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你跟谁》 1. 第一章 《宝贝你跟谁》全本免费阅读 八月底,岚城。 仲夏傍晚,天空漫着大片火烧云,流转出绚丽的色彩。 市中心的道路上车水马龙。梁暮秋将车停在路边,下车后朝一家名为“简”的餐厅走去。 刚推开门,空调丝丝缕缕的凉爽就将他包裹,瞬间驱散了暑意。 门口迎宾的姑娘见有客进来,习惯性问好,发现是梁暮秋,眼神一亮,热情喊道:“暮秋哥!” “小芸。”梁暮秋认出对方,笑了笑,抬眼往四周看,“你们老板呢?” “老板去补习班接孩子了,马上过来。”小芸扎着高马尾,穿着服务生的制服,青春又活泼,对梁暮秋说,“你先等一会儿吧。” 她把梁暮秋往他惯常坐的吧台引。 吧台旁一排高脚椅,梁暮秋坐在其中一把上,一条腿踩着椅子下方的横杆,另一条腿随意地支在地上。他身高超过一米八,身材高挑不逊模特,这个姿势显得双腿更加修长。 小芸没忍住又多看一眼。第一次见梁暮秋她就觉得对方长得真心好看,不去当明星演电影实在可惜。 小芸端来一杯水,对梁暮秋说:“暮秋哥,我先去忙,有事你喊我。” 梁暮秋接过水,说谢谢,又温和笑道:“去吧。” 加了柠檬片的水微酸,却很好地缓解了梁暮秋的口渴,他握着玻璃杯,在椅子上转半圈,朝身后的餐厅看去。 刚到晚餐时间,大堂就差不多坐满,可见生意红火。整间餐厅是毛坯风设计,墙面地板是粗糙的水泥,原木基调的桌椅,斑驳陈旧的复古感中又有种不失雅致的粗犷。 化繁为简,去伪存真。 剥去华丽外壳,展现最真实的内里,这就是当时整间餐厅的设计理念。 低低的交谈传入耳中,有夸赞食物美味的,有赞叹餐厅设计风格独特的,也有议论服务生颜值高的。 其中还夹杂一两句关于吧台旁边坐着的长腿帅哥的。 梁暮秋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为了他人眼里的一道风景,望着餐厅内部的装饰,视线从天花板滑到墙壁,片刻后才像是回过神,端起水杯又喝一口。 他滚动喉结将水咽下,刚要转头,瞥见小芸拿着托盘站在角落,神色看起来有些慌张。 他把杯子搁下,起身走过去问:“怎么了?” 小芸吓了一跳,见是梁暮秋,拍拍胸脯缓了口气。 她对梁暮秋很有好感,除了长得英俊,还因为梁暮秋帮过她。曾有一位包间客人在她上餐时对她动手动脚,恰好梁暮秋在,就教训了对方,加之梁暮秋是老板孟金良的好朋友,小芸对他十分信任和崇拜。 “暮秋哥,有个客人不太对劲。”小芸说着往身后通往包间的走廊看去,“他也不坐,在包间里走来走去,不点单就算了,我出来的时候把门关上,他还冲我大吼。” 梁暮秋蹙了下眉,看一眼手机。孟金良刚给他发信息,说堵车,要晚点。 餐厅生意好,难免遭人眼馋,梁暮秋担心有人闹事,问:“哪个包间?” 小芸说:“102。” 梁暮秋点点头:“我去看看。” 他随意地挽起衬衣袖口,露出漂亮的腕骨和匀亭的小臂,拎起一壶水就往包间走,在102门口停下,侧头往里一瞧,果然有个五十左右的中年男人在里头不停走动,看一眼手表随即又立刻盯着门外走廊,显见的焦躁难安。 梁暮秋站在门口的位置,大约挡住了他的视线,那人一蹙眉,烦躁道:“你干什么?” 梁暮秋假装是服务生,微笑询问:“您要喝水吗?” “不喝不喝。”中年男人挥挥手,明显不耐烦,“别堵在门口。” 说罢又探头朝外张望,小声嘀咕:“怎么还不来。” 中年男人西装革履,佩戴的腕表也价值不菲,梁暮秋猜测对方大概在等什么重要的人。 等谁他不关心,只要不闹事就好,他松口气,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就听中年男人在他身后喊道:“明深!” 梁暮秋脚步一顿,下意识抬起头。 正前方走来一个人,光线从他背后照来,逆光看不清脸,但无疑身材高大。 原本还算宽敞的过道似乎忽然间都变得拥挤。 梁暮秋只停了一瞬就继续向前,对方也朝他走来。 错身的瞬间,他没忍住偏了偏头,才发觉对方竟然比他还高一些,来不及看清长相,只注意到浓密眉毛下一双明亮又锐利的眼睛。 对方并没有朝他看,目不斜视,径直走了过去。 梁暮秋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直到擦肩而过后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停下脚步,回望一眼。 中年男人激动地走上前,伸出一只手,似乎是想要握手,又说道:“真是巧,你也来吃饭?正好我订了包间,不如一起?” 那个叫明深的似乎没有伸手的意思,反而朝身后扫了眼,梁暮秋这才注意他后面还跟着个人,模样像是助理。 助理立刻低下头。 “方老板。”梁暮秋听见那人开口,声音沉缓不疾不徐,好听是好听,只是有些冷淡,“是挺巧。” “是是。”中年男人收回手,继续陪笑,凑近又说一句什么。离得远,梁暮秋没听清。 眼见几人进包间,关上了门,梁暮秋这才离开,但不知为何感到不踏实。 孟金良很快到了。 梁暮秋把刚才的事一说,孟金良想了想,叫来小芸让她多留意102。 等小芸走了,孟金良又风风火火地去厨房,回来就见梁暮秋安安静静地坐在吧台边。 他盯着前方某处,眼神却没聚焦,似乎在走神。 孟金良打量梁暮秋,白衬衫黑裤子,模样还跟个学生似的。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梁暮秋,盛夏的时节,梁暮秋穿着T恤短裤,往他摊子前一站,弯起眼睛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冲他说:“老板,来份全家福炒饭!” 当时他就觉得这个学生跟别人不同,像一株清俊挺拔的小白杨。如今再看,梁暮秋早已没了学生时代的活泼劲儿,变得沉稳安静,有年龄增长的原因,但并不完全是。 孟金良不知道这样好还是不好,原地站了几秒,走上前问:“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盘下这间店的时候?” 梁暮秋没想到他忽然提起这个话题,转头看着孟金良,露出笑来,过几秒才点头:“记得啊。” 孟金良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继续说:“当时我盘下这间店就没钱了,坐在店里发愁该怎么装修,最后是你帮我拿的主意。” 那是八年前,孟金良在大学城外的夜市摆摊卖炒饭,梁暮秋还是个设计院的学生,画图画累了就溜达着去吃宵夜。 孟金良厚道,炒饭料多份量也足,梁暮秋最爱去,次数多了就熟悉起来,还拉同学一起照顾孟金良生意。孟金良看他瘦 2. 第二章 《宝贝你跟谁》全本免费阅读 包间门被推开,服务生进来布菜,厉明深抬起头,发现是个女生,不是刚才在走廊见到的那个青年。 他目光不过多停留两秒,就被对面的方德注意到。等服务生出去,方德冲站在一旁的厉明深助理使个眼色。 助理舔舔干涩的嘴唇,询问道:“厉先生,那我也先出去了?” 厉明深没有朝他看,只“嗯”一声,语气并不特别,助理却明显紧张,低下头开门走了出去。 包间安静下来,方德为厉明深倒茶,脸上堆满殷勤笑容,说道:“没想到我和你都喜欢这家餐厅,还真是有缘。” 按年纪,方德比厉明深大两轮,又跟他舅舅沾点姻亲,厉明深称呼一声“叔伯”也不过分,但他看着方德为他端茶倒水,姿态非常坦然。 方德本想等厉明深接话再继续,但厉明深漫不经心地把玩茶杯,连头都没抬,方德只好悻悻地说:“这家餐厅自然比不上你经常去的私房菜馆,但胜在口味不错,关键服务生都长得……” 厉明深闻言停下动作,意味不明地瞥了方德一眼。 他年纪虽轻但五官轮廓很深,抬眼时眉骨下压,显得眼神锐利,非常具有压迫感,方德的额头当即冒出了汗。 这些年来厉明深感情成谜,一直独身,身边助理连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不清楚。 终于,厉明深似乎对杯子失去兴趣,放下后问:“方老板今天特意等我,有什么事?” 方德手心也出了汗,手一滑差点拿不住茶杯,他知道自己私下联系厉明深助理问他行程的事瞒不过去,搁下杯子,双手伸到桌子底下握在一起,说:“我的确是等你,明深你——” 方德停下,对上厉明深含着冷意的眼神,心跳陡然加快,连忙改口:“是厉先生,厉先生你太忙了,我去寰旭找了好几次,你都在开会,所以今天不得不——” 厉明深抬了下手。 方德愣了愣,明白厉明深是不耐烦听这些,只好直奔主题:“其实是这样,我们公司之前跟寰旭合作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把我们踢出供货名单了呢?原先您大哥,也就是明昭总在的时候,我们可是一直合作愉快啊。” 厉明深没说话,低垂着眼,并没什么表情。 方德拿不准他的态度,顿时更加紧张,再开口时都有些结巴:“希、希望厉先生看在以前合作的情分上,再能给我个机会。寰旭是我们的大客户,如果厉先生对我有哪里不满意,我一定改正!” 包间再度安静下来,方德甚至能听到自己激烈的心跳,就听厉明深问:“你也说是跟我大哥合作愉快,怎么不去找他?” 方德一愣,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 寰旭集团是厉明深父亲勖照平创立的公司,产业版图甚广,以商业地产为核心,公司名称取自勖照平姓氏和妻子厉環名字的谐音。 勖照平育有两子,长子勖明昭,次子随母亲厉環姓,也就是厉明深。 前段时间勖明昭遭遇车祸,还没送到医院人就没了。 葬礼办得低调,只有勖家近亲好友才能参加。方德打听到消息,他虽然跟厉明深舅舅沾点亲,但关系远,想去送个花圈都没资格。 但他听说,厉明深在葬礼上完全看不出伤心,上午丧事刚完,下午厉明深就回寰旭,把勖明昭分管的工作安排给其他副总。副总也是雷厉风行,隔天就把勖明昭在世时签定的几家供货商通通换掉,包括方德的公司。 要说这其中没有厉明深的授意,方德根本不信。 方德去寰旭找过,起初借着跟厉明深沾亲带故还拿乔,几次过后气焰尽消,不得不私下联系厉明深助理,许以重金才知道他今天巡视完楼盘后会来这家餐厅吃饭,于是冒险来堵人。 而厉明深却让他去找勖明昭,勖明昭都在地底下躺着了,厉明深这不是咒他也去死吗? 方德差一点变脸,竭力压下火气,继续陪笑:“厉先生真会开玩笑。” “我这个人不喜欢开玩笑。”厉明深说,“你是我舅舅的亲戚,不是我的亲戚。既然是我哥跟你合作愉快,你也理所应当该去找他。” 方德手指都忍不住在抖,几乎就要给厉明深跪下:“明昭总英年早逝,我、我也十分难过,还请厉先生看在他的面子上……” “我大哥心软,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我跟他不一样。”厉明深打断他,拿起湿毛巾擦手,一根根手指擦得仔细,似乎要把什么脏东西抹除,“我不跟不干净的人合作。” “方老板。”他说一个字,方德的心就跟着颤一下,“你以次充好还虚报价格,跟寰旭合作,每年至少有七位数的款子进了你私人腰包,这些年也该够了。寰旭不是任你吸血的地方,做人得要点脸。” 方德的脸色顿时涨红,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对着厉明深冷漠的面孔,猛地起身,餐桌上的盘子刀叉齐齐震动。 “你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给一个小辈伏低做小,方德已经是极限,被厉明深当面这么说,哪里还能忍,既然无法挽回,他索性破罐破摔,指着厉明深破口大骂好出一口气。 “我可是听说了,你大哥死的时候你一滴眼泪也没掉!你大哥才刚死你就迫不及待把他之前定下来的事情都推翻,你良心都喂狗了吧,那车祸是不是也是你搞出来的,也不怕遭报应!” 厉明深端坐椅中,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我呸,什么玩意!”方德狠狠啐一口,摔门走人。 方德如何厉明深根本不在意,他没动那一桌菜,按铃让人撤掉,重新点一份简餐,慢条斯理地吃完,才从包间出去。 助理没敢走远,一直在门口候着,见厉明深出来连忙跟上。 厉明深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径直往外走。 助理咬牙跟上。 包间的动静不小,小芸第一时间向孟金良汇报。梁暮秋听见,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厉明深很快出来,径直从吧台前走过。孟金良瞧他面熟,似乎是来过几回,忙不迭相送,梁暮秋看见孟金良推开门,几人走了出去。 不多时孟金良又急匆匆回来,拿起搁在吧台的手机,对他说:“坏事,102那位客人的车被砸了。” 孟金良又要往外走,梁暮秋搁下筷子,扯过纸巾擦嘴,说:“我跟你去看看。” 从店里出去,晚风裹挟热浪滚滚而来,梁暮秋额前的头发被吹起一缕。 他跟在孟金良身后,朝路边停车的地方走去,四周围了一群人,梁暮秋拨开人群,发现被砸的是辆林肯商务。 黑色的车身在月光下泛着一层冷光,气派倒是气派,只是前挡风玻璃不知道被什么砸碎,破了个大窟窿。 梁暮秋看一眼就从围观人群里退出来,不自觉四下搜寻,自己都不知道在找什么,直到看到路边梧桐树下站着的一个人。 厉明深吃饭时脱下了西装外套,此刻随意地搭在手臂上,另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望着前方。 借着不算明亮的路灯,梁暮秋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三十左右,或许要更年轻,眉毛浓密眼眶深邃,鼻梁也挺,嘴唇却有些薄。 梁暮秋现实见过的人里,还没有这样英俊的。 他就这样独自站在树下,远离熙攘的人群,莫名地,梁暮秋脑海中跳出一个词。 孤独。 大概察觉到梁暮秋的注视,厉明深转头朝他看一眼,又很快转回去,神情漠然,似乎并不在意。 梁暮秋原地动了下脚步,就在这时孟金良走来,从身后拍他肩膀,叹了口气。 人是在他店里吃饭时车被砸的,虽然跟他没关系,但总归影响不好。厉明深的助理已经报了警,孟金良寻思着待会儿警察来怎么办,对梁暮秋说:“你别呆着了,赶紧回去吧,路上慢点开车。” 梁暮秋嗯了一声。 孟金良也注意到树下站着的厉明深,声音压低对梁暮秋说:“看到了吧,就是那个人的车,一百多万的林肯,砸成这样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一点不见心疼,有钱!” 梁暮秋笑了笑,没应声。 孟金良又催他回 3. 第三章 《宝贝你跟谁》全本免费阅读 一阵轻快铃音划破了沉闷的空气,是动画片主题歌,梁宸安的专属铃声。 梁暮秋不自觉笑了,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走到一边接通。 梁暮秋走远,厉明深的目光也随他移动,他看到梁暮秋一直在笑,嘴唇张合,发出的声音很轻,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他在给谁打电话?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厉明深随即收回了视线。 没过一分钟,一辆奔驰停在路边,来接厉明深的司机到了。助理拉开门,厉明深坐了进去。 助理见厉明深随手把那瓶梨汁搁在扶手箱,果然没喝。 车里光线昏暗,厉明深的脸一半落在阴影里,回头对助理说:“明天自己去找人事。” 助理咬紧牙,似乎想辩解,但他知道厉明深眼里揉不得沙子,在收了方德的好处时就料到这样的结果,厉明深不是开除而是让他自己辞职也算顾念旧情,于是说:“知道了,谢谢厉先生。” 车从眼前驶过,扬起一片落了的梧桐树叶。梁暮秋有一瞬的分神,电话那头稚嫩的声音喊他:“秋秋?” 这一声唤回梁暮秋的注意力。 “冬冬。”他笑着说,“马上回去了,给你带了好吃的。” 梁宸安哇了一声,紧接着说道:“那你开车慢一点,我等你。” 挂了电话,梁暮秋抬头望去。那辆车已经过了路口,消失在转角。他收起手机上了车,打着后往相反方向驶去。 奔驰在夜晚的车流中平稳行驶,司机问厉明深去哪儿。 厉明深刚说回公寓,忽然接到电话,是家里阿姨,慌慌张张跟他说“太太又在闹了”。 厉明深只得吩咐司机去大宅,司机改道,厉明深则向后躺在座椅上,闭上眼,喉结不易察觉地滚了一下。 勖家大宅位于外环一片别墅区,茂密的绿树中散落着七八座公馆。 车开到门口,厉明深下了车。门口是一大片私家草坪和花园,厉明深走进去,看到客厅亮着灯。 客厅里,两个阿姨大半夜还在打扫,见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候。 厉明深没换鞋直接走进去。 地板上到处都是碎瓷片,不知道厉環又摔了什么,厉明深注意到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也被扯下来撕了。 他避开一地狼藉,走到客厅中央,茫然地站了一会儿,看到丢在地上的抱枕,随手捡起扔到了沙发上。 厉環不在客厅,看样子是发泄过,累了,回房间了。 勖明昭车祸后,厉環就一直如此。白天在人前还能维持坚强端庄,一到晚上夜深人静就开始发疯,看见什么摔什么。 头几年勖照平去世时,厉環也是如此,但好歹有勖明昭陪她。现在勖明昭也走了,厉明深却没那个耐心。 而厉明深越是表现得冷静,厉環就越是疯得厉害。 厉明深脑海中回响起厉環声嘶力竭的质问—— “你为什么不哭?那是你亲大哥,他又没有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连滴眼泪都不肯掉!” 刚才给厉明深打电话的菁姐走过来,厉明深回过神,问了一句:“我妈呢?” “太太回房间,应该是睡了。”菁姐小声说,生怕吵醒厉環。 厉明深没再说话。 时间不早,菁姐问他要不要吃宵夜。 厉明深晚餐其实没吃多少,但哪有胃口,说道:“不吃了。” 菁姐又问他要不要住下。 厉明深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菁姐忙去收拾房间。 厉明深沿楼梯上二楼,他和勖明昭的卧室都在这一层,厉環住三层。 菁姐抱了干净的床单被褥去厉明深的卧室。成年后厉明深就搬了出去,除非逢年过节很少在大宅露面,不像勖明昭,结了婚还住这里,虽然后来很快就离婚了。 上一次回来住还是勖明昭葬礼,如今勖明昭尾七都快过了,算算竟然已经一个多月。 卧室长久不住人,乍一开门便是不通风的气味,并不好闻。厉明深没着急进去,站在铺着暗红色地毯的走廊上,视线落在斜对面勖明昭的卧室。 等反应过来,他已经推开门,走了进去。 出乎他的意料,房间竟然亮着灯。 不仅亮着灯,还开了空调,空气中弥漫着浅淡花香,床铺也平平整整。桌上摊着一本书,似乎勖明昭还住在这里,只是看书看到一半,短暂下楼吃个宵夜。 厉明深愣住,问菁姐怎么回事。 “太太每天都让收拾,灯也让一直开着,不许关的。”菁姐小心道,“每天都要亲手换束花,有时睡觉前还要来坐一会儿。” 同样是儿子,厉環从不掩饰自己的偏心,厉明深一直知道。 菁姐说完就要继续去收拾厉明深的房间,厉明深语气有些冷,说:“不用了。” 说完他便快步下楼,穿过客厅离开了这栋房子。 司机没得他的指示,没敢走,见他出来立刻下车开门。 别墅区四周绿树成荫,夜深了,暑气消散大半,其实已经不太热了,厉明深还是让司机把空调开到最大。 但还不够。 胸口堵住似的,叫他难受。 他看到了扶手箱里放着一瓶水,想也没想就拧开,一口灌下。 喝进嘴里他才意识到是刚才那瓶被他随手搁下的梨汁,那味道丝丝清甜,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也意外地叫他的心安定下来。 司机还在战战兢兢等吩咐,厉明深一口一口喝完梨汁,将瓶盖拧回去,平静说:“回公寓。” 明月高悬,照亮出城的路。梁暮秋一直往北开,晚上不堵车,道路通畅,不到两小时他就开到了平阳县城,之后又往东走一段,穿过麦浪翻滚的乡间道路,半小时后抵达了目的地。 村口有棵三十年树龄的粗壮梨树,树下竖一座石碑,上写“小梨村”三个字。 柏油路宽阔平整,入夜后,小梨村一片宁静,大多数人家都睡了,只零星亮几盏灯。梁暮秋熟练地驾车,七拐八绕,很快停在一户独门独院的民宅前。 发动机熄火,刚下车,他就听到紧闭的铁门里传出脚步,紧接着门被打开,一个小小的人影冲出来,一把扑进他怀里。 梁暮秋被带得往后退一步才站稳。 “秋秋!”小人仰起头,露出一张白净脸蛋,下巴尖尖的,眼睛很大,正是梁宸安。 他满是依恋地看着梁暮秋,好像确定梁暮秋真的回来似的,又喊一声:“秋秋!” 梁宸安后头还跟着一个孩子,是梁宸安的好朋友,大名杨思乐,小名乐乐。 “秋秋!” 杨思乐也扑过来抱了梁暮秋一下,但关注的重点不在梁暮秋本身,朝他身后的车里看,一边舔嘴唇一边问:“好吃的呢?” 梁暮秋从后座把提拉米苏拎出来,杨思乐“哇偶”一声,拍着手在原地蹦了两下。 梁暮秋见他还穿短袖,问:“乐乐,怎么穿短袖,不冷吗?” 村里不比市区,温度本来就要再低几度。 “我不冷。”杨思乐挺挺胸脯。 反观梁宸安,早早地换上长袖。 两个孩子同岁,梁宸安还要大两个月。两人身高相近,都到梁暮秋腰的位置,但杨思乐更壮实,相比之下,梁宸安就好像果园里刚栽下的细瘦的小树苗。 梁暮秋摸摸梁宸安的头,问杨思乐:“你阿公呢?” “阿公在看电视!”杨思乐带头往小院里面跑,边跑边喊道,“阿公,秋秋来了!” 夜空缀着稀疏的星光,梁暮秋一手拎蛋糕,一手牵起梁宸安,也往院子里走。 门口悬着一盏灯,灯泡一闪一闪滋滋地响,他抬头刚看一眼就被梁宸安拉着继续往前。 堂屋传来电视声,很快就被关掉了,紧接着杨阿公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杨阿公今年六十多,头发花白,精神却很好,从屋里迎出来,对梁暮秋说:“回来啦?” 梁暮秋每次进城,都把梁宸安交给杨阿公照看,这些年一直如此。 “是啊回来了。”梁暮秋说。 “路上好走吗?” “好走。” “饿不饿?”杨阿公摘掉看电视戴的老花镜,慈爱地问,“我给你煮面。” 杨思乐听到立刻说:“面里要放红烧肉!” 一直安安静静的梁宸安也晃晃梁暮秋的手,仰着脸对他说:“红烧肉好吃。” 杨阿公经营一家小饭馆,手艺在整个小梨村都数一数二,最拿手的就是一道雪梨红烧肉。 梁暮秋笑着说吃过了,拎了拎提拉米苏问两个孩子:“那还有肚子吃蛋糕吗?” 这个必须有。 小院里有张木桌,梁暮秋把蛋糕搁桌上,切两个三角,梁宸安和杨思乐对坐着,一人拿一个小勺挖着吃。 梁暮秋又返回车上,取下给杨阿公买的降压药和生活用品。杨阿公只一个儿子,外出打工不在身边,梁暮秋平时出门会多采购一些,算是感谢老人对他和梁宸安的照顾。 梁暮秋进进出出,梁宸安视线跟着他动,问他:“秋秋,你不吃吗?” 梁暮秋停下脚步,看着小孩期盼的眼神,笑说:“好啊,你喂我一口吧。” 梁宸安挖下一大块蛋糕,手举得高高地伸到梁暮秋嘴边。梁暮秋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吃完就走到门口,去看那闪烁的灯泡。 灯泡内壁附着一层黑色 4. 第四章 《宝贝你跟谁》全本免费阅读 勖明昭尾七那天,厉明深又回了趟大宅。 他到的时候,客厅已经坐着他舅舅和几个亲戚,都是厉環那边的。 厉明深随意扫一眼,并不关心是谁。 厉環也在,端坐在沙发正中主人的位置上,长发高高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黑色连衣裙外搭了件同样是黑色的披件,脊背挺得很直。 在人前,尤其是家里亲戚面前,厉環是绝对不愿示弱的,她无论何时都要在人群最中间,享受众星逐月的追捧。 连日茶饭不思叫她看起来形容憔悴,颧骨都有些突出,显得面色更加凌厉,但眼中焕发神采,与之前的晦暗颓败完全不同。 厉明深不知原因,暗自觉得奇怪,喊了一声妈,没理会其他人。 按传统,尾七一般由子女主持祭拜,然而勖明昭只有一次婚姻,离婚后没有再婚,所以并无孩子,厉環也不想假他人之手,亲自为他上香。 勖明昭的遗像摆在台子上,是厉環选的。 厉明深看着那张照片。 亲兄弟,样貌自然也相似。但不同于厉明深常年冷漠的一张脸,勖明昭不论何时嘴角都是上扬的,对家里亲戚、对公司下属,他一贯态度温和。 厉明深印象里,勖明昭似乎从未对谁发过脾气。 因此在他车祸后,认识的人无一不唏嘘,红着眼眶,感叹一句天妒英才。 厉明深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若是他死了,会不会有人真心实意地为他掉一滴眼泪。 厉環默默垂泪,身旁亲戚纷纷上前安慰她。她摆摆手,让菁姐扶她去房间休息,不一会儿菁姐出来,说太太请大家留下吃顿便饭,紧接着就进厨房,吩咐厨师预备午饭。 厉明深虽然对厉環感情不深,这样的场合也尽量顺着她的意思,耐着性子留了下来。 他坐在沙发,一只胳膊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修长的手指滑动着屏幕。 先前的助理辞职,人事部在公司内部挑了几个候选人,秘书刚把简历发给他过目。 有个人朝他走来,厉明深眼未抬,等对方在旁边坐下才用余光看过去,发现是他舅舅厉玦。 他没抬头,等对方开口。 果然,厉玦见厉明深没有搭理的意思,主动喊他:“明深。” 厉明深这才转头,看着厉玦,不带感情地喊:“舅舅。” 厉玦下意识躲避他的目光,意识到不妥,又强迫自己转头。他看着厉明深,用商量的语气问:“忙吗,舅舅跟你说个事。” 厉明深不难听出厉玦语气里的小心和讨好,锁掉手机说道:“你说。” “是这样,”厉玦清清嗓子,又坐直一些,似乎想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紧张,“我想跟你说的是关于方德。” 厉明深并不意外,挑了下眉,示意厉玦继续。 方德是厉玦现任、也是第四任老婆的一个什么远房哥哥,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厉玦本不想管,但架不住娇妻缠闹,只得来找厉明深说情。 厉玦的话总结起来无非大家都是一家人,生意不做就不做了,但如果因为一台车就闹到警察局去,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不就一台车?”厉明深重复厉玦的话,反问他,“舅舅好大口气,不知道你一年为公司创造的利润够买几台车?” 厉玦顿时说不出话。 他高中都没读完,本事一点没有,无非仗着有个好姐姐才能进寰旭,做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保安部长。 以前勖明昭在时,厉玦一诉苦勖明昭就没办法,听厉玦的话把方德纳入建材供货商名单,方德的那些钱至少一半进了厉玦的腰包。这些厉明深都知道。 除了厉玦,厉家好些亲戚都在寰旭,干的勾当跟厉玦差不多。厉明深可以容忍把他们当成闲人来养,但不能容忍他们肆无忌惮吸寰旭的血。 方德的事只是个开始。 “以后也别说什么一家人。”厉明深交叠起双腿,这个姿势叫他气场更强,“舅舅你那么多老婆,每个老婆都有亲戚,要是都跟我一家人,我怕我应付不来。” 厉玦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想起家里哭哭啼啼的老婆,还是强忍着没走,继续说:“那车的事……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追究了,方德也是喝多了。” 厉明深说:“我肚量一向不大,既然喝多了,那就让他进看守所蹲几天醒醒酒。” 说完他便重新解锁手机,明摆着表示话题到此结束。 厉玦铁青着脸走了。 厉明深继续翻简历。 旁边还有几个亲戚在说话,怕吵着他,声音不约而同压低,但厉明深还是听到一两句,似乎是什么“孩子”。 他左耳进右耳出,并不关心。 午餐全是素菜,厉明深吃完,搁下筷子就要站起来,厉環忽然叫住他,喊他“明深”。 厉環很少这么叫他,勖明昭死后更是把厉明深当成仇人,疯狂地撕扯着他的衣服质问他为什么不哭。 如今听厉環用这样还算温和的语气叫他,厉明深心里一动,又坐下,声音也不自觉放轻,问:“怎么了?” 母子二人隔着餐桌对视,厉環说:“你大哥可能有个孩子。” “什么?”厉明深一瞬间怀疑他妈魔怔了。 旁边亲戚插话:“你还记得你原来那个嫂子吗 5. 第五章 《宝贝你跟谁》全本免费阅读 厉明深说完就要走。 厉環叫住他:“你要回公司?” 厉明深嗯一声,低头看手机,眼睛没再看过去。 “那你送送叶蓝吧。”厉環说。 “谁?”厉明深这才抬头。 一个年轻女孩站起来,正是刚才坐在厉環表姐身边,帮忙辩解的那个人。 女孩同样一身黑色连衣裙,长发披在肩上,温温柔柔地冲他道:“明深哥。” 厉明深皱了下眉。 厉環继续说:“叶蓝刚才说要去书店,就在公司旁边,正好你顺路,送送她。” 厉明深面无表情地看向厉環,对视的一瞬,母子二人对对方的心思心知肚明。 厉明深没说什么,拿起西装外套往外走。 他今天没带司机,自己开车回来,就停在花园外面。 厉明深绕过车头去驾驶室,一转身,就见那女孩站在副驾旁,正要伸手开门。 她手还没碰到车门,厉明深便开口,语气算不得温和:“谁准你上车的?” 那只手立刻缩回去,女孩攥紧小包,惊慌无措地看着他。 “菁姐。”厉明深余光都没给,叫来阿姨,冷冷说道,“给叶小姐备辆车,送她走。” * 回公司开完会,厉明深工作到深夜。 手中的钢笔写得不流畅,厉明深扯过一张废纸,在上头划两下,出墨还是不连贯。他索性把笔搁下,拉开抽屉,打算随意挑一支替代。 抽屉里搁着不少备用钢笔,厉明深的目光忽然停留在其中一支上,许久后拿出来,动作有些小心。 这支钢笔只在刚到他手中的时候用过一两天,许久不写,需要清洗,他便从椅子上起身,打开门朝外走。 外面的办公区早已没人,只有秘书办还亮着灯。 经过秘书办门口,厉明深停下脚步,往里看了一眼。 值班的秘书正巧打了个哈欠,忽然见到厉明深,吓了一跳,慌慌忙忙站起来,喊道:“厉先生。” 厉明深点点头,说:“没什么事了,先回去吧。” 秘书如蒙大赦,又怕喜悦表现得太明显,赶紧低下头,见厉明深拿着一支钢笔,连忙问:“您是要换笔吗?我帮您清洗一下吧。” “不用了。”厉明深说,“我自己洗。” 他接一杯清水端回办公室,把笔杆拆下来泡进去。 残留的墨渍在水中缓缓湮开,厉明深闭上眼,整个人靠进宽大的座椅里,放空思绪。 他只给自己几分钟时间,等疲惫稍微缓解,就又重新投入工作,晚上睡在休息室,第二天一早就被铃声吵醒。 厉環打电话来催促,语气有些激动,似乎一刻也等不了。 厉明深其实并未想好该怎么办,只得先交代律师去查勖明昭前妻在离婚后的去向。 知道对方工作的医院,倒是不难查。律师很快有了消息。 “去世了?”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厉明深正坐在桌后批阅文件,闻言笔下一顿,抬头看对面的律师。 律师姓李,是寰旭的法律顾问,也帮厉明深处理一些私事。 李律师闻言抬了下眼镜,说:“是的。” 他顿几秒,见厉明深没其他反应,才继续说:“明昭总的前妻在离婚后没多久,就去平阳县下面的小梨村卫生院做支援,给村民上门看病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胎动引发早产,虽然被及时送到医院,但您也知道,乡镇医院医疗条件没那么好,她在生产过程中因为大出血去世了。” 李律师不由唏嘘。他见过勖明昭前妻一次,是在她和勖明昭结婚前,因为厉環的坚决要求,对方签了一份婚前协议,如果离婚将分不到任何财产。 他还记得那个女人签字非常爽快,签完后就赶回医院做手术,据说离婚也是她提出来的,相当洒脱,没有纠缠。 李律师边想,边隔着宽大的办公桌暗自观察厉明深。 他心道这位果然是个心硬的主儿,好歹曾经的一家人,听说人去世了,连眉毛都不动一下。 也是,自己大哥去世也能一滴泪也不流,何况是个外人。 厉明深沉默了足有一分钟,拿起李律师带来的一叠文件,翻开第一页就是勖明昭前妻的资料,最上面便是她身穿白大褂的半身证件照。 照片里的女人留齐耳短发,五官标致十分美丽,眼神明亮,眉宇间有种飒爽的神采。 厉明深看了一眼,视线又往左偏,这才终于记起对方名字。 梁仲夏。 他默念一遍,不知为何蹙了下眉,记忆深处似乎有另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不待他细想,李律师已经继续往下说。 “孩子是在明昭总离婚后半年出生的,按时间来算,理论上应该就是明昭总的孩子。” 李律师措辞很谨慎。 厉明深又往后翻一页资料,问:“男孩女孩?” “是个男孩,正月出生,五岁多了。” “叫什么名字?”厉明深又问。 “梁宸安。”李律师说。 厉明深手中动作停下,再度沉默。 李律师并不催促雇主,端起刚才秘书送进来的茶,先闻茶香,又细品一口,是上好的信阳毛尖。他感叹寰旭真是有钱,连招待客人的茶叶都这么好。 厉明深合上那叠文件,不再看,往身后座椅靠了靠,问:“那孩子现在在哪儿?” 李律师赶紧放下茶杯,说:“孩子就在小梨村,是孩子的舅舅在扶养。” “舅舅?” “是的。”李律师说着又从公文包里找出一张照片,递到厉明深面前。 照片背景是在一所幼儿园门口,大概是放学时间,挤满家长和小孩。人群之中,一个年轻男人正牵着个孩子往前走,那孩子回头的瞬间被拍下了照片。 厉明深盯着孩子的脸,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如果说他起初还对孩子的身份存有疑虑,在看到孩子的长相后,那疑虑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孩子跟勖明昭长得很像,尤其回头那一瞬间,让厉明深想起一些往事。 厉明深陷入沉思,回过神后,目光又落到那个牵着孩子的年轻男人身上。他穿着简单,阔版的衬衫和休闲裤,看着清瘦却挺拔,是在人群中让人一眼就能关注到的存在。 只是背对着镜头,看不到脸。 “你动作倒是快。”厉明深意味不明地看了李律师一眼。 李律师讪讪笑起来,又扶了扶眼镜,说:“总得对得起厉先生付的费用。” 厉明深点着照片问:“这就是那个舅舅?” 李律师说是。 厉明深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个模糊的人影。 李律师一瞬间忘记对方名字,迟疑几秒才想起来,说:“这人叫——” 恰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待厉明深说“进来”后,秘书推开门,提醒他待会儿还约了人午餐。 厉明深点头:“知道了。” 他显然不关心孩子舅舅叫什么,等秘书离开,加快语速对李律师说:“我要这个孩子的抚养权,你去跟他谈。” 勖明昭去世后,公司内部就有流言传出,说他车祸的原因不简单,暗示可能是人为。厉明深雷厉风行,直接处理了几个带头造谣的人。 公司表面恢复平静,水面之下实则暗潮涌动,股东高管各怀心思。这种情况下,厉明深实在没精力管一个孩子。 李律师想了想,隐晦地提醒他:“厉先生,这孩子回来,对您……” 勖明昭忽然离世,来不及立遗嘱,按继承顺序,他持有的寰旭百分之二十股分全归母亲厉環所有。这样一来,厉環在公司持股将达到百分之四十。 如果孩子回来,厉環必定会把感情全部倾注在孩子身上,厉明深用膝盖想也知道,厉環肯定会立遗嘱,把股份全留给勖明昭的这个孩子,他将一毛钱也得不到。 然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厉明深还不至于害怕,更不会用下三滥手段去提防。 他对李律师说:“你只管去办,孩子舅舅如果要提条件尽可能满足,我不想这件事拖太久。” “好,我明白。”李律师知道厉明深一向效率至上,“放心吧厉先生。” 李律师很快离开,秘书送他到电梯,回来后就见厉明深拧开钢笔在吸墨水。 她注意到厉明深拿的这支钢笔就是前几天晚上他去洗的那一支,似乎不太好用,吸好墨水后得甩一甩才出墨。 秘书回想,这几日厉明深一直用这一支笔,她迷糊的印象里,这支笔似乎是勖明昭送的。那一日厉明深不在,勖明昭送了笔过来请她转交。 之后厉明深回来,她汇报完就把笔盒递过去,厉明深连打开都没打开,随手扔进抽屉。 这笔写得似乎并不顺畅,按照厉明深的脾气,用得不顺手早该换一支了。 秘书想着,走近问:“厉 6. 第六章 《宝贝你跟谁》全本免费阅读 梁宸安感冒又反复了。 在杨阿公家吃完辣椒炒肉,他嗓子难受,夜里开始咳嗽,症状比前几天还要严重。 梁暮秋不敢耽误,隔天一早就开车带他去市里的医院。 后排装了儿童椅,梁宸安坐在椅子里,起初蔫蔫的没精神,当车驶离小梨村,路旁风景变得不同,他才聚起点精神,扭身趴在窗户上往外看,眼睛睁得大大的,见什么都新奇。 梁暮秋见状,悬着的心也放松了一些。 还算高涨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他们抵达医院。 梁暮秋停好车,去门诊窗口排队挂号,梁宸安戴着口罩,只露一双眼睛。 周围来来往往全是人,有病人有家属,也有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 陌生的环境让梁宸安觉得紧张,下意识往梁暮秋身边靠,紧紧攥住梁暮秋的衣服。 梁暮秋低下头,将梁宸安的手从衣服上拉开,牵到自己手里,温声说:“快了。” 等排到,他挂了个儿科号,正要领梁宸安去相应楼层,迎面走来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男医生,停在了他们面前。 对方摘下口罩,梁暮秋愣了愣,认出对方:“临松哥?” 来人名叫韩临松,垂眸看着梁暮秋,目光又从他移到梁宸安身上:“冬冬怎么了?” 梁暮秋没想到这么巧遇上,简单说明原委,韩临松蹙了下眉,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对梁暮秋说:“跟我来。” 梁暮秋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已经重新戴上口罩,转身走了。梁暮秋迟疑两秒,只得跟上。 韩临松样貌英俊,哪怕戴口罩也能看出来,双眼皮高鼻梁,身材高大挺拔,白大褂的下摆随着宽阔的步伐摆动,在人群中很是扎眼。 他在前方带路,步伐很稳,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时不时回头,确认梁暮秋还跟在后面。 他带梁暮秋去了外科办公室。 刚查完房,办公室里不少医生在。梁暮秋带着梁宸安一出现,就受到了热情欢迎。 “哎呀,冬冬!” 几个医生立刻搁下手里的事,纷纷上前,围着梁宸安问东问西。 “冬冬怎么来了?” “还认不认得阿姨啊?” “叔叔这里有巧克力,冬冬吃吗?” “冬冬比上一次见长高了哦。” 不熟悉的人面前,梁宸安有些腼腆,耳朵尖红红的,紧紧挨着梁暮秋,很礼貌地小声说“我感冒了”、“认得阿姨”、“不吃了,谢谢叔叔”。 “去叫主任了吗?”有人问。 话音刚落,一个满头花白的老人便脚步如风地走进来,脖子上挂着听诊器,正是外科的老主任。 他一进来便径直走到梁暮秋面前,问清情况后立刻就说梁暮秋:“怎么带冬冬来看病也不说一声,不是说了直接过来找我?” 梁暮秋被说得脸一红,余光看向韩临松,猜测大概是对方通知的老主任。 老主任询问梁宸安的情况。 “前几天感冒,本来快好了,昨天夜里又开始咳嗽。”梁暮秋说,“我就有点担心。” 韩临松自进办公室后就沉默,闻言忽然朝他看一眼。 问清症状,老主任拉把椅子坐下,让梁宸安站在他面前,从脖子上取下听诊器,先用掌心把听筒捂热,才对梁宸安说:“冬冬不怕,爷爷给你听听。” 他语气十分温和,小心地把听诊器伸进梁宸安衣服里,贴在肺部的位置,让梁宸安慢慢吸气再慢慢呼气。 其他医生围成一圈站在旁边,各个脸上表情严肃。小小感冒搞出了专家会诊的架势。 几个刚来没几年的年轻医生大跌眼镜,小声询问什么情况。 “这小孩是谁啊?” 一个有些资历的医生捂住半边嘴小声解答:“原来咱们科梁医生的孩子,梁医生下乡支援的时候难产去世了,她是主任的关门弟子,主任对她儿子比对自己亲孙子还要重视。” 又一人补充:“不仅是主任,咱们整个科都拿这个孩子当宝贝。” 老主任仔仔细细听了好久,收起听诊器,神情放松,对梁暮秋说没事:“就是普通感冒。” 梁暮秋最怕梁宸安肺部感染,闻言眉头一松,终于踏实了。 老主任没立刻走,左右端详着梁宸安,眼中流露出欣慰神色:“冬冬长高了啊,过夏天也没怎么晒黑,挺好,挺好。” 说到这里,老主任忽然沉默,喉结滚动着,似乎艰涩地咽下了什么,问:“还记不记得爷爷啊?” 梁宸安点头,很乖巧地说:“记得。” 老主任眼神微微闪动,先是摸摸他的手,又摸摸他的头发,问:“长大以后跟你妈妈一样做医生好不好?” 梁宸安不说话了。 老主任还有会诊,呆不了太久,临走前再三嘱咐梁暮秋,以后梁宸安有事一定要给他打电话,又嘱咐韩临松带梁暮秋去开点止咳药。 老主任离开后,韩临松才对梁暮秋说:“走吧,我带你去开药。” 他们走后,几个年轻医生便议论开了。 “那孩子是梁医生的儿子,那那个男生呢,是梁医生什么人?” “她弟弟。” “弟弟好帅啊。”一个女医生感叹,“那腰那腿,太帅了!刚一进来我还以为哪个明星呢。” “梁医生就很漂亮啊,人美心善技术好,那时在科里很多人追。” “有多漂亮?”这回问话的是个男医生。 办公室里安静几秒,有人望一眼门外,这才压低声音小声说:“知道韩临松为什么都三十了还没结婚吗?” * 韩临松带梁暮秋去开药,亲自取药,每样都对梁暮秋说明用法。 梁暮秋一一记下。 韩临松问:“怎么来的?” “开车。”梁暮秋说。 梁宸安一场感冒那么多人关心,他过意不去,不想再耽误韩临松时间,说:“你先去忙吧,我带冬冬回去了。” “我没什么事。”韩临松语气平淡地说,“送你们出去吧。” 等电梯的人多,韩临松便提议走楼梯。梁宸安知道自己只是普通感冒,开心地一蹦一跳。 梁暮秋叮嘱他小心,跟在后面沿楼梯一级级往下,脚步声回响在楼道里,梁暮秋有些走神,想起了一些往事。 当年梁仲夏早产又大出血,来不及转院就没了心跳。当天晚上,韩临松就陪着老主任赶到平阳县。 梁暮秋那时还是个刚毕业的学生,一边是躺在太平间里的梁仲夏,另一边是刚出生就被送进保温箱里的梁宸安。 他的世界被生生地撕成两半,几近崩塌。 多亏了韩临松。 他也是在那时才知道,原来韩临松一直默默喜欢梁仲夏。 梁宸安在保温箱里住了三个月,身体底子弱,三天两头跑医院,次次都是韩临松帮忙,等梁宸安两岁,去医院的次数慢慢少了,韩临松又定期去小梨村出义诊,每次都来看他。 梁暮秋一直非常感激,但除此之外,他跟韩临松联系其实并不多。 韩临松 7. 第七章 《宝贝你跟谁》全本免费阅读 寰旭从创立至今,旗下业务板块数不胜数,最核心的依旧是商业地产,也是厉明深最重视并亲自负责的板块。 郊区有栋新楼即将封顶,厉明深一上午都在工地巡检,接近中午才离开。 他将安全帽抛给工地负责人,放下挽起的衬衫袖口,往停车的地方走去。厉明深双腿修长,步伐大,步速又快,新来的助理必须小跑才能跟上。 上车后,助理坐在副驾,抬手抹了把额头汗水。 新助理名叫周文,毕业后运气好赶上寰旭扩招,误打误撞进来,在工程部兢兢业业干了四年,前一秒还在低头装孙子挨主管训斥,下一秒一纸调令从天而降,把他从苦逼哈哈的小职员直接升格成了厉明深的助理。 主管的脸当场绿了。 上任两天,周文整个人还沉浸在从nobody到周助理的华丽变身中,飘飘然找不着北,今天才意识到原来助理不那么好干。 尤其是厉明深的助理。 要知道周文以前在学校里可是万米长跑冠军,一上午跟着厉明深爬上爬下,小腿肚都隐隐抽筋,厉明深却一点事没有。 周文转向后座,厉明深已经拿起平板开始看文件,无缝衔接,一刻也不耽误。 周文暗暗感叹老板的精力,攥着公文包,有些紧张地问:“厉、厉先生,咱们下面去哪儿?” 厉明深专注地看着平板上的数据,头也不抬地说:“先找个地方吃饭。” 周文一愣。 吃饭?去哪儿吃?吃什么? 他瞬间有种约会时女朋友对他说“随便”的恐慌。 大腿一阵酸过一阵,周文强忍着,求助地看向跟了厉明深更久的司机大哥。司机大哥耸耸肩,那意思他也不知道。 车迟迟不发动,厉明深从平板上抬眼,周文接触到他的视线,赶紧说“好的”,先让司机往市区开,打算等到了市里再问问厉明深想吃什么。 厉明深的目光又重新回到屏幕上,等周文转回去坐好,他才掀起眼皮,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 经过上一任助理那件事,这回他挑助理,不要高学历或者漂亮的履历,只两点,一是人品过关,二是身体强壮。 在公司,秘书负责厉明深日常文件和集团内部日程安排,助理则要跟着他东奔西跑,更像是外勤秘书,没有好身体可不行。 助理只要能听懂话,按照他的指示去办事就行,有时候不需要太聪明。 这是厉明深从上一任助理身上得到的教训。 车子驶离郊区,进入市区后,两旁的高楼鳞次栉比,葱郁茂密的行道树宛如伞盖遮住了大半蓝天,阳光从树叶缝隙穿过,在厉明深的平板上洒下点点亮光。 厉明深无端想起那一晚在孟金良餐厅见到的人,以及对方鼻尖上那一点小痣。 那一晚见过梁暮秋后,他总觉得似曾相识,却遍寻记忆仍搜寻不得。 厉明深一向是个实用主义者,想不通的事从不执着,办不成的事也不会铁着头硬闯,但这个念头这几日时不时就会从他脑海里冒出来。 他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眼看车拐进市中心宽敞的道路,附近高档的餐饮店比较多,周文清清嗓子,小心地询问厉明深想吃什么。 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下来,过了几秒,厉明深报出一间餐厅的名字。 周文大喜过望,赶紧让司机开车过去。 餐厅中午人不多,他们到的时候大堂还有近半的空位,厉明深没去包间,挑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周文招手叫来服务生点餐。 当班的恰好是小芸,一眼认出厉明深,机灵地说道:“先生您来了?我去叫老板过来!” 孟金良正在后厨忙活,听说前几天被砸车的102客人又来了,摘掉围裙就赶紧出来。 远远地他就瞧见厉明深,走过去站在桌子前,亲自拿菜单为厉明深点菜,还说要给他打折。 厉明深微一颔首,知道孟金良是为上次车被砸的事表达歉意,但他并不觉得对方在这件事里有什么责任,不想占便宜,便淡淡说“不用”,随后翻开菜单。 孟金良站在旁边暗暗观察厉明深。 开店这么多年,孟金良也算识人无数,厉明深衣着考究看不出牌子,话不多,但举手投足间气场十足,一看就是个发号施令的主儿。 厉明深随手翻着菜单,又点了跟上次一样的一份简餐,随后把菜单合上,推过去给对面的周文。 他吃饭不挑档次,最初进这家餐厅只是偶然路过,比起口味,餐厅设计更符合他的心意,所以才陆陆续续来了几次。 点完餐,厉明深拿起碟子里的热毛巾擦手,视线随意地朝四周扫去,仿佛只是无意识的举动,又仿佛在寻找什么人。 孟金良顺着看去,什么也没发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周文很快点好,跟厉明深的一样,孟金良请他们稍等,拿上菜单走了。 周文双手在桌子底下交握,感到有些紧张,又庆幸他们是在大堂,好歹有其他人,他不用单独面对厉明深。 见厉明深没有说话的意思,周文也闭上嘴,转着眼睛打量四周的环境。他还是头一次来这种设计风格的餐厅,四面墙壁都是粗糙的水泥,灯泡直接用绳索从天花板悬下来,整座餐厅呈现未经修饰的原始面貌,初看觉得新奇,慢慢地就会产生一种难言的震撼。 周文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心想原来厉明深喜欢这种调调。 他没有前任可以传授经验,唯一得到的提醒就是厉明深很严格,对下属容错率低,所以尽量不要犯错,剩下的都要靠他自己摸索。 思绪天马行空,周文勉强拽回来,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欢迎光临”,紧接着就见厉明深突然朝门口望去,眼神明亮锐利,与刚才的漫不经心截然不同。 周文下意识回头。 门口进来一个年轻男人,上身穿的是白衬 8. 第八章 《宝贝你跟谁》全本免费阅读 吃到牛肉饭,梁宸安心满意足,小肚子鼓了起来,脸色也红润。 孟金良店里厨师新研发了一种纸杯蛋糕,特意拿来给梁宸安做餐后甜点,但他感冒咳嗽,韩临松嘱咐少吃甜的,梁宸安就没吃,问能不能带走,他想给杨思乐尝尝。 孟金良听说梁宸安还有一个小伙伴,直接给他装满一盒,一共六个全给他带上。 吃完饭梁宸安就犯迷糊,眯着眼睛歪在沙发上,还是被梁暮秋抱上车的,没多久就在车身有规律的颠动中睡着了。 梁暮秋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一眼,梁宸安睡得安稳,歪着头枕着座椅,身上还盖了条小毯子。 前方就是平阳县,再开半小时就到小梨村,就在这时,梁暮秋的眼皮忽然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放缓车速,用力眨了下眼。 道路两边成片的梨园,茂密绿叶间缀着累累硕果,风吹过带来成熟的气息。 梁暮秋开过梨园,刻着“小梨村”三个字的石碑出现在视野中。他放慢车速,穿过几条宽窄不一的巷子,终于回到了小院。 熄火停好车,梁暮秋一抬头,瞥见不远处空地上停着一亮黑色轿车。 那车是本地车牌,驾驶室打开,下来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 梁暮秋起初以为是没有预订直接找过来想要住民宿的客人,毕竟以前也有这种情况,但看对方穿西装打领带,还拎着公文包,并不像来游玩,于是又推翻这个想法。 他很快收回视线,从后座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梁宸安抱下来,一手托着梁宸安的屁股,另一只手拎着药和蛋糕,走到小院前正要摸钥匙开门,那男人忽然朝他走来,停在两步之外,询问道:“请问是梁暮秋先生吗?” 梁暮秋一愣,转头看过去。 大概听到梁暮秋的名字,梁宸安微微睁开眼,侧脸埋在梁暮秋的肩上蹭了蹭,呢喃道:“秋秋……” 小孩子身体柔软,声音也软乎乎的,梁暮秋的心跟着一软,嗯了一声,把梁宸安往怀里抱了抱,上下打量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客气问:“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鄙姓李,是永安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李律师递上一张名片,梁暮秋腾不开手,只扫了眼,没接。 他站在门前台阶,居高临下,眼神变得有些警惕。 李律师收回手,看了眼被梁暮秋抱在怀里的梁宸安,问:“是否方便单独说话?” 梁暮秋敏锐地注意到李律师落在梁宸安身上的视线,心脏瞬间一紧,脸色也沉下来,语气也不再那么客气:“什么事不能这里说?” 李律师又看梁宸安一眼,声音略压低道:“关于小朋友,我想还是跟你单独谈比较好。” 梁宸安半梦半醒,感觉梁暮秋半天没动,还一直在跟什么人说话。他清醒了些,睁开眼,撑着梁暮秋的肩膀直起上半身,也往李律师的方向看去,眼神还带着刚睡醒的茫然。 李律师冲他温和地笑了笑。 梁暮秋立刻把梁宸安的头扭了回来。 隔壁院子的门在这时打开,杨思乐跑出来,边跑边喊“冬冬”。 梁宸安今天没去幼儿园,杨思乐放学后直接跑回家,问杨阿公才知道梁暮秋带梁宸安去市里看病,他哪儿也没去,小伙伴叫他踢球都忍着,就坐在院子里等,一听到车声立刻冲了出来。 梁宸安扭了扭,从梁暮秋身上滑下来,第一件事就是从他手里拿下装甜点的袋子递给杨思乐。 杨思乐“哇”了一声,没急着打开,首先问:“你咳嗽好了吗?我阿公熬了梨水,你快来喝。” 梁宸安眼睛亮了。 小梨村,顾名思义以产梨闻名,这个季节梨子丰收,果大汁甜最好吃,若是熬成梨水,不用搁冰糖都甜滋滋的。 梁宸安仰头朝梁暮秋看,梁暮秋强压着内心的混乱不安,冲他笑道:“跟乐乐去吧。” 梁宸安站着没动,问:“你呢?” 梁暮秋扫了李律师一眼,说:“我先把东西放下,一会儿去找你。” 梁宸安立刻说:“那我等你。” 梁暮秋弯下腰,伸出手把小孩睡乱的头发梳理平整,说:“冬冬乖,先去喝吧,我很快就过去。” 他语气一如往常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梁宸安不太情愿,他还是想让梁暮秋跟他一起去喝梨水,但他察觉这个一身黑西装的男人应该找梁暮秋有事,只好点头,生怕梁暮秋不去,又说:“那好吧,我先帮你盛一碗晾着,你快点来。” 两个小孩手拉着手,梁宸安走两步又回头看一眼,这才跟着杨思乐进了杨阿公的院子。 两个孩子的身影消失,梁暮秋脸上的笑意也迅速消散,拿出钥匙开门,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对李律师说:“进来吧。” 李律师跟着梁暮秋进了小院。 来之前他查了梁暮秋的资料,也在网上搜到这间民宿,翻看评价,基本都在夸房间舒适漂亮,老板人也很好。 出于职业原因,李律师对评价半信半疑,一踏入小院,立刻觉得所言不假。 小院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叫人觉得舒适。 尤其周遭种着高大的树木,树荫遮住阳光,让人瞬间觉得凉快不少。 刚才他还旁观,梁暮秋气质清爽干净,比起成年人,更像个未出社会的学生,和梁宸安互动时耐心温和,果然是个好脾气的。 李律师当下觉得梁暮秋应该比较好拿捏。 梁暮秋在院子中央的那株小梨树前停下,把药往桌子上一搁,回头问:“你要跟我谈什么?” 李律师刚要在石凳上坐下,见梁暮秋忽然横眉冷对盯着他看,吓了一跳,屁股只好又抬起来,清清嗓子说:“我这次来是为了冬冬的抚养权。冬冬的奶奶和叔叔想要接冬冬回家,为此特地委派我来跟您协商,这是草拟的协议。” 梁暮秋心脏猛地一沉,感觉浑身的肌肉瞬间都绷紧了。同名片一样,他只扫了眼那份所谓协议,没接。 “奶奶和叔叔?”他冷笑,“我家孩子没有奶奶,也没有叔叔,你搞错了吧。” 李律师料到他这个反应,不紧不慢说:“梁先生,希望你能客观一点。冬冬是你姐姐和她前夫,也就是勖明昭先生的孩子,这一点是无可否认的。” 梁暮秋已经很久没听过勖明昭这个名字,关于勖家人,他一个字都不想听到。 “谁跟你说的,你有证据吗?”梁暮秋反问。 “证实的方法有很多种。”李律师推推眼镜,平静道,“冬冬是在你姐姐,也就是梁仲夏女士和勖明昭先生离婚半年后出生的,如果不是勖先生的孩子,难道你在暗示你姐姐在婚姻存续期间有不忠行为?” “你——”梁暮秋被噎得说不出话,眼眶顿时红了。 李律师赶紧接着说:“我和梁仲夏女士有过一面之缘,我相信她的为人。” 梁暮秋握紧双手,强迫自己镇定。 他不是没想过有这么一天,万一勖明昭知道了冬冬的存在,一定会找来。 “是又怎么样?”梁暮秋问,“勖明昭自己怎么不来?让你一个律师出面,算什么意思?” 李律师看着梁暮秋,神情变得沉重,停顿了几秒才说:“你大概还不知道,勖先生前段时间遭遇车祸,已经去世了。” 梁暮秋猛地睁大眼睛。 他抿紧嘴唇,撑着桌子慢慢地坐在了石凳上,陷入长久的沉默。李律师暗自观察他的表情,想要窥探他的内心,得出的结论是梁暮秋并非没有触动。 既然有触动那 9. 第九章 《宝贝你跟谁》全本免费阅读 接到李律师电话的时候,厉明深正在飞国外的飞机上。 那次过后,李律师复盘经过,又去找了梁暮秋,还没到小院,就见杨阿公拿着柄扫帚站在巷子中央,横眉竖目地瞪着他。 李律师本能一哆嗦,调了个头赶紧往回开。 几次后他就开始纳闷,怎么杨阿公每次都能对他精准拦截,经过一番观察后发现,每次他刚到村口,杂货铺的阿婆就探头出来,然后拿起座机打电话。 收了厉明深的钱,李律师硬着头皮做最后努力,果然杨阿公又抄着扫帚堵住他的路,跟个怒目金刚似的,他刚下车,那扫把就抡了起来。 “我知道你给人打工不容易。”杨阿公做样子想吓走李律师,“我儿子也给人打工,所以这一次我不为难你,你赶紧走!要是再敢来,我打断你的腿!” 等李律师走了,杨阿公才收起扫帚,靠墙竖着,然后哼着小曲,慢悠悠往杂货铺走,买点酱油醋的调味品。 开杂货铺的阿婆姓栗,边找东西边问这个李律师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杨阿公要她帮忙盯着。 杨阿公一摆手:“你别多问,总之不是好人,竟敢来欺负我们小秋!” “啊?”栗阿婆一听不干了,瞪圆了眼,欺负梁暮秋那还了得,当即对杨阿公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放他们进村子!” “那最好。”杨阿公哼道,“再给我来瓶料酒。” 被堵几次,李律师实在没办法,从业多年头一次如此狼狈,没忍住打电话向厉明深诉苦。 “什么民风淳朴!”李律师说,“厉先生,我看您要回抚养权的决定无比正确,绝对不能让孩子在这种野蛮不讲理的地方长大!” 厉明深在电话里都能听出李律师的气急败坏,不由蹙了下眉。能让精明老练的李律师跳脚,那孩子的舅舅恐怕不好打交道。 安抚几句,厉明深挂断电话,距离起飞还有几分钟,他又打给家里阿姨,问厉環情况。 大概是得知勖明昭可能有个孩子,厉環最近精神很好,再没摔过东西。 “就是……”菁姐犹犹豫豫,“太太还出去逛街,让人送了好多儿童用品来家里。” 厉明深沉默了一会儿:“她要买就让她买。” “不用跟她说我打过电话。”他最后说。 空乘过来询问厉明深是否需要毯子,厉明深点点头,接过毯子后展开搭在腿上。 飞机很快起飞,直冲云霄。 厉明深这次出国是为与国外公司签订合作协议。勖照平生前一直想开拓海外市场,已经制订了相关计划,因为他的突然去世而中断,厉明深接手公司后才又重启。 厉明深闭着眼,耳边传来嘈杂的引擎声,叫他思绪也有些混乱和发散。他忽然想到,勖明昭曾说要跟他一起出这趟差。 那是勖明昭参加的最后一次例会,会上讨论的就是这项议题。 会议结束,勖明昭在会议室外的走廊拦住厉明深,提出想跟他一起出这趟差。 “总归是爸爸的心愿,我也想要尽一份力。”勖明昭说。 厉明深显得漫不经心,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决:“还有段时间,到时再说。” 勖明昭看着他,流露出关心的神色:“最近很累吗?” 厉明深语气平淡:“还好。” 经过他们身边的员工见厉明深面色冷淡,以为两人有争执,纷纷加快脚步。 勖明昭似乎叹了口气,依旧温和道:“我自认没有你这样的能力和魄力,公司在你手上爸爸也会放心,只是要注意身体,别太累,又不是朝夕之功。” 之后勖明昭问他回不回家吃饭,厉明深说不回。 当晚他留在办公室加班,太晚了就歇在休息室,第二天早上助理慌慌张张来敲门,说勖明昭出了车祸。 这趟差准备充分,并没有太大阻碍,合约也签得顺利,消息传回国内,寰旭将和海外地产商以联合开发模式共同开发高端商业街的新闻就登上了财经报刊的头版。 立刻有媒体提出采访,被厉明深拒绝,他一向低调,外界几乎没人见过他的照片。 大概因为时差,厉明深落地的前两晚没能睡着。 因此在回程的飞机上,伴着隆隆引擎声,他几乎是一闭眼就睡着了。 他梦见了小时候。 小时候的厉明深并不是和勖家人生活在一起,准确说,他12岁时才回勖家。 勖照平的人生堪称一部奋斗史,年轻时子承父业在施工队做水电工,后来做到包工头,就是在那时认识了厉環。 厉環长得漂亮,家境贫寒却精明能干,给了勖照平不少助力。 事业稍有起色,厉環怀孕,生下长子勖明昭,就在当年,勖照平成立了自己的施工公司,夫妇两人都觉得这个孩子是福星,格外疼爱。 之后几年,勖照平的事业越做越大,打算去外地发展,厉環却忽然怀孕。 这第二个孩子在计划之外,厉環并不想要,但发现时已经晚了,只好生下来。 生产时厉環难产,从凌晨疼到半夜,中途一度昏死过去,幸好抢救及时,孩子出生后,她只看一眼就扭过头,甚至不愿抱一下。 为补偿厉環,勖照平让孩子跟她姓,满月酒上,厉環表面微笑,内心却全无喜悦,对这个差点要掉自己半条命的孩子一点也喜欢不起来。 勖照平还是去外地发展,低价买下一块没人看好的地皮,准备开发住宅。厉環把心爱的大儿子带在身边,却把小儿子留在老家,给勖照平父亲照看,只逢年过节回去探望一眼。 直到厉明深12岁,勖家老爷子离世,厉明深才从老家离开,回到所谓的家。 彼时勖明昭已经成年,站在花园外迎接他,微笑着对他说“欢迎回家”。 厉明深黑沉沉的眼睛看向他身后的洋房,并没有把这里当成家。 落地前,厉明深自动醒了。广播里,乘务长温柔的声音提醒飞机即将着陆,因为岚城正在下暴雨,所以可能有些颠簸,请乘客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带。 雨势很大,幸运的是飞机并没有延误。从机场出来,厉明深直接回公司,把后续事宜交代下去,等忙完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这天是周六,他让员工先回家休息,等周一上班再继续。 厉明深往电梯间走,准备回公寓。助理周文跟着一起出差,也收拾了要下班。他本想等下一趟,见厉明深按着电梯似乎在等他,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 厉明深看了眼周文提着的免税店购物袋,周文摸摸鼻子,讪讪笑着说:“都是我女朋友让我帮她买的。” 厉明深记得,回来时在机场,周文提出想去免税店逛一逛,临近起飞才拎着一大包东西上飞机。 “你有女朋友?”他问。 厉明深还是头一次跟周文聊工作之外的话题,周文有些受宠若惊。 “嗯,是我大学同学。”周文说着又拎了拎袋子,“都是她要的化妆品,专门给我列了单子,我花好半天才买齐,死沉死沉的。” 周文嘴上抱怨,神情却分明是幸福的模样。 电梯到大堂,门打开后,周文走出去,站在外面对厉明深告别,来不及等电梯完全关上就赶紧往外走。 厉明深看着他的背影,猜测他女朋友应该正在家里等他。 电梯继续往下,到车库,厉明深找到车。他坐进去,忽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静坐了片刻,他发动车往郊外开,停在墓园门口,先去看了勖家二老,将墓碑周围的枯叶清扫,灰尘擦去,准备离开时脚步一顿,又去了不远处勖明昭的墓碑。 站在勖明昭墓碑前,厉明深回忆起那场梦的后半段。 从小长在乡下,厉明深比同龄人看着瘦小,体格远没有现在强健,再加上说话带口音,在学校里没少被欺负。 勖照平工作忙,顾不上他,厉環不喜欢他,表面做做样子,人前关怀两句,背地里对他不管不问。 老师虽然知道,但都是一群富家子弟,谁都惹不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厉明深忍受了一段时间,人人都以为他是软包子,变本加厉欺负他,某天厉明深忽然反击,在包里藏了一根木棍,将带头的几人打得头破血流,自己也挨了不少拳头,恰好被接他放学的勖明昭看到。 勖明昭送他去医院处理伤口,又当着他的面给学校老师打电话,严厉地要求那几个学生向他道歉。 等医生离开后,处置室里只剩兄弟两人,勖明昭才走到厉明深面前,问他:“被欺负了怎么不告诉大哥?” 12岁的厉明深不带感情地看着这个所谓大哥,什么也没说。 而28岁的他在梦里对勖明昭说了谢谢。 勖明昭的身影被雾气笼罩,显得不太真实,如往常般温和笑笑,沉默了片刻,对他说:“明深,你要真的感谢我,就替我好好照顾冬冬,就当大哥拜托你。” 一阵风拂过,厉明深回过神,怔了一会儿才想起冬冬是谁,勖明昭 10. 第十章 《宝贝你跟谁》全本免费阅读 电光火石之间,厉明深终于想起那个困扰他多日的问题的答案。 他在哪里见过梁暮秋。 是七年前,勖明昭的婚礼上。 梁宸安跑来,梁暮秋下意识就把他抱了起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衣服脏了,又赶紧要把梁宸安放下。 梁宸安不愿意,反而搂得更紧了,梁暮秋笑着问:“我衣服脏了,蹭到你怎么办?” “不怕。”梁宸安说,伸手替梁暮秋擦脸,“秋秋,你脸上也有,我帮你擦擦。” 梁宸安掌心柔软,轻轻地蹭着他的皮肤,梁暮秋不由一笑:“谢谢冬冬。” “不客气。”梁宸安也对他笑。 厉明深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梁暮秋转过头,再一次对上厉明深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厉明深看他的眼神似乎与刚才不同,但没多想,接着刚才的话问:“你要找谁?” 厉明深看着他,眼神慢慢变得幽深,一字一顿,却答非所问:“是要找人。” 梁暮秋猜他大概不愿说,便不再问,想了想说:“你要是找人,那就跟在我车后面走吧,我正好也要回去。” “走了冬冬。”梁暮秋这才把梁宸安放下,拍拍他的后背让他回车上坐好,说,“回家喽。” 厉明深跟着梁暮秋的车往前开,到了村口石碑旁,梁暮秋停下车,从车窗探出头。 “到了。”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说完看了厉明深两秒,对他笑笑,随即升起车窗离开了。 回小院,梁暮秋脱下脏衣服,冲了个澡,换一身干净衣服,和梁宸安简单吃了顿午饭。 他拿上灯泡去帮杨阿公换,小饭馆里正好有两桌客人,前面厨房和后面是一条线路,不好断电,梁暮秋便说晚点再来。 梁宸安爬到床上去睡午觉,梁暮秋将那间用来出租的客房打扫一遍,准备迎接晚上要入住的客人,床单被褥都换了崭新的。 见时间差不多,他把梁宸安叫醒,去跟杨思乐一起写作业,自己溜达着到村口等着接人,出门前还回房间拿了件东西。 过了约定时间客人还不见踪影,梁暮秋也不着急,在栗阿婆店里看她站在柜台后面打算盘,又帮忙把几箱水搬到货架底下。 栗阿婆见他头上出了汗,从冰柜里拿了根冰棍儿出来,问梁暮秋:“热不热啊小秋,吃根冰棍儿。” 梁暮秋想起小时候,他跟父母来杂货铺买东西,那时还年轻的栗阿婆每次都会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糖。 梁暮秋笑了笑,嘴上说不热,还是把冰棍儿接过来,曲着一双长腿坐在店门口的小板凳上,撕掉包装咬一口,在嘴里慢慢化着。 冰凉爽口,不算太甜,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吃到一半梁暮秋才想起件事,冰棍儿咬在嘴里,手伸进裤兜摸出个长条形的盒子,递给了栗阿婆。 栗阿婆正打算盘,停下来问:“什么呀?” 梁暮秋把冰棍儿拿在手里,咬一口,含糊地说:“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怎么还卖关子哦。”栗阿婆小声嘀咕,将那裹着蓝色丝绒布的盒子拿到面前,轻轻打开,发出了小声的惊呼。 梁暮秋笑着问:“好看吗?” 栗阿婆脸上掩不住的惊喜,小心地把那串珍珠项链从盒子里拿出来,“送我的啊?” “是啊,送你的。”这条项链是梁暮秋上次进城时买的,当时一看到就觉得栗阿婆戴一定很好看,便买了下来。 栗阿婆拿过镜子,对着比了比,说:“好看。” 她又问梁暮秋:“贵不贵啊?” “不贵,又不大。”梁暮秋说。 珍珠虽然不大,但颗颗圆润饱饱,泛着淡粉的光泽,价格也并不便宜。 “那也要钱的啊。”话虽这么说,梁暮秋还是看得出栗阿婆很喜欢,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对他说,“我今天穿的衣服不好,跟珍珠不配,等我哪天把我那件对襟的小褂穿上再戴肯定好看。” “嗯嗯。”梁暮秋附和。 栗阿婆忽然停下,盯着梁暮秋看了好一会儿,说:“你以后要送也该送给小姑娘啊,拿这种劲头追人什么人追不上。” 梁暮秋面上闪过一瞬的不自然,随后笑起来:“所以送你嘛,谁让你小梨村的一枝花。” 栗阿婆抬起手做势要打他。 梁暮秋笑嘻嘻往后躲,就在这时他手机忽然响了,是客人的电话,说行程有变,来不了了。 临到头才说不来,换了旁人估计要跳脚。梁暮秋却脾气很好地说:“没事,欢迎下次有机会再来我们村玩。” 挂了电话,梁暮秋举着冰棍儿发了会儿呆,栗阿婆把项链收回盒子里,看着他问:“怎么啦,人不来啦?” 梁暮秋嗯一声,又咬一口冰棍儿。 “怎么说好了又不住?”栗阿婆见他等了半天,有些心疼,“那要不要给钱啊?” “不住怎么给钱。”梁暮秋笑笑,“没事的,总会有新的人来嘛。” 说完他就从凳子上站起来,准备回去。 栗阿婆从柜台后面绕出来要送他,走到门口,忽然朝一个方向看,小声嘀咕:“怎么还在。” 梁暮秋听见了,问:“什么还在?” “那个人。”栗阿婆往村口方向努努嘴,“一直站在那里,好半天了,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梁暮秋也望过去,首先看到了村口梨树下的那辆车,紧接着才看到了倚靠在车门边的那个人。 虽然背对着他,但他还是认出对方的背影。 他对栗阿婆说:“这人我认得。” “谁啊。”栗阿婆问,脸上每条皱纹都透着警惕,“看着不太像正经人。” 自从杨阿公跟她嘱咐过之后,她就紧盯着村口这一片,来往的人车都要多看两眼,看谁都不像好人。 梁暮秋被逗笑,冰棍儿融化就快流下来,他赶紧舔一口,对栗阿婆说:“你看人家开的车子,很贵的。” “贵又怎么了?”栗阿婆瞪着眼睛,“有钱就一定是好人?” 梁暮秋沉默下来,片刻后点头道:“您说的对,有钱不一定就是好人。” 几口解决冰棍儿,梁暮秋把木棍扔进杂货铺门前装垃圾的纸箱里,又仔仔细细地用手背抹了抹嘴,免得留下罪证被梁宸安发现。 他本想直接回小院,犹豫几秒还是脚尖一转,朝厉明深走了过去。 这会儿太阳都快落山,晚霞都出来了,梁暮秋边走边想,都好几个小时了,这人怎么还在这里。 大概听到脚步,厉明深转过身,见到梁暮秋,表情依旧平淡,没什么变化。 梁暮秋主动打招呼,问:“找到人了吗?” 厉明深看着他,过了几秒才说:“找到了,但他估计不想见我。” 梁暮秋一愣,不知道该怎么接,“哦”了一声。 他刚吃过冰棍儿,唇上覆着一层水光,显得鲜红润泽,厉明深看一眼后移开视线。 梁暮秋走后他就停下车,坐在车里把李律师发来的资料快速浏览一遍,再次确认梁暮秋就是他要找的人,是梁仲夏的弟弟,一直抚养梁宸安长大的舅舅。 一时无话,厉明深注意到梁暮秋换了身衣服,浅色T恤和九分休闲裤,露着细细的脚踝,踩着一双小白鞋,看过来的眼神干净澄澈,眉眼精细,含着几分稚气,像个涉世未深的学生。 厉明深记得,资料里写梁暮秋已经26岁了。 比我小两岁,这是他当时的第一反应。 梁暮秋的头发大概也洗过,在夕阳的光照下显得柔软黑亮,风一吹就在耳畔轻扬。 “你开民宿吗?”厉明深忽然问。 梁暮秋面露惊讶,就听厉明深又说:“我听到你打电话了。” 刚才厉明深背对着他,梁暮秋还以为对方并没有注意,谁想耳力这么好,隔得老远也听见了,于是点点头。 厉明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附近有加油站吗?” “村子里没有,要加油得去县城。”梁暮秋说,“距离最近的平阳县开车大概半小时。” 厉明深的车其实还有半箱油,跑回市区都绰绰有余,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村口,一站就是一下午。 梁暮秋见他沉默,以为他车没油了,想着要不要从自己车上接根管给厉明深匀点,虽然麻烦,但他这人不怕麻烦,这些年开民宿也广结善缘,所以口碑很好。 厉明深点点头,又问:“你的客人 11. 第十一章 《宝贝你跟谁》全本免费阅读 厉明深去了房间。 沿楼梯上二楼,穿过一条开放走廊,最里面那间是他的客房。 两扇对开的雕花木门,推开后走进去,厉明深才发现,里面的空间比外头看着要大,带一个小客厅,再往里才是卧室,独立卫浴,还有一个阳台,能够眺望远方山峦。 无论空间布局、色调搭配还是光线照明都无法挑剔。 厉明深从专业角度如此评价。 寰旭做商业地产,下有设计部,厉明深对室内设计算不上精通,也略懂一二。 抛开专业不谈,站在房间里,他再一次产生了身心缓缓沉淀的感觉。 很奇妙,厉明深心想,但好的室内设计的确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在房里站了片刻,厉明深听到楼下院子里传来说话声,他又转身走出去,站到走廊的栏杆后面往下望,看到了梁宸安。 梁宸安站在院子里,梁暮秋坐在石凳上,两人都背对着他。 厉明深听到梁宸安问梁暮秋,为什么不下雨。 厉明深下意识抬头,那片乌云仍停留在刚才位置,在他头顶,太阳又出来了。天空像是被分割两半,一半暗沉一半金。 “为什么不下啊。”梁宸安说,“不是云向西雨沥沥吗?” 他刚才跟杨思乐显摆,结果打个闪电后天又放晴,被杨思乐无情嘲笑,脸上挂不住就跑回来问梁暮秋。 梁暮秋正在本子上写民宿的日志,每有新客人入住他都习惯做记录,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直到梁宸安开始晃他胳膊,他才搁笔抬头,说:“这是经验之谈,不一定准。” “经验为什么不准?”梁宸安执着问,“害我和乐乐打赌输了。” “输了什么?” “一根冰棍。”梁宸安声音小了些。 梁暮秋立刻说:“天凉了,不能再吃冰棍。” 梁宸安扑到他身上:“那你怎么吃?” 梁暮秋转头看去,眼睛微微张大,仿佛在问“你怎么知道”? “你对我说话我闻到味了。”梁宸安凑近他嘴边,鼻尖一耸一耸地闻着,“甜的,肯定是冰棍。” 厉明深的思绪不自觉被梁宸安牵着走。 刚才梁暮秋对他说话的时候,他闻到甜味了吗? 梁宸安攀着梁暮秋后背,梁暮秋也不恼,他乐意梁宸安跟他闹,小孩有时候太懂事,他希望梁宸安能活泼一点。 “我没吃。”梁暮秋逗他,说完还故意舔舔嘴唇。 梁宸安急了,大喊“秋秋坏蛋”,梁暮秋反手托住他的屁股,然后站了起来。 梁宸安吓一跳,啊了一声,赶紧搂住梁暮秋的脖子。 梁暮秋在原地转起圈,站定后一抬头,正好看到了站在二楼栏杆后的厉明深。 梁宸安也看到了,趴在梁暮秋背上不敢动。 相互看了几秒,梁暮秋仰着脸,对厉明深笑了笑。 厉明深不着痕迹地看了梁宸安一眼,穿过走廊,沿楼梯往下。 刚才他忽然意识到,他什么也没带,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通通没有,便问梁暮秋:“这附近有超市吗?” 梁暮秋说:“有间杂货铺,在村口。” 厉明深点点头,梁暮秋看着他问:“你要去吗?” 厉明深:“嗯。” “你认得路吗?” 刚才七拐八绕,厉明深注意力并没有在路线上,那张英俊的脸上罕见地露出迷茫的神色。 梁暮秋见状又笑了,说:“我带你去吧。” 梁宸安一直安安静静趴在梁暮秋背上,悄悄打量厉明深。刚才厉明深下楼的时候梁暮秋跟他说了,这人是新来的房客。 梁暮秋把梁宸安放下。听说要去村口,梁宸安也要跟着。路上时,他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看厉明深一眼,又很快把目光收回去。 梁暮秋注意到,觉得奇怪。小院里不时就会有房客来,梁宸安很少会对什么人表现出好奇。 正值傍晚,是村里最热闹的时候,在梨园里劳作的村民纷纷回家,小孩子们出来踢球玩闹,家家户户飘出饭菜香。 栗阿婆的杂货铺后头就是她住的房子,正打算做饭,探头出来一看,当即喜笑颜开。 “小秋,哎呦,冬冬也来啦!” 梁宸安乖巧道:“阿婆。” 栗阿婆对梁宸安喜欢得不得了,都说外甥像舅,梁宸安在她眼里就是小时候的梁暮秋,一样乖,招人疼。 “热不热啊,要不要吃冰棍儿?”栗阿婆问。 梁宸安背着手,朝梁暮秋看了一眼。 前段时间梁宸安生病,现在好得差不多,梁暮秋也不想拘着他,点点头。 梁宸安高兴了,冲栗阿婆说:“阿婆,我想吃绿豆沙。” 栗阿婆从冰柜里拿了根绿豆沙,这才看到厉明深,有些惊讶。 梁暮秋想起栗阿婆评价厉明深“不正经”,赶紧说:“新客人。” 厉明深绕到后面货架挑东西,栗阿婆冲梁暮秋使眼色,又竖起大拇指:“可以啊小秋,这么快就拉到新客人了。” 梁暮秋笑笑没说话。 除非客人自己提出来,梁暮秋一般不准备一次性用具,一来不环保,二来也浪费。 他看到厉明深拿了牙刷水杯和毛巾,又提醒道:“还有拖鞋。” 厉明深又拿一双凉拖。 梁暮秋忽然想到,厉明深要怎么换衣服?外衣他倒是可以借一身给对方,厉明深个头比他高,肩膀也宽,虽然偏小但勉强能穿,而内衣…… 目光不自觉往下移,等意识到在看什么,梁暮秋赶紧打住,把视线偏开。 梁宸安咬一小口绿豆沙,站在柜台前听大人们讲话。 厉明深买好,栗阿婆翻了翻他的袋子,边念叨边打算盘:“牙刷2块,水杯3块5,还有毛巾……” 林林总总十多样,栗阿婆手指灵活,算盘珠打得飞快,等停下,她还没说总数,梁宸安抢先道:“一共47块5毛!” 厉明深看了过去。 栗阿婆似乎见怪不怪,笑着夸道:“冬冬真聪明呦!” 厉明深付了钱,转身要走时脚步忽然停顿,朝货架上一排饮料看去。 那一排都是梨汁,梁暮秋注意到,问:“喝吗?” 不等厉明深回答,他就伸出手,从货架拿下一瓶,对栗阿婆说:“阿婆,再拿一瓶梨汁,和冬冬的冰棍一起先记在我账上。 栗阿婆说不用,梁暮秋却坚持,看着她拿出账本记下,这才拧开瓶盖递给厉明深。 他平时习惯了帮梁宸安拧瓶盖,没意识到有哪里不妥。厉明深垂着眼,过了几秒才接,说了句“谢谢”。 梁暮秋道:“不客气。” 厉明深的车上搁着这次出差的行李箱,他记得里面应该有一套干净衣物。 他的车还停在村口空地,一群跟梁宸安差不多大的孩子围在车旁,兴奋地看着。厉明深按下车钥匙,车灯闪烁,那群小孩哄散着跑开,但没跑远,都停下来看他。 那车是辆轿跑,车身线条流畅,黑色显得很酷。厉明深走到车头,打开了后备箱。 梁宸安还是第一次见后备箱在前面的车,眼睛都睁圆了,连冰棍儿也不吃,只顾盯着那车看。 厉明深打 12. 第十二章 《宝贝你跟谁》全本免费阅读 一路走来厉明深发现,村子里的人大多上了年纪,像梁暮秋这样年轻的不多。 现在的年轻人背井离乡外出打工是普遍现象,厉明深并不奇怪。他只好奇,梁暮秋为什么要带着梁宸安留在这里。 快到小院时,路边忽然窜出两只猫,其中一只是个三花。梁宸安眼尖,喊道:“小花!” 梁暮秋也认出来了,这只三花正是杨阿公家的那只猫,名字还是杨阿公随口给取的。 听到梁宸安的声音,那猫停下,扭头朝他看,随后对着同伴喵一声,朝梁宸安走过来。 梁宸安把手里的梨放下,蹲下摸摸猫头,问“你怎么在这儿啊”,那猫挨着他掌心蹭了蹭,瞄一声后转头离开,跟着同伴跑远了。 周末正是杨阿公小饭馆生意好的时候,今天客人比往常还要多,他从中午一直忙到太阳快落山才得空闲。 梁暮秋回小院拿上灯泡,出了门就往隔壁走,梁宸安小尾巴似的缀在后面。 灯泡从高高的门梁悬下来,是那种老式的拉绳灯。 梁暮秋关掉电闸,伸手比比高度,不太够,就让杨思乐给他搬个小板凳,双脚踩上去站在板凳上。 杨阿公在旁边说:“小心啊。” “没事的。” 小院里的水电家具要是坏了,都是梁暮秋自己动手修理,他轻车熟路地拧下旧灯泡,又三两下把新买的换上。 杨阿公把电闸推上去,梁暮秋拉了一下灯绳,灯泡却不亮。 “咦,怎么回事?”梁暮秋有些奇怪,把灯泡又重拧一遍,还是不亮。 他重新踩到板凳上,踮起脚想看看是不是哪里接触不良,但那板凳有些窄,梁暮秋没注意踩到边缘,一时重心不稳,摇摇晃晃就要跌下来的时候,身旁忽然伸出一只手,扶住了他。 那手的手掌宽大,很有力量,稳稳地握住他的臂弯。梁暮秋赶紧从板凳上跳下来,惊魂未定,心跳也快,说:“谢谢。” 厉明深收回手,淡淡道:“不用。” 梁暮秋都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不等问,厉明深先开口:“怎么了?” 梁暮秋简单说了问题,厉明深抬起手就把灯泡拧下来。借着最后一丝天光,他先查看灯泡,又去看卡口的灯头。 梁暮秋不自觉凑近,跟他一起看:“怎么回事?” “可能是接触面氧化,所以接触不良。”厉明深声音很低,带着成熟男人的磁性,梁暮秋感到胸腔都随着他的声音在震动,这才意识到距离过近,赶紧往后退开。 “有橡皮擦吗?”厉明深问。 梁宸安原本在和杨思乐分花生吃,这会儿两个小孩也不吃了,站在旁边,仰头看两个大人修灯泡。 听到厉明深问话,杨思乐立刻举手:“我有!” 说完他便飞快跑进堂屋,没半分钟又回来,高举着一块橡皮擦递给厉明深。 厉明深用橡皮擦在灯头表面擦了一圈,吹掉碎屑,一手固定灯头,另一只手拿着灯泡,对准后轻轻松松就把灯泡拧了上去。 他不用踩板凳,手臂也没完全伸直,梁暮秋目测了一下,厉明深身高应该接近一米九。 梁暮秋把电闸推上去,再拉灯绳的时候,灯泡唰地亮起,点亮了整个院子。 “哇——”杨思乐眼睛里满是崇拜,小声问梁宸安,“他是谁啊?” 梁宸安抬脚踢飞一颗小石子,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太情愿地说:“房客。” 梁暮秋也说:“好厉害啊,你怎么知道要拿橡皮擦一下?” 勖家老爷子以前就是电工,厉明深小时候耳濡目染,这点小问题难不倒他。他看了梁暮秋一眼,却没回答。 为表感谢,杨阿公要留他们吃饭,厉明深以不饿为理由婉拒,独自回了房间。 乡村的夜晚和城市截然不同,随着太阳落山,家家户户闭门落锁,周遭一切都变得安静,只偶尔听到一两声犬吠。 这让厉明深想起小时候,跟勖老爷子在农村的那段童年。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了。 老房子隔音是个问题。他躺在床上,听到隔壁传来的说话声,隐隐约约很模糊,并不觉得厌烦。 这一晚厉明深睡得很沉,仿佛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疲惫都释放了出来。 头天没下的雨反倒在第二天落了下来。 淅淅沥沥的雨从半夜就开始往下落,梁宸安往常醒了还要赖会儿床,一听雨声立刻从床上爬起来,顺着床尾的滑梯滑下去,撒上拖鞋跑到走廊上,冲着杨阿公小院喊话。 “乐乐!” 两间小院围墙间的缝隙只有一人宽,几乎紧挨着,梁宸安有时犯懒不想出门,就在楼上冲杨思乐喊话。 喊了两分钟杨思乐才出现,揉着眼睛从房里出来,一副被吵醒的模样。 “你干嘛?” 梁宸安说:“快看,下雨了。” 杨思乐一脸茫然。 梁宸安指天:“下雨了,所以昨天打赌我没输,是你欠我冰棍。” 杨思乐闻言眼睛才终于睁大了些,难以置信问:“你一早喊我就跟我说这个啊?” “这很重要。”梁宸安认真道。 杨思乐扁扁嘴,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得不情愿地说:“好吧,那我欠你一根冰棍。” 梁宸安跟他隔空拉了勾。 “对了。”梁宸安想起什么,“你家猫昨天回去了吗?” “不知道,我没看到。”杨思乐又打了个哈欠,对梁宸安摆手,“再见,我要回去睡觉了。” 杨思乐走了,梁宸安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伸手去接那雨,冰凉的雨点打在手心,有些痒。他收回手在睡衣上擦了擦,一回头,忽然睁大了眼睛。 厉明深站在后面,正垂眼看他。 昨天晚上厉明深太安静,今早下了雨梁宸安又太兴奋,一时忘记客房还住了个人。 厉明深惯常没有表情,然而在梁宸安看来就是他好像生气了。他立刻意识到或许是刚才自己太大声吵醒了厉明深,赶紧捂住嘴。 半晌,梁宸安放下手,小声说:“对不起。” 厉明深这才意识到或许是自己的表情过于严肃,让梁宸安产生误解。他松开紧抿的嘴唇,声音也放轻,对梁宸安说:“你没有吵我,我已经醒了。” 厉明深动动嘴唇,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梁宸安已经绕过他,飞快往楼下跑去。 小孩子下楼的脚步很轻快,没多久,厉明深就看到他一路小跑穿过走廊,跑进了厨房。 厨房亮着灯,梁暮秋正打算做早饭,他厨艺不算好,不过好在梁宸安也不挑。 厨房里用具配备齐全,蒸箱烤箱多士炉,还有台半自动咖啡机。 早饭一般是煎鸡蛋和面包牛奶,煎鸡蛋时梁暮秋喜欢用黄油,这样煎出来的鸡蛋带着一股奶香。 见梁宸安起床,梁暮秋从冰箱里拿出两片面包搁进多士炉,又拿两个鸡蛋出来,切小块黄油搁进平底锅,等黄油融化滋滋作响,再把鸡蛋磕进去。 梁宸安还在想厉明深,于是对梁暮秋说:“那个叔叔也起床了。” 梁暮秋从厨房走出去,抬头往上看,正对上厉明深的目光。 雨有些急,梁暮秋便也略微提高嗓音,问:“我做早饭,你吃吗?” 厉明深的回答被雨声掩盖,但梁暮秋看到他点了点头。 餐厅和厨房在一处,梁暮秋把煎蛋端上桌的时候,厉明深正好进来。 厉明深不着痕迹打量,如果说小院其他地方处处透着古朴,那厨房的设计就偏简约现代。 墙上开着一扇窗,四四方方,正对院里景致。 三人各自安静吃饭,直到梁暮秋问了一句“睡得怎么样”。 厉明深抬起头,看见坐在对面的梁宸安点头说“好”,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不是问他的。 梁宸安问梁暮秋:“你睡得好吗?” 大概有厉明深在,他有些拘束,压低声音,用只有梁暮秋才能听到的音量问。 梁暮秋说:“我也好。” “那就好。”梁宸安咬一口面包,在桌子底下晃了晃腿。 梁暮秋注意到厉明深在看他,也看过去,眼神透出疑惑。 厉明深问:“早餐需要付费吗?” 梁暮秋一愣:“不用。” 厉明深微微挑起眉稍,低头夹起一块煎蛋,又问:“是已经算在房费里了吗?” “那倒也不是。”梁暮秋笑了笑,“主要是没多少钱的事,就算了。” 厉明深不置可否,就着这个话题往下说:“那如果我每顿都吃呢?” 以前没有房客提出这个要求,毕竟出来玩还是下馆子比较多,哪有每顿都在房东家吃的。 梁暮秋认真想了想:“那可能要另外算钱,主要是得提前跟我说,我得多准备。” 他一顿,又补充说道:“而且我做饭水平也一般,有那个钱不如去隔壁吃,就是昨天那个阿公,他厨艺是村子里一绝。” 厉明深点点头,没再说话。 昨晚临睡前,他在网上搜了梁暮秋的这处民宿,评价都说老板长得帅,为人热情又实在。 还真是实在,厉明深想,有些过头了。 其中还有一条评价,看口气应该是个年轻女孩写的,厉明深读了两遍。 【来小院住了三次,跟老板熟悉了才知道原来小院有个名字,叫“仲夏夜之梦”,感觉好浪漫啊!可是问老板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13. 第十三章 《宝贝你跟谁》全本免费阅读 昨夜下雨,梁宸安又想听梁暮秋吹口琴,梁暮秋拗不过,好在雨声不小,他便答应了,说:“那声音小一点,不能吵到别人。” 梁宸安听着琴声入睡,梁暮秋这才把口琴放下。 第二天天光放亮,梁暮秋催梁宸安起床,吃完早饭出门时,杨思乐也正好从隔壁冲出来。 “慢点,地上滑!”杨阿公冲他喊。 风雨过后,地上落了不少树叶,杨阿公拿着扫帚把落叶扫作一堆。梁暮秋带着两个孩子,对杨阿公说:“阿公,我送他们上学。” 太阳渐渐升起,初秋的阳光温柔地照拂小院,二楼房间里,厉明深的生物钟再一次失灵。 望着略显陌生的天花板,他迷茫了片刻,拿起手机看时间才意识到,今天已经是周一。 每周一早上要开工作例会,这是厉明深接手公司后订下的规矩,除非他出差才会取消,多年来从无例外。 看来今天要破这个例了。 距离例会开始还剩不到半小时,除非厉明深插上翅膀,否则绝无可能赶到,但就此取消也不符合他的风格。 他发消息给秘书,让秘书通知高管和各部门主管,例会推迟到下午。 穿好衣服,厉明深推开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随后,混着阳光和雨水的空气便扑面而来,叫他不由自主地做了个深呼吸。 小院里悄然无声,只偶尔一两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清脆鸟鸣。厉明深踩着楼梯到一楼,站在小院中央四下看去,不见梁暮秋和梁宸安。 等他走进厨房,才看到梁暮秋留下的一张便笺。 那张便笺是淡绿色,用吸铁石吸在冰箱门上,厉明深揭了下来。 梁暮秋在便笺上写了个“早”,跟着一个大到有些夸张的感叹号,又说保温箱里有鸡蛋和豆浆,厉明深醒了可以吃。 厉明深不喝牛奶,前一天和梁暮秋提了一句,没想到梁暮秋记得,今天就换成豆浆。 除此之外,梁暮秋还在旁边画了一个简笔画的太阳,像是随手一画但很生动,波浪线冲作光线向外发散,似乎告诉厉明深今天将是个极好的晴天。 厉明深翻到背面,是空白,他于是又把便笺翻过来,手指捏住边缘看了一会儿,微微勾了下嘴角。 鸡蛋和豆浆拿出来的时候还是热的,厉明深坐在餐桌旁,正对窗户的位置,一抬头就能看到小院风景。 泼金似的阳光洒在院子里,那株小梨树浴着光,向阳生长。 厉明深吃饭一向迅速,但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也不由地慢了下来。 慢条斯理吃掉鸡蛋,厉明深喝光最后一口豆浆,刚把杯子搁下,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敲门声响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院子里除了他并无其他人,只得走过去将门打开。 四目相对,门外的人见了他,登时一愣。 厉明深也有些吃惊,不过他向来情绪不外露,看起来依旧面无表情。 李律师没想到来应门的会是厉明深,镜片后的眼睛都瞪圆了,难得结巴起来:“厉厉厉……” “厉先生”三个字还没说完,就听到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 送完梁宸安和杨思乐去幼儿园,梁暮秋就回来了,远远地看到了李律师,当即加快脚步。 他面上含着几分薄怒,质问李律师:“你干什么?” 李律师还没从撞见厉明深的震惊中回神,一时愣住,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梁暮秋冷笑,“你的委托人没胆子,又让你来?” 李律师咽下一口唾沫,下意识朝厉明深看了一眼。 厉明深依旧面无波澜,站在门的里面,甚至双手抄兜,一副事不关己的悠然,看似漫不经心地往李律师瞥一眼,却目光锐利,暗含深意。 李律师心头一震。 梁暮秋同样朝厉明深看去,勉强冲他笑了笑。有房客在,他强忍怒气,压低声音对李律师说:“我还是那句话,免谈,不可能。” “如果你再来,我不会再这么客气。”梁暮秋强硬地下了逐客令,“现在请你离开我的家。” 李律师还是迷惑,不等想明白,隔壁院子响起一声重重的咳嗽,他当即想起被扫帚当头抡下的恐怖,脸色一僵,掉头就走了。 走了几步他没忍住又回头,就见厉明深站在梁暮秋身后,极为隐蔽地朝他看了一眼。李律师像是明白什么,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直到李律师开车走了,梁暮秋紧握的双手才慢慢松开,垂在身侧,但后背依旧紧绷,厉明深能看到他单薄衬衫下一对突出的蝴蝶骨。 厉明深问:“你出去了?” 李律师的再度出现叫梁暮秋心惊,他勉强平复情绪,转过身回答厉明深的问题:“送小朋友去幼儿园。” “村子里的幼儿园?” “嗯。” 厉明深缓缓点着头,说:“早餐我吃了,多谢。” 说着他抬腕,似乎是看时间,又道:“天气不错,我出去转转。” “嗯。”梁暮秋庆幸厉明深并没深究刚才的事,也正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在厉明深出去后便从里面把门关上。 厉明深从小院出来,左转拐进一条巷子,梁暮秋后来领着他又走一次,他已经记住了路,在鳞次栉比的民宅间快步穿行。 到村口,果然看到李律师的车停在树下。见到厉明深,李律师立刻开门下车,似乎想要朝他走来。 厉明深余光瞥见杂货铺的栗阿婆探身出来张望,他仿佛没看到李律师,目不斜视一直往前走。 李律师也是人精,愣了几秒后当即明白,也若无其事地回到车上,发动车子开了出去,经过厉明深身旁时也没有减速。 道路尽头转了个弯,李律师把车停在第一个岔路口,之后便下车等待。不到十分钟,厉明深就出现了。 他连忙迎上前:“厉先生——” 厉明深打断他:“上车说。” 厉明深迅速拉开车门坐上副驾,又让李律师沿岔路往里开了一段,直到两旁都是茂密树林,不见人影,他才让李律师停下,问:“你怎么会来?” 这话也正是李律师想问的。 两天前他忽然接到厉明深电话,问梁宸安的地址,之后给厉明深打电话就一直没有回音。 左思右想,李律师生怕落个办事不利的罪名,雨一停就忙不迭开车过来,打算再跟梁暮秋谈谈。 但他万万没想到厉明深已经打入内部。 他当时有些猝不及防,刚才等待的时候仔细想了想,终于回过味。 瞧着梁暮秋的反应,似乎并不知道厉明深是谁。 厉明深并没有向李律师解释的意思,又问出第二个问题:“关于梁暮秋,你还知道多少?” 李律师习惯两手准备,之前给厉明深发的是梁暮秋的简要信息,他的确还握有更加详细的资料。 他伸手从后座拿来一个文件袋,对厉明深说:“所有能查到的都在里面了。” 厉明深将封口的细线绕了几圈,打开了文件袋,从里面抽出几页纸,正反面打印的,几乎涵盖了梁暮秋前26年的人生。 厉明深浏览的同时,李律师挑重点的跟他说。 “他父母都是老师,结婚后一起来小梨村支教,就在这里安了家,为小梨村的教育做了很大贡献,因此很受村里人的尊敬。” “不过好人不长命啊。”李律师说着轻叹口气,“两人先后患病去世了。” 厉明深浏览的速度很快,一目十行地看完一页,正要翻页,忽然动作一停,问:“梁暮秋那时候多大?” “大概10岁吧。” 李律师坐在驾驶座,解开安全带转身面朝厉明深,这个角度能看到厉明深的侧脸,他感觉厉明深的面部肌肉似乎紧绷了一瞬。 “继续。”厉明深说。 李律师清清嗓子,接着道:“之后梁暮秋就跟他姐姐梁仲夏一起生活,村民很照顾他们,姐弟俩也算吃百家饭长大。” 厉明深不由回想那一日傍晚所见,心道难怪村子里的人那么喜欢梁暮秋,见了梁暮秋都要给他塞吃的。 “他小学就是在村子里读的,初中开始去了平阳县城,17岁参加高考,考到当年全市前三名,被岚大设计院录取。” “岚大?”厉明深问。 “对,是岚大。” 岚大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高校,设计院尤其分高。李律师想起什么:“对了,我还找到一张他当时的照片。” 厉明深往后翻,果然看到一张照片。照片是打印的,不太清晰,但仍能看出上面的人是梁暮秋。 梁暮秋穿着校服,面对镜头时笑容灿烂,眉眼清丽,比现在要瘦,也更青涩。 “哪里来的?”厉明深问。 李律师推推眼镜:“从他高中学校官网截图下来的。” 厉明深没说话,垂眸盯着照片,思绪回到了七年前勖明昭的婚礼上。 厉環喜好排场,或许因为勖明昭是她心爱的大儿子,又或许为了弥补自己当年没有办婚礼的遗憾,虽然她不喜欢梁仲夏,婚礼还是办得极为隆重,甚至在正式仪式前搞了场派对。 厉明深那时刚刚大学毕业,进入寰旭工作,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年人的模样,带着青年的矫健,身材高大,言谈举止也远比同龄人成熟稳重。 勖明昭结婚,伴郎的任务自然落到厉明深头上,婚前的这场派对也逃不过。 派对地点就在勖家大宅前的那一大片草坪上,不仅勖家的近亲好友,寰旭的股东和高管也来了不少,厉明深陪着勖明昭和未来大嫂应酬。 虽然跟未来大嫂交流不多,但因为厉環不喜欢对方,厉明深反倒多几分好感。 两位准新人时不时地贴耳说着亲密话,任谁看来都是一对璧人。 虚与委蛇地应酬,又替勖明昭挡了不少酒,厉明深有些厌烦,他那时还不像现在这样能完美地掩饰情绪,被勖明昭察觉。勖明昭便从他手里拿过酒杯,让他先回房间休息。 厉明深也不客气,转身穿过人群,往大宅里面走去。 整栋宅子安安静静,所有人都在外面的草坪上,只有菁姐不时领几个人进来取食物和酒水。 厉明深边往楼上走边摘掉领结,领结攥在手心,他抬起头,忽然脚步一顿。 楼梯拐弯处站着一个人。 外面已经是晚上,壁灯的光又不算亮,那人站在高处,起初背对他,双手也背在身后,似乎在研究墙上挂着的画,听见脚步才回头。< 14. 第十四章 《宝贝你跟谁》全本免费阅读 “厉先生?” 厉明深沉默太久,李律师不得不出声询问。 厉明深将那张照片搁下,抬头看着前方,“如果要走法律途径,胜算有多大?” 这一点李律师早就考虑过,如果是其他客户他可能会说得委婉,但对厉明深没这个必要,直接道:“胜算不大。” “按照法律,孩子如果双亲都去世的话,祖父母或外祖父母可以优先成为孩子的监护人,承担抚养责任,之后才是孩子父母的兄弟姐妹。 但冬冬是梁仲夏女士离婚后所生,而且一直由梁暮秋抚养,我相信您也看出来了,孩子和梁暮秋感情相当深厚。” 说到这里,李律师顿了顿,见厉明深表情不变,才继续:“所以即便真的到法院打官司,法官出于这一点考虑,大概率也不会把抚养权判给您和厉董。” 厉董就是厉環。 厉明深再度沉默。 李律师看不透他的心思,也跟着安静下来。 很快,他看见厉明深又继续翻那叠关于梁暮秋的资料,边问:“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回小梨村吗?” 李律师感到奇怪,厉明深的关注点难道不该是梁宸安吗?怎么比起亲侄子,他似乎对侄子舅舅更感兴趣? 李律师满肚子疑惑,不敢表现出来,依旧十分职业地回答了厉明深的问题:“梁暮秋在学校时就展现了过人的天赋,第一个设计作品就是名为''简''的餐厅。” 厉明深有些意外,那家餐厅是梁暮秋设计的? “从岚大设计院毕业之后,他跟当时的一个学长合伙开工作室,但不知道为什么闹掰了,梁暮秋还被曝出与设计院的教授有不正当关系,所以毕业作品才会获得那一年的设计新人奖。 因为那个学长和梁暮秋关系很近,甚至有传言两人是同性恋人,有人就去求证。他那个学长什么也没说,连续几天喝得酩酊大醉,似乎从侧面作证了传言,导致梁暮秋的声誉一落千丈。” 李律师显然调查得非常详尽,推推眼镜继续说:“至于为什么回来这里,原因只有梁暮秋本人知道,但我猜这应该是其中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就是他姐姐,也就是梁仲夏女士的忽然去世,对他打击应该很大。” 厉明深并没有立刻表态,半天才问:“什么学长?” 李律师心道他说了一长串,口干舌燥的,敢情厉明深就注意到这个? 再不满李律师也不敢表现出来,毕竟给钱的是大爷。他侧过身,就着厉明深手里的资料往后翻了翻,停在了一页上。 那页纸上贴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梁暮秋穿着学士服,背景应该是大学的草坪。 梁暮秋怀抱一束花,身旁站着一个穿着休闲,看起来端庄谦和的年轻男人。 厉明深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声音变得有些冷:“这个人就是?” 李律师说:“对,这人就是那个学长,叫徐谦。” “所以他喜欢男人?”厉明深问。 “应该吧。”李律师也不能完全确定,“我私下打听过,都说梁暮秋和这个徐谦虽然没公开,但同进同出,关系很亲密。” 厉明深的眉峰微微挑动,并未做评价,但视线也始终没离开照片。 李律师凑过去看了一眼,梁暮秋和徐谦站得很近,肩膀挨在一起,同时对着镜头微笑。 他又看向厉明深,忽然觉得厉明深眼神有些锐利,似乎想用视线把照片里的两人撕开一般。 很快,厉明深合上那叠资料,不疾不徐地重新收进文件袋,对李律师说:“这件事你不用管了,也不用再来,我会处理。” 李律师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梁暮秋似乎对您和您母亲敌意很大,他觉得他姐姐之所以会离婚回到小梨村,以至于之后难产去世,都是您母亲一手促成,甚至说出杀人犯和侩子手这样的话。” 厉明深眼神暗了暗,说:“知道了。” * 左思右想,梁暮秋给孟金良打了个电话,问他认不认得比较厉害的律师。 孟金良第一反应就是他遇上麻烦事,再三追问,梁暮秋不得不将实情告知。 孟金良在电话那头也急了,他穿着围裙站在餐厅厨房里,正准备试几个学徒做的菜,闻言把勺子一撂,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儿!” 那几个学徒面面相觑,以为孟金良不满意,后背直冒冷汗。 孟金良不耐烦地挥挥手,摘了围裙往外走,边好言安慰梁暮秋:“你别急,律师我还真认得,你等着,我现在就给你问。” 挂了电话,梁暮秋坐在院子里发呆,没多久手机就响了,他赶紧接起。 “我已经问过了,你别怕。”孟金良先给梁暮秋吃定心丸,接着才详细道,“我那朋友说,你这种情况比较复杂,但按照现在离婚官司的判决来看,法官多数情况下会尊重孩子自己的意见,冬冬都那么大了,要是问他,他肯定会跟你啊。” 梁暮秋闭上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是啊,梁宸安肯定会选择跟他,那他有什么好怕的。 “谢谢孟哥。”梁暮秋真心说道。 “跟我就别客气了,咱们之间不说这个。” 孟金良问:“小秋,你还记得你这个前姐夫家的情况吗?” 梁暮秋只在梁仲夏婚礼时见过勖家人,之后再无接触,这么多年过去,要不是勖明昭的姓氏实在独特,他或许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记得。 孟金良思量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来给梁暮秋提个醒。 “我跟你前姐夫一家没有接触,不太了解,但应该不是一般人家,也不太好相与对吧。我估摸他们没那么容易罢休,明着来咱不怕,就是怕他们背地里使阴招,你要多留个心眼。” 孟金良从摆摊一路到开餐厅,三教九流没少接触,身处的环境比梁暮秋要复杂许多,考虑得自然更周全。 他了解梁暮秋,心思单纯,不愿把人往坏里想,否则也不会遇上当年那档子事,被逼得不得不回小梨村。 梁暮秋的心又往下落了落,握紧手机对孟金良说:“我会留心的。” “总之决不能让冬冬被这家人抢走。”孟金良说,“有事你立刻给我打电话。” 梁暮秋说好。 挂了电话,他呆坐在凳子上,依然紧紧攥着手机,力气太大,手掌都发麻。 院门一声吱呀从外面被推开,梁暮秋下意识看了过去,只是还没回神,眼神茫然,怔怔地看着进来的人。 厉明深站住脚步。< 15. 第十五章 《宝贝你跟谁》全本免费阅读 周一上午,秘书早早到公司,发现厉明深还没到便先替他把办公室门打开,将例会需要的文件搁在桌子上。 办公室的空气有些闷,桌上的痕迹也同周五下班时一样,似乎一整个周末厉明深都没来。秘书正奇怪,收到厉明深的信息,说例会推迟到下午。 周文出门有些晚,着急忙慌往公司赶,走在路上时狼吞虎咽解决掉一份三明治,紧赶慢赶到了工位,才知道厉明深上午不来。 他一屁股坐下,平复着急促的呼吸,感觉三明治一直卡着没咽下,又去茶水间倒水喝。 老板不在,整层楼都弥漫着轻松的氛围,秘书办好几个人都在慢条斯理地冲咖啡。 其中一人见到周文,问:“周助理,老板周末找你了吗?” 周文喝着水,不好说话便摇摇头。一整个周末他都严阵以待,生怕厉明深找他,陪女朋友在电影院看电影也不敢把手机静音,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眼。 女朋友颇有怨言,在看到周文新的工资单后也不好说什么。升为厉明深助理后,虽然还在试用期,周文的工资就比之前在工程部多出三倍。 拿到工资单的当天,周文简直热血沸腾,浑身充满干劲,又觉得的确少了许多时间陪女朋友,看到秘书们背的包都很好看,暗自想再攒一攒钱,也给女朋友买一个。 “所以厉先生真的一个周末都没来?” “不仅周末不来,连早上例会也推迟了。” “这可真是稀奇。” 一群秘书议论起老板来简直不亦乐乎,有人问:“该不会谈恋爱了吧。” 茶水间顿时安静。 周文把一杯水喝光才感到喉咙里的阻塞感消失了,他舔舔嘴唇,暗自希望厉明深真的谈恋爱就好了,这样他也不用那么忙。 但他的希望注定要落空了。 中午时厉明深回到公司,开完例会又开启连轴转模式,连周末也没休息。 这一日他约了人在外面谈事,等回公司,在办公室外看到了厉玦。 厉玦正质问秘书,为什么他不能进厉明深的办公室等。 “非得让我坐在外面?我可是他舅舅啊。” 厉玦每次来都要强调一遍自己是厉明深的舅舅。秘书心里翻个大白眼,表面还得维持微笑,“没有厉先生同意我不能给您开门的。” 厉玦面露不快,还要说什么,忽然看到厉明深从电梯出来,立马换上一副殷勤嘴脸,喊“明深”。 厉明深平淡地嗯了一声,从厉玦面前走过,秘书替他开门。 看到厉玦厉明深就想起方德,那辆被方德砸坏的车已经送去修理,不过厉明深不打算再开,直接让司机换一辆。 车辆定损数额过万,已构成犯罪,厉明深不接受和解,直接让李律师起诉。 厉明深自然以为厉玦又要来为方德说情,态度有些冷淡,进办公室后就脱掉西装外套,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来,没有招呼厉玦的意思。 厉玦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站该坐,直到秘书端着杯茶进来搁在茶几上,他才顺势在沙发坐下。 借着喝茶,厉玦打量了一圈厉明深的这间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位于寰旭的顶层,是寰旭最高权力的象征,从窗户朝外看是连片的摩天高楼。 厉玦心想自己要是在这么高的地方有这么间气派的办公室该有多好,但他也知道根本不可能,他这辈子估计都只能呆在一楼那间采光不太好的保安部办公室了。 厉玦喝了口茶润润喉咙,又酝酿了一会儿才小声道:“那个……明深啊。” 厉明深正在拧钢笔吸墨水,闻言抬起头,没说话,只用眼神询问什么事。 厉玦不自在地避开他有些锋利的眼神,才继续说:“这不快中秋了吗,我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事。” 厉明深蹙了下眉。 日复一日地忙碌,他似乎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没意识竟然快到中秋。 他往日历瞟了眼,9月14号那一天的下面的确标注了“中秋节”三个小字。 看到“秋”字,厉明深立刻想起一个人。 算算时间,距离他去梁暮秋的民宿已经快两周了。 “中秋节怎么了?”厉明深搁下笔,靠在真皮座椅里,问厉玦。 厉玦说:“过节嘛,我怕你妈心里难过,打算那晚去陪陪她,还请了个厨师去家里做菜,你也会回去的吧。” 厉玦虽然不学无术也一事无成,但对厉環这个姐姐却没话说,年轻时厉環因为长得漂亮没少被人纠缠,有次几个小混混借着酒劲上来撕扯厉環的衣服,厉玦抄起酒瓶就砸过去,被对方几人按在地上用碎掉的酒瓶活生生切断一截小指。 厉明深沉默了片刻,没有答应,只道:“再说吧。” 他问厉玦:“还有其他事吗?” 厉玦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是长辈,在这个外甥面前却总觉得要矮一截,犹豫着又问:“还有就是,明昭那个小孩……” 厉明深的目光刹时又变得冰冷,厉玦立即闭嘴。 “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先忙,先忙。”厉玦搓了搓手,站起来走了。 厉明深猜测应该是厉環叫厉玦来问的,果然下午时,李律师也来了,说厉環也找了他,催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 “这事我会处理。”厉明深道,“她要是再问你就说已经跟对方在沟通,但抚养权问题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很快到中秋,又恰逢周末,整个公司的人都喜气洋洋。寰旭福利好,逢年过节会发东西,下班时人人手里都拎着礼盒。 秘书办的人陆续下班,周文处理完手头工作,去敲厉明深办公室的门,问还有没有事。 厉明深正看文件,并没有抬头,只说一句“没有”,又道:“你可以走了。” 周文大喜过望,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跟女朋友约好了去吃饭,就先走了,厉先生再见。” 窗外暮色四合,厉明深停下笔,把笔横着拿在手里转了转,又拿起笔帽慢慢地旋紧。 整层楼安静下来,除了他应该没有其他人。厉明深走出办公室,朝斜对面看了一眼。 那间原本是勖明昭的办公室,黑着灯,房门紧闭,自勖明昭去世后就再没打开过。 厉明深不由想起去年,也是中秋,勖明昭叫他回家吃饭,强硬地坐在他办公室不肯走,非得等他一起回去。 路上时,勖明昭看他似乎不是很高兴,故意玩笑说道:“我给你做司机还不满意?架子真够大的。” 那一日天高气爽,厉環等在大宅的花园外,一见到勖明昭就迎上去给了他一个拥抱,面对厉明深时神情转淡,只问了句“回来了?”。 母子间比陌生人还不如。 那一晚具体的情形厉明深已经不记得了,他记得自己吃完饭就找个借口又回公司。 中秋对他而言并非什么特殊日子,同一年中其余364天并无什么不同。 往年他都能自动屏蔽这一天,但自从上次厉玦提醒他后,他的视线就时不时瞟向日历。 厉明深最后还是开车回了大宅。 天气不错,他升起车顶棚,让晚风吹在身上,路上时他一直在想,如果厉環问起梁宸安,他该怎么说。 不是不可以采取强硬做法,想逼梁暮秋就范实在太容易,无论金钱、人脉还是手段,他有无数种方法,但每当他这样想,脑海中就会无端浮现出梁暮秋红着的眼睛。 况且他心底一直存着疑惑,把梁宸安接回勖家就真的好吗? 等到大宅时,花园外已经停了一辆车,是厉玦的。 厉明深绕到前头停好车,菁姐听到动静从侧门探身,见是他赶紧迎出来。 花园里有条石子路通到大宅,厉明深正走着,忽然注意到角落似乎堆着什么东西,他停下脚步定睛看去,发现全是装修材料。 再一看,草坪上还多了一架秋千。 “怎么回事?”厉明深问菁姐。 菁姐小声说:“太太让人把三楼两间房子打通了,说要装修儿童房,还叫人在花园做了个秋千。” 厉明深没再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进门后,远远的在玄关,厉明深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不是厉環,音色更年轻,也更尖刻,是厉玦第四还是第五任老婆。 “那家人不是没钱吗,给点钱肯定愿意把抚养权让出来的呀。大姐,要不然这事交给阿玦去做好啦,明天就把明昭的小孩给你接回家,正好中秋节也能一家团圆。” “你懂什么?”厉玦坐在旁边沙发,闻言立即瞪了自己老婆一眼,心道这个蠢娘们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敢在厉環面前说什么“团圆”。 “我也是想大姐高兴嘛。”他老婆也意识到说错话,又有些不服气,小声争辩,“明深那么忙,哪有空管这种事?” 厉明深脚步不停地往里走,看见厉環坐在沙发主位,脸色不是很好。 “妈。”他喊了一声。 厉玦老婆刚才一口一个“明深”,见了厉明深根本不敢朝他看,缩在厉玦背后不敢出声。 “我就说明深会回来吧。”厉玦又瞪了老婆一眼,大声指挥菁姐说,“开饭开饭,饿死了快。” 厉 16. 第十六章 《宝贝你跟谁》全本免费阅读 挂了电话,梁暮秋又发送祝福短信给几个之前来过民宿的客人,这才将手机搁下。 今天中秋,杨阿公早早关门歇业,掌勺做了一桌菜,让杨思乐去梁暮秋的小院把他和梁宸安叫来一起吃饭。 四方的小木桌摆在院子中央,桌上摆着七八碟菜,还有一个细颈白瓷酒瓶,里面装的是杨阿公酿的桂花梨子酒。 微风吹得树木簌簌作响,带来初秋夜晚的凉爽。 杨阿公抿口酒,眯着眼兀自回味一会儿,搁下酒杯说:“嗯,就是这个味儿!” 桂花梨子酒度数不高,喝起来既有梨子的甜,又有桂花的香,只有这个季节才能尝到。 梁暮秋端起酒杯,也喝了一口,唇瓣沾了酒液,显得光泽红润。 杨阿公刚才听到他打电话,吃了口菜,问:“有人要来住啊?” “是啊。”梁暮秋弯着眼睛,笑眯眯地说。他也没想到一通短信发出去厉明深会给他打电话,更没想到厉明深忽然提出要过来,不过有生意上门总是好的。 “什么人啊?”杨阿公问。 直接说名字杨阿公肯定不知道是谁,梁暮秋想了想,说:“上次来给你换灯泡那个。” “哦哦,那个人啊。”杨阿公想起来了,他还记得厉明深身材高大,长得也不赖,一看就是城里来的,气质不俗。 “长得挺俊的。”杨阿公评价。 梁暮秋失笑,附和道:“是挺俊的。” “干什么的?” 梁暮秋也不确定,回忆第一次见到厉明深时,对方有司机有助理,百万的车被砸了眼睛眨都不眨。 上回来小梨村,说住民宿就住,说走又走了,话不多,但能看出是个发号施令的人。 梁暮秋于是说:“可能做生意的吧。” “哟,大老板啊?”杨阿公瞧着厉明深也不像普通人,问,“那事儿多不多?” “还行,不挑剔。”梁暮秋说,“挺爽快的。” 开民宿最怕遇到挑剔事多的房客,厉明深算是很省心了。 杨阿公又琢磨:“不对啊,这大中秋的,他不在家待着,往咱们这乡下跑干什么?” 这也是梁暮秋的疑问,他摇摇头,拿起筷子夹了颗花生米说:“不知道。” 杨阿公一杯酒喝完,咂了咂嘴,还想喝,梁暮秋赶紧阻止:“您少喝点,待会儿血压又高了。” “中秋嘛,过节了高兴。” 梁暮秋皱了下眉,话虽这么说,但他觉得今晚的杨阿公像是有心事,并没有表现得那么高兴。 杨阿公见他表情严肃,只好竖起一根手指,商量道:“再喝一杯。” 梁暮秋等他倒完酒,把酒瓶拿到自己面前,说:“剩下的都是我的了,您可不许抢。” 梁宸安跟杨思乐早早吃完,想偷溜去外面玩,被担心太晚了不安全的梁暮秋一手一个抓回来,只能蹲在角落那片菜地旁边薅草玩。 菜地里种着葱姜和辣椒,墙上还爬了丝瓜,藤蔓开出嫩黄的花,也结出了长长的果实,只是还有些青涩,不能吃。 菜地里还长出不少杂草,梁宸安蹲在旁边,看见杂草就拔掉。墙根搁着一个旧枕头做的垫子和两个碗,是小花的猫窝和饭盆,但梁宸安一晚上都没见到小花,于是问旁边的杨思乐:“你家猫呢,去哪儿了?” “还能去哪儿?”杨思乐说,“出去玩了呗。” 小花原是野猫,大雨天奄奄一息地躺在泥地里,被路过的杨阿公捡了回来。大概野性未消,它三天两头往外跑,过几天就又自己回来。杨阿公也不找,给它提供一个栖身的场所,确保它的饭盆里始终装满水和食物。 杨思乐也有一下没一下地拔着草,梁宸安觉得他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转头看了过去,就见杨思乐拔了根小葱,连忙说:“你拔错了。” “哦——”杨思乐拖长声音,瓮声瓮气地应道。 梁宸安把葱抢过来又栽回泥里,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杨思乐扭头看了眼还在吃饭的杨阿公,又转过头,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小声对梁宸安说:“冬冬,如果我有钱就好了。” 梁宸安愣了愣:“为什么呀?” “有了钱就可以买零食买玩具买很多东西啊。” 杨思乐眼睛都发亮,一脸“你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的表情看着梁宸安,但很快,他眼神又黯淡下去,继续闷闷不乐地拔草,又从中间揪成两段,小声说:“而且有钱我阿公和我爸爸就不会吵架了。” 梁宸安忽然一顿。 杨思乐并没察觉,继续说:“那天我爸跟我阿公打电话,我听到他们吵架了。” “为什么吵架啊?”梁宸安隔了几秒才问。 “好像是因为钱吧,哎,我也不知道。”杨思乐回忆着。那天他接到他爸电话,说中秋要回来,还挺高兴,把电话拿给杨阿公,没多久就听到杨阿公大声说“我没钱,你想也别想!最好别回来!”,然后砰地挂上了电话。 杨思乐吓了一跳,等了好一会儿听不见动静,悄悄把头伸出去,就见杨阿公坐在小饭馆的一张桌子旁,正用手背无声地抹眼泪。 “大人好烦啊。”杨思乐一脸愁容,问梁宸安,“冬冬,你说怎么样才能赚钱,我想有好多钱。” 杨思乐想法很简单,有了钱父亲就不会和杨阿公吵架了。 梁宸安摇头,慢吞吞地把拔下来的草排在一起,小声说:“我不知道。” “那你有钱吗?”杨思乐往他旁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问。 梁宸安对钱没有太多概念,因为梁暮秋几乎对他有求必应,想要什么都给买,零用钱也不少给。他都存在存钱罐里,顶多偶尔花个一块两块买点小零食。 梁宸安又摇头,不过说:“但我有一个存钱罐。” “有多少钱?”杨思乐问。 “没数过。”梁宸安说,“要不然你明天来找我,我们一起数数。” 杨思乐忙说:“好啊,我明天一早去找你,你不许睡懒觉。” 梁宸安反驳:“我才不睡懒觉,是你老睡懒觉。” 梁暮秋吃着饭,就听两个小孩在争论什么“睡觉”,你一言我一语,幼稚地不行。 但正是这份幼稚叫他羡慕。 眼看要吵起来,他连忙说:“冬冬乐乐,来来,给你们看样好东西。” 梁宸安立刻拍掉手上的泥,站起来跑到梁暮秋旁边,杨思乐跑到另一边,同时问:“什么好东西?” 两个小孩眼睛亮亮地看着梁暮秋,俱是一脸期待。梁暮秋刚才就用手把酒杯遮住了,这会儿在两人的注视下,慢慢地把手移开,轻声说:“看,月亮。” 那酒杯里赫然是一轮明晃晃的月亮,杨思乐不由张大嘴,难以置信地看着。 梁暮秋轻轻晃动酒杯,月亮也跟着晃。 杨思乐看看酒杯,看看梁暮秋,又看看好端端挂在天上的月亮,嘴巴越张越大,终于忍不住问:“酒杯里怎么会有月亮?” 梁暮秋学着他的语气,拖长语调慢悠悠地反问:“是啊 17. 第十七章 《宝贝你跟谁》全本免费阅读 梁暮秋庆幸院子里光线昏暗,厉明深应该不会看得很清楚。他连忙站直,冲门口说:“到了?” 门下悬着一盏小灯,厉明深浴着昏黄的光,没有开车赶路的匆忙,依旧英俊且从容。 听到梁暮秋问话,他淡淡嗯一声,“我看门没关,所以直接进来了。” 梁暮秋尴尬地笑笑:“还挺准时的。” 这次来又是临时起意,厉明深依旧什么也没带,垂着双手打量熟悉的小院,目光滑过安静的二楼,状似随意问:“就你一个人?” “冬冬睡觉了,小孩子睡得早。”梁暮秋做了个深呼吸,微凉的空气沁入心脾,感觉整个人都清醒了,语调轻快地招呼厉明深,“饿了吗,先吃饭吧。” 厉明深跟在梁暮秋后面走进厨房,看着梁暮秋从保温箱里拿出两个上下卡在一起的白色瓷碗。 那碗大概有些烫,梁暮秋把碗搁到餐桌上,赶紧伸手去摸耳垂,紧接着又拿了碗米饭出来。 厉明深洗净手在餐桌旁坐下,看起来面无波澜,内心却没有表现得那么平静。 怕红烧肉的香味跑出来,梁暮秋特意在上面卡了个碗,等厉明深坐下才揭开,还自配闪亮登场的BGM——“当当”。 厉明深微微翘了下嘴角。 梁暮秋从筷笼里抽出双筷子递过去,“尝尝看。” “谢谢。” 厉明深接过筷子,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意料之外肥而不腻,带着淡淡的甜味,他又夹了块梨,切成三角的梨裹满酱汁,尝起来有股肉香。 梁暮秋观察厉明深的表情,笑着问:“好吃吗?” 厉明深抬眼看了过去。 到他这个位置,什么珍馐美味都尝过,可能因为一路上都在期待,所以吃到了就会格外满足。 厉明深点点头,淡淡评价道:“味道不错。” 梁暮秋又说:“刚出锅更好吃,现在已经有些凉了。” 红烧肉和米饭都是热的,温暖了厉明深的脾胃,他说:“不凉。” 梁暮秋笑了笑,拉把椅子在对面坐下。 厉明深不动声色看过去,首先注意到的是梁暮秋干净利落的头发,有几缕垂在额前,在灯下晕出淡淡的光圈。 他目光又悄然偏移,落到梁暮秋红润的面颊上,不仅脸颊,眼尾那处也泛着薄薄的红,眼睛仿佛秋日碧波荡漾的湖面,鼻翼那颗小痣随呼吸微微起伏,呼吸间则带着淡淡酒气。 “你喝酒了?”厉明深问。 梁暮秋“啊”了一声:“这么明显吗?” “我比较容易上脸。”他手背贴了下脸,“其实没喝多少。” “喝的什么?”厉明深像是随口问,“红酒还是白酒?” “算白酒吧。”梁暮秋说,“其实是桂花梨子酒。” “梨做的酒?”厉明深微微扬眉,他从来不知道一个梨能做出那么多花样。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小梨村的特色就是梨,村民自然费尽心思研究,用梨做菜酿酒榨果汁,还能入药。” 梁暮秋兴致勃勃介绍,见厉明深似乎感兴趣,又问:“你想喝吗?想喝的话我明天讨点给你尝尝。” 厉明深看着他,想知道梁暮秋是不是对每一个房客都这么热情。 他埋头吃一口米饭,应道:“好。” 厉明深利落地解决了一整碗红烧肉和米饭,梁暮秋关掉厨房的灯,带他从廊下穿过,去二楼的房间。 一路上都装了感应脚灯,随着他们的走动渐次亮起,在静谧的夜晚有种漫步星河的浪漫。 梁暮秋刚才已经将房间的门窗都打开通风,他侧身让厉明深进去,自己站在门口,说:“你上次买的东西我放在桌子上了。” 厉明深回头看,桌上果然有包东西,他有些意外,“没丢吗?” “没。”梁暮秋说。 “为什么不扔?”厉明深问。 梁暮秋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上次厉明深离开后,他把厉明深的物品收进袋子,扔了觉得浪费,不扔又不知道怎么处理,就随手塞进杂物间,没想到厉明深还会回来,正好派上用场。 厉明深像是随口一问,并不指望梁暮秋回答,很快又道了句“谢谢”。 “应该的。”梁暮秋顿了顿,对他说,“那晚安。” 他转身要走,又忽然回头,指了指栏杆外夜空上悬着的明月对厉明深说:“差点忘了,中秋快乐。” 厉明深看着他走回隔壁,听到关门的声音,才缓缓将门合上。 月落日升,嘹亮的鸡鸣拉开一天的序幕,阳光晴朗,是个好天。 厉明深只睡几个小时就能保证整天都精力充沛,当他起床后看到梁暮秋时,还是有些意外。 梁暮秋是被杨思乐吵醒的。 杨思乐惦记梁宸安的存钱罐,一早就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小院来敲门。 梁暮秋睡眠轻,听到动静就醒了,披件外套去开门。 “秋秋早!”门一开杨思乐就往里钻,“冬冬呢?” 梁暮秋打了个哈欠,声音还带着宿醉后的沙哑:“他还在睡觉,你去叫他吧。” 杨思乐穿过小院,蹭蹭地跑上楼梯。 梁暮秋在背后说:“慢点乐乐。” 他看着杨思乐钻进梁宸安的房间,不由露出笑来,一偏头发现了厉明深。 “早啊。”梁暮秋走到院子中央,抬起头说。 “早。”厉明深回道。 杨思乐跑进房间后随手把门一带,说话的声音通过门缝传了出来,似乎在催梁宸安起床,说他是懒虫。 梁宸安睡得正香,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梁暮秋不在就赶紧跳下床,连裤子都没穿就跑出来,趴在栏杆上看到梁暮秋才放心。 梁暮秋问他早饭想吃什么。 梁宸安想了想:“牛肉锅贴。” 梁暮秋又问:“乐乐呢?” 房间里传出杨思乐的声音:“我也要吃牛肉锅贴!” 梁宸安于是对梁暮秋说:“他说他不吃。” 杨思乐听见了,高声抗议:“坏冬冬!” 梁宸安笑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忽然看到旁边的厉明深,瞪大眼睛同他对视两秒,意识到自己还光着,两腿一夹,捂着内裤跑回房间里。 牛肉锅贴早市才有得卖,梁暮秋回房间洗漱,换好衣服,下楼时看到厉明深站在院子里,已经穿戴整齐。 还是昨夜来时的那一身衬衫西裤,不过没穿外套,袖子也挽了起来,显得随意放松。 梁暮秋走过去,厉明深回头看他,竟主动问:“你要出去吗?” 梁暮秋有些惊讶,点头道:“去早市。” “要一起去逛逛吗,就在村口。”他又说,“每个月十五十六是大集,附近村子的村民都会来,挺热闹的。” 厉明深从善如流地接受了邀请。 小院外空地上,杨阿公正挥舞扫帚清扫落叶。 厉明深对杨阿公打了声招呼。 “早啊!”杨阿公大清早就中气十足,问厉明深休息得怎么样,住不住得惯。 “住得惯。”厉明深不端架子,很有礼貌地回道,“空气很好。” “阿公,我去趟早市。”梁暮秋说,“乐乐在冬冬房间,待会儿一起吃早饭吧,您想吃什么?” 杨阿公已经吃过,摆手说:“我不用,你快去吧。” 梁暮秋领着厉明深往村口走,边走边介绍村子的情况,他的出发点很简单,外面的人来到小梨村,多体验多了解,回去后向亲戚朋友介绍,村子的人气就能慢慢聚集起来。 步行十多分钟到集市入口,两旁都是摊位,中间留两人宽的过道,有卖新鲜水灵的瓜果蔬菜,也有卖鲜花和各种小吃,来赶集的村民不少,人头攒动。 梁暮秋问厉明深想不想自己逛逛,厉明深淡淡嗯了一声,梁暮秋看一眼手机,估算时间,说:“二十分钟后我们在这里碰头,如果你还想逛就给我发个信息,我先回去。” “好。”厉明深说。 约定好,梁暮秋转身,汇入了赶集的人群中,先买了几兜蔬菜,又去锅贴的摊子前排队。 队伍有些长,缓慢向前移动。梁暮秋排在中间,旁边一个中年男人不停挤他,他往旁让了半步,对方得寸进尺,看样子是想将他挤出队伍好自己排进去。梁暮秋脾气再好也忍不了,正要质问,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臂,将那中年男人结结实实地挡开了。 梁暮秋一愣,沿着手臂向上,看到了厉明深的脸,顿时有些惊讶。 “你怎么……”他想问厉明深怎么在这儿。 梁暮秋走后,厉明深站在原地等了片刻,也抬起脚步,远远地跟在后面。 他看到梁暮秋在几个摊子前蹲下,边挑蔬菜边笑着跟摊贩打招呼。 他似乎跟每个人都很熟,每个摊贩见了他都笑呵呵的,就连旁边看摊子的狗都冲他直摇尾巴。 隔着熙攘人群,厉明深不动声色地观察。 如果说前一晚来小梨村是出于某种连他自己都难以解释的冲动,经过一夜,厉明深已经冷静下来,开始认真审视梁暮秋这个人。 小梨村民风淳朴,人际关系简单,这样的环境造就了梁暮秋单纯善良的心性,对他 18. 第十八章 《宝贝你跟谁》全本免费阅读 “栗阿婆年轻的时候结过婚,可惜丈夫很早就去世了,她没有孩子,就一个人守着这间杂货铺,但人很热情,是个爱漂亮的老太太。” 回去路上,梁暮秋简单地跟厉明深说,又问:“阿婆给你什么吃的了?” 厉明深穿着西裤,两边口袋鼓鼓囊囊,一路走过好多人朝他看。 梁暮秋看一次笑一次。 厉明深面露无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食,有水果糖也有小饼干,竟然还有块螃蟹形状的迷你月饼。 他伸手递给梁暮秋,梁暮秋摇了摇头,打趣道:“阿婆送你的,你就拿着吧。” 梁暮秋往回走的时候,杨思乐正趴在梁宸安的床上跟他一起数钱。 存钱罐底部的塞子被拔掉,哗啦啦往外吐钱,杨思乐一眼看到一张红色钞票,抓到手里大声喊:“一百!” 杨思乐声音太大,震得耳朵疼,梁宸安往旁边挪了挪。 杨思乐又抓起两张五十,羡慕道:“冬冬,你怎么有这么多钱啊,我阿公平时最多给我十块钱。” 杨思乐手里拿不住钱,杨阿公每次给他零花钱他都会忍不住想花掉,久而久之杨阿公也就不给他太多。 杨思乐先把大的钞票放一堆,又去数剩下的零钱和硬币,梁宸安看着他,问:“够吗?” “什么够吗?”杨思乐不明白。 “够让你爸爸……和阿公不吵架吗?”说到爸爸这两个字,梁宸安不自觉停顿,声音也轻,不过杨思乐心思都在钱上,没听出来。 杨思乐闻言忽然停下,转头盯着梁宸安。 “你看我干什么?”梁宸安奇怪。 杨思乐有些不敢相信:“你要把这些都给我啊?” “嗯。”梁宸安点头。他和杨思乐从小一起长大,是最好的朋友,梁暮秋告诉他朋友间应该相互帮助,如果这些钱能让杨思乐的爸爸不再和杨阿公吵架,他愿意都给对方。 杨思乐怔怔地看着梁宸安,跳起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冬冬,你可太好了!” 梁宸安把他扯开,又问:“够吗?” “我不知道,应该够吧。” 杨思乐把钱塞回存钱罐,抱在怀里欢喜地晃了晃,不知想到什么又搁下,落着嘴角叹气:“算了,我还是不要了,反正我爸也不回来,要也没用。” 存钱罐搁回原处,杨思乐忽然发现下面还压着什么东西,他好奇拿起看,是一叠硬纸做的卡片,巴掌大,上面画了一个卡通小人哭哭的图样,旁边还写着三个字。 杨思乐不自觉念出声:“原…谅…卡?” 他又往下翻一张,是个卡通小人闭着眼睛双手合十的图样,旁边也写着字。 “许……”许什么卡? 中间那个字杨思乐不认识,不等问,梁宸安一把夺过去,攥在手里背到了身后。 “这是什么啊?”杨思乐好奇,“你在集卡吗冬冬?” “没什么。”梁宸安说。 “给我看看。”杨思乐说。 “下次给你看。”梁宸安糊弄他,转身往卫生间走,“现在我要尿尿了。” 等梁暮秋回来,吃过早饭,梁宸安和杨思乐坐在院子里写作业。梁暮秋也坐在石桌旁,面前架一台笔记本电脑。 之前一个关系不错的房客发来信息,说想趁现在天气好再来小梨村逛逛,问能不能住梁暮秋的小院。 梁暮秋没有立刻回复,抬头看向二楼紧闭的客房门。 吃早饭时厉明深接到电话,站在院子里说了很久。梁暮秋隐约听到一些,应该是他公司的事。 厉明深声音沉稳,不疾不徐地吩咐几句,而后挂断电话,走回餐桌吃完早饭便回房间,再没出来。 梁暮秋难免好奇,厉明深如果工作忙,为什么还要来小梨村?说是来找人,但也并没有见他出门。 梁宸安见梁暮秋一直盯着楼上看,也回头看一眼,问:“秋秋,你在看什么?” 梁暮秋收回视线,说没看什么,又问梁宸安作业有没有做完。 梁宸安微微昂起下巴:“我昨天就做完了,现在在看课外书!” 梁暮秋摸摸他的头:“冬冬这么棒啊。” 对面的杨思乐咬着铅笔,抬起头幽怨地看了梁宸安一眼,他的作业还有一半空白。 梁暮秋也摸摸杨思乐的头:“乐乐也很棒,慢工出细活。” 杨思乐:“……” 院子外传来车声,杨思乐坐不住,跑出去看是谁。 车停下,当看到车上下来的人,杨思乐不禁瞪大眼睛,反应过来后立刻冲过去,喊道:“爸爸!” 梁宸安听到了,抬头往小院外望去,又很快低下头继续看书。 这个细节被梁暮秋注意到,他盯着梁宸安乌黑的后脑勺看了一阵,起身往外走,一看还真是杨雄回来了。 梁暮秋站在门口,冲杨雄点点头,“回来了?” 杨雄见了他,表情不知为何有些古怪,但也冲梁暮秋点点头:“嗯,回来看看乐乐。” 杨思乐被父亲抱在怀里,嘴角都快咧到耳根。 杨阿公正在厨房切菜,穿着围裙就跑出来,手上还沾着几粒葱花。父子俩对视一眼,杨雄主动喊了声“爸”。 杨阿公脸色稍霁,哼了一声。 杨思乐从杨雄身上滑下来,牵他的手往院里拉:“爸爸快回家!” 杨家祖孙三代进了隔壁,梁暮秋也转身,将门虚掩,坐回了梁宸安旁边。 很快,杨思乐抱着零食又跑回来,花花绿绿的包装,呼啦啦全堆在梁宸安面前。 “冬冬,我爸爸回来了,这都是他给我带的好吃的,给你吃!” “哦。”梁宸安干巴巴说。 “他还给我买了玩具,一辆遥控汽车!”杨思乐兴奋地脸蛋通红,“我们一起玩吧。” “不要。”梁宸安想也没想就拒绝,“我还要看书。” “明天再看也来得及。”杨思乐说着去拉梁宸安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被一把甩开。 “我不去!” 杨思乐愣住了,瞪着他:“你声音那么大干嘛?” 梁宸安也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咬紧嘴唇不说话。 “你好奇怪。”杨思乐小声嘟囔,“不玩就不玩,我自己玩!” 杨思乐说完就扭头跑了。 这一幕落在梁暮秋眼里,他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 * 联合开发的方案部分细节存在分歧,厉明深紧急跟外方连线讨论,你来我往互探底线,扯皮了几个小时,终于敲定一份补充协议。 挂了视频,厉明深又主持内部会,把后续工作布置下去,一偏头看向窗外,日头西斜,已经是傍晚了。 他闭着眼靠在沙发上,沙发的垫子很柔软,整个人仿佛陷进海绵,但那股疲惫感却怎么也挥之不去,明明厌恶对方不讲契约精神,还必须保持微笑,不能失了风度。 厉明深起身走出房间,房间外面空气清新,满目鲜绿,隔壁飘来饭菜香,树上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 他仿佛一脚从虚伪跨进真实,也迟钝地感觉到了饥饿。 楼下院子,梁暮秋和梁宸安正在支火锅。 梁宸安想坐在院子里面吃,梁暮秋于是从厨房接了个插线板,一直伸到石桌底下,又在桌上架好电磁炉。 余光看到厉明深,梁暮秋停下,抬头朝他看去。 厉明深一直呆在房间不出来,梁暮秋不放心,中途去敲了一次门,敲完门后才听到里头有说话声,声线低沉,说着流利的英文。 等了半分钟厉明深才来开门,梁暮秋注意到他打了一条藏蓝条纹的领带,袖口也放下,工整地扣好。 梁暮秋意 19. 第十九章 《宝贝你跟谁》全本免费阅读 梁暮秋拿了酒,没逗留就回来了,临走前蹲下摸了摸小花的脑袋。 “你要去我家玩吗?”他问,“冬冬很想你。” 小花的胸口毛色雪白,后背黑黄相间,是只非常漂亮的三花。它像是听懂梁暮秋的话,却没动,只喵了一声,伸出柔软的舌头舔了舔梁暮秋的掌心。 “乖了。”梁暮秋摸摸它的头,起身走了。 等回小院,厨房里的菜都被端到院子里,桌上不够放,厉明深搬张椅子出来,梁宸安便默默地把一部分蔬菜搁在了上面。 多功能锅里加入清水,煮开后再下底料,梁暮秋撕开包装扔进去,底料在沸水里化开,很快,浓香热辣的红油味儿便飘散开来。 梁暮秋陶醉地闻着,声音也跟那滚沸的火锅似的激动:“冬冬冬冬,快拿筷子。” 梁宸安跑进厨房,踮脚去够筷笼,但筷笼在餐桌中间,他够不着,伸直胳膊也始终差一点,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把筷笼拿到了他面前。 梁宸安愣了愣,抬起头,就见厉明深正平静地看着他。 他同厉明深对视两秒,就着对方的手抽出两双筷子,然后掀起眼皮飞快瞄了厉明深一眼,又拿出一双。 “谢谢。”梁宸安小声说。 “不客气。”厉明深道,看着梁宸安跑了出去。 等厉明深也回到院子里,才发现桌上多了个白瓷瓶,颈口细长,瓶身雕刻梨花。 他看向梁暮秋。 梁暮秋冲他笑道:“桂花梨子酒。” 厉明深坐下,打开瓶口的塞子先闻了闻,而后扬了扬眉毛。 只有他面前摆着酒杯,他问梁暮秋:“你不喝?” 梁暮秋不好酒,何况昨天刚喝过,因此只给厉明深拿了个小酒盅。 厉明深看着他,他也看着厉明深,火锅热气蒸腾,厉明深的脸变得朦胧,但那双眼睛却漆黑明亮,直直地朝他看过来。 不知为何,梁暮秋的心忽然动了一下。 他想,如果只一个人,那不就成了喝闷酒,还有什么意思。 “我也喝。”梁暮秋撑着膝盖站起来,“等我,我再去拿个杯子。” 梁宸安才不管两个大人,已经迫不及待开始涮肉。 羊肉卷下锅,几秒就熟,梁宸安夹进碗里,还没吃口水就流下来。他虽然馋,但并没有着急,又用漏勺捞起一块鲜嫩的巴沙鱼肉,放进梁暮秋碗里,然后才坐回去。 厉明深见到了,问:“他喜欢吃鱼?” 梁宸安听懂了这个“他”指谁,朝厉明深看一眼,又飞快移开目光,嗯了一声,夹起羊肉沾点蘸料,再吹吹,等不那么烫了才送进嘴里。 还没来得及感受滋味,就听隔壁传来杨阿公的吼声。 “——我告诉你,你这是做梦!想都别想!” 梁宸安吓了一跳,猛地转头看了过去。 梁暮秋也听到了,脚步一停,紧接着绕过厨房走到墙根底下。两间小院几乎挨着,平时说话稍微高点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梁宸安也不吃了,跑到墙根下跟梁暮秋一起听。 这一声后,杨阿公便没了声音,倒是杨雄说了好几句,刻意压低音量,听不清说了什么。 舅甥俩面对面站着,梁宸安仰头朝梁暮秋看,表情有些紧张,梁暮秋摸摸他的头,拍拍他的后背让他坐回去吃饭。 梁暮秋走进厨房,从橱柜里又拿了个酒杯,他分神地想,不知道杨阿公家里怎么了,但到底是别人的家事,他一个外人也不好多问。 梁宸安坐回座位,忍不住又朝院墙那头看去,而后才拿起筷子,慢吞吞地继续吃饭。 很快,梁暮秋也回来了,走回石桌前坐下,本想给厉明深倒酒,厉明深却抢先一步把他的酒杯拿走。 梁暮秋垂着眼,看着厉明深一手拿酒杯,另一只手倾斜酒壶,透明的酒液汇作一条纤细的水流,缓缓流了出来。 看着看着,梁暮秋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厉明深的手上。 那是一双成年男人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从颜色看很健康,手背因为用力而绷起青色血管。 右手中指第一个关节处微微突出,应该是长久书写留下的印记。 他不由想象厉明深握笔时的姿态,猜测厉明深平时大概都会用这只手签合同,现在这只手却为他倒酒。 梁暮秋不自觉笑了一下。 厉明深注意到,轻抬眼皮朝他看去,问:“笑什么?” 梁暮秋抿了下唇,但抿不掉脸上的笑意,从厉明深手里接过酒杯:“没什么。” 厉明深也给自己倒一杯,梁暮秋同他碰了一下。刚要喝,还没沾到唇,隔壁再一次传来杨阿公的声音,含着压抑不住的怒气—— “放屁!” 紧接着就是叮铃咣当一通乱响,像是饭桌被人掀翻在地。 梁暮秋面色一凝,同厉明深对视一眼。 梁宸安双眼睁大,也紧张地看着梁暮秋。 这酒是喝不成了,梁暮秋搁下酒杯,见厉明深也想起身,手搭在他肩膀轻轻压了一下,对他说:“我去看看,你继续吃。” 梁暮秋拔腿就往隔壁走,刚到门口就看到里面一片狼藉,整张饭桌都被掀翻,饭菜撒了一地,碗筷摔得七零八落,就连小花的饭盆也被打翻了。 “阿公,这是怎么了?”梁暮秋迈过门槛往里走,杨雄和杨阿公隔着掀翻的桌子对峙,而杨思乐躲在堂屋的门帘后面,肩膀一颤一颤,发出细微的哭声。 杨雄喘着粗气,回头看了梁暮秋一眼,语气不善:“你来干什么?我们家事你少掺和!” “小秋不许走!”杨阿公手指点着杨雄,“我就是要让大家伙知道你是个什么人,畜生都不如!” 杨雄脸上顿时青白交加,强忍着道:“爸,你把这个院子卖了,我在城里给你买更大的房子住,有什么不好?” 杨阿公脸色涨红,胸口不住起伏,显然气得不清,往地上狠狠呸了一口:“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思?卖了房子钱都让你拿去吃喝嫖赌,还买大房子给我住?你还有没有良心啊?难怪乐乐的妈妈要跟你离婚,我看你活该!” 杨雄被戳到痛处,目光变得凶狠:“这房子必须卖,买家我都找好了,我就问你房产证放在哪儿了?” 杨阿公说:“我就是死我也不会把东西给你。” “好,好,老不死的,我他妈叫你顽固!” 担心杨雄会动手,梁暮秋快步走到杨阿公身前,将他护在后面,质问杨雄:“你想干什么?” 杨雄也撕下伪装,伸手越过梁暮秋就要去拽杨阿公的衣领,被梁暮秋一把挡开。 推搡间,梁暮秋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猫叫,紧接着就见小花不知从哪儿窜上围墙,高高跃起,一爪子挠在了杨雄的脸上。 杨雄嘶了一声,不自觉往后退,抬起手摸到了满脸的血。 他喘着粗气,目光也被手掌上的血染得赤红,嘶吼道:“我看谁敢拦我!” 说完他便冲进堂屋,当看到杨思乐时愣了愣,紧接着就把杨思乐往前面的饭馆推,喝道:“呆着,不许出来!” 杨阿公追着杨雄进屋,见他上了楼也连忙往楼上跑,脚步趔趄差点摔跤,幸好梁暮秋在后面扶了一把。 杨雄直接走到杨阿公卧室,粗暴地拉开所有柜子的抽屉,看到钱就往自己口袋里塞。 杨阿公急气攻心,伸手去拽杨雄的口袋,撕扯间好几张钞票碎成两半,纷扬着落在地上。 杨雄忽然安静下来。 杨阿公眼睛通红,声音发颤,对杨雄说:“我一辈子都住这里,乐乐也出生在这里,这是我和乐乐的家啊,你卖了我们住哪儿,难道去流浪吗?” 梁暮秋担心杨阿公情绪过激,劝道:“阿公,你先冷静,不要生气。” 他又对杨雄说:“你也别冲动,如果有什么困难坐下来大家一起商量,不一定非要到卖房子的地步。” 杨雄闻言忽然冷笑一声,“你算什么?” 梁暮秋脸色一变。 杨雄抹了把脸,血迹涂在脸上,叫他看起来更加狰狞:“别以为躲回村子里你干的那些龌龊事就没人知道,连自己老师都勾搭,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