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白月光》 1. 百花灯(1) 《非典型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一道游龙似的惊雷划过满是乌云的天空,位于牢狱深处狭窄幽暗的室内顿时映衬出惨白亮堂的一片。 似乎是被雷声惊扰到了,静寂得有些阴森的牢狱里,忽而回荡起铁链碰撞起发出的泠泠脆声。 铁链挂在天花板上的房檐中,一串一串地往下捆绑住了一道身影。那身影沉沉地抬起头来,立刻感受到了从锁骨和四肢传来的被撕扯的疼痛。 有一道惊雷闪过,映亮了这身影的面庞。 他脸上尽是血污结痂,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只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格外明亮。 “这是……哪?” 岑旧下意识想要挣脱铁链的束缚,被铁链穿透的周身骸骨顿时被牵连着引发阵痛,仿佛有无数虫子在骨缝里撕咬。 然而,他却因为这股猛烈的疼痛而笑出了声。 “我居然……”他说道,“又活了!” 岑旧闭了闭目,脑中突然闪过一幕幕画面。 前世的记忆逐渐回笼。 他曾是无涯派的首席大弟子。 可后来因为被小人诬陷,灵根尽失、修为尽废、逐出门派,一朝一夕间,从高高在上跌落尘埃,滚了满身的泥泞。 于是他便在泥泞中堕落深渊,几年过去,自尘埃中宛如厉鬼一般归来,将那些曾欺辱他、造谣他的杀了个精光。 最后,被师弟一剑捅穿了胸膛。 地牢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蓦然亮起的烛光让岑旧不适应地眯了眯眸子。 岑旧艰难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身上被缚仙索留下的伤痕火辣辣的疼痛,岑旧不用多思量,就知道自己重生在了怎样一个糟糕的节点。 他背上莫须有的罪名,被缚仙索禁锢灵力,关在门派内最严酷的无间狱中。 然后马上就会被废除灵根,成为废人。 但岑旧却感觉到了一丝庆幸。还不算太晚,心脏鼓噪着生机,他还有余地去改变前世在深渊中挣扎的苦楚。 他要马上离开无涯派,不能再变成那个受尽冷眼与欺辱的废人! 来人将烛台随手一放,翻了个白眼:“马上就要被掌门逐出门派了,还关心什么有的没的?” 借由烛火,岑旧发觉看清了牢狱中的景象。 阴暗潮湿的墙壁上遍布陈年斑驳的血迹,角落结生着繁密的蛛网,除了悬挂他的铁链挂在天花板上,四周空空荡荡,只有不远处有一个桌子,那位同门正是将烛台放在了这张泛黄的木桌上。 他舔了舔缺水而干裂的嘴唇,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来人。 岑旧记得,无涯派有统一的校服规定,不过会根据等级身份不同,有不同的形制与花样。面前这人穿的正是无涯派的外门弟子的服饰,面孔陌生。 外门弟子一般因为灵根有限,修为都不太高,顶多到筑基。当然也有一些争气苦修的人存在,但是一旦他能突破筑基成功结丹,在门派大比上赢得名次,便可以进入内门继续修行。 但面前这人穿的只是外门弟子的校服样式,那应当修为最多也就是个筑基期。 岑旧思量了一下,便在脑内组织了个计划。 “我需要水。”他声音沙哑地说道。 值守的外门弟子似乎没想到岑旧会提出请求,而且语气还很低声下气,他惊异地打量着面前狼狈不堪的大师兄,过了一会儿,就着烛火,岑旧看见他的脸上面皮耸动,出现了一种堪称快意的神情。 “岑师兄也有求人的这一天?”值守弟子阴阳怪气地说道。 岑旧这幅伏低做小的姿态大大取悦了他的自尊心。毕竟谁不爱看神明跌落尘埃?往日他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外门弟子,根本见不到岑旧的真容,可如今一朝翻覆,曾经将他视作蝼蚁的存在如今狼狈得还不如凡人,这让他感觉到了某种蔑视众生的错觉。 不过明日执法堂会审时还需要岑远之出面认罪,弟子虽然想要折辱岑旧,但却不能真任由他渴死饿死,匆匆落了句“等着”就出门去要水了。 地牢内便只剩岑旧和未燃尽的红烛。 岑旧身上的铁链上有特制的阵法,可以锁住修士的灵脉,让人无法挣脱。 轻轻一动,伤口就会与铁链摩擦得更深,仿若这些链子已经与血肉生长在了一起,连带着在牢狱内溢出了不少血腥味道。 岑旧后背渗出了一层薄汗。 但他还是努力地去扯动被钉住了的手臂。 一阵血腥味忽而弥漫看来,如同在室内散出了渺渺血雾,岑旧闷哼一声,整个人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从铁链上直接撕裂下的手腕上挂着两个狰狞的血洞,岑旧用舌尖沾了些手腕上残留的血,在手臂上慢慢画出来了一道血符。 血符狰狞又癫狂地挂在他冷白色调的手臂上,像是在白雪之上纹上了让人疯狂的艳色。 听到外面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岑旧挑了挑眉,又将自己的手重新吊了回去。 “水来了。”值守弟子很快便返了回来。 他闻到了空中的血腥味,冷笑一声:“你就别想着逃跑了,无间狱可不是谁想出就能出的。” 岑旧没有回答,低低垂着头,乌发遮挡了他大半神情,看起来真是因为绝望而放弃了一切求生的意志。 “我的手被吊着,拿不了杯子。”岑旧说道,他知道该如何利用面前人的性格弱点,因此语气里故意掺杂了软弱的泣声。 外门弟子一愣,仔细一看,便瞧见岑旧那流了满血的狰狞的手臂,再听着青年对他的小声哀求,一种阴暗的欲望沟壑忽然被填满了些。他心底讥讽着想道,首席大弟子也不过如此嘛。 “真麻烦。”嘴上这么说着,外门将手中的茶杯送至岑旧唇边。 “谢谢。”岑旧抬起脸,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茶杯被递到岑旧的唇边,从中氤氲地冒出些热气,岑旧低头假装啄饮,被头发遮挡的眸底闪过一丝暗色。 他在茶水入口,唇齿离开杯壁的那一瞬间,念出了一句短促的咒语。 紧接着,岑旧咬破了舌尖,将一口艳红血吐在了茶杯的水中。 四周忽而在一片寂静的监狱里刮起了深冷的风,伴随着某些奇怪的好像远在天边的细细碎语,岑旧身上的铁链忽而猛地震动起来,像是在和什么死死做着对抗。 “岑远之,你做什么?!”值守弟子大惊,他本想往后退,却在这时对上了青年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目,脚步如同灌了泥浆一样,无比沉重。 怎么会有人能露出如此可怕的眼神?! 像是地狱复苏的阎罗恶鬼。 不等值守弟子再想,手中的茶杯突然破裂,飞出的无数碎片齐齐割在他的身上,让他痛得惨叫起来。 然而更恐怖的是,值守弟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上多了许多细微的小口,渗出的鲜血却都好像有意识一般,从他伤口处飞出,像是点点荧光一般进入了岑旧的体内。 值守弟子情绪彻底崩溃了:“怪……怪物!!!” 他惊恐地注视着对面那个满身血污的青年。 岑旧感觉到灵力在体内缓缓汇聚,而铁链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终于某一刻达到了临界点一样,忽而齐齐截断,破碎地落到地面上。 被铁链束缚的青年终于重获了自由,他赤脚朝着几乎快要吓到昏厥的值守弟子走去,一袭血衣,乌发垂散,脸上的脏污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像是刚从画里走出的恶鬼。 “多谢款待。”岑旧餍足地伸了个懒腰,含笑盯着那值守弟子,忽而伸出手,一掌劈在了他的后颈上。 岑旧在被他打昏的值守弟子腰间摸索了一阵,掏出来了一个外门弟子身份令牌。 岑旧又低头看了一眼脚边昏迷的修士,施加灵力,在身上变出来了一套和值守弟子一模一样的校服,气质容貌也齐齐一 2. 百花灯(2) 《非典型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这天怎么有点邪门?” 食肆的木门被风刮得“咿呀”作响。 远处黑云阴沉沉地压在空中,不时闪出游龙似的细长闪电。 跑堂的小二刚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倚着身边桌子抹了把汗。 “估计要下雨了,应该没有人再来了吧?”他喃喃自语着,伸手关上食肆的门。 可很快,从闷雷声中隐约地传来了几声敲门响。 店小二:“……” 店小二只得赶忙扔下擦桌子的抹布,几步走到门前开了门。 只不过当他看见这位夹着风雨而来的客人时,表情出现了明显的愣怔。 实在是太好看了。 门外的青年穿着一袭月白衣杉,没有束发,披散在身后的乌发只用一条发带松垮系着。他有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盯着人时格外明亮。 在一片泼墨的夜色中,好似月光坠入凡间。 “给你。”白衣青年从怀中摸出几个铜板扔给小二,声音也很不落俗套,“来壶热茶。” 店小二本来还在愣神,听见青年的吩咐后,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赔笑着把店门完全打开:“客官里面请,我去让厨子生火。” 店小二将这位客人接进了店里,春雨裹挟着潮意在门口的木质地板上溅起零星,风穿堂而过,带着一股瑟冷的寒,店小二打了个哆嗦,只得再次关上了食肆的木门。 关完门之后,店小二扭过头去,看见这位客人挑着最角落的桌子坐了下去。他随意地拿起桌上备好的冷茶,给自己倒了一杯,动作行云流水,好像就连手中的最普通的青花瓷杯也变得富有格调起来。 就在这时食肆门外再次传来敲门的动静,店小二这才匆匆收回目光,忙应了一声。 不过还没等他赶到,木门忽而人从外面踹开,风雨裹挟着夜晚的湿冷扑面而至,一道雷光恰好闪过,映亮了几道颇有压迫感的身影。 是……无名山上的那群土匪?! 店小二脸霎然白了。 眼前站着的是三个穿着兽皮的高壮汉子,眉目粗犷,裸露的胸膛左边都纹着一只振翅的青鹤,为首的那个大汉更是膀大腰圆,面目带着一股见过血的戾气,眉间滑过一道长长的疤痕,雷电闪过时,愈发显得他面目狰狞。 “磨磨蹭蹭的。”大汉骂道,“娘的,敲了多久的门。” 店小二:“……” 店小二哪里看不出他们是在故意找茬,然而他却像是被吓住了一样,面目惨白,连个笑容也扯不出来。 食肆离无名山不远,店小二自然是听过山上那些土匪饮毛茹血的恐怖传说。 该不会自己小命就要交代在今天了吧?店小二欲哭无泪地想。 似乎因为他愣神的时间过长,将那三个大汉堵在门口,为首之人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就在这时,一道如清风的声音唤回了小二的神智:“小二,我的菜好了没有?” 店小二后背蓦然渗出一层冷汗,像是如蒙大赦一般,他匆匆转向那位白衣青年:“我这就去给您端来。” 刀疤首领不满地哼了一声,朝那角落里的青年投去了打量的目光:“不要多管闲事,小子。” 随后,他朝身后的两个汉子挥了挥手,三个人湿漉漉地进了屋,在食肆的木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带着寒气的脚印。 最后进来的那个汉子伸手拽了一把,只听着从雨夜中传来含糊不清的闷哼,一个被五花大绑、淋得像个落鸡汤的少年就被牵着绳子踉跄着拽进了室里。 等到三名土匪入座,那个狼狈的少年就被其中一个一脚踹在了腰窝上,在地上翻滚了几圈,黑发散在脑后,露出一张青稚的少年面容。 他一头撞在旁边桌脚上,但却一声不吭,不过白皙的面皮上顿时红了一片。 店小二刚从厨房回来,本来是来向那三名土匪点单的,瞧见此情此景,目露不忍,走到少年身边,想把他拉起来。 少年轻轻摇了摇头,嘶哑着声音道:“没事,别管我。” 他静静倒在地板上,手被粗绳捆住绑在身后,因为过度挣扎而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红痕。 听着旁边推杯交盏的声音,少年垂下眼,思量着等会趁乱逃走的计划。 他叫陆研,家住周陵郡无名村,平日和养父相依为命,两人吃喝都靠养父一个人打猎养活,可养父前不久摔断了腿,卧病在床,陆研便想着上山摘些草药卖钱,岂料这么倒霉,碰上了附近山寨的土匪。 陆研想着,心愈发沉了下去。 忽然间,陆研感觉到了一道远处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微微蹙眉,抬眼和不远处的白衣青年对上了视线。 他眼力极佳,能够清晰地看见那白衣青年握茶杯时,覆在手上的一层薄茧。 那是只有长年累月操练某种兵器所致才会有的痕迹。 陆研心脏跳得快了些。 倘若这个白衣青年愿意出手相助,或许自己还能有幸逃脱一命。 可……凭什么呢? 就在这时,三个土匪喝酒上了头,想起旁边还有个被他们随手绑来的倒霉蛋。 刀疤脸心血来潮地蹲到陆研身前,非要把一杯烈酒灌进他嘴里。 陆研狠狠蹙了蹙眉。 浓郁的酒味冲进少年的鼻腔中,连带着额头的伤痕也被熏得有些发疼。在酒杯即将沾到唇边时,少年不情愿地侧了侧脸,一双黑眸冷冷地瞪着刀疤脸。 “滚。”他说道。 刀疤脸本来因为酒意上头而露出的些许笑意一点点消失,那双戾气的眸子和陆研对视着。而后,他轻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陆研只觉得一阵凌厉的掌风自左侧传来,随即左颊上便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痛。刀疤脸站起来,将那杯中的酒自上而下地从杯中倾倒,酒液与身上的雨水混合在一起,杂糅出一种让少年有些作呕的味道。 他被扇得完全侧过了脸,一缕血从嘴角渗出,但陆研依旧没有发出痛呼声,狼狈地沐浴着浑身酒味,少年侧着睨向面前的土匪,眼里迸发出幼狼一般的凶狠劲。 刀疤脸笑了笑:“倒是个硬骨头。” 他说话时,咬字分明,有一些咬牙切齿的怒意。 陆研感觉自己的脖子一下子被一双蛮横的大手掐住,他下意识挣动身躯,却还是觉得胸腔里的空气一点点耗尽,从肺腑中传来酸疼。 就……这么死掉了吗? 因为无法呼吸,眼前逐渐弥漫出一些虚幻的白光。少年被掐得面目通红,脖颈出明显地爆出几条青筋,就在他像涸死的鱼一般,完全僵直了身躯时,陆研忽而听得刀疤脸发出来了痛呼一声。 脖子上的疼痛得到舒缓,陆研跌倒在地,本能地大口汲取着周遭的空气,昏暗的视野随后才一点点恢复清晰。 刀疤脸后退了几步,捧着血淋淋的手臂,正阴沉着脸色环顾四周,随后他将目光锁定到了不远处的白衣青年身上。 “小子,”刀疤脸道,“多管闲事的人一般活不长。” 面对明晃晃的恐吓,白衣青年只是轻微地笑了两声。 这青年就是一直在看戏的岑旧。 他似乎将刀疤脸当成了一团可有可无的空气,走到闹剧中心,扶起了倒在地上冷汗涔涔的少年。 岑旧伸出手探了探少年的脉搏,好在刚刚混乱中,这倒霉孩子也只是额头上撞得青紫了些,其余地方都还完好。 岑旧问道:“没事吧?” 陆研:“……” 陆研有些不解。 他看得分明,这人之前明明是故意放任自己被土匪欺辱,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为何又在紧要关头救下自己?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毕竟是因为他才捡回了一条命,陆研垂下眸,轻声地说道:“谢谢。” 岑旧拍了拍他的肩,轻笑一声,而后才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刀疤脸。 “要打架?”他问道。 刀疤脸注视着这人明显不俗的面容,酒意熏醉的大脑终于冷静了些许,手腕上火辣辣的,刚刚青年只是坐在那里,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只抛了一个轻巧的茶杯,就将他左手打出了一个深可见骨的血洞。 这等实力…… “你是修士?”刀疤脸沉声问道。 岑旧笑了笑:“你觉得呢?” 刀疤脸:“……” 他咬了咬牙。 本朝修道风气盛行,皇家更是亲自培养修仙宗门,凡人虽不常见到这些登入仙途的修士,但九大门派的威名还是都听说过的。 这人气度不凡,万一是什么修仙宗门或者世家里出来历练的子弟就不好了。哪怕只是无名散修,也毕竟是个修士,他们这些凡人对上一点胜算都没有。 刀疤脸思绪疯狂运转着,最后满头大汗地得出来了一个结论。 他惹不起这家伙! “是我们无礼在先。”权衡了一下利弊后,刀疤脸露出一个圆滑的微笑,“仙师,不如我将这少年送给你?” 他看得很清楚,这修士和他们素不相识,也就不存在先前可能结下的仇怨,或许只是想救这少年才好心出手的。 岑旧却如随口问道:“你是哪个寨子的?” 刀疤脸:“……” 这家伙看着一表人才,不会打算秋后算账吧? 怎么可能真的告诉他啊! 见刀疤脸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岑旧也没过多强迫,他像是随手搅弄了下闹剧漩涡一样,事了便拂了拂衣摆,再次坐回到了角落里。 刀疤脸:“……” 刀疤脸看向旁边沉默的黑衣少年。 所以仙师这意思……是要还是不要啊? 心里面打了几个突也没理解这修士的意思,手上的伤口还在疼,刀疤脸只得咳了一声,对那黑衣少年道:“算了,你跟我们坐一块吃点东西吧。” 陆研:“……” 少年垂眸,轻声应了下。 陆 3. 百花灯(3) 《非典型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岑旧听到“飞鹤寨”这三个字之后,就知道这三人他是非救不可了。 “小刀,去找辆马车。”他吩咐道。 梁青生懵了一瞬:“谁是小刀?” “就是你啊,”岑旧一边趁乱画符,一边拍了拍梁青生的肩,“加油,梁小刀!” 梁青生:“……” 看在是救命恩人的份上,他忍! 食肆本来就有作为驿站使用的用途,马车和马都有,梁青生很快就从马厩里扒拉出出两匹膘肥体壮的马来拉车。 岑旧简单打量了一眼,在车厢上贴了几道防御用的符咒,指挥道:“全部上车。” 梁青生头皮炸了:“我们要冲过去?” “放心,自然不会让你们死掉的。”岑旧笑了笑。 梁青生这才发现这白衣修士的瞳仁比旁人的偏大,白日里看时黑白分明,如今这诡谲夜色下似乎也不比那树妖好多少。 梁青生:“……” 他默默闭了嘴,和其他人一起滚进了车厢里。 等到陆研和那三名来自飞鹤寨的土匪都上车后,岑旧坐在马车的前沿,扬起鞭子狠狠在马屁股上打了一下。 两匹马顿时撒开了蹄子一头扎进了群魔乱舞的树林中。 “小刀,有燧石吗?”岑旧随口问道。 梁青生已经把岑旧当做他们的主心骨,毕竟没有这个修士,他们估计刚刚就已经死在客栈里了,闻言连异议都不敢有,立刻双手呈上了随身带的燧石。 树妖张扬舞爪着触须,在雨夜中显得狰狞恐怖,刚刚被蚕食过的几匹马的残骸还倒在路边,散发着一股新鲜的血腥气。两匹马也感觉到了那股骇人的危险,于是愈发加快步伐。 他们刚一踏入树妖领域,潜伏已久的一条巨大藤蔓就朝着正在疾驰的马挥去,岑旧一手拉着马绳,另一只手快速用两颗燧石磨出火花。 就着指尖一点星火,岑旧垂下眸,手中变戏法似的多了两张符纸,火星顺势蔓延到符纸上,被岑旧扔在了即将削掉马头的藤蔓上,死死黏附在上面,顿时传来一阵噼啪的火烧焦的声音。 藤蔓发出一声非人嘶鸣,开始在空中拼命扭动身躯,甚至不断砸在地面激起尘土,妄图扑灭灼痛的火苗,然而于事无补,符纸上的火贪婪朝着旁边的大树本体吞了过去。 树连着树,很快就烧成了一片壮观的火海,往空中升腾着浓浓黑烟。 身后的火焰燎舌一般吞吐着烟雾,一道黑影在马车后猛然飘入空中,发出被火灼烧的爆鸣叫声。 两匹马在浓浓黑烟中拼了命地跑着,身后树妖愤怒地砸着地面,一阵颠簸之下,不知过了多久,周遭再度宁静了下来。 “那个树妖死了吗?”梁青生坐在车中,他不敢探头看外面,因此直到现在才惴惴不安地小声问道。 岑旧看了眼手中的本命剑:“还没有。受了点伤,暂时不会纠缠我们了。” 到了山路崎岖的地方,两匹马渐渐体力不支起来,脚步迟缓,粗气明显,岑旧便让它们停了下来,抚摸了两把马头,他赞道:“做得不错。” 两匹马累得连反应都给不出,走到大树底下疲惫地闭上了眼。 岑旧脸上露出些许疲色。 他身上的伤是修真界神器缚仙索造成的,不能靠灵力就能治愈,此时两番折腾下来,伤口裂得更厉害了。 陆研和三名土匪见马车停了下来,知道已经脱困,便一个接一个地从车上跳了下来。 梁青生瞧着岑旧面色有些不好,犹豫了一下,终归还是良心占据了上风。 “仙师,我们飞鹤寨就在附近,您今日劳累,不如去寨上歇歇?” 那两个跟班忙脸色一变:“三当家,可二当家不是说,山寨近日戒严么?” 梁青生瞪他们一眼:“这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 “你们两个先跑一趟,和二当家通报一声。” 两个土匪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碍于梁青生地位比他们两个高,加上岑旧确实是救了他们,于是只好先硬着头皮往旁边的山上爬去,打算回去先请示一下二当家。 因为伤势,岑旧整个人显得有些惫懒,他靠在一棵大树边,怀中抱剑,懒洋洋地看向梁青生:“支开他们,你有什么话和我说?” 梁青生:“……” 梁青生表情不自然了一下:“哪有,我是看仙师……” “既然这样,我就走了。”岑旧嗤笑一声,竟真的站直了身体。 梁青生:“等等!” 话音刚出,眼前的白衣修士就笑吟吟地转回了身子,他这才发现这人心思恶劣,本就没打算走,却偏偏装出这样一副做派来欺诈他。 算了,去了飞鹤寨后,总归还是要让这人知道的。 梁青生叹了口气:“是想委托仙师帮我去调查一件事……” 虽然曾经梁青生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修士与妖魔,但这些东西对凡人来说还是太过遥远。亲眼体验过,和只是听闻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梁青生今天第一次见到活的妖怪,世界观得到了极大的颠覆。 望着那双笑吟吟的桃花眸,他壮了壮胆子,把自己在飞鹤寨见到的异象告诉了面前的修士。 “女尸那张面具,我曾在寨子里见过!” 岑旧眉目一凛:“哦?” 顾正清后人可能还在飞鹤寨,偏偏面具也在周遭,看来和平天门惨案脱不了关系。 梁青生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回忆道:“有一天,我喝醉了酒,不小心摔下了后山,滚到了一个山洞里。那山洞就是一个尸坑,里面尸体戴的面具和那女尸脸上的一模一样!二当家让我不要声张,因此寨子里的其他兄弟并不知情。” “山洞?”岑旧问道,“寨子中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些事吗?” 梁青生想了想:“也就大当家和二当家知道。他们两个是近半年才上山的,不过很得老寨主赏识,老寨主归西后,便将寨子交给了他们两个人。” 梁青生是土生土长的飞鹤寨人,他现在位居三当家,说明假若没有这两人上山,即位的该是梁青生。不过梁青生谈起往事之时,面上服服帖帖,显然说明这两人是有让飞鹤寨其他人服气的能力。 几个月前……正好和顾家被飞鹤寨血洗和神器遗弃有关! 岑旧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只有这两个人是最近才上山的吗?” “额,大当家还带了个儿子。那个小公子倒是长得细皮嫩肉的,像什么小少爷。”梁青生说着,忽然拍了拍脑门,“哦,对了,还有一个人!” “后来呢,小公子还随手救了个江湖剑客。再往后我把这件事上报之后,大当家就好像很着急地下山了。而二当家让我们全面戒严,从此飞鹤寨里就没有什么生面孔……前面就是我们寨子,到了!” 一道拱门立在飞鹤寨寨口,最高处挂着笔力遒劲的牌匾,走进去还有一块大石屏,绕过去 4. 百花灯(4) 《非典型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江月白让心腹给岑旧和陆研清了一座小院入住。 安顿下来后,岑旧确实感觉有些疲乏了。 身上的伤没调养好,反而颠簸了一路,换做是大罗神仙也受不了。 可岑旧偏偏能忍,顶着全身血洞还能活蹦乱跳,丝毫看不出来是个半残。 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岑旧就因为伤势过重陷入了昏睡中。 饶是如此,他还是紧紧抓着本命剑,睡得并不安稳。 翌日一大早,江月白再度来了院中,他还是昨夜所见那般穿着,脸上似乎多了几丝憔悴,似乎一夜都没怎么好好休息。 岑旧当时正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和陆研聊天,听见院门推开的动静,抬眼一看,江月白虽然还是一副臭脸神情,左手却提了一个红木餐盒。 他走到石桌前,看都没看岑旧一眼,便将几层高的餐盒放到了石桌上,随后才硬邦邦地说道:“饭菜简陋,还请贵客不要嫌弃。” 岑旧笑了笑:“江当家有这份心就已经很感激了。” 而就在这时,一直趴在岑旧石凳上昏昏欲睡的孔雀突然蹦哒起来,扑腾着翅膀在地上惊恐地吱哇乱叫。 岑旧默默藏起刚刚揪毛的手。 江月白:“……” 江月白斟酌了下措辞:“岑公子这只孔雀还真是……活泼。” 岑旧故作苦恼道:“有点太吵了,影响我们商量正事。” “这只孔雀开了灵智,我让它在飞鹤寨自个玩会儿,江二当家不介意吧?” 江月白:“……” 江月白虽然觉得不妥,主要是他不太信任面前这个白衣修士,可是不一会儿,那孔雀蹦跶得周遭都是尘土,聒噪的声音几乎要盖过了江月白的声调,吵得江月白忍不住掐了掐眉心。 江月白:“……算了,让它出去吧。” 不然江月白怀疑他会忍不住把这只聒噪的鸟炖掉。 岑旧便捉住梁青生,拍了拍它的屁股:“出去玩吧。” 大概是怕岑旧再毫不留情地拔毛,梁青生当即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了出去。 江月白:“……” 这孔雀怎么这么像狗。 “饭菜可以一会再吃。我已辟谷,不重口腹之欲。”岑旧道,“小兄弟呢?” 一旁的陆研乖乖摇头:“我现在也不是很饿。” 于是那几层高的饭盒就暂时被搁置在庭院的桌子上。 岑旧细细打量着江月白:“梁青生和我说过,这个寨子中有邪祟作乱,我们在客栈时也遇到了同样的手法攻击,因此我想向江二当家了解一些事情。” “知无不言。”江月白道。 岑旧故作好奇道:“近日寨中可有外人上山?” 江月白道:“飞鹤寨已戒严数月,在此之后,唯一上山的就只有阁下。” 他看了一眼岑旧,差点没把“不安好心”四个字打在脸上。 岑旧不恼,又问道:“戒严前呢?” 江月白仔细想了想,道:“少当家心肠软,喜欢救助人。寨子里经常有外人走动。” “有没有那种被你们少当家救了之后,”岑旧道,“以无家可归为由,留在寨里的?” “有。”江月白道,“我与少当家来此地不过半年,印象最深刻的人是一名叫洛良的剑客。我曾疑心他的身份,可放在寨子中观察了半年,也未发现有何异动。” 江月白聪慧过人,能让他记在心里的,估计不是什么善茬。 “这样啊。”岑旧心里有了计量,随口问道,“少当家现在情况还好吗?” “少当家……”江月白忽而顿了一下,面色古怪道,“你关心我们少当家做什么?” “时间不早了,我让人帮两位温一下饭菜。” 江月白不愿多说,他离开后,岑旧摸着下巴老神在在了许久。 江月白他认识,是人间楚朝江相的儿子,小时候入宫给太子当过伴读,前些年新帝即位,作为新帝心腹和朋友的江月白必然也已进入朝中担任要职。如今却隐姓埋名出现在了飞鹤寨中,难不成是打算剿匪? 不过暂时没有见过的大当家与她的那位儿子身份似乎更值得深究,加上江月白有意遮掩的态度,不用想,应当大概率就是伪装身份藏身在这里的顾家后人。 只是江月白是个硬骨头,不太好啃,从他这里打探不出任何有用消息。 还是先把和顾家后人相认的事情放一放,先去排查一下后山的危险隐患吧。 岑旧正在出神谋划着计划,一声极清脆的肚子鸣叫声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岑旧:“……” 他诧异地抬眼望去,瞧见旁边的黑衣少年面目羞红,捂着肚子,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 岑旧失笑:“不是嘴硬不饿吗?” 他打开江月白送来的红木饭盒,把几盘还冒着热气腾腾的菜摆放在石桌上,食盒最后一层是白米饭,少年用江月白顺便带来的碗筷挖了一勺,随后小心地放在岑旧面前。 陆研在白衣青年看向自己时抿了抿唇,道:“我一个人吃不完。还有……” “陆研,”少年说着,垂下眼道,“以后可以用这个名字叫我。” 岑旧弯了弯眉眼:“好的。” 陆研给他递了饭,岑旧就顺势吃了几口。虽然他已经辟谷,但是偶尔还是会有口腹馋虫作祟,不管江月白态度怎么恶劣,但是送来的饭菜倒是一等一的好吃。 等到岑旧吃完,满意地揉了揉肚子,便瞧见黑衣少年早已放下碗筷,拘谨地坐着,余光却一直不断打量自己。 岑旧有些好笑,好久没遇见过这般好玩的小孩了。 于是他问道:“要跟着我一起去后山看看吗?” 陆研愣了下,似乎没想到自己还能有选择。后山就是梁青生口中尸体堆积地,他斟酌了一下:“我跟着公子。” 两个人用完饭后,在清晨偷偷出了院子,避开寨子里巡逻的几人的视线,按照梁青生离开前交代的路线绕到了后山。 后山种着飞鹤寨的一大片农田,农田后便后坐落着峻 5. 百花灯(5) 《非典型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寒松。”面对满脸戒备的少年,岑旧站定,弯着眉眼轻柔地唤出了他的表字。 那青衫少年身形一僵,茫然无比,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骤缩,望着岑旧不可置信地说道:“你……你怎么……!” “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岑旧眯着眼,打趣道。 青衫少年:“……” “不,不可能!”他白皙的面皮染上羞恼的薄红,结结巴巴地说道,“你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 岑旧:“哎呀,被发现说谎了。” “但是寒松,我们确实见过哦。”白衣修士凑到青衫少年面前,桃花眼轻佻又风流,“你再想想呢?” 自见到青衫少年酷似顾正清的那个面容起,岑旧就认出来了他的身份。顾正清有个双胞胎姐姐,本来她才是平天门的首席大弟子,不过后来选择和凡人相爱,招赘生子,生的孩子姓顾名探风,表字寒松。 岑旧去过他的满月酒宴席,和舅舅顾正清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因为没有灵根无法修仙,一直就在周陵的凡人世家顾家娇养着。 见青衫少年还是一脸质疑的模样,岑旧心底不由得叹了口气,浑身的轻佻一下子被他受尽,正色道:“我是你舅舅的一位好友。” 顾探风:“……” 顾探风还是不太相信:“我舅舅好友多了去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装的!” “我要真是坏人,”岑旧眨着纤长的睫羽,忽而动手在脖子上横了一下,“你现在早就被我灭口了。” “这还不能够证明吗?” 顾探风逐渐冷静了下来,主要是岑旧说的话十分在理,他本来是个被养在家中的天真小公子,但见识过顾家覆灭后,顾探风才知道修真界那群人是如何心狠手辣。 如果面前的白衣修士真是那群人的同谋,那他应当在知道自己是顾家人的那一刻,怕是就已经动手逼迫他说出神器的下落了。 想到昔日亲人的惨状,青衫少年面色白了些,不过他心底还是疑窦,因为不排除面前这人是故意披上虚伪的假面,好让他放低戒备心。 “你要怎么证明你自己……?”他犹疑着问道。 但连顾探风自己都不知道,他身上一直紧绷的警惕如今正在岑旧的打趣之下,一点点被瓦解。 果然还是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公子,哪怕暂时穿戴了防御的盔甲,也能轻易地被忽悠地打开心防。 不过这也至少证明,哪怕在逃亡途中,顾寒松也依然被人保护得很好。 “如果你和你舅舅关系不错的话,应当听过我的名字。”岑旧眯了眯眸子,而后从内府中掏出来了一柄泛着寒光的剑,“这是我的本命剑,名叫‘拂衣’。” 拂衣剑好似有意识一般,在岑旧掌心轻微地蹭了蹭,而后飘到了顾探风的眼前,故意侧了侧身子,让他看清在剑柄上纹刻的“拂衣”二字。 剑修的本命剑都是他们最宝贵的家当,因为和一辈子的修行有关,所以全都是从炼庐剑池中亲自挑选结契的,而这些剑池中的名剑在建造完成时,便会被器修用灵力镌刻上它独一无二的名字,这是唯一没有办法乔装和改变的。 每个本命剑只会被他的使用者所操纵。 拂衣剑在顾探风面前晃悠两下,确保他看清了名字之后,就再度飘回岑旧的腰间,将自己懒洋洋地刮了回去。 “你真的是……”顾探风脸上的血色还没彻底恢复,一双眼睛却已经亮得吓人,少年盯着岑旧,似乎有些复杂的情绪藏在眼底,“岑远之?” 顾寒松死死望着岑旧,眸底掺杂了喜悦、惊喜,还有一丝少年人历经变故后无法自控的委屈。 “如假包换。”岑旧开了个玩笑。 岂料少年却因为他这一句话,眸中忽然蓄满了眼泪,紧接着他抽泣一声,说道:“舅舅和母亲离开前,都告诉我,如果有一个叫岑远之的修士来了,他一定会救我……” 可是……可是如果早点来就好了。 少年知道这个蓦然冒出的念头有些无理取闹,白衣修士或许是因为被什么牵绊了脚步,才导致此时才与他相见。顾探风只是对这种不公平的世道感到几丝怨怼,如果再早一点,也许母亲不用下山去吸引肖想神器之人的注意力,也许顾家就不会除了他以外无人生还。 这些时日一直顽强撑着假面,但顾探风不过是个刚满十五生辰的孩子,而且曾经饱受宠爱,却在一朝一夕之间,失去了亲人,失去了一切。 岑旧低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顾探风却摇了摇头,他抹了把眼泪,深呼吸一口气,勉强止住过分激动的情绪。 “不,”他哑声道,“我没想到您真的会来。” 顾正清为人正直,性情豪放,一生之中交友无数,可在平天门遇难、顾家落寞之际,那些所谓的至交全都袖手旁观,或许还巴望着顾家守不住所谓的神器。 从一开始的茫然失措、孤立无援,到后来见证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之后,顾探风的心一点点凉了下来,他不再期望着有谁能救他。 但很显然,在腾云驾雾的修士面前,顾探风作为普通的凡人小孩,脆弱无比,于是纵然答应着母亲与其他长辈,要延续顾家的传承,但顾探风只是强撑着不让他自己坠落下去,内心却已经是灰败一片的绝望。 却没想到,原来真的有人会来救他。 顾探风主动讲起来了自顾家失陷以后他的经过:“顾家是被一群戴面具的修士所屠杀的。” “不是飞鹤寨?”岑旧蹙眉。 虽然修真界没有明确的律法约束,也一直都秉持着弱肉强食的原则,但大家都约定俗成,作为正派中人,至少不应该伤及没有灵力的凡人。 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下手,实在太令人不齿了。 “兴许是甩锅了吧。”顾探风讽刺地笑了一声,“母亲和我是托了一位好友的帮助,才藏身于飞鹤寨。他是朝廷中人,恰好在这里招安土匪。” 岑旧问道:“是江逢秋?” 顾探风惊讶道:“公子您见过他了?” 还有一点其他的渊源呢。 岑旧心里腹诽,不过没对顾探风说起更多,他扬了扬眉:“没想到你俩居然结识。” 顾探风不好意思地说道:“顾家和江家是世交,我也没想到逢秋哥哥这次真的愿意帮我们。” 顾探风之前和江逢秋交往并不算太密切,一来顾家在周陵,江家宗族虽然也在周陵,但江逢秋和其父都在京城任官,因此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而且顾探风比江逢秋小了好几岁,江逢秋又总是一副谁都臭脸的性子,但这一次,明知道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江逢秋还是二话不说,帮着顾探风与顾娘子连夜躲上了飞鹤寨。 怪不得。 岑旧一直怀疑江月白,就是因为他前世躲在凤梧城时,见过这家伙很多回。世家之子,未来的大楚丞相,怎么会蜗居隐忍在飞鹤寨当劳什子二当家? 看来飞鹤寨是江逢秋为了救顾寒松设的局。 因为江逢秋,顾家才有幸留了后人。 顾探风垂下眸,他眼睫上还挂了些泪,过了一会儿,这青衫少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再度抬眼望向岑旧:“公子,我母亲下山前告诉我,如果你来寻顾家人,可以将百花灯交给你。” 顾探风极其聪慧,他知道顾家与舅舅的门派发生的变故是因为什么。如今顾家就剩下他一人独活,顾探风也清楚山洞这些尸体的出现的原因,他不是傻子,早已知道作为凡人之躯,他盲目守着百花灯不是明智之举。 母亲应当也是这么想的,才会告诉他可以将百花灯托付给岑远之。那些修士只是奔着百花灯而来,假若顾探风没有了神器,他自然也不会成为那些人的目标。 如果只有顾探风一个人,他大可性情刚烈不管不顾一些,但如今他身边还有江逢秋,倘若因此牵连了友人,这才是顾探风不愿意看到的。为了他和神器而牺牲的人太多了,而且很不值得。 至少舅舅和母亲都信赖 6. 百花灯(6) 《非典型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刚带着顾探风和陆研回到小院中,就在这时,岑旧忽然感知到了梁青生的生命在极速流失。 他笑意顿收。 放梁青生出去,就是想借他这个不引人注意的孔雀体型发现一些蹊跷的蛛丝马迹,但为了保证梁青生的生命安全,岑旧在他的识海中下了一道禁制,可以保他一命。 当禁制受到冲击时,岑旧这边就会感应到梁青生所在的地方。 吩咐二人在院中先不要乱走,岑旧御剑到了后山感应到的位置,转了一圈却不见人影,只有扑棱了一地的孔雀毛。 岑旧:“……” 被薅秃了快,出手的人也太变态了吧! 白衣修士脚踩在剑上,悬空绕着山崖飞了半程,这才将卡在石头缝里的、奄奄一息的孔雀扒拉了出来。 回到院子中,顾探风注意到了他手中的孔雀:“这是……?” 岑旧“哦”了一声:“梁青生。之前碍于形势,才让他变成现在这样。” 手一松,灰头土脸的孔雀掉在地上,变回了梁青生的本貌。男人灰头土脸,面色苍白,眼睛死死闭着,嘴唇完全失去了血色,如果不是胸口还在起伏,怕是变得和死人一模一样了。 顾探风鼻子一酸:“梁叔他怎么了?” “和那个你救下来的洛良对上了。能在修士手中活下来,已然命大。”岑旧道,“内府倒是无碍,只是冲击过大晕过去了。” 顾探风惊讶道:“洛良,他竟也是……” 几乎是瞬间,顾探风就反应过来是自己引狼入室了。 没想到顾家人一次又一次的好心善举,带来的都是算计与背叛。 顾探风:“……” 少年一时失语,本就兴致不高的他此时满脸萎靡。 顾探风沉默地坐在梁青生的床榻边,细长睫羽垂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岑旧喂了梁青生颗丹药,男人在床上昏迷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悠悠转醒。 顾探风这才终于有了反应。 “梁叔,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他眼圈红着,“洛良那人是因为我才对你出手的!” 梁青生:“……” 梁青生忙抓住顾探风的双肩,上下打量起来,确认他确实身体康健后才松了口气。 “害,”梁青生拍了拍顾探风的肩膀,“是洛良他辜负了小公子你,要道歉也该是他。” “说吧,发现什么了?”岑旧在一旁抱臂看着,此时才见缝插针出了声。 梁青生简单把他知道的和岑旧交代了一下:“洛良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我被发现之后,他把我打晕,从山崖处扔了下去。” 说到这里,梁青生依然心有余悸,只差一点他就要命丧黄泉了。 顾探风气愤道:“不能让这种人得到百花灯。” 岑旧却道:“稍安勿躁。石门被我用符文遮掩了气息,哪怕洛良再怎么寻找,也是无法查探精确到山洞的具体位置所在。” 顾探风:“……” 少年叹了口气,脸色复杂起来。 “我本以为,他们只会冲着我来。”顾探风勉强笑笑,“可母亲下落不明,如今是梁叔因此被波及,那再往后,逢秋……甚至是飞鹤寨其他毫不知情的人……” 越说一分,顾探风脸色就越白一度。 “我不应该就这么瑟缩着,总是躲在别人的羽翼下。”顾探风垂下眼,轻声道,“一味退缩只能换来有心之人的变本加厉。” “顾家保护了我,母亲保护了我,逢秋哥哥也保护了我。现在,我得勇敢一次,去保护他们。” 岑旧打量着顾探风。 少年好像一瞬之间,如同幼草在恶劣天气之下,被狂风暴雨催朽着拉扯长大,面容虽无血色,眼神却透漏出来了一种果决与坚定。 就好像,昔日刚刚踏入仙途的顾正清。 岑旧问道:“你想做什么?” “正如公子所说,我此时不露面,才是最好的。有洛良一个混上山的,就说明还有更多潜藏在暗处的存在。”顾探风慢条斯理地陈述着,“须得有一个,可以引起逢秋注意,又能打乱洛良节奏的办法。” 少年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 顾探风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看向岑旧,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只是我的计划要麻烦岑公子一些。” “需要我做什么?”岑旧感兴趣道。 顾探风:“我想要假死的药。” * 顾探风失踪了。 从心腹禀告,昨日顾公子半夜溜出房门到现在都不见人影开始,江月白就感觉到了一股潜藏在心间的焦灼。 他明明在顾娘子临走前,答应她照顾好寒松的! 江月白沉着脸,派了几个已经被他收服的心腹土匪在寨子里翻天覆地寻找了一通,把守了整个飞鹤寨。 然而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江月白站在岑旧的小院门口旁的梧桐树下,负手听着身边心腹胆战心惊的回禀,面上沉沉,似乎隐约压着怒火。 “我知道了。”他声音有些难得的疲惫,“都下去吧。” 找了一天,江月白眼里布满了血丝,本来矜贵好看的面容也多了几丝沧桑,连胡茬都来不及清理。 他心里焦急,如今形势危机,寒松身体弱,倘若在外面出事了怎么办? 但江月白却知道自己真正害怕的不是这些。 顾家的事情,他知道的一清二楚,正因为如此,江月白才宁愿冒险也要将顾探风带到飞鹤寨帮助他藏身。 顾家和修真界有斩不断的联系,那些人似乎是为了顾家守护的一样东西才发了疯似的对寒松赶尽杀绝,在这个节骨眼如果被他们发现的话,那只能有一个结局。 死。 这个字眼单是让江月白想一下,但感觉到了血液的鼓噪,他宁愿去想,也许寒松是贪玩跑到哪个角落忘了时间,也好比去接受这种可怖的现实。 尽管前者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江月白眨了眨酸痛的眼球,将目光放到了眼前岑旧所在的小院。 江月白:“……” 虽然不太喜欢岑远之这个人,但如今不得不承认,凡人在修士面前是渺小无力的,这个时候也只能去向他求救了。 可还没动作时,又一位心腹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面上挂着硕大的汗珠,然而他却是面色苍白,浑身都有些颤抖。 “什么事?”江月白平日总是冷静自持的,但如今却感觉到了一丝有些烦躁。 心腹咬了咬牙,眼底似乎有些发红,他双腿直直地跪了下去,声音发抖:“……公子,找到顾公子了!” “在哪?!“江月白心跳猛然加快,浑身的疲惫与烦躁似乎在这一刻扫荡一空,他呼吸急促了一下,期盼地盯着面前的人。 “后、后山。”心腹把头低得更低了。 江月白努力压下嘴角翘起的弧度。 还不到最糟糕的时候。 寒松他还活着! 顾不得再听许多,江月白快速绕过心腹,大步朝着后山走去。 自打发现寒松不见后,青年连一口水都未曾喝过。如今却好像是忘记了一切身上传来的不适,就连周遭的风江月白都觉得变得清甜了不少。 因为步伐急促,一向自诩恪守礼法的人单是上山就已经没有形象地摔了好几下,连带着浑身都溅满了泥点。 但他还是没有停住往后山去的步伐。 江月白很后悔,他让寒松一个人置于危险的地步。如果还有下次…… 前方终于瞧见了一抹熟悉的青衫,但却是躺着的。周遭围了几个江月白派去找人的土匪,他们交头接耳,声音都压得很低,面上都带着一种奇异的神情。 江月白虽还没完全看清,心里却以后不祥得咯噔了一下。 而后,那些窃窃私语猛然一股脑地钻入江月白的脑中: “小公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就……” “死的真古怪,是不是有人害死的?” “我们该怎么和江公子交代?” 急促的动作像是突然被施加了定身术,江月白迟滞地停了下来,感觉整个世界都好像瞬间被浸染了某种可憎的颜色。 7. 百花灯(7) 《非典型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天之后,寨子里忽然流传起了一种传言。 据说大当家在后山藏了一件宝物,宝物的具体位置只有二当家和少当家知道。 如今少当家被人暗害,二当家疑心宝物会被贼人抢走,打算亲自去取出来。 这流言自然是江月白故意放出来的。 虽然明显是圈套,但对急于确认百花灯位置的洛良来说,已经足够引诱他现身了。 毕竟流言真真假假,但有一件事没有说错。 百花灯的位置,除了“死”去的顾探风,只有江月白知道。 所以哪怕洛良已经知道了这是圈套,他也必须从江月白口中得知百花灯的下落。 日落西山,夜色蔓延了整个后山。 江月白没有束发,乌黑墨丝披散在脑后,穿着一件淡紫色的单薄长袍,手上举着一盏明亮的灯笼,缓慢踱步在后山的田野中。 萤火虫升腾在他的袍袖周身,给江月白俊秀的五官打了一层柔光。 明月静静地悬于天空,周遭星粒碎成一片,好似一切都随着夜色沉寂下来,静谧无声中,只有紫衣青年脚步的轻响。 突然,黏腻迟滞的空气好似在这一刻猛烈地涌动去来,一阵风起,急冲江月白而去,刮得他发丝乱舞、衣摆猎猎。 紫衣青年停住步子,下意识用袍子掩去面容,手上的灯笼被风吹得晃晃悠悠,烛光蓦然熄灭,周遭顿时陷入了月色下的阴影昏暗中。 趁着江月白挡脸的那一刻,一条藤蔓从背后密林中抛出,狠狠朝着江月白袭来,却在即将挨到青年衣角的那一刻,被江月白身上陡然亮起的金光狠狠地震开。 一道非人的痛呼响彻夜空,激起一片毛骨悚然的回音。 江月白:“……” 他从怀中摸出还在发亮的符纸,提着已经熄灭的灯笼,向后倒退了几步,环顾着似乎并没有异样的四周。 “二当家,您可以回去了。” 在他背后,岑旧不知何时已经站了出来。 江月白:“……” 紫衣青年蹙了蹙眉,没有说话,转身向岑旧身后走去。 他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留在这里反而是添乱。 何况江月白巴不得岑远之与面具人两败俱伤,谁都别活。 江月白离开后,岑旧盯着地面上被他用火符烧成一团黑糊糊的藤蔓,勾了勾唇角。 之前他上山的时候,前来阻拦的树妖果然就和洛良有关! 不,准确来说,是那个“面具”人有关。 这如出一辙的手法,几乎是让岑旧立刻确认了洛良等戴着面具的存在就是前世导致顾家灭门的幕后黑手。 “既然来了,就不要再装神弄鬼了吧?”岑旧轻笑一声,手中的拂衣剑在月色下散发阵阵流光。 静默了一会儿,树林深处走出一个黑衣人来,他戴着描绘着艳红笑脸的面具,正是这段时间于飞鹤寨中兴风作浪的洛良。 “无涯派首席大弟子,岑远之。”洛良道出来了岑旧的身份,“无涯派也要在百花灯一事上分羹吗?” 岑旧:“哎呀,毕竟那可是上古神器,传说有飞升之能。我倒很好奇,阁下究竟何许人也,要百花灯做什么?” “那孔雀果然是你的手笔。”洛良森然道,“岑远之,看在你师尊的面上,现在离开,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岑旧脸色冷了下来,他盯着洛良,缓慢有声地说了句话。 “提我师尊,你算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岑旧毫不留情地拿剑向着洛良劈砍而来。他剑招凌厉,快准狠,几乎是次次朝着洛良的死穴攻去。 洛良本没有将岑旧看在眼里,纵然岑远之已是修真界佼佼后起之秀,但在活了几百年的修士眼中,终归还是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小毛孩,境界与修为都摆在那里,这是天资和勤奋所无法跨越的、属于年龄上的劣势。 可洛良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他明显感觉到在岑旧剑招之下,所带来的属于高境界的威压。 可……怎么可能?! 无涯派首席大弟子今年不是才二十六岁么? 怎么会有宛如化神的境界威压! “不、这不……”被岑旧一剑封喉时,洛良面具下的眼还是瞪得赫然,并不敢相信自己一个元婴期大圆满会被金丹期的小毛孩杀死。 不对。 他真的只有金丹期吗? 可二十六岁这般年轻,怎么可能达到化神! 洛良顾不得心里如何惊涛骇浪,在岑旧拔出佩剑的那一刻,他的丹田处传来剧痛,岑旧竟是用神识侵入了他的丹田,随后趁着洛良分神的瞬间,一剑刺穿了他的咽喉。 血喷溅在岑旧的下半张脸上,愈发显得他五官阴森鬼气。 洛良躺在地上,似乎彻底失去了生气。 岑旧嫌弃地用袖子擦了擦脸,拿着剑,走到洛良跟前想要触碰那个诡异的面具。他想知道,这面具代表的含义。 可就在指尖触碰到的那一刻,洛良躺在地上的尸体却猛然抖动起来,竟是和那女尸一样,被操控着再度站了起来。 周遭忽而狂风大作,就连月色也蒙上了一层血色阴影。 岑旧在对方指尖攻来的刹那,及时后撤,即便如此,还是被截断了一截袖子。 岑旧:“……” 这面具果然是被人为操纵的某种术法! 即便是死了,也依然可以当做傀儡。 拂衣剑于月色下流转而过,凌厉地刺穿了这人内府的金丹,在洛良尸体有下一步动作之前,提前引爆了他的金丹。 岑旧赶快套了个护盾,金丹被强行攻破后,洛良的身躯如同卡顿的机器,抖成了筛子,而后轰然一声,灵力成波地从他体内涌出,以一种猛烈的速度扫向周遭。 地动山摇,树木倾倒。 毕竟是元婴的大能自爆,威力不容小觑,等到爆炸余威再度平息,后山的整篇密林已经夷为平地。 岑旧:“……” 他走到洛良本来站立的位置,从满面焦土中看见了唯一一抹白色。 嗯?是个纸人? * 洛良死了。 江月白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他一改先前对岑旧那副讨厌的态度,郑重地向他道了谢。 “要不怎么说有人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呢,”岑旧一边喝着茶,一边对隐身在旁的顾探风道,“能屈能伸啊。” 服用了假死药后,顾探风昏睡了一日。等他醒来之后,就再度使用了那个可以隐身的珠子,来到岑旧院中。 此时他盯着咫尺近的好友,不由 8. 百花灯(8) 《非典型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可没想到,一个下午的时间,也不知道他俩怎么商量的,顾探风和江月白居然还吵了一架。 岑旧来到后山和顾探风约定的地点,等了一会儿,等来了一个可怜巴巴、垂头丧气的少年。 顾探风低着头一路闷声走,直到撞了一下,他愣了几秒,才捂着头迟钝地意识到了自己是刚刚撞在了岑旧的身上。 顾探风:“……” “抱歉。”顾探风干巴巴地说道,“我没看路。” 岑旧笑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么魂不守舍。” 顾探风:“没、没有。” 岑旧“哦”了一声。 “那就不说了。”他利落道回复道。 顾探风:“……” 顾探风感觉心里面有些堵。 少年睫羽在脸上投出阴影,显得格外失落。 跟在岑旧往后山农田处的路上,顾探风终归还是没憋住,叹了口气,望着白衣青年的背影,说道:“逢秋哥哥想让我更名换姓,入他江家祖籍,从此以后以他义弟的身份科举,进入官场。” “我却不愿。说到底,顾家这一脉就剩我一个。我却是个没有灵根的废物,连百花灯都守不住。现在唯一能坚守的,也就只有这一份血脉了。” “江逢秋却让我不要任性,以大局为重。”少年说着,垂在身侧握拳手微微用力,透出泛红的指尖。 顾探风越说,越觉得从心底涌出一股猛烈的酸楚。 “有的时候,我会情不自禁地去怨恨我自己。如果不是我的存在,我娘她本可以……” 少年突然止住话音,眼角红了一片。 岑旧停住步伐,端详着这个和好友年轻时极度相似的少年:“或许,寒松心里想的是,倘若没有你,顾娘子现在或许已经登上了属于她的仙途,对吗?” 顾探风愣了一下:“我……” “我是听着顾娘子的事迹长大的,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她都有很认真地在过自己的生活。”岑旧笑道,“你的母亲,其实是很了不起的存在呢。” 顾探风忍不住咬了咬唇,指甲嵌入皮肉,咽喉好像漾着一股酸意。 他曾经只是知道舅舅和其他一些长辈是修士,但顾探风并没有想过,像凡人一般活着的母亲曾经也是那么耀眼。 顾家变故实在太过突然,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当时留在周陵本家都是手无寸铁的凡人,纵然有一些侍卫,可又怎么比得上修士的刀光剑影。 那是顾探风第一次看见母亲提起剑,冲入修士群中浴血保护族人。可最终,还是挡不住那些恐怖的泱泱面具修士,顾探风目睹着无数曾经对他十分亲切的长辈为了保护小孩而死去,最后顾娘子见大势已去,尽管面上悲痛欲绝,如玉的面孔上溅满鲜血,她甚至来不及收敛丈夫的遗体,抱着顾探风与百花灯,拼命逃窜进入了周陵的层山之中掩藏身形。 等到彻底摆脱追杀之后,顾娘子将顾探风放下来,把百花灯塞进他手里,一字一句柔声讲述了她的过往,和百花灯对他们的意义。顾娘子让顾探风哪怕是身死,也不能将神器落入奸恶之徒,到那时家破人亡的就不只是一个顾家。 后来得益于江月白的帮助,母子二人藏身上了飞鹤寨,却好景不长,为了防止那些突然出现的面具人真的发现百花灯的窥探,母亲主动暴露自己下了山,就为了守护百花灯与顾探风。 临走前,女子穿着鲜艳的红色披风,用手指抚了抚顾探风的眉眼。 “寒松,你要好好活着。”她轻声道,“顾家只有你一个人了,哪怕是为了顾家,也要好好活着。” 而后她猛然地咬紧了牙关,背过身去,在顾探风的哀求下,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顾探风说到这里,忍不住苦笑一声:“可是我没有修仙的资质,并不能真正去继承顾家的血脉。母亲比我更适合……” 可是母亲就那么离开了,独留他被束缚在一种名为“传承”中的牢笼。 所以在逢秋要求他放弃顾姓时,顾探风才会克制不住地发了火。他又何尝不想解脱这牢笼? 可是不被允许。 顾家的血埋葬了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少爷,而母亲诀别的话彻底将他钉在了原地。 岑旧却忽而伸手摸向顾探风的眉眼,他含笑盯着少年,手上动作轻柔,令顾探风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那日站在山风皑皑中,望着红披风消失不见。 白衣修士轻声道:“她不是为了困住你。” “什么?”顾探风怔怔道。 少年眉眼风流俊秀,可以窥得几分顾娘子的脱俗风姿。 “顾娘子心性坚韧,并不是单纯为了你去放弃了她的仙缘,大道飞升,红尘烟火,每个人追求不同。”岑旧道,“不管生死与否,顾娘子应该从来没有过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因此她也只是想给你一个活着的念想,让你不后悔地活下去。” 顾探风有些出神,萤火虫飞起在原野,点缀在少年的袍袖之间。他忍不住喃喃道:“这才是阿娘希望我一生所坚守的东西吗?” 希望他至少明白,他是顾家唯一的后人,活着不是苟活,不应该为了她与顾家的牺牲,而一辈子活在自我怨恨的阴影中。 这不是束缚,也不是枷锁,而是母亲给儿子上的最后一课。 因为是顾家的火种,是他们所有人希望的、守护的存在,所以他可以再堂堂正正一点的活,活得更加幸福,更加安康。 鼻尖忽而罗下一点莹火,少年僵住了身躯,直到一抹泪水打湿了那小虫的羽翅。 萤火虫再度受惊飞起,只在肌肤上留下一点痒意,如同最后一刻女子留下时,用指尖拼命铭记少年面容的小心翼翼。 * 书房。 江月白放下毛笔,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痕,将刚写好的密信递给在旁候侯着的心腹。 “把这个送给陛下,顺便……”江月白顿了顿,“将顾家遇难仔细禀报给国师,我想让他亲自来一趟。” 心腹应着,收好密信。 他们这些老人都是江相当年培养的忠心幕僚,算是看着江家小公子长到这么大的,如今看江月白一直忧思不振,忍不住关心道:“顾公子那边……” “寒松有自己的想法,我不会强迫他。”江月白道,“事已至此,顺其自然吧。” 可即便如此,年轻的紫衣臣子脸上还是不可避免地写满了落寞。 “封叔,”他问道,“你说世界上为何总是好人没好报?” 封叔收好密信,听见自家公子偶尔冒出来的孩子气的话,笑道:“可大人与老爷愿意帮助顾家,不正是因为顾家慷慨无私么?倘若斤斤计较回报,那就落于俗套了。” “也是。”江月白释然一笑,随后又问道,“寒松现在在哪里?” 他们二人未来还有那么长的一生,寒松终有一天可以从顾家的阴影下走出来。 “好像是在后山?”封叔想了下,看着立刻动身的江月白,脸上露出来了欣慰的笑容。 江月白忽而想起他先前答应过岑旧,杀死洛良,他便可以答应岑旧一个条件,虽然后来寒松向他解释了,假死是为了降低洛良的戒备,但江月白这个人一向重诺,而且洛良毕竟是对顾家的一抹隐患,岑旧帮了他们,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江月白:“……” 紫衣青年前往后山的脚步一顿,率先来到了岑旧的小院前。 他站在院子门口,准备敲门,却又一时迟疑,有些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岑远之 9. 百花灯(9) 《非典型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情势陡然倒转,顾探风和岑旧尚未来得及进入后山的山洞中,就收到了江月白的心腹传信,得知发生了什么样的危机后,赶紧又聚到了岑旧的院子里。 江月白面色难看:“都怪我太过疏忽。” “不,谁也没有察觉到梁青生竟被夺舍。”岑旧蹙眉,“这样的夺舍之法闻所未闻,怕是某种邪术。” 哪怕是前世浸淫旁门左道的岑旧,也从未见过如此夺舍之法。 怪不得平天门一夜之间,覆灭得悄无声息。 “梁叔……”顾探风骤然又受到长辈离世的冲击,少年坐在石凳上,苍白的脸上满是悲恸,“他们为什么要去伤无辜人?” 江月白沉声道:“宁可错杀,不肯刚过。修士的原则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岑旧:“……” 总感觉被拐弯抹角地骂了呢。 他干咳两声,问道:“寒松,知道十八年前的平远侯案吗?” 先反应过来的反而是江月白:“……你?” 他下意识抬眼看向岑旧,眸中有些惊疑,似乎不明白岑旧为何谈起一桩毫不相干的事情,但是莫名其妙的,江月白又说不出重话。 紫衣青年只是蹙眉:“说这些做什么?” 岑旧没搭理他,而是一直盯着顾探风。 顾探风愣了一下,如实答道:“……十八年前,平远侯手握兵权,功高震主,因谋逆之罪被先帝判决死刑。” “对。不过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事情,”岑旧道,“先帝并未对平远侯一脉下株连九族的命令,然而岑平远之后辈却在短短二十年杳无声息了。” 不知想到什么,白衣修士忽然一哂:“据传当年平远侯府藏有一只妖物,其血肉可大增修为。于是平远侯府被修士围堵,候府上下无一生还。” 陆研站在岑旧身旁,听着青年毫无波动的话音,心里却莫名一个冷颤。 他抬眼打量岑旧,却只见白衣修士神色恹恹。 “道门弱肉强食为宗旨,别指望活了几百年的老家伙们心里能有多少寡廉鲜耻。” 岑旧道:“我不确定梁青生向哪些人暴露了飞鹤寨,但百花灯一事既然暴露,势必引得众人倾巢而动。” “届时,飞鹤寨就是第二个平远侯府。” * 后山,石门前。 周遭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暗潮湿,角落里的蓝菇发着莹润的光晕,将旁边的岩石映出鬼魅的蓝色。 顾探风注视着面前雕刻着翻覆花纹的石门,有些出神。 这是顾娘子设下的禁制,虽然没有灵力,但顾探风却不知为何,总觉得感觉到了母亲残留在石门的温度。 不过等他打开禁制,母亲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丝气息便也消失殆尽。 顾探风:“……” 少年垂下眸,用泛着银光的匕首用力地割破了手掌,刀刃划过的地方顷刻间涌出血色的长痕,血从线性的伤口朝外逐渐涌出,玷污了半个手掌。 顾探风将尽是鲜血掌心贴在了石门最中央的圆形凹槽上。 鲜红的血液宛如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在石门上游走出来了鲜明的纹路,直到纹路布满整个石门,顾探风才将手收了回来。 石门忽而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从顶端掉落下一些沙石,山洞被禁制解除的动静搞得有些颠簸,回音里传来石落地的响声。 顾探风一直沉默不语地盯着石门展到最开,像是在贪恋地汲取母亲最后一丝痕迹。 石门打开后,里面和外面的石洞一样,阴暗潮湿,只不过石壁两侧密密麻麻丛生着会发光的蓝色蘑菇,因此虽然没有灯光,可石门后的山洞发出一种朦胧的颜色。 顾探风沉默地退到旁边:“我在外面等你们。” “走吧。”轻轻推了下身旁的陆研,岑旧一脚跨入石门。 他们二人刚踏入石门之后,岑旧就感觉到了浓郁的灵气,往里面深入,周遭除了负责照明的蓝蘑菇以外,渐渐出现了一些修真界秘境中才会生长的几种灵草。 这些灵草茂密又丰盛,长势极其不错,假若有药修医修在这里,怕是会拼命收割进储物袋。 岑旧不免讶异地挑了下眉。 后山山洞居然是个小型的上古秘境,怪不得顾娘子会放心把百花灯安置在这里。 这个秘境不大,里面没有妖兽,灵草虽然不错,但是没有什么罕见品种,要不然也不会被藏得这么严密,还无人发觉。 修真界中秘境不少,但能否遇见却靠个人的机缘造化。一些秘境中有罕见的灵药与妖兽,更有甚者也许有大能飞升之后留下来的传承。 大秘境被认为是修真界的共享资源,每逢开启,各大门派便会搜罗组织弟子一起去探索。 漫漫仙途,谁都想一步登天。 胡思乱想间,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到了秘境的尽头。 尽头处有一处篱笆围着的小院,院中坐落着一间草庐。 岑旧止住了步伐,对陆研道:“我猜百花灯就在里面,你愿不愿意帮我个忙?” 他现在还是个半残,灵魂又是活了两世的变数,倘若被秘境里的传承意志注意到,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陆研不一样。 岑旧前世曾见过这小孩。彼时他是声名狼藉的魔头,而小孩年纪轻轻,意气风发,就像曾经的岑旧一样。 只不过当时他并未踏入仙途。但岑旧查验过陆研的灵根,资质极佳,似乎是天生道骨,这等人修行起来就是被天道眷顾之人。前世这小孩对他有些恩情,因此岑旧不介意帮他一把。 “这秘境传承,你想要吗?”岑旧问道。 陆研抿了下唇,领会了岑旧的意思:“我替你取出百花灯,秘境中的传承归我?” “对。”岑旧道,“届时,你不仅可以登上仙途,还会因为传承在身,比大部分修士轻松许多。” 陆研怔然。 望着青年因为莹莹蓝光而更显精致的面容,陆研有些不解。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帮他? 见陆研确实有些松动,岑旧又补充道:“但是,我并不能保证这个过程绝对安全。收益越高,风险越大,也许你会没命。想好了吗?” 陆研摇了摇头,“不用和我说这么多,公子救过我,我一定会把那个灯带出来。只是……”少年认真道,“如果我回不来,能不能劳烦仙师去知会一声我的阿爹。” 岑旧知道,陆研一定会活着回来。 前世他能走到最后,那么今生得到传承,只会更加平步青云。 不过岑旧没多说什么,他允诺道:“自然。” 陆研这才松了口气。 他推开前方小院的门,走了进去。 陆研是被阿爹捡回来的。他睁开眼时看到的第一眼便是阿爹,分明已经八九岁的年纪,但陆研却觉得记忆一片空白,好像他的人生是从那一刻才正式开始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但禁不住会对那记忆中的残缺而感到好奇。陆研一向不是什么安于现状的人,尤其是在见证了那种……据说是修士的存在之后。 心中仿佛有个念头在催促着他走上变强的道路,哪怕不惜一切。 也许只有做到如他们这些修士一般,才有可能去弥补记忆的空缺。 陆研深呼吸了一口气,略微放松了一些肩颈,走在院中石子铺就的小路上的那一刻,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发现没有危险之后,这才试着继续走下去。 可是当他踏上茅草屋外的阶梯时,眼前忽然闪过一阵阵水波。 陆研:“……” 少年下意识想要后退,然而在这一刻耳畔所有动静都消失不见,陆研扭过头去,却发现院外已经不见了岑旧的身影。 他心脏怦然跳了起来。 陆研并没有怀疑是岑旧把他扔下了不管,他清晰无比地意识到,自己进入了这个传承之地的考验。 少年紧绷着呼吸,冷静地环视四周,最终目光落到了茅草屋上。 似乎……比刚刚崭新一些? 这个发现让陆研稍稍安了心。 他的猜想是正确的。 陆研定了定心神,彻底踏上阶梯,走到茅草屋面前,伸出手刚要推开草庐的木门,突然间,少年的头顶闪过阵阵耀眼的白光。 陆研猛地抬头,只见几道游龙似的闪电游走于他的头顶。 陆研:“……” 这是什么? 充满威严的声音自空中的乌云层响起:“魔龙焉敢逃离妖魔境?” 那声音是在唤他吗? 10. 百花灯(10) 《非典型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百花灯塞进岑旧怀里后,陆研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岑旧用神识查探了陆研的伤口,发现并没有大碍后,将注意力放在了怀中的百花灯上。 百花灯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外表是一盏琉璃灯,只不过并非火焰点灯,而是需要灵力驱动才能燃起光亮。 灯油来自于千年前一个茯苓大妖的神魂,一旦点燃,就会燃烧到使用者的灵力疲竭。而百花灯燃放时会散发百花盛开的芬芳香气,但凡闻到香气的修士都会被强制性地拉入幻境中,失去意识之后使用者便可通过操纵幻境的内容来控制昏迷人的行为举止。 查看完百花灯之后,岑旧就将它放到了储物袋。 将少年用灵力悬空托在空中,岑旧满载而归地往山洞外走去。 只不过刚要推开石门,一股骇人的威压就猛然直冲面门。 岑旧:“……” 还真是开门大“吉”啊。 岑旧背着陆研,走出山洞,亮白的日光取代了山洞里的阴暗,他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等待熬过视线恢复的不应期后,岑旧才注意到在万里无云的碧霄之上,有着乌压压的一片御剑或悬空的修士身影,宛如蝗虫过境。 岑旧:“……” 在临走前,岑旧给飞鹤寨设了一个结界,除非高于化神期的修为才能打破结界,所以这群人应该是没挨到飞鹤寨的边,就直奔百花灯而来了。 “呀,这不是李师叔吗?”岑旧笑吟吟道,“李师叔这是在做什么呢?” 被他换做李师叔的修士正是负责提审岑旧的无涯派长老之一,山羊胡翘起的两边狠狠往下一撇,沉声道:“岑远之,你可知罪?” “知罪?”岑旧故作惊讶道,“我知什么罪?” 白衣修士面对天空无数修士的压迫,依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身姿修长如清风雅鹤。 那双桃花眸流转间,将这群贪婪虚伪之徒的面目扫了个清楚,瞳孔深处泛起微不可查的憎恶与嘲讽。 岑旧缓慢而又沉稳地问道:“我何罪之有?” 他突然好像又回到了前世。 前世不知道是谁向无涯派的执法堂上禀告,说是岑旧与平天门灭门的事情有关。当时平天门灭门的惨案已经过去几个月,但是凶手一直没有抓到,又因为实在是太过触目惊心,修真界因此风声鹤唳、惴惴不安了许久。 岑旧也没想到他会成为嫌疑人。先不说他与顾正清一向交好,又从来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就凭岑旧前世不过金丹圆满的修为,怎么可能一个能单军匹马覆灭平天门? 可掌门只是让他“安心”。岑旧以为好歹如家一样的门派总会给自己讨个公道,等来的却是缚仙索穿透身躯的疼痛。 被提审之际,岑旧被封了喉舌,望着曾经如长辈一般慈祥的四个长老,终于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他根本不会被自证清白。 灵根被活生生剖出,金丹溃散在丹田,那是岑旧即便回想起来都会感觉彻骨的痛。 而如今,提审时他死死瞪着双眸,拼命记住的那几个面孔都掩藏着自己,躲在修士群中。 至于平天门灭门的真正凶手,前世今生,其实没有人并不在意。 “你杀了我们道门同胞,”一个略微圆润的修士出声道,“岑远之,又在提审前日畏罪潜逃,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岑旧摊手道:“你是指那个夺舍凡人肉身的邪魔外道?” 青年懒洋洋地扫视众人,明明他是站在地上的那个,神态举止却慵懒得仿佛他掌握着这群人的生死大权。 “洛良死了,我们如何听信你一面之词!”又有人出声呵斥道,“你屠戮平天门,夺取百花灯,杀人夺宝,如今又畏罪潜逃,实非正派修士所为!” 岑旧嗤笑:“正话反话全让你说了,那你们有证据证明是我杀人夺宝吗?我本就无罪,又如何算得上畏罪潜逃?” “还没有证据,就急着给我判罪了?” 岑旧平缓地说着,不急不躁,将对吗辩驳得哑口无声。如今他们最理亏的点,便是没有证据,这次岑旧可不会给他们捂嘴的机会。 虽然已经干出来颠倒黑白的事了,但这些修士最大的弱点也恰恰是他们的虚伪。正因为野心上不得台面,所以越不愿意有什么让人指摘的污点。 他们不敢明抢。 “洛良死前给我们发了通讯符。”李师叔捋着胡须道,“百花灯是在你身上吧?” “岑远之,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师尊吗?” “你也配提他?”岑旧脸色终于变了。 他忽而后退几步,而随之召唤出来的本命剑,径直朝上面的李姓修士劈去。 他的本命剑名曰拂衣,通体雪白,据传是用天山雪与幽冥火一起锻造而成,剑刃流光月华,锐利锋芒,剑气汹涌澎湃,朝着天上那群修士划去了一道狭长的剑光。 李姓修士和周遭的人面色一变,连忙驾驭法宝向旁躲避,即便如此,凌厉的剑气还是落到他们的发上、身上,削去头发,割断衣角还只是轻的,李修士的脖子上直接多了个一个豁口。他动作再慢一点,那剑刃就直接割破了他的喉咙。 李修士气得手都在抖,捂着脖子道:“岑远之,我……我可是你师叔。” 岑旧哼笑道:“现在不是了。不过你要是愿意,可以喊我一声爷爷。” 李姓修士:“……” 他被岑旧这种大逆不道的态度气得心肝肺齐疼,然而实在说不过这青年修士,只能捂着血淋淋的脖子痛得直呼冷气。 谁也没想到岑旧居然真就不管不顾地撕破了脸。 这群道貌岸然的修士虚与委蛇惯了,骤然遇见一个直来直往的疯子,顿时被有些不禁方寸大乱。 “你……”李师叔山羊胡抖动得厉害,“当年你师尊就不该将你捡回来!” “他一家人因为藏匿妖物被修真界绳之以法,或许这家伙心里一直记恨着呢。” “非正道所为!无涯派怎么管教弟子的!” 无数骂声如雨水般倾泻而来,岑旧心底却有些无动于衷,他淡漠地垂下眸,不由得讥讽地感到几丝好笑。 原来他不曾注意到这些嘴脸竟如此粗鄙。 好像有一些黑暗自他脚底蔓延而出,黏糊泥泞地伸出无数丝线,要把他整个人都扯入宛如沼泽的阴暗心思中。 “公子,别听了。” 忽而耳畔中多了一道不一样的声音。 离得很近,又没有隐藏着什么别的用心。 不知何时醒来的陆研趴在岑旧背上,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即便什么都不知道,那些天空里传来的浓浓恶意与攻击性依然一目了然。 少年忍不住蹙了蹙眉,索性伸出手将掌心捂在了岑旧的耳边。 于是一切喧嚣于此沉寂,那些丝线忽然无声中齐齐断裂,脚底下的黑色泥沼也突然快速缩了回去。 明明耳朵被捂住了,岑旧却觉得感官再次正常了起来。他又感觉到了风动,眼前恢复清明,耳畔是一抹温热。 11. 妖魔境(1) 《非典型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岑旧没有立刻回答,他环视被程虚怀从天空用威压压下来的那群修士,方才高高在上,如今却一个个犹如丧家之犬般夹紧了尾巴,生怕被程虚怀看清他们的面容。 如此不体面,倒让岑旧觉得有些没意思。 狗咬人一口,他又不能追着讨回来。 “罢了。”白衣修士笑眯眯地说道,“是这些师叔师伯们误会了。” 他故意走到那位李姓修士面前,用鞋底蹭到他下巴,以一种折辱似的姿势迫使他抬起头来。 “李师叔,”那双桃花眸中含着笑,却莫名只让人觉得后背发冷,“你说,是我屠了百花灯?” “不不不。”感觉到程虚怀从不远处投来的目光,李姓修士后背渗出针扎似的麻意,“没有证据,是……是误会一场。” 岑旧收回脚,又踱步到其他人面前。 “王师叔,是误会吧?” “是……是!” “刘师伯,我怎么听你当时还说过什么……” “……” 岑旧好似有着恶劣心眼的猫,玩弄着一群胆战心惊的老鼠,偏偏这群老鼠跑也跑不掉。 及至他终于玩够,走回到那名白发红衣的修士面前:“程前辈,你看,我与平天门一事是诸位的误会。” 程虚怀:“……” 程虚怀神色莫名,他沉声道:“还不快滚?” 那些修士们身上的威压陡然一轻,他们已经没了先前堵住岑旧时那副大义凛然的气势,纷纷低垂着头召唤出自己的本命武器,慌不择路地准备跑路。 生怕程虚怀看见他们的脸后记仇到秋后算账,毕竟这位修真界第一人可是护短得很! 几乎是瞬息,那些在修真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旁的江月白几步走了过来,朝程虚怀作揖道:“国师,许久未见。” 程虚怀淡淡地“嗯”了声。 他简单扫视了一眼江月白身旁的青衫少年:“你就是顾家后人?” 顾探风:“……” 像是被长辈蓦然点名一般,少年有些局促地点了点头。 “是修真界对你们顾家有愧。”程虚怀叹气道,“如果你想重振顾家门风,可以和我走。即使你没有修仙资质,但看在故人情面上,我可以帮你登上仙途。” 少年这一次态度终于坚决了起来,他下意识望了一眼身旁的好友,随后诚恳地摇了摇头:“人各有命,我的路得我自己去走。” 程虚怀一愣,随后面上竟浮现出几分缅怀。 “罢了,人各有命。”红衣男子淡淡笑道,将目光放到了岑旧身上,眉毛突然一扬,“你躲什么?” 岑旧咳了两声,主要是怕因为他方才做的混账事招致程虚怀不快。 不料程虚怀一眼就看出来了他心里的算盘:“百花灯既然是顾家后人给你的,那就是你的东西。态度硬气一点,不要教他们来哄抢。” 岑旧:“……” 岑旧失笑:“多想前辈教诲。” “我此次来,还有件委托。”程虚怀淡淡道,“十万灵石。 修真界会有一些可以接的委托,会通过一些法器缔结契约,完成稳妥后便可以获得一开始应允的酬金。一般除了门派会按时发放灵石补贴外,绝大多数修士都是靠委托过活。 岑旧:“……多少?” 程虚怀:“十万不够?” 岑旧:“……” 不,是太多了。 虽然知道凤梧宫是九大门派里最有钱的,但岑旧确实没什么具体概念,毕竟几个大门派都有灵石矿。 岑旧曾经背靠无涯派,自然没缺过钱,但如今他和无涯派已经算是彻底撕破了脸,日后怕是物质方面会有些捉襟见肘。 虽然明知道收益越大,风险越高,但岑旧自忖两世下来,至少不让他直接和大乘期对上,应该都不至于有什么大麻烦。 岑旧咳嗽两声:“前辈先说一下委托详情?” 言外之意,就是他打算接下这个委托了。 “前不久有凡人上报修真界,周陵郡接连出现几起失踪案。”程虚怀道,“据家眷与邻居所说,都是上山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村子里派人去寻也都寻不见,山上没有他们的痕迹,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如果真是这样,这个委托并不值得凤梧宫出十万灵石高价……那些人失踪的地方,与三十年前灭门的平天门遗址相近。” “所以我怀疑,平天门可能生成了死域。” 死域是修真界最为棘手的一种恶煞结界。 如果某地的人大批横死,怨气久而不化,就会导致此地成为死地,与外界隔绝开来。 这种地方极易滋养恶鬼与凶煞,凡人和低境界修士进去基本等于送命。 岑旧:“……不会让我去化解死域吧?” “十万灵石,总要付出点代价的好。”程虚怀幽幽地道,“只是进入平天门遗址查探一下,倘若真是死域,之后炼庐派 12. 妖魔境(2) 《非典型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眼见那面具修士发现了他们两个人,岑旧忙将陆研扔到旁边的槐树上。 “不要下来。”他勒令道。 白衣青年注视着面前的面具人,手中流光乍现,召唤出了拂衣剑。 空气中隐隐浮动着尸臭味。 眼前的那个面具死尸忽而消失不见,岑旧依靠本能挥剑挡在左臂上方,空中传来兵刃相接的清脆撞击声。 一击不成,死尸又重新藏匿在了空气之中。 岑旧:“……” 他却仿佛锁定了猎物一般,朝着某处狠狠将挥了过去。 被剑气扫到的地方顿时荡起烟尘,烟尘朦胧间浮现出来了一个笑脸面具。 岑旧笑意淡了下去。 这面具也不知什么来路,竟如此邪乎,既可以寄生活人,又能操纵死尸。 那死尸从尘雾中缓缓飘来,手中竟也多出来了一把佩剑,挑了个剑花,就朝着岑旧攻来。 岑旧堪堪躲过,他不再收敛,手执漆白似雪的拂衣剑,朝着对面狠狠挥出一道凌厉剑气。 死尸动作就在这一刻,却卡滞起来。 百花灯悬挂在了死尸身后,发出莹然的光。 百花灯是迷惑性武器,可以创设幻境、惑人修为,岑旧本来是像是一把,没想到这神器居然连尸体都能迷惑。 他用拂衣剑作诱饵迷惑了死尸,从而赢得了发动百花灯的契机。如今死尸被百花灯硬控中原地,岑旧一手握着剑,走到它面前,伸手去碰那张笑脸面具。 前几次杀掉他们之后,都会变回一张纸人,直觉告诉岑旧,这邪术的玄机也许就在面具上,于是他没有果断杀掉眼前的死尸,而是控住他,想要将面具取下来。 可等面具摘下的那一刻,却只是露出来了一层干枯的稻草。 岑旧:“……!” 他直觉不妙,然而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小腹忽然传来撕裂的疼痛。 岑旧低头看去,看见一柄长剑穿透了他的身体。 而那本应该被百花灯控制的死尸站在了他的身后,在岑旧错愕的回头的那刻,他猛地把剑拔出,面具上的血红笑容愈发鲜明。 岑旧:“……” 岑旧捂着小腹上的伤口,果断从储物袋中吞了颗补气血的丹药。 那面具死尸再度将剑竖起,似乎要给岑旧再补一刀。 岑旧垂眸,握紧了手中的拂衣剑,却在没来得及挡之时,死尸忽而一怔,就猛然向后退去,紧接着自岑旧面前落下一道墨绿剑气,随着剑气落下的还有一道穿着绿袍的身影。 岑旧瞳孔微微一缩。 前世穿透心脏的痛楚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带着无数对死亡的恐惧与战栗。 他好像再度回到了绝情崖上,胸膛贯穿,直面着露出震惊神情的师弟。 像是察觉到了他复杂的目光,突然出现的修士因此回了眸,让岑旧完全将他和记忆中的面容对上了号。 一双瑞凤眼,鼻梁高挺,肤色有些黑,但眉目俊朗,鼻梁高挺,眼眶很深,眸子是罕见的和边境胡人一般的蓝色,有几分异域感。 岑旧:“……” 岑旧干巴巴地笑道:“……三师弟。” 岑旧的三师弟名为竹景,字时泽。 竹景在岑旧的印象中一直是个公平、正直、干净,合该做将恶人绳之以法的判官。 前世,岑旧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将杀死自己的权利交到了这个三师弟的手上。 只是按理来说,竹景此时本该在蓬莱岛秘境中历练,等他回来时,对岑旧的处罚早已尘埃落定。师兄弟二人后来再遇见时,一个已经是仙道魁首,一个却是罪人魔修。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岑旧蹙眉:“你不是应该在蓬莱岛的秘境里吗?” 竹景先是用佩剑将那想要逃跑的死尸钉在原地,这才说道:“我在师兄胸口放了一道护心镜,上面有传送符。只要你灵力未消,护心镜一碎,传送符便能将我直接传送过来。” 岑旧一愣,他不知情。 前世岑旧与这位三师弟关系说不上差,但他自诩没到惦念生死的那一步,所以前世的岑旧在一众亲朋好友里,选择了竹景当自己的行刑人。 他本以为,惩戒自己这样一个魔头,三师弟那般大公无私的人该开心。 可临死坠崖前,岑旧仿若听到了有人痛彻心扉的在唤自己的表字。 难道…… 岑旧看向竹景的目光多了些复杂。 前世岑旧被关进地牢用缚仙索封住灵力,后来灵根被废大半生,胸口那道传送符自然没了用武之地。 竹景面上被盯得蓦然一红,像是给自己找补一般:“师兄你打架不要命的吗?” “护心镜都能碎掉!” 岑旧:“……那死尸要跑了。” 墨绿衣袍的青年立刻跃至即将挣脱束缚的死尸身,挡住了它的去路。 岑旧和竹景一前一后,将死尸夹在中间。师兄弟二人就默契无比地一起出剑,直逼它的命门。 岑旧给了竹景一个眼神。 对方当即明白,挥剑从死尸腋下狠狠砍过。 死尸勉强避开,身后岑旧的拂衣剑却又狠狠在它脖子侧打了个旋儿,猛地刺中了胸膛。它身躯狠狠一震,竹景的剑随之架到了脖子上。 岑旧这次终于可以安心去摘面具了,然而面具刚一脱落,白衣修士脸色顿时变成一种带着怒意的神情。 这死尸是顾正清! 竹景蹙眉:“这是怎么回事?” “这可真是说来话长。”岑旧说着,把定身符贴在了对方的脑门上。 好友俊秀的面容早已面目全非,脸上挂满了丑陋恶心的尸斑,额头青筋不正常的暴起,张开的嘴里血淋淋一片,牙齿和舌头全部不翼而飞。 可以想到生前死后遭受了怎样的非人对待。 岑旧简略地把今年平天门与顾家接连灭门的事情告知竹景,他顿了顿,最终省略了自己被当成凶手抓进地牢的事情。 < 13.妖魔境(3) 《非典型白月光》全本免费阅读 平天门坐落在一座孤山上,门派教规以避世为主。走到半山腰,林间渐渐升起一层薄雾,雾气打湿在众人的衣摆袖口。 岑旧突然停下步子,发出疑惑的哼声。 “怎么了?”竹景问道 白衣修士往前走了几步,拂衣剑滑出剑鞘半截,护在了陆研和竹景面前。 “有迷阵。”岑旧道,“等我把迷阵破掉,你们再进。” 竹景不太赞同:“太危险了。” “你们全进去对我来说才算危险。”岑旧笑道。 不给其余两人反驳的机会,白衣修士往前几步,踏入了迷阵,空气中宛如存在一张无形的大口,将他身形完全吞没。 竹景和陆研守在阵法外静静等着,虽然心里焦急,但他们也知道这种时候擅闯进去只会是添乱。 可是等了一会儿,陆研突然拽了拽竹景的衣袖。 “公子,”少年语气不太好地说道,“似乎雾气更浓了些许。” 竹景猛地抬头,于空气中感受到灵力波动异样。 糟了! 他猛然出声:“退后。” 这阵法居然不是固定于某处的,而是正在移动! 然而竹景不通阵法,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 雾气无声无息将他们二人尽数吞没了进去。 身边气息陡然消失,陆研扭过头去,发现那个叫竹景的修士已经消失不见。 少年蹙眉向前走了几步之后,迷雾又渐渐在眼前散去。 出现的却并不是原来的孤山荒林,而是一片漆黑无比的岩壁。 岩壁蔓延至视野尽头,一些裂开的地方滚动着红色岩浆,不见日光,毫无生机。天空偶尔落下一大片阴影,似乎有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从他的上空飞过。 远处如山的黑色身影偶尔移动,伴随着恐怖如钟鸣的嚎叫。 明明是炼狱一般的景象,陆研却并不觉得恐怖,相反,他心里多了几分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少年缓步走在路上,周遭偶尔跑过一只奇形怪状的野兽。 那些野兽似乎看不见他一般,并不会主动来攻击自己。 陆研:“……” 少年驻足思索了一会儿,心里有了几分计量,这里应当就是岑旧说过的阵法。 迷雾和阵法相连,导致他们全部陷入了迷阵为他们设置的幻境。 但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妖魔境。” 突然冒出的男人声音吓了陆研一跳。 受惊的少年扭过头去,脸上表情再次出现了片刻空白。 只见先前在传承地出现的黑衣男人再度出现在这里,额头上依然有一抹红痕。 不过此时他身上多了几分非人感,额头处多了两个细长的角,脸上随着说话间隐约有鳞片闪现。 “妖魔境是什么地方?”陆研定了定神,朝对方大着胆子问道。 可是男人的目光没有落到他身上,而是穿过他的身体看向后方。 陆研转过身,这才发现刚刚男人并不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 男人同这被称为“妖魔境”的地方一样,也是阵法造出来的幻境。 他是谁? 和自己的过去究竟有什么关系? 眼前的男人突然冷笑一声,人形外表迅速变化、调整,化成了一条布满黑色鳞甲的、庞大的龙。 那应当是龙。 陆研虽然没有见过龙长什么模样,心中却自然地给出来了答案。 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有些失神。 只见那条布满坚硬鳞片的黑龙在空中盘旋几圈,竟是张开嘴吐出了一道火球,将空中的灰雾打出来了一片空洞。 灰雾之上突然滚动了几道电光。 陆研在传承地时听过的那道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魔龙!你倘若擅自逃出妖魔境,每年必受九十九道天雷处罚!” 黑龙口吐人言:“我自然知道。” “不如比比看?究竟是我能活着飞升,还是死在你的天雷之下!” 黑龙身躯突然一下子变得无比巨大,甩动着尾巴朝着刚刚被他打出的那片空隙飞去。 无数道天雷应声落下,精准地劈砍在黑龙身躯上,不少鳞片都带着皮肉脱落在地,然而它却没有停下步伐,一直朝着那道空隙撞去,每撞一次,陆研都能清晰地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黑龙不知疲倦地撞击着,似乎已然忘却了疼痛与疲惫。 终于,那片灰雾传来清脆的碎裂声,肉眼可见地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缝。 黑龙再度狠狠撞上去。 啪地一下,头顶上的灰雾碎成一片片碎片掉落下来。 眼前忽然白光大盛,令陆研忍不住捂了下眼睛。 周围再度传来虫鸣鸟叫的声音,少年看向熟悉的孤山景象。 “没事吧?”竹景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们方才似乎是被迷阵波及到了。” 陆研摇了摇头,随后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岑公子呢?” 竹景面色凝重:“师兄还没出来。” * 迷阵中。 岑旧闭了闭眸,将一张纯净的黄色符纸贴在剑尖上,感受着周遭气流的变动。 所谓法阵,也不过是依据天地阴阳、五行八卦之理,相生相克,只要按照天地循环之理破解其中规则,并不难攻破。 灵气随着阵法中央白衣修士的刻意驱动,渐渐汇成如有实质的一股气流,在空气中旋转游走,最终汇聚到剑尖顶着的那道黄符之上。 黄符如同不堪重负一般渐渐开始抖动起来,在寂静的空中发出窸窣的碎响。 岑旧目光锁定在某处,将手中剑用力挥了过去。 一道冷冽的剑意猛地裹挟着吞纳了无数灵气的黄符落在了那里。 爆破声音骤然从黄符处响起,岑旧收回剑,周遭白茫茫的景色开始扭曲变换。 第一层迷阵被他破掉了。 岑旧挑了挑眉,面容却并没有显出几分松懈。 平天门作为符修聚集地还能位列九大门派不是没有道理的。寻常迷阵只不过依托八卦五行之法,作困笼束缚住陷入阵法的修士。 但平天门的阵法束缚住的是人心。 平天门老祖将阵法与幻境相融,在无形中攻克人心。 第一层破掉之后,真正属于平天门阵法的锋芒才终于显露。 岑旧眼前白光一闪,身下一空,重重掉在了一旁的地上。 清冷的女子声音在旁边响起:“都要当哥哥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躁。” 八岁的少年愣愣地抬起眼,看见了一位鹅黄衣衫的女子。 女子眉目绰约,小腹处呈现出明显的隆起。 她眉心有一颗红痣,转眸看人时仿若那痣也鲜活生动起来。 “娘。”岑旧叫了一声。 “有事?”女子把手中的刺绣放下,有些疲惫地伸了个懒腰,把绣样递给他:“看出来这是什么了吗?” 岑旧:“鸭子?”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015228|1261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像是猛然耳边炸了惊雷一样,绿袍青年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问道:“师兄,你确定?” “我也不想确定。”岑旧苦笑道,“可只有大乘期才有能力留下这么厉害的剑意。” 师兄弟二人沉默下来。 剑修多,大乘期剑修却罕见。 细数整个修真界,也只有六位大乘期剑修。 而且各个都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主。 倘若面具人真和大乘期有关,竹景甚至觉得师兄在蚍蜉撼树。 “首先可以排除程前辈。”岑旧语气轻松,“妖魔境之裂缝,是他让我们来帮炼庐修复的。” 排除了一个人,剩下还有五个。 竹景语气艰难道:“掌门师叔与师尊皆是大乘期剑修。” “不要这么愁眉苦脸嘛,”岑旧道,“还有两个嫌疑人呢。” 云泽派掌门楚无思,蓬莱岛岛主沈听寒也都是大乘期剑修。 他脑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后突然说道:“不对!” 竹景蹙眉:“哪里不对?” “我们漏了一个人,”岑旧道,“大乘期还有一位剑修。” 竹景道:“不可能,要真有这等人物,怎么会这般低调?” 岑旧:“……” 岑旧这才意识到他不小心说出来了前世的信息差,对着师弟澄澈的双眸,岑旧莫名心里心虚地突了一下,干咳了两声。 “你可接触过白玉京掌门沐安?”他给自己找补道,“你见过他的本命武器吗?” 竹景语气古怪:“可也不能说明……” “宁可错杀。”岑旧严肃道。 沐安常年以鲛人纱覆面,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容,也从未有人见过他动手。 不过前世岑旧曾有幸见过一次沐安用剑。 在岑旧被逐出师门,修为禁废时的初期,曾经有一段生不如死的时光,当时浑浑噩噩,宛如行尸走肉,每天都在生死间拼命争取一线,这个时候,他闭关许久的师尊终于出关了。 冷面冷心的剑修来到凡间,找到奄奄一息几近断气的徒弟,将他带回了洞府。又过了几天,师尊抱着岑旧到了白玉京。 向来高洁的剑修第一次软了神色,低了声音,求沐安替自己的徒弟接灵根。 接灵根一事闻所未闻,岑旧也不知道师尊为何会求沐安做这种事。 沐安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覆着鲛人纱的面容朦朦胧胧,岑旧却觉得他在笑。 过了很久,沐安才道:“接灵根可以,但我要他的无情道骨。” 师尊当即就怒了。他提剑和沐安打了一架,直骂沐安趁火打劫。 那是岑旧第一次看见这位白玉京掌门的本命剑。 最后师尊带着岑旧离开了,说总有其他办法。岑旧却趁着身上伤养好后,偷偷跑了。 他已是废人,根本担不了师尊那份沉着的期待与付出。 再后来,岑旧成为臭名昭著的魔头,常常不是在虐杀仇人就是在虐杀仇人的路上。 他因此再也没听到过师尊的消息。 或许上一世的师尊,已对他失望透了顶。 岑旧回过神来,对竹景笑了笑:“不过也只是猜测罢了。我明日与凝霜姐一同去凤梧城,你有什么打算?” 竹景叹了口气:“我要回门派一趟。” “今年的论道大会要开始准备了。师兄,你不回吗?” 岑旧摇了摇头。 “告诉掌门师叔,把我的名字从无涯派划去吧。” 竹景猛地瞪大眼睛:“师兄?!” 20.妖魔境(10) 师兄弟最终还是吵了一架。 最后竹景红着眼睛道:“我才不会和掌门师叔说,你要想离开,自己等师尊出关说去。” 两人不欢而散。 岑旧去陆研房间看了一眼。 少年盘腿坐着,头垂在一旁,显然是修行过程中困睡着了。 岑旧心里好笑,动作却放轻了些许,帮他调整成平躺的姿势放在床上。 陆研睁开眼睛一脸茫然:“公子……?” “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启程去凤梧城。”岑旧摸了一把少年的头。 陆研还在迷糊中,岑旧又给他灌输了些许灵力。灵力滋补着少年的经脉,令陆研感觉周身被暖流包裹住了。 在这种状态下,少年很快再度陷入深眠。见陆研睡熟后,岑旧这才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腕。 余光中少年的手上还好好带着清音铃。不知是不是魔尊残魂又在作怪,此时清音铃又在小幅度晃动着。 岑旧收回目光,朝屋外走去,月光洒在他的月白衣衫上,渡了一层冷意。他盘膝坐在院中的树下,开始吞吐吸收天地灵气。 身上缚仙索留下的伤已经慢慢变成陈疾,但眼睛却又伤了。灵根虽保住了,大小伤居然还是没缺席过。 岑旧闭上眼,感觉到体内的关窍隐隐有冲破的趋势。 灵气以平日快了无数倍的速度涌入岑旧丹田,不一会儿,他的灵台就感觉到了突破之兆。 岑旧挥手,给整个院子布下了一道结界。 随着结界落下,月光蓦然被黑云挡住,周身光景一下子淹没在了黯淡无光的暗夜中。一阵裹挟着凉意的风拂动起白衣修士的发丝与衣摆。 天空中好似游龙般窜出一道道银光,轰隆几声,硕大的雨滴就砸在了脸上。 岑旧眨了眨眼,一滴雨水顺着他睫毛的弧度游走坠落,一直滑到了下巴上,在白皙的脸上留下一道水痕。 一道雷光猛然下劈。 是渡劫雷。 岑旧冷了面色,随手驱动起百花灯,天雷在半空中被迷惑,随之消弭。 虽然修士每一次境界突破,都要经过天雷的洗礼,但那是早早准备好各种保命法器和丹药的结果。 这次岑旧是在毫无准备下的情况渡劫,他不断给自己设置一些防护屏障。一次屏障能撑个两三次,而以他的修为大概只能驱动百花灯两次。 三道天雷很快就把第一道屏障劈坏,岑旧向后飞速退去,一道天雷险险擦过他的鼻尖落在地面上。 青年眸子一凛,正要再次驱动百花灯。 滚云中游龙惊鸿般的天雷降至半空中,短暂地凝滞了起来,随后竟是忽而改变了方向,向岑旧前方落去。 一把黑伞悬于岑旧头顶,替岑旧挡住了天雷与雨水。举着伞的那道修长身影背对着岑旧,在天雷劈在他露在伞外的半边肩膀时,一声不吭。 及至天雷劈完,他才转过头来,露出一张俊朗又戾气的脸,红眸,额上一抹红痕。 岑旧瞳孔一缩,脱口而出:“……你怎么出来的?” 男人一手举伞,解释道:“清音铃是你徒弟刚刚自己摘下的。” 岑旧微微蹙了下眉。 陆研可能是听到了天雷的动静,担心岑旧不敌,加之听说魔尊可以抵抗九十九道天雷,就放了残魂出来。 天雷被吸引了火力,优先一道又一道劈向了魔尊。 岑旧:“……” 看起来天道似乎和这位魔龙有不小的恩怨。 岑旧目光落到他手中的黑伞上:“这伞是什么?你的本命武器?” “抗天雷用的法器,我把它封在了龙骨中。”和上次相比,男人的状态似乎是稳定了许多,他脸色苍白得仿佛没有血色,“岑……远之,我想起来一些事情。” 他漆黑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岑旧。 岑旧无端想起魔尊临死前的样子。 他见过魔尊,在数年前的一次下山游历中。彼时男人神智已然尽消,满脸血污,疯疯癫癫,不知道杀了多久的人。 岑旧拿剑对着他,本只是想震慑一下,却没想到剑尖指着的那双含血的红眸浑浊荡开。男人用已然黯淡无关的眸子静静注视着白衣修士,眸底死寂。 他在求死。 这个念头刚一划过,拂衣剑就已经随心而起,寒光穿透喉咙后,溅出的血有一部分沾到了岑旧的白衣和脸上。 他不知道魔尊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只是记得这家伙临死前说,要将死后的尸骨埋在一处深山中。 “什么?”从回忆中脱离,岑旧问道。 魔尊伸手按了下眉间的红痕,认真道:“在我每次天雷劫后,都会有一段重伤闭关的时间。我死掉那一年,有个客人来访,他趁我不注意,给我种了心魔蛊。” 岑旧蹙眉道:“那人是谁?” 男人道:“沐安。” 天空猛然降下一道轰然雷鸣,将魔尊整个人包裹其间。他摸了摸唇角溢出的血,在亮白电光中看向岑旧。 只是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他的身形飞速缩水,变回一个熟悉的黑衣少年。岑旧面色凝重,伸手把即将摔到地上的陆研扶住。 陆研费力地问道:“你没事吧?” 天雷又滋滋作响,但终归没有落下来。 岑旧揉了把陆研的头:“帮大忙了,可有受伤?” 陆研摇了摇头。 少年不好意思地伸出手腕,那里洁白无比,少了红绳的装饰。 “清音铃被天雷劈坏了。”陆研像做了错事的小孩一般,蔫巴巴地垂下了头。 岑旧道:“坏了我们可以再修。倒是你,这次可算是救了我半条命,有什么想要的吗?” 少年抿了抿唇:“公子已经帮我太多了。我想……” 似乎是有些羞赧,又似乎有些畏缩,陆研呼吸微错,抬起眼认真地望向岑旧。 “您能收我做徒弟吗?” 岑旧一愣,随后笑道:“那还不叫师父?” 陆研:“师父。” 小孩叫得认真,只是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太好玩了。岑旧旁观着陆研的反应。 头一次体会到了养徒弟的快乐。 前世他孑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031701|1261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身,茕茕独行,没有人理解,也没有人信任。可重活一世,到底是不一样了。 收回思绪,他伸手摸了把陆研的头:“身体可有其他异样?” 陆研摇了摇头。 岑旧盯着陆研,开始发愁起来再去哪里给他的小徒弟找一条稳固神魂的法器。 * 是夜。 一道红色身影脚底一滑,从房檐上掉了下去。 “啊哟!” 终于匆匆赶来的黑衣少年忙跟着跳了下去,把摔得不轻的红衣少女扶了起来。 “公……阿离小姐,”黑衣少年紧张道,“您没事吧?” 红衣姑娘摸了摸脸,呸地从嘴里吐出一片树叶。她容貌张扬艳丽,虽然还没完全长开,但已经足以见得美人胚子的雏形。 “嘶,脚有点崴了,不要紧。”红衣姑娘摆了摆手,“余观你扶着我就行。” 余观抿了抿唇,不太赞同地说道:“我还是觉得阿离小姐不应该偷偷溜出来。” “停。”阿离瞪了少年一眼,“不准跟我哥告状,听见了没有?” 余观:“……” 余观道:“阿离小姐,最近凤梧城内常有妙龄女子于晚间被害,我们还是趁早回去为好。” “我能不知道!”阿离道,“不然我带你出来干什么,你要负责保护我。” 她兴致勃勃道:“抓杀人凶手可比听那些老家伙讲课有趣多了。” 红衣姑娘好奇地在大街大巷四处乱窜,活像刚放出牢笼的小鸟。余观脸上虽然尽是无奈,但还是牢牢跟在小姐身后。 大楚没有宵禁,天子脚下,京城繁华,人潮涌动,哪怕到了晚上也无比热闹,灯火通明。可最近因为连环案的缘故,晚上的夜市明显冷清了许多,阿离左顾右盼,发现几乎没有和她同样年纪的女子还在外游荡。 这就导致一席红衣的她格外扎眼。 路过的行人都要忍不住多打量这个胆大的小姑娘几眼。 夜色越黑,行人越少,就连不少晚上摆摊的商贩都匆匆收摊回家。清冷的夜晚刮着微凉的风,余观表情越来越凝重,他有心想劝小姐回家,但是知道她的性子,越规劝反而越可能逆反。 少年紧紧握住腰间的佩剑,一双狭长的眼睛如同锐利的鹰隼一般不断梭巡着周围,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目光。 “公……阿离小姐,”终于,余观没忍住提醒道,“不能再往前面走了。前面出了坊市,就是护城河。” 大晚上的,那边几乎没有人,极度危险。 阿离却突然转身,朝着余观挥了挥手,对着他耳朵轻声道:“程余观,你傻啊,那凶手肯定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我下手。” 程余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立刻果决道:“殿下不能以身犯险。” 红衣姑娘盯着他,似乎恨铁不成钢:“哎呀,有你保护我,没事的。” 程余观:“我……” 只是还没等他说话,远处突然传来了恐慌的尖叫声。 “出事了!”阿离兴奋道,“余观,我们去看看!” 21.凤凰泪(1) 红衣女孩一跑起来宛如疯兔,余观虽然心累,但还是牢牢跟着她,以免主子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遭遇危险。 刚刚的声音距离他们不远,不一会儿两人就看见了从阁楼上一跃而下的女子尸体。 阿离弯下腰在尸体旁边梭巡,然后猛地出声:“果然又是这家伙!” 余观蹙眉,走到阿离身边,果然看见那状容凄惨的尸体旁边被人用红色的颜料写了两个大字——“蒹葭。” 阿离摸了摸下巴,也不害怕,直接蹲下去仔细观摩尸体:“据说最近凤梧城死掉的女子都是苦苦等待爱人的痴情种,死后尸体旁边又总会留下‘蒹葭’这个名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难道这个蒹葭是被爱人辜负、一直等待的痴情女子……唔唔唔,”阿离忽然被身旁的少年捂住了嘴,瞪大着眼睛一脸茫然。 “公主,不对劲。”余观怕她挣扎,连忙在阿离耳边解释道。 阿离闻言,观察了一下四周,顿时冷汗浸透了满背。 夜晚的凤梧城虽然最近因为命案冷清了许多,但这里素有不夜城的美谈,街上收摊的、回家的、值夜的都还大有人在。 可不知何时,她和少年身处的这条街竟沉寂下去,抬眼一看竟仿若空巷。 余观低声道,慢慢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公主,请站在我身后。” 不远处的梧桐树树叶突然抖擞两下,少年瞳孔一缩,迅速将身旁的姑娘护在身后,用佩剑挡下了一道攻击。 “啪”地一声,余观的手腕传来酸麻的镇痛,佩剑掉在了地上。 红衣女孩见状,猛地扬起声音:“余观,你没事吧?!” 余观:“公主,你快走!我替你掩护。” 可还没阿离迈出离开的一步,又一道白光闪来,她脖子一痛,才看清楚横亘在面前的是一柄剑。 “公主!”余观惊呼出声。 阿离龇了龇牙,她感觉脖子火辣辣得疼,似乎被利器已然割破。饶是如此,红衣女孩还是镇定下来,同时伸出手来搭在余观的手背上,示意少年冷静。 “阁下装神弄鬼,何许人也?”阿离沉下脸,便没有了方才的跳脱之意。 她微微后仰,余光中便能看见乌发青丝掩映下的白色面具,面具之下是一段纤长流畅的脖颈,只不过肤色苍白,衬得有一种脆弱感。 难道就是他整日在凤梧城残害女子? 阿离的目光冷了下来,但她知道现在不能挑衅对方。 后仰了头,避免利剑将脖子的伤口割得更深,红衣少女突然微笑起来,流露出一丝娇憨:“这位大哥,你可知道我是何身份?” 面具人不应。 阿离却也不恼,循循善诱道:“你杀了我,我兄长不会放过你的。你看样子是修士吧?难道……” “没听说过程家老祖的名声?” 话音刚落,她右手突然抬起,扔出一个令牌。令牌悬在空中,蓦然散发出一道荧光,宛如千万剑气一般汇聚成型,猛地攻向那面具人。 就在这当口,余观眼疾手快把阿离从剑下救了出来。 阿离捂着脖子,不断渗透着鲜血,娇气的小公主哪里吃过这种苦,眼圈红了个透彻,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忙拍了拍少年的背:“你背着我,快跑!” 可就在下一秒,她面色一白,被少年整个推了出去。而余观仿若被一阵吸力吸到了面具人那边,他像是个毫无挣脱力的鸡崽,扬起脖子,面具人五指紧扣在他的咽喉,将少年提离了地面。 阿离这次彻底面色大变了:“余观!” 面具人冷眼看着她:“把令牌收回去。” 阿离咬了咬牙,她的小侍卫只是凡人身躯,在大乘老祖的剑气下只有被削成肉泥的份。 小公主悻悻收了令牌:“你放下他!” “大楚目前唯一的公主,程凰。”面具人低哑出声,掐着少年脖子的手逐渐用力,“你说,我拿你和新帝程序交易,他会许给我什么好处?” “那你大概会被我家老祖一剑穿心。”程佩离冷冷回应道。 她掩在袍袖的手却握成了拳,在竭力想着如何让两人脱困的办法。周遭街道已被迷雾掩盖,但凡跑几步可能也会被面具人抓住。 如今这个对峙架势,好歹她是有一点自主权的。虽然也没用,程佩离苦笑着想。 老祖给了她不少护命的法宝,可偏偏面前这个面具人软硬不吃,她又真不能毫无顾忌波及到余观。 该怎么办? 程佩离焦急地想。 似乎是察觉到了少女的绝望,面具人突然轻笑出声。 “小公主,爱管闲事的人往往都是活不长的。” 少年的脸色逐渐苍白,就连嘴唇都泛起异样的紫色。 程佩离心里焦急,她本来年纪就不大,此时一下子乱了方寸:“你把他放下!” 她心里的想法不住乱窜,心里唯一清晰的念头只有一个—— 能不能有人突然出来帮帮他们! “哦?这里是在做什么?好热闹啊。” 陌生的男音猛地从迷雾中冒了出来,仿佛一阵清凉的风将压在程佩离等人周身的迷雾吹散! 程佩离一扭头,泪眼朦胧间瞧见了一个白衣的年轻男子。他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眸,乌发被发带轻拢,缓步走出迷雾,摇摇摆摆地荡开了些许诡谲氛围。 “又是你。”面具人出声道。 年轻男子弯了弯眸子:“哎呀哎呀,我们真有缘分。还记得上次被我用剑一道道凌迟的滋味吗?” 岑旧和唐凝霜护送炼庐神器刚来到凤梧城,察觉有人在京城中开了私人结界。疑心有修士在凤梧城作乱,岑旧下了鹤车前来查看。 却没想到遇见了“老熟人”。 真晦气。 程佩离冷眼看着岑旧与面具男交锋,一时有些无法确定这新来的青年是正是邪。胡思乱想间,只见青年身后又走出两个人。 一个蓝衣女子,眼角纹着青鸾印记。 一个看起来比她年纪还小的黑衣少年。 “唐凝霜,你们炼庐也要参一手?”面具人语气古怪道。 唐凝霜淡定道:“毕竟妖魔境被毁之事,炼庐需要找人清算。” “凝霜姐姐?!” 程佩离这下子忍不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047367|12611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惊喜出声了。 她这个反应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岑旧扭过头,好奇打量她:“你是?” 程佩离:“咳咳……无名小卒。” “凝霜姐姐,那面具人带走了我的侍卫!”少女扬起小脸,委屈地朝唐凝霜控诉道。 唐凝霜目光落在那人身上,短促地说道:“放人。” 面具人冷哼一声,将那小侍卫扔给了他们。他身形一抖,被岑旧用拂衣剑刺穿,化成了一张轻飘飘的纸人。 “啧,无孔不入啊。”岑旧接住少年,看了程佩离一眼,将她的侍卫递了过去。 余观虽然面色惨白,但好歹人还清醒,靠着程佩离缓了几口气之后,就立刻站直身体,又恢复成冷面小侍卫的模样。 “小公主,”岑旧好笑地看向红衣少女,“大半夜偷跑出来调查命案,你哥知道吗?” 程佩离:“……什么公主你认错了吧?” 岑旧看向唐凝霜。 唐凝霜:“公主,别闹了。” 程佩离:“……” “好吧,”她垂头丧气地说道,“这次是我做得不对。不过——” 少女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岑旧。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 “即使你这样说,”岑旧掏出一柄折扇,轻轻敲了下程佩离的头,“我也是会跟你哥告状的。” 程佩离语气古怪:“你是我哥的朋友?” 岑旧:“狐朋狗友。” 没想到中途遇见了小公主和侍卫,正好他们一行人要进宫,索性把这两个小孩也一并捎带上了。 程佩离走在岑旧身后,盯着他那飘逸的发带沉思。 “公主,怎么了?”余观凑到她身旁,问道,“这人哪里有问题吗?” 程佩离摇了摇头。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小声道,“我哥从来没说过他有这么一个朋友。” 突然间,电光一闪。 程佩离终于想起来了对方为何会让自己觉得眼熟了! 程佩离八九岁的时候,先帝和先皇后就相继去世了。新帝程序少年继位,一个人将幼妹带大,虽说管得严,但总归是多年又当爹又当哥的情分在,作为一个君主,对妹妹已经算是足够宠溺了。 普天之下,莫非大楚王土,程凰公主去哪里都百无禁忌。十岁那年,程序去早朝,无聊的程佩离发现哥哥不在,于是一个人偷溜进兄长的书房想要等他回来,便瞧见了一个搁置在桌子上的机关盒。 机关盒虽然复杂,但难不倒程佩离,三两下就解开了。盒子里面有一张纸张泛黄的画像,落款章印是兄长。 画像中的人物和这位白衣修士有几分相似,之所以刚刚没认出来,是因为画像上的人年龄偏小,五官还很稚嫩,程佩离一时半会没联系起来。 但那双极具特色的桃花眸,她不会认错的! 那副画像之下放置了一叠厚厚的卷宗。卷宗上的案子就连十岁的程佩离都有所耳闻。 十八年前的平远侯府造反谋逆案! 乍然想到,程佩离猛地一个抬头,和幼年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桃花眸对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