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妖后重生后》 1. 001 云销雨霁 《当妖后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庆熙六年,秋。 迟来的雨淅淅沥沥落下,浇湿了乾坤殿外的琉璃瓦。 汝娘收拢手中的伞放下,雨水顺着伞尖下滴,泅湿了乾坤殿一角的砖。 她匆匆走进,用急促的声音说: “娘娘,戚家军要攻入城了!” 坐在铜镜前的萧云栖似是没听到一般,拿起唇纸正对镜梳妆。 萧云栖素手执起凤钗簪入发中。 她穿的隆重,着的是她被册封为皇后那日穿的凤服。 明黄的凤服上绣着振翅高飞的两只交颈凤。 盘旋而上,直入青云。 “叶昴时已经投了勇毅侯,现下皇城卫大开宫门。不消片刻,戚家军就要入皇都了!” 汝娘双眼通红,唇瓣翕动。 她呆愣地看着毫无动作的萧云栖,耳畔似已听到铁甲与刀兵相触的碰撞声。 华丽的宫殿一片狼藉,孤零零地躺着两具尸体。 一具是她,一具是……娘娘。 汝娘原是浣衣局的宫女,在这皇城之中,干着最卑贱的活。 底层宫女没势力背景,一茬又一茬的填了这座光鲜亮丽,却满是疮痍与鲜血的皇城。 汝娘原不过是这些宫女中的其中一个。 无故卷入后宫争斗,离死近了又近,只剩最后半步。 时至今日。 她也能听到她在被拖拽去往狱罗司路上的绝望哀嚎。 还有娘娘轻飘飘一句毫无重量但却轻而易举将她从死亡困境中解救的话。 “放下她。” 汝娘恍然回神,目中只剩空荡宫殿中的萧云栖。 戚家军打着“清君侧,除妖后”的名号一路直入皇城。 被萧云栖一路提携官至皇城卫指挥使的叶昴时早就暗中投了勇毅侯府。 攻入皇城,于戚家军而言不过探囊取物。 四年前,庆熙帝周琅恐怕不会想到他流放勇毅侯府众人不斩草除根的怜悯,成了他今日命丧的引线。 乾坤殿内一片冷寂,殿外却喧闹吵杂。 宫女太监忙着逃命。 全天下最规矩森严的皇城,在死亡面前,也不过是挡车的螳臂。 不堪一击。 “娘娘,我们逃吧。” 汝娘匍在萧云栖脚边,她仰头看她,泪水涟涟。 “皇上早已带着护卫跑了,您留在皇城里只有一条路。” 死。 汝娘和萧云栖都知道,这是她们避无可避的最后一条路。 她不住的哀求,泪水浸湿了萧云栖凤袍的衣角。 在明黄的凤袍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暗色圆点。 萧云栖透过虚开的侧窗,看到垂丝海棠树上一朵开的正盛的花。 风卷过,被秋雨打落,跌入尘泥。 半晌后,萧云栖伏案,忍不住大笑。 笑到最后,她没了气力,脸上挂着的讥讽还未消散。 一声冷笑,在乾坤殿内飘扬。 执掌凤印和中宫笺表的几年生涯,让昔日骄纵的萧云栖终是养出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势。 眉目不过一挑,不怒自威。 “真是没骨气的一条丧家犬,怪不得当年姑姑看不上他,一心要将我嫁予长陵王,扶持长陵王成为皇太弟。” 听到萧云栖这话,汝娘如坠冰窖。 一身力气悉数卸去,手脚发软地瘫软在地。 她知道,她的娘娘不会逃了。 “娘娘。” 汝娘痴痴望着她: “当年是您救了我,不然我已魂丧狱罗司,和这皇城中的众多冤魂一样无根可依。” 萧云栖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伸手,汝娘身上穿的她赐予的上好绫罗如水一般从掌心划过。 “娘娘,汝娘先走一步,替您扫清前路!” 一声剧烈的撞击声响,然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朱红的柱子混杂着黏腻的鲜血。 蜿蜒向下。 汝娘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额前鲜血涌出,很快的在冰冷的地面慢慢浸开。 萧云栖呆愣地坐着,摊开的掌心拢起,再张开。 张开,再拢起。 她前半生跋扈嚣张,后半生汲汲营营。 这一双手弹过琴,执过棋,染过血,也握过权势。 到头来,空空如也,什么都抓不住。 萧云栖蹲下,握住汝娘热气还未散去的手。 曾经明亮的双眼,染上了皇宫内的诡谲云翳。 天真和浪漫,早已消亡在被周琅设计和他苟且,她以“淑妃”的名号进宫的那日。 信誓旦旦要让她成为长陵王周鄞正妃的太后姑母转头就丢弃了她这颗棋子,培养起了庶妹。 好继续达成扶持周鄞成为皇太弟的计谋。 皇城内的日子是孤寂的,就连吹来的春风都夹杂着刺骨的寒。 失去价值的她孑然一身的入了皇宫。 在漫漫烛火摇曳的长夜中,陪伴她的唯有汝娘的读书声。 现在,她也走了。 众叛亲离、孤苦愁寂。 萧云栖立在廊下,看到了归来的拙燕。 秋雨停了。 萧云栖伸手,接住了自廊下滴落的雨。 掌心一片冰冷。 她呢喃一句:“什么都没剩下。” 抬头望。 阳光从阴郁的云缝露出,照入萧云栖如寒潭一般幽深的眼眸中。 天晴了。 朝圣殿的殿门开了一指。 缓慢而开,一双带着威仪的凤眼显出。 萧云栖踏入,龙椅侧后方的位子前的垂帘还在。 她穿着刚换上不久的龙袍,一步步走上了这天底下的最高处。 她坐上龙椅。 手指抚摸着金子做成的龙椅,笑道: “好像和隔着垂帘看,也没什么不同。” 跟随着言绥而来的人惊在了朝圣殿外。 他们要除的妖后,此刻穿着龙袍,坐上了皇帝所坐的位置上。 “妖后!你结党干政,残害忠良,舞弊卖官。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听着对她的指控,萧云栖不以为意。 这几年,这种“陈词滥调”她不知听了多少遍。 真不愧是迂腐的书生,骂人都不骂娘。 掉书袋引经据典的让人听不懂。 萧云栖懒得理,只看向门外长身玉立的男子。 “周琅点你为状元,让你从小小翰林,官拜一品,成为大熙朝史上最年轻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周琅予你连我这个枕边人都没有的信任,送予你了这一条直上青云的康庄路。让你手握权柄,从一名寒门学子,到了如今这个谋逆的乱、臣、贼、子!” 萧云栖怒火四溢。 她并不是在为周琅这条丧家犬喊屈,更多的是发泄自己的不如意。 和她在朝堂上争锋相对的言绥赢了。 而她败得彻彻底底,不得不憋屈接受她必死 2. 002 长陵王 《当妖后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快步跟随黄公公走于长街。 萧云栖抬头望,头顶仍是四四方方的天。 浮云流动,随风自走,看似慢,却能转瞬离开皇城去往远方。 时间倒转,萧云栖重生了。 她不觉开心,只觉荒唐。 这诸天神佛竟是瞎了眼。 给她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祸国殃民的妖后重来一次的机会。 走在前方的周鄞不知为何回头。 看来的目光里面一闪而过的带着鄙夷。 这束鄙夷散得得很快,但仍叫萧云栖捕捉到了。 在后宫沉浮的几年,她也不是全然毫无长进。 至少她学会了忍耐,学会了看人眼色。 学会了虚与委蛇,也学会了低眉折腰。 可怅然过后,萧云栖又怒意丛生。 他凭何鄙夷她? 萧云栖自小心气便高。 父亲是京都权势滔天的辅国公。 姑姑更是整个大熙最至高无上的女人。 她能和公主称姐妹,就连高高在上的帝王都得唤她一声“表妹”。 就是这如烈火烹油般的锦簇,让她迷了双眼,失了心智。 被捧的越高,一朝坠落,摔的也就越惨。 这世上,能鄙夷她的人有很多。 可长陵王周鄞,不在其中。 萧云栖努力抑制脸上浮现讥讽,手指紧紧扣着掌心。 她朝周鄞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在周鄞回头的瞬间,笑容消失。 低垂着头颅,整张脸都冷了下来。 纷杂的思绪,根本来不及梳理,便到了大熙太后所住的慈安宫。 一踏进慈安宫,萧云栖就闻到了厚重的檀香。 整个宫殿摆设奢华,放置在外的,无一不是上好的贡品。 楠木桌上的博山香炉正缕缕生烟,缓缓上飘。 萧太后闭目坐着,手里拿着一串佛珠,正不断捻弄。 她长得和善,眼角眉梢还能窥见年轻时的风采。 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全身上下都自带着贵气。 她身上打扮虽低调,但却无一不精,无一不美。 萧云栖随萧母一同行礼: “参见太后娘娘。” 萧太后睁眼,目光柔和。 她笑道:“都是一家人,何至于如此见外?” 萧云栖掐了下自己,才没让自己嗤笑出声。 说着不用见外,可她该受的礼一点没少。 不过都是上位者施恩的手段。 若是真的将他们的话当真了,蠢的就便是自己了。 萧云栖抿唇。 将他们话当真的难道不是前世那个蠢钝的自己吗? “快,上前来。” 萧太后唤她,目光含水,一点也没有太后的架子。 对待她,就好像一个慈爱的长辈对待她心爱的后辈一般。 萧太后握着她的手,上下仔细打量她。 拉着她坐在旁边,亲昵道: “许久不见,娇娇可是瘦了?” 没等萧云栖回话,萧母便接道: “可不是瘦了,吵嚷着要控制食量,变得更清瘦些,这样穿衣衫才好看。” 萧云栖不知如何回话。 她脑袋还混混沌沌,没有理清是何状况。 她只得回忆她还未入宫时的样貌,恼羞对着萧太后撒娇: “你瞧母亲,就知道打趣我!” 萧云栖恼羞的模样逗笑了萧太后,她拍着萧云栖的肩,哄说: “娇娇,你如今这样正正好。不需要为了维持身段,败坏身体。你可是我们京都里面最明艳的一朵牡丹,哪个贵女有你这样的样貌和气度?” 她又看向立于一旁的周鄞,意味深长道:“鄞儿,你说呢?” 周鄞懂得萧太后的意思。 在萧太后面前,他不得不收起他的厌恶,说出违心的话:“母后说的是。” 这话十分敷衍。 可前世的萧云栖听到时只觉得意。 在萧家和萧太后长年累月的洗脑下,她早将长陵王妃的位置视为己物。 “鄞儿,你带你表妹去外面逛逛。” 周鄞压下烦闷,只能听令。 萧太后满意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对萧夫人道: “你看这两个孩子,多般配啊。” 将萧云栖嫁给周鄞萧太后和萧家早就达成共识。 亲上加亲,萧家势必要再出一位皇后。 周鄞的步伐很快,他没顾萧云栖有没有跟上。 行走间卷起的衣角兜着风,周鄞憋着一股气,怎么都发泄不出。 庆熙帝身体不好,这么多年膝下都没有儿子。 在萧家的鼓动下,朝堂上时不时有“立长陵王为皇太弟”的进言。 庆熙帝按下不表,这已代表了他的态度。 萧太后和周琅虽是母子,但却不是一条心。 比起大儿子,她更疼爱小儿子,也更在乎跟她一个姓氏的母家。 为了维持母家和自己的地位,萧太后毫不掩饰她想撮合周鄞和萧云栖在一起。 哪怕周鄞明确拒绝他并不喜欢萧云栖这个骄纵的表妹,也没让萧太后歇了这个心思。 萧云栖步伐越来越慢。 从有记忆起到她死,上一世如走马灯一样。 一幕幕从她眼前闪过。 皇城内的宫墙,一眼看不到头。 假山假水,纵然精巧无双,也不能掩盖毫无生机的事实。 萧云栖停在了池前,盯着跃出水面的一尾红鱼。 重来一世,于她而言到底有何意义。 她想起了她坐在朝圣殿外看的那一只只飞来的拙燕。 她不想再入皇城了。 成为权利倾轧下的牺牲品。 迷蒙的前路,忽而多了一点清晰。 萧云栖眼神逐渐清明。 挺直了背脊,缓步朝周鄞走去。 周鄞停下回头。 只见她一步一步迈的坚定。 骄纵的脸庞,也因为那抹坚定变得不那么不堪。 周鄞和萧云栖从小一起长大。 小时,她玉雪可爱,像个小仙童一般,天真浪漫。 他曾想过,有表妹这样的妻子,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逐渐远离了这位表妹? 是看到她面目狰狞的肆意辱骂奴仆,性格狠戾,嚣张跋扈,长成了一个蛇蝎心肠的人? 还是萧太后为了权利不顾他的意愿,强行将他拖入皇权的斗兽场中? 周鄞说不清。 或许二者皆有。 逆着的光逐渐在萧云栖身后扩散开。 虚虚实实中,让人只能注意到她。 正当好年纪的萧云栖的那一张足够吸引人的芙蓉面让周鄞都不由得失神。 母后说的没错,她的确是京都中最张扬明艳的一朵牡丹。 “二表哥,你走得太快了,娇娇都跟不上了!” 萧云栖忍着恶心,娇嗔道。 现下看来,重生并不是件喜事。 要她演她以前骄纵愚蠢的样子,与她而言是惩罚。 周鄞目光收回。 什么京都城最明艳的一朵牡丹,全是错觉! 周鄞挤出笑,不耐的应付她。 萧太后的命令他又不得不听从,好在他不觉间竟到了明潇宫附近。 他找了个借口,想摆脱她: “萧姑娘,前面就到明潇宫了。不如本王带你去找长宁妹妹?你们女儿家更有话说。” 长宁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女儿。 生母不过一个小小才人,先帝在时并不受宠,早早仙去。 周琅才上位,便大手一挥,给威胁不到他地位的姐妹们全都给了封号。 长宁她虽是公主,但存在感却不高。 皇城内的人捧高踩低,这唯一一个在皇城内还未出阁的 3. 003 君臣一心 《当妖后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一整晚的梦,都是刀光剑影。 萧云栖不断忆起她坐在朝圣殿龙椅上吞下毒酒,用死来对言绥说: “我输了。” “小姐……” 喜儿门还未进,便听到萧云栖发泄情绪的一个“滚”字。 她伺候萧云栖的时日不短,自是习惯了她的喜怒无常。 能判断出,萧云栖这暴躁的情绪不是冲她而来。 她端着食盘立在门外,并未进入。 说来倒怪,往日萧云栖情绪反复势必会闹出大动静。 桌椅瓷杯,玉石摆件,皆是她发泄怒气的必摔之物。 喜儿凑近听,除了沉寂,还是沉寂。 她犹豫半晌,还是没敢敲门。 她这喜怒不定的主子,为何生气? 喜儿不由想到,昨日从皇城回来,突然被她提起的言太傅——言绥。 言绥,字晏安,怀州人士。 无父无母,被亲戚抚养长大。 一路从贫瘠的怀州,考入京都。 一年前,朝圣殿内被刚上位不久的庆熙帝钦点为状元,三元及第。 同年,入了翰林院当了一名小小修撰。 三月前,勇毅侯府勾结皇城卫指挥使顾千钧谋逆被辅国公告发,刺州大营异动。 言绥在帝侧出谋划策,平大军,抚民心。 在勇毅侯谋逆一案中贡献卓然,被庆熙帝特封为太傅。 虽无实权,但常伴帝侧,成了庆熙帝最为信赖之人,一跃而起成了天子近臣。 自矫阁内。 言绥正和庆熙帝对弈。 棋盘上,黑棋呈腾飞之势,困杀白棋。 言绥落下一子,本现颓势的白棋,竟起死回生。 黑白棋厮杀,硝烟自起。 庆熙帝的贴身太监吴应候在一旁。 这一局下了已有一个时辰,但仍未分出胜负。 他额头沁着汗,庆熙帝沉默不语的态度让他内心难安。 直到庆熙帝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他道:“辅国公是何态度?” 言绥笑而不语,落下一子。 抬手,将刚刚吃下的黑子捻起。 “陛下料事如神。” 庆熙帝勾唇笑着,微弯的眸中却并无多少笑意: “晏安,你如何看?” 言绥还是一派淡定从容,全部注意力只在棋盘上: “辅国公势大,若是勇毅侯府彻底倒了,没了压制辅国公的人,恐怕……” 言绥未尽之语,庆熙帝明了。 勇毅侯府谋逆案还未结,朝堂半数朝臣就以“皇帝膝下无子国难安定”为由,上书让他尽快侧立皇太弟。 那半数朝臣,皆是萧党。 朝堂众臣难以压制,后宫萧太后以后宫无子为由夺了皇后的协理六宫之权。 萧氏在前朝后宫齐心发力,让庆熙帝寝食难安。 至于勇毅侯府到底有没有谋逆? 在庆熙帝看来,并不重要。 勇毅侯府拥兵自重,戚家军只认印信不认圣旨。 身为皇帝,他竟然调动不了一支军队。 辅国公告发勇毅侯府和顾千钧勾结,其中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他认为勇毅侯府有谋逆之心,那勇毅侯府便是谋逆。 同样,萧氏施压的行为,在他看来也同谋逆无异。 庆熙帝眸光越发幽深,想到朝堂之上请命的朝臣,脱口而出: “若是勇毅侯府彻底倒了,恐怕这整个天下,就姓萧了!” “噗通”一声,吓的吴应赶忙跪地: “陛下,您身体不好。太医昨日还说切勿动怒。” 庆熙帝冷哼一声,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 “你倒乖觉。” 言绥倒没有那么慌张,落下一子,略有些得意的对庆熙帝道: “陛下,臣又胜你半子。” 庆熙帝看着棋局,哭笑不得,冲着吴应说: “瞧瞧,咱们这位言太傅可是一点也不怕朕动怒。” 吴应立刻接上话,谴责言绥: “言太傅,你好大的胆子。” 庆熙帝笑着又踹了他一脚。 吴应“哎呦”一声夸张倒地。 庆熙帝笑骂道: “你倒是会打蛇上棍,还不快滚出去。” “好嘞,奴才这就滚。” 吴应应了一声,又道: “正巧时辰到了,我去看看陛下的药有没有煎好。” 庆熙帝没好气道: “滚滚滚,看着心烦。” 吴应弯着身子后撤。 踏出自矫阁,背后一片濡湿。 这言太傅不愧是陛下宠信之人,不过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令陛下平息了怒火。 伴君如伴虎,身为皇帝贴身太监总管,吴应一刻都不敢松懈。 自矫阁内的气氛虽经笑闹,但仍未彻底轻松。 庆熙帝抛出一事: “晏安,这勇毅侯谋逆一事,你已出了不少力,这最后一个难题,你也得给朕解决了。” 言绥长叹,道: “看来,臣又要忙碌起来了。” 庆熙帝没问他想如何解决。 背手站在《庄子论天下图》前,目光从落款旁那句“以绳墨自矫,而备世之急”扫过。 “言太傅。” 庆熙帝意味不明,道:“可与朕君臣一心?” 言绥俯身跪下: “君心,即我心。” * 人重来,能改吗? 改掉坏脾气,改掉坏秉性,彻彻底底做个好人。 重生后的萧云栖辗转反侧,问了自己一遍又一遍。 她得出了答案。 ——她改不掉。 她还是那个萧云栖。 争强好斗,爱逞意气,心比天高的萧云栖。 春日里容易犯困,午睡过后萧云栖就被萧母唤了过去。 萧家一共一子两女,萧母膝下只有萧云栖这个嫡女。 剩下一子一女,皆是妾室所生。 辅国公萧鼎只有一儿,名为萧铭旌,是辅国公府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只可惜,萧铭旌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是坨不折不扣的烂泥,怎么扶都扶不起来。 以萧家的血脉,恐怕就只能生出她和萧铭旌这种烂人。 至于庶妹是如何长成娴静淑柔的好性格来,萧云栖只说是萧家祖坟冒青烟。 让一颗好竹倒霉的长在了歹竹堆里。 “姐姐,日安。” 萧云栖斜眼睨去,庶妹萧云婷正对她行礼问安。 见她没理会,萧云婷自顾自起身便走。 萧云栖没叫住她,全当没看见她这个人。 眼高于顶的萧娇娇一贯看不上萧云婷这个庶出女,每每见她都跟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姐妹两个关系并不亲厚,但也没到完全水火不容的地步。 只不过同坐一室都说不上话,萧云栖更喜欢和萧铭旌呛声。 尤记前世,她被周琅设计成了淑妃。 萧家转而将目光放在了萧云婷身上,成为长陵王妃的任务被萧云婷接任。 本就浅薄的姐妹关系,彻底破裂。 她将全部的恨意释放在了萧云婷身上。 欺她,辱她,憎她,厌她。 无论她如何对待萧云婷,她都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将她赐予她的苦难视若无物,活的冷静,又透彻。 萧家落败,辅国公斩首,萧家被清算,男丁尽数流放。 在言绥的劝说下,女眷只是被贬为庶人。 萧云栖将萧云婷召来皇宫,本意是想折辱她。 可谁曾想,萧云婷却对她说:“我们都是可怜人。” 权势在握的萧皇后勃然大怒,将人赶出了皇宫,不再顾萧家任何人的死活。 现在,萧云栖才懂萧云婷话中意。 她们的确都是可怜人,都是萧家在权势争斗下随手可弃的牺牲品。 罢了。 萧云栖重生后憋着的心气还是散了。 “母亲。” 萧云栖行礼坐下,姿态端正的让萧母觉得诧异。 她不动声色问: 4. 004 算计 《当妖后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萧云栖你!” 萧云栖一巴掌来得突然。 萧铭旌躲闪不及,结结实实的接了她一掌。 女人的哭声停了。 叶韵用手拢住散开的衣襟,鸦青的卷翘睫羽间挂着几点泪珠。 她瑟缩着身子,仰视猝不及防给了萧铭旌一巴掌的女子。 这个角度,她只能看见她微抬的下巴。 落日的细碎霞光铺在她乌黑的发上,缠着柿蒂色的披帛,垂在五晕罗裙上。 叶韵沉溺在了这稠丽的色彩之中。 “我如何?” 萧云栖挑衅回他。 “你!” 纵使当着下人们的面被打了一巴掌,颜面全失,萧铭旌也不敢真正对萧云栖做什么。 只骂了句:“萧云栖,你发什么疯!” “你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敢直呼我名?” 这般嚣张的话语,让萧铭旌气的眼睛都睁大了一圈。 他胸膛不断起伏,剧烈跳动的心脏都似要跃出胸膛。 他只觉得胸中怒火熊熊燃烧,烧的他两眼发昏。 可碍于父亲对于萧云栖的宠爱,他又不得不硬生生地吞下这怒火。 忍了又忍,萧铭旌到底没忍住。 色厉内敛的朝她放狠话: “萧云栖,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可是辅国公世子,日后等我继承了辅国公府,有你好看!” 萧云栖不以为意: “是吗?我怎么记得父亲请封世子的折子,皆被皇帝表哥给驳了?” 萧铭旌一张脸黑红交织。 没有皇帝的册封,哪怕他的确是辅国公唯一的男丁,也不能以世子自称。 “你在外花天酒地时那些狐朋狗友捧你一句‘世子’便让你找不到北了?” 萧云栖毫不掩饰脸上的嘲笑,言辞犀利: “我定要父亲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要日后让我好看的‘世子’!” 院落内的奴仆大气都不敢喘。 甚至恨不得此刻在场的不是他们。 生怕被丢了脸面的萧铭旌记住,事后被教训。 一颗颗头颅,低了又低。 整个院落里还抬着头的只剩三人—— 针锋相对的两兄妹,以及…… 泪眼婆娑,楚楚可怜的叶韵。 瞧见泪眼朦胧的叶韵,萧云栖心头一动。 片刻恍然,似是听到了皇城长街传来的悲鸣哭音。 又似是见到了鲜血在朱红的柱上碎裂撞开。 她软了神态,眸中泛起了不易察觉的水雾,朦朦胧胧。 转头却见萧铭旌被两巴掌揍成猪头的脸。 眼下乌青,整个人虚浮不定,一看便知他纵欲过度。 萧云栖张口又是一句: “一朵鲜花要被你这样的牛粪糟蹋,真是……” 萧云栖恶心的说不下去。 她一挥手,给喜儿使了个眼色。 喜儿机灵上前扶起了叶韵,撑着她带她到了萧云栖跟前。 萧云栖凑近看她脸,清秀可人,难怪能被萧铭旌这个色中饿鬼看上。 “我要她了。” 她一声命令下去。 没管萧铭旌同不同意,也没管叶韵愿不愿意。 只要她想,她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被打了两巴掌又失美人的萧铭旌气急: “你那一院子的丫鬟仆人还不够你使唤吗?竟来我这里抢人!” 萧云栖跋扈说: “抢的就是你的人!” 美人一口没吃到,萧铭旌实在不甘心。 憋着一肚子火,准备晚间去辅国公那里告这萧云栖一状。 听到小厮报信说辅国公回府了。 萧云栖提着罗裙便到了前院,喜儿跟在她身后,手提红木食盒。 食盒内装着的东西不少,让她步伐都变慢了些。 没有敲门,萧云栖直接推开了书房的门。 辅国公萧鼎正磨墨写字,见她进来只瞥了一眼。 书房重地,连萧母都不能进入,可她却能推门便入,犹入无人之地。 足以见得萧鼎对她的宠爱。 “爹爹。” 萧云栖接了他的墨,乖乖帮他研磨。 她眼睛提溜着,异常灵动。 见萧鼎正在写折子,也没打扰他。 萧云栖目光从折子上扫过,又很快的收回。 不过一瞟,萧云栖就几乎窥清了折子上的内容。 是一封请求重罚和皇城卫指挥使顾千钧谋逆的勇毅侯的折子。 萧云栖低眉沉思。 前世,她父亲并未如愿。 庆熙帝以勇毅侯为大熙贡献良多为由,宽恕了勇毅侯。 只收回了戚家军的印信,将勇毅侯流放到了环境恶劣的戍州。 而勇毅侯独子戚不靡则留在皇都,不仅没有被废除世子之位,还被庆熙帝加封为了镇府司使。 谋逆一事草草了结,获利的只有庆熙帝一人。 萧鼎放笔,乖觉的萧云栖没有闹事,让他不免惊奇。 “那逆子又怎么惹恼你了?” 后院发生的事,不过一息就传到了萧鼎耳中。 萧铭旌的不成器让他恨铁不成钢,他也有意借萧云栖的手磨他的性子。 真是丢他萧鼎的脸,连个妇人都弹压不下。 难怪他一封封请立世子的折子皆被驳回,别说周琅看不上他,连他这个亲爹都看不上他。 文不成,武不就,只知道欺男霸女。 “我不过是要了他院里一个丫鬟,他就冲我大吼大叫,还威胁我说这辅国公府将来都是他的,日后他成了辅国公,定要让我好看。” 这话一出,萧鼎果然怒了。 “放肆!这个竖子竟如此猖狂!看我不好好教训他一顿!” 他语气放缓了,收了怒火,对萧云栖道: “娇娇你先下去,等那竖子来了,我定给你出气。” 萧云栖满意点头,让喜儿放下食盒,走时还不忘嘱咐萧鼎: “爹爹,这是我特意命人制作的滋补身体的羹汤,爹爹您别忘了吃。” 萧鼎打开食盒:“还是娇娇心疼爹爹。” 萧云栖离开书房,正巧与被唤来的萧铭旌相遇。 一见她,萧铭旌便知不妙,竟让她抢先告了状。 他愁眉苦脸,等会进去,少不了要吃萧鼎一顿挂落。 萧云家趾高气昂,还故意挑衅他。 启唇,无声说:“‘世子’,你完啦!” 萧铭旌鼻子直出气,在萧鼎书房前不敢跟她呛。 书房寂静无声,萧铭旌口水止不住地咽。 内心惶然,惴惴不安。 他弱弱唤了声:“父亲。” 换来的是萧鼎一句:“混账,还不跪下!” 萧铭旌双腿一软,“噗通”一声便跪下了。 地砖冷得很,刺骨的寒意直往他膝盖缝钻。 这一跪,定是要让膝盖淤青了。 “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和娇娇争抢,要让着她。你这竖子是光长色心没长记性?” 萧铭旌跪着往前“走”了几步,一脸委屈: “那萧娇娇实在欺人太甚!故意与我作对。我不过刚得一个婢女,人还没捂热就被她抢走了。这京都有哪户人家的妹妹抢婢女抢到了哥哥院子里?” 一碗羹汤摔下,白釉碗四分五裂。 萧铭旌没敢躲,温热的羹汤溅在了他身上。 “你还知她是你妹妹?一个婢女罢了,要了便要了。你院落中那么多婢女,少这一个?” 萧铭旌嘟嚷一句:“都没这个漂亮。” 萧鼎气的胡子都要翘起,见到这个不成 5. 005 千里马与伯乐 《当妖后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周琅对勇毅侯谋逆一案的处置,与萧云栖前世一致。 勇毅侯府一众男丁被流放,独留勇毅侯世子在金陵。 若说庆熙帝不仁慈吧,他又不斩草除根,甚至还将勇毅侯世子戚不靡提为了镇府司使。 可若说他仁慈,又偏偏任由那一点疑心作祟,推波助澜的加剧了勇毅侯府的倒塌。 慈不够慈,狠又不狠到底。 萧鼎对勇毅侯的处置并不满意。 他与勇毅侯分庭抗礼多年。 从先帝还在时,战到新皇继位。 一朝对手轰然倒塌,还是由他背后一手策划。 事到如今,却不能痛打勇毅侯这条落水狗。 无人时,萧鼎不知骂了多少遍周琅“妇人之仁”。 朝圣殿内。 受萧鼎指示的官员果然按耐不住对燕氏一族的处置提出了异议。 “陛下,勇毅侯谋逆实属大罪,如此轻拿轻放,恐难服众!” 萧鼎轻咳一声,接收到萧鼎讯号的官员齐齐跪下:“请陛下三思。” 言绥一扫,这朝堂上,半数以上的官员都跪了下去。 要求周琅收回对勇毅侯的轻处,重判燕氏一族。 看着瞬间伏低的官员,周琅冷笑连连。 他竟不知,这朝堂何时改姓萧了。 他越恨,面上笑意愈深。 “旨意已经下发,诸位是要朕朝令夕改?” 这下,还立着的官员悉数跪下,齐齐喊着:“请陛下息怒。” 周琅没叫起,任由他们跪着。 手中的折子被他准确地丢在了萧鼎的身侧。 气氛瞬间凝滞,偌大的朝圣殿,静的连呼吸声都快听不见。 没人敢触虎须。 打破寂静的,是周琅的问话: “辅国公,勇毅侯谋逆一事是由你告发,对于勇毅侯的处置,你有何看法?” 萧鼎身子微拱起,面上对周琅俯首称臣。 他扬声道:“太轻!陛下对勇毅侯处置太轻!” “是吗?” 周琅反问了一句:“那辅国公觉得该如何处置勇毅侯?” “斩首示众!” 四字掷地有声地从萧鼎口中吐出。 说出“斩首示众”,他仍觉不够,慷慨激昂道: “谋逆乃株连全族的死罪,若不严惩,轻飘飘地放下,往后岂不是人人都无惧于谋逆的后果?请陛下处死燕氏一族男丁。如此重罚,才能让世人有敬畏之心,知悉谋逆的下场!” 周琅没正面回复,只是问: “辅国公也赞同朕朝令夕改,言而无信?” 此话一出,萧鼎立刻伏低身子: “臣不敢!” “朕看你敢得很!” 见周琅动怒,朝堂又是一片齐齐的“陛下息怒”。 萧鼎不退反进,要逼周琅更改对勇毅侯的处置。 “昔年,镇远王勾结北梁,通敌叛国。镇远王府上下包括女眷,皆被先帝悉数斩杀!镇远王乃是皇族,都落得如此下场。而勇毅侯不过一小小侯爵,犯下谋逆重罪,却只是流放戍州。臣今日仗义执言,皆是为了陛下。先帝都能放下手足之情重罚镇远王,陛下又岂能如此仁慈,放过谋逆的贼子?” 朝圣殿乌泱泱跪倒一片,除了进言的辅国公、庆熙帝以及目光飘远似是在发愣的言绥外,皆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放肆!” 庆熙帝压抑着怒火的一句,让言绥意识回归。 他握紧的拳头松开,直起身子,在伏低的文武百官之中立了起来: “勇毅侯谋逆一案牵连甚广,得益于辅国公的及时察觉,才让这一场谋逆胎死腹中,救大熙百姓于水火。辅国公心系大熙和陛下,才会不顾陛下圣旨已下,冒着有损陛下威信会被惩治的风险也要让陛下斩首勇毅侯。辅国公如此大义,晏安受教。” 言绥看似在捧辅国公,可内涵机锋,字字如刀的往本就不满辅国公的庆熙帝心上扎。 “然……” 言绥话锋一转: “勇毅侯谋逆终是未遂,陛下念在勇毅侯往日对大熙的贡献,免除了勇毅侯的死罪,将他流放戍州,用其余生来偿还这不臣之心。臣入仕,不过是为施展抱负,以求朝堂百姓之安宁。如今得遇陛下此等‘以德报怨’,怀揣仁慈之心的明君,是臣之幸。” 言绥俯首高喊: “陛下仁慈,万民之幸。” 能入朝为官站在朝圣殿上的大臣皆是嗅觉敏锐之人。 言绥此等话一出,不附和岂不是代表他们不认同庆熙帝是明君。 不消片刻,便有臣子附和。 “陛下仁慈,万民之幸!” 庆熙帝走下龙椅,主动扶起言绥: “得遇晏安如此良臣,也是朕之幸。” 言绥谦逊道: “臣惶恐。” “君臣一心”“得遇伯乐”的戏码看的萧鼎咬碎一口银牙。 原被庆熙帝摔在他脚边的折子被他紧紧捏在手中。 言绥! 这个打乱他谋划的名字被他内心杀气四溢地念了又念。 萧鼎有预感。 不除此子,定成大患。 * 慈安宫的佛堂内燃起了香。 萧太后跪于佛像前,虔诚礼佛,祈求谋划达成,诸事顺宜。 檀音快步而进,将手捧的佛经焚于盆中。 今早朝圣殿发生的一切已被她知悉,她尽数告知萧太后: “辅国公进言斩首燕氏一族。” 萧太后睁眼,低眉敛目的佛陀尽入她眼。 燃起的香上飘出的烟将她沉着的面容变得模糊。 她捻弄着佛珠,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直到手中的珠串断开,紫檀木做的佛珠散落一地。 “陛下并未同意,勇毅侯依按原旨流放戍州。” 萧太后面容舒缓了下来,喃喃说: “流放戍州……” 话未尽,便闭目,檀音及时递上新的檀木珠串。 萧太后继续礼佛,口中念着佛经。 檀音轻手轻脚地捡起地上散落的檀木佛珠,耳边是萧太后的诵经声: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 诵经声悠扬,抚不平不静之心。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 “……”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叶韵念书声越来越低。 半躺于榻上的萧云栖闭目,呼吸平缓,早已睡去。 最后一个字念出后,叶韵阖书放下,走近榻前,替萧云栖盖上了薄毯。 退出房间,喜儿已等候多时。 清秀的面貌因为嫉妒而变得面目可憎。 不过短短几日,她就丢失了萧云栖身边人的位置,让叶韵这个后来者居上。 “夫人唤你。” 喜儿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她才刚跟母亲告了叶韵的状,今日萧夫人便唤叶韵前去。 想来是母亲在萧夫人那里发了力。 叶韵跪下,规矩的朝萧夫人行礼。 萧夫人端着茶杯,迟迟没有喊起。 叶韵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 膝盖跪的生疼,她忍住了,尽可能的稳住身躯。 不知过了多久,萧夫人才发话; “规矩还算不错。” 一句“起来吧”如久旱甘霖般解救了叶韵。 “谢夫人。” 她站起来,依旧低着头,不敢直视萧夫人。 “你的父亲是秀才?” 萧夫人轻描淡写的问话瞬间让叶韵惶恐不安。 她回话:“是的,夫人。” 萧夫人:“既是秀才的女儿,怎会卖身来府中?” 叶韵苦笑:“家贫,母亲早死,父亲病弱。得闻辅国公府良善,为求生计,遂卖身进了辅国公府为婢。” 萧夫人放下手中茶杯,和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你还有个哥哥?刚入皇城卫当差?” 叶韵惶惶不安。 皇城卫前指挥使顾千帆卷入勇毅侯谋逆一案,被卸下了官职听候发落。 叶韵亲兄欲趁皇城卫群龙无首之时贿赂皇城卫内一名千户,进皇城卫当差。 可叶家家贫,实 6. 006 制衡 《当妖后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萧鼎从宫里回来,发了好大一通火。 费尽心思扳倒的仇敌,竟只得了一个流放戍州这般轻飘飘的惩罚。 他前后思索,终是觉出了奥妙。 一方砚台摔下,碰的支离破碎。 萧铭旌推门进入,小心地躲避碎片,朝萧鼎行了一礼。 他迟迟没有说话,唇瓣嚅嗫,话糊在嗓子眼,怎么都吐不出。 萧鼎绷着面皮,眉梢吊起,一身杀气和威严,让萧铭旌内心颤颤。 萧鼎是武将出身,在沙场征战多年。 逐过北梁,抗过蛮夷,立下赫赫战功。 先帝本不过是一不受宠的皇子,在他的辅佐之下,才入主皇城,成了这大熙之主。 他能被封辅国公,靠的不是曾为皇后的妹妹。 而是刀兵之间来去,用命换来的。 少时,他也曾立志报效家国。 可这份初心败给了他不甘心屈居于人下。 先帝能靠他成为皇帝。 这天下又为何不能改姓他的姓氏! 谁不喜欢手握权柄,坐拥江山,成为被万人俯瞰的人上人? “父……父亲……” 萧鼎持笔,在白纸上写了一个又一个的“忍”字。 “何事?”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这个消息迟早要被父亲知道,早说晚说都避免不了父亲发怒。 他心一横,将刚刚知晓的消息吐了出去: “陛下下令……” 可临到头,他又胆怯退缩了。 “下了什么令?” “下……下令让……” 萧铭旌吞吞吐吐:“让曹运升任指挥使。” 萧鼎手中的毛笔笔杆断了。 这一手,让萧鼎全然看明白了周琅的意图。 他气急反笑,面部肌肉抽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神态。 “好!好!” 萧鼎一连喊了两个“好”,吓的萧铭旌额头冒汗,后背早已濡湿。 他内心狂跳不已,生怕萧鼎将怒气发泄到他这个倒霉蛋身上。 “好!好一个周琅!我倒是有个好侄子!” …… 琴音渺渺,言绥手指勾弦而弹。 他似已预想到了萧鼎知晓是曹运成了皇城卫指挥使后的表情。 “这一手制衡,晏安玩的甚妙。” 说话的是坐于一侧品茗赏琴的大理寺少卿谢惟庸。 他手持折扇,上书一个“判”。 折扇摇晃,露出背面的“善”。 谢惟庸附和着言绥的琴音,微晃身躯。 这略失礼数的动作,被他做来,灼灼风流,甚是洒脱。 谢惟庸出身谢家,掌控了大熙大半经济的谢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王土之上,盖的几乎都是谢家的铺面。 胭脂水粉,客栈酒楼……只要是能赚钱的生意,谢家都有涉足。 可偏偏这样一个富家公子不爱赚钱,偏好断案。 考入大理寺后,明察秋毫,没几年便成了大理寺少卿。 “谢大善人,你这话说的我倒是听不懂。” 谢惟庸字善,据本人道,乃是自取。 有好事者问:“缘何取‘善’?” 谢惟庸笑说:“吾乃大善人也。” 自此,便有调笑者称其为——谢大善人。 言绥便是那调笑者之一。 谢惟庸折扇一合,拢起拍掌: “竟有言晏安听不懂的话?甚至稀奇。” 言绥道:“这天下的人和事,我琢磨不透的有很多。不巧,谢大善人是其一。” 谢惟庸嬉笑道:“能让言太傅捉摸不透,是在下的本事。” 聪明人话不用说透,自有聪明人能明其意。 谢惟庸收敛笑容,正色道: “皇城卫指挥使花落曹运,谋算落空的辅国公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京都,恐又要乱了。” 言绥淡淡道: “这京都,又何曾静过?” 谢惟庸一愣,抬起折扇拨弄了一下花瓶中最漂亮的那朵。 摇头无奈,说:“倒是我着相了,不如你看的透彻。” 看的透彻的,又何止言绥一个。 萧云栖手中话本,已经很久没翻页了。 墨色的字一个个漂浮起来,在萧云栖脑内不断重组。 前皇城卫指挥使顾千钧被卷入勇毅侯谋逆一案,被判斩首,指挥使位置空缺。 皇城卫直属皇帝,不仅掌皇帝直驾侍卫,还兼有“巡查缉捕”之能。 旗下设有两司——狱罗司、镇府司。 狱罗司主掌缉查、逮捕、刑讯,而镇府司则负责查案、审理、判决。 皇城卫独立于三法司之外,专理皇帝钦定案件。 萧鼎费尽心思将顾千钧拖下水,便想让身为狱罗司使的萧铭旌顶了他皇城卫指挥使的位置。 可没曾想,周琅将原镇府司使曹运,升为了指挥使,并将勇毅侯世子戚不靡提为了镇府司使。 曹运,是皇后亲弟。 曹皇后母家式微,全家上下皆依附于皇后。 而皇后荣宠,又系于庆熙帝周琅一人。 萧太后与萧家心思昭然若揭,若让长陵王周鄞成为皇太弟上位,曹皇后以至于曹家焉有活路? 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曹运、萧铭旌、戚不靡。 分属三方,绝无勾结的可能。 三人相互制衡,立于后方的庆熙帝,才能高枕无忧。 萧鼎在和勇毅侯的争斗中,赢了,但又没全赢。 萧云栖放下书,立于廊下,往皇宫方向看去。 这一局,赢得彻底的,只有一人。 * 自矫阁内。 周琅正在批阅奏折。 吴应轻声进入,在周琅身侧道: “陛下,太后思念萧家姑娘,召萧家姑娘进宫小住。” 朱砂自笔尖滴落,在奏折上映出鲜红一点。 庆熙帝面上表情看不出喜怒,但吴应知道,他生气了。 周琅问: “长陵王现下在何处?” 吴应身子又低了几分,回: “回陛下,也被太后召入宫了。” 萧云栖扶着叶韵的手下车。 萧太后派来接应的公公早就到了。 来接萧云栖不算什么好差事,这位娇小姐全然不懂宫中规则,从她手里拿不到一丝赏钱。 身旁的丫鬟也奴随主样,眼高于顶,明晃晃的瞧不起他们这些无根的太监。 叶韵上前一步,递了个荷包给黄公公。 荷包款式简单,没有任何标识,但是却用的是上好的绸缎所做。 “辛苦公公了。” 黄公公掂了一下,份量不轻。 今儿个倒是稀奇,这萧家小姐身侧的 7.007 一半春休 《当妖后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檀音选的教授萧云栖医术的老师姓祁名同,乃是太医院院首之孙。 祁家世代行医,是医学世家。 祁同不过太医院一小小学徒。 可纵使是学徒,医术也足以当萧云栖这个“门外汉”的老师。 来太医院前,叶韵还贴心的准备了拜师礼。 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投其所好,是一株有些年份的人参。 自从叶韵来到萧云栖身边后,便包揽了萧云栖的大小事务。 她识字、懂礼,人也聪慧,只是不爱说话,沉默寡言。 在萧云栖的默许下,她院内的一众奴仆皆由她管理。 值得一提的是,喜儿被调走了,还是萧夫人亲自安排的。 大熙虽民风开放,但萧云栖毕竟是女眷。 在这规矩森严的皇宫内,仍需避嫌。 因着这点,跟着她一同来学习的,还有萧太后安排的宫女和太监。 萧云栖身后跟着不少人入了太医院,排场极大,惹来院内的太医交头接耳、七嘴八舌的议论。 她已是习惯了万众瞩目,倒是身后的叶韵眼神躲闪,瑟瑟缩缩。 “挺起腰来,若要跟在我身侧,你就要习惯这样的目光。” 萧云栖直视前方,压低的声音全部传入叶韵耳中: “在这皇宫里,你不能露怯。一旦被人发现你的怯弱,猛兽就会闻到味,直直朝你扑来,将你吃的尸骨不剩。” 这朱红宫墙下,压着累累白骨。 奏着人间哀乐,淌下数不尽的离人泪。 叶韵挺直了背脊,学着萧云栖,故作淡定的往前走。 她目光聚焦在随着萧云栖走动而晃的步摇上。 垂着的碧绿宝珠像一滴落下的雨水。 那滴落下的雨水,跟萧云栖刚刚的话一样,很快就散在空气中,成了水雾。 没剩一点存在的痕迹,好似从未出现一般。 叶韵抬眸,浮动的云下,是红墙外探出的一树梨、棠。 风拂来,海棠却未雨,反倒是梨花先雪。 一半春休。 院内。 祁同正在晒药材。 他师承自己的祖父——太医院院首祁素阳。 虽只是太医院内一名无官无职的学徒,但他的医术却是院内佼佼者。 医术如此高超,却只是学徒,只因…… “这就是要教我医术的老师?怎地一团孩子气,看起来不过一孩童而已!” 见着自己的老师不过看起来才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萧云栖闹脾气了。 她生起气来口无遮拦,直说:“檀音这婢子是糊弄我吧,简直岂有此理!” 跟着来的宫女太监都是太后宫中,听她如此说檀音,面面相觑,皆是吓了一跳。 萧云栖眼眸微闪,藏在生气面庞下的,是旁人见不到的泪珠。 是他。 萧云栖无法分辨,重来一世再次与祁同相遇于皇宫内。 于他而言,是缘,还是劫。 想到前世祁同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 萧云栖想。 这不是缘,是予他的劫。 她努力压下泛至鼻中的酸涩,继续当那个十六岁的萧云栖。 祁同一身穿的洗到发白的布袍。 年纪虽小,举手投足之间却已见风骨。 他拱手,白皙的脸庞跟面团一般,像个道观里的小仙童。 观其身量,不过才萧云栖一半多。 面对这样一人,萧云栖故意发于人前的气怎么都泄不到他身上。 “师者,只传道授业解惑也。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祁同一本正经地说。 圆润的脸绷着,让萧云栖想上手掐他的脸。 不学无术的十六岁萧云栖能听懂他文邹邹的话吗? 显然是听不懂的。 她装着一脸迷茫,询问叶韵:“他在说什么?” “小姐,他的意思是老师不在于身份贵贱、年龄大小,只要他能教授你学业,解答你的道理,他就能当你的老师。” 祁同点头,一板一眼说:“是极,就是这意!” 萧云栖终是没忍住,伸手掐了下他白嫩的跟刚出炉的包子一样的脸庞。 跟她想的一样,嫩的似乎能掐出水。 “你!你!” 祁同猛地后退,手指着她:“有辱斯文!” 他脸红了一片。 从包子,变成了寿桃。 萧云栖双手叉腰,得意洋洋:“小古板!” 祁同气的连连道: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萧云栖仍不放过他,说:“你瞧他这样,怎能当我的老师?回去!” 她转身就走,往慈安宫去。 见着萧云栖,檀音侧目去看香炉上燃着的香。 不过在太医院堪堪才一炷香的时间,这位大小姐就忍受不了学医的辛苦撂挑子不干了? 檀音只觉麻烦。 昨日太后听闻萧小姐学习医术是为了调养她的身体,明面上看起来没多大触动,但檀音心知,太后是高兴的。 现下半日光景都没过,萧小姐便放弃了,太后虽不会说什么,但难免还是会失望。 为了萧云栖,也为了太后,更为了自己。 她说什么也得劝着这位娇小姐再坚持几日。 “萧姑娘,你怎回来了?不是去太医院学习医术了吗?” 檀音装作不知询问萧云栖。 萧云栖毫不客气,一点也不顾及檀音是太后最为信赖的身边人。 冲着檀音就是一声冷哼,完全不给她面子。 檀音脸上笑意淡了些:“萧姑娘这是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叶韵:“小姐觉着那位小医师年龄太小了,想换一位。” “那位祁小医师是院首的孙子,年龄小,但医术精湛。太医院内不少方子经由他手改良之后效果大增。” 檀音面露难色,这位祁小医师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 医术精湛倒在其次,主要是他年纪尚小,萧云栖投在他名下学习也能规避掉一些没必要的流言。 萧云栖才不管这么多,直愣愣说: “让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教我,传出去,我的脸面还要不要!换一个!” 檀音张口,话还未说出,一声呵斥从小佛堂传出: “又在胡闹什么?” 萧云栖忙迎上去,撒娇道:“姑母,你就给我换一个嘛。” 萧太后不惯她,睨她一眼: “我本就觉得你学不下来,还是檀音劝我念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给你找了祁院首的孙子教你。你再这样闹,干脆便别学了。” 萧云栖抿唇,她知她再闹下去,找太医学习医术这事便要落空了。 她这次进宫用萧太后做筏子学习医术,皆是为了让她前世学到的那一手 8.008 胆大包天 《当妖后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镇府司位于距离皇城不远的一处僻静地。 在这繁华的京都,很难找到像镇府司所在地这般冷清的地方。 镇府司从外看低调简洁,门外仅有一块正对的照壁。 大门上挂着一块漆黑匾额,上书朱色三字——镇府司。 府内设有五大堂,南北厅数间,供于办公。 平日门可罗雀的镇府司今日格外热闹。 前些日子,新上任的镇府司使已派人将原本曹运办公的厅房内的陈设悉数拆除。 又让工匠,改了内里的格局。 今日,这一水丫鬟仆人接连涌入镇府司,手里捧着各种精致摆件。 不一会,就完成了房间的布置。 “瞧见没,那里熏的香,都价值不菲。” 偷摸着去探查了一下情况的人道。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纵使勇毅侯府倒了,但留下的家底,依旧能让外人嫉妒的眼红。 “常言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咱们这位上任的新官烧起的火,倒是有些……不同凡响。” 说话的是镇府司的副指挥使孙经亘。 此人眼光老辣,极善辩人。 又行事圆滑,懂得变通。 是以在镇府司内人缘不错,不管是比他官职低的还是比他官职高的,皆能聊上几句。 镇府司下设有两名副指挥使,除他之外的另一副指挥使位置悬而未定已久。 曹运在时,他虽算不上是曹运的心腹,但与曹运也算是相处甚欢。 在知晓他的新上司是那位勇毅侯府中唯一一位还留在京都的人后,便立刻调查了这位勇毅侯世子戚不靡。 戚家世代皆是武将,祖先曾随大熙开国皇帝一起征伐天下。 戚家人口并不繁盛,一代单传至今,只剩戚不靡这一根独苗。 这位武将世家的少爷,从小体弱。 刚生下时,就有医师断言活不过三十。 这也是庆熙帝封他为世子,还敢安心将人留在京都,提为镇府司使的原因。 一个不能握枪带兵的病秧子,怎样都翻不出什么风浪。 留在京都,不仅能震慑已流放戍州的勇毅侯戚淖,还能借由勇毅侯府的余威帮他牵制萧家。 “人来了!” 听到这一声提醒,候着等人到来的孙经亘急忙迎了上去。 兰桂香气扑面而来,孙经亘首先看到的是一双洁白似雪的靴。 春日已过一半,天气渐渐回暖。 有风,但不至于寒凉。 春和日丽,戚不靡却着大氅,而镇府司众人早已换上薄薄春衫。 “见过司使。” 孙经亘掩下万千思绪,弯腰拱手道。 戚不靡只轻轻“嗯”了一声,抬脚往镇府司内走。 行走间,绣于衣摆处的天青色仙鹤在祥云中翻覆。 至青绿三环扣腰带上缀下的白玉环佩上,也雕着同样的仙鹤逐云而飞。 或许与他体弱多病有关。 戚不靡生的极白,是久不见日光的苍白。 如灯下照玉,莹润透亮。 他虽带着病气,瞧着有些病弱,但不瘦小。 长身玉立,风姿特秀,有种玉韫珠藏的内敛。 孙经亘止不住的打量他。 任他如何想,都想不到戚不靡是这样一个人。 与镇府司格格不入,甚至与这花繁锦簇的京都也格格不入。 他应是行走于山泉之间的清贵公子。 而不该被暗染身,沾上鲜血。 粗略认识了一下镇府司内的人,戚不靡便让孙经亘将近几年积压的案卷送来。 这些案卷现下皆放于戚不靡案上,他只堪堪翻阅了几卷便察觉出了不少问题来。 这京都之中官员关系错综复杂,积压在镇府司内悬而未决的案件背后,也蕴藏锋芒。 “孙经亘。” 戚不靡唤了一声。 “司使有何吩咐?” 戚不靡放下茶杯:“备车。” “去何处?” “进宫面圣。” * 不过才一日时间,那些被萧云栖带回慈安宫的医书原原本本地搬回了太医院。 “太后,萧姑娘将祁小医师的医书给搬了回去。” 檀音面露苦笑,为难道:“太后,还是给萧姑娘换一位医师吧。” “这丫头……” 萧太后似是知晓了萧云栖要做什么,轻笑一声,说: “你且安心。她可吃不得亏,此番趾高气昂的去,可不是去认输的。” 这话听的檀音是一点也不安心。 不是去认输,那就必然是去找茬。 叶韵搬来了椅子。 萧云栖落座,左右两侧是端着茶点的宫婢。 祁同绷着一张脸,腮帮子鼓起,脸更圆了。 “我已说了,不背完这些医书,休想我教你医术!” 萧云栖勾唇狡黠一笑。 像只狐狸一般,将将抬起手。 朝前一伸一划,锋利的爪子亮出。 虚张声势的准备捉弄这个年纪比她要小的古板小医师了。 她得意说:“我背完了。” “怎么可能!” 祁同第一反应是不信。 定是这人说大话诓骗他。 那么多医书,怎会有人不过一日就全部背出。 祁同本就对萧云栖印象不好,听她这般大话,更是不喜了。 “怎么不可能?你自己做不到,就不许别人做到?” 萧云栖眼一横,面上全是装出的娇俏。 “胡说八道!我没有这意思。” 被她这样指责,脸皮薄的祁同瞬间面红一片。 他解释说:“这么多医书,其中内容晦涩难懂,记性再好的人最少也须一月方能背完。不过才一日,你怎可能将这些医书尽数背出?” “我萧云栖是一般人吗?” 一般人能成了亡国妖后之后再重来一世吗? 她的确不是一般人,没说大话。 萧云栖这般自信,倒让祁同不自信了。 真全部背出了? 怎么可能!他还是不信。 “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验就验!” 祁同问:“何为马钱子?” 萧云栖:“马钱子生青熟赤,亦如木鳖。其核小于木鳖而色白。状似马之连钱,故名马钱。” “有何功效?” “治伤寒热病,咽喉痹痛,消痞块。能搜筋骨入骱之风湿,祛皮里膜外凝结之痰毒……” 祁同随意吐出一个草药名,问其功效。 萧云栖皆能对答如流。 “有一病人,头身疼痛,脉浮而紧,阻遏卫气之脉像,是何症?如何医治?” “此乃风寒,应先看是何种风寒……” 又问各种病症,应如何解决。 萧云栖立刻便能说出是何病症,如何医治。 祁同提出问题,萧云栖张口便答。 他想破脑袋都无法想出她是如何做到的。 随着萧云栖的回答,祁同看她目光越发炙热。 “不用背了!” 原以为只是个胡闹混玩的娇小姐,竟不知是天生医学奇才。 “明日起,你便跟我开始学习。” 祁同说完,拱手跟萧云栖道歉: “是我浅薄了,我为我刚刚不信你的言行致歉。” “要我原谅你,也不是什么难事。” 萧云栖探身去捻身侧宫婢手端盘子中装的糕点,递于祁同嘴边:“吃了它,我便原谅你。” 祁同吓得后退。 双手并拢,手心朝上去接:“我……我自己来!” “没意思。” 萧云栖手里的糕点被她随意丢回盘中,一旁的宫婢见状立刻拿出手帕将萧云栖沾着碎屑的手擦净。 祁同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不知萧云栖怎的突然又变了脸色。 还不懂人心险恶的小少年接触的最多的不过只是太医院内的太医,眼里看着的皆是 9.009 疯狗 《当妖后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萧云栖这次回萧府,带回了不少孤品医书。 一直到她离宫,萧太后都没能让她与长陵王见上一面。 马车缓缓而行,路有些不平,车内时不时便会颤抖一下。 商贩的叫卖声入耳,车外好一片繁华。 萧云栖翻阅着医书,视线不在其上,思绪已然飞远。 她重生回来已有不少时日,混混沌沌,全然没有什么章程。 时至今日,她仍是迷茫不已。 唯一只确定,她要远离皇宫。可远离皇宫,并非易事。 萧家需要她,萧太后需要她。 棋子想要挣脱棋盘,还需借助他人。 萧云栖喟然一叹,手中底牌实在是少的可怜。 前世她为皇后,手底下好歹不缺人用。 而如今,她只不过一闺阁女子,光是萧母一人,就能完全掌控她。 身边仆人,除了叶韵,皆是萧母的人。 她只要有所动作,萧母必然得知。 现在,她是束缚于人,举步维艰。 还是糊涂好,清醒了又没能力挣脱,反而苦恼。 重生于她唯一的好事,便是能够知晓一些后事。 但十六岁的萧云栖,脑中除了长陵王,就是吃喝玩乐。 在这期间,京都发生的大事,除了勇毅侯谋逆一事外,皆是不知。 萧云栖头疼起来。 以前的不学无术,终究是报应到自己的身上了。 “长陵王……周鄞……” 萧云栖轻声念着。 突然,她忆起一事。 前世,萧太后不停撮合她与长陵王。 长陵王不堪其扰,借口外出游历,又有周琅支持,遂长陵王远离京都在外游历,直到他及冠归来。 这或许是她能暂时远离京都的一个机会。 马车颠簸了一下,萧云栖医书脱手。 若不是她及时稳住了身子,少不了要磕到车壁。 “狱罗司搜查!车上何人?” “狱罗司?” 车门处的布幔纹丝未动,车内人只略抬起音调发出一句疑问。 车外的叶韵靠近车窗,低声说: “小姐,狱罗司的人正在搜查逃犯。” 萧铭旌所率的狱罗司,早就成了萧家手下的一把刀。 借着职能,狱罗司罗织各种罪名,以此抓了不少萧鼎的政敌。 如疯狗一般,咬下了无数“敌人”血肉。 “萧铭旌的人?” “大胆!” 手拿画像的校尉抽刀,寒光凛冽闪过。 他上前,准备强制搜查。 “萧铭旌本人都不敢这样对我,他的狗倒是比主人胆子要大。” 叶韵拦住了他。 薄薄的刀刃在前,她无一丝畏惧。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是谁家的马车!” 校尉这才注意到,车壁一角,刻着辅国公萧家的标识。 霎时间,冷汗从他额头沁出。 “小人有眼无珠,惊扰了萧小姐。” 说着,他抬手就往脸上打了一巴掌。 十分清脆的一声响。 下手不轻,眨眼他脸上就多了一个红印。 “望萧小姐见谅。” 车内无人回他。 叶韵瞪他一眼: “下次再敢眼瞎,你这双狗眼,就别要了!” 车内,萧云栖忍不住笑。 这才几日,这叶韵仗势欺人的样子,便学她学了个八分相像。 朽木可雕也,这叶韵甚妙。 更妙的,当然还是她这个从萧铭旌那里把叶韵挖来的人。 那校尉一边甩着自己巴掌一边后退,嘴里连连求饶: “是小人瞎了眼,姑娘教训的是。” 才退几步,萧云栖叫住了他:“抓的什么逃犯?” 这是又要攀扯哪个萧鼎的政敌了? “回姑娘,是从建州潜逃来的逃犯。” 建州? 若她没记错的话,建州刺史方怀乃是萧鼎的人。 这是何意?要狗咬狗? 整一条街,皆被狱罗司的人封锁。 带刀校尉,来往巡查,查的十分严密。 “千户大人,在这!找到了!” 一阵骚乱。 紧接着是东西碰撞声响,再然后,是凄厉的嘶吼。 行进的马车不得不再次停下。 “发生了何事?”萧云栖问。 叶韵看去,狱罗司的人正拔刀在追捕两名穿着破烂布衣的嫌犯。 瞧着年龄不大,二三十岁的模样。 身材并不健硕,其中一人,似乎腿部有伤,行走不利。 “小姐,好像找到逃犯了。” 萧云栖探身掀起布幔。 那两人根本不是狱罗司前来缉捕的校尉的对手,借着周围摊贩的掩护也很快被逼于死角。 校尉挥刀,刀刀朝着人必死之处去。 “不对。” 萧云栖绷着脸,牢牢盯紧挥舞的刀: “这不是缉捕,倒像是……” ——“杀人。” 戚不靡手抵唇咳嗽一声,吐出这寒凉两字。 被狱罗司的人一搅合,整条街一片狼籍。 空气杂乱,闻得让戚不靡快无法呼吸。 “咳咳咳、、” 他止不住的咳嗽,孙经亘及时递来一杯水,试探问:“司使,我们要插手吗?” “咳咳、动不了。狱罗司负责逮捕,镇府司无权插手。” 孙经亘松了口气,他并不想和狱罗司对上。 狱罗司背后的萧铭旌不好惹,萧家更不好惹。 他偷瞄了眼戚不靡。 勇毅侯谋逆一事,便是萧鼎告发。他的顶头上司,势必会和萧铭旌对上。 上司他惹不起,萧铭旌他照样惹不起。 当官难,当别人的下属也难。 戚不靡嗅着杯中茶香,呼吸稍微顺畅了些。 “镇府司插手不了,自有能插手的人。” 一队人从楼下过。 孙经亘看去:“是大理寺的人。” 戚不靡笑而不语。 能明面上和狱罗司抢人的不过那几个部门。 京都府和刑部皆与萧鼎交好,不会为了区区两个逃犯与狱罗司对上。 除去这两个部门,就只剩大理寺了。 谢惟庸手摇折扇,从马车旁走过,目光短暂的在马车上的萧家标志停留了片刻。 正巧,萧云栖掀开车窗上布幔,不期然和谢惟庸目光相对。 谢惟庸一愣,很快回神。 他下意识勾起嘴角,桃花眼带笑。 微一颔首,大步朝前。 布幔落下。 车夫问:“小姐,前方堵住了,要绕路走吗?” “不急。” 大理寺的人竟也到了。 大理寺卿应和同乃是已经逝世的大儒戎岱的学生。 戎岱一生教人无数,桃李满天下。 不止应和同是他学生,被流放戍州的勇毅侯戚淖,也曾拜于他的门下。 也就是说,大理寺卿与勇毅侯是同门。 勇毅侯谋逆事发,应和同屡次上折要求重审,皆被驳回。 戚淖被流放,应和同是唯一送他出京都的官员,可见关系之亲厚。 “大理寺查案,闲杂人等退散!” 狱罗司的人并未停止动作。 挥下的刀 10.010 萌芽 《当妖后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回萧府后,叶韵先是被唤去了萧母处。 足足在萧母的院中呆了一个时辰才归来。 自萧云栖重生回来后,她便借着自己喜怒不定的脾气发落了不少院中下人。 这一番发落,让府中下人更惧于她,现在能近她身边伺候的只不过叶韵一人。 萧母曾觉她身边就一个近身伺候的丫鬟太少,要给她再拨一个贴身丫鬟。 当时萧云栖是这样说的: “母亲,都说了,我长大了,有叶韵一个就够了,要那么多贴身丫鬟做甚?我不喜欢她们,每次去见鄞哥哥都献殷勤。” 萧母面色沉了下来,看出了那些丫鬟的打算:“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挑个老实的。” “不要!哎呀母亲你就别操心了,要真叶韵一个人伺候的不好,我到时候再到母亲院内挑个丫鬟不就好了?” 萧云栖狡黠一笑,凑近萧母怀里:“难道说,母亲舍不得你院里精心调教的丫鬟?” “你的促狭鬼,尽知道作弄人!还说长大?我看你是一辈子都长不大。” 萧云栖窝在萧母怀里撒娇,两个人都在笑着,但笑皆浮于表面。 从那之后,萧母便再没提过丫鬟一事,只是叶韵驻足萧母院中的时间明显加长不少。 叶韵回来,手里多了份刚烹煮好的燕窝。 主仆二人心照不宣地掠过她消失不见的那一个时辰。 傍晚时分。 叶韵避着众人来到后门,接了封信后匆匆离开。 又找了个无人的地,快速浏览完信中内容后将信销毁。 她踌躇着回了萧云栖的院子,绕着院内的梨花树来回转。 一圈,一圈,又一圈。 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圈,她停了下来。 踩过落地的梨花,到了萧云栖门前。 推开门,萧云栖正半躺在软榻上。 手中是一本翻开的话本,话本停在那一页已经很久了。 “小姐,奴婢找人去查了。今儿个那两个被狱罗司抓捕的逃犯说是从建州那里逃窜至京都来的,据说是在建州杀了一户富贵人家,被发现后一路追捕至京都,期间还杀了好几名抓捕的官兵。” 萧云栖目光没从话本上收回,嗤笑一声: “真是两个笨人,逃往哪里不好,逃至全天下守卫最森严的京都。” 叶韵低着头没搭腔,萧云栖虽没问她消息是从何而来,但她必须将消息来源告予萧云栖。 她不知晓萧云栖为何会与传言中不同,还披着跋扈无知的外衣内藏其秀。 但萧云栖于她有恩,她又在萧母和萧云栖二者之中,选择了萧云栖效忠。 既如此,那便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小姐,奴婢哥哥在皇城卫当差,所以消息比较灵通,才让奴婢探知到了这些。” 听到这话,萧云栖才抬眸去看她。 她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哥哥的意思?” 她漆黑的双眸平静似乎毫无波澜,但眼底却藏着无边际的深渊。 吸的人沉溺其中,恍惚间掉入,便再无爬上之日。 被她这样静静看着,叶韵有些骇然。 养在深闺的小姐,脱去了伪装,为何会有这样的气势? 藏在她萧云栖身上的迷太多了。 叶韵听懂了她的话,吓的立刻跪下。 她忙说:“我什么都没说。哥哥知晓我成了小姐的贴身丫鬟后也只是让我好好伺候您,顺便……顺便……” 萧云栖似笑非笑:“顺便什么?” “顺便看看能不能借着小姐的势,哄的您让他职位提高。” 见她这样一副惧怕到颤抖的模样,萧云栖觉得她又可怜,又可爱。 忍不住笑说:“你起来吧。这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又皆为利往,你哥有这心思没什么错。” 她若是一丝利用价值都没有,又能让叶韵那个在皇城卫当差的哥哥为她所用。 左右不过一个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 “我记着,你是为了你哥哥才卖入萧府为婢,你就没有一丝怨恨?” 叶韵愣怔了一下,摇头: “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没有任何人逼我。要怨,我又该去怨谁呢?” 是怨这世道不公,贫穷的人世世代代只会更穷; 还是怨顶层人高高在上,从不肯低头看看下方的苦难; 要怨的太多,她哪里怨的过来。 “我没有怨恨,我只幸运遇到了小姐,将我从萧铭旌手下救出。不然,我只会被他折磨的不成样子,最后草席一裹成为这世间万千无名尸中的其中一具。” 萧云栖看着她柔弱却又不失坚定的脸。 她是想救她吗?其实不是的。 只是那日从萧母那里意识到了她不再是皇城之中那位说一不二的皇后,而是困于萧府,权势皆系于萧府的傀儡。 纵使身边仆人环绕,却无一衷心于她。 这一真相,让萧云栖心气不顺,借故找萧铭旌发泄憋屈的怒火罢了。 她救叶韵,只是顺手而为。 于她而言,不过是突然善心大发,随手给路过快要饿死的狗,丢了块不要的骨头而已。 萧云栖低头,盯着自己白嫩的掌心。 她还是懵懵懂懂。 萧云栖想到了前世,那一个个因她直接或间接而亡的人。 又想到只不过是为她所救,便傻傻献出自己一生的汝娘。 她这双手,既能轻而易举的夺走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又能不过微微一抬就救下离死一步之遥的苦难之人。 有什么东西似乎在破土而出。 随后,贫瘠的土壤长出翠丽的嫩芽。 迷蒙的雾气袭来,遮住了那唯一的一抹绿。 时而风吹过,一点点吹散雾气。 雾气还在,但终有一天,嫩芽会重见天日,被众人窥见它的美丽。 萧云栖好像明白了什么。 只一点,还不多。 * 今年,大长公主赏花宴的帖子如期递来了萧家。 只不过今年,比往年特殊些。 大长公主是周琅的亲姑,先帝的同母妹妹。 先帝及其宠爱这位妹妹,给大长公主的封地封在了富庶的淮江。 大长公主驸马信安伯早死,先帝曾劝其改嫁,但被大长公主拒绝。 先帝曾在时,时不时诏其入宫,以示恩宠。 先帝逝世后,周琅继位,对这位昔日备受先帝宠爱的妹妹也不敢怠慢。 不仅主动将其子封为世子,一及冠便承爵,还特给其女儿赐予封号“翌阳”。 大长公主爱花,每年在这个时节都要举办赏花宴。 但今年与往年不同,信安世子明年及冠,大长公主有意为其提前相看。 这次的赏花宴,不单单只是赏花,还是一局声势浩大的相亲宴。 “好妹妹,帖子可送去了?” 现下处于京都话题中心的信安世子徐承望正对着自己妹妹伏低做小。 徐景钥扯着帕子,帕上秀的兰花,被揪的皱皱巴巴。 她实是见不得徐承望这幅作态,没好气道: “你急什么?这在京都举办赏花宴,谁敢落了萧家的帖子?” 徐承望讪讪一笑,讨好说: “我不是怕你第一次张罗赏花宴,忙中出错嘛。” 他这话一出,彻底惹恼了徐景玥。 她捏着拳头直往他身上砸,被打的徐承望又因有求于她,可怜巴巴的不敢躲。 这幅怂样子,让她想起了别院内养的京巴狗,可怜又好笑。 徐景玥瞪了他一眼,收回拳头,怒气还未消: “错你个头!你天天就想着萧云栖!做什么春秋大梦?别说母亲不会让你娶她,萧家也不可能将她嫁予你!” 这京都谁人不知,这 11.011 热闹 《当妖后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温泉别苑位于京都城外,小别山下,是先帝赏赐给大长公主的一处精美别苑。 苑内有一处美容养颜的天然温泉,由于这一汪温泉的存在,苑内温度适宜。 车夫将马车停下,下车前,萧云栖二人整理了一下衣衫。 萧云栖虽不耐各种恼人的礼仪,但在外为了不堕萧家的面子,仍是要尽力装出个淑女的样来。 递上帖子,专门领路的下人带着姐妹二人往后园去,那是今日赏花的主地。 大熙民风开放,并不像北梁男女大防那么严苛。 是故走于游廊时,能见到不少风流公子簪花吟诗。 人陆陆续续到了不少,萧云栖一向不耐社交,他人问好,她能回个笑脸就已是礼貌。 有萧云婷在侧,给她省了不少事,和其他小姐寒暄交谈的任务一并交予了她。 “听说今日长陵王也会来?” 说这话的小姐,偷偷瞄了眼无所事事到数花瓣的萧云栖。 长陵王长相俊秀,脾气大方,没有一般皇家子弟那么的傲气。 为人又斯文,平易近人,饶是有萧云栖这尊拦路虎在前,也仍是有不少小姐盯上了他。 正妃当不了,能当个侧妃也是不错。 只不过萧云栖一向善妒,若在她面前流露出觊觎长陵王,少不得要被剥掉一层皮。 有不少目光落到萧云栖身上,她长的比花还要艳上几分,满头珠钗,穿着华丽,环佩叮当。 浓重的装扮没有将她压下,反而衬托的她娇美动人。 徐景玥捧花而至,见到萧云栖不由暗叹她哥眼睛倒是不瞎。 “郡主手中的可是素冠荷鼎?” 有眼尖之人看出了徐景玥手捧之花为何物。 徐景玥飒爽一笑:“没错,正是素冠荷鼎!” 惊呼声连连,不少小姐拥簇过去看这兰花中难得一见的绝品。 “这是母亲精心养育出来的,精贵娇气的不行,十株里就活下这一株。” 徐景玥抬手,丫鬟入内,她揭开丫鬟手捧红木盘子上的布,高声道: “今日,咱们便以这兰为题。不管是吟诗还是作画,只要得了魁首,这幅头面便赠予她。” 头面一出便吸引了众人目光,流光溢彩,上还镶嵌着各种宝石,尤其是正中那颗硕大的红宝石,红的透亮,异常漂亮。 萧云栖前世成了皇后之后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但仍是被这漂亮的头冠吸引了目光。 待听到得这头冠的条件,她立刻消了气。 她天生少了根弦,比吃喝玩乐她行,吟诗作画还是算了。 徐景玥眼扫一圈,落到萧云栖身上的目光比旁人的时间多些。 萧云栖兴致缺缺,随手揪下一瓣菊花,拿在手里捻弄。 徐景玥收回目光,问:“有谁先来?” 盯上这幅头面的人不少,徐景玥这话一出,小姐们面面相觑,大多数都不想当这出头鸟。 “我来!” 这位先声夺人的小姐,是礼部尚书的女儿。 自小饱读诗书,还曾拜于名人门下,是京都有名的才女。 见她出来,不少小姐皆叹今日这头面是到不了自己手中了。 徐景玥笑说:“好!安姐姐请!” 安舜华上前一步,朝着那株素冠荷鼎去。 兰香悠悠,风拂水面,涟漪泛泛。 安舜华一步一诗: “幽谷出幽兰,秋来花畹畹。与我共幽期,空山欲归远!” “与我共幽期,空山欲归远。” 徐景玥复了一句,赞道:“这诗甚妙!古有曹植七步成诗,今有舜华,七步颂兰!” 被徐景玥这样直白的夸赞,安舜华红了面颊,谦虚道:“当不得郡主如此盛赞,献丑了。” 礼部侍郎家的小姐万妙青附和说:“安姐姐这也是献丑,那我们岂不是颜面扫地?” 待她说完,小姐们七嘴八舌的夸安舜华的诗妙。 一众夸赞声中,一声冷哼极为不和谐。 萧云栖身子直起了一些,有好戏看了。 “你不如她颜面扫地于我何干?马屁精。” 这话竟直直是冲万妙青去的。 万妙青气的涨红了脸:“禄菀菀你这是何意?!” 这呛万妙青的禄菀菀乃是承远伯的幺女。 去岁,礼部尚书弹劾承远伯教子无方,纵容其子,不敬师长,不守礼教。 圣上听闻,不仅责斥了承远伯,还剥夺了其子世子之位。 至此,承远伯与礼部尚书结怨。 万妙青如此捧安舜华,惹得禄菀菀不快。 又是一声冷哼,禄菀菀眼一翻,毫不客气说: “你是要颜面扫地,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还要我直白解释给你听不成?” 萧云栖身子往前探了一些,这不比吟诗作对来的有趣? “都是姐妹,缘何如此争吵?成何体统!” 徐景玥脸上难看,这次赏花宴由她主办,这禄菀菀不管不顾岂不是下她的脸面? 禄菀菀知徐景玥惹不得,不想再为其父引来一次弹劾。 她当即服软,立刻变脸,收了火气,抬帕掩面笑说: “都怪我一时嘴快,扰了姐妹们的兴致。我作画一副,给诸位赔罪。” 在场的小姐哪位不是人精,立刻附和着让场面欢笑了起来。 只万妙青还面露不忿,想说什么被安舜华给拦下了。 气氛再度和谐起来,吟诗作画好不热闹。 趁此机会,徐景玥来到萧云栖身旁。 “真是怠慢萧小姐了,不如我带你去后园逛逛?” 她也知萧云栖不学无术,让她吟诗作画定是为难与她。 不如趁早完成她哥交予她的任务,得了他那宝马。 撇下一众小姐独独带她去逛后园,萧云栖不傻,一想就知这其中藏着事。 她没有拒绝,扯出笑道:“那便多谢郡主了。” 穿过回廊,从影壁而入。 小径两侧种着青竹,光影斑驳,豁然开朗。 后园百花齐放,竟收容了四时之花。 再走进,闻得流水潺潺,漱石休休。 一方小亭后,青山重重似画,曲曲如屏。 “云栖妹妹!”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少年声音悠扬,如碎玉投珠,跃然入耳。 萧云栖看去,一片山景铺散开来,浮光霭霭。 阳光破雾而出,微尘泛金。 少年着红衫,如一团烈焰,奔赴而来。 云来去,青山碍。春日迟,春景熙。 引得萧云栖眼迷、心乱。 领她来的徐景玥不知何时离去,萧云栖退后一步,和来人隔开距离。 “乱叫什么?谁是你妹妹?” 萧云栖退,他便进。 她话毫不留情也不介意,嘴角高高扬起,满面春光。 他不随着她话说,自顾自道: “我可是赔了我一匹宝马,才让景玥帮我见你。” 他一副委屈模样,直愣愣看着萧云栖,眼里全是她。 萧云栖心软了一点,下一刻就冷硬起来。 见着徐承望,萧云栖心里是有愧的。 她前世利用了不少人,也害了不少人。 践踏了他的真心,让他落得一个马革裹尸的下场。 他明明从小便立志当名游侠,纵览群山百川。 可为了她,陷入皇权争斗,孤身入军营帮她争夺军权,死于北梁铁骑之下。 到最后连全尸都不剩,只余一颗头颅,被送来了京都。 往事历历在目,让萧云栖揪心不已。 她心叹:“萧云栖啊萧云栖,你可真是个祸害。” 徐承望凑过来:“云栖妹妹,许久未见,你可想我?” 想吗? 午夜梦回,那颗呈于她的闭目头颅每每让她惊醒。 一切还未发生,她未入宫,他还活着。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不能再让他深陷其中。 萧云栖狠下心,再次后退,硬生生在二人之间撕下一尺距离。 徐承望心乱跳不已。 明明才不过一月未见,可为何像隔着数年。 不过一照面,他就觉着萧云栖变了。 哪里变了他说不出上来,可就是觉着她变了。 他没了见她之前的自信,忐忑问: “怎么了,云栖妹妹?你若是不喜欢,我下次再也不做这种事了。” “是,我不喜欢。” 徐承望扬起的嘴角低了下来。 “徐世子,我不喜欢你。” 萧云栖拒绝的直白,她不愿再给徐承望任何念想。 干脆利落,最好残忍些,让他从此怨恨她,一刀两断。 “你不要再缠着我了。我只想当长陵王妃,你如此作为若是让鄞哥哥误会我了,我此生定不会原谅你。” 徐承望想说什么,在他出口之前被萧云栖打断。 往日徐承望觉得动听的声音,现下听来让他遍体生寒。 他觉得一颗心被泡在冰水里,泡得皱皱巴巴。 唇齿间尽是苦涩,连呼吸都让他疼痛不已。 他红了眼眶,想说的话,最后只变成了一句呢喃: “你就那么喜欢他,一点机会都不给 12.012 交锋 《当妖后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萧云栖一字一句异常清晰,生怕安舜华与禄菀菀二人听不见。 争吵声戛然而止,禄菀菀瞪了眼安舜华,不顾凌乱的衣摆,提裙便跑。 而安舜华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朝着从假山后走出的言绥颔首行了半礼后翩然离开。 她目光从萧云栖身上掠过,转身的片刻,温柔的面皮阴沉下来。 教训禄菀菀不成还被人所见,好在她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只不过……这二人怎会如此巧的出现在这里? 一场暗中的争端,才刚开始,便结束了。 萧云栖不欲和言绥有过多交谈,大摇大摆地离去,给他留了个极为嚣张的背影。 她能感觉到牢牢盯紧她的目光,如芒在背,似乎要将她烧穿。 等彻底离开言绥视线范围,萧云栖提着的那口气才彻底呼出。 她反复回想她和言绥争锋相对的言行,一遍遍的复核确定没在他面前露出任何马脚。 前世,她与言绥的交锋大多在朝堂之上,输多赢少。 她和言绥,也算不得真正的敌人,不过立场不同,分属两端。 萧云栖一直以为,他是周琅的马前卒,坚定的保皇党。可他却和已经流放的勇毅侯勾结,直接攻入了皇城。 他的目的,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萧云栖都没看透。 不再想言绥,萧云栖平复心情,又回到花厅。 视线不期然和安舜华对上,很快又分开。 安舜华是她在后宫之中的老对手。 前世她入宫成了淑妃不久,皇后难产,一尸两命。 她费尽心思笼络了周琅,又在萧家和萧太后的支持下,被封皇后。 彼时她在后宫独掌大权,周琅便在选秀时,选了安舜华入宫,封为贤妃,与她分庭抗礼。 她们争斗多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安舜华这张温柔才女面皮之下的诸般谋略。 “看来,这幅头面是安姐姐的了。” 万妙青一脸惋惜,目光留恋于头冠上。 安舜华温柔一笑:“那可不一定,还有人没出手呢。” 霎时间,花厅内的目光齐聚于萧云栖身上。 不知哪位小姐出声说:“得了吧,谁不知她……” 她话未说完,但在场的小姐皆是听懂了她未尽之言。 人家没指名道姓,萧云栖全然当没听到。 徐景玥有意缓和,出来圆场: “可还有哪位小姐要露一手,不然这头面可真要归安姐姐了。” 萧云婷就是这时,回了花厅。 安舜华轻咳一声,万妙青随即道: “萧二小姐这是一人跑哪去了?听闻萧二小姐一手丹青出神入化,可惜萧二小姐深居简出,妙青甚是惋惜不能观其画作,不如今日便借郡主的光,让妙青得以一观?” 徐景玥心下暗叹,这京都之中的小姐各个不容小觑。 出手便是温柔一刀,让你不得不迎难而上。 萧云婷瞥了眼萧云栖,见她没有任何表示,这才道:“献丑了。” 画卷展开,萧云婷落笔稳健,一看便知是老手。 既是以兰为题,那画的自然是兰。 有窃窃私语传来:“与不学无术的那位大小姐相比,这二小姐才当得上是名门贵女。” 萧云婷放笔,一副兰花图跃然纸上。 “倒是栩栩如生,只不过……” 万妙青一脸为难,吞吞吐吐。 有小姐接道:“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美则美矣,毫无……灵魂,显得有些僵硬罢了。” 万妙青目光从萧云栖面上扫过,她委婉又补上一句:“但仍是一副上佳的画作。” 只是名不符实,称不上出神入化罢了。 萧云婷看出了这其中的凶险。 只怕今日过后,萧府二小姐沽名钓誉的名号便要传的满京都皆知了。 她脸色苍白,强迫自己镇定。 万妙青拿起桌上安舜华的诗作,笑说:“看来今日的魁首,还得是安姐姐。” 萧云栖嗤笑出声,真是一出好戏。 “我竟不知这京都何时出了位才识过人到能压下这花厅之中的众多小姐的人,独她一人慧眼识珠。” 萧云栖这话一出,全场寂静。 安舜华扯住万妙青,她歉意一笑,以退为进: “舜华诗作难登大雅,当这魁首实在勉强。” 一边是才名传遍京都的淑女,一边是咄咄逼人恶名在外的恶女,这花厅之中的诸位小姐,选谁一目了然。 不一会,就有人道: “若是安姐姐都不能当魁首,在场还有谁能当得起这魁首?” “就是,若是让安姐姐之外的人得了,且看那人心不心虚!” 万妙青高声附和她们: “我虽才识不如诸位小姐,但眼睛好得很,谁好谁坏,一目了然。有些人,能在外仗势欺人,但在这靠地位可当不得第一!” 萧云栖玩味一笑,她算是看明白了,今日萧云婷是受她所累。 这一番曲曲折折,最后是冲她来的。 花厅内的事,很快便传到了男宾那里。 有好事者道:“听闻郡主带着诸家小姐以兰为题进行比试,安家小姐不过七步便做出一首颂兰诗,某甚是好奇,诸位且愿随我前去一观?” 见谢惟庸和周鄞结伴而来,又起哄说:“长陵王和谢大善人可要同去?” 谢惟庸是个好热闹的人,这么大的热闹,当然要去凑上一凑。 周鄞被迫同往,浩浩荡荡一群人便往花厅去。 有仆人急忙对徐景玥道:“长陵王带着诸位男客要到了。” 花厅内争吵还未休,听闻长陵王要到,万妙青更加发力,今日定是要让萧云栖在长陵王面前丢面。 她竟忘了萧云栖往日的事迹,不管不顾直接道:“萧小姐,你觉得这在场诸位谁能当得魁首?” 厅内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万妙青这么莽撞直接与萧云栖对上了。 就连安舜华都在背后骂了她一句“蠢货”,大好的局面,因着这一句直白的针对,直接毁了一半。 “我的眼光,肯定是要比某些眼瞎之人要好的。” “萧小姐,大话容易说,最后下不来台丢的是自己的脸。” 万妙青也觉自己鲁莽了,可事已至此,已然和萧云栖对上,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上。 萧云栖装模作样地拿起桌上的诗和画作,挑挑拣拣半天。 她拿起安舜华的诗,随手一丢,道:“这也能当魁首?可笑。” 安舜华面上狠戾一闪而逝,她大方道:“舜华拙作,污了萧小姐的眼了。” “有自知之明是好事。” “萧小姐教训的是。” 被萧云栖这般直 13.013 真情与利用 《当妖后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赏花宴终是落幕,苑外车马如流,往京都城内去。 一整日,徐景玥的心都是提着的。 往年的赏花宴都是母亲大长公主进行操办,今年是她第一次接手举办。 她年纪也不小了,母亲有心历练她,培养她操办宴席、迎来送往的手段。 可真累,有这时间不如去郊外马场痛痛快快地跑上一圈。 赏花宴办的中规中矩,徐景玥第一次操办,尽力往中庸了走。 她也不是不想出彩,但比起不出彩,总比出错强。 宾客皆已送走,徐景玥一脸疲惫。 大长公主怜爱问:“这次赏花宴办下来有何感想?” “累,太累了。这京都小姐公子们关系错综复杂,各个都跟蜂窝煤一样,满是心眼子。” 大长公主笑说:“这人际关系是门学问,一时半会想要精通其中门道是难事。你身份摆在这,纵然那些人再怎么闹,也甩脸面甩不到你面前。” 徐景玥叹说:“我也不是不懂,只是这算计来算计去,夹在利益中间,全然看不到一丝真心。” 她也只不过消沉了一会,立刻打起精神,凑到大长公主身边,好奇问: “我见母亲对那位礼部尚书家的女儿颇有好感,是想撮合她与哥哥?” “那孩子不错,虽是有些小算计,但知进退懂分寸,培养一番能当得你哥身后贤内助。” 大长公主沉浸在皇宫这座充满算计之地多年,能得两朝皇帝宠爱,地位屹立不倒,心智手段自是不差。 安舜华那点算计,她瞧得一清二楚。 不过“借刀杀人”“踩低别人捧高自己”,这都是大长公主昔年玩剩下的。 她深知,帝王的宠爱长久不得,若想让信安伯府继续荣耀下去,只能看继承人徐承望的。 一个有心机手段的女子能在侧辅助于他,才能帮助徐承望让信安伯府继续荣耀下去。 “还是浅显了些。” 她叹气,无奈道:“说到底,即便是我看上了,那孽子也不会如我所愿。” 徐景玥撇嘴,忍不住说:“母亲,你是没瞧见他,那一双眼睛恨不得粘在萧云栖身上,真是没眼看。” “不聊那孽子了。” 说起他就生气,大长公主收起怒火,缓和语气问徐景玥:“你可有看上的?我瞧着有几个公子不错。” “我哪有闲功夫?全程都忙着给那群娇小姐们熄火!” 嫁人?还早着呢。 那群公子哥看着各个弱不禁风,她能一拳锤倒一片。 看出了她的抗拒,大长公主也不再追问。 这儿女都是债,她也只能尽可能的多活久点,替他们再撑一撑这片天。 * 萧府马车上。 萧云婷目光时不时的从萧云栖挂在腰间的香囊上扫过,那上面绣着并蒂芙蓉,徐徐盛开。 想了又想,萧云婷还是没说什么。 将医书合拢,轻轻放回了车内小桌上。 萧云栖斜眼睨她: “你当我什么人?送出去的东西岂有再收回来的。” 一如往常的傲慢轻蔑。 医书又落到萧云婷脚边,她捡起,轻轻将书抚平,低头道谢:“多谢姐姐。” 萧云栖不耐的“切”了一声。 萧云婷没在意她的态度,看向桌上随意摊开的一方秀帕。 那上面沾着些许嫩黄的污渍,是萧云栖在花厅无聊时摘的菊花瓣捻弄在手指上的残余。 “姐姐的秀帕脏了,妹妹再为你秀个新的。” 萧云栖翻了个白眼: “你是秀娘?外人听到了还以为我这个大小姐故意欺压庶妹为我秀帕子。” 她拿起弄脏了的秀帕一团塞在袖中,又瞪了萧云婷一眼让她闭嘴。 回府后,这方帕子直接交给了叶韵让她销毁。 萧云栖打开香囊,里面放着各种纸包,装的都是她偷摸做出来的不同效果的药粉。 她房间藏不得这些,怕被萧母发现,药粉只能随身携带,危急时刻还能防身。 今日萧云婷的兰花图能引来蝴蝶,便是她做的手脚。 这里面原是没有吸引蝴蝶的药粉,是萧云栖临时用苑中花卉加上身上药粉混合做出的。 她一人晃荡时发现苑内因有温泉和百花的存在,栖着不少蝶。 花厅内又门窗大开,风向正好,她将药粉粘在兰花图上,不一会就引来了温泉边的蝶。 萧云婷一向心细,也不知她发现了多少。 这计谋做的拙劣,那副兰花图又无法销毁,萧云栖只盼望残留在图上的药粉不被人发现。 “怎么样?” 言绥手拿茶盖撇沫,细细品了口杯中茶。 上好的淮江春茶,入口清涩,还带着一股淡淡糯米香气。 “妙!太妙了!” 面蓄长须,身穿灰白布袍,瞧着有些落拓的中年男人附身去嗅画中散出的香气。 他闭目仰面,一脸陶醉,睁眼颇有些激动忙问言绥:“这是你从哪里得来的?” “机缘巧合。” 言绥说话一贯神神秘秘,知他这样回,便是不想说。 男人小指指甲一刮,从画上兰花瓣处刮出一些残余的粉末。 “都是些寻常的药材磨成的,原本这药粉只是迷药。” 男人小指往前一递,问言绥:“看出了什么?” 乳白的指甲上躺着几许药粉,如果不是有指甲的白衬着,难以发现这药粉上还沾着浅浅的黄。 言绥拂开他的手:“别卖关子。” “只许言太傅卖关子,就不许我装上一装?” 男人嘟嚷了句,见言绥面色不善,老实道:“制作这药粉的人往里又添了些花的汁液和碾碎了的花瓣,将一副迷药变成吸引蝴蝶的香粉。画上药粉残留的少,我也无法分辨,添了些什么。” “连你也无法分辨?” “分辨不出。” 男人摇头一脸挫败:“不过……这搭配手法瞧着不像是大熙人,倒像是……” 言绥放下手中杯盏,看着他就是不搭他话,男人自觉没趣,自己吐露了出来:“像是南疆巫医。” 言绥低眉敛目,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一个养在深闺的娇小姐,竟和南疆巫医有了联系。 男人凑过去,还是好奇: “言绥,你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这幅图?” 言绥收起兰花图,将图放入袖中。 他手背在身后,衣袂翩翩,踱步离开妙回堂。 “夏尤鞍,今日我找你的事给我烂在肚子里。” 夏尤鞍拿着戥子在称刚刚拿出的药材,他试图将药粉复刻出来。 听到言绥暗含威胁的话,不爽的“嘁”了一声,没好气道:“他倒是会耍威风。” 离开妙回堂,等在堂外仆从立刻跟在言绥身后。 仆从长相普通,穿着低调,一身打扮存在感很低,混入人群中转眼就能泯然众人矣。 他每一步走的及其稳健,脚尖轻点,步伐一致。 言绥走于闹市,一身气度惹的过往女子连连回头。 更有大胆者丢花入怀,目送秋波。 “玥双,去查查那位萧家大小姐。” 玥双应了一声,落于言绥身后,悄无声息的没了踪迹。 言绥思索,玥双怕是查不出什么东西。 若不是他心细,亲自与这位萧小姐接触了,恐怕也发现不了她的异常。 这京都真是卧虎藏龙。 言绥眸中暗光一晃而过,还是要找机会,亲自去探上一探。 * 花朝节将至,自信安伯府送来的帖子一封接一封递来了辅国公府,要邀萧云栖赏花踏青。 萧云栖一封没回,转而入了宫去拜见萧太后。 她记得,就是在花朝节后不久,长陵王离京外出游历去了。 这是她能暂时远离京都这一滩浑水的唯一机会,萧云栖不能放弃。 她也曾想过,要不干脆给自己下药装病,可想法刚出,就被她自己立刻驳回。 太医院内医术高超者良多,她没有万分的把握,能欺瞒过他们。 “姑母瞧着气色好多了。” 萧云栖半跪在萧太后腿旁在给她按腿: “这是我和医女学来的疏通腿部经络的按摩手法,一学会就来宫给姑母按腿,连母亲都没享受到呢。” 萧太后乐的合不拢嘴,对一旁檀音道:“我就说生一堆臭儿子有什么用?还是女儿家贴心!” 萧太后能说她生的两个儿子,檀音可不敢,她要是真附和了萧太后这话,明日萧太后身边便见不到她了。 因着立皇太弟的事, 14.014 踏青 《当妖后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栎纱山下小亭中。 萧云栖瞪了眼一直黏着她嘘寒问暖的徐承望,扯着帕子一言不发,独自坐在一角。 十六岁的萧云栖是不懂掩饰性子的年纪。 她喜怒形于色,所有的心思,能浅薄的全部表现在盛满喜怒哀乐的脸上。 她在不高兴。 周鄞约她出来踏青,却有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人一同前行。 现在的她,能高兴就有鬼了。 萧云栖装着怒气冲冲不想和人说话的模样,内心却在不断思索言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不管怎么想,言绥在此出现都十分不合时宜。 “云栖妹妹,吃蜜饯吗?” 徐承望一点都看不懂由萧云栖引起的尴尬且凝滞的气氛,拆开了他早早出门排队买来的蜜饯,小心翼翼地捧到萧云栖的面前。 他一双眼泛着亮,眼眸中只有萧云栖一人的存在。 好似他捧到萧云栖面前的不是这包蜜饯,而是藏着他全部喜爱的一颗真心。 萧云栖看着他的眼睛,狼狈地移开目光。 真心? 她怎配拥有这么干净明亮的真心。 萧云栖手一拂,裹着蜜糖的蜜饯被打落在地。 有几颗掉在了她脚边,沾着灰,不负当初。 她不敢去看徐承望渐渐黯然的眼睛。 狠了心说:“谁要吃什么蜜饯,你别烦我!” 蜜饯四处滚落,东一颗,西一颗。 徐承望觉着有点喘不过气,被萧云栖如此打击,还不得不扬起笑脸说: “云栖妹……萧姑娘你若不想吃蜜饯,我这里还有别的。” 他脸上勉强的笑容,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徐景玥实在看不过眼,将人扯过来,冷哼一声指桑骂槐道: “吃吃吃!你是猪吗?就知道吃!早早去清芳斋买这些讨人好,结果呢?不全被人糟践了。” 徐承望一把搂住她,手捂她嘴,防止她再说出些不好听的话。 不过是一些吃食,丢了也就丢了,他怎么舍得让萧云栖因为这个被人说。 萧云栖坐立难安,她对面就是言绥。 一双眼含笑,将所有闹剧尽收眼底。 “鄞哥哥,你约我来踏青,怎有这么多旁的人在?” 她才不压着自己的脾气,毫不客气的质问周鄞。 没等周鄞回答,长宁公主周瑜敏便解释说: “是皇兄看我久居宫中无趣,这才……” 没等她说完,萧云栖就打断她:“我问你了吗?” 周瑜敏唇瓣嚅嗫了几下,声音越来越低。 她虽是公主,但一向不得宠爱。 在宫中谨小慎微的活着,养成了软弱又敏感的性子。 萧云栖全然不给她面子。 周瑜敏眼眶泛红,她是公主又如何,比起被众人捧在掌心的萧云栖,她空有金尊玉贵的身份,什么底气都没有。 “是……是我多话了。” 周鄞沉着脸,不耐说:“大家高高兴兴出来踏青,你就非要耍脾气惹得全都下不来台,都不开心才罢休?” 徐承望立刻出来表忠心: “不会不开心!能和云……萧姑娘出来一起踏青,我高兴都还来不及!” 周鄞:“……” 萧云栖:“……” 算了,忽略他。 萧云栖眼一横,不客气说: “惹得我不开心的难道不是鄞哥哥你吗?谁要和他们一起踏青!” 徐承望又接话,嘟嚷道:“怎……怎么就……就……成他们了……” 徐景玥干脆利落的将一块糕点塞他嘴里,还愤愤掐了他一下。 就他话多! 旁人吵架,他非要掺合进去,自找麻烦。 萧云栖维持的怒气被徐承望搅合的差点熄火。 “这青你自己去踏!” 她推了下周鄞,扭头就走,招呼上还在亭外候着的叶韵:“叶韵,回府!” 她步伐很快,眨眼间走了几丈远。 因着生气,没注意踩到了坡上的石块,踉跄了一下。 好在叶韵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萧云栖面无表情,留给他们一个气急败坏的背影。 被推了下差点摔倒的周鄞压着火气勉强笑说:“不用理她。我们继续往山上行。” “啊……” 徐承望一脸失望:“既然云栖妹妹不踏青了,那我也不踏了。” 人走了,他才敢恢复他往日对萧云栖的称呼。 一直沉默的言绥这才出声:“王爷不去追吗?” 周鄞脸冷了下来:“她不去就不去,还须我去哄她回来?” 他可是王爷。 纵然脾气再好,也是高高在上被人捧着的王爷。 言绥慢悠悠说:“让萧姑娘就这样回去,王爷恐难和太后交代。” 言绥一针见血,让周鄞表情立刻难看起来。 他快步走出亭,没几步,就追上了萧云栖,将人拦下,软了态度,哄说: “表妹,是表哥不是。前些日子,萨珊上供了一批珍宝,皇兄赏赐了一件碧绿玻璃碗予我。那玻璃碗盛水清透,碗中水洁净好似凝霜,和表妹十分相配。” “是吗?” 萧云栖乜斜着眼瞧他,一副拿乔的作态,问:“和我很相配?” 王爷……王爷也要能屈能伸! “和表妹甚是相配。” 周鄞露出息事宁人的苦笑,道:“表哥如此有诚意的赔礼,让表妹消气了没有?” “勉勉强强吧。” 萧云栖转了路线,搭着叶韵往小亭回走。 她的确是想借机离开,可周鄞都如此低声下气的赔罪了,她若是还不见好就收,去太后那里吃挂落的就不是周鄞,而该是她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栎纱山上走。 这踏青的都是名门公子和小姐,其中还有位王爷。 身后缀着的仆人和侍卫自是不少,只除了言绥,身边伺候的人一个也无。 萧云栖凑到了周鄞身旁,周瑜敏十分懂眼色的让出了自己的位子。 徐承望则跃跃欲试,想要走到萧云栖身边,离她近些,却被徐景玥牢牢扯住。 “徐景玥,你给我放开!” 他挖墙脚的锄头都抬起来了,不落地,怎么锄墙挖角? 徐景玥压着声音咬牙切齿道: “你要是上去打扰了你的云栖妹妹的好事,今后你就别想萧云栖对你有好脸色。”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萧云栖痴恋长陵王,只想当长陵王妃。 就她哥哥这蠢人,不撞南墙不回头,好好的人不做,偏生要做狗。 被徐景玥这样一说,徐承望偃旗息鼓,伸着脑袋委委屈屈地去看萧云栖,却一个目光都换不回。 萧云栖按耐不住,试探道: “长宁和徐家姐弟也就罢了,鄞哥哥怎还邀了八杆子打不着的言太傅一起来踏青?” 周鄞道:“是恰巧遇见的,言太傅正巧来清妙寺上香。” 巧? 萧云栖内心冷笑。 一个乱臣贼子,还会敬神佛?开什么玩笑。 她才不信这是巧合,和周鄞相遇一同前行,言绥定是有阴谋。 经历了前世和言绥朝堂争锋相对的萧云栖不介意用最大的恶意揣测言绥。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言绥从容淡定、不畏权势、 15.015 你怎么还没死? 《当妖后重生后》全本免费阅读 长箭飞来,徐承望闪身一躲,箭打着旋嵌入地。 他身姿灵动,手中剑一挑一劈便打落急急飞来的数支箭矢。 随伴的护卫立刻抽刀上前,保护主人安全,场面霎时乱了起来。 徐景玥第一时间抽出了绕在腰上的软剑挡在周鄞和周瑜敏二人前。 她十分清楚,长陵王不能死在这。 须髯壮汉和青衣侠客混入其中,想要借由此浑水摸鱼逃脱一路追踪他们而来的死士。 场面异常混乱,徐承望和人对打时还不忘分心去关注萧云栖的状态。 见她安全,心放下来了些。 锋利的剑袭来,他急忙回神,目光从萧云栖身上收回。 剑刃从他耳侧划过,断下的一缕发,是他分心的惩罚。 徐承望武功虽高但对敌经验不足,再加上他善使的其实是枪,用剑并没有那么顺手。 黑衣蒙面的死士似有忌惮,下手处处留情。而徐承望没杀过人,一来二去,反而与死士打的旗鼓相当。 “景玥,你带着云……” 徐承望顿了下,突想起这里还有两个皇室,改口说:“你带着长陵王他们先撤。” 徐景玥目露担忧,这群人不顾生死,招式狠辣,分明是私养的死士。 她分得清轻重缓急,带来的护卫不算多,武功根本抵不过精心培养的死士,在场除了她和徐承望会功夫,皆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精贵公子和娇小姐。 让他们留在这,反而捉襟见肘,会是负担。 再往前便是清妙寺,寺内有武僧,还有周琅拨下来负责保护慧迦高僧的皇城卫在,先去请求增援才是正途。 徐景玥有了决断,她回道:“你自己小心!” 她带着周鄞连连后退,并未受到阻拦。 徐景玥隐约意识到,这群死士,似乎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死士的数量骤然变多。 徐承望察觉到了这群死士主要的攻击目标。 “他们要杀的是你们二人?” 他唇瓣紧抿,目光直落在被死士重点关照的那二人身上,像只盯住猎物的鹰,锋芒毕露。 “今日殃及诸位,是我兄弟二人之错。” 侠客青衣染血,面上全是血污,凝固之后牢牢巴在脸上,教人看不清楚长相。 他手中剑沾血而落,在泥地上泅出暗色。 他高呵:“此番若能活下,定会报答诸位相助之恩。” 好没脸没皮的话,徐承望听着起了一肚子气。 他气急反笑:“谁在乎你的报恩?真是倒霉透了。” 徐承望口中这样说着,但却并没有不管那两个将他们拖下水的人。 刀光剑影,暗器横飞。 萧云栖惜命,早早窝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周遭尸体躺了一片,她没有任何惊惧,目光冷淡的从死人身上掠过。 活人她都不怕,还怕死人? 前世直接或间接因她而死的人不知凡几,若连几个死人都怕,她恐夜夜难寐。 刚刚徐景玥带着周鄞二人撤退,萧云栖原本想跟着一起走,但却被死士的增援给拦下,不得不就地掩藏,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免得无辜惨死。 她手牢牢抓着挂在腰侧的荷包,里面装着能保她一命的东西。 徐承望在和死士缠斗,带来的侍卫死了大半。 叶韵在另一侧,面露焦急,一直试图朝她靠近。 见她不管不顾站起要冲过来,萧云栖连忙做了个手势阻止她。 越是危急,萧云栖反而越冷静。 她仔细观察着那群死士的动态,察觉到他们的真正目标。 萧云栖不由得将目光放到那侠客二人身上,试图从他们身上找到线索。 二人穿着简单,身上并无配饰,从打扮看,看不出是何门派。 或是二人无名无派,不过游侠而已。 可江湖游侠又如何会惹上一群死士?让他们冒着在京都内行凶被发现的风险也要将人杀了永除后患。 萧云栖沉思,一时没察觉到飞来的流箭。 一只手握住她臂膀大力一扯,害她跌倒在地。 箭矢飒然而至,箭身止不住地晃动,就这样钉在了萧云栖的绣鞋边。 她心脏怦怦跳个不停,愣愣地看着那支差点射中她的箭。 “小姐!” 这惊险一幕看的叶韵焦心不已,她往前踏了一步,飞来的流箭挡住了步伐。 萧云栖立刻回神,目光从那支箭上抽离,呵道:“别过来!” 她看向身后,刚刚拉了她一把救她一命的赫然是言绥。 萧云栖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她刚刚的反应冷静的着实不像是什么闺阁小姐。 她不敢小瞧言绥,哪怕她只是露出这一点小破绽。 她掐了下自己,泪意翻涌,眼眶瞬间泛红。 硕大的眼泪从她眼中落下,一颗接一颗,应接不暇。 萧云栖鼻子翕动,止不住地落泪,一副被吓惨了的模样。 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言绥又怎可能没发现她刚刚露出的马脚。 他含笑看着萧云栖的目光中带着浓重的兴味。 耳边是刀兵相接声,他居高临下,跟他人一样的清瘦影子将跌倒在地的萧云栖完全笼罩。 萧云栖仰头,隔着泪眼,与他视线相触。 定是叫他发现了。 萧云栖恨的咬牙,但面上的伪装依旧不肯脱去。 言绥好整以暇,伸手过来,语调微扬,施施然道:“萧小姐,吓傻了?” 虚伪的作态让萧云栖直想上手撕掉他圣人一般的面皮。 她拂开他伸来的手,自己扶着树干站了起来。 她的确伪装的功夫不到家,这普天之下谁能有言绥的掩饰功夫高? 硬是将包藏祸心的贼子,装成了忠君爱国的臣子。 萧云栖虚张声势道:“谁……谁吓傻了?你才吓傻了!” 戏还要演下去,哪怕被言绥看出了破绽,萧云栖也不会主动撕下自己的伪装。 再说了,这京都谁没有一张用以面对外人来掩饰真实自己的假面? 言绥意味不明道:“是言某说错话了,萧小姐刚刚镇定自若的举止,的确不像是吓傻了。我瞧萧小姐倒也不像坊间传闻,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 看来言绥不肯罢休,再装下去反而落了下乘。 萧云栖收敛流于表面的骄纵,她唇边溢出冷笑,和言绥清浅自若的笑赫然对立。 既维持不了骄纵的面皮,又不能暴露真实的自己,她只能折中,演出一个有点心机会伪装但却为人浅薄的形象。 “言太傅,知道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你当你的天子近臣,我当我的骄纵小姐,我们互不干涉。来日我当了长陵王妃甚至于……” 萧云栖无声吐出“皇后”二字,威胁道:“我成事了,少不了你的好处。反之,若坏了我的好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贪图荣华富贵的小姐,连威胁人都这么的色厉内荏。 言绥背在身后的手轻摆,身后繁茂的树叶微弱地动了一下。 言绥打趣道:“也不知国公爷和太后是否知晓我们的萧小姐有如此志向?” 萧云栖冷哼道:“他们想要好拿捏的听话棋子,也要看我愿不愿意当这棋子。” 话无脑说出口,她才发觉不对,恶狠狠地瞪了眼言绥,憋着怒火又不敢高声说话,生怕惹来那群死士的注意。 只气呼呼压着嗓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言太傅,你最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又是这种毫无力度的威胁话,言绥不以为意。 “大哥!” 一身悲呼传来。 萧云栖和言绥齐齐看去,须髯壮汉身中数箭,吐出一口鲜血,怅然倒下。 “哈哈哈哈。” 青衣侠客高声笑,眼却落泪: “我二人结伴多年,在江湖中行侠仗义。为了不负石合所托,我二人不顾性命,也要赶赴京都,皆只为一个义字!” 青衣侠客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信上染血。 他期盼看着徐承望: “被我二人无辜拖下水,公子却还伸出援手,这封信承载着上百人命,公子可敢接?” “有何不敢?” 徐承望伸手去接。 少年脚踏地,头顶苍穹,身姿如同开刃的剑,能划破这昏暗的天。 萧云栖脸色大变,心沉了下来。 这个傻子,知不知道接下这封信意味着什么? 她没忍住想上前,却被言绥拦下。 他面容冷肃,唇边挂着的笑消失,低声道: “徐世子接下这信怕是不得善了,这群死士不会再顾及我们身份。” 如言绥所言,那群死士立刻反扑。 之前大部分攻击还只落在那两名侠客身上,更多的是要除死他们。 可现在,他们行动变了。 为首的死士头领道:“一个不留!” 青衣侠客不羁地擦掉了唇边的血,他一夫当关,拦在了徐承望身前。 刀剑落在他身,他全然不反抗,只挥动手中剑,不让他们前进一步。 “可恨刚识得公子不能把酒言欢便要命丧于此。” 内力翻涌,沾血的青衣无风自起。 他高唱: “我自横刀向天笑,放鹤骑马踏平川。 “我自扶摇青云上,揽星衔月逐日光。 “对酒当歌无难事,醉卧昆仑且徜徉。 “须知少年凌云志,人生苦海任我荡!” 青衣侠客眼中血红,内劲充斥全身,整个人慢慢鼓了起来。 “虽死,不悔!” 有一死士道:“不好,他要自爆!” 震耳的巨响撼动了平静的河面,鲜血蜿蜒而下,侵入河水,搅起一片浅红。 有碎肉溅到徐承望脸上,他手拿染血的信,目无焦距呆愣愣看着前方。 他是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