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浮蒻(重生)》 1. 浮魂还 《公主浮蒻(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殿下,还是拿之前常用的那柄弓弩吗?” 轻柔女声唤醒宁浮蒻的思绪,睫羽微颤,眼睑一敛一睁,她彻底回神。 明明前一刻还是魂魄离体的形态悬浮在半空中,此时已然有了魂归肉身的实感。 殿内昏沉,视线所及之处都像蒙上了一层灰色纱帐。 有淅淅沥沥的碎雨声,落在屋脊上,顺着檐隙往下,滴答滴答,似串衔均匀的珠链坠地。 宁浮蒻偏头看向女声的发出者。 是个熟面孔——奁月,她的贴身婢女,隐藏最深的背叛者。 察觉到宁浮蒻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奁月不由心生悸意,直觉不太妙。 故而她又小心翼翼地重复问了一遍:“要不换一把?之前您说那柄手感不佳,奴婢正要派人送去内务局调试呢。” 宁浮蒻没有应声,依旧在看奁月。 看她这张可怜又无辜的脸,眉眼清纯神态柔和,哪里有半点叛徒该有的可恶模样? 可就是这样一个陪伴了十数年的贴心婢子,捅了宁浮蒻最重的一刀。 死过一次后,宁浮蒻的性子像湮灭的灰烬,炙热火星埋在厚土下,沉静、平稳、蓄势待发。 “拿弓弩干什么?”她问奁月。 实在是有些精神恍惚,宁浮蒻还没太弄清现状。 奁月闻言,神色古怪地瞧她一眼,“殿下不是要射杀了漆如隽吗?” “射杀漆如隽?” 宁浮蒻皱眉,回忆被这个名字唤醒,尘封已久的往事尽数扑面而至,打得她措手不及。 她想起来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可时间过去太久,都忘记自己因何要射杀漆如隽了。 左不过就那一个原因——宁浮蒻认为漆如隽是个罪该万死的叛徒。 他最先背叛她,虽说良禽择木而栖,可她无法容忍。 漆如隽是全天底下最不能背刺她的人! 一口气怄了十二年,从十六岁至二十八岁,宁浮蒻到死都没原谅这个人。 但最后千里迢迢回京来为她收尸的也只剩他。 只剩这一个早就同她闹得势如水火不共戴天的漆如隽。 思及此,宁浮蒻笑了下,“行啊,换一把。” 她语气疏冷,听的奁月不禁后背生寒:殿下怎么突然就变得奇奇怪怪,恍如莫名地换了个人。 宁浮蒻见她不动,又好整以暇地问了一句:“去拿啊,你不是最想看到漆如隽死在我手上吗?为什么犹豫?” 奁月头皮一紧,急忙按下心底情绪,顾不得多说什么,也来不及去思考她话中深意,转身就去偏殿取弓弩了。 等脚步声稍远,宁浮蒻才抬手掐了掐眉心。 长吁一口气,她回过味来,清楚自己这是重生了。 即便向来不信奉神鬼道佛,却也耳闻过此类之事,她现在的情况就是死而复生。 不过是复生在多年之前。 就是不知道今夕何夕? 还有那些算计她、利用她的贱人们如今都在哪儿呢? 宁浮蒻急于确定年月,却也心知奁月这丫头是个脑子灵活的,若横冲直撞地问出来,定会引得她心生怀疑。 自然是要手刃叛徒,但不能打草惊蛇。 得想个法子,让奁月顺理成章地丢了命。 她是谢家人,死的太便宜,宁浮蒻不高兴;死的太草率,谢家那边不好糊弄。 毕竟宁浮蒻都让她待在自己身边好几年了,一朝丧命,必有蹊跷。 思索不过须臾,那头奁月就拿着一柄精巧的女式连弩走了过来,“殿下,这柄行吗?” 把弓弩递到宁浮蒻的手边,奁月又不动声色地觑了一眼她。 宁浮蒻接过弓弩,表情未变,探不出喜怒。 她的长相不似宫里其他公主那般妍丽娇媚,许是因着双生胎,宁浮蒻的这张脸隐有四分男相。 眉浓且细长,眼角勾出锋利弧度,瞳仁如墨,挺鼻薄唇,不笑时面带霜寒,无端挟着一股子浑然天成的威压和肃杀。 幸而她平日爱笑。 笑起来时眉眼弯弯,那点不好惹的意味褪了个干净,独余温软柔和。 但其实宁浮蒻根本不喜欢笑脸迎人,可没办法,她必须得乖巧可人。 本身地位尴尬,又所求太多,若还虎着一张脸,谁见了能喜欢? 特别是在皇帝面前,宁浮蒻从不会让自己嘴角落下。 她习惯了曲意逢迎,最会审时度势,也知道自己能借着那位素未谋面的双胎哥哥去发挥出这张脸最大的作用。 想要得到的东西太多了,宫内谁人不知宁浮蒻的贪念和欲望? 可惜就可惜在,她只是一个公主。 上辈子的宁浮蒻太蠢,画地为牢自我禁锢。 她想要权势、渴求地位,出发点却唏嘘地落在了她母亲谢淳妃的身上。 为了改变谢淳妃心中对她的看法,想证明自己不输任何皇子,包括她的哥哥宁唯安。 这一切都错了。 贪权,只因为想要权力。 求势,也只是为了地位。 如今上天给了宁浮蒻第二次机会,前世种种,便都化为不堪回首的旧罪。 她以死抵罪。 再来一遭,怎么都算不上大逆不道了吧。 “漆如隽呢?” 指腹摩挲着弓弩.的悬刀,宁浮蒻垂眸瞥着卡在箭匣中的短箭。 奁月太懂她了,适才的不对劲被压在心底,转身去拿弓弩时就回过味来,品出宁浮蒻早就消了气。 短箭纵然会贯穿漆如隽,但 2. 春雨浸 《公主浮蒻(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听到这话,跪着的人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来。 一侧的小内侍想去扶,但被他挥退了。 雨水涟涟,纵然只是春日细雨,但跪上这么一会儿,外袍还是湿得不能看了。 漆如隽屈着指节掸了掸微有褶皱的袍服,忍不住蹙眉,心中暗忖她唤自己进去所为何事。 现下他衣冠不整,并不想出现在她的面前。 原以为跪上一个时辰就能离开鸾明殿,宁浮蒻怎得突然想召见他了? 她不是嫌多瞧他一眼都觉得晦气吗? 压下心中犹疑,漆如隽裹着一身春潮雨雾进了大殿。 殿内极其清寂,他低眉敛目,也不主动说什么,就等着宁浮蒻那边传出动静后再随机应变。 等了半晌,什么动静都没有。 只有他袍脚上凝结的水滴开始撑不住地坠落在殿内地面上,滴答、滴答,细细密密,像在奏曲儿。 宁浮蒻双手抱胸,倚靠着分割了内外殿的屏风,视线黏在那个立在殿中央的男人身上。 她想起上辈子自己做过的桩桩件件恶劣之事,还有每次面对漆如隽之际脱口而出堪比利刃的刻薄话语,甚至和旁人斗法时也要把他给拉进来牵掣受罪。 他不是想往上爬吗? 那她就要把他的梯子抽出来、把他竭尽全力做出的努力和心血都毁掉。 背叛她的人,别想有一天好过的日子。 她还千方百计陷害他,拖着他下地狱,丢了皇家宠信,被新帝远远打发去了蜀州。 一个从宫里出去的内侍,哪怕皇帝给了个监察使的名头,在那穷乡僻壤中,又能混的多好? 真是个废物,明明厉害得很,却还是被她逼到了那种地步。 上辈子的宁浮蒻眼盲心瞎,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把这个叛徒给搞得没有半点还手之力,是出了口恶气,殊不知全都是他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被她算计,心甘情愿远离朝堂奔赴蜀州,心甘情愿受她无数次针对。 蠢货。 宁浮蒻用指尖揩去眼角酸涩,在心中骂了漆如隽一句后,又补上一句:自己也是蠢。 他背叛了她,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与她针锋相对。 明明有契机能翻身的,但漆如隽宁愿自己被发配出京都,也想着暗中去护佑宁浮蒻。 或许他不被逼走的话,宁浮蒻也不会落到那般惨烈的地步。 所有人都倒戈了。 宁浮蒻沦为阶下囚,背负了所有罪名。 不管是她的野心,还是尚未实施的计划,统统成了她的罪。 她是替谢家死的,死的不值。 彼时的宁浮蒻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匆匆下狱,又匆匆处死。 盛夏七月,暑热难耐,观刑的人却不少。 待到人头落地,鲜血迸溅而出,教那炙烈的阳光给烘蒸出一股极其浓郁的铁腥味。 生前貌美如花、爱好华服香妆的四公主宁浮蒻死后尸首各异,无人收殓。 天气太热,没两天就蚊虫环绕,恶臭盈肆。 连谢家都不愿给她收尸,乌发凌乱的头颅就落在那具尸体旁,可怖又令人作呕。 透过斑驳血痕和发丝,能依稀窥见那脸色青白、眼瞳紧闭的人拥有着一张不俗神女的容颜。 惋惜,嗟叹,白白送了命。 远在千里外的漆如隽可能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死的,等拿到消息再奔波回京早就无力回天。 马蹄扬起尘土,飘在尸首旁无法离开的宁浮蒻也已心如止水。 死后的这几天,她把一切都看明白了。 果然那句话是对的——当局者迷,旁边者清。 那匹马驱近刑场时,宁浮蒻才看清来人正是漆如隽。 不是来看热闹、也不是来对着她尸首指指点点的人,是那个被她视为第一个背叛自己的可恶阉人漆如隽。 似有些难以置信,坐在马上的人未能第一时间翻身下马。 他满脸倦意,眉目间的疲态掩都掩不住,鬓角发丝凌乱,没戴冠帽,就潦草地绾了一个发髻,松松散散。 衣袍也略显黯淡,是一路风餐露宿后所呈现出来的模样,全不见往日的清隽矜贵。 宁浮蒻当时还在想:这人该不是回来辱尸的吧? 人都死了,从前不对付她,难不成都是积累到现在一并清算? 正想着,那人就有了动作。 他翻身下马的时候步伐不稳,险些一头栽倒在地,等靠着马背缓了缓,才重新抬步往宁浮蒻尸首旁走来。 步子越走越快,越走越急,几乎是连跑带爬地去了宁浮蒻身边。 他脸色发白,一张唇没有丝毫血色,伸出的手臂颤颤巍巍,抖个不停。 唇瓣翕动,漆如隽该是想说些什么,但声音太嘶哑,宁浮蒻飘在一侧什么都听不见。 她却能清晰看见有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溢流出来。 像止不住的洪水,一泻千里,沿着灰败的脸颊扑簌而落。 宁浮蒻很是惊奇,这人居然是来哭丧的! 不等她惊奇完,就看见漆如隽没有半点迟疑地去捡起了她掉在尸首旁已开始腐烂生蛆的头颅。 他双手捧着她的脑袋,哭的跟死了心爱之人一样,悲恸至极。 又把这样一颗恶臭难闻的腐烂脑袋给抱进怀中,惹得宁浮蒻都在一边想呕吐了。 漆如隽替她收 3. 赤色吻 《公主浮蒻(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在听见谢鸣章那句话之前,宁浮蒻从未往男女情爱的方向上想过。 漆如隽怎么可能会爱慕她呢? 若真爱慕一个人,不是眼巴巴地想守在她身边吗? 可漆如隽根本不愿意待在宁浮蒻身边。 他一心想走。 想离开鸾明殿,想离她远远的,是此生都不再有任何关系的疏离。 两人年幼相识,互相扶持,陪伴着走过了整整七年。 从总角稚童到豆蔻青葱。 他与她的关系比她和奁月更为亲近。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宁浮蒻十六岁那年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鸾明殿,向着更接近皇权的位置进发。 他很聪慧,没什么难以启齿或背负仇恨的过去,背景称得上清白。 读过两年书,会识几个字。 家中遭灾后,余下他这么根独苗。 年纪太小,被牙子给轻而易举地骗进了宫。 若他为人平庸,也就真能守在鸾明殿陪着宁浮蒻长长久久,但他偏生了别的心思…… 那是跟宁浮蒻相似的野心。 一张好脸,没有拖后腿的牵挂,还有一个足够机敏的脑子。 这便够了,够他去往上攀附了。 但漆如隽栽过两个最狠的跟头,一是十三岁那年差点沦为张临袁的娈童,二就是宁浮蒻多年如一日的针对。 第一个跟头被宁浮蒻所救,第二个跟头却终其一生都无人相救。 她给了他太多苦难和痛楚。 他该恨她的。 宁浮蒻脑中的思绪乱了乱,经过上辈子的那一遭,她现在仿佛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对情感的判断和辨别力。 在宁浮蒻做过那么多“坏事”的基础上,漆如隽仍不远千里赶回来替她收尸、替她报仇...... 这是否说明在被针对之前,他就已然爱慕着她了? 宁浮蒻的眼神未加掩饰,直勾勾地盯着漆如隽,看的他捏住潮湿袍服的手都在不断收紧。 漆如隽觉得该张嘴说点什么话来缓解逐渐冷凝且窒息的气氛,但怕一开口,又让宁浮蒻愈加不高兴。 他不想来招惹她的,次次避开,又阴差阳错地次次相逢。 都身处宫闱,难免会有交集,这是避无可避的情况。 今日过来是为了呈送一批康国进贡御上的黛砚妆粉,不算稀罕物,宫里的主子都按份例早就分好了,也不该由他来送,手底下那么多人,哪用得着漆如隽上赶着过来挨骂。 是张临袁那老阉货蓄意报复。 漆如隽离了鸾明殿后,入御前大监许拥的阵营,早就被张临袁给记恨上了。 加之两个月前漆如隽为了内官监掌印的位置扳倒了他那个千宠万宠的义子。 仇怨蓄积,再失了心头爱,张临袁的满腔怨气和怒火无处发泄。 隐忍已久,恰好就借今天这个时机宣泄了出来。 漆如隽和张临袁是相见互憎的对头死敌,早年又积了怨,双方都恨不得用手段弄死对方。 张临袁是知晓漆如隽同宁浮蒻之间的羁绊,也比谁都明白这人就是个凉薄又无情的白眼狼。 昔日四公主拉他一把,待到自己羽翼丰满有了充裕资本后就毅然决然地另择他人,四公主怎可能不厌恶他? 漆如隽好几次折在宁浮蒻手上,其中皆是张临袁在暗地里推波助澜。 他现在杀不了漆如隽了,但身为公主的宁浮蒻折腾一个宦官却无可指摘。 奈何宁浮蒻即便恨透了漆如隽,可始终都没有伤及他的性命。 她是个心软的人,漆如隽明白。 所以现下的相处更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煎熬,他不希望她难受,正欲张口请辞。 “漆如隽,你恨我吗?” 女子的声线隐有浮动,落在耳畔,伴着殿外不知不觉又响起来的浠沥雨声,令他听不出任何异样。 宁浮蒻就站在他身边,距他半步之遥。 近到能嗅出她今日所用的香粉是那匣子郦州进贡的虎头茉莉,浓郁清幽,染就无形香痕。 她见他半垂着头并不应声,便又问了一遍:“漆如隽,你恨我吗?” 不知为何,她的心脏在话音消失后突然悬空了一息。 她是在紧张? 可为什么会紧张? 明明想问的是他是否喜欢她,结果脱口而出的成了是否恨她,这还需要他的回答吗? 她不是在紧张,而是在害怕。 不是害怕他说自己不恨她,是害怕她上辈子做过那么多坏事,对他那么恶劣......却还奢求着自己能得到面前这个人全心全意万死不辞的爱慕。 她可真是个坏人。 从上辈子坏到现在……坏到想现在就亲一亲漆如隽。 原来如此。 不反感漆如隽爱慕她的原因是早就把这个人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他属于她,只能一辈子效忠她。 若喜欢她的话,也要同上辈子一样,喜欢到死亡的尽头。 “漆如隽,你哑巴了吗?回答我!” 她没了耐心,抬手就扣住他的手腕。 隔着湿润袍袖,能触及内里腕骨,他好像一直都很清瘦,身姿颀长,穿着一袭最不起眼的内侍服制却能在一群宦官中最惹人注目。 清瘦又不孱弱,每每宁浮蒻不开心了往阁楼上爬的时候,他都护在她身后 4. 巴掌印 《公主浮蒻(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漆如隽整个人都懵了。 他被宁浮蒻按倒,后脑勺磕在地上的疼痛完全比不过压在他身上的人做出的举动所带来的惧意。 两人撕扯一番,根本连内殿的边角都没靠近,就齐齐倒在了那扇屏风旁。 是宁浮蒻故意的。 她敌不过漆如隽挣扎的力气,直接就把人给放倒了。 将人压在身下,果然反抗的力道便轻了许多,她根本没有想过漆如隽是被吓得没了反应…… 温热柔软的唇瓣落在他的嘴角处,脸上雨水未干,肌肤湿漉漉的。 宁浮蒻抬手用掌心擦了擦他额角和颊边的水渍,换了个方向,低头便要完全噙住他的唇。 炙热的鼻息扑撒而至,猛地唤回漆如隽凝滞的思绪。 他去推她,掌心裹住她的肩头,想先坐起来。 但宁浮蒻不给他这个机会,一手又扣住他的腕骨,另一只手直接捧着他的脸。 趋近的吻被漆如隽偏头躲过。 他重新挣扎起来,“殿下!臣一个卑贱内侍,恐污了您的身份。” 他避得很凶。 几乎是不要命地想爬起来逃走。 奈何宁浮蒻压在他身上,若反抗过度,一不小心会伤到她。 “本宫就喜欢卑贱内侍。” 宁浮蒻用虎口掐着他的下颌,力气加重,非要把人的脸给转回来。 漆如隽固执地向旁边侧着头,冠帽都在挣扎中脱离了,“殿下——别。” “为什么别?漆如隽,我今天不亲到你,你就别想走出鸾明殿。” 她这话属实无赖,听在漆如隽耳中,便更加觉得她是想用这种法子来折辱他。 可办法有那么多,她何必搭上自己? 为他这样阉人,不值。 漆如隽的胸膛起伏不定,心绪百转,万千话语堵在喉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 他深吸一口气,半阖着眼睑想要去适应殿内昏沉的环境。 但这是没用的,因为他本身就有一只眼睛受了损。 平日还好,不碍事。 可现在光线太暗了,他那只眼睛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殿下,您要惩治我,想如何都行,但......但别这样。” 他喉咙干涩,声音一顿又一顿,说出来的话冷漠且决然。 宁浮蒻穿得太单薄,就这么压了一会儿,衣裙前襟便湿了大半,有些不舒适。 圈住漆如隽腕子的那只手松开后,转而搭在了他腰间系带处。 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漆如隽瞬间反应过来。 动作迅速地握住她的胳膊,他扯着她的手不让这个动作得逞。 “殿下,时辰太晚,臣该告辞回承德殿了,大监还等着臣的回话。” 实在奈何不了她,便搬出承德殿和许拥的名头,以此来提醒宁浮蒻:我就是一个叛徒,不值得你如此作践自己。 宁浮蒻置若罔闻,不去扒衣服了,转而又箝制着他的头,捧着脸想去亲他。 漆如隽几欲崩溃。 除了继续挣扎外,他慌得没了其他处理的办法。 这次顾不了太多,即使宁浮蒻还压着他,挣扎起来也快要将她掀翻在地。 ‘啪——’ 响亮的一记耳光透彻殿内。 宁浮蒻忍无可忍,下手没了分寸,直接打的漆如隽狠狠偏了脸。 混沌的一切仿佛都被这一巴掌给打散了。 漆如隽停止反抗,耳边嗡鸣不停,脸颊泛出火辣辣的痛意。 连带着嘴角被刮破的地方,蔓延出无法忽视的尖锐刺疼。 “换了主子又如何?漆如隽,你别想同我分清瓜葛。” “一个叛徒,有挣扎的资格吗?” “本宫想亲你就亲你,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必须给本宫承受着。” “还有,折辱的法子是有很多,但我以后都只用一种......” 她俯首贴近漆如隽的耳畔,吐气如兰,轻声细语道:“那就是亲你,或者做其他更过分的事情。” 话中意有所指,漆如隽听明白了。 心弦一紧,他的呼吸都重了两分。 知道自己不该胡思乱想,可她这句话太过具有指向性,令他不得不乱想。 她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了张临袁当年对他做的事情? 漆如隽的脑子乱作一团,直到她温软的唇亲上他时,才勉强回神。 这是一个非常粗暴的吻,除开刚开始的缱绻,待她衔住他的唇后,就开始野蛮地啃咬了几下。 又有鲜血流出,堪堪愈合的伤口再被撕裂,比他的唇更烫的是这些血液,宁浮蒻吮舐而过,饮下大半。 上辈子每次跟谢鸣章接吻,宁浮蒻都烦得很。 不喜欢他,但要装出一副恋慕的样子,所有的欣然接受都藏着不可言说的厌烦与 5. 婚约契 《公主浮蒻(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离开鸾明殿之际,漆如隽还是恍恍惚惚的。 他脚步虚浮,险些摔一跤,幸而候在门外的小内侍方和有眼力见,及时出手把人给扶住了。 借着道边宫灯,他瞧见漆如隽脸上鲜明可怖的巴掌印,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公主下手也忒狠了点,您要在御前当值的,脸上留疤可怎么办?” 他是漆如隽的心腹,寻常说话还会谨慎一二,但现在是慌不择口,竟谴责起主子了。 漆如隽接过他递过来的薄披风,一边慢条斯理地搭在肩上,一边冷冷睨他一眼,“慎言。” 方和吐吐舌头,面露懊悔,“是奴才多嘴了。” 又看见漆如隽连嘴角都洇着鲜血,才压下去的愤愤不平便再次冒头,“下次再有来鸾明殿的差事,就让奴才替您走一趟吧,次次如此,对您不好。” 他从跟在身后的内侍手上拿过一盏宫灯,提着走在漆如隽的身侧,稍稍落后一步,让烛光照亮步伐所经之处。 漆如隽抬手摁着嘴角的口子,将淡淡血迹拭去,“没什么不好,我乐意。” 方和听到这话,心中不禁腹诽:要真乐意才是怪事了,宫内谁人不知这两位之间掐的水火不容。 不对,该说是四公主对自家掌印单方面的凌虐。 方和轻叹一口气,想到了什么,开口说:“对了,大人之前让奴才查的事情有线索了,那张临袁果真胆大包天,在宫外置了宅子便罢,居然真的掺和了朝中结党之事,还借机敛财。” 漆如隽将手放下垂在身侧,指腹不自觉捻在一起摩挲,似要搓掉那种挥之不去的触感。 “证据都拿到了?” “证据还差些,不过也快了,您这段时间不是还要忙春泉行宫的事务嘛,待到从春泉行宫回来,证据就该收集完整了。” “先按兵不动,这些证据都太少了,扳不倒他。” “好,奴才会吩咐下面的人一声。” 回到承德殿,漆如隽这副尊容自然不能再去皇帝面前晃悠,他先去了许拥那边,连半湿的袍服都没换。 许拥正在偏房小憩,听到脚步声,睁眼就瞥到了他这狼狈模样,“又挨打了?” 漆如隽上前躬身行礼,神情规规矩矩,与方才暗谋诡计的狠戾阴鸷判若两人,“不算挨打。” 许拥哼笑,刻意束着嗓音的尖细,“只有你,被人打了,还想着去万般维护。” “毕竟是相处多年的旧主,自不该去出言诋毁。” “也是,她就在你面前稍微骄矜些,旁人谁见了不说一句脾气软和好相与的主子。” 许拥似乎觉得很有趣,多问了一句:“从鸾明殿出来的内侍婢子也不止你一个,为何就你这么处境艰辛呢?” 他眯着眼皮,精明眸光圈在一处,都凝视着漆如隽嘴角破皮的伤口。 漆如隽拢着袖子立在不远处,烛光澄黄,映在半侧面容上,愈发衬得那烙印的巴掌印鲜红明晰。 他也奇怪,为什么宁浮蒻格外爱针对他? 但稍微深忖后便明白了,她只是心间堵着一口气。 这一口气让她烦闷,难以疏通,只能靠折磨漆如隽来解解气了。 他不该背叛她的。 相守近七年,养条狗都该忠心无二了吧,可偏偏他是个养不熟的东西。 漆如隽当然不会去怪宁浮蒻,应该说他对此甘之如饴。 不管是被针对,还是被鞭笞,错的都不是她。 “大约是臣长得不讨喜吧。”漆如隽回应许拥。 许拥盯了他一眼,旋即面色温和地移开视线,“陛下待会儿要去梁妃宫里,没你什么事了,去收拾收拾自己,这一身成什么样子。” 漆如隽轻轻颔首,“是,臣先告退。” 刚迈步出偏房,转头就跟脸白无须相貌阴柔的张临袁迎面对上。 “哟,这是又惹怒了四公主殿下?” 张临袁看见漆如隽的惨样,差点大笑出声。 他表情戏谑,眸中的笑裹着微不可察的阴毒和算计,“啧啧啧怎还伤了脸,怕是好几日都不能去伺候陛下了吧?真可惜。” 漆如隽面无表情地擦身而过,未有半分停留,连眼神都没施舍给张临袁一丝一毫。 恰如偶遇一条在路边狂吠的狗,不值得他多看。 张临袁被这明晃晃的忽视态度给弄得火气更旺,歪头朝他的背影狠啐一口,“算什么东西,真以为攀上高枝就了不得了,迟早掉下来砸死。” 低声骂骂咧咧,他抬眼注意到正走过来的许拥,又赶紧收起脸上的凶狠,弯着眼睛笑眯眯地同人寒暄。 春雨如美人面,阴晴转换得极快。 宁浮蒻用晚膳时,就听不见外头下雨的声响了,只余滴滴答答的从屋脊上顺沿落下的痕音。 奁月侍奉她用膳,不觉小心几分,话也少了,不问她就不说。 “谢家最近有信笺吗?” 宁浮蒻心里烦躁,刚才应该跟漆如隽多说些话的,光顾着谈情说爱,正事倒被抛掷脑后了。 奁月细眉顺目地替宁浮蒻布着菜,闻言轻声回答道:“未曾有信笺,殿下是要传信给谢大人吗?” 她平时也会这样反问一句,合乎常理。 但宁浮蒻像是被这话扼住喉管,饭都吃不下去了。 将筷子搁在桌面上,宁浮蒻挑眉看了看奁月,忍着 6. 玄音至 《公主浮蒻(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天光大好。 朦胧朝阳从窗牖外透进来,照在熏炉上,教那徐徐升起的袅袅烟丝都染了一圈耀眼的金光。 奁月拿来新裁的朱红衫子和蜜色宽袖薄袄,下身配织锦撒曳五福花鸟裙,伺候宁浮蒻穿戴齐整,婷婷袅袅地站着,好似画中跃出的女仙童。 发髻绾得很复杂,钗环并叠,侧插成对儿的芍药纹镶玛瑙金篦,后缀松绿石虬流苏蝴蝶簪,耳珰是莹润的坠碎金。 为防跑空,宁浮蒻提前打发内侍去探了探皇帝的行踪。 不是她非要如此,而是宁兆这位陛下比旁的皇帝要更为琢磨不定,和很多追求得道成仙长生不老的帝王一样,他亦沉迷炼丹修道。 上辈子的宁兆就死在了那些丹药上,重来一回,大概还是要殒命于此。 若说宁浮蒻性子凉薄,宁兆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他眼中,宫内的皇子公主皆一视同仁,这也给了宁浮蒻更多谋权争利的空间。 她该感谢宁兆的,至少他尚且在位之时,从没把她的小打小闹视作眼中钉。 宁兆一死,妖星作乱,京城生变;臣不臣,国也不国。 掐着时辰去承德殿,刚好赶上宁兆从梁妃宫里回来还未去上朝,他听见内侍来报说四公主前来请安,便挥退了随侍左右的道童。 “请父皇安,愿父皇福寿永昌。” 宁浮蒻恭敬行礼,双手交叠着抬高至鼻尖,又缓缓沉落。 言笑晏晏的一张脸露出来,眼角眉梢都仿佛镌着福气和喜意。 宁兆高坐在上首,淡淡向下一瞥,面上神情沉静,所有威压都尽收眼底深处,“起吧。” 仿佛对她道来的目的心知肚明,他徐声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有何事?” 宁浮蒻掩唇讪笑,晓得宁兆不是爱兜圈子说话的人,遂直接张了口:“儿臣想从父皇此处讨一件差事。” 宁兆颔首,语气平平:“什么差事?” “儿臣也想参与主理春泉行宫的事务。” “为什么?” “至腊月,儿臣便要嫁为人妇,再难在父皇膝下陪伴尽孝,想要亲力亲为地替父皇布置这一趟春泉行宫,也算儿臣尽忠履孝,完成一个子女应做的琐碎日常之事。” 宁兆掀着眼睑睥睨宁浮蒻。 她是这些子女中最省心的那一个。 聪明、娇俏、爱笑、乖巧,懂阿谀奉承的道理,却又不显得过于谄媚。 与她那个母妃是正正相反的性子,讨喜得很,但宁兆并不喜欢她。 她心思太多,削尖了脑袋暗暗想往皇子那头钻。 奈何跟自己的那个同胞哥哥生错了性别,也错了命轨。 谢家是氏族大家,谢淳妃心高气傲,谁又能说宁浮蒻不是个傲性儿呢? 她一大早就巴巴儿地过来给他请安,在谋划什么,又在算计着什么? 他懒得去拆穿,“你同漆如隽作对,是为了打压他?” 宁浮蒻料到了宁兆会这么问,“在父皇心中,儿臣便是这般小肚量的人吗?他都成了您麾下之人,纵然往日有再多龃龉,也早就释怀了。” 她说得冠冕堂皇,宁兆过耳即忘。 “那你昨日还甩他一巴掌,嫌不够解气吗?”宁兆懒散地倚着扶手,哈欠连天。 “昨日......是儿臣失了手,误伤了他。” 听她解释,也不知宁兆信不信。 他冲宁浮蒻摆了摆手,“你爱掺和就掺和去吧。” 反正只是个小公主罢了,还能真捅破天闹出什么幺蛾子吗? “谢父皇成全。” 完成任务后,宁浮蒻更为欢喜,提着裙子就退出了承德殿。 不管宁兆如何猜疑她,反正她确实没有坏心,是真的想完成今年的春泉行宫之行,也真的不是为了打压漆如隽。 她只是......想杀一个人罢了。 出了殿寰,宁浮蒻招来旁侧小内侍,压低声音问:“内官监掌印今日没来值守吗?” 内侍摇了摇头,“许大监替掌印大人告了两日假。” 宁浮蒻听罢,心思一转,原本想回鸾明殿的脚步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漆如隽虽告了假,但内官监可不清闲,又初初上任,三把火都还没燃透呢。 纵使脸上带伤,他也早早到了官署。 原本该由司设监承办这一趟春泉行宫,但司设监那头缺个掌印,便把事务都拢在漆如隽手中。 也是许拥看重他,否则怎会如此提携? 内官监的官署靠近南衙,过辰思门便是兰台,三省六部皆聚在那一处。 宁浮蒻得避着些人,不是怕被谁瞧见或遇到谁,而是她这个身份本就不该往那边凑去。 若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她没带随行宫婢,独身进了内官监,循着记忆在找漆如隽办公的廨室。 院子边儿竖着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可惜未到开花时节。 细碎金光撒下,从罅隙间穿透,愈衬得枝叶浓绿,一派清然。 轩窗微展,树影摇曳轻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