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于婚色》 庸俗剧本 正值盛夏,太阳滚烫火辣。 后台休息室的空调持续发力,机器运转,输送冷气的声音断断续续。 总算结束最后一遍彩排坐回来,乔知懿也顾不上形象气质,抄起一罐甜牛奶就大口灌。 喝了还没两口,就又听到站在休息室门前的舞指老师大声道:“都精神点,看看你们一个个蔫蔫得像什么话,这样的状态,还能在正式表演好好发挥吗!” 说完,她视线一转,最后定格在坐在最里面的那道纤细身影。 女孩还穿着蓝白相间的表演服,乌黑长发用银簪挽起,唯一能称作装饰品的也只有耳上的一只羽状琉璃花。 气质幽静恬淡外,眉眼之间又添上几分清冷,像极了修仙剧里清丽出尘的大师姐。 “对了知懿,院长交代了,希望校庆当天你能去帮忙迎宾,也不累,就给回校的校友们献个花就成。” 这话一落,原本叽叽喳喳的休息室立刻安静下来。 有几个眼神精明的女生立刻竖起耳朵,等着主人公接下来的反应。 反观被点到名字的乔知懿,依旧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没表情模样:“孟老师,恕我拒绝。” 因为连着排练了一下午,女孩原本白皙的脸颊晕上一层淡粉色,此时唇瓣微张,好看的狐狸眼里尽是不满的懒散劲儿。 “我有两个节目要排,已经很累了,实在是抽不出精力去当人形立牌,这个机会还是让给别人吧。” 孟老师不悦地皱起眉,一副苦口婆心的姿态走近:“乔知懿,你知道多少人想去还没这机会呢,院长是看在你平时为校争光还算有名气才特别给的名额,你可别浪费。” 又是老掉牙的“为你好”说辞,乔知懿听得耳朵发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么热的天还要感恩戴德地晒在外面当“微笑苦工”,她看起来是脑子不太好吗? 撑起一张眯眯眼的假笑,她回:“既然这个机会这么重要那还是让给别人吧,万一我排练太累迎宾的时候站着站着睡着了,给咱们院里抹黑就不好了,您说不是?” 孟老师站在原地,倒是一个字也挤不出来了。 从大礼堂出来,乔知懿没有回宿舍换衣服,而是直奔最人迹稀少的南门。 左拐右拐连着走了两百多米,果然在小胡同里看见那辆停在马路一侧,风格气派与周遭市井喧哗格格不入的黑色宾利。 明明是很低调复古的车款,偏偏装了串高调到不行的车牌号。 想认错都难。 拉开门上车,熟悉的温醇木质香萦上,她下意识抬头,与坐在另一侧男人的视线刚巧撞上。 与上次见面不同,男人穿着款式简单的黑衬衫,领口扣子松开一颗,恰到好处地露出半截玉白肌理。 衬衫配西裤,再简单不过的搭配,可穿在衣服架子似的身材上,到底是无比养眼。 出众得还厉害。 乔知懿不得不承认,当初同意这桩联姻,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被某人这张脸冲昏了头脑。 正神游呢,耳边忽得传来沈枢的声音:“听你哥说,下周有校庆演出?” 冰冰凉凉的口吻,乍一听仿佛是在关心询问,可再一细品就不难发现,每个字都毫无感情,就像是做一遍例行公事的“日常任务”。 是那种根本不会在意她答案的语调。 毫不意外他的态度,毕竟不干涉彼此的生活是婚前就约定好的事,甚至被拟进了协议里。 乔知懿懒洋洋地“嗯”了声,算是应答。 沈枢又问:“下周几?” 乔知懿转了下眼睛,顺势多出几分折腾人的坏心眼:“怎么,你还打算来捧场啊?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哦,我们校庆的门票昨天晚上就售罄了。” 男人深邃的眼眸隐在镜片后,黑瞳盈上零星碎光,让人辨不清是窗外折射进来的,还是别的什么。 他很少见她穿古典舞的演出服,除去照片和视频,这还是头一遭。 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沈枢不紧不慢道:“那你猜,如果我捐一栋楼,有没有荣幸坐在第一排正中央呢?” 乔知懿嘴角一抽。 万恶的资本家! 就会拿那点臭钱给自己谋福利! 懒得搭理他,她干脆扭过脸,岔开话题:“不是说要参加慈善晚宴吗,我的礼服呢?” 习惯了她的脾气,沈枢熟稔道:“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大概还有十分钟就能看到。” 总算是听到个好消息,乔知懿眼前一亮,心情舒坦多了。 十分钟后,车子稳稳停下。 透过车窗玻璃,一眼便能看见奢牌专柜里严阵以待的sa。 “你先进去,我接个电话。”沈枢道。 “好喔。”见着甜头,大小姐也懒得挑刺,兴冲冲地走下车。 店里的sa也都是人精,殷勤地将几件候选礼服送上来,与它们一同出现在眼前的,还有几套用来搭配的珠宝首饰。 有脸熟的销冠主动上前介绍,怕贵宾嫌麻烦,还特地找了个和她差不多身形的模板帮着试衣服。 乔知懿手里端着咖啡,对此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甚至乐于闲散。 “一个人来恨不得八个人伺候,乔知懿,你架子还真大!” 一阵凌厉的阴阳怪气声突兀地冒出,用词遣句恨不得把“尖酸刻薄”摆在标点符号里。 乔知懿扬眉,懒洋洋地回眸,看清来者后笑意不减:“你羡慕呀?这样,我分你四个。” “谁稀罕你分!” 戴小暖踩着高筒靴走近,身穿一套珠白小香风,妆容打扮颇具韩范。 乔知懿努嘴,扮出小白花模样:“戴小姐可真是用心良苦,每次都想引起我的注意,可每次真的吸引到后就死不承认,你不会是暗恋我吧?” 戴小暖急了:“你胡说八道什么!谁会暗恋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 “还有,你不会真以为和沈枢结婚后就能在北城横着走了吧,就你这样的,他怎么会真看得上,等两家的生意一结束,你还不是被抛弃的那个!” “她能不能横着走不劳戴小姐费心,我会给她铺路。” 她话音刚落,男人清冽低沉的声线便由不远处传来。 乔知懿的目光越过戴小暖,毫无疑问地定格在逆光走来的沈枢。 他摘掉了眼镜,儒雅斯文被冲淡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不再受桎梏的倨傲漠然,混在他的周身气质中,哪怕一个字不说,上位者的威严也浸得透彻。 沈枢的五官介于浓与淡之间,鼻骨偏高,瞳色偏浅,于熠熠灯火下仿若琥珀,左眼眼尾落一颗泪痣,更添几分跃然纸上的鲜活。 两人的视线再一次对上,这次她没有躲,反而主动站起来小步跑过去。 不等沈枢开口,她便先一步道:“你再不来我就要被戴小姐欺负惨了!” 委屈巴巴的语调,声泪俱下的表情。 甚至刚说完最后一个字,还很合时宜的挤出两滴眼泪。 连一旁的戴小暖都看傻眼了。 沈枢眯了眯眸,抬手帮她抹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湿润:“是吗,这么可怜啊?” 说完,他抬眸望过去:“看来,我需要找令兄聊聊合作的事?毕竟我听戴小姐的话,好像对这方面很感兴趣?” 窝在男人身前,乔知懿仗着没人看见,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弧度。 这人心眼有够黑,一边威胁,一边还能拿别人说过的坏话反砸回去。 戴小暖一时间也慌了手脚,根本不敢多说话,可前脚刚要离开,就又听见一句哭腔:“难道骂了人,都不需要道歉的吗?” 戴小暖咬牙,干巴巴地说了声“对不起”,掉头就走。 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声音,乔知懿才利索地重新站直身体,并且熟练地拉开距离。 看着她这幅样子,沈枢轻哂:“不继续演了?” 乔知懿面无表情,和刚刚的“红眼睛小可怜儿”天差地别:“沈先生,保持社交距离。” 沈枢被这公事公办的态度气笑了:“用得着我就是小白兔,用不着就立刻变大尾巴狼,乔小姐,你倒是挺现实。” 凶巴巴地瞪过去一眼,乔知懿:“要你管!” 沈枢作恍然状:“不让我管啊,那看来之前指名要的‘翠绿佳人’也不要了?” 乔知懿呼吸滞了一秒。 啊啊啊这狗男人! 居然敢拿她一见钟情的帝王绿威胁她! 一想到那块就连放在杂志照片上都布灵布灵的顶级翡翠,乔知懿简直不敢想象把它做成项链该是多么漂亮。 深吸一口气,她果断变脸,凑上前挽上男人臂弯:“沈枢,你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公!死后绝对会上天堂的那种好!” 沈枢:“……” 视线缓缓挪动,最后停在被她拉住的那只手。 他忽得想起来他们刚领证的时候。 准确来说,是领证当天。 为了拍好能给两家人交代的结婚证照片,摄影师表示他们可以表现得可以亲密一些,比如挽着手,脑袋靠得再近一些。 她比他想象得主动,甚至就连只用他才能听到的声音骂起人来,也更让人无可奈何。 她说他虚伪,说他端着假面具。 思绪收敛,沈枢极淡地扯了下嘴角。 就目前看来,他们倒也算“绝配”。 一个小时过去,确定好礼服和首饰后,两人按照计划,直接前往举办慈善晚宴的会场。 乔知懿已经换好了衣服,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车里刷手机。 她的小腿还搭在某人的大腿上,丝毫不在意会把他的西装裤弄出不好看的褶皱。 沈枢只在最开始分了个眼神,便也没有别的反应了。 距离会场还有不到一公里,乔知懿突然接到了室友的电话。 她没多想,刚滑开接通,室友尹昭昭的大嗓门就越过听筒,在安静的车厢内响彻: “你不回来是正确的!那傻缺邹诚又抱着花在楼下堵你,居然还摆了蜡烛!还口口声声说不等到你就不走!太恶心了!” “知懿,别回来,千万别回来!” 一大段话说完,那边的人就利落挂断。 乔知懿愣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通话时长在“00:03”的位置停下。 迅速整理出几个关键字,她心虚地扭头看过去。 只见沈枢似笑非笑,幽幽启唇:“沈太太倒是蛮有魅力。” 庸俗剧本 “不是你想的那样!” 生怕被误会,乔知懿立刻解释:“是那个人一直自作主张地追我,我拒绝过很多次了,结果他还像个狗皮膏药一样。” “我才是受害者啊!” 似是为了怕他不信,她还特地伸出一只手,做出发誓的动作:“虽然我确实不怎么喜欢你,但毕竟证都领了,我不会给你戴绿帽子的!” 她说得认真,一双潋滟生姿的狐狸眼闪着亮晶晶的光。 说不清是被她一股脑吐出来的哪个字眼逗乐,沈枢的坐姿罕见地品出几分慵懒劲儿,一只手扶在膝上,长指似玉,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再往下看,他的手腕上圈着一只价值不菲的古董表。 银色表带将手腕遮得严实,加上袖口遮掩,只能隐约看见表盘内侧的晦涩外语。 男人薄唇轻启,混着丝丝缕缕的笑:“也对,毕竟乔小姐应该还没蠢到为了一个愣头青忽略沈、乔两家上亿的项目。” 听出来他在阴阳怪气自己,乔知懿深吸一口气,刹那间,冲动压倒理智。 等反应过来,她的唇就已经贴上了男人的嘴角。 两人皆是一愣。 重新坐直身子,乔知懿的脸颊泛起俏丽的粉,但与其说是少女的羞涩,不如形容是太久没这么做的生疏。 毕竟他们更亲密的事情都做了,只是亲一下,确实算不上什么。 乔知懿咬牙,再一次道:“我不玩脚踏两条船的游戏,你也不许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沈枢眯了眯眼,眸光暗了暗,浅色的瞳孔倒映出一片不同寻常的情愫。 等抵达会场时,他们已经算迟到了。 临下车,乔知懿狠狠乜了罪魁祸首一眼,表情凶得一本正经。 尤其是想到待会儿还得和这家伙表演“夫妻情深”,更是烦得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 不等她有动作,纤细白嫩的手腕就被人先一步握住。 察觉到他在捏自己的手背,乔知懿一愣,抬头:“做什么?” 沈枢面色淡然:“今晚跟我回家。” 乔知懿明显不高兴了:“不是吧,在这里演完还要回沈家演?临时演员就这么没人权啊?” 沈枢无奈,指腹用力,又捏了她一下:“不是沈家,是回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 男人刻意将这四个字咬重,似是为了提醒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乔知懿虽然听懂了,可偏偏就是见不得某个披着羊皮的狼得逞,干脆故意道:“我考虑一下吧,明天还得排练,住宿舍更方便。” “我可以送你。”沈枢道。 乔知懿乐了,开始心安理得“耍无赖”:“可我从宿舍到排练的地方才五分钟,多近多方便呀,时间就是金钱!” 她说得挑不出错,沈枢也没急着立刻给出答案。 借着车窗外的灯光月光,男人的面部线条深邃立体,光影交融纠缠,以一个堪称完美的方式定格。 尤其是那双琥珀色泽的瞳仁,为原本的矜贵清隽涂抹上几分不容置否的异域美感。 乔知懿心跳快了几拍,明面上依旧表现得淡定,颇有几分“不为美色折腰”的架势。 没有在车里磨蹭太久,两人很快便手挽着手进入晚宴的主会场。 沈、乔两家在北城都是响当当的大家族,更别说沈枢已经确定是集团继承人,更是刚一露面就受到了数不清的注目礼。 接过侍应生送上的酒,沈枢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少喝一点。” 听出来这家伙在旧事重提,乔知懿摸了摸鼻子,轻哼:“我又不是小孩子,心里有数。” 沈枢笑了,口吻半揶揄:“是吗,那请问这么有数的乔小姐,上次为什么会在喝醉后强吻我?” 乔知懿奓毛:“……你闭嘴!” 还没闹两分钟,因为有外人靠近,两人便熟练地切换表情。 起初还只是两个乔知懿叫不上名字的老总,但没一会儿,来说话的人就变成了她见过好几次面,甚至还在一年前的订婚典礼上收了对方大红包的“外公”。 准确来说,是沈枢的外公。 秦老爷子穿着一身板儿正的中山装,手里没有拿酒,走过来后喊了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称呼。 等老人家谈完正事离开,乔知懿才揪了揪男人的袖口,好奇地问:“你外公为什么喊你‘qie n’,是哪两个字呀?” 沈枢抿了口酒,淡淡道:“下次告诉你。” 见他又开始端架子,乔知懿满脸不爽,鼓起双颊,阴阳怪气道:“看来是沈总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喔,也难怪这么小气!” 没有否认这两个字的形容寓意,沈枢依旧笑眯眯:“激将法没用。” 乔知懿更气了。 觥筹交错的晚宴酒会结束后,被当做重头戏的慈善拍卖会粉墨登场。 拍卖会拉开序幕,几件作为暖场的艺术品应接不暇。 虽然是艺术品,但各个也有着几百年的历史,因此报价刚一清晰,一串串的数字便开始相互接力。 “八百万!” 全场陡然安静下来。 连白手套拍卖师都愣了一秒,随即抬头,想看看那个一口气喊高三百万的“冤大头”是谁。 察觉到身侧人递过来的目光,乔知懿有恃无恐,甚至偏头挑衅:“沈总不会怪我用你的钱买一堆装饰品吧?要是你不喜欢,我不买就是了。” 沈枢勾唇,反应淡淡,只道:“沈太太高兴就好。” 这狗男人! 乔知懿无声地咬紧了牙关,把他在心里又骂了几十个来回。 她的本意是报复他不久前的故意隐瞒,可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能装,哪怕几百万丢出去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发泄。 以至于到后来,她彻底刹不住车,类似的陶瓷、字画、雕塑一口气买了一堆。 以至于明明是人声鼎沸的拍卖会,偏偏像极了乔大小姐的一言堂。 沈枢没有阻拦,甚至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她作为一只合格吞金兽的自证。 随手拿起手机瞥了眼,刚好看到某个群里有人在@他。 是名流圈里几个年轻小辈建的群。 【当我求你,拦着点大小姐吧,后面那幅《春鸟新居图》我真的很想要!】 【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她乔知懿啊,你还不如求沈枢转给你】 【狠狠认同了】 ……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丝毫没有在意他是不是在群里发表了意见。 放下手机,沈枢看向已经喊价快要杀红眼的乔知懿,低声问:“买高兴了?” 乔知懿扬眉:“勉勉强强吧。” 见她“委屈”得这么不情,沈枢笑了下:“那赏个脸,今晚跟我回家?” / 月盘高挂,清冷的晖色却融不进暑气。 黑色的宾利驶入汀兰天湾,透过车窗玻璃,乔知懿还看到了那座她特别喜欢的“爱神喷泉”。 虽然是被称作“家”的存在,可实话讲,从领证到现在,她来这儿的次数一只手的数得过来。 毕竟平时住宿舍,要不就干脆回乔家,好在沈某人看出来了她的不适应,倒也没有强求过。 车子停下,司机离开,乔知懿便打算肆无忌惮地当作精。 “你背我。”她说得自然而然。 沈枢顿了一秒,慢条斯理回头:“脚崴了?” 乔知懿面不改色:“好像是,反正走不了路。” 见她还挺敢说,沈枢便顺着道:“脚崴不是小事,这样,我先回去找红花油,你在车里等着。” “沈枢!” 看出来了这家伙的混球本质,乔知懿抄起手边的手机就砸过去。 沈枢反应快,套了卡通手机壳的四四方方电子设备被他稳稳接住,唇边笑意不减,甚至还真缓缓靠过来:“真崴了?” 没料到他突然近得这么厉害,乔知懿闪躲不及,耳垂被他说话时夹杂的温柔气息砸得正中红心。 宴会上他喝了酒,连带着说话声音仿佛都被浸透,让人不自觉地麻了心神。 胸口猛得一震,乔知懿立刻后仰拉开距离,面色微动:“我自己走行了吧!” 话音刚落,就跟生怕他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似的,她拉开另一侧的车门,提着裙摆火速跑下车。 大步流星,颇有几分要去运动会拿金牌的架势。 沈枢看着她的背影,不自觉笑出了声。 回到家后,乔知懿轻车熟路地跑上二楼。 虽然来的次数不多,但衣帽间里却林林总总放了一大堆女式用品,从包包首饰到最新款的时装,一应俱全。 刚拿好睡衣从衣帽间走出来,便和正好上楼的沈枢对上眼。 扫了眼被她搭在臂弯的吊带睡裙,沈枢问:“明天几点的课?” 听出来这狗男人话里的暗示,乔知懿干脆道:“明天早八,所以得早睡。” 沈枢很认同地点了下头,就在乔知懿感慨这家伙总算当回人后,他却峰回路转,直截了当:“洗澡别太墨迹,我们早点开始你也能早点睡。” 乔知懿:“……” 我就知道! 与圈子里常见的豪门联姻不同,乔知懿和沈枢虽然不是彼此钟情,但也不至于毫无感情。 唯一的感情基础,是在床上。 乔知懿的思想不仅不封建,甚至开放得不得了,想着既然都领证了,那又不是小朋友扮家家酒,有些事情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做。 对此,沈枢的想法和她如出一辙。 后来相处得次数多了,他也算熟知大小姐秉性。 她不介意做,甚至在取悦自己这方面,还算是乐此不疲。 但每次也都是得寻见点儿甜头才愿意点头同意。 毕竟说到底,成年人的生活,谈情说爱是一回事,用实际行动描绘爱又是一回事。 好不容易结束,乔知懿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半张脸陷在枕头里,发丝凌乱,侧颜恬淡,雪肌还盈上一圈草莓果冻般的色泽。 盯着她的睫毛看了几秒,沈枢忽得问起:“后面几天什么安排?” 忙了一天,乔知懿实在是太累,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校庆表演要排练。” “校庆是哪天?” 被问得不耐烦,乔知懿困得只想睡觉,翻了个身,口吻颇具杀气:“你去问我哥!” 看着她因为累到极致导致满身臭脾气,沈枢自知他也是刽子手之一,只好放缓了语调,似哄半诱:“这周末的时间预留给我吧?” 乔知懿:“回沈家?” 沈枢:“带你去见我母亲。” 迷迷糊糊地想起他的经历,乔知懿没吭声,却默默再度转身,重新将脸朝向了他的方向。 见她不说话,沈枢心血来潮伸出手,戳了戳她双颊上的软肉:“嗯?” 乔知懿忍无可忍,对准他的指尖就咬下去。 沈枢不气反笑:“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庸俗剧本 第二天一早,乔知懿是被好友的来电铃声闹醒的。 迷迷糊糊地滑开接通,她嘟囔道:“喂?” 听筒那边的容妤一愣:“不是吧?你还没起?” 乔知懿坐起身,尽量让脑袋清醒些:“这不就要起了吗。” 容妤笑了:“得,看来昨天晚上没回宿舍吧,被沈枢接走了?” 作为认识了将近十年的好朋友,乔知懿结婚这事自然也没瞒着她。 甚至还经常打电话、发消息吐槽这段半点真情没有,满满铜臭味的婚姻。 不慌不忙地下床,又踩着拖鞋走向浴室,乔知懿打了个哈欠:“还不是沈枢他临时告诉我要去什么慈善晚宴,害得我连刚到手的音乐剧门票都没用上!” 越说越气,她按开免提键,随意地把手机放到台子上,视线掠过镜子里的面庞,微微往下,便是落在白皙脖颈处的红痕。 经过一晚上的沉淀,原本的殷红变了色调,但细细看来依旧触目惊心。 越想越气,她索性骂道:“杀千刀的狗男人,他知道那票有多难抢吗!” “我倒是还真不知道,要不乔小姐告诉我一下?” 熟悉的声线钻入耳蜗,乔知懿瞪大了眼睛。 镜面平整干净,清疏面容不容置否地倒映于其中。 男人眉宇深邃,薄唇勾起浅淡的弧度,几近琥珀色的瞳仁被头顶的照明灯倾洒,折射出不同寻常的光斓。 与昨晚端正的西装革履不同,沈枢此刻只着了件宽松简单的黑T,灰色长裤很显长腿优势,鼻梁上没架眼镜,倒是稀罕地透出几分男大学生的朝气。 隔着镜子,两人目色相对。 眨了眨眼睛,乔知懿喉间一动,心虚地打招呼:“你没去公司?” 沈枢轻哂,反问:“要是我去了,怎么有机会听到你的真情流露呢?” 被明晃晃地戳破,乔知懿表情愈加僵硬。 手忙脚乱地挂断电话,她道:“这才不是什么真情流露,只是发发对日常生活的小牢骚而已,我不信你没有过!” “再说了,你走路没声音还偷听我讲电话,你也有错! 沈枢被她的逻辑饶得想笑,道:“所以看起来,我是那头打扰公主享受生活的恶龙?” 头一次在他口中听到这种比喻,乔知懿愣了一秒,随即一本正经点头:“对!” 彻底被她气笑,沈枢转身,还不忘拍了下她的脑袋:“行了公主,下楼吃早餐吧。” 被这个称呼喊得莫名羞耻,乔知懿摸了摸刚刚被他轻拍的地方,小脸略微拧巴。 所以他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啊? 啧,老男人可真难搞! 与走在前面的沈枢不同,虽然都是下楼,可乔知懿走起路来更像小孩子,踩着拖鞋发出哒哒哒的声音,清脆欢快,活脱脱是只鸟。 到了餐厅,一眼便瞅见摆盘精致的早餐。 沈枢知道她平时管理身材很严苛,几样食材数下来,卡路里少得可怜人。 端起温度适宜的水喝了口,乔知懿试着问:“你应该没有生气吧?” 沈枢掀起眼睫,目色平静:“被骂‘杀千刀的狗男人’,我好像确实应该生气。” 乔知懿当即自辩:“我那不是骂你,是对你的爱称!” “哦?是吗,”被她的鬼扯惹笑,沈枢扬眉:“那我应该称呼你什么,小白眼狼?” 手里的叉子被恶狠狠地插进了西蓝花里,乔知懿猛吃一大口,双颊气鼓鼓,盎然一副“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听不见”的架势。 沈枢静静地看着她边气边吃,最后还是道:“要么就气完再吃,对胃不好。” “你管我!” “如果我们现在不在一个户口本上,我倒还真不用管你。” 男人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定,乔知懿听得仔细,下意识顿住了手上的动作。 胸口悄然掀起一阵风沙,藏在不知名丛林里的小兽仓皇逃走,生怕被被波及。 沈枢一贯是做得多说得少,虽然他们平时会在外人面前扮演好夫妻的角色,哪怕是首饰、包包送了一大堆,就连副卡都给她了,可私底下他却很少提及他们的这段关系。 像此刻这般,实在是稀罕。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乔知懿又往嘴巴里塞了口,咽下后才道:“我还以为沈先生会很期待换个老婆呢,毕竟不是你说的嘛,像我这种在象牙塔里长大的女孩子,最麻烦了。” 沈枢眯了眯眼睛,自然记得这番话。 说这话时,是三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 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很久,吃过早餐,沈枢喊来司机送她去学校。 还将已经干洗好、装在手提袋里的演出服一并递过来。 乔知懿确认过后感叹道:“蛮效率的话,果然是VIP顾客才有的待遇。” 沈枢朝她看过去,忽得想起什么,若有所指:“灰姑娘可没有这样的待遇,还是说,小公主格外喜欢当灰姑娘?” 听出来他在问自己为什么执意要在大学时期隐藏身份,乔知懿轻哼,反击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你不跟我说你的,我为什么要跟你说我的!” 车子抵达北舞侧门时已经超过十点钟了。 手刚碰到车门开关处,她就又听到身后的人似笑非笑:“看来这个时间你是赶不上早八了。” 才不在意他的阴阳怪气,乔知懿回头瞪了眼,利落下车。 透过车窗玻璃目送她进去学校,沈枢慢条斯理地收回视线,淡淡道:“回公司。” 司机不敢耽搁,连忙应声照办。 同一时间,乔知懿手里提着表演服朝宿舍方向走去。 虽然还不到中午,可强烈的紫外线依旧让她睁不开眼睛,一边苦恼为什么就今天没涂防晒,一边又开始考虑下次是不是该在汀兰天湾那边多摆几样护肤品,也方便她以后再过去。 想得正入迷,肩头却突然被人猛拍一下。 她一惊,立刻敛神,扭过头才发现是另一个室友陆思。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她又突然紧张起来,故作镇定:“早啊思思。” 陆思:“早啊,你刚刚从哪里回来的?” 乔知懿笑笑:“去吃早饭了,顺便去干洗店拿表演服。”说着,她还晃了晃一个品牌标识找不着的包装袋。 真话假话掺着讲,也算是一种自我伪装的速成秘诀。 至少乔知懿是这样想的。 陆思点点头,没有多问,只说自己要去小超市买点东西,让她先回宿舍。 避开人后,她小心翼翼地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嘴巴抿成一条线。 照片的主人公是乔知懿,另一个主角则是那辆价值七位数的豪车。 照片里,女孩正好从车上走下来,呈现一个反手关车门的动作。 姿态潇洒随意,力道也不分轻重,全然没有在乎这辆车背后数字的模样。 看得出来,她是懒得在意,甚至是不屑在意。 深吸一口气,陆思收起手机,思绪万千。 / 回到宿舍,乔知懿筋疲力尽地爬上床,不忘给容妤回个电话。 后者乐道:“你们刚刚不会发生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的吧?” 乔知懿:“把你脑袋里那些黄色颜料都擦了!” 聊到一半,某个@全体成员的群消息突然弹出来。 乔知懿熟稔地切换屏幕,一看发现是校庆演出人员的大群,而发消息的正是作为演出负责人之一的校学生会会长。 【@所有人 演出提前,最后一次联排取消,这周六正式演出,收到请回复】 一脸无语地回复“收到”,乔知懿便顺势把这件事告诉了容妤。 容妤:“还没问你,沈枢应该也会去看你演出吧?毕竟他可是家属。” 乔知懿顿了一秒,脑海里不自然重复他在餐桌前说过的话,囫囵道:“谁知道,谁管他。” 通话很快结束,可容妤却又发消息过来,说想看看她之前参加比赛时的演出照片。 没想太多,乔知懿操作手机屏幕跳转到相册,找出了几张角度最完美、妆容也无可挑剔的“路人视角”。 她习惯性地去点右下角的“分享”,继而点了微信,最后是发给排在自己消息置顶的容妤。 偏偏关键时候手一抖,照片意外分享给了置顶第二位的某人。 肾上腺素猛得爆炸,她着急忙慌地跑到聊天页面去点撤回。所幸发现及时,撤回得也很成功。 就在她以为没什么事的时候,原本安静如斯的图像却突然冒出了动静—— 【很漂亮。】 乔知懿心口一滞。 很快,某人发现了不对劲,又发来消息:【撤回了?发错人了?】 担心再出什么乌龙,乔知懿死不承认,疯狂敲字: 【没发错!】 【但我又觉得你配不上看这么美的照片!】 备注为【沈臭脸】的某人没有着急回复,乔知懿却抱着手机心跳如雷。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这么焦急。 约莫一分钟,聊天页面再次出现变化。 这是这次冒出来的,却不是冷冰冰的白底黑字。 而是一张截图。 看清左上角的彩色lg,乔知懿瞪大了眼睛。 是昨天晚上被她错过的音乐剧的电子门票! 而且和她之前买的那张不同,这张居然还是包场票。 【算是赔偿礼物,还满意吗?】 乔知懿屏气,端起架子:【勉勉强强,也就刚凑合吧】。 【那不知道我现在有资格看照片了吗?】 【知懿,再发一次。】 【不许撤回。】 庸俗剧本 正式演出当天。 因为是被极度重视的七十周年校庆,乔知懿他们这些参与表演的学生老早就赶到大礼堂的后台,边做造型边讨论今天要来的重磅人物们。 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舞蹈院校,北舞的人脉遍布多个领域,甚至连如今娱乐圈最当红的几个明星都是出自北舞。 也是因此,各种豪车一大早就轮番亮相,数不清的闪亮亮车标让还没出校门的大学生们看得瞠目结舌。 乔知懿刚换好衣服走出来,一抬头就看见抱着鲜花赶来的容妤。 “哇,漂亮得不得了!” 将特地挑选的戴安娜玫瑰放到她包包一侧,容妤走上前,毫不吝啬地夸奖起来:“古典舞的表演服就是不一样,太有风格了。” 乔知懿很受用地笑笑,不忘刁难:“怎么,我以前穿芭蕾舞服就不好看了?” 容妤反应极快:“这是不一样的好看!关键还是你本身好看!” 两人相视一笑。 因为演出还没有正式开始,后台这边的气氛整体还比较轻松,除了容妤外,还零零总总来了不少“探班”的人,都是表演学生们的朋友。 “重磅消息,刚刚我听导员说,晚上的演出会有超级大佬来看!” 这时候,有个穿着表演服的女生走进来,表情夸张。 但显然,后台的其他女生对这件事并不感冒,反而不以为然:“大佬?能有多大佬?这些年被学校接待过的大人物还少吗?” 最开始的女生一本正经地摇摇头,笑得神秘兮兮:“这次不一样,我去打听了,是星渚集团的总裁!” 星渚集团! 这四个字一冒出来,几乎所有的人眼睛都亮了。 那可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存在! 星渚集团的雏形在上世纪中旬就存在了,虽然低迷过一阵,但后来赶上改革开放,仿若干柴遇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短短三十年,就坐上了头部的交椅,分公司遍布国内多个一线城市,手底下的子品牌也是在金融、科技、医疗等各个领域活跃。 这样一座商业大厦,更是被无数高校的毕业生当做梦寐以求的存在。 甚至有不少人以拿到星渚的ffer为荣,变相地成为了一种证明能力的资本。 甚至有媒体戏称,如果哪天星渚倒了,国内的经济链得断层。 相比之下,乔知懿的反应还算淡定,视线一动,落到了容妤脸上,她挑眉:“你这什么表情?” 容妤坏笑:“就是突然想起来,某人之前口口声声说‘塑料夫妻不讲感情’,可现在看来,人家还是很上心的嘛。” 乔知懿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他来北舞可以有一千个理由,唯独不会是为了看我,沈枢这人可比你想得古板无趣得多!” 容妤挑挑眉,不做评价。 约莫两个小时过去,演出拉开序幕。 乔知懿有两个节目,一个是开场的独舞,一个则是作为压轴团体节目的C位。 容妤临走前还晃了晃手里的相机,表示会拍出最出彩的照片。 主持人的开场白震耳欲聋,乔知懿已经换好了待会儿独舞的衣服,站在木质的小楼梯前,心脏跳得有些乱。 倒不是因为待会儿的表演,而是因为某个不速之客。 她刚刚没有告诉容妤,得知他居然来了的时候,她其实相当错愕。 因为那人明明前两天还在新加坡,甚至口口声声说明天才会回国,谁知道现在就谜一般地现身,而持有的身份居然是新校区的投资人。 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虽然是万众瞩目的开场舞,但为了拉高神秘色彩,主持人在介绍时并没有说出表演者的姓名,只是简单带过舞蹈的名字。 幕布严丝合缝,礼堂内被刻意地做出漆黑氛围。 沈枢坐在第一排正中间,偶尔能听到后排学生的窃窃私语,也察觉到有人用摄像头对准自己,但最让听力头疼的,自然还是位于隔壁座院长的侃侃而谈。 院长似乎很满意接下来的开场舞,赞美之词溢于言表。 出于礼貌和教养,沈枢虽然兴致缺缺,但还是听得认真,并且时不时点头回应。 很快,音乐与灯光同时兴起,而幕布也在同一时间拉开。 舞台中央的人身穿青蓝色舞服,一头乌发被充满传统风格的发饰收拢,妆容精致,眉心独留一点红,美艳绝伦。 水袖飘逸秀美,身段若惊鸿游龙,偏偏柔美之中又伴着琵琶乐勾勒出力道,看得人心口不自觉澎湃。 观众席与舞台隔得并不远,视线遥遥望去,几乎是同一时间,交融纠缠。 在认出跳开场舞的人是乔知懿时,他有些意外。 但很快又觉得没哪里不对。 她很优秀,将这样的机会揽在手里也只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想到此处,男人薄唇轻勾。 院长注意到了他的情绪变化,立刻道:“台上这位是我们学校古典舞专业的学生,相当优秀,国内各类赛事的大奖拿了一大堆。” 沈枢面色淡淡,却自然而然地颔首:“看得出来。” / 总算结束最后的谢幕礼,乔知懿一身轻松。 她回到后台,耳机里传来容妤的激动呐喊:“宝宝你太耀眼了!你站在那里我根本看不到别人!” “都是你的宝宝了,当然得耀眼点不是。” 女孩子之间开起玩笑来也喜欢“宝宝”长“宝宝”短,尤其是像乔知懿和容妤这样平时玩得开的女孩子。 但在外人看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刚挂断电话,乔知懿就看见刚刚同台的室友陆思走过来。 陆思佯装不经意:“知懿,你谈恋爱了?刚刚是在和你男朋友打电话吗?” 乔知懿否认:“是和我朋友,怎么了吗?” 陆思眨了下眼,立刻道:“没,就是随口问问。”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乔知懿努努嘴角,形容不出来怪异感觉。 说起来,这两天陆思对她的态度是有些不对劲,好像就是从那天早上偶然遇见开始的。 平时她很少在宿舍待着,不是跟男朋友出去玩就是干脆回家睡觉,可这两天都睡在宿舍,还给了她一堆好吃的,美其名曰“买多了”。 懒得细想,乔知懿朝更衣室走去,盘算得快点把这一身行头换下来。 可不等进更衣室的门,就被人先一步拦住。 “是乔同学吗?” 陌生的女声传来,乔知懿顿住脚步,转头看去:“你是?” 身穿职业装的女性露出一个模式化的笑话,姿态随意地用下巴指了指旁边助理模样人怀里的巨大花束。 表情耐人寻味:“初次见面,你好。这是我们谢先生想要送你的花,他很感谢你今天带来的美妙演出。” 乔知懿从善如流地拒绝道:“花就不必了,演出是所有人一起努力的结果,我只是颗最小的螺丝钉。” 女秘书继续道:“螺丝钉虽然多,但乔同学你却是最耀眼的那个。” “我们谢先生还有一些事情想要请教乔同学,不知道你是否有时间?他的车就停在楼下。” 第二次听到这个形容词,乔知懿的心境可谓是天差地别。 说实在的,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可这次来的人,却让她格外得不舒服。 居高临下的态度也好,还是一副“看上你了你就应该感恩戴德”的调调也罢,反正就是没劲到爆炸。 深吸一口气,她尽量让自己的态度表现得稳定:“不好意思,我没时间,更不想知道他的车停在哪里。” 说完她就要离开,可那位女秘书却明显火大起来,连带着口吻也淬着凶狠:“乔同学,你还年轻,要知道这样的机会可不是每天都有,不要不把机会当回事,免得将来后悔。” 这话说完,乔知懿倒真的停下了脚步。 就当女秘书以为这招奏效时,还没来得及笑,就率先听到一节嘲讽意味十足地嗤声。 “那就劳烦你转告,我乔知懿如果真的想要什么机会,他光排队就得从这儿站到太平洋,更何况,他甚至都没有领号码牌的资格。” 女秘书站在原地,彻底傻眼了。 说完后,乔知懿也懒得管对方是个什么反应,连衣服都没换,提上包包就离开了后台休息室。 走出礼堂,校庆的欢乐气氛浓厚,霓虹灯挂了一圈,漆黑的夜景在此刻仿若白昼。 怕被人看到,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群走到小门,几番辗转后,果然看到在老地方等着自己的宾利。 拉开车门,她一溜烟坐了进来。 沈枢原本正在小憩,听到声音顺势睁眼,思绪还没从懈怠中收拢,独属于她的馥郁甜香便不由分说地萦绕而上。 且聚在鼻尖前,久久不散。 眉心微动,沈枢偏头看去。 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乔知懿一脸不爽地把小腿抬起来,很干脆地压到了他的膝盖上。 沈枢启唇:“谁惹你了?” 乔知懿理不直气也壮:“没谁,看见你就气不行啊!” 沈枢笑了,抬手将盛了草莓的玻璃小碗递到她手边:“也不是不行。” 接过草莓,乔知懿狠吃了一大口,躁郁的心情总算得到缓解,也终于愿意给某人个正常的眼神。 她掀睫看去,男人眉目清俊,从容淡漠,明明只是最简单的坐姿,却更衬得腰身挺拔,气质卓然。 虽然是来看表演,可穿着打扮却远不如一些领导似的严肃,白衬衣黑长裤,鼻梁上架着副细框眼镜,很是斯文。 连着吃了几个草莓,乔知懿拖着调调问:“你不是说明天才回国吗?怎么提前回来了?还来看演出?” 没有提及太多工作的事,沈枢只道:“行程变更,顺路就过来了。” 听到那轻飘飘的两个字,乔知懿嘴角一抽。 果然! 这狗男人! 目光顿在她凶巴巴的小脸上,沈枢似有若无地轻笑一声,问:“怎么,很失望?” 乔知应很干脆地说着:“怎么会呢,我们沈大总裁日理万机,能‘顺路’来看看我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可不会不懂事、给沈总您添麻烦!” 听清被刻意咬重的“顺路”二字,沈枢忍俊不禁,到底还是没忍住,抬手轻敲了下她的额头。 没什么力道,与其说是敲,形容为用指骨的抚更为妥帖。 “乔知懿,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他着重道:“顺路是一回事,我愿意来是另外一回事。” 庸俗剧本 乔知懿顿住,怔怔抬眸。 男人凤眼深邃,几近琥珀色的瞳仁映射出几分暗金流光,他身后的车窗玻璃自携满幕夜色,万籁俱寂,不远处灯火煌煌。 隐约听到几拍微乱的心跳声,乔知懿小吸一口气,一把拍开男人的手,表情端得严肃:“谁管你,反正你来不来跟我关系又不大。” 沈枢扬眉,没再说什么。 他正起神色,看向驾驶座的方向:“不回汀兰,去白云公馆。” 司机“诶”了声,忙不迭启动车子。 白云公馆? 乔知懿眉心微蹙,下意识问:“不回家?” 沈枢:“外公想你了,我同他说今天来看你演出,老人家差我一定把你带回去,还说准备了红包。” 想到那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乔知懿眨巴了眨巴眼睛,饱满的唇瓣盈着明媚色泽,轻扬嘴角:“看来我在外公那里还蛮讨喜的嘛。” 沈枢勾唇,顺势道:“谁敢让你成为不讨喜的那个。” 乔知懿接话接得更干脆:“那要是真有呢?沈先生要替我去教训他吗?” 若有若无的雪松气充斥在车内,不浓烈,且沁人心脾。明明是很高雅出尘的味道,偏偏又品出几分神秘颠倒的意味。 借窗外月光霓色,乔知懿清楚地看到落在他五官上的斑驳阴影。 他五官生得极出色,鼻骨高挺,下颌流畅,凤眸薄唇,连眉型都好看得挑不出半条扣分项,尤其是那颗位于左眼眼尾的小泪痣,生得精妙。 似是没感知到她仅有一瞬的分神,沈枢扬眉:“可以考虑,你求我的话。” “求你个头!” 某些思绪迅速散感觉,乔知懿咬紧后槽牙,在心底一顿骂。 果然不能给这老男人一点好脸色! 北舞距离白云公馆并不远,仅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隔着车窗玻璃,乔知懿一眼就瞅见站在别墅门前翘首以盼的秦老爷子。 与沈枢冷冷淡淡的性格不同,秦家人都是极其热络的自来熟。 特别是作为一家之主的秦东海,做了几十年长辈,更是常常挂着笑脸,很是慈善和蔼。 特别是他面对乔知懿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反正是格外偏爱这么个外孙媳。 刚下车,乔知懿的手里就被塞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分量。 看着宛若砖头的红包,她虽然惊讶,但也没有过分的客气,反倒是笑得甜美,好听的话说不完一样往外冒。 秦东海乐呵呵道:“我就喜欢我们知懿这样,收红包就大大方方地收,可不像有些孩子推三阻四的,知道的是给红包,不知道的以为在饭局上逼酒呢。” 说着,他扭头看向被自己冷落已久的外孙:“伽蓝,你去书房把我桌子上的盒子拿过来,里面放的是我给知懿的礼物。” 并不震惊外公的郑重其事,沈枢颔首,朝二楼走去。 见他离开,乔知懿再也忍不住了,目送他走到书房中,直接挑起话头:“外公,我有件事想问您。” 秦东海:“你说。” 乔知懿:“您为什么喊‘qie n’啊?是哪两个字?” 秦东海没想到她居然不知道这事,捋着胡须,笑得更明显:“那是他小时候的名字,后来上初中就改了,但我没跟着改,就一直喊到现在。” “至于这是哪两个字,”秦东海想了想,道:“伽利略的伽知道吧,就是那个字的另一个音,qié,二声调,蓝就是湛蓝的蓝。” 原来是“伽蓝”。 乔知懿恍然,忽得就想起这个名字背后的寓意。 可当把那个寓意挂到沈某人身上,她偏偏又觉得并没有那么合适。 想到这儿,她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个弧度,开始在脑海里设想那人如菩萨一样普度众生的慈悲模样。 但很遗憾,想象失败。 虽然她口口声声对容妤说他是个古板正经的人,但平心而论,在某些方面,他勾人得厉害,和平时端架子的臭模样完全不同,就更不至于用正经来形容了。 菩萨怎么会是那个样子。 才没有那么浑身贪嗔痴的菩萨呢。 没聊一会儿,沈枢回来了,手里还多了只四四方方的长方形丝绒首饰盒。 果然,一打开便瞧见条粉钻项链。 红包给了,礼物也送到手,秦老爷子自认今天晚上的任务完成,很利落地起身回房睡觉,把客厅交给了刚领证没多久的新婚夫妻。 乔知懿美滋滋地把玩项链,甚至还把它比到了自己锁骨中间:“怎么样,好看吗?” 沈枢面色淡然,没什么情绪:“很适合你。” 不满地撇了下嘴,乔知懿收起项链,可吐槽的话在齿关打转一圈,又立刻调转方向换了内容。 只见她眸眼藏笑,狡黠之意盈满而出,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伽、蓝、哥、哥?” 沈枢身形一顿,似是被惊到了:“你——” 第二字的气还没来得及吐出,男人的唇便被一根细长白嫩的手指压住。 这下子,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沈枢敛眉,胸口莫名浮动,甚至有些期待她接下来的走势。 顺手扯掉他的眼镜,乔知懿哼笑,颇为有恃无恐:“伽蓝哥哥,我很不满意你刚刚的表现,你说我要是现在同外公说被你气走了,老人家会怎么收拾你?” 没了镜片遮挡,他身上的那股斯文疏离消散几分,看起来也更好接近。 从她指腹间拿回眼镜,沈枢却没着急戴上,任由面前的人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压在他胸口:“知懿,现在可是在我的地盘。” 乔知懿轻哼,不以为然道:“所以咯?” “所以——” 沈枢极淡地弯了下嘴角,手腕瞬间发力,将原本还姿态傲然的大小姐直接推倒在沙发上,形势陡然翻转。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乔知懿瞪大了眼睛,脸颊猛得涨红,偏又怕引来长辈,只能压低声音:“沈枢!你个臭不要脸的!快点起来!” 头次被人这么骂,沈枢笑意更盛,俯首欣赏着她因为过度紧张而发烫的耳垂,戏弄的心思攀升而上。 思绪一转,索性用膝盖将她的腿分开半寸,声线愈低:“都说了,这儿我说的算。放心,这里隔音不错,外公他们听不着……” 话没说完,沈枢就因为小腹处传来的剧痛闷哼一声。 罪魁祸首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双手扶在他肩头狠用力,一溜烟地从危险地带跑开。 深呼吸两口总算冷静下来,她不自觉地看向被自己刚刚提膝攻击的人,视线再一动,落在他肚子和小腹的交界处。 刚刚虽然着急,可她还是尽量控制了,是确定不会碰到那啥才敢用的力。 可就男人目前阴森的表情来看……好像还是不太对劲。 还没从先前的窘迫中抽离,她嘟囔道:“是你先吓唬我的,你活该!” 说完之后也不搭理他,直接踩着拖鞋飞奔向二楼。 也就是秦东海让人特地收拾出来的房间。 专门为了他们留宿。 看着她逃命似的背影,沈枢被气笑了。 回到房间,乔知懿后背靠门大口喘气,又把双手当成小扇子对着脸颊扇了两下。 胸口的躁动还没有安静下来,盎然一副彻夜笙歌的架势。 越想越气,她干脆转过身把门反锁上。 甚至暗暗决定,待会儿一定得让沈枢求她她才会来开门! 偏偏,人算不如天算。 只不过去了趟卧室里的洗手间,心境便天翻地覆。 她例假居然提前了整整三天! 要命,没带姨妈巾啊! 她坐在马桶上,小脸唰白,只能撇着嘴掏出手机,翻到和【沈臭脸】的聊天页面。 【你上楼来了吗?】 她敲着字,还不忘发个小猫探头的表情包。 沈枢那边回得也很快:【还没,一会有工作要处理,怎么了?】 乔知懿也顾不上不好意思,指尖在屏幕上飞速跳跃。 【我例假提前了,但没有准备那啥】 【所以……】 【你能不能帮我去买一下?】 毕竟是求人,乔知懿的语气软得不像话,甚至末尾还追加了一个脑袋上贴着“求求你”的可爱布偶猫。 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巴巴的小表情。 多看一眼都心疼。 隔着手机她不敢确定他此刻的心情,心里没底的厉害,刚想继续发消息,刚刚才发过去的消息就被顶上去。 【可以,要什么样的?】 她大喜,连忙回复,详细到了牌子和尺码,甚至连外包装都提及到了,生怕他买错。 与此同时,一楼客厅。 沈枢看着她发来的内容,抽了下嘴角,没脾气得厉害。 到底是“麻烦精公主”,确实难伺候。 轻叹一声,他从沙发上起身。 / 沈枢回来已经是十分钟后了。 推开卧室的门就看到乔知懿坐得板板正正,挑眉:“不是没准备吗?” 乔知懿瞪他一眼:“那还不允许用卫生纸救一下急啊!我难道要坐在洗手间一直等你回来吗!” 一股脑地数落完,她看向被他提在手里的透明塑料袋,才降温不久的脸颊立刻恢复如初。 她羞耻心爆棚:“你就这样提回来的?” “不然?”沈枢道:“你指定的那个牌子没有你要的尺寸了,我就买了别的牌子,你先用着,待会我再开车去其他便利店看看。” “不用了就这样吧!” 感觉到耳垂的热气越来越重,乔知懿接过塑料袋直奔洗手间。 等再从洗手间出来,她一眼看见摆在床边的睡衣,还有一套女装。 身形一顿,她主动问:“你特地买的?” 沈枢抬头,注意力从手机上挪开,似是被她的问题惹笑了,反问:“还是说明天你打算穿着带血的衣服?” “我又没这样说!”乔知懿奓毛:“不许你乱给我扣帽子!” 她说的认真,一双狐狸眼盛着细碎的光点,像是最顶级的宝石,无论是从哪个反向看过去永远璀璨华亮,十色斑斓。 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沈枢也回过味,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确实不妥,尤其是对她来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乔知懿凶巴巴地说着:“你道歉!” 沈枢哭笑不得,却也没有拒绝:“我的错,我道歉,乔小姐原谅我成不?” 乔知懿撇撇嘴,过分强势的自尊心让她做不到立刻软趴趴,只别扭道:“暂时原谅。” 沈枢笑了:“得,那就谢谢乔小姐大人有大量。” 说完,他随意地将手机丢到一旁,继而抬手,试着去抓她的腕。 男人动作来得突然,乔知懿来不及反应,就被他直直扯进了怀里,甚至准确无误地坐到了他的腿上。 还不等开始挣扎,唇瓣便覆上一层意想不到的温热触感。 她瞪大了眼睛。 庸俗剧本 乔知懿难得地不知所措起来,一时间连手怎么放都没了章法。 她没想到沈枢居然会吻她。 要知道,从刚订婚到现在虽然该做的不该做的早就做了一遍,可接吻的次数却少之又少,也就是一只手堪堪出头的程度。 可此刻,这个浓烈又绵长的吻却来得格外突然。 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沈枢的吻技很好,没两下就激得她浑身泄力,只能微倾着身子侧在他胸前。双眸眯起,脑袋也变得晕晕沉沉,跟着一并发昏。 她还不太习惯以这个姿势接吻,仰着头,连换气都有些费劲。 挑起攻势的人似是发现了她的难处,短暂地停下。 他轻唤,嗓音是不同于以往的低沉沙哑:“乔知懿。” 乔知懿还陷在迷迷糊糊中,不情不愿地“嗯”了声,不明所以:“不亲了?” 意外她当头一句就是问这个,沈枢笑了下,捏了捏她的鼻尖:“不亲了,再亲就不好收场了。” 他暗示得直白,乔知懿自然听得通透。 慢悠悠地睁开眼睛,却又直愣愣地撞入另一汪深泉。 不是第一次被他用这种眼神盯着看,乔知懿心跳砰砰,隐约有跃出胸口的架势。 她主动打破局面:“盯着我干什么?” 沈枢眯了眯眼,眉宇深邃,渗出两分不知名的情绪:“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天你也是在台上表演节目,后来我和你哥去接你,你刚从洗手间出来,也是因为来了例假。” 乔知懿:“……” 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有必要记这么清楚吗! 她挑眉,哼笑两声,扯住他领口布料:“沈先生记性这么好呀?该不会是暗恋我吧?” 沈枢笑了下,但却是冷笑。 冷得明晃晃,半点都不藏。 “乔小姐倒是对自己有信心。”他似笑非笑,道:“但很可惜,猜错了。” “那是你没眼光!” 最受不了被人质疑,乔知懿乜过去,反击道:“不过也对,沈先生一贯是个没眼光的,我人美心善,懒得和你计较。” 大小姐脾气上来,她是一秒也不愿意再靠近他,换好睡衣一股脑钻进被子里,直接把自己裹成了蚕蛹。 沈枢回头看了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起身走向浴室。 / 两人是第二天一大早从白云公馆离开的。 虽然特地跑了一趟,却没有见到一开始说要见的人,也就是沈枢的母亲。 沈枢本人倒是反应不大,反倒是乔知懿,失望全数挂在脸上。 她很喜欢秦女士。 因为后者的身上,有她想要拥有的一切特质。 回学校的路上,沈枢还问了她大四实习的事。 北舞的实习制度很特别,当其学校都把实习安排在大四下学期的时候,它剑走偏锋,九月份起就将实习挂上日程。 就连毕业论文和毕业设计也都卡在这个时间点。 乔知懿答得随意:“我申请了自主实习,打算去琼花舞团试试。” 沈枢知道这个名字,是北城最有名的舞团之一,也是全国最顶尖的古典舞舞团,就专业性和发展空间来说,倒是很适合他。 “已经定下来了?” “还没,下周二去面试,但应该也差不多了。” 听她这么说,沈枢心里也算有数。 他还算了解她的性格,自信高傲,不屑说谎画大饼,能让她口口声声说“差不多”的事,基本就是已成定局。 车子抵达老地方,依旧是那个下车后需要左拐右拐的巷子口。 乔知懿开门下车,很敷衍地吐了句“拜拜”。 目送她离开,沈枢慢条斯理地拿起手机,屏幕随之亮起,一眼就能看到列在最中间的七八通未接来电。 是同一个人打来的。 他默了默,没有选择回拨。 / 乔知懿回到宿舍,将从学校门口买来的小点心挨个分出去,临末坐回自己的书桌前,翻出电脑想查点资料。 与此同时,正好看到一封新邮件。 瞥过发邮件的对象,她心脏猛地一跳。 是琼花舞团! 鼠标迅速移动,她点开邮件正文,视线聚焦在每一个字上,可看完寥寥两段,表情罕见地凝重起来。 【乔知懿同学,非常抱歉地通知你,因为舞团的内部调整,今年不再对外开放在校大学生实习名额,先前的面试机会作废,我们致以诚挚的歉意,期待与你下次合作!】 她盯着最刺眼的两个字,指尖微颤。 一旁的尹昭昭刚吃完她投喂的泡芙,好一会儿没听见声音,好奇地凑过来,也看完了全篇。 “靠!”尹昭昭没忍住,直接开骂:“不收怎么不早说,马上都面试了突然搞这一出,什么玩意儿啊!就这还北城最好的舞团!” 乔知懿轻咬贝齿,虽然只字不发,却也是同样的想法。 这算什么啊! 当初说只放一个名额的时候她就已经紧张过一轮了,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六将拿到面试机会,可人家却只留下了这样一封轻飘飘的“机会作废”的邮件。 哪有这样的道理! 生气归生气,可教养使然,她做不到像尹昭昭这样破口大骂,只能调整心情,扯出一个标志化的微笑:“没事,那就再换个别的舞团投简历吧。” 尹昭昭愣了:“可你为这次机会准备了这么多……” “既然已经是这个结果,纠结过往的付出总是没意义的。” 打断了她没说完的话,乔知懿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落落大方,冷静优雅:“北城又不只有这一个古典舞舞团,还有时间。” 看着面前的人,尹昭昭佩服至极。 牛! 太牛了! 不愧是乔知懿! 这才是真的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啊! 乔姐你是我偶像! 见当事人都是一副“算了都过去了”的佛系姿态,她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说的对,咱们还有时间,再找别的舞团,咱中午吃顿好的,我请客!” 虽然表面装得漂亮,可委屈却是实打实的,乔知懿也没客气,直接报了个学校门口新开的烤肉店。 尹昭昭愣了一秒:“不是姐,那家店好贵的?小弟我囊中羞涩啊!” 乔知懿轻笑:“姐姐请你吃。” “乔知懿万岁!” 因为还有节不能翘的必修课,两人吃午饭的时间直接延到了一点多钟。 但也拖了这节课,两人抵达烤肉店时早就过了饭点,大堂挨着大面积的落地窗,明亮通透,完全不像她们上次来的时候那样人满为患。 点餐交给“老饕”尹昭昭,乔知懿先去了趟洗手间。 刚走进隔间,外面洗手池前就传来呱噪的讲电话声音。 听语气调调,还是个年前女孩。 甜得人嗓子发腻。 乔知懿没有偷听热恋男女的私密话,只想着赶快走,可这个念头还没萌芽半分钟,就紧急制动改变了方向。 “谢先生你太厉害了吧,居然真的一句话就让舞团换人!” “我现在简直能想象到乔知懿的表情,谁让她平时那么清高,现在也终于栽跟头了吧,活该……” 后面的话乔知懿没听清,或者说已经没心情听了。 她没想到,那封邮件居然是这么来的。 呵,狗屁的不对外招人! 只是不招她了吧! 狐狸眸弥起愠色,她呼出一口浊气,尽量让自己先冷静。 外面的人还在讲各种黏黏糊糊的话,一副恨不得要身体力行报答电话对面的架势。 不确定她什么时候走,乔知懿的瞳仁闪过一抹戾气,不打算就这么吃下这个哑巴亏。 一把隔间的门,她在女生震惊的表情下缓步走向洗手池。 水龙头是自动的,手一靠近水流声便唰唰不断。 乔知懿一边洗手,表情矜然:“怎么不继续说了?刚刚在电话里不是编排我正起劲的吗?” 女生立刻攥紧了手机:“你全都听到了?” 乔知懿哂笑,随手抽出纸巾擦手,目色凌冽:“需要我背给你听吗?” 她这样说,女生更紧张了。 她没想到面前人的态度居然这么淡定,可她越是表现得淡定,她就越心口躁动不安。 吞咽一口,她挂断了电话:“既然你都听到了,我也不再兜圈子,乔知懿,你就是活该!” 乔知懿挑眉,并不意外:“我跟你好像不熟吧?” 最受不了她这样波澜不惊的淡定,女孩仿佛自尊心收到创伤,立刻又道:“你装什么!大一的时候就是你抢走了我的名额,如果不是你横插一脚,我早就拿到‘舞者’的金奖了!” 听她这么说,乔知懿总算是回忆起了一些东西。 但那段记忆,却实在算不上美好。 她道:“当初明明是你和男朋友出去开房错过了集训,怎么这也能怪到我头上?你的名额空出来,七八个女生合理竞争,就因为我跳得最好你就把错归到我头上,真好笑。” 女生没想到她居然知道内情,后槽牙咬紧,继而又道:“反正这一次是你输了!琼花舞团已经定下了我的名字,任由你再怎么说,你也没机会了! 乔知懿扬眉,临走前只道:“那你可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省得哪天它溜走。” / 晚上七点,琉璃会所。 沈枢虽然是最后一个到的,可全场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他的不是,甚至一段段阿谀奉承的话跟着酒杯一起递过来,扰得人心烦。 不想沾太多的酒味,沈枢只意思地喝了两口便不再动。 刚回国的乔砚铭发现这点,很干脆道:“怎么,今天晚上有别的安排?才喝这么点?” 沈枢反问:“是啊,不像你,这场结束还得头疼怎么应付相亲对象。” 乔砚铭气结:“……” 两人关系好是圈子里众所周知的事,除了“大舅子和妹夫”的联系,他们还是大学同学。 就连读大学时住的房子都在隔壁。 这场饭局沈枢原本是不用来的,可东道主打着给乔砚铭接风的名号,后者又不想一个人走鸿门宴,这才把他拉上。 至于请客的人则是姓谢。 家里是做土木器械生意的,刚从外地迁来北城不久,根基不稳,自然想要和乔砚铭这样的人多处关系。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迎上来,乔砚铭自然不会把人赶走。 饭局进行到一半,不少人都喝开了,聊的东西也越来越偏。 最开始还意思意思地聊聊生意往来,可慢慢地就变了味道,话题开始近期的私生活上扯。 尤其是作为宴请方的谢方,口不择言:“我啊,前两天去了趟北舞,果然是北城最好的舞校,扎堆儿的漂亮女大学生看都看不完。” 有人迎合:“谢总也算是黄金单身汉了,怎么,有看上眼的了?” 谢方:“有道是有,但她不识抬举,居然还骂我,我就干脆换了目标,还给她使了点绊子,现在这会儿不知道搁哪里哭呢哈哈哈哈!” 话题一沾上“艳”字,不少人借着酒劲越说越带劲。 “这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是该给她点颜色看看,她叫什么啊?改明我也帮谢总出出气!” “好像是叫乔知懿,那字还挺难写的!” 三个字轻描淡写地飘出来,饭局上的气氛可谓是顿时降到冰点。 沈枢眯了眯眼,第一次主动开口:“你说那个女孩叫什么?” 谢方还没反应过来:“乔知懿啊,怎么,沈总有兴趣?那好说,改明我带沈总去一趟,那确实是个漂亮妞!说起来她和乔总还同姓,巧啊!” 他喝的太多,完全没有看出沈枢和乔砚铭的情绪变化,偏偏只当自己是会找话题。 沈枢哂笑,姿态从容,寒光从镜片后闪现:“对她没什么兴趣,但对让谢家破产很有兴趣。” 庸俗剧本 沈枢接到乔知懿电话时,饭局刚结束。 来电备注虽然顶着那三个字,可说话的人却是个年轻男生:“沈枢哥,知懿她喝多了,你能不能来接她?” 他听出来了声音的主人,是大小姐的发小之一,顾星格。 提取出他刚刚话里的重点,沈枢让他发地址。 二十分钟后,黑色的宾利车停在酒吧门前。 这家酒吧位于几所高校周边,门庭若市,一大半的客流量都是大学生,这么一辆豪车停下,自然是第一秒就吸引住了不少人视线。 透过车窗玻璃,沈枢看到了扶着路灯摇摇晃晃的乔知懿。 女孩穿着嫩绿色的吊带上衣,下身是浅蓝色牛仔短裤,没有配外套,大片肌肤露出,白得晃眼。 兴许是因为要来酒吧,她妆容精致,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的缘故,脸颊泛着淡粉色,像樱花。 于周围的熙熙攘攘中,她安静不语,形单影只地站在暖色灯光下,身形高挑,四肢纤细,就连光影都格外偏爱般,落在她面庞上互不侵犯,自成一帧绝美风景。 视线不动声色地定格在她身上,沈枢抿唇,开门下车,径直走近。 全然没有察觉到有人的靠近,乔知懿迷迷糊糊地靠在路灯杆一侧,因为在等顾星格打电话,便百无聊赖地踢起脚尖的小石头。 “美女,一个人?跟哥哥们喝酒去啊?” 忽得,头顶传来一串吊儿郎当的声音。 懒洋洋地掀睫,乔知懿扫过去,轻哂浅嗤:“没兴趣。” 没想到她拒绝的这么果断,那男生也愣了一秒,但想到旁边还跟着几个朋友,也不想丢面子,干脆继续说:“别不好意思啊,哥哥们又不会吃了你,这样,你今天喝酒的钱哥哥们全出了!” 乔知懿酒劲儿还没退散,遇见这种事更是烦不胜烦:“都说了没兴趣,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耳朵被塞棉花了?” 她噼里啪啦一顿骂,小脸上的红晕也不知不觉更为显眼。 狐狸眸漆黑闪亮,鼻尖的小痣也如同点睛之笔,衬得这张脸更为鲜活动人。 虽然被骂,那男生显然还是不死心,嘟嘟囔囔地就要去拉面前人的手腕,可不等真碰着,肩头就被突然而来的力道疼得无法动弹。 “我猜,你应该不想因为性骚扰罪而在警察局过夜吧。” 男人清疏的嗓音不疾不徐地传来,混着上位者的威严,气质凛冽逼人,哪怕只有眼神,也刺得他人不自觉打寒颤。 男生吃痛,吱哇乱叫地回头,还没开始骂,就因为对上那双眼睛而立刻怂了。 沈枢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冷冷吐字:“还不滚?” 话音刚落,刚刚还一副狗皮膏药似的男生立刻带着他的人跑掉。 连头都不敢回。 借仅剩的清醒神智,乔知懿抬头看过去,目光掠过那颗位于他眼尾的小泪痣,似是不敢相信,又连着眨了眨眼。 看清了她的小动作,沈枢觉得好笑:“怎么,一天没见就不认识了?” 乔知懿僵住,用呢喃的调调道:“你怎么会来?” 沈枢:“来接你回家。” 月色高悬,夏风黏稠。 于沉沉月色下,男人的身形被衬得更为修长英隽。 霓虹灯将夜晚点缀得不伦不类,偶尔能听到男男女女的笑声、吵闹声。 酒吧距离他们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周遭人来人往,算不上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清晰听到心脏的不安躁动,乔知懿吸了吸鼻子,情绪不受控制地开始涌动。 她别开脸,存心不想看他:“才要不跟你走,那里也不是我的家。” 沈枢靠近一步,纠正道:“我们结婚了,在一个户口本上。” “我是有正当名分的。” / 乔知懿最后还是和沈枢回了汀兰天湾。 因为喝了太多,她脑袋发晕,走一步晃三下,最后更是被沈枢直接抱回去的。 阿姨都是白天才过来,因此晚上偌大的别墅只有他们两个。 这也是乔知懿平时不愿意来的主要原因。 她性格外向,偏偏沈枢淡漠话少,几乎是完全相反的性格让她无法适应他的生活节奏,更是把这种静悄悄的安静氛围形容成“诡异”。 被放到沙发上,乔知懿撇撇嘴,浑身不舒服:“你走开,我不想看见你!” 被她这幅小白眼狼的态度气笑了,沈枢立在沙发一侧,看着她理直气壮地作:“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乔知懿扬起小脸:“我说了你就改吗?” 沈枢面无表情:“不改。” “那你问个什么劲儿!”乔知懿忍无可忍:“我真是讨厌死你这样了!” 沈枢很干脆地接话:“嗯,我知道。” 一拳打在棉花上,乔知懿更烦了。 后面干脆是他说什么她都不理,一副成心要冷战的架势。 连给个眼神都吝啬。 沈枢叹口气,打算抱她去洗澡,可当靠近后嗅到她领口处的淡淡香水味,这个念头又被搁置几分。 “乔知懿,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他突然问。 乔知懿一愣,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眸光流转,瞳仁中倒映出男人清隽出尘的面庞,细致到他五官轮廓的每一寸起伏。 酒精催动神经,开始有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跃跃欲试。 他上身只有一件基础款的白衬衫,最上端的两颗扣子被松开,露出脖颈与锁骨。 条件反射地往下看去,甚至越看越想看。 “再看就要长针眼了。”察觉到她在盯着什么看,沈枢愠声打断。 轻哼一声,乔知懿不服,小声反驳:“又端起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守身如玉的黄花大闺男呢。” 她刻意把声音压低,以为他听不清楚,可没想到挨骂的人下一秒就来捏她的下颌,逼着她抬头对视。 沈枢笑了下:“那做点不端着的事?” “什么——唔!” 乔知懿瞪大了眼睛,被迫应下这个吻。 亲得迷迷糊糊,她脑袋乱成一团,一会儿纠结这狗男人怎么这么突然,一会儿又忍不住跟他较劲,边回应边躲闪。 亲得差不多,沈枢缓缓做出结束动作。 他俯视着怀里因为喘不上气而整张脸通红的女孩,忍不住想笑:“不是讨厌我吗?接吻的时候倒还挺乖。” 乔知懿才不理会这番揶揄,四肢百骸还陷在刚刚那个短暂的吻里,下意识做出反应,抬手又去扯他的衬衫领口。 双手同时发力,让他不得不更靠近。 这一次,是她挑起来的。 一个算不上多理智的吻,出于本能,出于冲动,也出于怎么都安分不下来的酒精。 反正怎么算都与“爱”无关。 两人都心知肚明。 但谁都没有叫停。 / 因为酒量不好、酒品也差,乔知懿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腰酸背痛地从床上坐起来,她第一眼先看到了被摆在床边的换洗衣物。 从内到外,一应俱全。 都是她的尺码,也都是她平时会买的牌子。 她努努嘴,很稀罕地在心里夸了某人一句。 因为有前车之鉴,这次她不敢确定沈枢是不是去公司了,于是换好衣服后蹑手蹑脚地下楼,还特地去书房看了一圈。 再三确认别墅里只有她一个人后,她掏出手机,坏心眼地想要拨个电话“骚扰”一下。 但还没来得及点去拨号的页面,就先一步看到了某个邮件APP上显示的红点。 皱着眉点进去,才发现居然是琼花舞团在今天凌晨发来的消息。 不到二十四个小时,情况天翻地覆。 面试的机会,居然又回来了! 她捏着手机,心情不上不下。 饱满殷红的唇瓣也显得拧巴,有些不明所以,甚至觉得很匪夷所思。 自从昨天得知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不生气、不委屈是假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大晚上喊顾星格和容妤去喝酒。 她之所以放弃乔家所有的资源当灰姑娘,就是希望可以和其他人公平竞争,可现在她反倒是成了那个被踢出局的人,太可笑了。 思绪收敛,她看着那两行字,五指不自觉拢紧,微微用力之下,掌心的软肉被手机的棱角硌出细微痛感。 原本就属于她的蛋糕被人拿走,现在又拿回来,仿佛在逗猫咪一样。 自尊心作祟,让她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回复这条邮件。 莫名地陷入“矫情漩涡”,她站在原地,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时候,玄关传来声音,她顺势抬头。 沈枢走进来,视线刚好和她的撞在一处,扬眉:“起来了。” 没什么生气地“嗯”了一声,乔知懿看看他,又看看他提着的食盒,继而又看看掌心的手机,生出一个念头。 她走过去:“沈枢,我问你,如果有一个你很想要的机会突然不要你了,但第二天又过来找你,你会同意吗?” 沈枢看了眼她,不假思索:“为什么不同意。” 乔知懿皱眉:“你不会觉得很没面子吗?” 沈枢笑了,姿态从容:“乔知懿,你是小朋友吗?成年人的世界又不是非黑即白的单选题,为什么一定要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乔知懿呆愣在原地,却死活想不出反驳的话。 深吸一口气,她将这两天的事情告诉他,出于难以形容的自尊心,她刻意隐藏了那个所谓的谢先生,将此次的重心全部放在被人抢走机会和失而复得两点上。 “你还想去吗?”沈枢直白地问道。 乔知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别别扭扭地答:“可如果我就这样去了不是很丢脸吗,一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样子,好没面子。” 沈枢被她的形容逗笑了:“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难道不是吗?” “乔知懿,我认为你给自己加戏太多了。” 男人如是说着,后背半靠在岛台前,手里的马克杯呈着咖啡,深褐色的液体随着他的手部动作也跟着晃动。 两条长腿慵懒又闲散地交叠,连说话的口吻也透着两分漫不经心:“因为在你的视角里,你依旧把自己放在‘乔家大小姐’这个框架里。” “所以你才会格外在乎所谓的面子问题,永远都希望自己有着漂漂亮亮的登场方式,永远不喜欢自己成为那个被支配的龙套人物。” “但很可惜,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至少对于目前想当普通人的你来说不行。” 提到“不行”二字时,男人的口吻更添认真,琥珀色的瞳仁直勾勾地垂下,明明淡漠凛冽,可又看得人心底发虚。 几乎是瞬间,藏在内心深处的那点造作矫情通通被扯出来,盎然一副要把它们丢到太阳底下暴晒的既视感。 乔知懿喉间一涩刚想说什么,耳边再度传来他的声音。 “你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本身是倾向于某个选择,但因为自尊心让你无法坦然接受,可乔知懿,成年人的世界有时候就是这样,公平和不公都是必经之路。” “永远不要与自己为敌,想清楚你真正需要的东西,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而且——” 沈枢如是说着,却突然顿住,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矜冷面庞变得柔和。 凝住她略含期待的眼神,他将未尽的话补全:“我会帮你兜底,做你想做的就好。” 庸俗剧本 确定实习资格到手,是面试结束的三天后。 彼时乔知懿正在图书馆准备期末考试,恰好瞅见邮件,兴奋到捂嘴。 给邮件内容截了个图,她将好消息分享到容妤和顾星格都在的小群。 容妤还在上课没有回,顾星格先一步跳出来,一连发了五个头顶“撒花”的小熊猫,还吵嚷说要庆祝一下。 从群聊页面退出来,指腹在空中打转两圈,她最后又点开了和某人的聊天页面,随即将截图发过去。 【[图片]】 【我过啦!】 临末还附上一个转圈圈的小猫表情包。 她没指望沈枢能很快回复,毕竟这人平时忙得很。到底是位居高位的大总裁,撑着偌大的星渚集团,参与各种重要会议之外更是要处理数不清的文件。 她的这点事搁他手里,应该是最不需要“加急处理”的那类。 可她没想到,才刚从微信退出去,屏幕顶端就弹出来一条新消息。 【沈臭脸:意料之中。】 看着那寥寥四字,乔知懿心口一滞。 立刻点进去,她回道:【什么嘛,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就给四个字回复?沈总果然是大忙人!】 看着浸了满屏的阴阳怪气,她捧着手机,嘴角微微上扬,狐狸眼中盈着狡黠笑意,像个刚结束一场超大号满足感恶作剧的坏小孩。 她就是故意的! 故意刁难他! 但显然,手机那边的人并没有出现她期待出现的手忙脚乱。 甚至还一本正经地把皮球踢了过来。 【沈臭脸:那我应该怎么说?】 乔知懿撇撇嘴,再心里又把他从上到下骂了一遍,才回复:【你应该说‘乔知懿你是我见过最厉害、最聪明、最漂亮的人!全天下所有的优秀品质集你一身!认识你真是我最幸运的事!’】 她噼里啪啦地敲完一大堆,最后表情满意地发送。 论折腾人的本事,她一贯是最擅长的。 哪怕知道这种浮夸做作的东西他根本不会理,也就是想要恶趣味发作般全部捅到他眼前。 美滋滋地又欣赏了遍自己的“杰作”,她还故意追加了句:【伽蓝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了呀?是被我吓到了吗?】 下一秒,绿色背景框的消息被顶上去一格,一条十几秒的语音占据全部视线。 像是感应到什么,她下意识点开,紧接着,熟悉的沉冽嗓音便透过耳机,直逼耳蜗。 “乔知懿你是我见过最厉害、最聪明、最漂亮的人。” “全天下所有的优秀品质集你一身。” “认识你是我最幸运的事。” 一字不差。 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乔知懿倒吸一口气,希望借此平复躁动的情绪。 虽然是一样的内容,可由他口中说出,原本虚荣矫情的句子被无声润色,明明语调和她想表达的天差地别,可真的听到后,情愫的起伏反倒是更胜一筹。 很快,始作俑者又发来消息。 【沈臭脸:还满意吗?】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已经粉墨登场,乔知懿捂着上半张脸,粉唇又笑又压,挣扎得厉害,颇有几分不敢于面对的羞赧。 天,这老男人的声音也太要命了! 耳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发烫,她咬着下唇,原本俏丽的色泽被迫新增半圈齿痕。 她回:【一般般满意】 【沈臭脸:乔小姐要求还挺高。】 虽然隔着手机,可乔知懿完全可以想象出这人在打字时的表情。 甚至连语气都能猜得大差不差。 她转下眼睛,默默给他换了个备注。 / 当天晚上,乔知懿被接回乔家吃饭。 而且是亲哥乔砚铭亲自来接的。 拉开车门看清那张脸,她笑道:“哥,才两个月不见你好像又长皱纹了?” 乔砚铭嘴角一抽:“……你赶紧给我上车。” 嘻嘻哈哈地坐上后座,乔知懿顺嘴将面试通过的事讲出来。 乔砚铭见怪不怪,反倒是笑道:“你这几年怎么说也拿了大大小小的奖项一大堆,如果真的连个舞团实习的名额都拿不着,我反倒是要笑话你了。” 习惯了来自亲哥的反向鼓励,乔知懿轻“切”一声,懒得搭理。 半个小时后,车子驶入乔家老宅的花园里。 这几年乔知懿虽然住校,但每周都会回老宅和家里人吃饭,因此宿舍里的人虽然不知道她出身显赫,但也默默羡慕了很久她的本地人身份。 花园里每个季度都会换不同的花,这次她回来刚好赶上芙蓉时节。 一簇簇招摇壮丽的花于碧绿中绽放,头顶是漆墨夜色,更衬得娇嫩非凡。 刚走进玄关,便一眼看见坐在沙发上的爷爷奶奶。 甜甜地打了声招呼,乔知懿先上楼去换衣服。 十分钟后她下来,刚好最后一道菜也摆上餐桌。 乔砚铭也刚换完衣服,西装革履变成面料服帖的卫衣,整个人的气质也跟着柔和下来。 坐在餐桌前也没了那股子骇人气场,反倒是像个最寻常的邻家哥哥。 落座后,爷爷奶奶随口问起大四实习的事,乔知懿也没打算瞒着,就干脆全说了。 可当听到她要去舞团待满五个月的时候,除了妈妈郑女士,爷爷奶奶包括乔父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乔奶奶率先道:“你说说你,折腾自己干什么,去家里公司不也一样实习,非要给自己找苦头吃?” 乔爷爷也跟着发表不满:“你奶奶说的对,去哪儿都不如回家,让你哥给你安排个职位多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多舒坦,不比你去跳舞好多了。” 习惯了老一辈们的泼冷水,乔知懿充耳不闻,默默往嘴里喂了口最喜欢的竹笋腊肉。 见场面有些僵持,郑女士站出来打圆场,一边安抚两位长辈的情绪,一边笑盈盈地对小女儿予以支持。 乔砚铭也道:“爷爷奶奶,知懿读的是舞校,金融公司的实习证明不能用的,反而很影响她毕业。” 一个中规中矩但漏洞百出的理由搬出来,二老被堵得无话可说。 乔知懿松了口气,想着总算能安心吃饭了。 可这个念头还没冒出来一分钟,就被乔父抛出来的问题打得烟消云散。 “对了知懿,你和沈枢最近怎么样了?” 捏筷子的手紧了紧,她干笑:“挺好的。” 乔父如是道:“你们现在已经结婚了,你对他可不能像在家里一样,得学着做个贤惠太太,不然会惹沈家那边的人笑话。” “爸,您想多了,谁敢笑话她啊,”乔砚铭打断道:“您当沈枢吃白饭的?” 瞥了眼这个儿子,乔父面色见愠:“明面上他们自然不敢,私底下呢?女孩子家家不就是重一个名声,难道你希望你妹妹被人笑话横行霸道、不懂礼数?” “爸,从小到大惯她最多的可是您……” 一顿饭吃完,乔知懿只觉得精气神都被掏空了。 回到房间洗过澡,她浑身卸力地扑在床上,虽然刷着手机,可眼神却是麻木又无神。 她很少告诉别人,其实家里人没几个支持她跳舞。 当年学芭蕾是,后来学古典舞更是。 爷爷奶奶觉得大家闺秀不应该学这些东西,就应该漂漂亮亮地坐在那里享受。 就算不插手家里的产业,也应该学一些凸显优雅气质的,像钢琴、品茶、插花这一类。 反正就不能是去跳舞。 可在乔知懿看来,天底下就没有比学跳舞更能练气质的了。 思绪越飘越远,她撇撇嘴,刚想关手机睡觉逃避,就被一条突如其来的消息扰去所以睡意。 【能打视频吗?】 发消息来的人是沈枢。 心口猛地一瑟,她立刻找来镜子确认自己此刻的状态,再三确认后才慢悠悠回复:【可以】。 消息刚发过去,那边就打来了视频邀请。 她点了同意,却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那张熟悉面孔。 摄像头是后摄,出现在屏幕里的是一本薄薄的烫金印花封皮小册子。 花花绿绿的图片排版恰当,照片的一侧还有它们的名字与来历。 她认出左上角的lg,是北城某家很有名的拍卖会。 下一秒,镜头外响起声音:“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送给你做实习礼物。” 男人口吻淡然,却是一如既往的清疏好听。 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响起乔父先前说的话,乔知懿抿唇,板着脸:“我不要。” 那边的人似是顿了一秒,重复一遍:“不要?” 乔知懿信誓旦旦:“我可不想当败家子,这类的宝石我又不缺。” 她说完便沉默,两边默契地都没有开口。 直到两分钟后,摄像头翻转,她目光微动,直愣愣地和屏幕里的那双瞳仁对视。 明明是凤眼,偏眸色非凡。 更添矜冷凉薄。 异域色彩与古典美感相辅相成,于那张脸上勾勒出不可一世的招摇风光。 被他盯得心口一紧,乔知懿嘟嘟囔囔:“看着我干什么?” 沈枢幽幽启唇:“乔知懿,你正常点。” 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就是这种话,乔知懿立刻奓毛:“说什么呢!我哪里不正常了,给你省钱还不对咯?” “不对,”沈枢轻哂,似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你这幅样子,我只会怀疑我是不是快要破产了。” 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乔知懿轻哼:“我只是觉得这种珠宝我都一大堆了,没必要再去竞拍嘛。” 沈枢面无表情:“衣服、首饰、包和表,哪个你没有很多,哪个你又少买了?” 被一语戳穿,乔知懿难得在花钱这方面扭捏得不好意思起来,脸热道:“反正这次我不要,我要学着当个勤俭持家的贤惠太太!” 头回听到这个词从她嘴里被当标杆似的吐出来,沈枢眉心轻拧,挤出一个小小的“川”字。 更是落字讲得直白:“你不需要成为那样的人。” 乔知懿一愣,紧接着又听见—— “你不选的话我就替你做决定了。” “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都扔出去,不要胡思乱想,做你想做的事情,做你自己就好。” 冷冰冰的语气,严肃到完全可以用“凶”来形容的神情,可鬼使神差的,乔知懿竟然品出两分不拘一格的温柔。 心口悸动一瞬,她咬着下唇:“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能成为这样的人了?” 沈枢笑了:“我如果真的想要个贤惠的妻子,当初也就不会和你结婚了。” 乔知懿:“……” 啊啊啊混蛋老男人! 我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视频电话草草收尾,一个小时后,沈枢顶着新备注发来了一张宝石拍品的近照。 赤红色的水滴形钻石。 张扬,璀璨,充满魅力。 仿若野性自由的具象形容一般。 【我明天回北城,到时候直接看实物吧。】 【净度不错,你应该会喜欢。】 盯着上午才给他换的备注,乔知懿咬着下唇,情绪好一阵浮动。 沈伽蓝……好像是有点菩萨的样子喔。 庸俗剧本 沈枢下飞机时是下午四点。 司机和助理分别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的位置,后者简洁明了地汇报了下季度的项目方案,又将明后天的安排一一道出。 偶尔应声并指出问题所在,沈枢坐在后座,思绪不自觉被车窗玻璃外的阴郁天气吸引。 黑色的宾利车没有开往星渚集团,而是在三岔路口掉头转弯,最后驶入了汀兰天湾。 推开密码门,他走入玄关。 大面积的落地窗被厚重的窗帘遮盖,屋内没有开灯,整个一楼都变得阴沉沉。 不太喜欢这种感觉,沈枢随意地松了松领带,单手触灯。 一刹间,整间客厅变得亮堂。 他出差时都会直接给阿姨们放假,加上周围万籁俱寂,他便下意识地以为家里没人,可这个念头还没留存太久,就被楼梯口的脚步声吹散。 “唔……你回来了?” 黏糊糊的声线入耳,沈枢顺势抬眸,视线掠过白嫩纤细的小腿,由下至上,最后才停在那张俏丽的小脸上。 兴是刚睡醒,她侧脸还残存着未散的粉嫩。 她穿着黑色的睡裙,吊带设计,裙摆堪堪刚过膝盖,更惹眼的莫不过被披在肩头、充当临时外套的黑衬衫。 是他的衬衫。 眸光暗了暗,沈枢有些意外她的出现:“怎么没告诉我就过来了?” 乔知懿笑了,一只手落在扶手上,徐徐走下:“怎么,怕我突然袭击,惊扰了你藏在这里的小情人?” 沈枢勾唇,心血来潮索性顺着她的话道:“是有点担心,怎么样,找着我藏在金屋里的娇娇了没?” 低声“切”了下,乔知懿才不理会。 她走向岛台,想给自己倒杯水喝,可有人却先她一步,将已经凉透的水壶重新放到加热处。 乔知懿瞪过去:“我还得喝呢!” 沈枢:“少喝凉水,对身体不好。” 乔知懿不服:“好不好我自己不知道啊,要你事儿精?” 沈枢扬眉:“如果你下次来例假不哭着喊着说肚子疼,我肯定不事儿精。” 乔知懿吃瘪,干脆扭头坐到沙发上不说话了。 见她不高兴了,沈枢似无奈,轻叹一声又道:“只加热一点,不会影响你正常入口。” 虽然听见有台阶,可乔知懿还是不理人,甚至把脸朝另一个方向扭得更彻底。 摆明一副“别说话,不想理你,烦!”。 沈枢眯了眯眼,薄唇抿成一条线。 他干脆也不再自找没趣,身体慵散地靠在岛台一侧,等水壶外壁显示的数字升至适宜温度才有动作。 “喏,喝吧。” 玻璃杯被送到眼前,乔知懿下意识仰头,正好和男人垂下的眸撞在一处。 后者目光太盛,明明是极其疏离冷漠的瞳,唯独在对视的时候格外戳人心窝,仿佛化身最锋利的兵器,恨不得把她的盔甲捣出个三刀六洞。 面无表情地接过玻璃杯,她小口地抿了抿,在唇瓣确定温度真的刚刚好后,才大灌两口。 将她的警惕举措尽收眼底,沈枢在沙发另一边落座,只觉得好笑:“怎么,还担心我下毒啊?” 乔知懿撇嘴:“那我可太担心了,谁知道你会不会别有居心!” “这么烦我,那宝石还要吗?”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定,沈枢慢条斯理地将装有宝石的丝绒首饰盒取出,继而在她面前打开。 火焰般的红就这样呈现于眼前,一瞬间的功夫,就将乔知懿的注意力尽数吸走。 色泽纯粹,奢华夺目,以最直接的方式展现了最极致的诱惑力。 比图片上看到的还要美丽一万倍! 喉间滚动,她下意识就想去摸,可没想到指尖还没靠近,啪嗒一声,丝绒盒就这样毫无感情地合上。 乔知懿瞪大了眼:“做什么!” 沈枢笑笑,颇有恃无孔:“目前来看,这颗宝石好像还是我的所有物。” 以为他要反悔,乔知懿气鼓鼓道:“你答应了是要送给我的!” 沈枢从善如流,如是道:“嗯,是答应了,但那不是昨天答应的吗,我现在反悔了。” “沈枢!” 乔知懿忍无可忍,干脆站起来指着鼻子骂:“出尔反尔的老男人!你让我对你的讨厌感再创新高!” 沈枢坐姿从容,轻挑眉梢,似是完全不在意她的吐字,甚至弯了弯嘴角:“都是听腻的形容词了,乔小姐有没有新鲜货?” “……老混蛋!” 乔知懿站在沙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人的云淡风轻。 偏他越淡定,她越是各种不爽。 一想到外面那些人对他的评价,她便遏制不住地怒火中烧。 还正经,哪里正经! 明明超不正经! 压根就是外面端,闷着骚!老混蛋! 没有逗她太久,沈枢将丝绒盒整个递过去,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表情上的瞬息万化。 呵,变脸速度倒是快。 视线不知不觉黏在她精致绝伦的五官上,鬼使神差地走不动道。 平心而论,乔大小姐虽然脾气臭架子大,可这张脸却实在是万里挑一。 标准的重墨浓颜,哪怕面无表情,也仿若迷宫大丽花般明媚艳丽,甚至,更添几成攻击性十足的野性。 尤其是那颗鼻尖小痣。 不是常见的黑或深棕,反倒是染上些许红,妖治非凡。 多一分类俗,少一分又觉寡淡。 拿捏住了恰到好处的美感。 眸光微有挪动,最后停在她白皙脖颈处。 再往下,便是精巧的锁骨,以及藏在黑色布料下若隐若现的沟壑。 悄然敛神,他坐近一寸,随口问起她的近况,包括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睡觉。 “期末复习周图书馆抢不着位置,宿舍又太吵,就干脆来你这儿背东西咯。” “你倒是心安理得地把我这儿当酒店。” 冷嗖嗖的一句话道出来,混着连说话的人都没察觉的异样情愫。 乔知懿掀睫,歪头:“那我交‘保护费’?” “保护费就不必了,”沈枢从沙发上站起:“晚上七点有人过生日,陪我一起去吧。” “都有谁?” “大部分你都认识,”忽得想到什么,沈枢又道:“你哥也在。” 乔知懿撇嘴:“有不去这个选项吗?” “那这家酒店,也有不对你开放的选项。” 乔知懿:“……” 果然是老混蛋! 晚上七点,金麒会所。 作为北城赫赫有名的上流场合,金麒会所的名号远到全国的一线城市都有所耳闻。 它还有另一个诨号,被形容作富家子弟们的销金窟。 甚至,不少人以拿到这儿的“入场券”为荣。 乔家虽然是北城颇有地位的存在,但因为上大学前家里人管得严,上大学后为了伪装身份就更不可能了,因此乔知懿很少来这样的娱乐场所。 满打满算,这也才第二次。 一下车,她就和也才刚到的乔砚铭对视上。 后者波澜不惊地走过来,率先看着沈枢:“你带着小麻烦精来,我还以为你会迟到。” 乔知懿不服道:“什么叫带着我就迟到啊,你自己明明也是麻烦精,天底下可没有男人比你更骚包了!连选香水都得半个钟头!” 乔砚铭嘴角一抽,脸色阴沉下来。 反观沈枢,嘴角掠起一个细微弧度,又很快压下去,故作淡定:“走吧,先上去。” 生日会的寿星是圈子里有名的二世祖,贺家幺子,贺青瑞。 虽然只掌了家里公司娱乐圈的板块,但胜在性格能玩能耍,长袖善舞,心眼子鬼点子都远胜家里兄长,也算是在北城的名流圈吃开了一片天。 乔知懿和他算不上很熟,只是在近些年的一些酒会、拍卖会上见过几次,但隐约记得,这人每次带出席的女伴都是不同面孔。 也算是个风流鬼。 只是今天却很意外,她没有在贺青瑞身边瞅见任何异性面孔。 就当以为这人转性的时候,他却突然拿出手机说要再喊个人来,美其名曰“助助兴”。 圈子里的都是人精,自然品得出这三个字蕴含了多少腌臜龌龊。 乔知懿坐在沈枢一侧默默地喝果酒,见怪不怪。 只是她没想到,那位头顶“助兴”名号来的人,居然是熟面孔。 几乎是认出陆思的瞬间,她立刻低下头,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朝身侧人的方向又挤了挤。 沈枢侧眸:“怎么了?” 乔知懿心脏一桶乱跳,小声道:“那个女生是我室友!” 沈枢淡淡道:“那还挺巧。” “巧你个头!”听出来他端得是一副看戏的样子,乔知懿抬起脸狠瞪:“如果她知道了我们的关系,那我这三年不就白装了!” 说着,乔知懿小脸煞白,脑袋里满是身份曝光后的尴尬处境。 里总把“大小姐掉马”这种事描写成通天爽文,可对于她这种真想隐藏身份的人来来说,这种遭遇太过抓马。 尤其她还经历过那样的事…… 真的不想再重来一次了。 越想越着急,以至于她忽略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这时候,攥在掌心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下意识去摸,来自【陆思】的消息就这样明晃晃闯入眼帘。 【知懿,今天的事情我不想让郑辉知道,我们相互保密好不好?】 乔知懿这才反应过来,陆思是有男朋友的啊,而且那个人跟他们还是一个班的。 表情变得凝重,她抬头看过去,刚巧陆思也在看她。 庸俗剧本 生日会进行到一半,乔知懿从包厢里走出,想着到走廊尽头的大露台上透口气。 只是她没想到,她前脚刚到,陆思后脚就跟了上来。 两人同时在古典风格十足的欧式露台上停下。 夜风侵扰,鬓边的发丝逃脱掌控,不屈不挠地随着远方的闪耀霓虹舞动。 有的甚至干脆贴上面庞,扰人清净。 陆思率先开口,只是内容和先前发的消息一般无二,无非是希望她能保守秘密,并且信誓旦旦地表示有关她的事自己也不会吐露半分。 乔知懿一只手扶在围栏上,食指弯曲,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撇去了先前在包厢内的自乱阵脚,乔知懿面色冷漠,立于寂寥月色之下更显孤傲。 她需要试探陆思到底知道了自己多少事。 如是想着,乔知懿清了清嗓,问:“我的事?我有什么事?” 陆思一顿,但又很快反应过来,只把这句话当做是她羞于启齿的不敢言说。 想到这里,她便说得更为认真:“你放心,我嘴很严的,刚刚坐你旁边那位的太太绝对不会因为我而找上你!” 她说的一本正经,表情也是满是热切,真诚得令人有些无措。 视线落在她的表情上,乔知懿被无语得抽了抽嘴角。 好嘛,这是把她当成沈枢那狗男人的小三了。 全然不知晓她的想法,说完一大串话,陆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面前人的表情。 她记得沈枢,毕竟之前校庆表演时,他作为新校区的投资人就坐在第一排正中央,连校长都只能笑呵呵地当配角。 他身居高位,更是生了张看一眼便再难忘的俊美面庞,一出现便成为话题中心。 校庆那天,各种学生群里都开始疯传这位大人物的照片,连带着“星渚集团”也在论坛热点的tp榜上浮浮沉沉。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乔知懿居然跟这样高不可攀的大人物生了关系。 十分钟前还在包厢时,微醺的贺青瑞发现她一直盯着那个方向看,发善心般解释了句“别对他有心思,那个,结婚了”。 囫囵吞枣的一句话,听得她更为错愕。 结婚了?! 那不就代表乔知懿是…… 更详细的事情她不敢想,更不敢直愣愣地捅出来,只能如眼下这般试着和当事人做交易。 毕竟就目前的局势来看,她们也算是一类人。 有着一样见不得光的秘密喜欢保守。 深吸一口气,陆思又道:“知懿,我知道你肯定也有苦衷,我是理解你的,我们互相帮助不是很好吗?” 不,你不理解! 乔知懿皮笑肉不笑,抿唇如是道:“我不喜欢当圣母去教训批评别人,今天的事我可以当做没看见,可之后到底怎么办,我希望你能想清楚。” “至于我的事,我只能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那个人也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 更多的她也懒得解释,说完这些便转身想走。 高跟鞋踩在纹理精妙的大理石地砖上,有频率地发出清脆撞击声。 陆思还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心底很不是滋味。 说起来,她进入大学第一个认识的室友就是乔知懿,当时地点在宿舍,她像个傻子一样瞪大了眼,感慨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女生,五官精致得简直像是3D动漫的完美建模一样。 经过后来的相处,她发现她的家庭条件很一般,出行工具都是公共交通,平时更是连零食饮料都不买,三餐素到可怕。 可偏偏,她是全专业拿奖最多的人,每年的大赛金奖总有她,头衔和荣誉更是能列出一张A4纸,简直就是“贫苦奋斗的灰姑娘”标准示范。 她感慨地想着,虽然觉得卑劣龌龊,可心底还是萌芽出一份慰藉。 优秀如乔知懿,原来也会去做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啊。 从露台离开后,乔知懿没有回包厢,而是冷着脸给某人发了消息,表示自己想回去了。 对方回得很快,表示让她等自己一分钟。 乔知懿站在楼梯处,心里烦闷,干脆拿手机自带的秒表出气,看着上面数字哒哒哒地跳动,暗自心想,如果姓沈的迟到了一秒她就让他滚去书房睡! 但显然,沈枢被幸运之神眷顾,出现在她面前时,刚好是58秒。 稳稳踩线。 回到车上,乔知懿呼出一口浊气,浑身的疲惫劲儿也跟着褪去,撇着嘴,歪歪斜靠。 对她私底下的“不雅”坐姿见怪不怪,沈枢于另一侧落座,熟稔地和她来开距离,并提醒司机将车内空调的温度调高一些。 乔知懿这下子不干了:“这度数太高了!” 沈枢淡淡道:“这才是正常的空调温度,刚刚吹得太低,对身体不好。” “我看是对沈总身体不好吧,”乔知懿肆无忌惮地翻了个白眼,道:“理解,毕竟都快三十岁的人了,空调风确实不能太低,影响身体,那就依你好咯。” 沈枢:“……把空调温度调回去。” 论气人,他至今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凌驾于身侧这位之上的。 车内的气氛再一次降至冰点,司机战战兢兢地坐在驾驶座,更是不敢再看空调度数一眼。 北城有喧哗热闹的夜生活,白日里匍匐的巨兽在这一刻得到了复苏,嘶吼着要与夜幕做争斗。 借由车外灯色,玻璃面上折射出她的五官,乔知懿懒洋洋地盯着看了一会,又回头去瞅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平板电脑正处理工作的联姻对象。 “沈枢。”她脆生生地唤了遍。 沈枢随口应道:“嗯?” 倾诉欲毫无征兆地涌上,乔知懿也不管他手头上处理的是什么幺蛾子,一股脑地将不久前才发生的对话朝他复述一遍。 梳理清楚几个关键词,沈枢按灭手里的电子设备,低低地笑了:“看来做个漂亮的灰姑娘还很容易给自己惹麻烦。” “你还笑!”乔知懿气呼呼道:“这种事对我影响很大的!” 沈枢摘下眼镜,又取出眼镜布,慢条斯理地擦拭,边道:“那你就干脆实话实说,‘我们领证了,是合法的’。” 这下子,乔知懿的表情更难看了,半赌气道:“那我宁愿被误会是你的小情人。” 小情人? 含糊不清的三个字落入耳中,引得心口平添半分不自然。 品出她咬字时的嗔与怪,连带着他的骨骼也一并躁动。 压下不合时宜的情绪,沈枢偏头看过来,将她脸上的愤恨与不爽尽收眼底,扬眉:“宁愿收下脏水也不想承认自己是豪门千金?乔知懿,你到底是有什么了不起的恶趣味?” 不是第一次被他问这件事,可乔知懿的态度却一如既往。 不给予,不作为,反正就是不回答。 沈枢见状,无奈地笑笑,信手将眼镜重新架到鼻梁上,幽幽启唇:“今天的事我会解决,保证不让我们天鹅公主的白羽毛被泼脏水,这样总可以了吧?” 再次被他称呼为“公主”,乔知懿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吸了吸鼻子,故作淡定地嘟囔:“勉强可以。” 沈枢轻挑眉梢,薄唇唇角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是公主不假,但这个公主有够不坦率。 / 一个星期后,乔知懿迎来期末考的最后一门。 毕竟是大三的最后一天,宿舍里几个人一拍即合,决定去附近的酒吧喝酒。 顺便看看在某个短视频软件爆火的“脱衣舞乐队”。 乔知懿本来想喊容妤一起,可后者却因为要出席容家的某个大场面宴会,不得不拒绝。 只是她没想到,这场以消遣为名的酒吧之旅,居然能让她遇见最不希望看到的人。 是邹诚。 之前那个就跟听不懂人话一样追她的狗皮膏药。 后者显然是蓄谋已久,不仅套了身板正的西装,还抱了一大束玫瑰花,甚至不惜喊来一圈人助威,盎然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势。 还没踏进酒吧就看见这样一幕,实在是太倒胃口。 乔知懿冷笑:“我好像已经拒绝过你很多次了?” 邹诚执迷不悟:“知懿,我知道你那是矜持,我理解的,我们真的可以试试!” 理解个屁! 如是想着,她翻了个白眼:“如果你再不让开,我就报警了,你也不希望你的家人去派出所捞你吧?” “我不相信警察还会管表白!” “他们是不管表白,但他们管性骚扰,”被他蠢笑,乔知懿干脆拿出手机晃了两下:“你想试试吗?如果不想,就麻溜地让路。” 终于把人刺激走,乔知懿和其他两个室友走进酒吧,熟稔地开了个卡座,做好了不醉不归的打算。 于卡座和舞池来回游弋,不知不觉就疯了一个多小时,中途还处理了好几个来搭讪的男大学生。 尹昭昭喝得最多,笑起来也呈现傻气:“说真的,刚刚那个挺帅的诶,知懿你连这都看不上?” 乔知懿的脸颊透着俏丽粉,小口地抿了抿杯中酒,瓮声瓮气道:“很帅吗?也就一般吧,连及格线都没到。” 没聊一会,她起身朝洗手间走去。 可才刚出来,就又被人拦住了。 看清拦路人的脸,乔知懿都被气笑了:“邹诚,你是真觉得我不会报警吗?” 邹诚立马道:“我只是不明白,我们明明很合适,你为什么不愿意试试,我会对你很好的!” “你是脑子有泡吗!” 乔知懿忍无可忍,直接骂出来:“你是不是有点太没脸没皮了,相同的话还要我说几次啊,耳朵不需要可以捐出去,我过了,我永远都不能喜欢、更不可能接受你!劳烦你团成团麻溜地滚出我视线!” 第一次听她这么直白地骂人,邹诚也愣住了,但很快又都反应过来,表情熏上狠戾:“乔知懿,你不要太过分!” 被他的态度整乐了,乔知懿冷笑:“这就过分了?那我还有更过分的话,你想听吗?” 可不等所谓“过分的话”冒头,不远处便传来声音,轻而易举就打断了她的所有后续计划。 “乔知懿。” 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将她的注意力悉数收拢。 清冷疏离,从容沉冽。 咬字清晰之外,吐息上又夹着上位者的威慑力。 又一次听见自己的大名,心境却是天差地别。 条件反射地抬头,朝声音来源看去,胸腔便止不住地震动。 她没想到,沈枢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他是都听到了吗? 庸俗剧本 总算把讨人厌的邹诚应付走,乔知懿松了口气,抬眼望向突然出现的某人。 关键,他也盯着她看。 心虚地碰了碰手指,她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收回视线,男人淡淡道:“来见个人。” 答得还真随意。 乔知懿努努嘴,忍不住在心底表达不满。 “那你结束了吗?是要回家?” 沈枢颔首,又问:“一起?” “我不要。”她不假思索道:“我和室友们一起来的,还没玩完。” 没有细究这个所谓的“玩”到底是个什么内容,沈枢若有所思地“嗯”了下,便也没有更多的表情了。 互不干涉彼此的私生活。 这是婚前协议中最早拟好的一条。 更是领证后,她总挂在嘴边的内容。 沈枢的臂弯还搭着黑色的西装外套,他没有打领带,白衬衫领口微松,比之平时的规整严肃多了分令人意外的慵懒。 悄不做声地将视线从他脖颈处的肌肤挪开,乔知懿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的臭流氓属性。 临走前,沈枢驻足又回头,口吻沉沉:“离开视线的酒就不要再喝了,在外面防人之心不可无。” 听着他大家长似的调调,乔知懿乐了,顺嘴接了句:“在外面的得防着,那里面呢?” 沈枢眯了眯眸,转身离开。 自动忽略她因为微醺充满插科打诨的调戏语气。 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太影响找乐子的心情,一宿舍的人又连续疯了好几个小时,待乐队表演划上终止符,她们才开始盘算打车离开。 已经十点半了,宿舍肯定回不去,几个人一拍即合,决定去附近的酒店开房。 可刚一只脚迈出酒吧大门,乔知懿就因为随意的一瞥,酒劲儿退散三分之一。 独特的醒目车牌就那样直愣愣地闯入视线,她愣在原地,表情也跟着僵住。 她意外于沈枢居然还没走。 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又在心底默默掐算,意识到这男人居然就这样坐在车里等了足足三个小时。 虽然不想自恋地认为他在等自己,可迷迷糊糊的脑袋转完一圈,又实在是盘算不出别的答案。 想到这儿,她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昭昭,我哥哥刚刚给我发消息,说要来接我,就不和你们去酒店了。” 尹昭昭没多想,立刻接话:“行,那你回家路上小心。” “嗯,你们也是。” 目送三个女孩相互拥着离开,乔知懿深吸一口气,又拍了拍脸颊,这才慢吞吞地扭身朝宾利车的方向走去。 平心而论,她并不喜欢这辆黑黢黢的座驾。 虽然是身价隆重的全球限量款,可偏偏设计感过于循规蹈矩,看一眼就知道是在老掉牙的设计图纸中多划拉两笔。 虽然维持住了“经典”,却不够吸引人。 至少,没吸引到她。 随着她的靠近,车窗玻璃降下,熟悉的清贵面庞映入眼帘。 一同现身的,还有那双隐于镜片后面的琥珀色瞳孔。 “玩好了?上车。” 华灯招摇,街景喧嚣,可不知怎的,看见他的第一秒,乔知懿就感觉自己的耳朵给周围开了“降噪模式”。 明明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可再远的吵闹就听不着半点了。 当然,也或许是她根本就不想听。 拉开车门上车,她还很霸道地让原本坐在靠窗位置的沈某人坐到对面,理所应当地霸道了他的位置。 闻到她身上的浓烈酒精味,沈枢略有嫌弃地皱眉,道:“回到家立刻去洗澡。” 都说酒壮怂人胆,更别说乔知懿本来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听见这样的话,满身的反骨立刻跟着叫嚣。 她不满地轻哼:“还让你逮着机会嫌弃我了?” 说完,更是明目张胆地坐近好几个拳头,甚至满意地欣赏起他因为闻到酒味而沉下的表情。 沈某人有洁癖,这点她比谁都清楚。 但她就是喜欢看他冷着脸,却又无可奈何的“假凶狠”。 爽爆了好吗! 一双亮晶晶的狐狸眼轻抬,和男人垂下的眸刚巧撞在一起,两秒过去,车内才重新响起说话的声音。 沈枢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乔知懿,坐回去。” 被喊大名的人挑挑眉,才不理会:“你以为你谁啊,凭什么你让我坐哪里我就坐哪里,我偏不!” 说完,她也不顾男人愈加冷冽的表情,心一横,直接坐到了他大腿上。 以一个暧昧至极的跨坐姿势。 沈枢陡然蹙眉,转瞬间便回过神,作势要把她拉下去。 可后者好似铁了心要把身上的酒臭味都烙到面前人身上,膝盖压在皮质座垫上,腰身轻扭,哼唧着根本不让他碰。 除了酒精味,若有若无的清甜气息一同涌上,萦绕在鼻尖前,久久不散。 这香气他太过熟悉,每次近距离接触时,总能嗅到。 原本清明的思绪被扰成稀巴烂,沈枢试着定神,但显然是无用功。 他们靠得太近,稍微一丁点儿的动作都会引起巨大的反应,沈枢阴沉着一张脸,只能收回手,随她折腾。 且在心底默念,安抚自己绝对不能和喝多了的醉鬼计较。 长指缓动,他按下按钮升起隔板。 听到机械运作的声音,乔知懿依旧不依不饶:“居然还升隔板,沈枢,你是不是不好意思了呀?” 沈枢冷笑,指腹落在她腰侧,却没有施力,只低声道:“乔知懿,你最好酒醒后也能有这个厚脸皮。” 今天赶上周末,哪怕是夜晚都堵得不可思议。 原本半个多小时的路足足开了七十分钟,偏偏还让人一点脾气都没有。 半路上,沈枢还接了个电话。 是乔砚铭。 “沈枢,江北的那块地谈下来了,繁花的齐总想约我们吃个饭,你时间怎么样?” “下周二吧,后面我要去趟景市。” “成,那我和那边说一声。” …… 堆成山的后劲儿齐发作,乔知懿醉得迷迷糊糊,原本还算舒坦地靠在男人肩头小憩,可又很快被电话那头的嗓门吵醒。 她闭着眼睛听了两句,起初还能忍受,可当听到自己的名字时,胸口的那点火立刻就压不住,抢过男人的手机就开始反击。 “乔砚铭,你就会背后说我坏话!” 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那边人愣了一秒,还不等反应过来,就听到手机被人拿走,且说话对象再次换人的声音。 沈枢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她喝多了,你继续说。” 后知后觉地品出来对面是个什么情况,乔砚铭憋笑,乐呵道:“没事,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明天再说也一样。” 不等沈枢有异议,他就便马上追了句:“你还是先操心操心那个酒品奇差的祖宗吧,今天晚上有你苦头吃,做好心理准备。” 话音刚落,便急吼吼地擅作主张结束通话。 沈枢头更疼了:“……” 这苦我倒也不是第一回吃。 终于好不容易回到家,沈枢耐着性子把人抱到浴室。 打开给浴缸放水的开关,他回头看向坐在台子上,表情染上迷离意味的人,脸色依旧冷冰冰:“在别淹死自己的前提下快点洗澡。” 喝醉的乔知懿是典型的“蹬鼻子上脸”,听不得重话,别开脸干脆道:“你帮我洗。” 一路上已经快被她折腾得没有反应了,沈枢停下开关,确定了下浴缸的水温,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浴室。 乔知懿撇撇嘴,也没有把他喊回来的意思。 赤着脚跳下台子,可下意识的反应不是脱衣服洗澡……而是想找个能靠着的东西睡觉。 以至于半分钟后,沈枢拿着浴巾和换洗衣物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诡异的画面。 彻底被她气笑,他靠近后单膝蹲下,又抬手去帮她解衬衫的纽扣。 “乔知懿,你可真是老天派来折磨我的。” / 第二天一大早,乔知懿睁开眼睛,头痛欲裂。 迷茫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她坐起神,好没来得及回忆昨天晚上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就率先感觉到上身一凉。 嗯嗯嗯?!!! 靠,她为什么没穿衣服啊! 瞳仁猛地瑟缩,瞪大的眼眶无不渗透出她对昨晚的傻眼。 余光掠过周围,她可以确定现在躺着的位置是汀兰天湾别墅的主卧,时间地点都没有问题,可为什么偏偏她就这么不着寸缕啊! 托了那几杯断片烈酒的福,太阳穴突突发作,她费劲吧啦地回忆却也只能勾勒出零星的碎片。 一时间也顾不上太多,她走下床,随手从衣帽间里扯出件衣服先套上,便踩着拖鞋火速下楼。 抵达客厅,果然看到沈枢坐在沙发上。 他面前还摆着台电脑,偶尔能听到点鼠标和键盘敲字的清脆,她猜测大概率是在回邮件。 “沈枢?”不久前的尴尬一幕闪现眼前,乔知懿扶着墙,试着喊了声。 男人闻声而动,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过来,面色如常:“醒了?” 乔知懿小步挪动,羞耻心爆炸:“就……昨天晚上……我的衣服……” “是我脱的,”自动忽略她脸上的窘迫,沈枢承认得干醋:“澡也是我帮你洗的,还是说你打算臭一晚上?” “你才臭!”虽然吃瘪,可乔知懿习惯性反驳,嘟嘟囔囔:“谁知道你个老混蛋有没有趁我喝醉占便宜。” 沈枢笑了。 是冷笑。 他缓步走近,气势逼人,每靠近半寸,便压得前者恨不得后退十丈。 乔知懿昂着小脸,愣愣地看着他,心口的频率异于平常,疯狂到几近失控。 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她下意识喉间滚动,下唇被也跟着被咬紧。 沈枢驻足,凤眸微眯,依旧是半哂半嘲的调调:“乔知懿,我如果真想对你做点什么?还需要特地等你喝醉?” 庸俗剧本 乔知懿前往琼花舞团报道,是暑假开始的一礼拜后。 其实正常来说,北舞大四的实习通常都安排在九月份,可这是校内实习和接受学校安排的情况下,像乔知懿这样申请过自主实习的,一切具体时间安排就要跟着实习单位走了。 这一周里,乔知懿将堆在学校的杂七杂八都搬到了汀兰这边。 而且因为她的小零碎实在是太多,沈枢还特地腾出一个房间让她当做收纳间。 没有矫情地拒绝,乔知懿接受得心安理得。 毕竟以他们目前的关系,她满脸客气地摆摆手才显得奇怪。 兴许是知道她对于同居这件事还在适应期,沈枢也没有不识趣地过多要求,反倒是暂时搬到客房睡了几天。 他们之间的生活习惯差距太大,偶尔见面上个床、吃顿饭不突出,但真放在眼下的处境里,反倒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比如,有次沈枢晨跑回来遇着下楼倒水喝的乔大小姐,以为她刚起,刚想问她早餐意愿,结果就看见后者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表示“还没睡,要去补觉”。 去舞团报道那天,开车送她的人还是沈大总裁的特助。 琼花舞团坐落于城郊的文创园C区,是单独划出来的一片地,不仅笼盖了日常起居和训练室,更是有一座私有的剧场。 每年的重要节日都会有演出,时不时还会接待其他城市来巡演的舞团。 作为今年唯二的实习生,乔知懿刚一来就吸引了不少人关注,其中不乏两个和她同校毕业得学姐,看她的眼神更是闪得不行。 也是因为实习身份,她不需要像其他人一样每天住在舞团,只需要每周来几天,作为“龙套群演”和替补的身份配合演出排练。 副团长是个热心肠,带着她转完一圈后,还特地喊来位校友学姐:“文清,这段时间你带带知懿,和她多说说团里的事。” “好嘞!” 目送副团长离开,邵问清立刻撇下刚刚的端庄派头,两眼放光地开始介绍舞团内部。 说着说着,话题便绕到另一个实习生头上:“原本那个北艺的也说好是今天来,但好像家里有事,得过两天。” 说完,邵文清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压低声音:“其实啊,你们俩还是竞争对手呢,就我们现在正在排练的那个《风花雪月》,空出来一个名额,团长的意思是在你们里面选一个顶上。” 乔知懿惊讶:“是要上央视纪录片的那个《风花雪月》吗!” 邵文清点头:“就是那个。” “这对你们实习生来说可是好机会,往小了说,事关大学毕业后留团里转正的名额,往大了,可是未来几十年的路啊。” 乔知懿笑了,眼底的野心欲望一览无余:“那我可得好好争取一下了。” 邵文清连连点头,满意道:“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孩,想要什么就说出来,可千万不能像有些人,明明很想要偏偏就得装矜持,好机会又不会被送到她嘴里!” 被邵文清带着和舞团的其他人打了个照面,乔知懿最后又被送到了团长的办公室前。 原因是前者表示收到了团长的微信指派。 起初她也没多想,可当敲门后走进,不自觉瞪大了眼睛。 办公室内的人同一时间看过来,她身穿浅绿色旗袍,明明早就年过五十,可胜在保养得当,除却皮囊外,更是气质优雅似水仙铃兰。 “哎呀,知懿来了,快进来坐!” 似是看出来了她眼里的惊诧,秦绛笑吟吟地招招手:“怎么,才一个月没见就不认得了?” 说着,她又看了眼一旁的团长金世英,贴心道:“放心,金团长早就看过你照片了,还说要给你和小冰墩子包个新婚红包呢。” “小冰墩子”指的是沈枢。 而全天下能这么叫的人,也就只有面前这一位—— 沈枢的亲生母亲。 乔知懿缓过神,扯出一张漂亮的笑脸走近。 有关沈枢的身世,她从哥哥乔砚铭那里也打听了不少。 父母早年离婚,继母带着私生子登堂入室,而生母又在几年后复婚,并且诞下一个娇俏可人的女儿。 乍一听也算是拿了个苦情戏剧本,可偏偏主人公是沈枢,倒是半点也悲痛不起来。 因着雷霆手腕和修罗心肠,更是早早就被沈家老爷子视作继承人培养,他在星渚集团的股权占有也早就超过了他父亲,声望地位同样如此。 至于秦家那边,虽然秦绛当年离婚没有拿走沈枢的抚养权,可秦家上下对这位少公子的态度可是半点不退。 其实她之前还听过一个乐子,因为同时属意,沈、秦两家的老爷子都希望沈枢可以做继承人,为此还在某个大场合骂起来。 一想到那个场景,一想到“祸国妖妃”的头衔居然也能套在他沈枢头上,她就忍不住想笑。 乔知懿没想到秦绛和琼花舞团的金团长竟然是旧识,看明白形势后更是发挥嘴甜的特质,一口一个,哄得双方都眉开眼笑。 她是家里疼着宠着长大的孩子,很小就明白“嘴甜和会哭的才有糖”。 刚约好周末逛街,秦绛略显随意地提起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和沈枢同一屋檐下很辛苦吧,天天板着个脸,不知道是还以为面瘫晚期呢。” 第一次听到有亲妈这么形容儿子,乔知懿憋笑,但还是道:“主要是有您的基因,板着脸也是帅的,还能忍受。” 秦绛被逗乐,看着金世英:“我说什么来着,沈枢能和知懿结婚,就是他们沈家头顶烧高香,何止是高攀。” / 沈枢刚吃过午餐,就收到了秦女士发来的消息。 面无表情地打开,先一步看到的不是像之前每一次的吐槽,而是一张毫无精修痕迹的照片。 构图稍显凌乱,显然是偷拍视角。 虽然只有侧脸,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照片里的人,是乔知懿。 照片里的人五官精致,面庞轮廓又太过优越,哪怕只是抓拍视角也格外地吸人眼球。 光源斜斜打下,落在她发顶一圈,原本乌黑的发丝被勾勒出一层浅淡的明亮金。 乌黑眸,纤长睫,鼻尖的粉棕色小痣活灵活现。 她今天只化了淡妆,美艳之外更添几分虽然意外,但恰到好处的清纯甜美。 这时候,秦女士剪他没回复,又连着发消息过来: 【这么漂亮又优秀的女孩子,怎么就摊上你了呢!】 【你平时可得对知懿上点心,人家大学没毕业就得天天对着你那张年近三十的棺材脸,我都替她不值!】 沈枢:“……” 揉了揉眉心,他开始后悔这么快就让她们两个认识,敲字回复:【您放心,她可从来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秦女士:【那最好!】 以为就此打住,沈枢刚想放下手机,下一秒就在屏幕上瞥到意外的名字。 薄唇轻抿,他回:【再说吧,她不想去我也不会逼她。】 秦女士:【我先说好,沈家那边怎么闹我不管,可如果你敢让知懿沾进那堆泥汤里,我手上的股份你一分也别想拿。】 沈枢扬眉,也算是将秦女士给儿媳妇撑腰的这份心思体会了个十成十。 没有继续打字,他重新点开最上方的照片,指尖浮在半空中,久久不再有动作。 盯着那张脸看了会儿,他的思绪逐渐飘远,鬼使神差地想起一个星期前的那个夜晚。 喝醉的小麻烦精睡在浴室,他没辙,只好自作主张地帮她脱衣服洗澡,一系列事情做下来好不容易把人抱到床上,偏偏不省油的灯又开始作妖。 意识不清下,她迷迷楞楞地拉住他的手,开始讲梦话了。 关键,梦话的内容有一大半都是在骂他。 “混蛋沈枢……” “没情趣的老男人,怎么偏偏是跟你结婚啊……” 他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帮她掖被角,从善如流道:“是是是,和我结婚真是委屈大小姐您了。” 对于他来说,这场婚姻何尝不是“令人讨厌”的存在。 协议结婚,不讲真情,只谋利益。 写在结婚证上的名字从来都不是沈枢和乔知懿,而是沈、乔两家手里的项目资源。 站在客观立场,他们都是彼此最好的选择。 当然,前提是没有所谓“真爱至上”的附加条件。 不敢细算,他确实也不太需要。 甚至嗤之以鼻。 没有多想,沈枢准备离开去其他房间睡觉。 可步子还没迈出去两下,耳边再度传来她的呢喃嘤咛:“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沈枢了……” 一番话在一秒钟被反复思量,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头看。 视线不动声色地落在她的睡颜上,虽然不能用恬淡乖巧来形容,但胜在清纯无害,像个鬼点子都憋在肚子里的纯瑕天使。 他轻哂,不疾不徐地笑了下:“那看起来,我们要你不情我不愿地纠缠一辈子了。” / 结束舞团报道的第一天,乔知懿晚上回到汀兰天湾的别墅时已经快七点钟了。 四肢差点被滚烫的夏风吹软,她浑身都是疲劳劲,走进玄关后随手将包包丢去沙发,姿态随意到全然不在意它价值六位数。 她瞥了眼摆子玄关的男式拖鞋,理所应当地认为沈某人应该还在应酬。 想到此时此刻偌大的别墅只有自己,那点恶劣的自由因子又开始集中爆发。 她哼着小调走上楼梯,拿好换洗衣物后想着去浴室洗个澡。 可指尖还没来得及碰到把手,浴室的门便先一步从里面被人拉开。 同一瞬间,白色炽光灯下,男人冷色调的肌理不由分说地闯入视线。 阴影与光线彼此交融,肌肉线条清晰可见,蜿蜒利落,曲折流畅,让身处极端性的形容词完美融洽。 他没有穿上衣,下身只有一条黑色长裤。 额前碎发还浸着湿气,应是刚洗过澡,淡淡的清新气息一同萦绕涌上。 眼前的一幕出现的太突然,乔知懿愣在原地,目光呆呆地定格在男人腰腹间蕴含藏力道的肌肉线条。 甚至条件反射地往下一挪。 等反应过来时,一股温热从鼻腔滑出。 她瞪大眼睛,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流鼻血了! 庸俗剧本 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塞鼻子,乔知懿表情窘迫,暗慨:丢脸,太丢脸了! 相比之下,沈枢姿态更显得从容,甚至被眼前的反应气笑了。 他双手环抱,后背干脆靠在门前,口吻慵气十足:“至于吗,又不是第一次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连裤子都没穿。” 耳根忽得热起来,乔知懿不满地撇撇嘴,分出一丝视线去瞄他,嘟嘟囔囔地说着:“本来就是你的不对,谁让你不好好穿衣服,耍流氓!” 沈姓流氓挑了下眉,低低地笑了两声。 磁性低沉的气音于浴室门口四散开来,以一股不容置否的力道钻入耳蜗,继而引得心口悸动,久久难平。 乔知懿喉间一动,不想承认自己被他的声音撩到,立刻板起一张脸,故作严肃:“笑什么?” “笑你,”沈枢答得自然:“明明平时恨不得上手摸,可现在居然光看看就流鼻血,怪稀罕的。” 这下子,乔知懿脸更热了。 一抬头见他好整以暇地盯着自己,她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干脆也不再装淡定,直接推着男人朝衣帽间走去。 边推边说,急切非常:“臭流氓赶紧去穿衣服!” 被她推搡着离开,沈枢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耳边传来关门的巨大声响,他站在原地,回头看向浴室的方向,不自觉又扯动嘴角。 等乔知懿再从浴室里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眸光掠过盯着平板电脑处理公事的某人她不自然地吸了吸鼻子,试图掩盖心底一闪而过的尴尬。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床上的人抬起头,顺势看过来:“手臂上怎么了?” 没所谓地瞥了眼小臂,乔知懿随口应道:“被蚊子叮了,挠了几下。” “被蚊子叮了?” 沈枢皱着眉放下平板,走过来,半嘲半讽:“哪个洲的蚊子能叮出这种图案?” 不等乔知懿开口,他便先一步捏住她的手腕,连带着将小臂也微微抬高,借此看得更清楚。 半分钟后,他才笑叹道:“乔知懿,你是小朋友吗?连自己过敏了都没察觉?” 过敏? 乔知懿眨眨眼,立刻看过去:“应该不是过敏吧,我最近都没有吃花生。” “就算不是花生也可能是其他的过敏源。”放下她的腕子,沈枢走向另一个方向,等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只小型号的医药箱:“过来,我帮你涂药。” 心里还是有些不情愿,乔知懿没有动作:“真的是过敏吗?不会是你‘误诊’看错了吧?” 沈枢闻声,再一次被她气道,耐心告罄:“过来坐好,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乔知懿努努嘴,但还是走近。 随着他拧开盖帽的动作,熟悉的药膏味弥漫开来,乔知懿蹙着秀气好看的眉头,表情很是抗拒。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才刚闻着这个味道,先前被她挠过的地方便更痒上几分。 下意识的,她又想伸手去碰。 “别乱动。” 沈枢陡然出声,制止道:“再痒也别挠,破皮会留疤。” 说着,挤药膏的速度明显快了一半。 乔知懿鼓起双腮,垂着脑袋盯着他抹药,随着棉签滚到皮肤上,一并引起酥酥麻麻的异样触感。 男人的手很大,指关节也长,正常尺寸的棉签被他捏在手里显得短窄。 他动作不疾不徐,神色留认真严谨,明明只是在涂药,偏教人品出几分弹钢琴的优雅。 乔知懿和他靠得近,鼻尖前除了不算刺鼻的药膏味,便是清冽的薄荷气。 很淡,却又存在感十足,让人想掩耳盗铃地忽略都不成。 喉间悄然一动,她偷摸掀睫,眸光落在男人清隽俊美的五官上。 似是没有察觉到自己正被盯着看,男人依然在重复手上的动作,时不时眨眼,鸦黑睫羽也跟着颤,像小刷子似的浓密。 这一刻的沈枢,好像比平时看起来更温和。 也更有魅力。 她如是想着,歪歪头,忽然笑了。 “笑什么?” 因为扶着她的手臂,他能够感知到她的细小动作,沈枢抬眸:“弄疼你了?” 乔知懿摇摇头,岔开话题,随口提起舞团的事,其中就包括自己作为实习生,要和另一个实习生竞争一个要上纪录片的演出名额。 还问他要不要来看。 沈枢面色始终,口吻也淡淡的:“无关人员也能去?” 被他形容自己的遣词造句惹笑,乔知懿道:“虽然说是竞争,但为了公平起见,会在舞团旁边的剧院进行公演类的小型演出,谁都可以来。” 志愿服务的涂药工作结束最后的收尾,沈枢直起身子,薄唇勾起一个浅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弧度:“希望我去?” 乔知懿轻哼,最看不得他这幅样子,矢口否认:“你爱来不爱,你不来我还高兴呢。” 沈枢哑然,笑意比前一秒重了十几倍。 他沉着嗓音,算是加重语气词:“那为了让你不高兴,我肯定去。” / 竞争意味的演出定在周六上午。 因为是周末,剧院的观众席坐了不少人,毕竟不要钱,甚至还有好多对古典舞不太了解,只知道演出者会穿着特别漂亮裙子的小朋友。 乔知懿此时正坐在后台的休息室,脑袋里闪过一帧帧舞蹈动作,莫名紧张。 她的登台经验非常丰富,就连全国级别的比赛也数不胜数,可不知道为什么,唯独今天这场,被她格外重视。 以至于放到了心脏尖尖。 这时候,休息室门口传来一阵沸腾喧闹。 坐在隔壁看手机的邵文清抬头,不咸不淡地解释:“应该是马晓淇的男朋友来了,大少爷就是不一样,排场也大。” 马晓淇正是另一个实习生的名字。 出身北影的古典舞专业,和乔知懿是一样的“名门正派”。 似是怕她有心理辅导,邵文清又立刻道:“别管他们,跳好你的就行。” 乔知懿笑笑,乖巧地点了下头。 没有继续在休息室待着,邵文清起身离开,表示要出去发发牢骚,让外来人员动静小点。 偌大的休息室只剩下乔知懿一个,安静到掉根针都能听着。 距离登台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她的掌心攥着四四方方的电子产品,胸口的跃动又激烈几分。 两节代表有新消息的“嗡嗡”声传来,她立刻滑动去看,但备注却不是她期待的那个,只得努努嘴角,重新将手机按灭。 她不太想承认,自己很期待沈枢来。 可能是上次校庆表演的事给了她一种心理暗示,她竟然觉得如果他来了并且坐在下面看,自己说不定会超常发挥一些。 真是匪夷所思的情况。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态。 十分钟后,登台时间近在眼前。 已经没有多少功夫让她抱着手机发呆了。 坐在椅子上深吸一口气,她不打算继续等了,想着舒展一下身体,准备去做最后的准备。 可就在这一瞬间,熟悉的“嗡”声再一次传来。 条件反射地拿起看,目光扫过三字备注,她咬了咬下唇。 这次的消息确实来自【沈伽蓝】。 只是内容,却并不是她想要看见的—— 【抱歉,临时出了点事情,可能要失约了】 狗男人! 乔知懿一把按灭手机,气极反笑,美眸盛满溢出的厌烦,原本还能勉强挤出粉红泡泡的心脏现在只有怒火中烧。 爱来不爱,谁希望你来了! 你不来我才跳的好呢! 随手将手机丢到外套口袋里,她离开休息室,前往舞台。 最后的结果几乎毫无悬念。 乔知懿赢了。 金团长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笑容和蔼,是鼓掌时间最长的那个人。 她从秦绛那儿看到过有关面前人的很多视频,可当真站在现场看她跳舞,心境还是不一样。 她的的确确是一方宝藏。 似优雅的天鹅,又仿迅猛的猎豹,柔美与力道并存,独具魅力与灵气,只要登场,便成了独一无二的主角。 宣布了结果,金世英站起身表示她们可以去换衣服了,还特地留下胜利者,又多交代了几句有关《风花雪月》的事。 一切尘埃落定,乔知懿的心也跟着放松下来。 换好衣服后,她怀里抱着演出服,和邵文清等人一起走出剧院。 突然,耳边响起一声惊呼。 “快看快看,是保时捷的跑车诶!” “那车我在网上见过,全球限量版,八位数的软妹币!” 一时间,几乎所有的视线都被聚拢。 乔知懿本来没什么兴趣,只是随意地瞥了眼,刚想挪开时,却又因为驾驶座上走下来的那道身影被迫僵住。 她错愕至极,不等反应,便看见那人朝金团长的方向走去。 二人显然是熟识,简单地打过招呼后又问起别的。 与此同时,站在乔知懿两侧的年轻女生开始暗自尖叫。 “救命,现在的富豪是对颜值也有要求吗!” “有钱就算了,居然还这么帅!简直吊打娱乐圈的那群男明星!” 耳边的嘈杂一阵赛过一阵,乔知懿站在原地,心情拧巴,格外不是滋味。 不是说有事不来吗? 这时候,男人结束了和金团长的交谈,微微偏头,视线一动,最后落在还驻在几层台阶上的纤细身影。 不容置否地对视上,乔知懿的心跳更快了。 还没开口,便瞧见沈枢信步走近。 “抱歉,迟到得太久了。” 庸俗剧本 一上车,乔知懿就没给驾驶座上的人半点好脸色。 沈枢自知理亏,除了道歉外,更是道:“你之前提过的‘雾都之眼’已经送到收藏室了,外加你喜欢的牌子的季度新款。” “还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列个清单,我让人安排 ” 原本冷艳的脸上闪过一丝裂痕,乔知懿愣了愣,强行压住某些不合时宜的小雀跃,继续装酷摆臭脸:“喔,所以呢?” “所以,”欣赏着她这幅得了便宜还咬人的样子,沈枢失笑:“乔小姐方便的话,能先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吗?” 对,乔知懿把沈枢拉黑了。 就在看完他那条消息的一秒后,半点犹豫都没有。 完全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她甚至后悔当时没有先发一大串骂人的句子:“不、方、便!” 意料之中的答案。 沈枢扬眉,继续道:“那我听听,还得付出什么才能换乔小姐颜开?” 乔知懿一贯是个给点颜色就灿烂的脾气,尤其眼下她还占理,更敢折腾了:“沈先生是个没有契约精神的人,就算要惩罚,也得是N+1级别!别想靠几个臭钱给自己保平安!” 她说的信誓旦旦,一双亮晶晶的狐狸眼平添狡黠愠火。 与其形容跋扈,不如说是娇蛮。 不动声色地弯了嘴角,沈枢继续道:“嗯,你说,我听着。” 见他真摆出一副“虚心请教,洗耳恭听”的姿态,乔知懿眨了眨眼睛,反倒是被逼入死胡同。 原先的不爽被三两句话吹散大半,她坐在副驾驶上,思绪飘来飘去,抿着嘴角想了好一会儿,也没讲出个所以然。 半晌过去,她默念“不管怎么样气势不能输”,咬牙道:“先欠着,迟早让你还。” 沈枢笑了,轻描淡写地将话题扯回最开始:“我刚刚的道歉,你听进去了吗?” “没有。”乔知懿别开脸,双手环抱在胸前,不给面子地说着。 “既然没有,那我就再说一遍。” 毫不介意她此刻的态度,神枢眸色微盛,与朝晖绚烂的晚霞之下,琥珀色瞳仁盈着罕见愫色。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启唇,声色略沉,可每个字又道得清楚无二。 “今天的事我很抱歉,不会有下一次了。” “知懿,别不理我。” 后面一句是新加的,听得乔知懿耳廓泛软发酸。 心脏不受控制地疯狂跃动,她倒吸一口气,试图借此安抚。 但显然,效果寥寥。 甚至适得其反。 啊啊啊这心眼多如牛毛的老男人! 明知道她对他声音没抵抗力,还玩这一套! 仅剩的怒火也被压住,乔知懿撇撇嘴,默默在心底又给他的狡诈家伙添上一笔,不爽地哼出鼻音:“你保证,不能有下一次了。” 总算见她脸色软下来,沈枢莞尔,字字笃定:“我保证。” 银白色的跑车被重新启动,车窗玻璃外的风景也开始一变再变。 傍晚的北城别具风格,连天幕都被浸染成童话调调十足地粉蓝渐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给上帝开派对。 认出不是回汀兰天湾的路,乔知懿很干脆地问是去哪里。 沈枢淡淡答道:“快到老爷子的八十大寿了,去给他老人家准备个礼物。” 说着,他偏头看过来,薄唇掠起丁点儿弧度,细微到不可察:“帮忙选选?” 乔知懿撇着嘴,存心不想让某人太得意:“不做义工,先付报酬再干活。“ 二十分钟后,车子抵达目的地。 是一间位于市中心画廊。 乔知懿摔门下车,刚巧有风乍起,鬓边的发丝被胡乱吹到脸颊一侧,引起细微痒感。 顺水将头发捋至耳后,她回眸,看向也刚从车里出来的沈枢。 “就是这里啊?” 沈枢看过来:“听语气,你好像很失望?” “没,只是以为你会去拍卖行选点古董字画什么的送。” 望向那块名不见经传的店名招牌,乔知懿耸肩:“这儿给我一种‘月底交不起房租,挥泪出兑’的既视感。” 听着她绘声绘色的形容,沈枢轻笑,短促而低沉的一节气音四散开来,又被风势及时湮灭,好似从不存在。 他们前脚刚到,画廊的主人便走出来。 乔知懿有些意外,比起敷衍的门面装潢,这东家倒是收拾得齐整。 嚯,那手表还是百达翡丽的,有身份啊。 那人也注意到了乔知懿,颇为意外地挑挑眉,看向沈枢:“我还以为你是一个人来的?” 仿若没听出这话里的弦外之意,沈枢的手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女孩肩头,将她搂近半寸:“怎么,你这里不对带家属的开放?” 程杉乐了,道:“怎么会,沈太太能来赏脸,我这儿也算是蓬荜生辉。” 紧接着,他又看向乔知懿,自来熟道:“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但我和你哥挺熟,自我介绍一下,程杉,他发小。” 说完,他扬了下下颌,指向沈枢,熟稔之意不彰而显,一览无余。 虽然陌生这个名字,但乔知懿依旧扯出漂亮的社交笑脸,道:“你好,乔知懿。” 因为事先约好,程杉也没有过多的寒暄,打算直接带他们去看那幅画,可走到一半,乔知懿的视线却被墙壁上的另一副油画吸引住视线。 沈枢驻足:“怎么了?” 乔知懿:“我不进去了,就在这里等你。” 没有强求,沈枢颔首,算作应答。 临转身,还扫了眼那副画的价格。 走到内室里,程杉边引他去看画,边随口揶揄道。 “听说,这位乔大小姐脾气可暴着,我最开始以为你的联姻对象就算不是个柔情似水,也得端个温柔贤惠,没想到原来你喜欢这款?” 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沈枢神色淡然,只道:“你到底是卖画,还是打探八卦?” 程杉乐了,不依不饶起来:“我可听容净程讲了,这位乔二小姐是你当着你家老爷子亲口‘告白’的求来的婚事,真假啊?” “诶不是我说,你大人家整整六岁诶,她居然也真看得上你?” 实在是不想回答他这些无聊的问题,沈枢先一步走到距离完成包装只有一步之遥的画作前。 如玉长指隔空而触,最后停在距离画中定向半寸的位置。 于暖色调的灯光下,鲜艳的油画笔触泛着不同寻常的美感,被岁月感包围,可又让人指不出半点被时代抛弃的陈旧。 男人神色晦暗不清,意味深长:“她看上的不是我,是个用之不竭的‘储蓄罐’。” “我们两个,彼此利用,也勉强够得上一句‘天公作美’。” 作为当年那件事的知情人,程杉也走过来,啧啧感慨:“你确实不是个东西。” 沈枢面不改色:“嗯,你是。” 程杉:“……”我这破嘴呦! 同一时间。 画廊虽然不大,但也算是五脏俱全,哪怕大老板被人拉走“伺候”VIP顾客,也依旧有两个工作人员为其他客人娓娓介绍。 乔知懿看着不远处的油画,心情复杂。 她不是艺术细胞太足的人,仅有的热忱也都填到了跳舞上,可面对眼前这幅《迢迢牵牛星》,依旧想要试图品出什么。 充满西方风格的油画与构图,可画的内容又是东方人耳熟能详的“绝美爱情”。 不合适,但又很合适。 而且有一点让她很在意,这画的画风她总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见过,可瞥向画师名字,又陌生到不行。 就在这时,周围的光线突然被一道突兀的身影遮挡。 不悦地皱起眉,不等乔知懿开口,来人就立刻大喇喇道:“看你对印象派的画这么喜欢,不如我送你一幅?” 乔知懿在心底翻起白眼:“不必,我自己买得起。” 男人笑道:“我指的可不是这幅便宜货,不如一起吃顿饭,我给你看看我其他的印象派藏画?每一幅都比这个强百倍。” 被扑面而来的油腻味呛到,乔知懿一秒钟也不想多待,转身将要走,可身后的人还是一幅不依不饶的样子。 她烦不胜烦,索性道:“不好意思,我对有盗版艺术修养的人过敏。” 男人显然是被人捧着捧惯了,没想到今天会踢到这么一块铁板,脸色登时不好看起来:“你胡说什么!” 乔知懿冷笑:“我胡说了吗?你连印象主义和抽象主意都分不清,有这功夫,不如回去补习一下油画史。” 男人被说得越来越气,可不等发作,就看见有画廊的人走近询问。 “乔小姐,需要帮您清场吗?” 男人一愣,没想到画廊的人是这个态度,可不等反应,便又听到被询问的人很干脆地说道:“需要。毕竟这么好的地方,实在是不适合让一些不懂装懂的人玷污。” 与此同时。 另一个方向。 沈枢和程杉刚走出来,没想到将目睹了这么一场大戏。 程杉感慨:“乔家的小公主就是不一样,骂人都这么会骂,真是半点委屈都不能吃。” 沈枢见怪不怪。 哪里是公主,分明是祖宗。 如是想着,视线挪动,最后不假思索地定在她身上。 黑发红唇,雪肌长裙。 明艳招摇,好似生来就是做“主人公”的命。 比春夏里最娇美的花还要夺人眼球。 终于得了分清净,乔知懿松口气,一抬头将意外撞入那寸琥珀色的湖泊。 男人信步走近,没有提及没意义的龙套角色,反倒是乔知懿兴致勃勃地问起他买了哪幅画。 沈枢:“先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乔知懿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小声吐槽:“一把年纪还玩上神秘感了。” 她声音其实不大,可偏偏两个人站得太近,沈枢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乔知懿立刻装乖:“我什么都没说呀,你幻听了!” 沈枢:“最好是。” 被男人深邃的眸盯得直心虚,她立刻岔开话题指着刚刚被自己赏看了好一会儿作品:“我喜欢这幅画。” 沈枢扬眉,道出的字句故意不遂她心意,学起她之前的模样:“所以呢?” 乔知懿理直气壮:“买下来,我想要。” 瞥了画作一眼,沈枢:“可我不喜欢。” 没想到他会拒绝的这么直白,乔知懿嘴角一抽。 姓沈的你有种! 这时候,在旁边听到恨不得捂肚子笑的程杉走过来,一边暗慨这么幼稚的对话居然来自沈枢,一边道:“这幅已经被人预约了,可不能随便买。” 乔知懿表情一凛:“被谁?” 想起刚刚在内室时多收到的一份钱,程杉乐道:“某位姓沈的刀子嘴豆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