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杀死的前夫也重生了》 1. 死去 《被我杀死的前夫也重生了》全本免费阅读 武德二年春,万物复苏,枝头不知何时钻出的轻黄,正一丝丝的昭示着春日的到来,料峭的春寒之中寒香阵阵。 云雾缭绕的山野之中静然耸立着一幢府苑,这府苑看上去并不大,茅草覆盖在屋顶上随着犹有余寒的春风来回摆动。 幽深的山林之中仍有积存未消的余雪,一行人执旌捧盒的顺着蜿蜒的雪道,为首者身着紫色锦袍,腰间挂着象征皇室的龙纹玉佩,身披玄色狐毛大氅,长身玉立端的是清正素雅,眉目自成一片大方俊朗,脚下却是极快,恨不得立刻走到那处深山别院一般。 一路惊起了林间雀鸦无数,才终于停到了山谷之中的一幢以竹木建起来的府苑的门口。 这座府苑山谷的幽寂中格外萧索,门上的耷拉着从檐上飘落下来的枯草正随风来回摆动。 “笃”、“笃”、“笃”清脆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山林之中格外响亮,为首者身上披着的狐毛大氅被风吹得来回飘动,男子明艳朗润的脸上却无半丝退缩之意,看着眼前的这幢竹屋,灿若桃花的双眼之中不由浮起几丝急迫与期盼来。 草屋茅草上的积雪被大风吹的四下飘落,恍若突然之间又落了场大雪一般。但是除了这山间的风声与雪落在竹枝间的细微声音,天地间似乎不闻一丝余声,门外的人莫名的有些慌乱,手指渐渐收拢,握成了拳,原本有着舒缓节奏的“笃、笃、笃”声,变作了令人听出了几分焦急的“咚、咚、咚”之声。 身后跟着的医官侍从们都屏气凝神的听着里面是否有动静。 空旷孤寂的野空只有一片灰蒙蒙,远处的雀鸦鸣声渐凄,男子撩袍欲踹开这道门时,里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杂乱又虚浮。 门终于开了。 李怀安看到了姐姐身边的侍女如英,她倒是一如既往的素净得体,只是神情悲戚双眼红肿着,看似哭过多回。他心下暗道不好,没等如英开口,已经带着御医一行人风风火火的进了院中。 他如何不知道姐姐自从那人走后也没了活下去的心思,这才终日避世在这雁山之中吧? 年前他来请过一回,但姐姐说什么就是不愿下山,无法,他只得回府。那次走的时候便看她脸色不太好,想着回去便带御医来,谁想光是下雪便耽搁了大半月的时间。 今日他总算是到了,但是榻上躺着的人看起来却已经是不大好了。任谁能相信向来不饶春光胜七分的人已经蒙了层灰,没有丝毫生气。 谁又能想到有朝一日能拿形容枯槁来以形容他那常为人称赞娇艳动人的姐姐李泱,而他则是看了一朵花从绽放到凋零的全程,除了心痛叹息外,什么也做不了。 李泱察觉到李怀安的注视,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动了动,唤他:“怀安。” 李怀安忍住鼻头的酸意,他已然不小,可他的姐姐从来这般唤他,一如他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孩童一般。 李怀安忍住了泪意,上前了几步,蹲下身,握着她不知何时已经如此枯瘦的手,到底是哽咽了一声,才说:“姐姐,我带了御医,你不用怕。” “不必了,我清楚的我身体,我……”李泱痛苦的皱了皱眉头,额头上不停的渗出来一层层冷汗,拉住了要唤御医的李怀安:“怀安陪姐姐说说话吧!” 她知道自己的身子,这回怕是真的不成了。 若能就此而去,对她来说也算作是一种解脱。 “都下去吧!”不待他说话,李泱又提了口气吩咐道。 李怀安已经伏在她的床头低声的啜泣了起来:“姐姐,你究竟为何?”他呜咽着痛苦的质问着她,李泱垂眼淡淡的笑了笑,她能怎么回答呢?只有勉力抬起手在他的头上轻轻的拍着。 “娘近来可好?”李泱想起自己的幼年孩童时光,娘那时年轻温柔,爹也宽厚慈爱,王府中日日都是笑声。那时候她还不是逆王之女,颇得皇伯宠爱,父母安在,一切都是那样的和顺美好。 李怀安抬起头,擦了擦眼泪,看向自己的姐姐,打起精神来回答她的问题。 “娘和阿意都好,若非大雪封山,她们也会一同来的,姐姐,你同我回家好不好?娘和阿意都很想你。婉娘她有了身孕,阿意也要成亲了,姐姐还要当姑姑当姨母,我们一家人都等着姐姐,从你去凉氏后,我们就一直等着姐姐回来……”李怀安说到最后又想起了姐姐被逼着和亲时候的无助与痛苦,如今她才不到三十岁,但似乎她的半生都是苦的。 “阿意嫁过去后可还好?就将我京郊的那几处庄子给她吧!她性子急,商府不比一般人家,她到了商家后你也要多顾着她、多护着她一些,必要的时候可寻商符出面。”李泱苍白的脸上露出来一个淡淡的笑容,她总是希望她的弟弟妹妹能比她顺当,希望他们和和美美。 “姐姐放心,谁能委屈了她,商家六郎是个性子温和之人,就算他不是,我也能护好阿意的。且兄长……陛下对我们也颇善,你不必担心。”李怀安也一直惦记着这桩事,商玄同可是三朝太傅,他的小公子虽说并没有什么显露的名声,但胜在他品行不错。 若说商氏有哪点让他不满意的,那便是商家大房里本名不见经传的商符,他如今可是大兴炙手可热的后起之秀,可手段与他的名声一样都难听的很。 还差点娶了姐姐,好在姐姐没有嫁过去。如今的商府完全是仰其鼻息而活,一想到阿意即将成为那等人的弟妹,李怀安就一阵头疼。 “那边第三个抽屉里是我为阿意准备的嫁妆,还有一对长命锁,你和阿意的孩子一人一个,你去将那锦盒拿过来。”虽然她看不到了,但是新的生命的到来一定也会冲散她离开为他们带去的悲伤,她实在很累了,如今江夏侯府已经安定下来,她也能够放心走了。 李怀安听话的将那锦盒抱了过来。 “打开吧。”李泱缓缓坐了起来,李怀安见状连忙将她半抱着,让她靠在枕头上。 那盒子有不少银票地契,只是李怀安想不到,静安王府的地契也在姐姐这里。 李泱拿起了那张地契,目光忽然变得飘渺起来,只是瞬间,目光便又蒙上了层灰,她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那纸地契没有说话。 片刻过后,一阵纸张响动声响起来,李泱从一叠纸张之下拿出了半块青铜制成的雕刻精致的虎符。 李怀安则是震惊 2. 归来 《被我杀死的前夫也重生了》全本免费阅读 “如今宫里盛宠的还是她,听说前几日还晋了妃位,陛下常常提起姐姐,知道我要来看望姐姐,昨日还特地唤我入宫,让我为姐姐带了许多时新贡品。”由于王府与崔氏的关系,自然有不少关于崔氏的消息会传到他这里来。 李泱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忽略了他后半句话。 李深并非一个纯愚之人,崔遥的想法,李深又怎会不知?恐怕崔遥想的过于简单,以至于会把她自己也搭进去。李泱这样想着,眼皮却越来越沉,只觉得整个人都失了力气,看到的东西越来越模糊,听到的声音也在一点点的模糊。 神思模糊间,又像是重新看到了七年前心神俱慌跳入湖水中的自己。她的世界彻底安静下来之前,只听到了李怀安和李延意让她别怕,很多人让她别怕。 独独没有他的声音。 泼天的雨将京城淹没在一片灰蒙蒙之中,几日的雨水将景泰三年的春日渲染的格外寒凉,京城像是浮在茫茫雨海中的一叶小舟一样,飘荡不安。 但朝堂巷陌却并未因这忽大忽小的雨而停废,纵横八达的大路小巷,通往朝堂市坊。 鼓楼高耸,四角悬挂的铃铛不时因风响动,声音却如投入深海之中的石子一般,了无踪迹。在无边的雨海伞世之中,这声音亦是不为人闻。 危楼高处,风雨更甚,一道修长的背影立在檐下,青灰色的锦袍随着风雨微微摆动,衣摆下的竹纹立时生动起来,衣衫上呈现出的波纹一般的褶皱,似乎他整个人也融进了这场大雨之中一般。 年轻的男子丝毫不在意不断拂落在他脸颊肩头的雨水,有晶润冰凉的雨滴随风飘落在他垂在身侧的手背上,沿着手背上的筋骨一点点滑落至指尖,最后归入脚下青灰色的砖瓦之中彻底不见,而他则纹丝不动,温柔宁静的眼睛平静的看着一柄柄流动的伞。 带了几丝雨一般朦胧与寒凉的双目中犹豫与探寻并有,冲淡了那里面原本的宁静温和,也让他看起来凛凛生寒,不可亲近。 沉闷又嘹亮的晨鼓终于响起,男子抬眸看向不远处肃穆庄严的宫城,眉间的犹豫更深,目光渐渐转向西南方向。 他却看不清。 无论是风雨相阻,还是市坊凌乱,重檐叠瓦之间,他找不到江夏侯府究竟在何处?恨她不能,却又下意识的去找寻她的方向。 他是如此的矛盾。 直到身后响起来一道沉重的脚步声后,他才渐渐收回那双还在探寻的双目,将目光落在眼前爬满了雨珠的已经褪了三分颜色的栏杆之上。 “公子,大夫已经带到。”奉壹的声音响起。 大雨依旧淅淅,冷雨的寒气混杂在泥土气息里,随着一阵风扑面而来。 吹动了破败庭院下挂着的两盏灯笼。 大雨之中的江夏侯府一片大乱,阳城郡主听闻了宫中有意将自己送往凉氏和亲,一急之下竟投了湖。昨夜大雨倾盆,下的天地已混沌一片,等到侍女发觉之时,被救上来的郡主已经奄奄一息,昏迷不醒。 江夏侯夫人惧怕此举为宫中所知,并未请御医,而是请了医馆里的大夫。 但大夫还未到,天蒙蒙亮之际,郡主便自己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李泱久久不敢相信自己这是又活了一次? 看着周遭陌生却又熟悉的摆设装饰,李泱不禁热泪盈眶,天知道她在凉氏的岁月里有多想回到京城江夏侯府这处独属于她的天地。 而如今真的回来了,她却不知这究竟是老天对她的弥补还是对她的折磨?棘手的事情还依旧存在,不敢面对的人也依旧会出现在她眼前。 一想起崔述这两个字,李泱只有一阵心痛。 遗憾的是这世上有人珍视过,用真心对过她。但她却将那真心踩在脚下,甚至亲手葬送。 可她来不及细想,被请来的老大夫子仔细为她号了号脉,一番长吁短叹后便同楚氏出去了片刻。 片刻过后,眼前就拥满了娘亲与一双弟妹,此时不过三十余岁的娘,却像是老了许多一样,往日便不见她有多少欢颜,如今更是只有担惊受怕后的苍白。 李泱忍着眼眶里的眼泪,李深毫无意外的并未出现,这让李泱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放心,也不知他此刻究竟有无变化,对她们的敌意究竟是否消退? 若是还想对付她们,她便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见她醒过来,楚若淑立即合上了手将诸天神佛谢了一个遍,拉着她的手还未说话便哭了出来:“泱泱,你要吓死娘吗?你不想活了,你也想想娘,想想阿兕阿麒……” 若说这世上最不想活下去的就是她楚若淑了,忍受着屈辱,自从王爷被斩杀,王府变成了侯府,成为整个京中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后,她就想一走了之,若非这三个孩子还未长大,她怎么会活到今日。 “我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他们送你去和亲!”李延意稚嫩的脸蛋上显示出前所未见的愤恨与坚定,她性子向来冲动急躁,此刻见了姐姐竟然为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做出轻生的举动来,更是恨铁不成钢,恨不得自己当姐姐,若是她定要杀到宫中去问个清楚。 “姐姐,我去求皇兄,他一定也不舍得将你送去和亲的。”李怀安心地善良,性子倒是不急不慢,与同他同胞的李延意截然相反,他记得皇伯父很喜欢皇姐,那些堂兄弟们也都很疼爱姐姐,他们去求了,皇兄一定会网开一面的。 “李怀安,你头脑发晕了不成?”李延意说着用手戳了戳李怀安的头,神情严肃的说:“李润怎么会放着堂妹不嫁嫁自己的妹妹?你想想如今皇室能够和亲的人有几个?除了四皇姐与她二人外?还有什么人选?”况且那位宫里的四皇姐可是太后的女儿,李润背后靠的可是皇后一族。 李怀安揉了揉被她戳痛的额头,仔细一想,她说的话也不差,若是他是皇帝,也舍不得自己的亲姐姐嫁人,当然会选一个宗室女远嫁。 李泱笑着揉了揉李怀安的头,握着楚若淑的手,看向还在苦思冥想的李延意,心下已经有了决断。 她何尝没有求过?何尝没有拼命过? 求是无用的,所求非人更是无用,这世上唯一能求的只有自己,那些黑夜之中的颤栗,无人能给予她一个怀抱,只有自己咬牙熬过一个又一个黑不见底的夜。 “我已经决定去和亲。”如果此时只有和亲一条路,那她定要主动为自己为江夏王府拿些好处回来,总比被一道圣旨逼着去和亲的 3. 入宫 《被我杀死的前夫也重生了》全本免费阅读 老大夫狐疑的看了几眼这二人,且看前头那位郎君身着衣料看似不菲,且他气质清冷卓然,绝非凡人。怕不是哪位贵人? 且近来的确听到了有关阳城郡主要被送去和亲的传言流出,思索了片刻,老大夫开了口:“郡主无碍,只是受了些风寒。” 他并未将郡主投湖的事说出来,谁知这人究竟是谁?若是凉氏的奸细,那这亲不但和不成,还平白为大兴添了一个新的敌人。 男子沉默片刻,忽然看到了熟悉马车穿梭在无穷的雨幕之中。 他并未看清马车上挂着的木牌,只是这样形制的马车,属于江夏侯府的马车他早已刻在了脑中,挥之不去。 他曾多少目送她乘车而来又乘车而去。 崔述心中一紧,修长白皙的手紧紧抓着染满了雨水的栏杆,手背上凸起的青筋错杂在此刻就是他同样错综复杂的心境,冰凉的雨水不断落在他的手背上,几声猛烈的咳嗽声淹没在清晨的雨幕里。 身后随侍的奉壹神色立刻紧张起来,上前欲将他从雨中拉回来。 但他那只抓着栏杆的手却像是长在了栏杆上一般,任奉壹如何使劲,他自纹丝不动,温和湿润的眼眸渐渐泛起了卷天席地的红。 “郎君,您这是怎么了?”奉壹不由开口问,这话他早就想问了,好好的在涯山修道不好吗? 非要在两年前去了驻守在天门关的老侯爷处,陪着老侯爷击溃了几次夷狄来犯,回京后又是让他盯着江夏侯府,这几日更是天天一大早登上这钟楼。 他的身子向来不好,几番折腾之下,近来已是很不好了。 可谁又劝得了他?只见他是看看天,看看地,神情犹豫的看着宫城,也不知他究竟是想进宫还是不想? “……回府。”崔述看着那架渐渐远去的马车,温润清俊的脸庞上闪过一丝痛苦。 为何痛苦的人是他? 该是她才对。 他怎么会头昏脑胀到为了她在此处犹豫不决,甚至一度想进宫向皇帝禀明他可以带兵攻伐东夏伊奴二族! 却忘了她是个多么有决断的女人,能从蛮夷那等地方九死一生后安然回京,再一步步带着他和崔府走向深渊。 雨珠顺着光洁的黄瓦檐线似的往下滴,朱雀门外吱呀前行的马车缓缓停下,在停稳的片刻车檐上的雨滴猝然向后甩去。 马夫身披蓑衣先跳下了马车,将车凳放好,害怕不稳当,还特地用手晃了晃。 确定车凳已稳,马车里也已传来一阵轻微的衣料摩挲声,伴随着小姑娘清冷带柔的声音,在雨幕之中无疑如同一道破开阴沉的光一般,无端的让人期待那道车帘背后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阳城郡主提着裙摆在身侧和她一般大的侍女洗春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一出马车外面的冷风冷雨便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大雨中李泱站在伞下,抬头望着咫尺的红墙,没怎么思索便抬脚进了那道宫门,所有的不堪与痛苦都是从这里开始的,这辈子呢? 是否也会从此开始? 即使是,她也要为自己争一争,为他争一争。 李泱看向长到望不到尽头层层叠叠的宫门,红黄二色之间无尽幽暗,清澈的眼眸里多了几丝迷惘。宫道本就萧索肃穆,下了雨更是寂寥萧落,除了她似乎这条漫长的道路上再也见不到任何人了一般。 这样孤独的道路,她一人孤独的走下去,才是她该有的一生吗? 李泱不禁问自己。 十岁之前,她是人人艳羡的阳城郡主,一切人物不曾入过她的眼。十岁之后,她是人人趋避的逆臣之女,她以为自己的命运便是一生困在江夏侯府之中,心如止水的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 但是崔述与她不同。 若非她的缘故,他也是能够娶得青梅竹马,过上举案齐眉、夫唱妇随的日子。想到这里她还有些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怅然的笑容,目光再度落在前路那片迷蒙之中。 寂寥的漫长的宫道上却多了一个人。 遥遥的雨幕之中,他正执伞而来,身上的三品文绯色官袍服在昏沉的雨天里格外亮眼。 此人正是李泱的亲舅舅。 舅舅是母亲同父异母的哥哥,在江夏王死后还对江夏侯府依旧如初的人。楚氏清流世家,世代读书,她的外祖父的学生中有两位都官至宰相,是大兴有名的儒师,在大兴朝颇有名望。 而她的两位表兄亦天赋过人,大表哥与二表哥十七岁便中了进士,如今都已经外放到别处去做官了。 “舅舅。”李泱也露出了不易见到的笑容。 “泱泱。”楚惟贤顿了顿,一双已经布满了不少血丝的双目尽显疲惫,看着眼前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外甥女,心中无奈,口中连句宽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想必京中的传言她也听到了,可怜若淑从小便没什么主意,江夏王死后她更是消沉畏惧。府中一时竟无可靠之人,这也便是京中人人都将此次和亲的主意打在李泱身上的原因。 先皇乃中兴之主,到了当今陛下,这中兴之气眼看着要消耗殆尽。这亦是此次和亲的缘由。 “舅舅不必为我担心。”李泱神色舒展,丝毫不见半丝惧怕,一时竟让人看出了几分淡然的模样。 今日看来,她已然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楚惟贤心下又是一片叹息,听陛下的意思,李泱和亲一事已经无可改变。 “可要臣陪郡主同去?”楚惟贤先开口问她。 楚氏已经被江夏侯府连累了许多年,此次她并无意再连累楚氏,他们去了不过为他人的攻讦平添些说辞罢了。 “不必,舅舅也不能总是跟着我。”李泱想起小时候,那时候皇伯父还在,她的名字都是皇伯父取的,她也曾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那个时候她的身后总是有一群人,她原以为会一辈子跟在她身后的人。 烟花易冷,繁华转瞬即逝。 人生久了才明白,没人能陪任何人一生一世。 李泱清冷俏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往一旁退了两步:“舅舅先请。” “有事便差人来府上,无论何时舅舅 4. 请嫁 《被我杀死的前夫也重生了》全本免费阅读 满宫的人哪一个不是衣衫华美,除了她狼狈不堪外,除了那个身着青蓝道袍的年轻男子外。她的狼狈与着明黄华贵的殿堂格格不入,冷艳俏丽的脸上却仍旧写满了决绝。 书房内凝神香安静的燃放着,李泱跪在干燥温热的地毯上,看着一片明黄之中早已面目全非的那位已经做了皇帝的大堂兄正向她走来。 撩起龙袍,半蹲在她面前,多情的双目似乎总是温柔无限,看谁都是一派的多情。 李润拿着干燥的帕子从她的额角一点点的擦拭着她脸上的雨水,修长温暖的手挑起她因雨水而黏在脸颊上的发丝,动作是温柔又缓慢。 “阳城,可闹够了?”他的声音却已经带了几丝属于天子的威严,那声乳名泱泱究竟没有叫出口。 李泱冷的瑟瑟发抖,动了动已经发紫的嘴唇,倔强的双眼对上他那双总是温和多情的桃眼。 “陛下,我真的……”她还在幻想。 在他陡然凛然的眸色中,李泱看到了那个狼狈虚弱的自己。 “阳城”,李润的手将她的落下来的发丝别到她的耳后,薄唇微微弯起,桃花眼中闪过几丝不忍,前朝未稳,边疆又遭几番挑衅,他不得不这么做。 若连一个李泱他都狠不下心,他又怎能坐稳帝位? 李润垂眸一笑,像哄小时候他抱着那个全宫上下都喜欢的不得了的小堂妹一样,温柔之中还带着几丝浅浅的讨好,柔声说到:“皇兄来告诉你,今日你若跪死在此处,明日和亲的便是延意,皇兄并不想逼迫你,是你还是阿意?还得你自己选。” 还有你的妹妹,即使没有李沅,也有其他宗室之女,她在心中悄声说到。 但她已经认定了李润是故意为之,即使父亲死去,他也始终视江夏侯府为眼中钉。 她能如何选? 李润见李泱不说话,将手帕交到宫人手中,转身对那身着道服的人说到:“承吾,人家可未必领你这个情啊~” 被唤作承吾的人正是靖安侯世子崔述,不过他常年在外修道,从王妃还怀胎时便有得道高人称此子乃天选道者,又因其少时体弱多病,于是王爷夫妇也只能将其送往千里之外的涯山修道以便养病。 崔述安然缓慢的站起身来,看向伏在地毯上狼狈又脆弱的女子,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思量再思量后才开口说到:“和亲本是无奈之举,亦是我等武将的失职。” 他的声音就像是他身上说不清是什么的温和又冷冽的香味一样,并无尖锐,平和非常,却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 让人想起冬日肃寒包围里的日光,有光却无几分暖意。 说罢他走了几步,手边的拂尘随着他的走动而轻轻摆动,为他扫拭着周遭看不见的微尘,清俊非凡,带着不同雨寒的温和静静驻足在她身前,不似人间客。 只见他停在了距李泱一步之距的地方,双手交叠,躬身向前,俊朗却有些苍白的脸上有几分赫意,却诚恳万分的说到:“边漠之苦非常人能忍,异国他乡更有粗蛮陋□□不愿去是人之常情。臣向公主保证,少则半年,至多一年便接公主回京。” 他自然是食言了。 李泱望着眼前的宫殿,垂眸吸了口气,卷翘的眼睫上染上了点点雨痕,为她的生来明艳的相貌添了几分无辜可怜,只见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看了一眼陪她同来的洗春。 陪她同去的凉氏有许多人,在她归去时,却再不能归。 此刻,洗春正担忧的看着她。 “不必担心。”她拍了拍洗春的肩膀,她肩头坚硬的骨头似乎一直未变。 洗春点点头,跟在李泱身后,二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宣明殿。 宫人见了她纷纷行礼,目光中若有似无的带了一些怜惜。 待她行至大殿门口时,孟纵全染上了几分岁月微尘的双眼一亮,笑眯眯的迎了上去。 “孟叔叔,许久不见,您可还好?”她与他确实是许久不见了,孟纵全纵是八面玲珑忠君护主,可他也是关照过她的。 她记得小时候也常常是孟纵全带着她四下玩耍,算得上是她的熟人了。此人不仅颇受皇伯父器重,李润也颇为仰赖。 一晃孟纵全也有了几丝垂暮之感,只觉得往日娇憨可爱的小郡主已然有了些大姑娘的端庄稳重,只是她脸上再也没有甜的能化到人心中的笑容了。 这般一想,孟纵全心下不由叹了叹,斗转星移,这才多少年,当年的掌中娇,已然要独自撑起江夏侯府了。 “小郡主折煞老奴了,托小郡主的福,奴婢一切都好。”孟纵全自然也是怜惜的,先帝最是疼爱阳城郡主,那时节宫中的孩子也不多,公主更是一个也没有。 所以自她一出生,先帝便将她封了阳城郡主,要知道阳城可是大兴朝的祖地,足见先帝有多宠爱这个外甥女。 而如今……只能叹一句身世飘零。眼看着便要去蛮荒之地和亲,任谁看了都是要生出几分不忍的。 但孟纵全是个周全的人,神色之中半点不见怜惜,与往日无异的向前走了两步:“小郡主是来见陛下的?此刻陛下正与兵部礼部几位大人议事,您怕是要等候片刻了。” “好,我便在此等候。”她边说看向那道门,门后是她的五载痛苦,门后是她那不由自己的命运! 突然,那道门从里面被打开,露出来漆黑锃亮的大理石砖,无尽的黑暗与光华同时绽放其间,晃得人有片刻的眩晕。 走出来一个穿着统一制式宫装,浅灰齐胸襦裙的女使走了出来,见了她先是福身行了一礼,继而清澈端庄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请郡主进去。” 孟纵全道了声“诺”,往旁边让了让,恭敬的伸手请道:“郡主,请。” 李泱默默地回想了一遍上辈子自己是如何踏入这座宫殿的,而后微微颔首,挺直了自己的脊背,从容的踏进了那扇门。 熟悉的龙涎香与亮堂书房让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狼狈无助的时候,她只要一想起曾经那个自己越是狼狈凄惨,如今这个她便越是有无边力量。 她已经,不是那个李泱了。 “阳城见过陛下。”李泱微微蹲身,将双手交叠下压至右侧胯骨之前,恭顺优雅的行了个礼。 坐在木雕鎏金龙椅上的年轻皇帝似有片刻吃惊,他也很久没有见过李泱了,似乎从皇叔被处死,江夏侯府被圈养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总是笑着要 5. 交锋 《被我杀死的前夫也重生了》全本免费阅读 殿上一时静极,香炉里燃烧的龙涎香似乎突然有了声音一般,座上的皇帝凝视着跪在地上清冷倔强的人儿,似乎想将她看透,心中对于她来拒婚的猜测恍若一个响亮的巴掌种种的打在了他阴柔俊俏的脸上。 李泱以额贴地,再度请求:“求陛下成全罪□□拳之心!” 门外的雨依旧下得很大,灰蒙蒙的天幕似乎也被染上了一层永远褪不去的灰一般,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染上了层灰色,像是褪了色古画一般。 背手立在红柱之下的人咬了咬牙,下颌骨直颤以至于皮肉紧绷。无人看到他藏在衣袖里的手似乎快要将自己的手捏碎,她竟然—— 竟然自请和亲! 上辈子的她可是哭着喊着不嫁!她究竟知不知道凉氏是什么地方? 崔述狭长的双目微微低垂,浓密的睫毛像是泼天的雨幕一般盖住了他此刻的眸光,喉间不由一热。 可她为何又自请和亲?崔述的眉头微皱,他想不通,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昨夜她甚至为了一个传言而跳湖自尽,怎么今晨便像是突然转了个性?难道她……不,绝不会,那样对他太残忍了。 他下意识的想要回避自己的猜测,转而让人去探查一番。 “奉壹。”崔述抬手招呼他的侍从过来。 奉壹轻手轻脚的到了他的身旁,崔述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了那边厢站在孟纵全不远处的侍女。 “陛下,靖安世子求见。”孟纵全的声音像投入湖中的一粒石子,瞬间打破了满池的平静。 静谧的殿堂之中忽然刮进来一阵带着冷雨寒气的风,李泱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与此同时,她的心也忽然颤了颤,她还不知如何面对他,他竟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一听到他的名字,她几乎连呼吸都在片刻间乱了起来,藏在衣袖下的手止不住的颤动着。 好在她俯首于地,不必与他相视。 因为此刻,她实在连对上他那双总是包容温和的眼的勇气都没有。 即使他心有所恋,对她也极尽温和,她们做夫妻的三年里,从未红脸过,相敬如宾说的便是他们。 听闻崔述归来的皇帝甚是惊喜,一时倒像是忘了跪地苦求的人一样,从龙椅上跳了起来,口中一边吩咐“承吾速来!”脚下一边快步向外而去。 纵是这般好,却又为何要置他于死地? 李泱嘴边浮起了一丝不屑。 “你怎么回来了?朕原想你应该要过几日才回来!”李润的声音听起来倒不像是作假,兴奋喜悦到让李泱想起了曾经也会背着她到处摘花的那个尚未成为太子成为皇帝的二哥哥。 “臣崔述,见过陛下。”崔述眼中的冷光猝然收敛,恭恭敬敬的跪地行了礼,目光在落地的瞬间触碰到了不远处那一角青蓝之上。 李润不待他跪下便托着他的手臂,亲昵的将他拉起来:“不必行礼,你来的正好……”说话间他才看到还伏在地上的李泱,忙开口:“泱泱快起身!” 若此刻崔述不进来的话,李泱本欲依言起身,可他若有若无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几乎让李泱想逃离此处。 只能伏在地上再度请求:“求陛下成全。” “成全。”呵,崔述轻轻开口重复了一句,心中亦在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脸上虽然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但是那笑容却越来越凉。 他的声音总是平和,带着一种悠然与出尘,如同朝露云霞,似暖却凉,似近却远,温和与疏离融为一体,毫不违和。 但却叫李泱心中一紧,忍不住轻轻发抖起来,她听出了他藏在平静湖面下的暗涌怒潮。 “你来的正好,凉氏请求和亲,阳城亦自请前往和亲,你看此事如何?”李润因声询问崔述,似是对他极为信赖。 崔述眼眸微沉,看到了她在轻轻颤抖,甚至落在红毯上格外白皙细软的手都用似用尽全力了一般,手背上的血脉经骨亦凸了起来。 既是不愿,又为何有此一请? 崔述有心试她一试。 他垂目低笑一句后深深吐了一口气,慢声道:“臣以为郡主深明大义,实乃大兴之福。” 李润点点头,走到李泱身前停下,蹲身将她拉起来,同样感到了正在微颤的她。 心下不由有几分犹豫,看着她那张几乎从小惊艳到大的脸,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似乎闪烁着泪光,他缓了语气,问她:“泱泱可决定好了?此乃国家大事,不容儿戏。” 李泱只敢将目光全然落在李润那张堪称俊美的脸上,心中虽有不屑,可面上却不露分毫。 究竟因为崔述的到来而有几分哽咽,断断续续却郑重其事的开口:“阳城……愿意。能为国分忧……乃阳城之幸。”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细微的笑声,带着些无奈的嘲弄。 李润亦抬头看向噙着笑意的人。 “呵~”崔述轻轻笑了一声,在众人看过来的目光之中,他紧紧的看着伏地微颤的人淡声道:“郡主高义贞烈,实令崔某敬服。”崔述语音平缓,似乎真的是敬服。 但李泱却察觉到他话里的讥讽。 上辈子她在凉氏嫁了三任凉氏王汗,因此京中之人多以不贞不洁来讥笑与她,后来还有人用烈女来讽刺于她。 崔述也是知晓的。 为此从不曾迁怒于人的他,却大动肝火,杖责了几乎半个靖安侯府的仆从。 可今日来嘲讽她的人竟也是他。 前世今生,当真是,如梦一场。 李泱淡淡一笑,转头看向了立在自己右后方的人,朦胧之中,似看到了上辈子那双拉起她手,将伞递给她的人,恰似濒死之时见到的片刻安宁。 其时殿门未阖,大雨纷飞顺着瓦当连成了线丝丝下落,天光雨影悉成了他身后遥远的背景,他的身影似乎也染上了雨意,无端的清冷阴戾。 但人却依旧长身玉立,面目如玉,青色道袍之上绣有松纹,头顶的莲花玉冠,无不让他看起来清贵又出尘,与这殿上浮华格格不入。 狭长的凤目温和依旧,里面闪动着复杂的光芒。 李泱心下不由有几分庆幸,又有几分失落,但好在他也还是当初的他。 若是他也是从前的他而她也是曾经的自己,那对他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事。 二人沉默对视了片刻,崔述先垂下了眼睛,袖中的手正微微颤抖。 他看不得她眼里流露出那种似伤却强忍的光,每每如此他便恨自己为何失约,害她苦苦挣扎了五年之久。 崔述眼底升起了丝丝懊悔,不由问自己,他是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即使他要试她,也不必在这桩事上去试探。 哪怕是如今的她尚未经历那些不堪回首的事,他也不该如此。 片刻后他却轻轻摇了摇头,她的佛口蛇心,他还看不穿吗? 为了她所追求的东西,她何曾信过他一回?何曾珍视过他的情意?到今日她还活着已经是他的仁慈了。 她要去,便由她去,他要看着她痛苦。 他自醒过来时便已决定要亲手了结她, 6. 久违 《被我杀死的前夫也重生了》全本免费阅读 “如此甚好,你送泱泱去,那便更是万无一失了。”李润似乎也在瞬间轻松起来,阴柔俊美的脸庞上长眉舒展,露出来个松快的笑容。 这也就是说一向在外修道的承吾即将要入朝为官了?等他从凉氏回来,他便将京中宿卫交予他,届时定然会成为他的助力,这般一想,李润脸上的笑意都深了几分。 说罢,李润又看了看依旧弱柳扶风,却倔强如枝头不肯低头的新绿一般的的李泱,拍了拍她的头说到:“泱泱先回府安心等候便是,皇兄定不会委屈了你。” 听了他这话李泱如获大释,垂眉敛目,行了礼后逃似的离开了大殿,一出门清冷的土腥味立刻重重拥簇上来。 李泱深深吸了口气,扶了扶已经有些昏沉的脑袋,按了按额角太阳穴,强打着精神挺直了薄背,一步一步的下了台阶。 她以为自己经过在凉氏五年的折磨已经不会再惧怕任何事,可当崔述再度出现的时候,李泱还是忍不住的想要回避逃离。 毕竟,忘恩负义、见利忘义,伙同李润害了靖安侯府一家的的人是她李泱。 宫道不尽平坦,砖缝之间亦有凹凸不平的地方,春雨虽接连不断,但是缝隙间依旧有簇簇青绿早冒了头。 李泱正是昏沉,心中又有事,不免心不在焉一脚踩空,脚踝一疼,整个人跌坐在了春日冷雨之中。 风雨在又长又直的宫道上似乎格外放肆,几乎在瞬间便掀翻了李泱手中的伞,李泱泄扔了那把伞,半疼半痛,最终不知为何的掩面而泣起来。 洗春只以为是她不情愿,却不知该开口说什么,只默默的拾了伞回来想将她扶起。 从醒来那刻到遇到崔述的时候,她心头忍着的情绪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却不敢大声哭泣,只能掩面无声低泣。 庆幸他能再活一回,这回总能躲得过那些诡谲算计,总能避着她了!可他再活一回,她又该如何?本以为自己可以绕过他,可又怎能绕过他? 带去凉氏的百余人皆死在那里,而她却独独回了京,午夜梦回之际,她只觉得自己是一个背叛者。 也许她就该死在凉氏,陪嫁了百余人都皆死在了凉氏,而她却回到了京城,依旧过着在他人手下讨生活,无半分尊严的日子。 那么她为什么要坚持那五年? 以至于等到回京,后来与他纠缠。 恨他五年未至,那些时间里,哪怕他早来一日,也许很多人都不必死在异国他乡。 她以为自己该恨他,所以心肠从来冷硬,以至于在他死的时刻,她都无动于衷。但他真的死了,这世上不再有崔述其人时,李泱却开始设想,如果……如果没有杀他,他和她会是什么样子? 初时不察这“如果”的意味,待后来设想的次数多了,她也知道了“如果”对她而言究竟是什么意味。 此次和亲,尚不知自己究竟能否控制得了局面,若是一切不如她所想,岂不是又要再重蹈覆辙?但她能如何?前世只顾自己一时意气,却不想有多少人可能因为她的一时意气而永世不得见天日,不知整个江夏侯府与被父亲带累的千人万人,她都要一一看护。 此刻见他,却心神俱乱。 如此,倒还不如,让他一剑也杀了自己。 可她在凉氏五年都未曾想过死,怎么此时却生了怯意?李泱哭的越发伤心起来,薄若琼枝的肩上下抖擞着,浅蓝色的衣裙被雨水染成了深蓝。蓝色襦裙浮在雨水之中,宛若湖中一朵凌雨盛开的蓝荷一般,飘摇又可怜。 一旁的洗春忙将自己的伞举在李泱的头顶,一手捞着她的胳膊,想要将她拉起来。 “郡主,快起来!我知您心里难受,可禁中人多眼杂,万一哪个心怀叵测的人告到圣上面前,岂不辜负了您一片苦心?”洗春一边说一边用力想要将她从雨水中拉出来,她是从小跟在她身边的,怎会不知她的心思,身既死不得便只能从命,只是恐怕如今她的心已经死了。 不禁一边哭一边劝慰着她,手中的伞完全垂下遮挡着她的脸庞,以备他人看去。 以至于忽略了身后快步而来的主仆二人。 直到一双青靴停在还在掩面哭泣的李泱面前,透过指间缝隙,李泱看到那青色衣角早已染上了斑斑雨痕,看起来竟有几分狰狞,而风中那清香温和零陵香再次停留在李泱的鼻尖。 她陡然停止了哭泣,脑中一片空白。 衣料摩挲间,原本在洗春手中的九节竹骨伞被他修长如竹的手握在手中。 宛如上辈子初见时一般,他弯下腰,双目落在她脸上,血色不浓的薄唇抿了抿,温和的双目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印象中她从未落过泪,更不会在他面前这样狼狈。 她指缝间露出来些许目光,带着他并不熟悉的惊讶与委屈。崔述怔愣了片刻,凤眼中闪过了几丝不忍与无可抑制的厌恶,却很快只是垂眸不再看她,神色复杂的将伞递了过去:“郡主……”说话间,他顿了顿,改了称呼:“公主,你的伞。” 李泱捂在脸上的手,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在他这短短几个字之中,她竟听出来几丝不可置疑的强势来。 僵持了片刻后,李泱才急忙低下头,颤抖着胡乱的擦拭着自己满是雨水与泪水的脸,僵硬地昂起了脖颈,伸手去接那把伞,在小心翼翼的不碰到他的手地前提下,李泱抓住了伞柄。 崔述察觉到了她小心翼翼只为不触碰到自己的动作,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微微勾起,盯着她此时看起来软若无骨的手,目光微动,原本要放手的他迟迟不肯松手,面上隐有几分气恼,看着她先是叫了一声“公主”而后话中带着几丝嘲讽般的问到:“哭什么?陛下不是如您所愿允了您的请求吗?” 前世今生,他初见时,都无可抑制怜惜着她,这一点不假。 就好比方才快步追来的是他,此刻恨不得转身离开的也是他一般,他矛盾的想要立刻杀了她。 “我并非公主,世子记错了。”李泱将伞往自己怀中拽了拽,但她也能想到定是方才他们已经商量到要晋她为公主的事了,心下却有点冰凉,他却还不肯松手,气他不已,冷着脸却怎么也对他厉不起声来:“把伞给我,世子这般羞辱我究竟是为何?” 她是想不到,如何这辈子的崔述竟像是换了个人? 等等……换了个人? 他的态度并不像从前那样温和宁静,而是阴鸷幽冷起来。而他为何阴鸷如此?若非恨她,怎会如此失礼于她? 李泱心头狂跳起来,不由抬目向他看去,眉目依旧,甚至连那种温和的疏离感都一模一样,只是黑眸之中的温柔再也不见,只有深不见底的阴冷。 若他也是重生回来的,岂不在这瞬间就要了她的命?又怎能这样平静的待她? 上辈子她那样哭喊,想必崔述才做出了那样的承诺。 而这辈子她是自请和亲,李润命他护送,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令她头皮发麻的猜想被她挥去,李泱放下心来,重新往怀里拽着那把伞,被洗春与奉壹举在他二人头顶的伞沿两相触碰间,二伞的雨水相融为一,齐齐落在他与她几乎要碰在一处的手上。 却在雨水尚未触及之时被他宽大的手背悉数遮去,李泱因他这一举动微微失神。 若是之前的恶言讽刺不足以让她确认他是他,但此刻的覆手于她手上遮了雨却未碰触到她的手的人,却是让她再次忍不住想也许眼前人就是从前人。 她也是曾经不辞冰雪为他热的人,那时他甚至对她而言只是一个失信之人。她的手也曾握紧过他的手,茫茫的雪原山林之中,只有她和他,谁知就是那短短三日,在此后却要了他的命,而他却还保留着从前的习惯。 崔述思及此处,气血便不由控制的上涌,一时猛烈的咳嗽起来,略微苍白的脸上亦因此而起了一层薄红。 “你别气!我不要了就是了,你喜欢这把伞便拿去。”李泱却忍不住的开口关怀,就要扶上他的手腕。 她急切的声音与动作让已经转头低咳的人微微一顿,缓缓向她看去,目光淡淡,暗藏探寻之光,他厌恶的皱了皱眉,将自己的衣袖从她的手中抽出去,阴寒的目光夹杂着几丝难以抑制的怒火看向她。 她甚至来不及收神敛色,一时间对上他的如墨似水的双眼,只觉得方才浇下来的雨水冰凉刺骨甚至让她有些颤抖。 她与他同抓的油伞上,滴落到他手背的雨水溅起至她的手背,而她手背的雨水同样溅至他的手背,滴滴冷雨交融之间,竟有些难言的缠绵可说。 “谢公主关怀。”崔述也意欲看清楚面前的人究竟是不是故人,是以他的手将伞抓的更紧了些,凸出来的指骨与筋络在雨水的浸润下格外有力,唇边却是酿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略带戏谑的开口讽刺她道:“还是省省力气将您这一套用在凉氏汗身上吧,崔某不近女色,郡主固有绝色,不过在崔某眼中不过与寻常女子一般无二。” 李泱低下头时正看到他手背肌肤上凸出来的青色血络,心口一阵狂跳,那里面缓缓流动的血,也曾在她猝不及防间覆于其面,她的手曾沾满他的血。 甚至她思绪混乱之间未曾将他的话听清楚,只觉得自己不能再与僵持下去,仓皇的忍下了心头之痛。 她抬头看向他,试图看清楚他究竟是何人。 奉壹向前走了一步, 7. 兄长 她越嫌恶,他便越要冒犯。 《被我杀死的前夫也重生了》全本免费阅读 冷雨依旧,行人亦依旧匆匆,内城更是如此。 人人皆知内城寸土寸金,可谓是穷奢富丽之地,历朝历代的达官显贵名士清流几乎都居于此处,以至于此处房舍拥挤,鳞次栉比的排列着一幢幢府宅。 闻名却又沉寂的江夏侯府也屹立于此处。 只不过,这曾经富丽威严的王府早已斑驳陈旧,曾经油亮鲜艳的赤色府门年久无人修养,以至于褪了的漆皮在风雨中不停的掉落,门环早已被绣色爬满,斑驳尽显。 不过此时往日里总是大门紧闭的江夏侯府大门敞开,门口两个形貌昳丽的小郎君与小娘子正守在门口,站在檐下紧紧的望着雨幕中的来路。 “我要进宫去找她!”小姑娘将靠在门柱上的油纸伞拿在了手中,稚嫩姣好的脸蛋上浮现出来的全是焦虑,一双酷似李泱的双目里决然又无畏。 她刚往前走了一步,身后的小郎君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还未说话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凉如这春雨一般的声音:“四姑娘要去何处?” 李延意与李怀安同时向门口看去,那位面色郁中带柔长身玉立的人便是他们的庶兄——李深。 只是他并不常出现在他们面前,父亲还在时他们就并不多见他的人影。父亲因罪斩首后,他更是深居浅出,从不轻易出他的小院。 “大哥,姐姐已经进宫有些时间了,我与阿意很是担心她。”李怀安虽不喜他这位兄长,但是母亲从来教导他们要与兄长和睦相处。 “我已经等了许久了,再等下去,我怕见到的是李泱的尸体!”李延意没将话说完,她想李泱看起来总是那副冰冷娇弱的模样,但实则她心中极有成算,她若不想嫁,只恐怕会跪死在大殿上。 她若想嫁,…… 怎么会想嫁呢?怎么会有人想嫁呢? 她只是恨自己不能长大几岁。 李延意撑起了伞站在了雨中,脚下的步子却是慢了很多。她尚在孩童时,江夏王府便成了江夏侯府,从小到大,她生命中只有娘亲、长姐以及与她总是相争大小的李怀安。 她自认为性子刚烈,从不让人,可李泱不是这样的,她性子多少有些软,心地更是如此,这样的她恐怕会受不少欺负。 她不想让她被别人欺负,哪怕一辈子在江夏侯府之中,也总比她一个人到异国他乡去受他人欺辱。 李怀安顿了顿,胸口有些刺痛,他将目光落在李延意身上,他与李延意是双生子,她的情绪他是能够感知到的。 李深撩起长袍走进了他们二人,温和却没什么温度的黑眸在二人面上划过,举着伞便从他二人中间穿了过去,微哑的声音响起来:“我去看看,你们就在府中陪着夫人。” “大哥,若真的出了事,就让言书回来通禀,我也好早去舅父家中请他出面。”李怀安也明白此刻更是不能乱,若是让阿意进了宫,说不准会出什么岔子。 “好。”李深嘴角微微一勾,乌黑发亮的眼中露出一丝欣赏来,这幼弟往日看过于优柔寡断,可是此刻竟看出来他的几分担当,却没有再多想,毕竟眼前李泱生死未卜。 马车上的李泱一阵一阵的发冷起来,似乎昨夜的风寒还未痊愈,今日又淋了些雨,加之见到他时心中又惊又喜,这种种不由让她头脑沉沉起来,不由缩成了一团,一阵一阵的打着哆嗦,昏昏欲睡又冷的睡不着。 “郡主,大公子来了!”赶车的小厮带着吃惊的声音传入李泱的耳中。 李泱猛然惊醒,洗春自然感到了她的异样,却也知郡主与大公子向来不和。明明小时候她最喜欢的便是大公子,却也不知为何后来二人形同陌路。 所以此刻她也不敢自作决断,只能看向面色十分难看的李泱。 他不会又赶来杀她吧? 李泱上辈子也是手里有了虎符才不那么怕他,但每每他的打量,都让她有种颈前有把为他所持的剑般的感觉。 头脑虽然沉沉,但面对李深,特别是后来对他们一家并不算差的李深,李泱却能十分清楚的做出抉择。 略微思索一番后,李泱挑开了帘子,车外果然立着她那位看起来文静沉静的兄长。 他生的并不像父亲,据说是像极了他的娘亲,温润秀静,仿若枝头静静开放的梨花一般,清冷的新绿之中开着一簇簇的莹白,清新之中自有窈窈风姿,与所有的李氏男儿一般,他亦生的俊美。 她看向他时,他将手中的伞微微高抬,雨珠成线之间,他抬目,她低视,二人的目光在雨幕之中相撞,李泱的目光里有几丝异样的炙热光芒。 李泱无比庆幸自己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不然在他的那种无言却凌迟着她的目光之中,她怕是一刻也坚持不了。 “二公子与四姑娘很担心你,我便来看看。”李深被她炯炯的目光看得有几分无措,不知她为何这样直直地盯着自己看,看得他耳廓微微发红,只能偏过头清了清嗓子同她解释。 “嗯,多谢,多谢你。”李泱尝到了与李深对弈的一场小胜,眉目间都飞扬舒畅了不少,若不是头脑昏沉浑身发冷,她怕是真的要笑个几声才是。 但这话说罢,她也不能真的让他再走回去,一番纠结后,她还是客套的开了口:“离府中还有段距离,兄长上来同坐吧?” 她想李深曾欲置她于死地,此刻该是不会答应的,毕竟现在他若是杀了她,他也活不成了。 “好。”他轻轻颔首。 直到李深坐马车里的时候,李泱才真的觉得,她从来都不了解自己这位庶兄。马车内静的连二人呼吸的声音都格外响亮,李泱越发昏沉,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防备着他。 对她好,那是几年后,她已经有了虎符在手的时候了。谁知道现在他还是不是依旧想要她死呢? 他看似端坐无常,但是否藏在袖中的手中已经握了把刀就等着她松懈的时候一击毙命?或者是他腰间藏着一把软剑,能将她瞬间杀死?或是他身上那股梨花香之中隐含着什么绝世剧毒,她稍稍一吸入便会顷刻丧命? 李泱越想越离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有一下没一下的从她手中的小帘外吸着凉气。 坐在李泱对面的李深动了动,按在膝上的手突然向李泱伸过去—— 李泱躲闪不及之间,手中的小帘已经被他修长泛着小麦色的两指夹走,这下她连股外面的凉气都吸不到了。 李泱反应迅速的伸脚向他踹去,使上了全身的力气在他的小腿上猛踹了几下。马车内李深低低的哼了一声,清亮的眼眸中划过几丝类似痛楚懊悔的光芒,灰暗的车厢 8. 主意 《被我杀死的前夫也重生了》全本免费阅读 “阿意,你担心姐姐就同她说,别总是与她对着干。”李怀安知道李延意对长姐的关心不比他少,她只是和姐姐的关系不好,彼此不怎么说话。 “谁与她对着干了?”李延意跺了跺脚回头怒视李怀安,却看到李怀安的目光看向了她身后,李延意心中一跳,转身就看到了雨中缓缓驶来的马车。 车上心绪不平的人也渐渐安稳起来,即使江夏侯府有许多她逃脱不了的烦恼,但是每次回到熟悉的街巷与门口时,李泱都顿感安心,只要家人都在,她就会感到心安与平静。 侯府在外人眼中或是祸害,或是先帝仁善的象征,可在她眼中,这里是她的家。 “姐姐!”李怀安忙举着伞,连衣袍都顾不得掀,几乎是一个箭步的到了正欲下马车的李泱身边。 李泱将手搭在他伸过来的手中,孩子的手出了不少冷汗,看着她的幼弟,稚气未脱的面颊上写着都是明晃晃的担忧,李泱头一回有了些怅然的愧疚。 上辈子她逼他娶了何婉,他虽向来迟慢,行事也有些拖沓,但却听话包容,纵是心中有千般怨也从不迁怒与她。甚至对何婉亦是以礼相待,按捺下对所爱的执着。 “怀安为姐姐担心了?”李泱握着他的手,微微一弯腰便钻进了他的伞下。 李深的目光猛然一滞,像是被这一幕刺到了眼一般,垂眸不再看她们姐弟姊妹三人,他本就与她们格格不入,所以也无需失落。 李深放慢了步子,想要在她们身后渐渐消失。 李怀安被她这样直白的一问弄得小脸一红,却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姐姐从前总是不易亲近,即使他说十句话,她也总是以寥寥几语将他送出她的院子。 可今日,姐姐拉了他的手,还问他是否担心她。李怀安有几分雀跃,将手中的伞高高举起,生怕钻到自己伞下的姐姐被雨淋湿,心里的雀跃让他也大胆起来,“阿意也很担心你。” 李延意瞪了他一眼,就要张口说没有。 “阿意不会要冲到皇宫寻我吧?”李泱望向还站在雨中瞪着李怀安看的李延意,脸上不由一笑,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这位妹妹惯是嘴硬。 若说李泱羡慕的谁的话,那便是她的小妹妹了,她总有自己的主见,不必为任何人的想法而为难自己。 李泱也便处处纵着她护着她,便是以为她是另外一个自己,一个洒脱的、不必周游于各色人物之间或忍辱或吞泣的人。 “我才没有!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不是回来了吗?”李延意快步走到石阶之上,想了想,还是在原地等了等他们两人。只见她尚带几丝稚气的面庞上到底是不似方才那般紧绷,肖似李泱的双眼亦在偷偷打量着李泱,心中稍稍安了一些,至少这一回她没事。可她……还是要和亲凉氏! 李延意的神色不禁黯然下来,却也明白,李泱没有选择,如果她是她,也不会有别的选择。但她能让她放心,最近暂且对她好些!就算她冷脸冷语,李延意也可以忍她一忍,以后她就是想忍她,也没机会了。 这般一想,她莫名有些鼻酸,皱了皱鼻子,双眼不自在的往一旁转了转,忍下了即将要夺眶而出的热意。 “你的裙子湿了,别回头又病倒了,惹得阖府上下不得安宁。”李延意低着头,拼命的忍下了心头的委屈,她也不知她在委屈什么。 李泱自然觉察到了她与往日不同的情绪,闻言,提了提自己的裙角,却见李延意的裙角亦有雨渍。一时之间纵是她也有了些伤怀,望着红了眼的小娘子,李泱轻声说:“无妨,换了就是,你也换一身。” 李延意先是不解,而后看到自己的裙角,被她看透的关切让她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点了点头,自己嘟囔了一句“又冷不死”却还是回她道:“我知晓了。” 三人走在前头,李泱却也没有忘记一直站在她身后默不作声的李深,想了想她还是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漠间还有几分外露的疏离。 李泱叫了一声:“兄长”,他缓缓抬头看向她,她嘴边依旧带着和方才别无二致的笑,只是那双琉璃似的眼眸之中却笑意浅浅,李深耳尖的些许热意,不需要雨打,便猝然褪去。 他也露出了个浅淡的笑容,应了她一声。 李泱看得清楚,他的眼里连半丝笑意都没有。 心下暗暗思忖,若是杀不了他,便只能最大限度的缓和与他的关系,或者有一个让他绝不会动江夏侯府的理由! 这辈子她手里可不会再有虎符。 心下一边思忖,嘴上却是关心道:“你也记得换身衣服。” 李泱亦看到了他被雨水打湿的衣袍,以及还在雨中的他。 李怀安和李延意这才注意到李深也同样湿了衣服,忙又是一阵关切,倒让李深有几分手足无措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同他们这样亲近了。 李泱弯起来唇角,对,就是这样,她要李深和他们亲近起来。 * 京城很大,但消息却是不消片刻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因着李泱的请嫁,皇帝不仅将李泱晋封为阳城公主,更将早该袭爵的侯爷之爵封给了李怀安,就连李延意也摇身一变承了晋阳县主。 秋雨并未打散这一则消息在京中的掀起的浪潮。 街头巷尾以至于宫闱府宅都纷纷热议李泱和亲一事。 “可惜了咱们这位郡主,如花一样的年纪竟然要远去凉氏侍奉一个年逾六十的蛮夷。”飘摇在雨中的茶楼之中依旧热闹非凡,听曲的座中忽然有人开了话头。 一语激起万层波。 “那位已经是公主了,兄台这消息不灵通啊!若非因其父之过,恐怕也早订了亲,只可惜啊。”有人惋惜。 “笑我堂堂大兴竟要一个女子去靖边安邦,简直可笑!”有人忿忿。 “她也算个聪明的,她嫁谁不是嫁,况乎江夏侯府本就承先皇仁慈而留了下来,总算留她是有用的。”有人不以为然。 各式各样的声音在雨中的楼阁之中模糊又扭曲,伴随着悠扬玩转的琴声,多少有些讥讽。 各等言语纷纷涌入京 9. 面见 《被我杀死的前夫也重生了》全本免费阅读 江夏侯府门口也渐渐热闹起来,但府中的人却个个消沉,面色如灰。 下了几日的雨也渐有退却之意,如今更只是断断续续的下着,就像是老天爷想起来便落几滴雨,想不起来便算了一般。 冰凉的雨滴落在肥厚的枝叶上缓缓流动直到沁润到馥郁的莹白花簇之中,一院的梨香也便多了几分清冷。 宽大的阁楼上李泱戴着襻膊坐在圈椅上闭上眼吸了口那清冷又芬香的味道,而后睁开眼,从笔架上取下一支已经用了些年头的狼毫笔,认认真真的将所有的礼都收了下来,一一记录在册,算算日后能卖个什么价钱。 一边写录李泱一边还露出了笑容。到底还是李润知道她的心思,不仅赐了京郊百亩良田,甚至连带有温泉的皇庄都赐了她十处。 这样一算,她赚大了!只是不知道到时候她和亲不成回来后,他是否要将赐下的东西收回去? 李泱甚至盘算着这几日先买了那些地再说,反正银子都在她手中,但此时宜静不宜动。 “姐姐,我进来了?”身后传来李怀安的声音。 李泱收拾好情绪,转身唤他进来。 “阿意呢?”李泱问到。 “她呀,给你买你喜欢吃的桂花糕去啦!”这还是李怀安追着她几乎到了府门口,李延意才说她是去给姐姐买吃的去。 他看了一眼李泱,见她神色尚好,心中松了口气,又道:“姐姐,礼部的周尚书与靖安世子要来府上与我相商你和亲之事,你要不要过去听听?” 崔述……来了吗? 李泱听到檐下歇了半日的雨又渐渐淅沥作响起来,她转头看向窗外,随着风吹雨落点点雪白从高大的梨树上缓缓落下,细嗅之间还依稀能够闻到浓浓的带着凉气的香味,此刻却是冷多于香了。 她只迟疑了片刻,便站起身来:“怀安长大了,侯府以后要靠你了。”身后立侍的洗春便上前为她取下襻膊,而后染冬又取来蘸了热水的布巾与她擦了擦手。 李怀安看不懂她面上的惆怅与追忆,只以为她是感怀和亲之事,只闷闷的点了点头,对她说:“姐姐就在屏风后与二位大人相见,谁都不会扰了姐姐的清净。” “好。”李泱走之前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年轻的自己看起来比历经风霜后的自己好看了太多,心中不知为何的多了些底气,她自信自己不会被崔述察觉。 同时心里又很想见到他,于是快步跟着李怀安一同走出她的阁楼小院。 雨已经小了许多,地面上却早已湿了起来。 李泱下意识的将自己的衣裙往上拉了拉,李怀安转头嘿嘿一笑,也凑到她的伞下:“姐姐,我为你提裙,你为我打伞好不好?” 李泱微微颔首,不仅她和以前不同了,李怀安与李延意也变了不少,心情也好了一些。 从后宅到会客厅有段距离,二人走的并不快。 府宅并不小,却已经是一副残败模样,许多房屋已经住不了人,花园中花比菜少,整个江夏侯府一共只有不到十几个下人,是以府中多数事务他们都要亲力亲为。 不仅是陛下有意让江夏侯府画地为牢,江夏侯府也的确只能画地为牢。 “姐姐,我可不可以也陪你一同去凉氏?”李怀安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不可。”李泱举着的伞微微一动,看着尚比自己低一些的幼弟,他眼中的失落让这伞下的一方天地也猝然幽暗起来。 李泱捏了捏他的脸,由他攀上自己的手腕,对他讲:“侯府还需你照顾,否则我怎能安心离去?” 李怀安抓着她的手忽然一禁:“我会照顾好侯府的,到时候再去探望姐姐,可好?” 他以为她只是嫁去了远地?李泱嘴边泛起丝丝苦涩,但也点了点头:“好,以后你便带着娘与阿意来看我,姐姐等着那一日。” 姐弟二人在雨中走的并不快,本想客人还未到,谁想方至客厅的门廊外,右边早已无人打理的竹林后便闪进来两道身影—— 为首者身着青蓝色的素面道袍,头顶玉冠依旧将他乌黑的发丝牢牢聚起,露出来少年人清俊淡漠的一张脸,阴沉的目光冷冷落在那李泱身上。 在青翠滴雨的竹叶之间,他的身影也好似如同雨中的青枝一样,栉风沐雨却岿然不动,甚至青翠更甚,冷然又昂立,只是难免为阴沉的天气所染,也有几分难以言明的阴沉。 为他撑着伞的人已经不是奉壹,而是位身着红色圆领袍衫,头戴一顶黑色纱罗硬脚折上巾的小公子。 只见他腰间革带之下两边悬玉佩小刀数余,脚蹬一双皂革靴,是京城时兴的小公子打扮。五官与崔述相似,却比他疏朗不少,明朗的双目总是透着如旭日初阳般的光芒。 倒是与李怀安相似,尚是不知事的少年郎。 “呀~”少年郎眼睛一亮,灿若骄阳的双目之中赫然多了位与兄长那青蓝色道服颜色相近的女子,她绿衣带素腰间别无饰物,两缕绦带随风轻扬,自是身姿轻妙,宛然如仙。 听闻他的惊讶声,那宛若仙子的姑娘嘴边还微微勾起,原本就清凉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却多了几分亲近温和,就好似再看她身侧那唤她姐姐一样的小公子。 崔逢不免多了看了几眼那传闻中自请和亲的阳城郡主,一时想不出别的话来,只道一句,她可真是好看! 还在绞尽脑汁的想些词来形容李泱的崔逢陡然觉得后颈一冷,转眼一看,果然自己那位向来知礼守节的大哥正带着三分不满的看着自己,崔逢尴尬的笑了笑,忙垂下目光。 李怀安皱了皱眉,一手仍旧提着李泱的裙角,看向那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郎。却听李泱的声音忽然响起:“怀安,还不见过世子?” 闻言,李怀安捏了捏她的裙角,不知究竟是松手还是不松手,身后的洗春悄然上前接过了他手中的一抹青绿。 对面的男子盯着那角青绿,直到他松开了那角青绿他才转开了眼。 李怀安双手拳掌相抵向前走了一步:“见过世子。” “侯爷多礼了。”崔述言谈间并不热络,不似一般出家人的宽厚,反而隐有几分刻意的淡漠与骨子里的阴沉。 李泱见状心中一窒,也许只有他向她复了仇的那日,他才会回到当初温和模样吧? 只听他说罢又朝李泱一番致意:“崔述见过公主。” “见过世子。”李泱说话间亦双手交叠在右侧腰际,回了一礼。 似乎次次见她,她都是礼数周全的任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来,从前和现在都是这样。 原来,她年纪轻的时候就已经是个礼数周全的姑娘了? 崔述怔然片刻,微微侧目:“舍弟崔逢,此 10. 独处 《被我杀死的前夫也重生了》全本免费阅读 但崔述亦听到了他的话,原本轻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忽然动了动,清冷的声线带着他独特的慢条斯理:“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纵是我回府这半载见你的回数也不过三回?谁又能日日见着你?” 李怀安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对面那位穿着道袍的清贵郎君,不由感叹这崔氏兄弟还真是像极了冰与火,一冷一热的,倒是有几分有趣。 就像是他和李延意一样,姐姐昨日就说他和阿意是一枝两叶,他温善如海棠,阿意则明媚似牡丹,但到底是一枝,内里都还是相像的。 “大哥,你能不能给我几分薄面?”崔逢不忿的鼓起了脸,一副苦恼的模样。 崔述轻轻摇头,目光却又不由自主的浅浅落在那屏风上,好似那屏风上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一般。 山水渺渺之间,她模糊的身影端坐在其后安静的听着他们的话。 原来少时的她就已经这样安静了,崔述的手无意识地在茶托边沿摩挲着。 想起从前他同她讲话时她也会噙着淡淡笑意注视着他,就仿佛她是真的仰慕他一般,而他却真的沉浸过在那沉静的目光里。 思及此处,崔述低头,嘴边闪过一抹冷意来,声音也随之而冷了两分:“圣上昨日与我以及周大人还有凉氏的使者议定了公主的嫁期,此事须得保密,所以便由我与周大人一同上门与小侯爷以及公主通禀一声。另外,凉氏距京城路途遥远,不知公主还需要些什么,我等亦早做准备?” 他的话是对屏风之内的姐姐所说,李怀安一时并未开口。 有衣料悉窣的声音响起,而后便听闻女子清亮之中带着冷静的声音响起:“路线与全程安排皆由您与周大人相商决定便是。您说出发日期已定,不知是何时?” 听起来她并无半丝不愿,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李怀安与崔逢都好奇的看向崔述。 崔述隐在衣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咬了咬牙,依旧不咸不淡的说到:“下月十七。赶路需得两月,凉氏使者称,若按照时间算,到凉氏刚好是六月中旬,其时正是水草丰美之际,凉氏也能为公主准备隆重的婚礼。” 婚礼?李泱无声的冷笑起来,那是什么婚礼?那是羞辱!她忍不住颤抖起来,咬紧了下唇,才叫自己不至于失态,身后的洗春不由将手中的披风为她披上。 身上的暖意让她清醒了几分,吞了一口气,缓声答道:“我知晓了。” 外间的人默默颔首,却还是听出了她话中几分酸涩难舍。 崔述一时静默,手中的茶盏几乎快要被他捏碎。但他却又十分清楚,他是从前的人,她却不是,他不能以上辈子的恨来对眼前的人。 可她又的确是她,只是这个她与他尚是陌生人。 “小侯爷,你们府上的屏风看起来很别致,连我大哥都一直盯着看。”崔逢的声音忽然响起在静的只能听到雨滴声的厅堂。 李泱呼吸一紧,抬眼却只能看到他模糊的人影,她不知自己是不是多想了,难不成他是在透过屏风看她? 心头说不上来是喜是悲,眼睛却是模糊起来,她忙喝了口茶,声音却依旧有几分嘶哑:“此乃府中下人所制,若是世子喜欢……” “不喜欢。”崔述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来,似乎不仅要否定李泱的这个猜想更要否定方才他那蠢笨的弟弟的言论。 “我喜欢!”但他的弟弟显然并未体会到这一点,反正已经开口了。 索性他不再管自己旁边来自兄长的眼刀,自顾自的说到:“公主姐姐,你能否带我去见见那下人?我祖母的生辰就要到了,我正愁没什么送呢!我可以给钱的!” 他要做两扇,一扇送给祖母,一扇送给大哥,看他这模样分明就是被他戳穿了心事。 屏风后传来一声轻笑,她的声音也再度响起:“怀安,稍后便带二公子去找万叔吧。” “现在便去罢。”崔述的声音也紧跟着她响起来,似乎怕被误解,他又握拳抵着唇低声道:“路线我同公主二人知晓便可。” 已经起身的李怀安默然看了一眼屏风,却不见其后的人有何表示,也只好带着崔逢出去。 厅中霎时安静下来,两人衣料悉窣的声音被无限放大,李泱低低的吐着气,拿在手中的瓷盏在唇边来回辗转,似乎这般能抚平自己那颗越跳越快的心一般。 “你们都在门外候着吧!”李泱安稳的坐在屏风后,双手稳稳的交叠在膝前,坐的越发笔直,垂在脊后的青丝如绸似缎一般,柔柔的垂在她削瘦的薄背上像极了一根根绷得极紧的弦。 洗春与染冬互相看了一眼,又往李泱的脸上看了看,她依旧沉静端庄不见一丝慌乱。 二人默然应下,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洗春想起前几日在禁中宫道上那位不善的世子,心中总放不下心,想了想还是要去寻二公子一趟的。 厅中刮来阵阵穿堂风,大开的窗牖被风吹的吱呀作响,二人却是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 崔述静静的看着那扇屏风,试图透过那山水绣面看到背后的人,却不想下一刻,那人宛然而来。 暗雨墨色将室内也染的有几分阴沉,她却像是那屏风上秀丽温和的一阵风一样,骤然吹散阴霾,天光与她一齐而来—— 崔述目光变了变,将她细细地看了一眼,唇角就要扬起,她怎会知他心中所念? 但下一刻,崔述听到了自己类似嗤笑一般的笑声,薄唇轻轻一勾,墨如明珠般的双眼微微下垂,刻薄又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公主这是何意?难不成已经随了凉氏俗?” 李泱被他眼中的嫌恶与话中的恶意刺到,却也不想同他计较,只微微一笑,坐在他对面,神色如常地对他讲到:“不想隔着屏风与您叙话。” 她神色无异,明明是句任谁听了都觉得旖旎的话,在她端庄的神色与温冽的声线之中却找不出丝毫的旖旎情思。 “路线一事乃是机密不是吗?”李泱看出他的疑惑,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掩藏自己的心事。 崔述细观着她的神色,原本快了不少的心跳渐渐恢复,眉间阴云缓聚,心虚的人另有人在。 正是他。 “是。”崔述转开眼,不再将目光落在她身上,说话的时候更是冷 11. 推倒 《被我杀死的前夫也重生了》全本免费阅读 所以,她们越是讲她颜色艳丽,她便越是装扮素淡,她们越说她风流轻浮,她便越是不苟言笑。 以至于在崔述面前时,她亦如此,生怕这位本就因一道圣旨弃了心仪之人被迫娶她的人轻看于她,所以他亦从未见过她少时言笑晏晏、恣意玩闹的模样。 在她激怒他前,或是在他复仇前,总要让他见见的,或是能够让他再怜悯几分更是上佳,杀他夺权本是她一人之举,罪不及她的家人。 可就算他不怜悯,李泱也早想好了退路,她的兄长正是未来的皇帝,只要同他保持和睦,江夏侯府至少不会倾覆。 “您不看我,怎知我在看您?还公主自重。”崔述说话间双眸却是有意的躲开了她直勾勾的双眸,那双秋水春月一般的眸子不知骗了他多少回。 “好,我晓得了。”李泱轻轻挑了挑眉,看到他展开地图的手微微一顿,不由的笑了出声,双手撑着头仔细的看着他。 崔述无数次觉得,她生了一双会爱人却深藏冰凉的双眼,以至于让他次次误会,又回回情愿被这充满爱意的双眼注视。 以至于被她注视的人耳际微微热起来。 李泱说话的时候声音并不高,甚至在窗前的雨落鸟语声中显得十分低小,但崔述却觉得她是紧贴在他的耳际前说出的这句话,那个‘了’一路婉转向他而来,催的他耳根都有几分热。 “公主!”他的声音陡然高了不少,压着胸中的怒气,恨她什么都不知道,恨她也曾如此娇气生动! “如何?”李泱说话时目光不遮掩的看着他,眉间微微一动,看到了他强忍着的厌恶,李泱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却是淡了下去。 “由京城至凉氏大致需两月余,殿下请看——”崔述曲起了无名指与小拇指,细长的食指与中指似触似落一般的指在了长安二字上,梨木小几上传来两声清脆的敲击声。 “有长安出发北上至青州,出玉门至幽兰,而后一路向西至喀延河绕开楼烦、东夏由西南大漠入凉氏……”随着他口中一个个地名的响起,他的手指也随之而动,说话间还不时抬头去看向注视着地图若有所思的人。 他有许久未曾靠她这样近了,此刻她就近在咫尺,雪肤花貌更甚从前,细腻的肌肤像是一碰就会碎的玉琉璃一般,无端的让他的手抬了抬,想亲手毁了她。 自从冷剑入心到他再度醒来时已经两年了,在涯山醒来的时候他想过立即回京将她斩杀于剑下以祭崔府上下。冷剑入心固然不可饶恕,可她在他还未死绝的时候竟然要嫁给商符那贼人! 他自问娶了她后从无薄待之处,末了却换得她的如此背叛! 直到崔述的指背触到李泱的脸颊李泱都没有动作,只是看着他渐渐失去焦点的双目,带着憎恶的红突然席卷了他黑白分明的眼。 李泱往后躲了躲,发间簪着的珠钗下两粒圆润的珍珠猝然相撞发出一微小却清脆的声音来。 如同雪崩前的一片雪一般,这清脆一声瞬间使这方天地天崩地裂。 崔述的手猛然一顿,指背上宛有来自她面颊余温与淡淡馨香,下一刻他的指尖已然夹住了她下颌边的温软,在她惊恐的眼神中,手上的力道却越发加大,崔述露出了个狰狞的笑容,目光触及到她那双欲忍还说的眼睛时,胸口却忽然一滞,她这样的女子是如何在凉氏度过的那五年。 李泱轻声的唤了一句“世子……”,他冰凉的手让李泱一个激灵,她微微向后躲了躲,他眼里是有想让她死的狠厉,可是手上的力道却是轻柔的带着一些刻意控制的颤抖,不知情者还以为他在轻抚她。 虽说迟早是要死在他手中,可她还有许多事没有解决。 崔述如梦初醒,手指却依旧下意识的在她娇嫩雪白的肌肤上来回摩挲,力道越发的大,她白皙的下巴上因他的揉搓而泛了红,比那微张的唇不逊几分,以至于崔述的拇指无意划过时怔愣了片刻。 而后,他高大的身影渐渐向李泱靠过去,一时间她周围全是独属于他的温和宁静之香,他的手已然落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这世间欲、望有多种,杀人的欲、望与爱人的欲望、皆是欲、望,以至于李泱分不清此刻他眼中的欲究竟是何种,只是觉得自己心口一紧,不可言说的悸动随着他的缓缓靠近而愈加强烈,周身悉数是他身上的杜蘅香,终于李泱轻呼一声,似是嘤咛又似是低吟,脸也随之而通红。 他的靠近并不令人厌恶,相反,李泱渴望他的怀抱。 可她明白,他眼里的纠结痛苦究竟是什么。 李泱推了他一把,却并未撼动他,只得用了力气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一下,就着他失神的片刻将他的手拉下来轻轻捏着他的两个指头,淡淡的讥笑声响起,她听到自己故意愤怒的声音:“世子这是做什么?还请您自重!” 崔述眼见着她细软的手指轻轻的□□着自己的手指,喉间不由一热,一抬头却看了她写满愤怒的脸上正带着惊惧不定的害怕,但那双眼睛里却是明晃晃的不屑一顾。 李泱垂着眼,将那丝丝心疼都藏在笑意与不屑之后。 她到底做了什么?才叫那样一个温和的人变成了如今这样。 崔述的手似触火一般的从她手中抽出来,面目在瞬间冷漠下来,苦笑了一声,对她说到:“臣对殿下……绝无非分之想。”崔述顿了顿,垂下了双眸淡淡开口:“今日是臣无礼失态,还请公主恕罪。” 他说话时色正目清,无人怀疑他这话的是假。 李泱掩下心头的酸楚,也明白他并非是对她有男女之欲,或是杀欲。李泱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最终也只是捏了捏自己的衣角。 可接着崔述目光一转,缓缓流转在对面面若桃花的女子脸上,肆无忌惮却又不带一丝冒犯,大拇指轻轻在食指指尖摩挲着,放佛那只手还在她的脸上一般,声音如同山间溪流缓缓而出:“不过,公主艳绝无双,玉骨冰肌,触之若云似水。” 面目是肃正的,可是话语却是如此轻佻。 李泱被他这样不经意却又露骨的话 12. 目光 《被我杀死的前夫也重生了》全本免费阅读 装着翠兰的青瓷花盆猛然炸裂四散,泥渣混杂着瓷片将李泱的下巴擦出了一道血痕,门口的脚步声立刻重叠而入。 面前致她跌坐的人掩在青蓝的道服下的皂靴动了动,最终没有踏出脚步。 罪魁祸首只是负手站立在原地,面色阴寒的看着用手背擦着下巴上的血痕的李泱,胸口深深起伏了两下,置于背后的那只将她推倒的手缓缓握成了拳。 李深进来的时候便看到李泱跌坐在高几一旁,花盆里的泥土与碎瓷片洒在她的周身,青绿衣裙早已被染上了些些土渍,可怜又混沌。 而李泱此时正抬着头一边看着与她正对着的崔述,一边用手背擦着下巴上那道血痕,杏眼里却意外的连一丝湿意都没有,似乎她在无声的质问那个人。 而那位世子,道袍加身,目色淡然,面上却隐有几分意外,怪异的很。 李深只看了他两眼便冲过去将李泱半抱着拉起来。 好在李泱只是微微的愣了愣,而后并未抗拒他的搀扶,李深松了一口气。 “摔到哪里了?”李深仔细的将她看了一遍,又将她的手来回翻看了一遍这才松了口气。 “我没事,就是刚才跪坐得有些久了,起来的时候有些晕才摔倒的。”李泱向李深解释道。 “侯爷说这里只有你,怕失礼于世子,便让我过来陪着。”李深也向她解释。 两人相视一笑,李泱从他的怀里出来站好,对他介绍到:“这是靖安世子。” “李深见过世子。”李深与他行礼,虽从他一派淡然的表情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但是却莫名的让他感到眼前的人不喜他。 崔述面色不好的向后退了两步,甩了甩衣袖也从容的回了一礼:“大公子多礼。” 从江夏侯府出来,崔述面色不豫的上了马车,跟在他身后的崔逢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他对面。 虽说他自小他不曾与大哥一同长大,大哥多数时候在涯山修行,可每逢年节还是能够见到大哥。 他虽自小体弱,可是文韬武略样样不比谁差,对他们这些兄弟姐妹素来宽厚温和、一视同仁。 府中兄弟姐妹都喜与他亲近。 但此刻,他的大哥却一脸的淡漠沮丧,崔逢不知是谁惹了他。因为他这样的脸色实在不多见。 所以崔逢琢磨着开了口,试探着叫了声:“大哥”。 崔述抬头看向他,眉宇间隐有不快之色。 “我觉得公主嫁去凉氏太可惜了,说起来是我们这些武将无能,才让……”崔逢话未说完便听到对面的大哥不屑的哼了一声。 他向他看去。 “我等是无能不假!但谁又能阻止公主一颗报效家国之心?”他这话说出来已经是带了两分的怒意。 崔逢眯了眯眼,大哥甚少如此动怒,听他言语间颇有抱怨公主的意思。 他又看了看从江夏侯府出来后便格外不耐的大哥,此时他正一手按在额角,向来温和的他虽说面目依旧,但是总有几分压抑的乌云藏在他眉宇之间。 “大哥不喜公主,那不如此次就由我与三弟去凉氏吧?”崔逢觉得大哥也许看到公主就如此动怒的原因是因为想起了军士无能,想起了他自己的体弱无法上战场的事情。 既如此,不如由他为大哥解忧? 崔逢觉得自己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弟弟。 崔述凝目向他看去,眼中带了几分薄怒与莫名的笑意,开口问他:“我与公主素不相识,你从哪里看出我不喜她?倒是你,看起来恨不得能变作那小侯爷一样?我倒要问问你,是长姐哪里不好,或是你对她不满?” 崔逢被他看的浑身发毛,虽然他眼里有笑意,但却让他如有锋芒在背一般。再听他说的话更让崔逢几乎要跳起来! 他的大哥何曾是个会说这么多话的人?更何况他的语气竟然这般恶劣?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在这片刻,崔逢觉得自己已经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了一回。 “公主就是很好看,谁见了都会喜欢好不好?至于大姐姐,姿容虽比公主差了二分,但是性情却是天下无双,我怎会对她不满?且我可并不像变成李怀安,我是想变成你。”崔逢摸摸下巴。 见他开口,只是目光越发沉肃,崔逢清了清嗓子,一手掀起了马车小帘一边问:“大哥想不想知道为何我想变成你?” 崔述抬眼盯着崔逢,缓缓点了点头。 崔逢几乎快要惊掉了下巴,看他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还以为他根本不感兴趣,谁想崔述竟如此简单直白。 既然兄长有此一念,他便大发慈悲。 “因为我若是大哥定然会在公主和亲之前先娶了公主,为何我有个像你这样任谁都错不开眼的大哥,若非你在我身旁,公主定然会只看我!” “你说……”尚在气头的崔述本能的想要反驳,但是片刻后他反应过来,缓缓地问:“她看了谁?”崔述转头,神色十分肃正地问。 崔逢郑重点头“你呀!”,他一边说偷偷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大哥,明明他们兄弟二人容貌相似,可是大哥由于常年修道,看起来便是清隽出尘、温润又冷清。 惹公主喜欢,似乎也是一件正常的事。 “自从大哥出现起,公主就在看你,分给我的只有余光而已。”崔逢说罢还感叹了一句,但转念一想,每逢年节府中的表姐妹们看大哥都是这样的目光,崔逢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过许多人看大哥都是这样的,也不差公主一人。” 崔述‘哼’了一声,并不多作表示,心中却不由的动了动,她真的那样看他了吗? 似乎他只顾着看她,却只看到了她沉沉不愿落目于她的双目。 正回忆间,忽闻女子高声喊到—— “放肆!我看谁敢上前,我乃圣上亲封的晋阳郡主,尔等若敢碰我一根手指,我定让尔等吃不了兜着走!” 崔逢将小帘高高拉起,兄弟二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外面的人群之中。 八宝斋前围了一圈人,最中间的便是方才厉声振振戴着帏帽的黄衣小娘子,只见她此刻正蹲下身扶起一位看起来伤痕累累的少年,低头与他低声正说这些什么。而在她的背后则有三四个穿着不俗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小郎君,个个面露不豫,一听她说是晋阳郡主便讥笑起来。 “呵~我当是何人?原来是阳城公主的妹妹,听说凉氏风俗未化,女子相袭而侍君主,子娶母,弟娶嫂,啧啧啧……阳城公主身娇体弱,不知晋阳郡主可否同去?若是你姐妹二人不如同去,以免阳城公主不堪闺乐,您也好及时替补。”中间的灰绿华服男子不在意的上前了一步,目光下流丝毫不比他话中的侮辱差。 李延意将地上扶起的少年交给了自己的随从,转身对上那比她高了不少的男子,透过面纱只看到了他肆无忌惮的目光。 李延意轻笑了两声,走近他,握成拳的小手放在身侧,身后自有两个小厮上前。 男子的痛呼声与辱骂声同时响起,李延意还带着几分清脆的少女声再度响起:“长姐为国为民和亲远嫁却要受尔等侮辱,有道是无耻之人形形色色,有的人是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却要来骂娘,我今日也算有幸,可观其中之一。” “李延意……我今日要让你死在这里,为了一个妓生子你敢打我!”那小郎君面色潮红,似是极为痛苦,在左右的搀扶下不依不饶的要向李延意扑过去。 李延意的年纪并不大,十二三的小娘子,个子比她对面的几个男子都低了不少,但是她说话 13. 旧日 《被我杀死的前夫也重生了》全本免费阅读 看着远去的马车渐渐消失在雨幕里。 马车上的人也放下了手中的小帘。 “大哥,这晋阳郡主与阳城公主真的不像是姐妹,我想象不到阳城公主会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时候!”目睹了全程的崔逢放下帘子感叹到。 “哼”崔述冷哼一声,淡褐色的凤眸里闪过一丝杀意,开口问:“你以为你很了解她?” 他问这话时并未看向崔逢,也不知他究竟是在问何人。 可崔逢还是开口答道:“我还真不了解,以貌取人是我不对。”心中却是在想,也不知这晋阳郡主与阳城公主生的是否一样,这姐妹二人一个冷清如水,一个却是个如此烈火般的性子,这不正像极了他与大哥嘛? 但是大哥却不再理他,二人沉默着回到了府上,刚一下马车,礼部周大人便不知从何处匆匆赶来。 “世子!”周孝恭穿着官袍,显然是刚从宫中出来。 “周大人。”崔述站在原地,与周孝恭微微颔了颔首。 “陛下已经看过此次和亲路线了,只是还有些微末之处需要你我再商讨一番。”周孝恭手中拿着地图。 “周大人请。”崔述伸手请了请,二人一同抬步往府里去。 “那公主那里需要去一趟吗?我可以代劳!”崔逢一听,原来是路线有变啊,那他可以代崔述跑一趟。 “小公子有所不知,这路线啊,公主无需知晓,咱们将公主好生送到关山口便是了!”周孝恭见侯府的小公子热心,却实在不知和亲之事,不由提点了一句。 崔逢不禁更加疑惑,正欲开口时,被走在前头的大哥忽然回头一记眼刀刺的立刻闭上了嘴。 心中却仍旧嘀咕着,为何大哥要特意去找那公主商议路线? 他不是很不喜欢那位即将要和亲的阳城公主吗? * 江夏侯府之中依旧寂静如初,下过雨的地面积存了些雨水,洗春染冬跟在李泱与李深二人的身后,李深则与李泱错了半个身子,走在她的身后。 李深为见客穿了身青灰色的锦袍,青灰色的缎面上绣着不怎么起眼的几枝枯梨枝,寥落清淡之中别有一番隐隐的生机。 宽大的衣袖将他垂在两侧的手完全遮盖起来,他行路时不紧不慢,似乎有意压着脚步跟在不知在想什么的李泱身后,望着她熟悉的身影一阵阵思绪万千。 廊下本暗,阴沉的天色更让廊下多了几分沉闷,昏黄潮湿的光线与气味让李深想起了从前。 其实她小时候并不如此时这样端庄,她聪慧可爱,娇气却并不惹人生厌。李深那时总大步在前,而她总跟在他身后一声声的叫他哥哥。 李深不喜她,从她出生起,便是不喜。 父亲娶楚氏之后不到半年,他的娘亲便不明不白死在了远香堂中,娘亲死前凄厉的哭喊声是他这十几年来挥之不去的噩梦,梦里的她总在质问他为何还不为她复仇? 自娘亲死后,他甚至对于父亲都是不喜的,对楚氏更是不喜,对于这个受尽恩宠的妹妹更是厌恶。 王妃楚氏性子温柔,不与他亲近却也从未薄待过他。他的身份尴尬,从楚氏进门那日起他便知道自己的身份尴尬,娘亲走后他更是企图将自己从整个王府之中隐藏起来。 她的出生也的确让他过了一段默默无闻的生活,他不常回王府,常年待在冀州书院之中。 每逢年节才回去一次,以至于在她三岁前都从未见过她。 冬日里的京城格外寒冷,他手凉脚冰,受了一路的冻,却还是要在回府的第一时间去给父亲与王妃请安。 还未进王妃的院子,便听到了院内一阵嬉笑声,他的脚刚踏上台阶,院门便露出来一个双眼乌亮的眼睛,垂在身侧冰凉的手中忽然被一只温热绵软的小手拉住,还未来得及挣脱,便听她口齿不甚清晰的叫他:“得得”。 李深沉着脸将自己的手从她的小手中抽出来。 小娃娃马上撅起了嘴,葡萄似的双目立即水汪汪的,作势要哭的模样。 李深登时呆若木鸡,却不知如何哄她,看了她一眼后,索性起了点坏心思,便是让她哭了又如何?如此便想要绕开她朝里面去。 却不想刚抬脚,那小娃娃却拉住了他的手,迎着他疑惑且冰冷的目光,小娃娃也知道他不喜欢她。 但她只是将手握的更紧了些。 “得得,爹爹说你今日回来,我都等了一日了,你可为我带了礼物?” 满院子的婆子婢女都看着他二人,夕阳将她与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冬日的寒风吹散了他一瞬间的糊涂。 他忍下了再次甩开她的冲动,摇摇头说到:“此次回来的匆忙,未曾为你准备礼物。” 小娃娃听到他这话先是撅了撅嘴,有些不满的看着他,这下是真的眼看就要哭出来。 她身后跟着的奶娘婢女都温声的哄了起来,李深却闭口不想哄,他一点也不喜欢她,哭便哭吧! 她越哭他还越舒心。 可是意料之中的哭声并未响起来,她放开了他的左手,绕了半圈,双手拉起了他的右手,白嫩粉红的小脸皱了皱:“得得手好凉,一定是急着回来看我!我不生得得的气,得得没有给我准备礼物,但我给得得备下了许多!” 她这话一出,身后王妃身边的嬷嬷不禁笑出了声:“小郡主给小郎君留下了前几日下的雪,昨个儿一看雪没了,郡主可是哭了好大一场呢!” 看着挺聪明,都三岁了,还不知事,果真不惹人喜爱! 听闻了自己的囧事,小娃娃涨红了脸,却依旧落落大方的抬头对李深讲到:“那日的雪很好看,爹说哥哥是那日出生的,我便想让哥哥也看看那日的雪,便带回去藏在了我的柜子中……”她说着跺了跺脚,埋怨的看向依旧无波无澜的人:“得得怎么不早些回来?” 他回来做什么?看她们母女与父亲其乐融融吗?李深忍下了嘴边的一丝不屑,耐着性子对她讲:“多谢郡主,是我错了。” “得得叫我泱泱便可,郡主是不亲近的人的叫法。”李泱甚至停下了脚步认真的为他解释。 “兄长。” 耳边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是前头的李泱在叫唤他,她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他兄长,更是再也未曾叫过他哥哥这两个字了。 李深微愣片刻,目光落在她身上,一恍她已经这么大了,就要嫁人了。 李深按下心中的思量,点了点头:“公主请说。” “兄长怎么不叫我泱泱了?”李泱宛然转身,挥手挥退了他身后跟着的小厮婢女们,待他们退后了几步后,李泱走近了李深,她青绿的裙摆在廊上秋风的推送下与他灰白的衣袍若有若无的交缠于一处。 她为什么这样问他?难道她不知道吗? 李深目光微垂,连呼吸也变的轻了不少,试图去忽略她身上淡淡冷香,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就着秋风凉气吸入了来自她身上的香气,忽然一阵恍惚眩晕。 他的脚步未动,身子却悄悄向后倾了倾,眉眼却未有一丝退却之意,殷红的唇微动,略哑的声音再度响起:“今时也同往日,我与公主……”李深言及此处垂眸微微一笑,而后说到:“毕竟尊卑有别。” “我虽与他尊 14. 往事 《被我杀死的前夫也重生了》全本免费阅读 李延意回到侯府时便朝燕阁而去,燕阁是李泱的院落。 李泱降生之际,皇室尚无女郎,先皇只有一个亲弟便是江夏王李崇,兄弟俩早年情谊颇笃。 故而先皇对于李泱这个唯一的小女郎也极为疼爱,她一出生便受封为阳城郡主,若非群臣阻拦,李泱一出生就会是阳城公主而非郡主。 而现在真的成了公主,却是因为要去和亲的缘故,多么可笑。 李延意向来不喜多愁善感,她的命运早在父王败北之际写定,与那些身死殒命的逆臣相比她们尚在江夏侯府中安然度日,这已经算是不错了。 所以她并不喜欢长姐那日益清高的做派,可她想也许是她还小,并未看到这安然背后的危机。 长姐从父王砍头那日便知晓了他们江夏侯府的命运,所以她日日消沉闭塞,即使如此,该来的命运也如期而至。 李延意从未想过这么多,在她十二三岁的年华里却陡然而生一些难以言说的烦恼来。 她记忆中姐姐的院落总是花团锦簇,蔷薇花开满院内院外,一片粉海,风吹花动,蔷薇的香气与暮春未褪去的余寒共同招展迎接着初夏缓缓而来的几丝热气。墙边的蔷薇已然染绿,枝蔓四向生长,杂乱无章。 虽是春日,但连日的落雨让这春日寥落似秋。 她们这些人的命运便如雨中飘摇的落叶飘花。 能一边随波逐流一边与之相抗者又有几叶? 李延意一进门李泱身边的洗春便上前来将她迎进去,李延意从身后的清夏手中拿过来那一包还热着的桂花糕。 “大哥在这里?”李延意看到了廊下站着的书童照书,掂了掂手中的桂花糕问到。 洗春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檐下的人身上,回到:“大公子将姑娘送回来后还未离开。” 李延意目光一顿,看向洗春,面带疑惑地开口:“方才发生了何事?” 大哥与姐姐的关系向来不睦,若非有事,大哥绝不会送姐姐回来。 洗春也并不知李泱为何摔倒在地,思量了片刻,还是将她所知晓的事情悉数讲与李延意听。 李延意细细听完,在听到李泱独自与那位世子在厅中时不免有些意外。姐姐与崔述素未相识,二人按理说不会发生争执。 但姐姐的确摔倒在地,众人进去时,崔述也并未伸手搀扶。 他的不理睬,哼!他竟然不理睬? “大哥。”李延意进门时正遇到向外走来的李深。 李深看到了她手中的桂花糕,微微一笑,颔首说了一声:“快进去吧!” 大哥甚少露出如此温和的笑容,想来方才与姐姐的相处还算是和睦,又少不得多看了他两眼。 李泱听到了李延意的声音,也起身来唤了一句:“阿意。” 话音刚落,李延意便跳到了她面前。 李泱欲开口叫她端庄一些,但是见她那双与自己相似的双目之中尽是晶亮,她到嘴边的话也便吞了下去。 “给你!”李延意将手中的桂花糕,她也看到了李泱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同时她也看到了她下巴上那细小的一道划痕。 李泱接过那还留有余温的桂花糕,隔着油纸亦能够闻到桂花的香味,她打开层层油纸,先拿了一块递给站在一侧的李延意。 “买桂花糕时可发生了什么事?”李泱的目光落在了李延意的袖边,宽大的袖口下侧染了一团泥浆,裙边亦有不少污迹。 接过桂花糕的李延意一怔,低头先看了看自己的裙边,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颇为自得地笑了笑:“遇到了几个无赖,不过我已经解决了。” 但不知她想到了何事?肖似男儿家的却细长细长的剑眉微微一蹙,圆润妍丽的脸上露出来几分犹豫,看了看正含笑看自己的姐姐。 也罢,反正她也快走了,以后这些事,她便是想找个人说也找不到! 李延意张开了嘴:“只是觉得那被叫做妓生子的人有些可怜罢了!凭什么他们便要被轻贱?生了他的人也不曾问过他是否愿意出生呀?” 李泱脸上的笑容欲深,少女的娇俏之中带了几分沉静的温和,看起来眩目耀眼,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想要溺入那双琉璃似的湖水之中。 但此刻那琉璃湖中却悄然生了些波澜。 妓生子?她只能想到上辈子那位数度出手相助的监察御史,他年轻寡言,手段却十分残忍。 李泱曾听过商符的一些事,据说他是商相之胞弟与青楼女子所生之子。 早年间,商符一直随其母辗转于秦楼楚馆之间,境地颇为凄凉。自其母病逝后,由宰相商瑜做主将其接回了商府。 商符的确是个人物,十六岁应明法科试及第,商相亦对其极为看重。 商符年纪轻轻却颇有才华,颇通律法,手段雷厉,朝野上下无人不怯,众臣有苦不能言,府中的风吹草动都能在片刻间传入禁中,因此商符极得李润得信任。 而后商符更是一路拥簇着李深登上宝座,说来商符并不是个善人,却格外善待李深与江夏侯府。 李泱也曾与他有过短暂交集,他是个沉静的人,年岁甚至比她还要小,但却实在是个心有城府之人,周密又冷血。 却不想原来,商符早与江夏侯府有所交集。往常只觉得李延意行事冲动,天真浪漫了一些,而今日之事,又让李泱觉得李延意的确是有颗不同于人的赤子之心的。 比她甚至都强了很多,若非那五年的磨磋,李泱又怎能是今日的李泱。 她的心性是在求生的意志下磨砺而出的,而李延意的心性澄明有力,与她大不相同。 “贤愚在心,不在贵贱。可以后不能这般冲动,你是个女儿家,万一遇上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谁知他会做出怎样的事来?”上辈子李延意的亲事便因她乖戾不驯的名声而频频受阻,她才回到京城的那年李延意已经十八岁,与户部尚书之子贺云荪订了亲事,但还未嫁过去贺云荪便患了急病过世了。 京中便有谣言称李延意命硬克夫。但不久后,彼时成为商家一众儿郎中最出色的商符亲自领着商家六郎不知为何上门求娶李延意。 李延意从来不说她婚后过的并不如意,但李泱多少能觉察出来一二,她过的并不愉快。特别是彼时李延意也要随夫君叫一声九叔的商符,李延意似乎十分不喜。也许,李延意在商家过得并不好。 所以她才会在死前那般叮嘱李怀安。 这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善,行差踏错半步便是万劫不复。 她并不想让李延意变成一个娴静端庄的贵女,她本来的样子就很好,只是不愿她在受上辈子那样不可与外人道的苦。 李延意歪了歪头,对她的话并不以为 15. 风动 《被我杀死的前夫也重生了》全本免费阅读 李泱在凉氏五年,真正学会凉氏话时也已经过了三年。 三年间她身边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最后只剩下她一人。 为免节外生枝,这回一开始她便向皇后提了要求,要学凉氏话,这样一来即使她能说一口流利的凉氏话也不会有人怀疑她。皇后与皇上一合计,当下便请了下榻在驿馆的凉氏使臣请他们派去几个精通汉话的女使教李泱凉氏话。 帝后二人觉得这李泱是诚心实意的要去和亲,又在原定的嫁妆中添了许多物件,连带着赐给江夏侯府的东西也又多了许多。 王皇后笑起来,看向李泱的目光里尽是满意,又说:“是啊,陛下也时常夸赞妙元,这回更是派了世子前去护送……”说到此时,她又转头问赵氏道:“世子的身子可能耐得了边疆苦寒?” “二郎向来有主见,我这个当娘的也只有由着他了。”身为亲娘的赵惠风自然是担心,也最清楚崔述的身子,她是不同意他去护送的。 但他向来主意大,温和宽善,与府中各路人都能和睦相处。内里却是个倔种,一旦决定了的事谁也不可能改变。 就像是两年前他忽然要去边关入伍练兵,也无人能够阻拦。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陛下届时亦会加派些御医同去。王妃是知晓的,陛下看重世子,早早地便盼着世子回朝为官,这回世子可是要长居京中?”王皇后不着痕迹的问到。 赵惠风何尝不想留崔述于京中,只不过崔述自小便体弱,自从会走路后便跟着云游至京的道人在山上修道。 “许是会多待些时候。”王爷提过要为长子议亲,但此事她并不想与皇家扯上什么关系。 她的婚事本就是权衡之下的无可奈何,可不想自己的子女再同她一般,从那场婚姻一开始心便犹如一截失去了生机的枯木一般。 赵惠风性情温和,最是善良,但却不是个喜欢与人争抢之人,府中大小事务都由二房掌管。 而大房中,侯爷宠爱的如夫人与两位姨娘来回相争,而赵惠风那两个妯娌也同样的忙着和自己房里的女人斗,故而赵惠风也算是清净。 “世子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太后昨日还说呢,这京中的儿郎甚多,偏就世子最得她的喜爱。”王皇后也是为了皇妹多多试探,太后虽然喜爱,但并不属意于他。 李泱笑容微滞,她却不知道还有这一遭,原来金城公主属意崔述。 “太后娘娘近日可好,因着侯爷回京,臣妇也多日未曾入宫拜见。”赵氏不动声色的略过了崔述的亲事这一事。 “劳夫人惦记,太后娘娘已经无事了。”王皇后也懂赵氏的意思,面上的笑容淡了三分。 “如此便是大兴之福,我等之福。”赵氏也并不惧,依旧保持着淡淡笑容,她看过多少这般冷脸,早已不在意各种脸色。 王皇后淡淡地‘嗯’了一声,转头便又亲亲热热的与李泱说起话来。 李泱恭谨的与她有来有回的说着闲话,气氛倒也不算尴尬。 凭心而论,赵氏容貌并不差,一双仍旧清亮的杏眼闪动着温和的光芒,薄唇总是轻轻地向上抿起,看起来和气又端庄,眉间淡然却是一如既往。 即使有了些年纪,可是看起来仍然是有些少女姿态,肌肤甚至都不见多少松弛,眉目间便透露出她从未因俗事而累的模样。 王爷虽然另有所爱,但是赵氏并不在意,她似乎从未因为后宅之事而与另外三位姨娘置过气。如此反而与王爷愈能平和的过下去,夫妻之间客气的像是客人一般。 至于她的小女儿崔遥,生的是像极了赵氏,柳叶一般的细眉下那双年轻的杏眼里闪动着青春的光芒,同样小巧直挺的鼻子完美的嵌合在她的小圆脸上,饱满红润的樱唇正微微上扬,露出来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来。 看起来是灵巧动人,但李泱却知道,那张嘴从来不会说出什么好话。崔家一府的兄弟姐妹中,只有崔遥对她抱有极大的敌意,可以说是厌恶她。 时常对她大加侮辱,手上虽不曾动,可是嘴上那不饶人的功夫已经够许多人喝一壶。所以上辈子她并不喜欢崔遥,也不认为有必要去讨好她。 这辈子李泱也同样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必要去讨好她,对她却有了几分来自于上辈子的愧疚。 三人在宫门口便各自分开,李泱叹了口气,看到了宫道上洒扫的宦官,忙转头问洗春:“那些人陛下可赐了出来?” 洗春点点头凑在她耳边说道:“都赐给了您,编在了和亲的奴仆杂役之中。” “找个机会由他们自寻生机去吧。”她口中的那些人便是当年跟随父亲谋反部众的儿女,好在先皇仁慈,只处死了主犯,主犯府上家眷则没入内廷女为婢,男为宦。 当年的叶将军有两女,陆将军则仅有一子,这些年来一直奴役于禁中。李泱心事重重的上了马车,她所能做的也只有这般,上辈子没能想到这一层,这辈子便多做些。 第二日,一直卧榻养病的楚氏也终于起身来亲自准备了一桌子的菜肴,一家人都早早坐在了桌前。 李泱的目光首先落在了楚氏脸上,楚氏个子娇小,性子也向来绵软,记忆中满头青丝的娇笑娘亲也不知在何时鬓边已有了白发。 这些年江夏侯府的处境也让她忧思甚重,与她一般大的夫人们哪里会有这般苍老之貌态。 李泱心下不由叹了口气。 “娘,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豆腐,来,多吃些!”李泱抬手夹了一筷子的豆腐放入楚氏碗中。 “泱泱也多吃些,往后……”往后便再也吃不到了。楚氏吸了吸鼻子,到底没有哭出来,只是一想到女儿日后便再也见不到了,心中便是一阵一阵的愁苦袭来,揪得她是片刻不得安宁。 李延意强撑着精神,笑道:“往后我也跟着娘学着做菜,日后我为娘亲还有姐姐做餐食。” “好,我便等着来年用阿意做的饭食了。”李泱说着吃了口炖鱼入口。 “就她,怕是不成,还不若我跟娘学呢!”李怀安是真的害怕,若是李延意做出来的东西入不得口也便罢了,怕就怕她做的东西吃了会将人送走。< 16. 醉否 《被我杀死的前夫也重生了》全本免费阅读 庆元殿中的宫灯早已悉数亮起,不论是高悬的烛火或是触手可及的青铜兽灯,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熠熠,因着四月就是太后的寿辰,此次还来了不少各地的郡王大臣,故而今夜的宫宴上有许多生面孔。 作为今日宫宴的主角李泱坐在了皇帝的下手第一位,与李泱正对着的便是凉氏使臣铁弗照,此人并非凉氏人,而是楼烦的细作。 而是楼烦王耶律德的幼子耶律冲,在她嫁到凉氏的第一日趁乱与楼烦里外夹击,一举歼灭了曾经赫然于北地的凉氏。 而她则被掳掠至楼烦,与铁弗执的妻妾儿女一同被献给了楼烦王其年六十一的耶律德。 如此一年以后,耶律德病逝,由他的弟弟耶律文继位,而她则同样再次随众妃嫔一同归耶律文所有。 半年后,耶律德的幼子也就是曾经的铁弗照铁血杀戮,屠尽耶律文一脉,登上楼烦王的宝座。 她则第三次转做他人的后妃,身边的人已经离落不堪,到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拖着残喘病体,不知为何的一日又一日的苟活于世。 直到她离京的五年后的一个冬日,营地大乱,她则趁机轻装逃离。 只是她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还未逃出去多久便晕倒了在雪地里,就在她以为她要死了的时候—— “阳城公主是周朝的宝物,我凉氏也定会视若珍宝。”铁弗照的声音响了起来。 只是那时他说的不时凉氏而是楼烦。 李泱回过神来,对上铁弗照闪烁着浅棕色的双眸,几乎是用尽全力掩盖住眼中的凉意。 座上的李润微微颔首,遥遥举起酒杯朝着铁弗照举了举,心中却是想,若是泱泱嫁给此人,也许更好?但是他又明白此事绝无可能,铁弗照不过是这两年得了凉氏王的青眼,但他却不会继承凉氏王位。 “好,那朕便将阳城交给你们了。”皇帝说罢仰头饮完杯中酒。 铁弗照也起身饮尽杯中酒,而后微微一愣,却也不知对面美人眼中闪过的一丝寒气是为了什么,觥筹交错之间,他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皇叔此次命我来朝就是为了求娶阳城公主,小王定然会将公主殿下平安护送到凉氏,还请陛下放心。”铁弗照说罢又饮了一杯。 李泱盯着他,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要去想所有与此人有关的事情。只是越要克制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不堪的记忆却偏偏犹如洪水一般席卷在她眼前。 不见天日的房间,床榻之间,冰凉沉重的锁链,沉重的呼吸,不堪入耳的辱骂声,与一次次屈辱的承受…… 这些足以让她杀了眼前人千次百次! 她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她不能再在此处坐下去,李泱借口更衣起身离开了殿中依旧升平的宴席。 坐在她对面稍下一些位置的崔述收紧了落在酒杯上的手指,随着她的起身,他也缓缓缓缓地将手中的酒洒落在自己衣袖之上,而后也起身离开。 自从入殿开始,她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对面的铁弗照身上。 铁弗照不比中原男子,身上多了些野性与洒脱,加之相貌深邃,确实比中原男子多了几分不同。 的确能够吸引不少女子的目光。 方才看她几乎一动不动的看着铁弗照,崔述恨不得将铁弗照杀之而后快! 诚然如崔逢所说她会用看情人的目光看着他,但她亦会用这样的目光看其他男人。 谁叫她生了双看什么都深情一往的双目? 可谁知,到头来他与铁弗照却都是她手下的亡魂。 崔述深深吸了一口气,静静地跟在李泱的身后。 李泱并未察觉身后的人,只一路行到了湖心亭之中,月色凄凄,晚风寒凉,吹得八角亭上的宫灯左右摇晃,颤得湖中水也随之来回波动,凛凛寒光之中又洒了一层金黄色,许是有人捧了一抔碎金随手挥洒在縠纱之上。 清月照縠纱,波光映孤影。 李泱看着波光之中的一轮圆月,记忆中的画面如同风吹波动一般,不时涌入。 他们怎么会明白,她被当作一颗棋子被人随手丢弃后的命运? 即使史书之中载她之深明大义,保有了边境几十年的安宁。但是又有谁知道她离京时也只有十六岁而已?又有谁知道她曾经历过怎样非人的待遇?被当作玩物一样的…… 但她还要学会用温顺笑颜去掩饰。 那五年不是五年,而是她在地狱里的五十年,五百年。 看着头顶的明月,李泱抬首缓缓擦去了眼角渗出来的两行泪,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安静下来。而后转身欲再度回到宴席上,从曲曲折折的桥上走下来,迎面是一片假山石林,小时候她曾在此处玩耍过。 那是很远的事情了…… 在这一恍惚之间,石林之中迎面闪进来崔述的身影,她身后的水光将他的面目映衬的有几分虚幻。 李泱转头微微叹了一口气,再抬头时,脸上又挂着今日宫宴上一直挂着的浅浅笑容。 鼻尖有淡淡的酒气,他是饮了酒而来的? “世子?”李泱先向他开口。 崔述不答,本就冷肃的脸上此刻更多了几分冷凝,看起来有几分骇人,冷冷地看着她,极力控制着自己,才没有在瞧见她的第一眼掐死她。 “你嫁的不是铁弗照。”他的声音响起在静谧的夜色中。 崔述不知铁弗照与李泱的曾经究竟如何,只是他曾亲眼见到铁弗照当着一众士卒的面粗暴的用刀挑开了她的衣襟,她就那样单薄的苍白的裸露于漫天大雪之中。 想来铁弗照定然不曾善待过她,但是今夜的她,今生的她,毫不知情的她竟然盯着铁弗照看了那么久! 李泱知晓眼前人并不知道她在楼烦究竟处境如何,所以不解地看向他,将自己练习了无数遍的看陌生人那样的眼神投落在他身上,缓缓开口,“世子这是何意?我知道我嫁的是凉氏汗。” 崔述眼睫微动,月光在他眸中清冷若霜,只见定定地看着眼前人,半晌才克制着开口:“我还以为你不知。” 李泱不知他为何会这样问自己,但他后面说的这句话她却是能够体会其话中之深意的,只是此时也只能装作不知,只能垂着眼道了一声干巴巴的谢,“多谢世子关心。” “若是世子无事,我先行一步。”说罢李泱便想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