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第三年我做了皇后》 1. 上元灯节 《守寡第三年我做了皇后》全本免费阅读 郑寒玉策马在长街急奔。昔日车马骈阗的崇仁坊此时渺无人踪,郑寒玉纵马越过一处马车残骸,心跳如鼓。她怀中斗篷缩成小小一团,不住颤栗。 “那是中书令的家眷,捉了她们,便可打开朱雀门!”身后马蹄声愈来愈近。 郑寒玉身前斗篷瑟缩得更加厉害。她攥紧缰绳,轻声安慰道:“阿芙不怕。” 身下马匹因中箭口吐血沫,已是强弩之末。她佯装力竭之态,仿若走投无路般拐进一条小巷。小巷四通八达,可甩掉大部分追兵,但身后那人依旧穷追不舍。 郑寒玉左手控马,右手从腰间剑鞘中拔出佩剑,缓缓沉出一口气。 若杀了他,夺了他的马,尚有一线生机。 她放缓速度,身后之人顷刻便追了上来,喘息之声犹在耳边。余光中闪过寒光凛凛,是那人挥斧朝她而来。郑寒玉矮身躲过一击,当即紧拽缰绳勒停马匹,提剑回刺,欲趁他扑空之机了他性命—— 可她错了。 那人手中所持的,不是一柄普通大斧,而是她从未在长安见过的武器,即使她侥幸避开一袭,可斧柄后端亦有刀刃,状若弯月,正好顺着敌人方才挥斧之势朝她拦腰而来。 “姑母——”怀中稚童惊叫之声划破天际。 郑寒玉猝然睁开双眼。 她蜷在被衾内急促喘息片刻,缓了一炷香才挣扎着从榻上坐起来,身上寝衣经过方才噩梦已被汗水浸透。 这梦,她已连着做了五日。起先不过是被追杀的模糊景象,而今日,她已能感知这梦的每一个细节。 郑寒玉的贴身女使白榆见她冷汗涟涟坐在榻边发愣,忙放下漆盘,一面取过放在薰笼上烘烤过的外衣为她披上,拧眉低声问:“娘子又做那噩梦了么?” 郑寒玉点头不语,白榆见状,唤来郑寒玉的另一名贴身女使玉李为她梳洗穿戴,又端来一碗胡麻粥,柔声道:“娘子且喝碗粥压压惊。” 郑寒玉靠在窗下罗汉床上,执着羹匙搅拌着碗中粳粥,问道:“阿芙现下在何处?”梦中同她一起逃亡的稚童,是她阿兄郑昀的小女儿郑芙。 白榆不明所以,回道:“今日是上元节,小娘子晨起后便在园中看女使们挂花灯。” 郑寒玉心下稍安,这才有了食欲。细细想来,那梦境之中尚有颇多不合理之处。 一则追杀她之人头戴朝霞冠,身穿翻领袍,乃吐蕃骑兵。可自太宗之女康定公主和亲吐蕃后,两国开通互市,边疆已安稳二十余年。二则郑昀并非行宰相之职的中书令,而是正四品上的户部侍郎。 侄女阿芙如今四岁,可梦境中的阿芙也才不过六七岁,断没有两三年间她阿兄便能高升中书令、吐蕃便能攻进长安的道理。 大约是她昨夜一直记挂着上元观灯踏歌,夜里睡不安稳才梦到了此等荒诞之事。 今日是正月十五,上元节。圣人下诏开三日灯会,因此今日长安城中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皆以红烛灯树装点自家宅院。郑府也不例外,庭中廊下早早便挂上了各色花灯,待夜幕降临之后,女使们将花灯一盏盏点上,仿若点亮一片星河。 郑寒玉与阿嫂薛池云乘马车出了郑府,郑寒玉擎帘向外望去,见闾里巷陌中袅袅升腾着令人心安的烟火气,远非梦中荒芜景象。 她放下车帘,扭头问阿嫂:“阿嫂,你觉着阿兄升至中书令需费多少时日?” 薛池云被她此言吓得急急来捂她嘴:“你疯了不成?”又见郑寒玉神色认真不似玩笑,只好无奈道:“新帝登基不过数月,你阿兄虽有从龙之功在户部供职,颇受重用,可未必能有升任宰辅的一日,便是有,从四品升至二品至少也得耗费十年。” 郑寒玉更安心了些,薛池云又殷殷叮嘱她切不可在外口出狂言,见她连连保证才作罢。 新帝登基前,太皇太后齐氏扶持幼帝垂帘听政,对郑氏迫害颇深,阿嫂才如此谨小慎微。 说话间,二人所乘马车方已驶出郑家所在的崇仁坊,周遭渐渐喧嚣起来。 上元向来是虞朝最热闹的节日,又逢新帝登基,更显隆重。今夜长安城中车水马龙,人头攒动,行至平康坊外更是车马塞路,水泄不通。郑寒玉与阿嫂索性弃了车马,汇入人流中。 圣人下令,上元节放夜开禁,因此即使暮色沉沉也消减不了民众夜游灯河的兴致。街头巷尾更是汇集了不少百戏艺人,东面有个舞剑的,西面便有个走绳的,南边有个耍傀儡戏的,北边便来个弄丸的,人群中时不时迸发出热烈的叫好声。 薛池云看着这般热闹光景,抚掌笑道:“听闻圣人下令在安上门外置了一座巨灯,开三日灯会,供万民观赏。” 郑寒玉心生好奇,“不知是何模样?” 话音未落,转过一处街角,可见远方游人最密之处矗立着一座巨型灯轮,那巨灯呈龙凤虎豹之形,高二十余丈,以金银锦绮饰之,又垂以珠玉,富丽堂皇,几乎要与圆月争辉。 灯轮之下建有高台一座,高台之上可见百余宫女踏歌,随乐声而舞,高台之下更有诗人才子咏诗作赋,或吟或唱,灯色辉煌,乐音袅袅,仿若幻梦仙境。 郑寒玉叹道:“果真是奇景。” 薛池云亦赞道:“圣人年轻,却有抱负,登基不过月余便整肃朝堂萎靡之风,有明君之相。今日开这灯会,亦有安抚长安万民之意。” 郑寒玉四下一望,果见周围有不少人向着那巨灯躬身行礼,多是百姓,但亦不乏堆金积玉之辈。 主少则国疑,去岁昭王不满幼帝登基,太后临朝,举事谋反。万般危急之时,成王元珩持一纸传位诏书带兵进京,平了昭王之乱,又废了幼帝,登基称帝。 新帝登基不过数月,在这最重要的节日里点一盏巨灯,似乎要昭告天下他将驱散长安城中所有黑暗。郑寒玉暗想,这位新帝,当真是极有手腕、极有魄力之人。 有这样一位皇帝在,梦中吐蕃攻城惨状当不会发生。 郑寒玉正出着神,猛然撞上一堵墙壁。 “哎呀。”她揉揉被撞疼的鼻子,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金钗,幸而钗环未乱,否则真是无脸见人了。 她抬首,却见那罪魁祸首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那是一位颇为清俊的郎君。 他一身黑色大氅,大氅之下是一身暗金纹墨黑襕袍,气度沉稳,几乎要融入这茫茫夜色。 正因如此,郑寒玉方才才未注意到他。 可他五官英挺,剑眉星目,此刻唇角微勾,在灯火映衬下偏偏又格外惹眼。 郑寒玉怒意顿生,看此人神色,方才定是早早看见了她,却任由她撞上来,好无礼的登徒子! 前边薛池云见郑寒玉迟迟不来,走至她身侧,定睛一瞧,却瞧见了熟人,“真是巧,这不是崔四 2. 大慈恩寺 《守寡第三年我做了皇后》全本免费阅读 郑寒玉跪坐在案边,看着从宁三郎手中取回的香囊沉思。 她今晨做的噩梦还没寻到解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下发生了件更诡异的事情。 这香囊本是她亡夫陪葬之物。 她的亡夫,是卫国公之子崔洵,亦是今夜所遇崔渊的远亲。 三年前因越州大震,彼时在位的英宗钦点崔洵赈灾,不曾想震后伤亡过甚,灾区突生瘟疫。越州生疫后,英宗连下三道敕令急召崔洵回京,但崔洵执意留在越州救灾治疫,夙夜匪懈,最终染疫而死。 按崔洵所颁政令,染疫而死者的尸骨及生前所用物品必焚烧殆尽,烧不尽的也得深埋于地下。他自己也不例外,衣物、尸骨,什么也没留下,仅有的一封遗书还是由僮仆回京后转述给她听的。 崔洵临行前,她将这香囊亲手系于他腰间,它本该随他长眠于地下才是。 郑寒玉蹙眉,将香囊环链提起,翻来覆去细细地看。 这香囊的外壳完整,未有丝毫损坏,既不像被焚烧过,也不像被掩埋过。 她打开子母扣,查看内层香盂,半圆形的香盂中已不见她三年前放入的桂花,取而代之的是一枚蜡丸。 蜡丸不易拆,于是郑寒玉从发间拔下一根金簪,将发簪尾部置于烛火之上加热片刻,而后小心将发烫的发簪靠近蜡丸。 蜡丸外部的腊封很快消融,露出内部的一小块丝绸来。 郑寒玉将丝绸展开,看了片刻,不可置信地掩住了唇,心中涌起惊涛巨浪。 这是一封写在丝绸之上的血书。 她一字一字地细细辨认,在心中默念。 秫稻初黄,晚荷未了,归期准拟长安秋。拟采新桂制新酒,唤作露生愁消。 命若悬丝,容似枯槁,觉来犹是春光昼。形销骨瘦终不悔,此身唯负皎皎。 永平五年三月十八日崔洵于越州绝笔。 “皎皎”是郑寒玉的小字,这血书字形端正,但可看出书写之人腕力虚浮,正是崔洵遗书。 内容不错,字迹不错,连这丝绸都是御赐的缂丝,做不得假。 郑寒玉将血书完全展开,却发现遗书背后还有一行字。 错,错,错。 这一行字亦是由鲜血书就,也是崔洵的字迹,与方才那封遗书不同的是,书写之人在写这三个“错”字时十分用力,似乎要通过这字将丝绸撕裂似的。 郑寒玉不解,什么错了?执意留在越州救灾是错? 她暗暗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那遗书上清清楚楚写了“形销骨瘦终不悔”,崔洵品性便是如此。 这时玉李进了内室,欲为郑寒玉卸去钗环,猛然见着那封血书,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定。玉李识字,不多时认出了那血书是何人所写,她皱着一张瓷盘似的脸,愁道:“娘子,会不会是崔郎君的鬼魂……”要接她家娘子去阴间续未尽的夫妻缘分啊。 郑寒玉心中本疑窦丛生,听了玉李此言倒笑出了声,伸手轻轻掐了玉李粉腮一把,“叫你平日少看些话本,世上哪有鬼魂?” 若真是崔洵的鬼魂归来,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她定欢欢喜喜与他共饮一场,同他好好道别一番,再把他送去超生。 可她知道,人死了便是死了。 但崔洵的遗物绝无可能凭空出现在大街上,最可疑之人便是拾得这香囊的宁三郎。 郑寒玉吩咐玉李将香囊同血书收好,又唤来白榆:“明日你去宁府,打听打听那宁三郎的来历。” 次日一早,白榆还未出府门,先迎来了宫中宣旨的内宦。 原先的户部尚书沈大人今日早朝上书乞骸骨,沈大人在户部任职,掌天下钱粮,却为官清正,废帝在位时长安城中时有政变,天下百姓却能安居乐业,也有这位老大人的功劳。沈大人廉洁,为官五十余载却身无长物,连在长安的宅子都是赁的,圣人感其劳苦,特赐宅邸一座,允其致仕安养晚年。 沈大人辞官后,圣人便将本为户部侍郎的郑昀擢升为户部尚书。 阿兄升官本是喜讯,可郑寒玉心中却警铃大作,她本以为昨夜的梦荒谬,可新帝登基不过数月,阿兄便升任三品尚书,陛下当真重用郑家。 可按这个势头发展下去,阿兄三年内成为中书令并非全无可能。 郑寒玉扶额,叹了口气,她只是想安安稳稳活着,怎么怪事一件接着一件找上她啊…… 且昨夜,她竟不再做那离奇之梦,这梦来得怪去得也怪,若不是怪在那香囊上,便是怪在宁三郎上。 玉李见自家娘子自六日前从梦中惊醒便魂不守舍,昨夜更是撞上了疑似崔郎君鬼魂之物,担忧道:“娘子,不若去大慈恩寺拜拜,上柱香吧……” 大慈恩寺乃大虞官寺,由高祖下令所建,因此香火最盛,信徒香客往来不断。郑寒玉也觉得自己近日实在晦气,于是从善如流,带着玉李来了大慈恩寺。 只是还未进寺门,便遇上了熟人。 宁三郎带着几个侍卫僮仆从马上下来,他今日一身品蓝色襕袍,长身玉立,瞧着颇有清风霁月之态。 郑寒玉抿唇,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她晨间才派侍女去探他底细,这会儿就碰上正主了。 宁三郎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上她,亦是一脸意外。他召来身后侍卫,吩咐了几句,而后带着僮仆向郑寒玉走来。 郑寒玉蹙眉,那几名侍卫离去的方向是大慈恩寺后山,而去岁被废的幼帝正居于后山行宫中……这宁三郎,果然有古怪! 宁三郎已走至近前,朝她一拱手,“郑娘子,好巧。”他今日不复昨日气定神闲,不知怎么,对着她时目光躲躲闪闪,耳尖也可疑地红了。 郑寒玉在心中冷笑三声,这宁三郎,果真心中有鬼! 面上却一派柔和,屈膝行了个万福礼,曼声道:“宁三郎也来上香么?不若你我二人结伴同行可好?”她今日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宁三郎咳了咳,有些不自然道:“郑娘子相邀,某不敢不从。” 阳光照射在琉璃瓦之上,如佛光普照,郑寒玉安心了不少。她与宁三郎拾级而上,进了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内供奉的是释迦牟尼佛的三身像,郑寒玉屈膝跪在蒲团上,见宁三郎负手立在一旁,并不上前,问道:“宁三郎不拜么?” 宁三郎只好阔步上前,掀开袍角跪在她身侧,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郑寒玉见他明明不信神佛却装模作样许愿的样子,双眼微弯,正笑得开心,却见他蓦地睁开眼睛。 郑寒玉还未来得及收回嘴角笑意,被宁三郎抓了个正着,尴尬地捏住了裙角。 宁三郎又露出了昨夜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倾身靠近她,问道:“郑娘子,某很好看么?” 呵,这登徒子! 郑寒玉露出一个惋惜的笑,诚恳道:“宁三郎眉目硬朗,英姿勃发,只是……”她摇了摇头,看向立在后方眉清目秀的僮仆,“我更喜欢容貌昳丽的郎君,比如您身后僮仆那样儿的。” 宁三郎完美无缺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 周随本垂手等着自家郎君许完愿,忽地感受到一束淬过冰的视线,冷得他一激灵。 郑寒玉见宁三郎噎住,心满意足地转过头去,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