,长了很多很多见识。” 她给我斟茶,劝我吃几块点心休息一下,自己陪着陈青禾闲聊。 都不是外人,我也没有假客气,依言养了一会儿神。 等精力恢复,我看向公孙琴,敲着桌子道:“之前我们商量,要合伙开成衣店,大致有了章程,唯一没有决定的,就是特色了,这事儿姐姐还记得吗?” 见公孙琴点头,我继续道:“这家店,我们本就是做女子生意的,如今可以全部雇佣女子。” “我并不是想挑起性别对立,也不是想拉扯什么‘男女大妨’,但女子有女子的特点,女子更细心,也更知道感恩。” 在京城,有部分店铺专门安排了女子当差,用来招待女性贵宾,但比例很小,且重要一些的岗位,都被男性占据了。 我提出全部用女性,肯定存在一定的风险,但这个险是值得冒的。 公孙琴眼睛一亮道:“确实如此,还有一点妹妹忘记说了,女子得到机会更难,更知道珍惜。没有机会就算了,有机会,她们一定会牢牢把握,全力以赴的。” 我看向公孙琴,她眼中有深深的懂得。 我们都经历过人间冷暖,知道生活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知道,身为女子,将命运寄托在他人的身上有多无奈,多悲凉。 我们淋过雨,愿意一起尝试着,给其他的女子撑一把伞。 陈青禾拍手道:“两位姐姐都是心中有大爱之人,既如此,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元元姐,我为你引见一个人,如何?” 我诧异挑眉。 陈青禾道:“姐姐别怪我说话直,姐姐出自辛家,在京城,辛家也算是富商了,却远远赶不上尤家。” 第32章 怒骂前夫哥 我抬起头来。 尤胜男的目光里,带着深深的鼓励和欣赏。 陈青禾、公孙琴互看了一眼,也伸出了手。 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在这一刻,我们心灵相通。 在这一刻,我知道自己并不孤单,有三个女子,不,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无数的女子,她们都愿意与我同行。 女子是最懂女子的。 不管出身富贵还是贫贱,不管在家是否受宠,我们都知道,这个世界,女子的日子,比男子要难得多。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我心里沉甸甸的,眼中不由自主有了泪意。 这就是女子呀,哪怕她们自己生存的空间极小极小,她们心底的良善,却不会缺席。 她们心里,不是没有火,只是没有机会释放出来。 如今有了机会,她们愿意出力,愿意试一试。 成功了,固然很好。 失败了,也不会就此放弃。 女子,帮助女子。 过了好一会儿,我们才松开彼此,却有忍不住相视而笑。 陈青禾道:“太有意思了,今天真没白来。” 我笑着道:“这就满足了?我能让今天变得更有意思。” 陈青禾瞪圆了眼睛。 我也没卖关子,直接道:“我不是计划要开小吃食楼吗?且容我准备一下,让人采买一些食材,我亲自下厨,带着厨娘做十几样小吃出来。你们且吃些点心垫一垫,当个食客品评一二。” 几人都露出笑容,答应下来。 我唤过春香,吩咐了一番。 接下来,我带着厨娘,花了两个多时辰,做出一道道小吃,样样都色香味俱全。 这个时代的吃食,我差不多摸清了。 小吃类,算起来并不丰富,有包子、饺子、馄饨、面条等,还有一些饼类。 烧烤什么的,倒也是有的,但调料不丰富,烤出来缺乏香气。 我前世是最爱吃的,也爱动手做吃食,脑子里填充着各种食谱。 随便扒拉一下,凑一桌吃食不是问题。 第一道小吃,我做了双皮奶。 第二道,则是改良版的香酱饼,酱料是我自己配的,不正宗,但尝起来也是极美味的。 第三道,我做了韭菜鸡蛋盒子。 第四道,是厨娘做的三鲜饺子。饺子寻常,但这三鲜馅,却是绝无仅有的。 一端上桌,几人你一个我一个,根本停不下来…… 一连上了十几个小吃,有我自己研究的,也有根据这个时代的食物,重新设计口味的。 等忙完了,我换了身衣服再去陪客。 过去后,见桌上的小吃每样都吃了一半。 陈青禾嚷道:“我不行了,肚子撑得不行,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多的东西。” 公孙琴也笑着抱怨:“都怪你手艺太好,也不知道明天起来会胖多少斤。” 我哈哈一笑道:“没事儿,先吃呗,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嘛。” 尤胜男忍俊不禁,笑了一下,正色道:“如今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自信了,你有这样的手艺,赚钱绝非难事。” 陈青禾眼珠子转了转,喊道:“尤老板是最有商业头脑的,一再称赞,我也想跟你们同行呢,让我也入股吧。” “我手头上有五百两银子,不多,元姐姐你别嫌弃。” 公孙琴也动了心,看着我道:“干脆我们不开成衣店了,我把钱都拿出来,投到你这个店子算了。” 我想了一下,摇头道:“不好,这是你的心愿,怎么能半途而废?何况,鸡蛋不能装在一个篮子里嘛。” 我们说说笑笑,将接下来的事情定了下来。 陈青禾出五百两银子入股,店子赚钱后能够参与分红。 公孙琴要开成衣店,出两百两银子入股。 至于尤胜男,则出五千两银子入股。 这些银子,都由我自由支配。 若是赔了,她们不会找我麻烦。 若是赚了,则按出资多少进行分配。 我以技术入股,算出资五千两,跟尤胜男是一样的比例。 公孙琴的成衣店,我会出五百两银子,她自己出五百两银子,分红她占七成,我占三成。 之所以这么分,是因为成衣店会由公孙琴独自打理。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要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开小吃楼上。 我知道,出资的金主都很信任我。无论亏赢,她们都会站在我这边。 这份信任让我感动,也更让我不敢辜负。 第33章 天雷滚滚 等了又等,掌柜、伙计没回来,却有几个看热闹的跑回来了。 他们比比划划,又说又笑,兴奋得不得了。 我漫不经心的听着,片刻后,不由自主竖起了耳朵听得十分认真。 原来,竟是镇国公府的二公子,抓了未婚妻的奸。 他那未婚妻,是兴国公府的嘉惠郡主,才貌双全,金尊玉贵。 二公子自己,也是年少有为之辈,被不少闺秀视为佳婿。 算起来,真真是门当户对,强强联合。 世人眼里,这是绝好的姻缘。 但如今闹这一出,婚事自然成不了,两家只怕还要结仇。 我皱起眉,这个嘉惠郡主,听起来倒挺耳熟的呀。 脑子疯狂转动着,我突然想起来了,唔,这一位,似乎是之前瞧中宋如松的贵女呢。 我以为,他们的缘分已经断了。 没想到,今天竟然又续起来了,还闹得沸沸扬扬。 啧啧,这一出接一出的,实在是让人意外呀。 这时,又有几个看热闹的回来了。 内中有一位很健谈,笑眯眯给大家描述所见所闻。 据他讲,镇国公府的二公子,就是之前飞一般冲进来的那个紫衣人。 他绘声绘色的道:“醉仙楼的三楼,虽然是雅间,却没有设床榻,只在窗户旁设了罗汉床,供喝醉的客人小憩。” “那罗汉床只有一人宽,一个人躺正合适,两个人就有点窄了。” “二公子推门进去的时候,那一对野鸳鸯,在小小的罗汉床上颠鸾倒凤,正快活着呢。” “看热闹的人都说,郡主的粉色鸳鸯肚兜,压在那狂徒的月白色衣衫上,连衣服都亲热得不得了……” 随着他这描述,众人微微红了脸,眼前仿佛浮现出活色生香的场景。 我十分吃惊,我瞳孔巨震。 那狂徒,莫非是宋如松? 珠珠的生辰,他没有一点表示,但也没闲着呢。 先是江绿芽,再是辛潇潇,现在连郡主都勾搭上了。 细算起来,竟都是无媒无聘,就成了好事。 这个狗男人,当真是艳福不浅。 宋如松人品低劣,不提也罢。 只是,那么尊贵的郡主,为什么要在定了婚事的情况下,与宋如松私会苟合呢? 她拿的,定然是无脑恋爱脑的剧本无疑。 她要不是脑子里进了不少水,就是脑子空空,不然,不可能看上宋如松这样的烂人。 但这事儿,怎么会舞到她未婚夫跟前? 我百思不得其解。 做梦我都想不到,事情演变成这样,其实是双方共同推动造成的。 原来,江绿芽被人敲诈的时候,辛潇潇不肯帮忙。 江绿芽怀恨在心,气得不得了。 前两天,宋如松接到嘉惠郡主的书信,约他于四月初六,到醉仙楼一聚。 在宋如松心里,嘉惠郡主自然是最适合娶进门的,毕竟又富又贵,对他也颇有情意。 无奈辛潇潇捷足先登,使得他们有缘无分。 宋如松思来想去,不太清楚嘉惠郡主的用意,便有些犹豫不决。 江绿芽得知后,却是眼睛发亮,催促他一定要赴约,还给他分析,说是机会难得,郡主纡尊降贵相邀,定然是对他念念不忘。 既如此,一定要去见面,看郡主的心意再行事。 要是错过了,来日一定后悔莫及。 宋如松深觉有理,也就点头答应了。 到了正日子,赴约前,江绿芽给他打点了衣衫,又拿出一把扇子,说是这样更风雅一些。 宋如松言听计从,依言而行。 他做梦都想不到,这把扇子被江绿芽做了手脚,浸染了一些东西。 且江绿芽提前收买了伙计,在他们约会的雅间,点了一种特别的熏香。 在宋如松、嘉惠郡主碰面了之后,扇子和熏香的味道合在一起,就成了催情药。 江绿芽知道,自己一介孤女,做不了正室。 她下定了决心,要换个当家主母。 辛潇潇再横,能横过兴国公府的郡主吗? 只要生米做成熟饭,嘉惠郡主自然会向着宋如松。 到那时,无论嘉惠郡主心里怎么想,都会嫁进宋家,将正室的位置占了。 至于辛潇潇,早就失了身,自然也得纳进来。 到那时,自己努力一下,就能跟辛潇潇平起平坐了。 且宋如松娶了嘉惠郡主,仕途必定会很顺畅的,自己也能跟着沾光。 她机关算尽,却根本想不到,这私情会暴露于人前。 镇国公府的二公子之所以会来捉奸,其实是嘉惠郡主庶妹沈兰香的手笔。 沈兰香在嘉惠郡主伺候,过得连丫鬟都不如。 长期积攒的怨气,让她没办法不恨嘉惠郡主。 因她总是不声不响哑巴一般,嘉惠郡主没把她当回事,有些事也没避着她。 故而,她知道嘉惠郡主不满婚事,一心只想着新科状元宋如松,约定了时间要去幽会。 背着人,沈兰香大骂了几百声蠢妇,悄悄找了个小乞丐,给镇国公府的二公子送了小纸条,上书:“恭喜二公子喜得佳人,请于四月六日,届时会有更大惊喜奉上。” 她一心想搅黄婚事,毕竟,背着未婚夫与他人幽会是丑事,是不被允许的。 只要被证实了,二公子不可能咽下这口气。 让她没想到的是,嘉惠郡主与宋如松,竟然睡在一起了。 这超乎她的预料,但于她而言是意外之喜,报复的效果更好了。 种种内情,外人不得而知。 只知道,不该睡的睡了,名声扫地自不必说。 等我结完账,春香意犹未尽回来了,低声道:“这二公子是个狠角色,竟然不顾他们的哀求,将他们和着被子捆在一起了,说是要等兴国公府把退婚文书送来。” “他是武将,力气大得很,那两个根本就没有反抗之力。” 我惊诧道:“的确有点狠,但我喜欢他的做法。” 春香脸上浮现出坏笑:“我也喜欢。” 我们相视而笑。 宋如松这个人,我虽然不在乎了,但到底心底还是有几分恨的。 他越惨,我越高兴,笑得越大声。 我就是这样恩怨分明、锱铢必较的小女人,没必要装。 第34章 新欢旧爱修罗场 后来兴国公府终究还是出了面,送来了退婚文书。 丢了大脸的嘉惠郡主与宋如松终于分开了,各回各家。 但嘉惠郡主沈淑雅的名声,在一夕之间臭不可闻。 闹成这样,她已经别无选择了,只能嫁给宋如松。 但已经定亲之人,却背着未婚夫苟合,御史自然是要参奏的。 官家很快下旨,褫夺了她的封号。 兴国公府名声扫地,老夫人亲自发话,将沈淑雅许配给宋如松,不给陪嫁,不宴宾客,日子也不挑,直接在七天后成亲。 等她出嫁后,就清理门户,不许她再上门。 沈淑雅哭得死去活来,却根本改变不了老夫人的心意。 兴国公夫人恨她不争气,但到底是膝下唯一的爱女,割舍不了,便悄悄劝了一番,说是会将嫁妆换成银子,还说眼下虽然要断绝关系,但来日有了机会,还是会让她回娘家走动的。 得了这些话,沈淑雅的精神渐渐恢复了。 再者,虽然丢了大脸,但嫁的是她喜欢之人。 有情人终成眷属,也算是不错了。 她想到这里,渐渐对这桩婚事有了期待,一门心思等出嫁。 辛家,辛潇潇却差点气疯。 自己的清白之身,早就被宋如松占了。 钱送了,屋子送了,到嘴的状元夫人宝座却飞了,这叫人如何能忍? 她在家里又哭又闹,却又束手无策。 自古商籍最贱,辛家哪有本事与兴国公府斗? 哪怕沈淑雅丢了名声,没了郡主的称号,身世却依旧不是寻常人能比得上的。 折腾了两天,辛潇潇少不得认了命,打发人到宋家谈条件,说自己要当平妻。 宋家回了话,兴国公府那边,不可能同意这个条件,只能让她当贵妾。 辛潇潇气得死去活来,在家里继续闹腾。 父母自然是拿她当珍宝的,却不能跟权贵抗衡,终究还是只能低头认了。 四月十三,非吉日,不宜嫁娶。 沈淑雅却在这一天,嫁进了宋家。 兴国公府说到做到,没有摆酒,没给嫁妆,冷冷清清就将她发嫁了。 除了贴身之物,及她自己的两位贴身丫鬟,其他的什么都不让带。 这样的排场,别说跟嫡女相比了,细论起来,连体面一些的丫鬟都比不上。 宋家倒是发了帖子大宴宾客,却没有什么官员上门,连同窗都没有现身。 次日,辛潇潇进门当了贵妾。 自此,宋如松有了一妻、一贵妾,另加一个姨娘。 三个女人一台戏,他的后院,必然是热闹得不得的。 四月底,宋家再次办了喜事,宋淑云嫁进了吏部侍郎家,给那家的大儿子做续弦。 我这边,照旧是一心扑在事业上。 公孙琴的成衣店,准备工作甚是繁琐,初步定在六月初开业。 我这边,反倒比她迅速。 几位出钱的股东说到做到,只出钱出力,绝不插手其他事宜,给予我充分的权利。 如此一来,凡事都要我亲力亲为,劳累是自然的,但能充分自主,不必瞻前顾后、畏手畏脚,还是挺不错的。 哪怕有时候做错了,也能返工重来。 经过紧锣密鼓的筹备,准备工作基本都做到位了。 为了讨个吉利,我特意找人看日子,择定五月二十正式营业。 在此之前,自然是要做一些营销的。 我编了口号,给一群小乞丐发了吃食,让他们满城宣传。 意思是,新店开业,当天全场吃食免费品尝,半价售卖。 且到了那天,食客还能享受抽奖活动,头等奖十名,奖品是十两银子;二等奖二十名,奖品是五两银子;三等奖若干名,奖品是指定吃食一份。 此外,还会安排说书先生登台表演,每天上午一场,下午一场。 为了充分造势,我花了不少钱,但我心里清楚,这个钱不能省,抠抠搜搜难成大器。 谭姨娘充分支持我,与奶娘一道,帮我守着两个孩子,让我没有后顾之忧。 孟娘子与春香也都将分内事做得很好,不用我操一点心。 小吃楼一共三层楼,安排了四十个档口,每个档口由一个年青女子当负责人,搭配一个孩子、一个老人。 档口呈环形布置,中间的位置留出来,供顾客就餐、喝茶听书。 我们计算过了,收留的人都用上的话,还有十几个人的缺口,便贴了招子,从平民百姓中,选聘了十五名中年妇女。 因为我愿意包吃,月钱给到一两银子,吸引了不少人,最后只能优中选优,录用了懂厨艺、手脚麻利的。 另雇了十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负责搬抬重物、跑腿、维护治安等琐事。 这些人的管理工作,都交给孟娘子,春香从旁协助。 京城的铺子,很少雇佣女子。 即便雇佣,也只选用一些年纪轻、容貌出色的,做一些辅助工作。 那些能被选中的,都是幸运儿。 没有哪家店会像我这样,颠倒过来,以中年女子为主,男子反倒承担不重要的工作。 再者,之前我在京城,也算是有一定的名气。 一个弃妇,要开一家店,带领自己收留的女乞丐们做生意。 一个又一个的消息传开,让我和这个店子都备受关注。 从五月十八起,众人便齐聚聚欢楼,各就各位,为之后的营业做准备。 忙碌了一上午,就在大厅里吃自己做的吃食,互相尝一尝手艺。 我跑前跑后,累得嗓子都有些嘶哑。 等坐下来,我要了好几样吃食,拉着孟娘子一起品尝。 正大快朵颐时,听得春香在门口道:“对不起,夫人,本店还没有正式营业,不能招待,请……” 她话未说完,惊叫了一声道:“怎么是你?你们想干什么?” 我皱眉回头,看了过去。 却见门口处站着几位丽人,打头的女子身穿大红洒金的云锦衣裙,头戴一只又贵又精致的金凤簪,耳朵上挂着又圆又润的东珠,真真是光彩夺目,十分耀眼。 这位女子,我从未见过。 在她身后,立着的两位,倒是我的熟人。 一个是辛潇潇,身穿粉衣,一身富贵打扮。 至于另一位,则是江绿芽。 第35章 你不亏吗 我很快明白过来,这位女子,必然就是新晋的状元夫人,昔日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沈淑雅。 此时的我,为了方便,穿了一身旧衣服,头发也用旧布包着,整个人灰扑扑的,甚至,嘴巴油光光的没有擦干净。 一边是旧爱,光彩照人,风华正茂,富贵无匹,丫鬟婆子围作一团。 一边是新欢,灰头土脸,神情憔悴,见不得人。 两两对比,谁丑谁惨,谁尴尬。 沈淑雅直勾勾看着我,唇角微微翘起。 我却没有脸红,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之感,心中腻歪极了。 在她们眼里,宋如松是肉骨头,是香饽饽,但在我看来,这是个人渣,一点儿不值得在意。 偏她们不懂我的心思。 哎,这群人,想怎么玩,自己玩去,何必舞到我跟前呢? 我在心里喟叹,看向春香道:“去吃饭吧,这里我来管。” 春香摇头不肯走,在我身后站定。 我默默看向沈淑雅,不言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是江绿芽先开了口。 只听得她得意洋洋的道:“辛氏,想必你不知道这位是谁,我来为你介绍一下。她是国公府的大小姐,才貌双全,十分出色,也是宋家如今的当家夫人。” 我冷笑道:“新人进了门就是不一样,你这条狗也跟着抖起来了。” 江绿芽变了脸色。 自从她被人讹诈,心底便恨毒了我。 如今上门,我依旧没有好脸色,她怎么受得了? 当下,她指着我破口大骂:“你一个弃妇,如今又当了商女,靠人施舍过日子,有什么资格骂我?” 看着破防的江绿芽,我淡定自若,笑着道:“我靠双手吃饭,一点都不丢人,总比你给人当狗腿、看人脸色吃饭要强得多。” 江绿芽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走过来跟我厮打一番。 沈淑雅在这时,冲她摆了摆手,让她立刻偃旗息鼓了。 随后,沈淑雅拿帕子扇了扇,其后打量着我。 “你就是辛氏?”她淡淡开口,声音中有几分倨傲,仿佛自己天生高人一等一般。 实际上,她的确与我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但那又如何呢?如今的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我点点头:“夫人有何指教?” 沈淑雅噗嗤一笑:“指教不敢当,只是想着你与妹妹好多天没见面了,特意将你妹妹带来,让你们姊妹亲近一番。” 她转头看向辛潇潇,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去跟辛氏打个招呼呗。” 辛潇潇绷着脸上前,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见状,沈淑雅也没催促,自顾自的道:“说起来,你们辛家与宋家,也算是有缘了。养的女儿,一个个的,都进了宋家的门,只是一个当了弃妇,一个成了妾室。” “啧啧,搭进两个女儿,却算不得正经姻亲,这笔买卖,终究是辛家亏了。” “人都说辛家会经商,这么一瞧,倒是不太精明呢。” 随着她这番奚落,辛潇潇眼圈微红,脸色十分难看。 我却直接翻了一个大白眼,冷笑着道:“宋夫人是来秀优越感的吗?宋夫人扪心自问,以你的出身,嫁进宋家,没有亏吗?” 脸有得意之色的沈淑雅,直接被我这句话干沉默了。 她的确喜欢宋如松,一心一意盼着能与宋如松结成良缘,但,她并不想在名誉扫地的情况下嫁进宋家。 她活了这么多年,一直顺风顺水,走到哪里,都被人捧着,尊贵得不得了。 醉香楼那场大戏,彻底毁了她。 虽然她如愿嫁了意中人,却失去了郡主的尊号,被祖母掌权的兴国公府抛弃了。 出嫁的时候,寒酸的嫁妆,马虎的仪式,令她简直成了笑柄。 嫁进宋家后,她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如意。 宋如松对她还算不错,但年纪轻轻就有了一妾一姨娘,人多,是非也多。 宋家其他人,个个粗鄙,成天不事生产,只想着吃好的喝好的,想从她这里得好处。 昔日的姊妹,一个个都与她断了来往,逛街时遇见,直接背过头去,仿佛不认得一般。更有甚者,会朝她翻白眼,甚至露出讥讽的笑容,丝毫不记得当初是怎么捧自己、讨好自己的。 有不少常去的铺子,因为她已经被国公府除名,竟然将她拒之门外。 还有不少平民百姓,见到她就与同伴嘀嘀咕咕,说她的闲话。 沈淑雅难受极了,憋屈极了,却又拿他们没办法。 自此,之前极爱到处招摇的她,渐渐歇了出门的心思。 但宋家,也并不是一个安宁窝。 江绿芽还算好对付,毕竟只是个纤弱无依的小女子,不敢得罪她这个当家主母。 棘手的,是辛潇潇。 那商女不满自己正室之位被夺,嘴巴又毒,常常将她堵得七窍生烟。 偏她有钱,出手又大方,一进门就将婆婆和小姑子笼络住了。 平心而论,沈淑雅其实也是有钱的,娘亲给她安排了压箱底的钱。但她向来在吃穿上十分挑剔,又瞧不上婆婆、小姑子的德性,不愿拿钱出来倒贴。 如此一来,那两人直接就倒向辛潇潇,让她如鲠在喉,烦躁至极。 前几天,宋如松一直歇在她屋里,话里话外面的意思,都是说一家人没有隔夜仇,劝她回娘家看一看,尽一尽孝心。 沈淑雅自己,自然也是盼着娘家人能回心转意的,连忙让人打点了各色礼物,往兴国公府去了。 没成想,她根本就没能进门。 祖母直接派嬷嬷将她拦在大门口,当着她的面,泼了一盆水,说是名声染墨,仿佛覆水难收,绝不可能让她再踏进兴国公府半步。 沈淑雅又气又急,差点没吐血。 没多久,却又有消息传来。 之前仿佛哈巴狗一般,在她跟前做小伏低的庶妹沈兰香,跑到祖母跟前献殷勤,竟得了祖母的青睐。 祖母发了话,长房庶女也是尊贵的,要好生教养着,来日有了造化,或是送进宫,或是挑一个高门贵婿。 这一来,沈淑雅真真喷了一口血,养了三天才缓过气来。 第36章 骚操作 u0007 u0010沈淑雅的心思,我自然是不知道的,但从她阴晴不定的脸色,我能猜出不少东西。 我便斜睨着她,继续发出灵魂拷问:“你幸福吗?” 听了这话,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吸了一口气,缓了一下,才挂着冷淡的笑容,缓缓道:“我的事,你不必窥探,也不需要你来评价。” 我耸肩:“我没有这样的爱好,我巴不得各过各的,大家天水相隔,各自安好。” 沈淑雅冷笑:“是吗?我不信。” 我额头青筋乱跳。 这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不过话说回来,她信不信,我根本就不在乎。 我冷着一张脸,淡淡道:“还是言归正传吧,宋夫人今天上门,有何指教?” 沈淑雅微微仰着下巴道:“你这弃妇很能折腾,我来是想警告你,安生一些,不要再做引人注目的事情,不要哗众取宠,连累宋郎被人议论纷纷。” 她四下看了看,接着道:“你这个店,瞧着乱七八糟的,开了也是要亏钱的。你店里这些人,长得歪瓜裂枣的,看一眼都倒胃口。” 她声音不低,店内不少人都听见了,纷纷低下头。 我咬着牙,极力强迫自己镇定一些,压下往她脸上甩巴掌的冲动。 她继续道:“凭这些人,凭你可笑的能力,能做成什么事?再说经商是低贱之事,你又是女子,何必瞎折腾?不如好自为之,我让辛侧室每个月给你送十两银子,够你养活一家子了。” 她当惯了贵人,此时此刻,也忍不住露出倨傲之色,下巴微抬,眼睛微眯,仿佛自己给予的是天大的恩赐一般。 我忍不住笑起来。笑得停不下来。 见状,沈淑雅愣住了,咬咬唇道:“你莫非是高兴疯了?倒也不必这样,还是镇定一些的好。” 我冷笑道:“你讲了天大的笑话,我怎么能不笑?” 沈淑雅眨了眨眼,一脸的诧异。 我沉声道:“我开这个店,不止为我自己,也是想为其他女子谋一条生路。我自问自己走的是正道,不需要旁人横加指责。你那十两银子,还是自己留着,养活宋家人吧。” 沈淑雅这个人,不是我能得罪的。 但我不惹事,却也不怕事。 今天是她找上门闹腾,我不应战,岂不显得我胆怯没本事? 何况,她不止侮辱我,也侮辱了其他的女子。 对这种人,何必与她客气?何必给她好脸色? 念着她背后有兴国公府,我收敛了几分,没有说重话。 但显然我这态度,沈淑雅是不满意的。 她变了脸色,指着我怒骂道:“辛氏,我是一片好心,你别给脸不要脸!你非要任性妄为,一意孤行,来日必定赔得一干二净。” “你以为自己能当救世主,非要救这些歪瓜裂枣,哼,来日轮到你沦落街头,也不知到那时,会不会有人来救你。” 我淡淡道:“来日如何,谁都不知道,也说不准,不过,我心里很清楚,自己这个店子能日进斗金。” 沈淑雅、辛潇潇几人,都变了脸色。 辛潇潇忍不住,尖声道:“你这话太可笑了,凭你的本事,怎么可能做到?” 我冷笑道:“我做不做得到,与你无关,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我言尽于此,不奉陪了。”丢下这句话,我直接转身就走。 沈淑雅喝止道:“且慢,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宋家的当家夫人,你一个弃妇,怎么敢这样跟我说话?” 我回头,淡然道:“我与宋状元是和离,不是弃妇。退一步,就算我是弃妇又如何?我已经离开宋家,不受宋家约束。” “宋家我不关心,也不在乎。至于我,宋家自然也是管不了的。” 沈淑雅神色很冷,声音有几分盛气凌人:“你少摆出洒脱样儿,人人都知道你是宋状元的前妻,你一折腾事儿,就会连累宋家被人指点议论,连累夫君抬不起头来。但凡你有点良心,就该安安分分的。” 我摇头,很直接的道:“我做不到。我们的和离文书,写的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这句话我一直牢牢记在心里,希望你们也不要忘记了。” 沈淑雅一脸的难以置信,神色有些暴躁。 在她的人生里,想来无论发了什么话,都会有人言听计从。 我这边,却没有惯着她的必要。 她缓了一下,咬着牙道:“你这个人听不懂人话吗?你虽然和离了,但你是从宋家出来的,大家都知道你的身份。无论你做了什么事,都会让人想起你与宋家的纠纷,何况,你这么特立独行,闹出的事儿,一出接一出。” 我冷笑道:“宋夫人的意思,我很明白,但我没必要为了已经和离的宋家,委屈我自己。我没有那么无私,宋夫人也不必强人所难。” 沈淑雅脸色微微扭曲,声音有几分气急败坏:“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打定了主意,要与我宋家作对了?你以为,我嫁了出来,就没有依仗了吗?哼,你不要狗眼看人低,得罪了我,你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我心里很不耐烦。 这个沈淑雅,也太拿自己当回事,太爱脑补了。 难怪,她能与宋如松走到一起去。 我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宋夫人,你多虑了,我的意思很明白,这个店我是一定要开的,至于其他事,我根本就不在意。” 沈淑雅神色变了又变,恶狠狠盯着我。 四目相对,我衣衫俭朴,身上有不少灰尘,神色淡然。 她锦衣华服,年轻貌美,神情狰狞。 这一番热闹,吸引了几个路人,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沈淑雅彻底失去耐心,恨声道:“好言难劝寻死鬼,既然你自寻死路,没什么好说的,我就等着看你自掘坟墓。”言罢,她看向身后一干人,直接抬起手,甩了辛潇潇一巴掌。 辛潇潇捂着脸,被打懵了,愣愣开口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沈淑雅冷笑道:“你们辛氏最是下贱,被人扇巴掌是活该。何况,我是你的主母,我想打就打,哪用跟你解释?” 辛潇潇听了,明白她这是迁怒,狠狠瞪向我。 第37章 新店开张 看着打完人,神情高傲甚至得意洋洋的沈淑雅,我一脸无语。 这也太幼稚了吧? 这操作,也太骚了吧。 难道沈淑雅以为,侮辱了辛潇潇,就能让我也跟着难受吗? 难道沈淑雅以为,摆出宋家主母的款儿,就能让我也觉得自己也低人一等了吗? 我与辛家、宋家,早就断了来往。 我跟辛潇潇水火不相容,她受辱,对我来说就像鱼儿失去了萝卜,鸟儿失去了鞋子,嗯,根本就毫无影响。 这时,辛潇潇冲到我跟前,抬手要扇我。 我早有准备,往旁边一退。 辛潇潇始料不及,没有收住力,往前冲了几步,差点摔倒。 她气疯了,指着我骂道:“贱人,你翅膀硬了,竟然敢这么对我。哼,你忘记当初像乞丐一样,在我们辛家讨生活的事儿了吗?等你落到我手上,我一定弄死你。” 我摊手,冷笑道:“等我落到你手上,你再来放狠话不迟。” 言下之意,如今的我,根本不归她管。 辛潇潇的脸成了猪肝色,却只能无能狂怒。 我看向沈淑雅,淡淡一笑,声音很沉稳:“宋夫人要教训妾室,只管教训,我还没有吃饱饭,就不奉陪了。” 见我油盐不进,沈淑雅冷笑,丢下一句“你会后悔的”,转身扬长而去。 主母走了,其他人含恨瞪了我两眼,只得也跟着走了。 看热闹的人,见状也慢慢散了。 一群颠婆,烦死了。 我在心里吐槽着,叹了一口气,忍不住道:“今天真是晦气呀。” 转身回店,却见大家都低着头,神色有些低落。 孟娘子叹了一口气,看着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呐呐道:“这位宋夫人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也是有几分道理的。哎,我们这群人,长得差,能力也差,也不知道会不会拖累你。” 我看向众人。 之前她们沦落街头,饱一顿饥一顿,憔悴不堪。 被收留之后,她们有了稳定的住所,每天都能吃饱饭,两天能吃一次腥荤。 慢慢调养着,大家的脸色好了很多,有些人甚至长胖了一点点。 听说,有吃有住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时不时会有无依无靠的女子,寻摸到慈幼院求收留。 孟娘子怕给我增加负担,只能硬起心肠,给点吃食,再将人拒之门外。 对于孟娘子的做法,我心里是认同的。 如今的我,能力有限,实在救不了那么多人。 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后来者即便再可怜,也不能抢占前人的位置。 我将近百人纳入羽翼之下,自然要拼尽全力,为她们撑伞。 我教大家技术,倾囊相授毫不藏私。 队伍情绪低落时,我也得为大家做思想工作,不能退缩。 我打起精神,正色道:“不要妄自菲薄,我虽然没有日日跟着你们,却也听春香汇报过了,知道你们有多努力。” “我这个店,是要以味道取胜的,只要你们将技术练好,事情就成了一半。” 我振臂高呼,为大家打鸡血、灌心灵鸡汤:“大家打起精神来,女子谋生,向来比男子难上百倍千倍。” “如今,这是一个机会,咱们奋斗拼搏,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向世人证明,千千万万的女子,并不是没有能力,而是缺少机会。” “我们成功了,她们的日子,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随着我的话语,一群女子,慢慢抬起头,眼里渐渐有了光…… 见状,我心里很欣慰,唇边的笑容灿烂如花。 今天找上门的这群女人,沉浸在后宅中不可自拔,把渣男送如松当成宝一般。 哼,可笑至极,可悲可叹也可怜。 我不会奉陪,我已经与过去断得干干净净,今后,自然是要擦亮眼睛,走新路。 那些杀不死的,终究会让我更强大! 次日,对门的铺子,被人高价盘了下来。 我不怎么在意,依旧忙自己的事情。 很快就到了正日子,聚欢楼如期开业。 因为之前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到了这天,我反倒闲了下来,能陪着来捧场的公孙琴慢悠悠闲逛。 第38章 持续火爆 我与公孙琴说说笑笑,边逛边吃。 这时,春香挤了过来,兴奋的道:“老板,尤老板来了,还带了不少人捧场呢。” 我又惊又喜,忙迎了过去。 在京城商圈,尤胜男算是鼎鼎有名的人物。 她亲自过来,又带了人来,助力我一炮而红,可谓是情谊深厚。 照了面,我与尤胜男装作不认识的模样,应酬了一番。 她给我介绍了带来的几位老板,之后就让大家各自去尝一尝,今天由她请客。 接下来,陈青禾打发了两位丫鬟,过来买吃食。 我这个小吃楼,定位的目标客户,是平民百姓、中产阶级。 以陈青禾的身份,自是不方便来这里的,但没关系,可以打包带走嘛。 丫鬟很豪气,直接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了很多东西。 据她们说,不光陈家自己吃,还要往陈青禾相熟的几家闺秀送。 店铺一天开五个时辰,准备的东西,差不多都卖完了。 闭了店,大家各自散了。 我、公孙琴、春香亲自盘了账,算下来,营业额达到了一百六十两银子。 扣除食材、人工、房租等开支,一天能赚五十两! 春香眼睛亮得惊人:“一天五十,一个月一千五百两,一年接近两万两,照这么算,你很快就会发财!” 公孙琴抚掌大笑:“照这么看,我那新店根本就不用开,只等着分红就行了。” 我笑着道:“账不是这么算的,今天是刚开业,新做的茅房都要香三天,以后生意一定会回落的。” 春香愣了片刻,抿着唇道:“小吃楼的口味,基本是独一无二的,只要东西好,大家会坚持来的。” 我摇头道:“的确是独一无二,但没多久,就会有人出来模仿,亦或者,会有人从我这里挖人。” 春香吃了一惊,立刻道:“你是说,有人出手,她们就会将手艺带走吗?这……这太没有良心了吧。” 公孙琴也皱起眉,露出烦躁之色。 我镇定的道:“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这是很正常的事,不用吃惊,也不必紧张。” 春香皱着眉,脸色都变了:“我怎么可能不紧张?这是你的心血,你付出了多少,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公孙琴看向我,好奇的道:“你心里,是不是早就有应对之策了?” 我颔首:“姐姐懂我。” 公孙琴想了想,问道:“你要与店员们签长期契约或者死契吗?” 我摇头道:“死契是不可能的,我这里是雇人,没有买人,她们都是自由身。至于长期契约,之前就签了,但若是有人愿意高价挖人,根本就拦不住。” 公孙琴沉吟道:“这么说,只能赌各人的良心了,偏偏,这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我点了点头,依旧沉静的道:“不用太担心,我有应对之策。我想过了,真有人要走,我是拦不住的,但不可能所有人都被挖走,我这里是第一家,品种齐全,味道也是最正宗的。” 公孙琴道:“这个自然,但凡大家说起小吃楼,不可能越过你去。” 我接着道:“除此之外,我会为这家店,打造核心竞争力。” 公孙琴与春香面面相觑,露出疑惑之色。 我解释道:“我这里,不是设了说书的台子吗?我脑子里有很多的话本,随便拿出一本,就够讲十天半个月的。” 公孙琴错愕片刻,击掌道:“我倒忘了,你当初在京城成名,就是因为那一出《慕荣华》。你如今再次出手,必然是极新颖的故事。有了这个加持,谁都不能越过你去。” 古代的娱乐项目,是十分单调的。 因此,听书在众人的生活中,占据了十分重要的地位。 但凡有点闲钱的,都爱往茶楼、酒馆坐一坐,吃吃喝喝,听几场书,算作生活中的消遣。 我这里,吃食新颖味道好,再以说书加持,自然是强上加强了。 公孙琴拉住我的手,忍不住道:“元元啊元元,你到底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啧啧,那个姓宋的眼瞎心瞎,竟然错过了你这样的人,来日必定是要后悔莫及的。” 我摆摆手,很豪气的道:“大喜的日子,不必提那个晦气的人。好了,账也算清楚了,咱们回去吧。” 大家说说笑笑,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次日起来,我发现对门的铺子开始装修了,看模样,竟也打算做吃食。 我略看了几眼,根本不在意。 聚欢楼的生意照旧火爆。 东西好是硬道理,何况,我定的价格不高,大家都消费得起。 不少人的问候语,变成了这样:“嘿,你吃过聚欢楼吗?” 在陈青禾的带动下,不少大家闺秀也派了丫鬟过来采买。 甚至,连颐莲长公主府也派了人,大手一挥,各样吃食都买了一样。 这豪华套餐不便宜,一共花了五十两银子。 平民百姓的吃食,走进了大雅之堂。 等开业的热度过去一些,说书先生开始整活了。 第一个,安排的是《西游记》。 这故事老少皆宜、妙趣横生,再以说书先生的口才加持,一经推出,迅速引发热潮。 聚欢楼每天都坐满了人,有不少人没有位置,宁愿站着听、站着吃,痴迷得不得了。 生意持续火爆。 稳定了之后再算账,每天的营业额在一百二十两银子左右,纯利润则是四十两银子。 我定了规矩,要严控质量,确保食材绝对新鲜,宁可少赚一些,也不能赚黑心钱。 众人的待遇,我给得不低,不仅包吃包住,每个月还会发月钱。当然,也区分了岗位,普通岗是一两银子一个月,管理人员翻倍,逢年过节还会发东西。 这待遇不低,我雇佣的那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到市面上,也基本是这个待遇。 此外,我还定了规矩,每七天休店一天。 对这一条,春香很不理解,皱着眉道:“生意这么好,该一直坚持才是,何必将银子往外推?” 我笑着解释道:“每天四个时辰,还是比较劳神的,大家需要时间休整。何况,闭店不是坏事,能让食客们有所期待嘛。” 在我的坚持下,小吃城朝着我期待的样子,慢慢走上正轨。 第39章 打擂台 u0012L如我所料,很快就有老板坐不住,出手挖人了,除愿意承担五十两银子的违约金外,额外还会给相当优厚的报酬。 据传,跟我这里的待遇相比,翻三四倍都不止。 如此一来,自然有人熬不住,动了心。 雇佣的十五个人里,有四个要请辞。 至于我收留的那些女子,只有一人要走。 孟娘子劝了又劝,恩威并施,五人却铁了心执意要走。 无可奈何之下,孟娘子只能红着脸,将事情回了。 因为早有预料,我并不吃惊,微笑道:“世人都是利益至上,但比起男子,女子其实更重感情一些。重利面前,竟然只有五人要走,实在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倒是意外之喜了。” 孟娘子皱着眉道:“五个已经很多了,东家竟不生气吗?” 前段时间,大家定了规矩,都以“东家”称呼我。 我摇头,很镇定的道:“没什么好生气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要走的人留不住,留下的,是真正能与我并肩同行的。且收了违约金,让她们自去吧。” 孟娘子忧心忡忡,愁眉不展:“她们将技术带走了,定然会影响小吃楼的生意吧?” 我点头又摇头,如实道:“不可能毫无影响,但影响力有限。她们毕竟只学会了一两样,我这里,种类是最齐全的,且会不断推陈出新。论吸引力,其他的店根本比不上。” 见我这般镇定,孟娘子脸色好转了一些,叹气道:“老板一片好心,她们却不识好歹,不讲良心,迟早会后悔。” 我淡淡道:“人各有志,不必勉强,只你跟她们说清楚,离开我这里,意味着与我一刀两断,以后我绝不会再雇佣。” 孟娘子点头道:“这个自然,想来,她们也没脸再找上门的。” 走了几个人,空出来的位置,我们贴了招子,重新招了女工填充。 我这里的待遇不差,很快就将人招齐了。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转眼进了七月。 我带着春香,步行前往聚欢楼,一路走一路思索,天气热,烤肉烤锅盔等摊位的生意差了很多,茶饮倒是红火起来了。 看来,得调整一下,将燥热的吃食暂时停了才好。 此外,最近的生意持续火热,却也暴露了不少问题。因为有说书先生加持,不少有钱有闲的人,选择在楼里泡一天。这些人将位置占了,后进店的人没有位置,有的打包带走,有的宁愿站着吃、站着听。 糕点的生意很红火,大家又要品尝,又要给家人朋友带,常常要排长队,惹得怨声载道。 还有不少人,抱怨店铺离得太远,来往不方便。 这绝非长久之策,看来,得好好规划一下了。 开新店的时机还没成熟,但在城西谋个小铺子,单开一家糕点店,是绝对可行的。 如此一来,又会提供不少就业岗位。 那么,就得跟孟娘子说,再有无依无靠的女子找上门,不必拒之门外了。 且都收留着,让她们调养好了,再培训一段时间,也就能自食其力了。 正低头琢磨着,突然春香惊叫道:“哎呦,快瞧,是潇潇小姐,不不,是潇潇侧夫人。” 我抬起头看,发现聚欢楼对门一直在装修的店铺,在今天揭开了神秘面纱。 辛潇潇带着一群人,站在门口。 我眯起眼,那群人里,有几个熟悉的身影。 春香显然也认出来了,怒气腾腾的道:“东家,这几位,原先都是我们小吃城的女工呀。原来背后挖人的,竟然是她,这也太不要脸了。” 辛潇潇冷笑,趾高气扬的道:“你骂谁不要脸?你们主子没有本事,留不住人。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个有本事有良心的东家,良禽择木而栖,她们聪慧有眼光,自然知道选我是最好的。” 她指指身后,接着道:“这个店铺,是我出钱盘下来的,我要跟你开一样的店,卖一样的东西,但我的价格,会是你那边的一半。” “我财大气粗,赚不赚钱无所谓,只要能将你斗垮就行了。” “我做这事儿,不仅娘家支持,宋家的家主和主母沈氏,也是十分支持的。” “啧啧,娘家和曾经的夫家,都恨不得将你置于死地。你现在知道,自己有多不受人待见多让人厌恶了吧?” 春香气得要命,连拳头都握起来了。 我拍拍她的肩,温声道:“别生气,心胸放开阔一些,狗咬了人一口,人不必跟狗一般见识。” 春香迅速明白我的意思,露出笑容道:“东家所言甚是,我知道了。” 这下,暴跳如雷的变成辛潇潇了。 她打扮得华贵亮丽,此刻脸色却微微扭曲,指着我呵斥道:“你在说什么鬼话?你敢说我是狗?好大的胆子。” 我耸肩,冷笑道:“见过捡钱的,没见过捡骂的。” 辛潇潇越发气恼,抬手要打我。 我自是毫不畏惧,冷冷盯着她。 见状,辛潇潇反倒没有动手了,只冷笑道:“我实话跟你说,除了从你那里挖了人,我还做了别的安排。这些天,我已经让人将你铺子的吃食都买下来,懂行的厨子用心琢磨,能将口味仿个七八成。” “且让你得意两天,等后天我的店开业了,你那边必定门可罗雀。” 我淡淡道:“仿造的,永远赶不上正牌,这门可罗雀的祝福话,还是送给你自己吧。” 春香怒视那几个跳槽的女工,冷笑道:“一个个的,凭着东家教的本事攀高枝,这就算了,你们竟然进了专门跟东家打擂台的店,你们还有一点良心吗?” 随着她的话,几人都红了脸,低下了头。 我摆手道:“春香,不必说刻薄话,女子生存向来不易,她们有别的志向,成全了就是,不必苛责。”言罢,我携了春香,转身离开。 两天后,对门的店铺如期开业,取名“尽欢楼”,也以卖各种小吃为主。 因定价便宜一半,品类也不少,一下子就引起了轰动,光顾的人不在少数。 第40章 应对之策 辛潇潇的尽欢楼,客似云来,排起了长队。 此消彼长,聚欢楼的生意,一下子冷清下来。 晚上盘账时,营业额竟只有二十四两银子。 即便我有心理准备,看着空空的钱匣子,也不由得愣住了。 孟娘子急得脸色发白,禀报道:“下午的时候,我乔装打扮,去对面的逛了一圈。” “她那铺子,摆设跟咱们这边差不多,吃食的质量要差一些,但定价要低一半。” “而且,她请的都是年轻貌美、嘴巴伶俐的小姑娘,也就更有吸引力了。” 春香皱起眉道:“这可怎么办?要不……要不我们也降价吧?” 我摇头道:“不行,不能降价。” 我走的,本就是平价路线,价格定得并不高。 比起外面的小吃摊,这里的价格是要贵一丢丢,但跟酒楼比,绝对量大实惠。 倘若降一半的价格,就没有太多赚头了。 且我开这个店,以后要复制这种模式,将店开遍全国,为女子提供就业的机会。 在商言商,倘若我不能保证开店能有较大盈利,根本吸引不到人来投资。 这个目标是最重要的,我绝不能急功近利,断自己的后路。 孟娘子道:“那怎么办?要是对面一直跟我们打擂台,我们只怕要亏。”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喝了两口,平复了一下心情。 “降价是不可能降价的,但也不必太过忧虑。” “新茅房都要香三天,对面的店子刚开起来,大家去凑热闹无可厚非,等热度过去了,较量才正式开始。” “他们那边,完全是仿造我们。做吃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懂行的人,是不会长期去那边的。” “再者,我们这里还有独一无二的说书人,这是尽欢楼赶不上的。” 如今的说书先生,是之前与我有过合作的胡波。 在名气大了后,他收了两个徒弟,常驻聚欢楼。 春香拍着头道:“说起这个,有件事我忘记禀告东家了。胡先生说,辛侧夫人那边,出了极高的价格挖他。他说,自己是绝不会去的,但事儿得跟东家说一声。” 我微笑道:“知道了,我会给胡先生加钱的。”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胡波根本就不会被挖走。 毕竟,京城的说书先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胡波能成为这一行业的翘楚,除了自身的条件外,还依仗我的话本子。 之前的《慕荣华》,让他脱颖而出。 如今的《西游记》,让他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他是有脑子的人,自然知道怎么选,对自己最有利。 虽然如此,该给的我也得给到位,不能让他吃苦。 孟娘子沉吟道:“咱们味道好,有胡先生这块招牌,的确有一些优势,但那边价格低,请的人年轻貌美,定然还是能吸引很多人的。” 我淡淡笑道:“自然,他们还是会有一些生意的,我们这边,做好自己该做的吧。接下来这半个月,少备一些材料,按往日的四分之一备吧。” “此外,将不适合夏天的档口停了,我这里有一样极适合夏天的吃食,制作方法绝对新颖,光凭品尝,根本不可能复制出来。” 见我胸有成竹,孟娘子激动起来,连忙问道:“是什么?” 我负手而笑:“这个吃食叫凉皮,咱们选几个绝对信得过的人,跟着我学两天。” “每天由她们先将前面的步骤弄好,送到档口拌一拌,就能开卖了。” 孟娘子点头,一一答应下来。 接下来,如我们所料,生意依旧有些萧索。 但我们咬死了不降价,在这种情况下,肯来光顾的,都是一些不缺钱、有追求的忠诚老客户。 孟娘子按照我的意思,减少备料,又选了六名靠得住的女子跟我学手艺。 做凉皮,步骤不算少。 第一步是和面,准备面粉,加入盐增加筋性,再慢慢加入水搅成面絮,然后揉成面团,期间要多揉,揉出筋性。 接下来,密封醒面一段时间后,就可以开始洗面了。 洗完面,沉淀一段时间后,就开始蒸凉皮。 蒸好的凉皮颜色莹白如玉,惹人喜爱。 接下来,就要将凉皮切成条,加入青瓜条、鸡蛋皮和各色调味料。 拌好一尝,清凉可口,十分美味。 要是想吃荤,另加一些鸡丝、肉丝或者火腿丝就行了。 春香一面吃,一面赞不绝口:“这个东西好吃,绝对能成为又一招牌,就是手艺一定要保密才好。” 跟着学艺的女子连忙道:“都是因为东家,我们才能有一口饭吃,我们心里有数,绝不会做忘恩负义之事。” 另一个连忙附和道:“咱们如今能活得像个人,已经很满足了,其余的绝不敢奢想。” 其他人纷纷点头。 我笑着道:“我明白大家的心思,劳烦大家按照步骤,慢慢学,慢慢练。等你们练好了,绝对能给我们的小吃城带来莫大的助力。” 我又示范了一遍,嘱咐众人静下心沉住气,慢慢练习。 只要肯花心思,来日一定是能学成的。 吃完中饭,我无端觉得有点烦闷,便带了春香出来散心。 刚走到尽欢楼门口,辛潇潇便迎了过来。 她摇着扇子,笑得春风得意:“辛弃妇,被我打败的感觉,好受吗?” 我斜睨着她,冷笑道:“好狗不挡道。” 辛潇潇冷笑不已:“你如今,也就能逞嘴罢了,哼,你就死撑吧,用不了一个月,我一定能将你的店弄得倒闭。你要是识趣,现在就关门了,还能少亏一点。” 我从容道:“你少得意,我这边生意的确受到影响,但你就是赢家了吗?难道你赚了大钱吗?” 辛潇潇一愣,脸上露出一言难尽之色。 她这个尽欢楼,客人不少,但到如今并没有盈利。 盘店、装修,从聚欢楼挖人,请厨师,又买了几十名容貌出众的女子。 算起来,一笔笔的,花费不菲。 偏偏,为了跟聚欢楼打擂台,吃食的价格不能定高。 如此一来,也就只能赔本赚吆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