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 1. 坠崖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满月高悬的雨夜里,乌云笼罩了整座不望山,狂风将深秋枯叶袭卷离枝,阵阵闷雷化为刺破黑暗的闪电,借着短暂的亮光,女子加快了逃跑的速度,脚踩泥坑穿梭在树林里。 身后如有毒蛇猛兽在追,她慌张失措地向前跑去,蓦然间脚下一滑,整个人浑身裹泥地滚下了坡去。 在她还未重新爬起时,一把杀气腾腾的冷剑早已横在了她的脖子前,来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放声嘲讽道:“就凭你现在这副自身难保的狼狈样,又如何光复我灵媒一脉?” “师父……”王逸然死死握住他的剑,心有不甘地仰目看他,“你当真要杀我吗?” 苻溟闻言嗤笑一声,蹲下身子一根一根掰开她流血握剑的手指,可惜叹道:“为师也不想杀你啊,但谁叫你不争气呢?” “若不是魂力衰微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我又何必找你来坐这位子,偏生你又是个无父无母的弱小妖怪,连自保都难,谈何通过破案借以续命?” “你死不要紧,可灵媒一脉不能后继无人。”苻溟说完,站起身敛去了脸上的笑容,沉声道:“反正你已经开始消失了,不如借你的身体一用。” 王逸然沉默了许久,猝不及防被无父无母这四个字刺中内心,她伸手抹去自己脸上的黄泥,最后一次好言好语:“您又怎知我没有为传承一事付出努力呢?您只能在我梦里出现,教导我,与我交谈,有很多事,您根本看不到。” “所以?”苻溟挑眉问。 “所以……”王逸然忍痛从地上站起,在他始料不及时再次用力握住他的剑,只不过这次,剑尖对向的人不再是她,“所以,该死的人是你!” * 从梦魇中苏醒后,王逸然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低头观察自己双手的变化,借着月光,她被迫认清了现状——掌心浮现出犹如深渊的黑洞,而后,透白光泽从指节延伸到整个双臂。 如苻溟所言,她已经开始消失,离死不远了。唯今之计,只有离开妖族寻找新案才能阻止自身的消逝活下去。 而普通妖怪要想离开妖族,只能在初冬二十一这日去往作为人妖两族交界处的盘生崖。 眼下离大门打开已不足一盏茶的时间,王逸然片刻不敢耽误地从狭窄暗道走至盘生崖。 环境豁然开朗之际,萧瑟秋风也迎面吹来,弥漫在空中的腥臭味随之斥入她的鼻腔。 王逸然顿时提高了警惕,脚步沉缓地向前走去,百米过后,她被眼前的惨状惊愕到屏住了呼吸。 不远处,无数具失温僵硬的尸体倒在枯黄草地上,黏稠血液从叶根渗进土壤。 她心情沉重地从逝者身边走过,无意间瞥见了他们共有且诡异的死亡特点,这些人心脏处皆被人用利器刨开了一道裂口,而能让凶手这么做的,只有一个原因。 想到这,王逸然身上立马寒毛直竖,她头也不回地朝崖口处跑去,在与生死博弈赛跑期间,一道刺眼亮光骤然照破无尽黑夜,盘生崖大门在这时打开了起来! 她心动地循着那道充满希望的亮光跑去,离大门仅有几步距离时,身前寒风顿起,一把利剑以迅猛之势朝她迎面刺来,将她逼得连连后退。 她迫不得已转身躲避,猝不及防与一位玄衣男子撞上了面。剑在这时停了下来,男人也像是有意等候了她许久,微弯的两指间夹着一张仙力充沛的黄符纸。 看见这些符纸的时候,王逸然心都凉了半截。据她所知,在这世间能使用黄符纸的人,只有修仙者和上仙,而这两者之间都有一个共性,那便是天生会除妖! 可盘生崖大门才开,这个除妖师是怎么提前潜伏进来的?她细想不及,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了逝去同族的惨状。 他们妖丹被刨,因此丧命,而她,将会成为下一个失去妖丹的人。在绝对实力面前,她没有反抗的资格,但处境已然压迫得人喘不过气。 离不开妖族和打不过除妖师的结果都是死,左右下场都一样,她除了豪赌一把,别无他法。 王逸然强装镇定,一边暗蓄妖力使力量逆流至各处经脉,一边明知故问拖延时间道:“你是何人?为何拦我?!” 男人神情冷淡地微仰起头,眼里蔑视一览无余:“杀你,不需要理由。” “好一个不需要理由。”她脸色逐渐苍白了起来,抿着唇恨恨道:“仅仅因为身份立场不同,生命就可以成为你们随意肆杀的玩物。” 他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仅是见她状态不对时才垂下眼睑,似在隐忍内心某种冲动,他别开目光道:“强者生,弱者亡,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道理会亘古不变,可事实不会。” “什么?”他不解地抬眸看去,眼前却早已没了女子消瘦的身影,在他还未从错愕之中反应过来时,耳边传来一句愤恨而又坚定的话:“你又怎知我会一直弱下去?!” 话音未落,一把由爆棚妖力幻化而成的红剑刺穿了他的左肩膀,疼痛唤醒了他深埋心底的悸动,他徒手掰断了半截剑身,快速转身与她激烈地打斗了起来。 随着时间流逝,崖口处的光亮越来越弱,盘生崖大门打开的时间极其有限,这点王逸然是知道的。 为了摆脱斗局,她不要命地逆流心脉,想要杀出最后一击致命伤时,被男人抢先制止并精准预判了动作。 他像是与她相识数年般,对她的想法和招式无比熟悉。仅是一场回合失败,她的心脏处便被利剑刺穿,身上,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遗失了。 她骤然失力的双膝跪地,痛得浑身哆嗦。 “逆流经脉,虽能短暂提升实力却也会因此有暴毙身亡的风险。”男人低头俯视着她,在她看不见时眼里流露出心疼之色,“你从哪里学来的邪门歪道?” 王逸然口吐鲜血,弱声道:“你蹲下来,我就告诉你。” 男人听话照做,耐心等待着她的答复,殊不知她早已在他察觉不到时向崖面施加禁忌压力。 半截山崖轰然断裂,她与巨石一同坠入了崖下海里,整个过程快到他始料不及,连想拉她都不够时间。 他站在断崖边上往底下深渊望去,暗处多出的人影悄然现身,他神色冷漠地瞥去一眼,将准备好的新妖丹放进嘴里咬碎,而后伸手抚向额角。 一张肉色人皮,被缓慢地撕开。 * 蔚蓝海水咸如粗盐,无情灌进人的口鼻,呛入人的咽喉,自她嘴里不停冒出大小不一的圆润水泡,她难受得睁了会儿眼。恍惚之间,感觉身体变得飘浮轻盈,灵魂好似 2. 美人计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她瞳孔骤缩,冷汗不禁从额边碎发处沁出,右手因为紧张微蜷成拳,她呼吸缓慢而顿,眼见弹指一挥间,那把长剑脱离陆景冥的手。 肃杀剑气从她颈边擦过,她满头雾水地懵在原地,听着身后殿外,依稀有着男人的惨叫声,她怔怔地看向陆景冥,看他朝她伸出的手。 王逸然以为,就算她不了解陆景冥,也该知道此人有哪些行性,譬如轻视生命,杀伐果决。 反正绝不会像现在这般,不按常理出牌。 她垂下眼眸抿着唇,将沉在心底的那股慌乱之气从鼻间释出。那只手沐在光亮之下,而手的主人也极其有耐心,仍旧等待着她的回应。 王逸然犹豫了片刻,而后忍着厌恶牵上去,起身过后立马松开。 左边的影卫见此动作,纷纷朝她侧过目光。 王逸然纳闷地与他们四目相对,忽然反应过来他们到底在看什么。寂静无声的大殿里,赛事第一仍然跪在前列,而她,一个倒数第一,竟然被赛事发布者扶了起来! 简直荒谬! 想到这,王逸然心情莫名烦躁。她拼命入围比赛是想当他的影卫杀他不错,可她没想过他给自己招仇恨啊! 本来前几名就已经看她不顺眼,觉得她这种废物凭什么跟他们肩并肩。 招就算了,连你也姓王这个疑问都没有回答,空留下她一人迫切心痒地想知道答案。 难道这就是姓王的好处?也不知道她是沾了哪位王姓人的“福”。 她低头站在他身后,炽热的眼里杀意愈加浓烈。 “辛苦各位不远万里来此参赛,这是付还给各位的盘缠,还望各位收下。”陆景冥话还未说完,便有十个人手捧镶金布袋从殿外走到他们面前,不等他们拒绝,直接将盘缠塞进了他们手里。 王逸然接过沉甸甸的布袋,抬眼观察其余人的反应,他们虽然都表现出不愿意,不敢收的样子,可手里却没将东西让出去。看样子,这钱是可以收的。 “稍后会有专人带领各位入住新居,今日事宜便到此,各位早些休息。”陆景冥道。 众人纷纷弯腰道谢:“有劳大人费心了。” “多谢大人的体恤关照!” 王逸然比他们慢了半拍。她想不明白,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客气体贴人的一面? 不可能会有的,她心想:这定然是他收买人心的一种手段。 她其实非常不愿意向陆景冥行礼道谢,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成为他的杀手,是她自愿的,没人拿刀架她脖子上逼迫她。 陆景冥走后,这些与她一起入选临生阁的人都目的性明确地离开了,王逸然也跟着他们离开,只是迈过了门槛,便两眼迷茫地盯着四散的背影,停在了原地。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她不是人族,这里不是她生长的地方,没有她的朋友,只有她的仇人。 她向来没有归处惯了。 王逸然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哪里都是一样的,只要能有个地方生存就行。她无奈抱着钱袋靠在墙前,静静等候那个带领影卫入住新居的人。 日落西山,天色逐渐变得阴暗,浮云快速退去最后一角昏黄,钩月升在触不可及的高空,视野模糊间,几颗星星已经闪烁出了微弱光亮。 阴影无声无息地笼罩在她身上,欲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进黑暗里。 “你怎么还没走?” “嗯?”王逸然循声望去,暗淡无光的瞳孔里倒映出了一抹玄色,青年站在梁柱旁,身后黑影斜于地上,秋风阵阵拂去人身上的体温,他手里握着竹简,穿着单薄却不曾瑟缩。 “大人怎么回来了?”她出于本能地想要后退几步,却被陆景冥开口制住了动作:“别动。” 他指了指她的身后道:“那里,有蛇。” “……” “多谢大人提醒。”王逸然站在原地道。 陆景冥走到她身后,将尚在冰冷地面爬行的竹叶青徒手抓起,放到了她的肩膀上,“不熟路吗?” “什么?” “别人都出去了。”他走到她面前,轻而易举地将她面临的问题看破。 王逸然是个十分好面子的人,她向来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窘迫,这样会让她觉得很丢人。 比如现在。 不论做出什么反应都会让对方一眼看出真假,但她还是想保持一个体面,至少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的可怜。 “没有啊。”王逸然佯装不在意地将青蛇这道考验缠成一圈用力抛向大院,“我只是在思考下一个想去的地方,正想走呢,突然就碰见您了。” “若是大人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 “有事。”陆景冥边走进殿里边道:“回去准备一番,晚上跟我去赴宴。” “我?” “对。” 王逸然难以置信。 她可是杀手,杀手啊!带她去赴宴是几个意思?怎么着,宴会上,也会有刺客?就算有,也轮不到她来应付好吧,入选的影卫明明有十个,其他九个人又不是死了。 再者,凭他那一剑刨一颗妖丹的功夫,有谁能近他身夺他命,他不夺别人的命就已经算积德了。 虽然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德行可言。 “大人莫不是忘记了属下的身份?我可是……” “我知道。” 陆景冥从殿里找完东西走出来,站在她面前,顿声道:“从现在起,你是方域进献的第一美姬,程流芳。” * 辰时,京域城内灯火阑珊,热闹非凡,百姓们早在街道两旁支起了商业小摊,朝着路过的男女少妇放声吆喝,人群本是拥挤如潮,可一碰上叮铃作响的马车,便立刻让出了一条宽路。 王逸然伸手掀开垂珠玉帘,猜测着他们是出于害怕才会如此,怎料看到的画面却非想象中的那般,意外和许多张带着笑意的脸打了个照面。 他们先是一愣,而后歪头朝着坐在她身旁的男人道:“丞相大人好啊!” 起初,只是为数不多的两三个人打招呼,后来,随着经过的路程长了,越来越多的人齐声喊着。 王逸然对此感到诧异,一个人表示尊敬,那便是一个人的尊敬,一百个人表示尊敬,那便是这个人真的值得尊敬。 她侧目看向陆景冥,竟在他那张冷漠俊逸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笑容。 果然啊,人不可能真的坏到六亲不认的地步。王逸然在心里感叹,陆景冥好是真的好,坏也是真的坏。 只可惜这些好只能付向同族人,而余下的不好,全部化为了刺向异族的刀。 她以前从来不明白为何人妖两族天生就要对立,在她心里不管是人是妖,只要内心善良便都能称之为“人”。 时至今日,她终于对这些模糊的概念有了清晰的认知,承认了自己也逃不过天敌这个阴影的事实。 “大人,您这次外派我执行任务,需要几天?” “随情况而定。” 随情况而定,意思是他也不知道具体要多少天吗? 王逸然内心开始忧愁起来。 虽然她现在还没有杀陆景冥的这个能力,但也不能一直在外不接触他,时间拖的越久,她报仇的希望只会越来越渺茫。 “苏则晚来得子,对苏鸿溺爱至极,而这苏鸿幼时身体孱弱常年卧病,岁及弱冠才有所好转。”陆景冥敛去笑意,转头盯着她不高兴的脸说。 “自幼时就常年卧病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好起来,他习武锻炼了吗?”王逸然舒开蹙起的眉,双手抱臂问。 陆景冥:“是否习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虽体质孱弱,却贪图酒色。” “这样啊。”王逸然低头看向自己新换上的留仙裙,“所以大人让我疏洗打扮,就是为了让我去勾引苏鸿的吗?” 陆景冥没想过她会如此梗直地用勾引二字,默了片刻,道:“嗯,猛物以呈辜之态以色其症,虽意刻表面而人易受矣。” “听不懂。” “杀了他。” “好的!”她乖声应道,纯粹的模样被他看进眼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双洁净无瑕的手,心中不知想起了什么,只淡淡 3. 地缚灵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大人的决定便是小女的决定。”她柔声道:“劳烦苏大人对小女多做几日收留,流芳就先在此谢过大人了。” “既然姑娘愿意,那我自然不会拒绝。”苏则原本脸色还有些难看,见王逸然主动请求,立马愉悦爬上眉梢,笑着喊来丫鬟,将她扶起身带去厢房。 王逸然临走前回头看了陆景冥一眼,她想望到什么其他的东西,怎奈望了许久,只能望到眼前不变的深渊。 “你前几日碰碎了我的玉皿盏。”感受到那道炽热的目光不在后,陆景冥缓缓开口,松弛的状态下眼里冰霜满覆,“我记得我与你说过……” 苏则笑着帮他倒茶,手却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记得,我当然记得!我再赔你一个新盏便是!” “原来你记得。”他意有所指,“我不喜欢别人弄坏我的东西。” 苏则继续笑道:“丞相何必如此小气,不过是一件物品而已。” “物品尚且不能保管好,又何谈人呢?” “大人是怕我苛待了程姑娘吗?”苏则说:“放心,程姑娘在我苏府不会受到半点委屈!” 陆景冥冷呵了一声,无视关于程流芳的话题,“苏鸿呢?父亲过寿辰儿子却窝居在屋,我还是第一次见。” 苏则解释道:“他昨日染了风寒,我便让他今夜不要出来了。” “身子骨还是这般孱弱啊。”陆景冥起身盯着王逸然离开的方向,微微笑道:“才及弱冠就这般,以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苏则:“各人有各命,大人不必如此操心。” “嗯。”陆景冥伸手取下腰间的一枚令牌,随意丢在桌上,重复了一句:“各人有各命,这个给你。” 苏则将牌拿起,眯起一双老花的眼去看,当他看见牌上刻着的陆商二字时,立马双手捧出:“大人,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没有什么使不得的。”陆景冥离席前淡然道:“就当做你照看她的答谢,又或是,你日后对我的答谢。” …… 从宴上被“请”回来后,王逸然便一直无聊地待在厢房里,偶尔脑中灵光一现,想出不留伤痕就能弄死人的方法。 其中只有毒死和淹死最为保险,除去没有毒药,她唯一可行的方法只剩下了淹死。 可偌大的苏府里并没有深度足够的河或湖,她还得找个机会将苏鸿那病秧子骗出府才行。 思考过后,她大手一摊躺在了床上,困意渐渐涌上她的头脑,她眨了眨发沉的眼皮,昏昏欲睡时,瞧见了门外移动的黑影。 王逸然烦躁地“啧”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正想出去猛揍一顿那个窥探自己休息的人,突然想到自己现在扮演的身份——温柔又美丽的程流芳小姐。 她无奈地伸出右手两指在自己嘴角边揉了揉,揉出一个微笑,下床穿好鞋,打开门,看见一位男人站在门前,强扯微笑,柔声道:“公子可是有事找我?” 苏鸿心虚地端正站姿,咳了一声道:“在下可是打扰到姑娘休息了?” 是啊,打扰到了,你要以死谢罪吗? 王逸然心里呵呵,面上也呵呵:“没有,与公子无关,是我睡眠浅,容易受到影响。” “我听说,府里来了新客,便想来此看看那些下人们有没有好好招待你。”苏鸿道:“姑娘住得可还习惯?我还不知姑娘姓名……” “小女是方域进献给右丞相的女姬,名唤程流芳,今日随大人入苏府参加苏大人的寿宴,丞相往后几日都不在京中,怕我无人照顾,所以暂时将我托付给了苏府。”王逸然细声说。 “原来如此,那姑娘怕是要受委屈了。”苏鸿眼带色光地靠近她,一只脚悄然踩上了门槛,“府里除了下人,便没有其他女子了,姑娘一人在此,恐会索然无事,心中郁闷无人可诉。” “公子所言甚是。”王逸然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我以往在方域和姐妹们闹趣惯了,突然间来到朋友皆无的苏府,免不了会精神渐消,无事可以高兴。” “不会没有朋友。”苏鸿自我举荐:“若是姑娘不介意,我可以做姑娘的朋友。” 我怎么不介意,我介意到不行。 王逸然心里叹了一口气,比起眼前这个贪色又不老实的人,她更想跟陆景冥待在一起。 虽然她不喜欢陆景冥,她恨陆景冥,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喜欢他的脸。 没人能对美好漂亮的事物产生抗拒,王逸然也一样。 她勉强自己笑道:“当然不介意,多个朋友多条路,只是现在天色已晚,到了该休息的时候,流芳想先歇好了再找公子玩。” “那你先休息,我明日再来找你!”苏鸿说着,收回了踩在门槛上的脚。 “嗯,多谢公子体谅。”王逸然说完,便将门给关上了,脸上笑容立马敛去,眼神深处尽是厌恶。 早点杀掉他好了。 她在心里想着:要做的事情还有一大堆,不能把精力放在这个病秧子身上太久,必须速战速决。 她疲累地重新躺回床上,头脑昏沉地闭上了双眼,由此坠入漆黑无光的梦境。 梦里时值寒冬,比现实要冷上不少倍。王逸然将两只冻红的手伸到嘴边哈气取暖,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茫茫雪地里,走累了,便蹲下身子稍做休息,无聊地抓起了一把雪玩。 梦境在这时悄然变化起来,枯黄野草破土而出长满了整个周边,手中白雪化成一滩血水。 王逸然疑惑地盯着掌心,她侧目看向辽阔草地,可草地干干净净的,什么脏污都没有。 她索性就不想过多去追究,起身迈开步子继续走着,才走没到几步,脚下草地突然浮空失去实感,变成了一条深不见底的冰河。 她猝不及防地坠入了河里,梦里的一切于她而言都无比真实,她紧闭嘴巴,拼命向上游时,被一只凭空出现的鬼手抓住了脚裸。 那只手大而有力,主人应当不是女性。王逸然呛了几口水,双手伸出河面剧烈地挣扎,脚下束缚在这时消失。 她终于获得解脱地游出河面,张嘴大口呼吸着,伸手抹脸擦眼,一切做完后,再睁开双眼,一个眼神空洞,嘴唇发紫,浑身戾气的红衣男人出现在了她的对面。 王逸然诧异地看着他:“你是……地缚灵?” 男人沉默不语地点头。 王逸然眼神一亮:“你是否命带冤屈?” “嗯。” “太好了!” “嗯?” “啊不是。”王逸然向他 4. 乱心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他差点害死你?”王君庆果断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与你什么仇什么怨,会无缘无故害你,你定是认错人了!” 是啊,她也很想知道,陆景冥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害她,但她找不到能解释这桩仇恨的理由。 她在妖族时,见过太多的无缘无故,那些妖怪不高兴了,想撒撒气,就会对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她拳打脚踢。 王逸然对此不想反驳,只是无奈叹气道:“没仇没怨就不能害了吗?世间之事哪有那么多因果,不过是我想了,便要去做,理由在现实面前一向薄弱。” “那你告诉我,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仇人关系呗。” “那你又是何等身份?” “看不出来吗?”王逸然别过头去,不敢与王君庆对视,他与陆景冥既然是挚友,那再怎么不济也是位人族。 她不歧视种族之间的关系,但是她也怕,对方知道她妖族的身份进而怀疑她的来意,不愿意全心相信她。 “我是灵媒师啊。” “我问的不是这个。”王君庆继续说。 王逸然佯装不耐烦了起来:“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少多管闲事,这是我与他之间的私人恩怨,轮不到你来插手!” “我……” “再多嘴一句,我就让你永远被困死在这里。”她语气骤冷。 王君庆识趣地闭上了嘴,松开拉着她的手说:“知道了,你别生气,姑娘家生气对身体不好。” “我没生气。”王逸然凝重的脸色有所好转,“该生气的人应该是你才对,死了一年,估计尸体都烂到土里去了,凶手却还在逍遥快活。” “鬼怕恶人,更何况是害过自己的人。”王君庆眼神落寞地望向远处。 “理解理解。”王逸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你现在不用怕了,因为我会帮你杀了他。” 王君庆只笑不语。 “不相信我吗?”王逸然想想他的反应也正常,毕竟她现在确实实力很弱,“我虽然本事不高,但杀人还是会点的。” 他依旧沉默,微微扬起的嘴角彻底垂平了下去。 王逸然小心翼翼侧目看他,他脸色比在冰河里红润了许多,空洞无珠的眼里已经长出了一双明亮的眸子,年轻的外表下气质温润,墨发被玉冠高高束起残留着意气风发。 若他没死,应当比现在更好。 “我跟你讲啊。”王逸然咳了一声,让自己的行为看上去没有那么刻意,“不久前我入选陆景冥的影卫的时候,他与我讲过一句话,他问我,你也姓王?那时候我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他说:“现在,我明白了。” 王君庆暗淡无神的眼底闪过一抹亮光,他咬着牙压抑心中激动的情绪,握成拳头的双手微微颤抖,王逸然见状转过头去,他伸手摸了一下眼角,笑道:“我就知道他不会忘记我。” “若是能再见到他,我一定要将那句话告诉他。” “可以啊,没问题!”王逸然笑道,开始认真分析起了梦境,“你在我的梦里总共变幻了三个场景,雪地,枯黄草地和冰河。草地不冷不热温度适宜,雪地和冰河时值寒冬,而你又遇害在冬季。” “两个季节都与你的死亡时间有关,那么,排除冬季,你应该早在秋天时就命陷危险了。” “去年的秋天,你经历了什么?” 王君庆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哑声道:“这里。” “苏鸿?”王逸然不解地问:“他刨换你的心做什么?” “因为他身体孱弱命遭反噬。”他放下捂住心口的手,半扯开衣服,一道长而深的裂口赫然暴露在左胸前,“姑娘不知道吧,他虽然外表贪图酒色平凡庸俗,实际却是个修炼有成的修仙者。” 王逸然眉头紧锁地盯着他身上的那道伤,感觉内心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刨心之痛,没人能比她更有体会了。 “我与他同为修仙者,但我天生资质极佳,比他高了不下三个境界,他是个早产儿,出生不久又逢苏府被查,自幼生活在颠沛流离的环境里,条件得不到满足,身体自此孱弱难以调理,偏他志存高远想修仙助苏府抗衡朝廷,现状受限便盯上了我的修为。” “不论是灵丹还是妖丹,都存生在心脏处,一旦离开心脏便会作用减半力量流失。” “我说他怎么突然身体好转呢。”王逸然嗤之以鼻道:“原来是靠抢的。” “没了心脏你活不到冬天,是谁帮你们换了心?” “这个,我无法奉告。” 王逸然点了点头,没再继续多问:“那你知道京域最深的河在哪里吗?” “在明春楼附近,郜都河连通城外田亩,百姓每到热闹节日都会在河边举行活动,这里,也是我死的地方。” “等我几日。”王逸然下定决心对他说:“我会把你从河里带出来,由你送他去见阎王。” 王君庆眼睛酸涩地双膝跪地,她想要扶他起来,却被他拒绝了,他弯下腰身,额头抵在交叠在地的双手上,无比诚恳地咽声道:“那便……多谢姑娘了!” “别谢我。”王逸然伸手将他扶起,一股来迟的无力感挣扎上心头,“要谢就谢你那位挚友,是他把我送进苏府的。” “对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有没有什么重要的遗物?” “自是有的,姑娘要我的遗物做什么?” “通灵啊。”王逸然解释道:“你是地缚灵,只能在关于案发的地方徘徊,在救你出河之前,只有通过至阴之地才能入梦见到你,可我不会日日在这屋里。” “何况我们灵媒一脉虽能通灵,但只能通过鬼眼看到普通魂魄,像你们这种特殊的枉死戾鬼,只能通过遗物链接到。” “我明白了。”王君庆神情表露出为难,沉默了良久,观察着她的反应说:“我的遗物,放在了陆景冥那里。” “具体是什么?”她直视他道。 王君庆见她没生气也没反感,心里松了一口气,“是一本账簿。” “还以为是什么珍贵之物呢。”王逸然抬手抚摸着额头,将鬼眼给关上了,红色细缝随之闭合,“我会找到这本账簿的,但想必有些难拿到,毕竟是你的东西,那他定会好好保管不让外人触碰。” 王君庆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蹙眉抿唇思考了片刻,道:“他既然将你送进苏府杀苏鸿,想必是在为平反我当年的案件做准备,公然向他索要账簿他定会怀疑你,但要只字不提也不行,眼下你只有靠偷这个法子。” “我不会让你陷入危险的,你偷完账簿之后,可以向他留下一张字条打消他的疑虑。” “我不会写字怎么办?” “嗯?”他讶然:“你看上去这般聪明,竟然不会写字吗?” “不会。”王逸然大方点头承认:“我以前没机会读书念学,至今都在为生存奔波。” 妖族等级森严,像她这种存在感极低的妖,不被同类打死吃掉就不错了,还想着读书识字,简直是白 5. 当年旧案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王逸然神情惊愕,步履匆匆地回头望去,竟在那张温柔的脸上看到了独特的示好方式,那人虽眉眼带笑,眼里却亮起嗜血的绿色精光。 只有妖与妖之间才会这么打招呼。 她如同回到妖族一般,漂泊在外的内心暂时得到了安定。连对方为何知道自己是妖,与自己长相一样这两个问题都没有过多去深究。 白日里苏鸿带她四处游逛,光是给她买的东西就让下人提了好大几包,她不甚在意,依然保持着温柔含笑的模样。 天色渐昏,夜幕降临,苏鸿今日玩得高兴,大手一挥将两个商摊上的花灯全部买了下来,把她拉到郜都河边,笑盈盈问:“不知这些,可否能弥补姑娘不曾放过花灯的遗憾?” 王逸然看了那几百个花灯一眼,扯起嘴角笑道:“公子想必破费不少,这份心意,流芳心领了。” “无妨无妨,这些东西值不了几个钱。” 她莞尔一笑,在众多莲花灯中挑了颜色最为黄亮的一盏,微波荡漾的河面上已经飘浮了不下百盏花灯,似乎已经容不下她的这一盏,她执意要放,候了好长时间才找出一块好地方。 苏鸿享受般地盯着她,对她奇怪的行为感到疑惑:“姑娘为何不选盏红色的?这灯实在不必单独漂放,不论哪盏,浮到下游,结果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王逸然道:“我希望它能被人看见。” 能被深眠河底的亡魂看见。 苏鸿挑眉道:“希望被谁看见?姑娘莫不是……” “莫不是什么?” “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没有。”王逸然张口否绝,趁机睁眼说瞎话,拉近与他的关系,她眼含笑意地凑近他,水润的朱唇有意无意地半张着,周围气氛逐渐平添几分暧昧,她笑着说:“我在方域时因为家中父母管得严,所以鲜少与男子有过接触。” “像公子这般的,流芳还是第一次遇见。” “哪般?” 她明亮的眸光里多了几分钦佩,哑着嗓音顿声道:“体贴大方,英俊倜傥。” 苏鸿闻言心中涌起某种悸动,他情不自禁地将身体往前倾,目光炽热地流转在她微笑饱满的唇瓣上,暗夜下的河水泛起涟漪圈圈漾在他的心里,他正欲垂首吻她之际,被女子挑逗的笑声拉回了神:“那公子呢?公子觉得流芳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鸿意犹未尽地将她白嫩的手呵护在双掌间,乱了情意,神迷道:“姑娘自是宛若天仙之姿,貌美绝伦。” “有多美?” “比世上任何女子都美。” “那公子会喜欢吗?” “自然会。” 王逸然得到想要的答案,便挣开他的手,转头指向河上驶过的船,“公子,我想去那玩儿。” 苏鸿低下头,一时间难以适应手里的空落感,他眼神贪恋地盯着女子婀娜多姿的背影,心痒难耐地憋回余下想问的问题,“那上面死过人,不能去。” “死过人?”王逸然第一反应便是想到了王君庆,她默了片刻,似乎是不敢相信,“真的吗?我见这船身大而精致,不像是……死过人的呀。” “任何东西都不能光看表面。”苏鸿见她状态不定,以为她是被吓到了,便安慰她道:“不用害怕,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去年寒冬时,有位商人吊死在了船上。” “那他……那他……”王逸然佯装出脆弱之态,眼神飘忽地瞥向河面,“那他应该被人发现后入葬了吧?” 提到入葬二字,苏鸿眸光一暗,他脸上没了轻浮之气,竟难得认真地盯向那艘船,眼底闪过轻蔑之色:“他私扣朝廷赈灾储粮,贪污钱财哄抬物价,使得民怨冲天生活困难,就算是自缢也是死不足惜,哪里还配被安置入葬?” “公子所言当真?” “自然。”苏鸿见她注意力在这个死人身上,蹙起眉头不悦道:“你不信吗?” “信,我当然相信!”相信他被你冤枉污蔑成这副鬼样子。 “船上晦气去不得,我们还是去其他地方玩罢。” 王逸然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只能点头答应,跟着他离开了郜都河去往别的地方。 天色渐深,阴云掩去头上弯月,人流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稀少零散,初冬温度下降,她身上穿着单薄,冷得抬手搓了搓手臂,许是这股寒冷令她想到了在苏府睡过的那张床,让她心里生出抗拒。 她不想回去,不想回到死过十个人的那个地方。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玷污而死,毫无生气躺在床上的人,会不会就是她。 王逸然侧目看向苏鸿,欲言又止,在心中想了千万个不想回苏府的理由,却没有一个是能正常说出口的。 她逐渐放慢了脚步,向来高兴温柔的小脸上多了忧愁,苏鸿自然也观察到了她这一变化,他正想开口询问,今日是哪里让她玩的不尽兴了,突然间听到一声巨兽嘶吼的声音。 两人循声齐齐转过身去,只见在不远处的城中民房顶上,一只擎沣长尾狮仰首嘶吼,它仅是抬了一下狮掌,便轻而易举地将数千张褐瓦碾的粉碎。 这是王逸然来到人族,第二次见到同类,其心情堪比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公子……” “你好好待在这里。”苏鸿以她所站的地方为中心,立了一个向外扩散的紫光圆轮护灵阵,“我去解决它!” 说罢手中幻化出红杆长矛,脚尖跃地腾飞而起,杀气冲天地朝那擎沣长尾狮的方向击去。 王逸然站在原地观望着一妖一人之间的对决,保持微笑的嘴角酸累地垂平下去。擎沣长尾狮虽然在妖族算不上是大妖,但其战斗力也不可小觑。 她不敢眨眼地紧盯战局,心中无比期待苏鸿现在就能被擎沣长尾狮咬断脖子,血流而死。 偏偏现实不让她如愿,在一番激烈的较量下,苏鸿明显占据了上风。王逸然由此想到了入过她梦里的那个青年。 他资质极佳,修仙境界比寻常 6. 攻心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王逸然惊讶道:“你就是真正的程流芳?被方域进献给丞相府的那位美姬?” 她懵道:“可你不是生长在妖族吗?” 方域,明明在妖族之外啊。 程流芳摇了摇头:“我虽生于妖族,却常年不在妖族生活,人族是个人妖混居的地方,你感到意外,很正常,毕竟,连天元皇帝都是个妖。” “???”王逸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人妖混居我知道,但是,天元国不是人族吗?为何会让一个妖人当皇帝?你和他……你们……为什么会听陆景冥这个除妖师的话?” “说来话长,姑娘还是日后再去了解吧。”程流芳缩手捏爆了手里的那只断掌,温热血液飞溅在半空,她笑道:“我可以代替你杀苏鸿,只要你愿意。” 代替她杀苏鸿? 还有这种好事? 王逸然心中忍不住动容,复又想到来苏府前,陆景冥在马车上与她说过的话。 他说,他不会逼她,做与不做,留与不留,全凭她自己做决定。 原来这就是他给她的选择。 可一个杀手,不应该有选择。 她好不容易才看懂他一点,眼下又全部恢复成了初见时的印象。 越是难以看透的东西越是危险。王逸然深知这一点,她在活命和自由两者之间犹豫不决,或许这又是陆景冥对她的考验,或许这也是王君庆对她的考验。 “不用了。”王逸然定下摇乱躁起的心,认真道:“苏鸿,我要亲自来杀。” 她坚定的回答完全在程流芳的意料之中,程流芳秀眉一挑,抬手捏住她的下颚细细摩挲,笑眯眯道:“其实我没认出来你的身份,只是因为你在入选临生阁赛场上招招戾气冲天一击毙命,我才会有所怀疑。” 王逸然微蹙起眉,瞥嘴道:“你诈我话啊?” “你自己坦诚的。” “得。”王逸然拿开了她那只沾染鲜血的手,在心里总结了一个教训,无奈道:“那个病秧子在哪里?” “一直在你身后啊。”磁性的嗓音回响在她的脑海内,她转过身,猝不及防与苏鸿对上了目光。 苏鸿手扶残垣断壁地俯着身,脸上大汗淋漓,胸口前的白衣被血渲染了圆圆一圈,自衣袂处垂落的红色液体滴答流在蒙满灰尘的地上。 他面色苍白,看向她的眸光中多了几分古怪诡异,好似将要捕猎成功的野兽开始质疑猎局的正确性。 王逸然心中敲响了一声警钟。 作为一个常年刀尖舔血的人,她再清楚不过这种炽热的眼神代表着什么。 他已经开始怀疑她了。 但这种怀疑,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幻摄妖所制造出的幻境使他精神分裂了吗? “流芳姑娘,你是在找我吗?” “公子!”王逸然快速掩去眸中的提防和惊慌,忙上前扶住他,眼睛一热,泪光闪烁地颤声问:“你怎么样了?” 苏鸿仔细盯了她好一会儿,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大手移至她的腰身将她揽在怀里,王逸然愣在原地不敢动,她感受着苏鸿将脸埋进她的肩膀处,苍白无力地告诉她:“流芳,我没有心了。” “没有……心?”她喃喃低语,瞬间想到了方才那位挑逗过她的程流芳,擎沣长尾狮若是死了便不会继续捣乱。 若是还活着…… 王逸然恍然大悟,蘅山一脉,幻摄妖,擎沣长尾狮,原来这些都有关于程流芳!此人奉陆景冥的命令来协助她,所以借妖兽之乱挖了苏鸿偷来的心脏。 光是让苏鸿“意外”落水并不能有很大把握让他病死,只有搞垮他的身子才有大概率。 而这一切的始点,便是要让他在妖雾的影响中迷失在幻境里,丧失王君庆的心,重新病弱回去加速自身的灭亡! 王逸然在这一刻,不禁感叹起陆景冥的计谋之深,所思所为环环相扣,连她要走的每一步都替她预先想好了。 “十五日之后,郜都河见。”程流芳的声音回响在她脑海里。她在苏鸿看不见的角度扬起一抹微笑,伸手抚上他的后脑勺,回抱他道:“公子怎会没有心呢?可是被那妖兽吓到了?” “公子莫怕,流芳会永远陪着你的!” 苏鸿松开她,紧紧抓着她的胳膊道:“你……你……” 王逸然对他直视与怀疑的眼神毫不退让,她仍旧是一副无辜茫然的单纯样,“公子想说什么?” “你……!”他眉头紧锁,喉间涌上一股热流,而后猛地推开她,捂住心口低头吐完鲜血,便扑腾一声晕倒在了地上。 王逸然定定地站在原地,对他的反应不为所动。 “他好像喜欢你。”程流芳从四周弥漫起的妖雾中现身,看着地上的那滩暗红血液道:“竟然没有吐到你身上。” “别胡说八道。”王逸然说:“你也不怕他看见你。” “放心,我是幻摄妖,所施幻术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你我方才交流都没有被他识破,就凭他的修为,不困死在我的幻境里就已经不错了。” “嗯,听上去很厉害。”王逸然伸出双手为她鼓了个掌,“他不会死那么快吧?” “不会呢,我只是挖了我爱人的心,并没有挖走他的灵丹。” “你爱人?”王逸然不可置信地指着苏鸿,提高声调道:“这是你爱人?!” 程流芳拳头紧握的气笑一声,咬牙切齿问:“你是不是想死。” “不想不想。”王逸然连忙摆手表态,小心翼翼试探道:“你的爱人,该不会叫……王君庆吧?” “你认识他?” “我见过他。” “何时?” “就在昨夜。” “?!”程流芳一改占据上风者的冷静自持,几乎冲动且鲁莽地揪起她的衣领,红着眼沉声问道:“他在哪儿?!” 王逸然两眼紧闭地后仰着头,感觉两只耳朵都快要聋了,“你先冷静下来我才能告诉你。” 程流芳强迫自己找回理智,死死抓着她怕她跑掉:“快说!” “在郜都河里。”王逸然解释道:“我除了是妖,还是位能通灵鬼界亡魂的灵媒师,昨日夜里休息时,在梦里通过至阴之地遇见了他。” 程流芳双手颤抖,无力地垂下头,脸上落下两行热泪,“他还……好吗?” “好得很,还有空教我写字呢。”王逸然将偷遗物的希望寄托在程流芳的身上:“他在生前曾有一本重要账簿,你能不能帮我找到?这是我能再次见到他的关键。” 程流芳此时情绪崩溃,根本没心思理她,王逸然叹气一声,不理解这些痴男怨女的爱恨纠葛。 她轻轻扯下程流芳揪着她衣领的双手,将她拉进怀里拍着她的后背道,“他不是自缢在船上的,他是被人害死在郜都河里的。” “他知道你们在为平反他的案件奔波,他同时也 7. 危险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我无碍。”苏鸿抬眸看向她因为休息不足而泛起一片乌青的下眼睑,“你在那日妖祸中可有被吓到?” 王逸然摇头,眼里蓄满的透明清泪随着眨眼的动作滑落。 苏鸿愣道:“哭什么?” “我怕……”她边抹眼泪边委屈地说:“我怕公子再也回不来了……!” “怎么会。”苏鸿闻言心疼地皱起了眉,“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出现在你面前吗?” “那公子以后也要这样。”她抽泣道:“好好出现在流芳面前。” “好好好。”苏鸿无奈地答应她:“一定!” 他说罢,王逸然才高兴地笑了笑,待苏则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副场面,他那重伤未愈的好儿子不好好躺在床上疗养,反而揭开自己胸口处的伤哄着身旁的姑娘玩儿。 “鸿儿。”苏则有些看不下去地咳了一声。 沉闷的嗓音打破了短暂且美好的氛围,王逸然端正态度给苏则躬身行礼,自知他们二人定是有事商量,便自觉道:“公子先好生休息,流芳去庖屋替公子看看药。” “去吧。”苏鸿点头回应。 待她走后,苏则站在他的床前,语重心长地教导:“你不会真的喜欢上这位姑娘了吧?鸿儿,你切记,她是陆景冥的人,在这京域里,凡是跟陆景冥缠上关系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你难道忘记吊死在船上的那位粮商了?”苏则嘲笑道:“他与陆景冥关系好吧?不照样还是在死后,被陆景冥踹了碑,辱了名!”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是如此,他身边的人更是……” “我知道。”苏鸿将话题打断:“但流芳姑娘是无辜的,她是陆景冥的人不错,可她也是被方域强行进献入府的。” “陆景冥了解儿子的行性,却还是要把流芳托付至苏府,难道他不明白流芳会遭受什么吗?” “儿子理解你的好心,但自始至终,流芳都如一件物品般没有选择的权利,就算如此,她也照样别无二心地照顾儿子,从明春楼到苏府这么远的路程,她依旧将儿子背回来,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看你是被美色所误,一时昏了头脑!”苏则气得满脸通红,连连捶胸。 苏鸿冷静地看着他:“儿子不信,你也没有收过陆景冥送的“礼”。” 苏则被怼得愣在原地,瞥见苏鸿苍白的脸色,无奈又心疼道:“鸿儿,爹知道你想收心的想法,但你要明白,这世间光有爱是不行的,爹历经数载苦难才将这整个苏府重新撑起来,如今爹已半截身子入了土,你这样,让爹如何放心将家业交给你?” “你难道忘了,爹被那些大臣欺辱的场景了吗?” “我没忘。”苏鸿神情痛苦,无光的眼眸愈加暗淡,他遥望着面前白发苍苍的苏则,他的父亲,思绪被带回幼时一个难捱的大雪夜。 那一年,仅有五岁的他被苏则抱在怀里遍寻医馆,寅时的街上空无一人,堆雪积满了一地,他浑身打颤地抓紧身上紧裹着的布衣,稚声问着带他出来的人:“爹爹,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苏则喉间一哽,用力抱紧怀里高热不退的孩子,将脚从厚雪里拔出,“去找人救你!” 年少的他并不知道救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他现在很难受,即使咬住了嘴巴也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 苏则带他走了很久,每走到一座府邸门前,苏则都要抱着他跪在地上,嘴里的称呼变来变去,最终归结为没有具体名字的“大人”。 这些大人并没有亲自出面,而是让府里的下人代为转答,他听的最多的就是没空,不行,帮不了。 简短的话似乎成了压死苏则的最后一根稻草,除了母亲病死那日,还有今日,苏鸿从来没见父亲哭过,他呼吸逐渐微弱下去,伸手抚向苏则的脸,难受地说:“爹爹,不哭。” 他无比希望此时能有一个止住父亲哭声的人出现,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求,在他昏昏欲睡时,终于听到了一声大门打开的声音,露面的人不再是穿着朴素的小厮,而是身披锦服的人,那位大人笑着对他父亲说:“可以。” 他父亲停住了哭声,他的病找到了人治,只是从那日起,苏则越来越忙,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便是带着他去见朝廷的官员,这些官员给他的印象并不好。 他们会扔掉父亲送出的礼物,让父亲跟在他们的马车后面跑,即使如此,父亲也还是会赔笑。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十三岁那年。他刻苦读书考取功名,想以此为父亲助一份力的美梦被一句“我朝只重用修仙之人”打破。 修仙与他而言堪比登天,可当他再次看到父亲脸上的讨好笑容与窘迫时,他暗自发誓这仙一定要修。 哪怕会让无数人丧失性命。 “我知道该怎么做。”苏鸿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狠光乍现,他注视着面前这个皱纹爬上眼角的人,认真道:“我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绝毅的话被隐没在凉风里,卷起微尘化成为呛人口鼻的烟灰,庖屋里的咳声断断续续,少女手拿蒲扇时快时慢地在砂锅前煽着火,白皙的脸蛋儿被火光照热流下汗滴,一身干净红裙拖落在又潮又脏的地面。 她第一次煎药没有经验,掌握不好火候,只能估摸着时间来算,一个时辰一到,王逸然便立马把蒲扇丢在地上,作戏作到底的将药倒在碗里端去给苏鸿。 等她走出庖屋时,天色已不知何时晚了下来,黄昏已过,她错过了见最后一缕阳光的机会,府里灰蒙蒙一片将视线糊了眼。 她走在偏僻静谧的廊道里,凭着记忆确定了苏鸿所在的那间屋,正准备敲门时,被一阵瓷器摔碎在地的声音制住了动作。 她愣在原地思索着里面正在发生什么,垂下的手本欲再抬起。却听到屋内传来女子的娇嗔声。 不用想都知道,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王逸然低头盯着那碗黑乎乎的药,心里骂了苏鸿一句,真是浪费她的时间。 她果断把药浇灌在门外的土地里,将药碗放回庖屋便回自己房里去了。想要休息的时候靠在柱前犹豫再三。 要想梦到王君庆,只能睡在那张床上。 可那张床上,死过十个人。 她见过大风大浪,自然不怕鬼魂恶人,她只是觉得冒犯,一种对逝者的冒犯。 无奈为了续命这件事,不得已躺了上去,只是无论她怎么放空脑袋辗转反侧,就是在阴侧侧的床上睡不着。 第一天如此,第二天也还是如此 8. 希望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喜欢吗? 什么是喜欢呢? 喜欢二字于她而言,犹如飘浮在九霄琼楼上的白云,遥不可及的同时又不切实际。 在旁人眼里,喜欢一个人便是要缠着他对他患得患失,可在王逸然这样戾气残暴的人眼里,她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要给对方一条活路。 因为唯有生死能跨越感情。 苏鸿嘴里说喜欢她,可手上却拿着一把欲要刨开她心脏的锋利匕首。 她想要告诉他,这样不叫喜欢。 可她开不了口。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苏鸿坐在她的腿上,伸手一件一件扯开她的衣物,身下躺着的,是那张无比熟悉又阴气渗人的“刨尸床”。 王逸然在这时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苏鸿近几日会不停地跟别人行房事,那十位花样年华的姑娘又为什么会死在同一个案发现场。 因为苏鸿与她一样,同为借助禁术提高修为之人。自古流传有三十九项禁术,其中分支便有采阴补阳,食人心,增灵气这一项。 被刨去心脏的人并不会立即死亡,他们会被掠夺者替换“真心”,就连生命也会在掠夺者不断强大的进程中慢慢消逝。 也就是说。 他们并不能死得很痛快。 他们的死因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所有的一切都将随着棺材板的盖定而归于平息,沉寂。一年,两年,三年,时间越久,他们越不可能被人发现,知道。 怪不得。 怪不得…… 怪不得王君庆宁可被囚禁在河里受罪,也不愿意回去鬼界投胎。 真相半浮露出水面,无力感再次挣扎上她的心头,王逸然使出浑身解数想去动动手指头,效果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她没有妖丹,使不出妖力。 她有灵媒术,但此术只渡鬼。 要想渡人,需得渡己。 她如今,连这一条都做不到。 犀利的刀光迎着烛火照在她的脸上,身上没有想象中的彻底寒凉,苏鸿给她留了最后一个体面,他握着利器的力度并不重,“流芳。” 她回了一记愤恨不已的眼神。 “你知道从什么角度看人最能让人感觉到不舒服吗?” 她不想知道。 “是俯视。”苏鸿将刀锋侧滑在她的脸颊边,慢慢移动道:“仰视一个人往往是最累的,俯视才最轻松。” “这两者的变化并不会一成不变。”他语气平静,神态平静,但在那双浑浊的眼里,却涌起了深不见底的暗流,“它们不由身高所决定,任何一方的身份,地位都能更改变换权。” “就像俯视的人不需要抬头一样,罪恶从来不在一力一气之间。” 王逸然没耐心听他讲这些长篇大论,她只知道她快要死了,她快要变成尸体了! 一具会发烂,发臭的尸体! 她感觉自己的魂魄被装进了一个狭小器皿里,挣又挣不开,动又动不得。呼吸在难受时变得缓滞,身上唯一快速跳动的地方只有她的心脏。 她不认命地逆流起经脉。 体内血管开始一根接着一根爆开,血液以极快的速度溯流回生命最开始的那个地方,皮肤表面传来无数下跳动。 她头脑发胀地睁着眼,压抑在心底的某种野性逐渐被唤醒。苏鸿与她说了很久的话,声音从弱到强,从柔到冷,最后的最后,他细致地抚遍了她的脸,指腹一路摩挲过颚边。 他似乎真的喜欢她,真的舍不得她,可这两句似乎,抵不过屋里另外一个人轻飘飘的话,“我早在那日妖祸中就与你说过她有嫌疑,你可以不信,但只要你杀了她,你就能够变得强大。” 他放松的手开始握紧了刀柄,目光从她的面容移至她的胸前,燃烧的烛火在这时弱了势去,夜风刮起院外的高树黄叶,将门吹得啪啪作响。 锋利的刀尖闪起点点寒光,在主人下决断时毅然有力地朝着她的心口处刺去,千钧一发之际,她全身上下充满了力气,放在腰旁的手欲要抬起抵抗之时,头上青丝忽然被什么东西重重拉扯着,柔软冰凉的物体随之爬下她的脸。 而后嘭的一声! 身上压力被那物体猛地砸倒在地,疼痛感并未穿透至她的心间,王逸然懵了一瞬,坐起身子抬眼去看。 只见在妖雾缭绕的房间里,一条比人还高的青色大蛇吐着芯子立在苏鸿面前,它将苏鸿卷下床后,便用粗壮的蛇尾将这个吊着半口气的人活活缠晕死了过去,黏稠的血液滴在青色鳞片上,诡秘的美感戛然而现。 打斗尚未停止,在屋内其余空阔之地,熟悉的身影与另外一个女人激烈交手着,强大的力量相撞将梁柱震出一道裂痕。 两副一样的面孔谁也不愿意相让,几个回合下来,程流芳眼带厌恶地掐住另外一个女人的脖子将她悬起在半空,那女人起初挣扎着,而后嘴边扬起一抹得逞的微笑。 程流芳目带狠光地瞪向女人,岂料手中猎物成了失去活力的空壳子,危险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边,一阵阴气袭涌在她身后,她方回头去看,蓦然看见了让自己毛骨悚然的场景。 眼前,与她长相一模一样的女人死不瞑目地瞪着她,她目光扫过女人的脸和颚下,竟看见,在死者的喉咙中间,贯穿过一把,锋利的夺命匕首。 “你……”程流芳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怎么会?” 王逸然歪着头将匕首拔出,速度果决,仿佛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鸡。 女人的尸体轰然倒在地上,她踩着这具躯壳朝程流芳走过去,眼里隐隐亮起红色的精光。 “你……你别过来!”程流芳边退边说:“你怎么了这是?” “我?”王逸然迷茫地看着自己手里被血染红的匕首,她看着那片红,心中莫名涌起一阵兴奋,“我……我帮你呀。” “我知道你在帮我。”程流芳退到墙前,退无可退,咽了咽口水说:“我是想问,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哪样?”她不高兴了。 程流芳识趣地闭上了嘴,她看向面前红了一半眼睛的姑娘,心里生出警惕和畏惧之意,“那你现在,想干什么?” “我想咬人,想喝血。” 这种反应,完全是一个妖开始觉醒血脉的前兆。在妖族,每个妖被生下来后不久,都会开始慢慢觉醒血脉,像王逸然这种成年以后才觉醒的,程流芳还是第一次见。 特殊的东西鲜少会是好的。 程流芳:“那你咬你自己吧!” “……”王逸然目光幽怨地看 9. 再见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程流芳转述着他的话,王逸然抬手擦干净自己嘴边的血渍,疲累地说:“想不到他眼光这么毒。” 就是这样眼光毒的一个人,为她铺了一段又一段的路,给她身份,送她进苏府,知道她想淹死苏鸿,就派程流芳挖掉了病秧子的心,知道苏鸿会对她下手,所以又在赴宴前逼迫她戴上了附有程流芳蛇身元神的金簪。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感谢,而是害怕。 她害怕她报不了妖丹被刨之仇。 论实力,她目前不敌陆景冥,论谋略,她也比对方低出一筹。在这种处境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她不禁怀疑起了自己,烦躁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我确实能助王君庆平案反冤。”王逸然从地上站起来道:“服务冤魂是我们灵媒师的天职。” “苏鸿利用禁术刨换了王君庆的心,普通人在此情况下会愤恨不平。”她冷静分析道:“但在我的梦里,我问他替他们两个换心的人是谁,他说无法奉告。” “这说明他曾经自愿将刨心之苦咽进肚子里,但他后来又不甘心地找我倾诉。” “从自愿到不甘心这一过程,足以表明苏鸿威胁欺骗了他。”王逸然瞥了一眼地上晕死的人:“我不了解你们三个人之间的故事,但你最好去问清楚陆景冥,王君庆生前最在意什么,能让他被人拿捏住。” 程流芳:“我会去问的。” “嗯。”王逸然捡起匕首,对她道:“你转过去。” “做什么?” “刨心啊。”她蹲在那个女人面前,一边褪去她的衣物一边说:“我先把她的心换到苏鸿身上,然后你再使用幻术造成苏鸿成功对我得手的假象,到他醒时,你再伪装成这个女人的样子陪在他的身边。” 王逸然怕她听不懂,补了几句:“我和苏鸿都是修行禁术的人,苏鸿通过与异性行房事,刨换心脏提高修为,被害者被刨心后并不会立马死去,而是会慢慢虚弱病死。” “所以你才会变成刚才那副……”程流芳没敢继续往下说,她垂眸看去,那把匕首已经划开了尸体的皮肤。 王逸然顿住动作,善意提醒她:“会很残忍哦,你要是害怕的话就别看。” 程流芳心领了她的好意,没有转过身去,“害怕的不应该是你吗?” “我害怕什么?”王逸然不理解地说:“没什么好害怕的,我不刨她她就要刨我,况且这种行为在妖族,很常见。” 极端的环境养出了一个极端的人。 程流芳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在妖族生长,她并没有看完全程,因为血液对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等王逸然做好一切,她的幻术也彻底施好了,现场被恢复处理的如同没有经历过变乱一般。 待苏鸿缓缓醒来时已经接近天明,他精神恍惚地坐在床上,看见昏迷不醒的“程流芳”时才神智清醒。 如王逸然所说的那般,苏鸿叫她制造出幻术迷惑被刨心的人,程流芳依他所言,等她做完,苏鸿便让她离开。 她依旧照做,但只是离开了房间,躲在门外观看着里面的情况。也许是出于愧疚,苏鸿替王逸然穿好余下几件衣服后,便陪了她很久,他只是静静坐在她的旁边,也不动她,不扰她。 雾蒙蒙的天色变得透亮,黎明的曙光从门外照射进来,床上的姑娘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一皱,难受地扭过了头去。 苏鸿想要伸手替她抚平,却在触及女子睁开的目光后不自觉顿住了动作。 “公子。”王逸然坐起身,难受地双手抱住头,这是她唯一不用装的一次,她是真的头疼。 连着几天几夜没睡过觉,又使用禁术虚空了身体,她没死就已经很不错了,头疼算不了什么。 “我这是怎么了?”她眨了下明亮懵然的眼,似乎并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 苏鸿道:“你前几日因为照顾我没有休息好,所以才一时气血不足虚弱了身子晕倒过去。” 难道不是因为你跟那个女人点起的破迷香? 她是看不见,但不代表簪在她头上的那位元神闻不见。 “这样吗?”王逸然抿唇笑道:“那真是多谢公子将我送回房中了!” “不用如此客气。”苏鸿躲避着她的目光,问道:“你有想去玩的地方吗?” 怎么着?断头之前来一招? “有。”王逸然佯装认真地想了想,“我想再去郜都河边玩一玩,那里的稀奇玩意儿最多了!” “好。”苏鸿直接答应道:“夜里热闹,我们晚上再去,白天你就先在房里养好身体,我去叫下人为你熬碗膳粥。” “嗯!”她听话地点头。 目送苏鸿离开之后,王逸然心力交瘁地躺倒在了床上。 终于不用装了。 她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着报仇真不容易,续命真不容易,要想混成陆景冥的心腹更不容易! 他让她做的第一件事就已经这么耗神耗力了,往后不是更加,她以为的影卫,是一刀砍掉一个人的头,轻松快速地收工,而不是要玩什么谋略搞什么角色扮演。 这简直太侮辱杀手这两个字了。 她翻身扯过被子盖在身上,眼皮逐渐发沉睡了过去。在熟悉又固定的梦境场景里,意气风发的青年早早站在了她的面前,笑着对她说:“你来了?” 王逸然可怜他的遭遇,叹道:“不是,你怎么还有心情笑啊?” “那我给你哭一个。” “大可不必!”她抬起双手做了一个拒绝的手势:“你猜猜我前几天碰见谁啦?” “谁?” “你爱人!” “你不要胡说。” “?”王逸然懵逼了片刻,搞不清楚他和程流芳两个人到底谁在撒谎,“你没有爱人,那程流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石头缝里? 她的想象里? 王君庆听到这个名字,眼神肉眼可见地亮了一下,而后立马暗淡下去,欲言又止了半天,才眼红地问出一句:“她还……好吗?” 好熟悉的问题,仿佛在哪听过。 王逸然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挺好的,还有空逗我玩儿呢!” “还是那么爱逗人。”他笑道。 王逸然莫名其妙被他们两个秀了一脸,瞬间有些不高兴地呵呵道:“你又说她不是你的爱人。” “当然不是。”王君庆解释着:“是她不承认我的身份,并不是我不承认她是我的爱人。” 什么承不承认的? 10. 争理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冬日夜里寒冷,郜都河泛不起涟漪的时间里尽显一片死气沉寂,明春楼最高处的光犹如指引游子归乡的雾里灯塔,将所有人的身影照得明亮斜长。 围观百姓一见到是陆景冥来了,立马自觉散开让出一条宽道,噤声站在他的身旁不敢多做议论。 王君庆对于陆景冥的出现感到十分意外,因为他记得,陆景冥身为一国丞相,平日里本就要务烦身,事发今夜更是要奉皇帝旨意去往东凰城。 他心情复杂地站在这位挚友身后。 他心酸,他不应该来到这里。 他高兴,他违抗了旨意。 在所有人的目光聚焦之下,陆景冥脸色阴沉地看向面前阻拦他的一群人,“他的尸首呢?” 负责此事的官员徐颂握紧了掩在袖下的手,鼓起勇气从一众官员中出列,直视陆景冥冷厉的目光,对他好声好气劝道:“大人,逝者身份牵扯众多,您不宜干涉此事,况且他是自缢而死,郜都河本就是人流密集之地,若不能及时处理尸首,恐怕……” “我问你他的尸首在哪?听不懂吗?!”一声怒斥使在场众人心间一颤,不禁为官员捏了把汗。 他们皆知在京域里,陆景冥脾气比其他官员好下不少,平时轻易不发火。如今这次,怕是真的惹怒到他了。 王君庆并没有像其他百姓那般反应惊讶,他比谁都了解陆景冥的脾性,知道陆景冥此刻是什么心情。 他飘浮到陆景冥身旁,想要通过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消消气,怎料手才碰到陆景冥时,便化为透明扑了个空。 他惊愣地飘在原地,方才想起,他的挚友看不到自己,听不到自己讲话,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原来这就是死后的悲哀。 阴阳两隔,隔的是无能为力。 徐颂控制不住地眼神飘忽,提着一颗心向陆景冥继续解释:“请大人见谅,我等当真不能让您见到尸首,他本就因为粮货钱财贪污等案,而涉事衙门遭受调查在身,若是让您见了尸首,怕是不好向官府那边交代啊!” “我再说一遍。”陆景冥几乎是强忍着心中的怒火,“给我让开。” 徐颂眼神无措地看向其他同伴,怎料那些人比他还怕死,愣是没敢接住他的目光,现场陷入一片死寂的僵局,有百姓开始帮着陆景冥说话,朝着他们说不过是一具死人尸体,见见又怎么了。 此番言论一出,一大半的人都开始附和,压力顿时倒向阻拦的人那一边,眼看着他们就要撑不住,从人群之外传来一句轻快的笑声:“我当是有什么好事,竟一个个的都围在这里?”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的迎向衣着华丽的男人,他停在原地笑眯眯道:“你们在干什么?” 徐颂见到此人,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忙走到顾封舟身旁连连叫苦:“左丞相!大人他执意要看自缢罪商的尸首,我等为避免百姓恐慌早已将尸首处理好,眼下,哪里还能再搬出来?这不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嘛!” “哦?”顾封舟依旧笑道:“丞相怎么这般不懂事,竟然为了一介旧友连圣意都顾不上了,活人能跑死人还能跑不成?你若真想见他,不如多等几日,届时不管是入了土了还是化成灰了都随你看,当下东凰城战乱频起,千千万万个子民在等你,你又何必将心思放在涉案在身的旧友身上?” “他死了那便是他心虚理亏不敢在堂上公然认罪,此事兹事体大牵扯佑戌变法,你如此执意心怀私情,怕是,不妥吧?” “难道你来此地,就算妥当?”陆景冥转过身去,气势上完全不弱于对方:“尚且不说他是否心虚理亏,你们不经衙门,不经朝廷审判定夺,就公然对他扣上罪名,这是不妥,你们擅自处理尸首不交代其后期下落,这是不妥,你们嘴上说他涉案在身却任由无关官员插手此事,这更是不妥!” “你们所谓的妥当,不过是欺负一个死人不能说话,不能反抗。”他目光犀利地扫视众人,无人敢与他对视。 顾封舟哑然片刻,将尚在放松心情的徐颂推了出来,“如此看来,确是他们不妥,但眼下战事要紧,丧事也更是要紧,两事相撞难以错开时间,恐怕,还要丞相你二选一。” 哪里会是二选一。 王君庆心里道:分明是想搪塞过去,逼迫陆景冥放手。 后来,他是不曾见过有人给他办丧事的,办丧就意味着要入殓,入殓就意味着要看见尸体。他的尸体早就已经沉在了郜都河底,外人谎称他自缢,那他死后的面容怎么都不能变,这个谎言不能用另外的谎言弥补。 就算能成功入葬,日后也保不准有人开棺查看他的死况。这个人可以是他的爱人、他的挚友、他的经商伙伴、朝廷、衙门…… 在头七到来的前几天,他尚且能离开困住他的案发现场,跟在陆景冥的身边,他看着他昼夜不歇地处理战事和变法策案,忙得抽不开身的同时还要分出精力去调查他的事。 稍微有过半天空闲,陆景冥与随行的许管家到城外给他立了一座无字碑,那天下午天色灰蒙蒙一片,淅沥小雨落在地上将黄土打湿。 他们二人都不说话,也不撑伞。 王君庆说了话,可他们听不见。 两人一鬼就这么安静地站在碑前,冷雨逐渐下大将身后挪移的脚步声掩去。 就在这时,那座无字碑突然被陆景冥抬脚踹倒在地。许管家讶然,却不敢转身。 王君庆替他们回了头,他看见,在那个被光亮照耀的角落里,站有两位斜着黑影的朝廷命官,他们的出现犹如地狱鬼刹,光是存在便让人感到窒息。 他飘浮到陆景冥面前,盯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脸,着急又担心地开口:“陆兄,你千万不要回头!” 至少现在不要! 他仿佛听见了他的话一般,真就没回。 回头需要的时间不超过五秒,可陆景冥回头却用了一年,在一年后的郜都河边,他蹲下身子去触碰那片河面,王君庆在那时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事发当日自己游不上岸。 因为这条河专门针对修仙者。 只要有修为的人触碰到河面,都会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带下去,而普通人则不会遇到这种情况。 “郜都河在以往都是正常的,在事发时就变得不对劲了。”王君庆转头对王逸然道:“他们极有可能,在杀我之前就已经布好了局。”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王逸然仰头思考道:“是 11. 局起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确实晦气,但你若是非常想,也不是不可以。”苏鸿垂眸道。 王逸然心里松了一口气,她不用思考都知道苏鸿为什么会转变态度,不为别的,只为了补偿她,在他眼里,这个花一样年纪的姑娘被他刨换了心脏,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去。 在一条鲜活的生命面前,满足条件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补偿方式了。 “我其实也不是很想去。”她摇头拒绝,想出了一个新的条件:“我只希望公子能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无论身处何境何方,公子都不能忘记拉住流芳的手。”王逸然说着,再一次为难自己,握住了他那只沾满无数人鲜血的手,明亮的眼里充满了期望,“可以吗?” “当然可以。”苏鸿毫不犹豫地答应,绕开她纤瘦欲攀的手指,握住了她的手腕道:“走吧,去晚了该人多了。” “嗯。”她在他身后扬唇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心里想的全是面前这个人的生命倒计时。 还有三天。 再坚持三天,他就可以去见阎王了。 一想到王君庆马上就能离开那个折磨灵魂的痛苦之地,王逸然心里就忍不住激动高兴。 她跟随苏鸿进了明春楼,小二一见到苏鸿,立马上前招待指了一处最好的位置,因着在妖族没吃过几次好食物,所以在点菜这方面王逸然全凭苏鸿自由发挥。 最终上齐的菜里集全了酸甜辣三样,她每样都吃了一点,才吃不到一会儿,肚子就如往常一样不舒服。 “如何?你可喜欢这里的口味?”苏鸿并未动筷,一直盯着她吃。 王逸然不想让他看出不适,硬是逼着自己多吃了几口辣子鸡丁,胃里传来一阵灼烧感,“喜欢,这里的菜都挺好吃的。” 只是我吃不习惯而已。 “若你喜欢,日后我常带你来。”苏鸿道。 王逸然笑了笑,他哪里还能有以后。出于礼貌性的,苏鸿给她断头之前来一招,她也照样如此,拿起另外一双没用过的银筷给他夹了一些菜。这些菜不是黄的就是黄的,不然就是容易凉得快的。 苏鸿并不喜欢这些菜,但碍于是她夹的,没有多做阻止,闷头吃了下去。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吃着,放眼整座酒楼里的客人,都互相交谈吵闹无比,尤其是坐在他们身后的壮汉。 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拍桌怒槽:“这米都糙成什么样了?还端上来给人吃!” 米? 王逸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碗里的白米饭,她吃起来觉得挺香挺软的,怎么会糙呢? 她原先以为是自己不挑食。 又看向苏鸿,见苏鸿反应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便感到奇怪。 难道他们二人吃的饭与壮汉吃的饭不同? 她疑惑地往其他人桌上看去,发现了一个特征。身披华丽锦袍的人用餐时表情都是愉悦的,而一身布衣的百姓则会对着饭菜愁眉苦脸。 “唉呀,老兄,你就将就一下吧,现在庄稼正逢天灾收成不好,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什么呢?”一旁的同伴好声劝道。 “我挑?”壮汉气得当场把碗倒扣在桌上,“这饭谁爱吃谁吃,整整一年了都是这样!要我看那佑戌变法变了个屁!庄稼收成不好产量不高,商贸交易受限又带不起经济,等死吧!我看以后还能干什么,不是去种田就是去等死!” 同伴闻言立马站起身来捂住了他的嘴,提心吊胆道:“你不要命了?得罪了京域里那两位丞相你有什么好处?这可是会掉脑袋的啊!” “我偏要说!”壮汉不服气地掰开他的手,站起来朝着四面八方的人大喊:“凭什么上层人决策下层人要受罪?这单单是米的问题么?这是无数百姓生计的问题!” “当初朝廷是怎么跟我们说的?打压商贸鼓励农业,现在好了,能卖的东西就那几样收入上不去,光靠那一亩三分地有什么用?交了税留足自己的,还剩多少能拿去卖?你卖了人家也不一定稀罕要你的!这样下来不饿死我们,还能饿死谁!” 周围气氛陷入了死一片的寂静,片刻后,桌前桌后开始传出断断续续的回应声:“是啊,是啊……” 他们除了肯定这位壮汉的说法,便没有再说别的,壮汉得到认可更加开始口无忌惮。 王逸然边吃边听,听到好奇的地方才问了苏鸿一句:“公子,佑戌变法是什么?” 苏鸿握住筷子的动作一顿,忙抬眼警示她:“别在这里问。” “哦,好。”她虽然不理解,但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等他们二人吃完饭,天色已经晚了下来,王逸然等苏鸿结完账,便跟着他走出楼外。 她的脚才迈过门槛一步,就看见眼前坠下一道模糊的黑影,王逸然还没来得及去看是什么东西,便被苏鸿迅速捂住了眼睛,“别看。” 而后,咚地一声!有什么重物砸在了面前。 越不让她看的她越是好奇。 她伸手扯了扯苏鸿的手,“公子,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苏鸿捂她捂得更紧了,他不屑地扫视了一眼地上头脑破碎流浆,满脸血污的壮汉,道:“嗯,我带你出去,你别睁开眼睛。” 王逸然心里更激动了,无奈只能装乖:“好,我听公子的。” 她心痒痒的被苏鸿带着走,路过前面一人时,脚下鞋底忽然被什么液体黏了黏,紧接着,一只湿润大手无力地握上了她的脚裸。 王逸然愣在原地,感受着那只手的主人不甘心的力度,从重到轻,从轻到无,似乎经历了一个希望到绝望的过程。 苏鸿还是让她“别睁开眼睛。” 她依旧听话,紧紧闭着双眼,脚下的拉扯感在苏鸿蹲下身子的那一刻起消失,他用衣袖细细替她擦净了脚裸上的血迹才站起来。 “谢谢公子。”王逸然笑着开口。 苏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血染脏的金丝袖面,拉起她的手带她继续向前走,“害怕吗?现在还不能睁眼。” “不怕!”这句是她的心里话,在妖族,她什么没见过,仅仅是一具尸体,还不能把她吓得魂飞魄散,她晃了晃苏鸿拉着她的手,仿佛在撒娇,“只要公子能陪在流芳身边,流芳就永远也不会害怕!” 苏鸿闻言眼底闪过一抹痛楚,走在她前面道:“我也想。” “也想什么?” “陪着你。” “好 12. 解缚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最终,他选择履行自己的承诺,睁开双眼跳入了河里。 王逸然起初对苏鸿并没有信心,因为她明白,苏鸿不是那种为了美色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他会喜欢她,但他也真的会为了自己的前程大业而去杀她。 在短暂的迷糊面前,清醒才是一个男人的常态。 她想着,自己身上没有妖力没有修为,应当不会被吸力拉入河底,尚且能够实现自救。 可她没想到,在今夜之内,无论是谁,无论溺水者是何等身份,都会被河里所产生的吸力漩涡危及性命。 她紧闭着嘴巴望向岸上模糊成一片的光亮,岸上百姓早已经在巫师的“带领”下乱了阵脚四散逃跑,即便如此,也还是会有人不停的被卷下水。 她整个身体浸泡在冰冷的郜都河,红色衣裙犹如美艳的玫瑰绽放在水里。 不出一会儿时间,王逸然便感觉寒气刺进了自己的四肢百骸,三千青丝凌乱地绕在她的脸前,她眨了下难以视物的双眼,随后看见了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 是苏鸿。 他竟然真的来救她了。 是因为三日前的那句话吗? 原来愧疚可以让一个人付出这么多。 她将右手伸向挡住光亮的那个人,身体不停往下坠落的同时还不忘拉了苏鸿一把。 河两岸的漩涡越卷越猛,将他们逼退到逆流处的最中央,五彩斑斓的鱼群见状纷纷避让这一遭大凶境遇,王逸然全程都紧紧抓着苏鸿的手不敢放,她受苏鸿的影响被吸力一同视为修行之人拉入了河底深处。 这是一处荒凉又窒息的地方,人游到这里只能看见最微弱的一抹光亮,它从岸上照下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来者再也回不去。 在这静谧广阔的环境里,生长有通体葱绿的无名野草,没有意识的怪物交杂在一起裹住了礁石前的某件物品,准确来说,那东西更像是个人。 一个似曾相识的可怜人。 王逸然在触及到那片密集的绿时,心跳忍不住加速。 漩涡将人卷下河底后便渐渐弱了势去,周围挣扎的人越来越少,无数尸体一具又一具地沉在水里,那些野草原先还在沙地上舞动着身姿,一闻到人味儿立马迅猛生长将尸体死死包裹住。 王逸然早就知道这河里有古怪,但她没想到会怪成这样,这些野草每“吃”完一个人就会分裂出新的分身,无穷无尽长成灾患。 她抬眸看向苏鸿,自从没了吸力的纠缠以后,他的顾虑自然打消,一手拉着逐渐有些难受的姑娘,一手捻起逆水晦散辟生诀,将波涛汹涌的河水镇的平静,万千灵粒慢慢汇聚凝成一道圆形保护圈。 王逸然安静地看着他闭目凝神施起法术,并没有多做打扰,她表面上乖得不行,实际心里闪过无数个“坏”点子,野草悄然攀上她的腿将皮肤撕开,她默默将剧痛忍下。 它们汲取着鲜血开始疯长蔓延,灵阵结成的速度随之变缓,王逸然意外察觉到这一点,总结出了一个概念,血能加快这些怪物的生长速度,也能影响阵的结成。 眼下只有把阵破了才能让更多夺命野草聚拢过来缠住苏鸿,她心下一狠,为了能养大这些为她所用的怪物,取下头上簪子,用力划破了自己的右手掌。 浓稠血液与蔚蓝河水相融,缠在她腿上的野草瞬间化为一只触手爬上她的后背,王逸然抬手握住苏鸿的手臂,将血抹在他的衣服上,隐忍着疼痛观察他的反应。 他前几日本就因为身体虚弱而时常咳血,如今重伤才愈又施下此等耗人精神的法术,经她这么一阻挠已然到达了极限。 结阵失败后,他紧锁着眉头将眼睁开,眸光里似乎带着不可思议。 他不敢相信他已经弱到了这种地步,他更不敢相信,面前的姑娘竟然不合时宜地抱住了他。 这是他唯一想推开她的一次。 苏鸿本欲抬手将她推开,却在看见她背后窜出的庞大怪物时,双眼布满了惊愕。 他就算没结成阵也不会让野草肆无忌惮到这种地步。 除非。 除非…… 思及此,他气火攻心,痛恨的目光才投到女子的身上,便被她双手突然发力,推入了脚下河底,怪物从她的身上转移到他的身上,长于礁石前的同类如同饿了许久想尝鲜的活人,松开了一直裹着的物品。 一具白色的人体骷髅重获自由,赫然展露在了她的眼前,王逸然几乎拼尽了全力将苏鸿摁进那堆怪物窝里,草身贪婪地游伸到他的后背。 他不甘心地抓紧她的手,将她手背抓出五条血痕,指尖溢满了灵力却怎么也使不出来,跳动在左胸口里的心脏开始传来异样。 妖族的力量彻底取代了他残留又微弱的灵力。 他是人,人是不可能使出妖力的。 最后一丝希望被她亲手扼杀。 又或是,早就被愚蠢的他亲手扼杀。 王逸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而后朝着那具人体骷髅游去。 在这一刻,明白过后的痛苦大过了愤怒不甘的疑惑。 “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刻意接近我?为什么要对我付出真心? 太多的为什么化成了走马灯,化成了他看这个世间的最后一眼,缠绕在骷髅上的野草将他彻底拉入了深渊,他在死前自爆混杂的力量问了一句。 情绪复杂的话响在她的脑海里,她拉起沉寂一年的骷髅的手,让附在上面的灵魂跟她走,王逸然奋力往上游去,丢给了苏鸿一句不冷不热的回答:“因为你没选好路。” 话毕,一束光从暮色之岸照耀下来,有人游向了生生不息,有人坠向了万劫地狱。 自此,一命换一命,方为地缚灵。 …… 游上岸的过程并没有计划前的那么顺利,越往岸上游,河里产生的那股漩涡就越朝她靠近。 除此以外,那些怪物吞食了苏鸿以后并没有得到满足,迅猛生长想把她一起缠死。 她拉着王君庆的手腕,加快速度在水里游着,在此过程中灵活地变换方向,让这些野草缠在一起打成死结。 脸色因为憋气太久的原因而逐渐变得难看,圆小水泡不断从她嘴里咕咕冒出。 王君庆心里担忧却又不能劝她放弃,无奈只能自责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拖累你了。” 王逸然没有精力理会他,默默握紧了他的手腕,她现在已经精疲力尽,脚开始抽筋了。 漩涡将路断成了平静与汹涌两截,她必须渡过风浪才能摆脱窒息的困局。 这种时候光靠人力定然行不通,她将希望寄托在了陆景冥给她的那支金簪上面。 簪子从被她取下那一刻起就幻化成了一条青色大蛇,蛇尾紧紧缠住她纤细的腰身,将她带入漩涡中心,被卷进水潮的那一瞬间,王逸然心都悬了起来。 她感觉她可能真的会死。 脸被巨浪冲洗着,耳边除了嘈杂声便什么也听不见,不仅如此,身体还失去了重心和方向感。 一阵天旋地转便让她忘了今夕是何夕,青蛇逆流而上将她带出水潮,她呛了几口水,头晕目眩的朝河面上游去。 最后是被谁拉上来的,王逸然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被讨厌的仇人抱着,那人眼神波澜不惊,就好像她的生死并不是什么大事。 “大人……” 她想说的话有很多,譬如你能不能先放开我,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但这些话对她并没有任何用处,她挑挑拣拣半天,挑了一句用意最深的话,“我成功了。” 话音刚落,她便将头一垂,手一落,彻底晕死了过去。 陆景冥垂眸看了她一眼,望向匆匆赶来的苏则,神色平静却不怒自威:“苏则,这就是你照看人的方式。” 苏则惶恐地看向陆景冥怀里不省 13. 护短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陆景冥稍微松了松她的手,仍旧往她身上输送着充沛的灵力,神情淡然的认真道:“疗伤。” “疗伤为什么还会痛?” “因为你太弱了。” “……”一次提问换来长久的沉默。王逸然突然有点后悔问这个问题了,她没想到陆景冥竟然会比她还要梗直,直到完全不顾别人的死活。 “大人。”她直勾勾地盯着他,将要问出口的话,在看见他拒人之外的表情时咽了回去。 陆景冥见她欲言又止,只是应了一个“嗯。” 就嗯。 没了。 又是好长一阵的寂静沉默。 王逸然都快将这个嗯字嚼烂了,她不信他看不出来她有话想说,他就是不想接她的话。 既然如此。 那她就再主动出击一次! “您下次,能不能别再抛下我了?” 蓄有委屈怨念的话响在他的耳边,陆景冥垂眸看着她右手手背,上面的五道红痕在烛火的照亮下,变得十分惹眼,他唇角微扬,弧度极浅,道:“算抛下吗?我看你挺能接受的。” 接受什么? 她听不懂这句话,这话里好似带有讽刺,但仔细一品又不是,他说的话不会令人感觉到不舒服,但又不会让人太好受。 “不算吗?”王逸然追问道:“您觉得不算吗?” “不算。” “所以。”她执着地想要一个回答,“能不能?” 陆景冥:“理由。” 因为被你外派任务的话,我没有办法留在你身边暗杀你。 她在心里默声回答,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因为我想留在您的身边。” 她以为她说完这句就能让陆景冥答应了,没想到换来了他的一记,诧异不解又暗波流转的眼神。 王逸然与他四目相对着,她没觉得自己给出的理由有什么问题,相反,她觉得她回答的很好很完美。 没有人会讨厌被陪伴。 她相信陆景冥也是一样的。 “你……” “我什么?”她应得很快。 “没什么。”陆景冥松开她的手,站起身来避开了她炽热期盼的目光。 王逸然抬眸盯着他的背影,以为他又要像上次赴宴那样,不理她直接走,心内一着急,便顾不得什么上下级关系,大声问了出来:“所以到底能不能,能不能能不能能不能!” 陆景冥被她吵的脚步顿在桌前,他伸手端起已经变温的姜汤碗,转身看向坐在榻上的姑娘。 许是被她的锲而不舍扰烦了,他眉头微蹙,脸色冷下几分,终于开口道:“能。” 好不容易等到过一次回应,王逸然有些开心地弯了弯唇角。 她就知道,坚持总是有用的,不管用在哪方面。 陆景冥将她愉悦的模样看进眼里,内心莫名浮动起某种道不清讲不明的滋味。 若不是他见过的骗子多了,他真的会将这位姑娘给出的理由听进耳朵里去。 “看见了吗?”陆景冥问。 王逸然接过他手里的姜汤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道:“看见了,那河里有靠血生长的怪野草,还有一具……” “一具什么。”他心下一紧。 纵然知道过王君庆的遭遇,可真要人再说一次其实也没有那么容易,她释了口气,话里藏着淡淡的悲伤:“一具被河水侵蚀殆尽的人体骷髅。” “大人,您让我下到河里,就是为了这具尸体吗?”她抛出话题。 陆景冥闷声应道:“嗯。” 又是嗯。 但这次,她并不想多问什么。 不是出于谅解,而是出于识趣。 她向来不喜欢强迫别人,不想说就是不想说,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任何时候,都不能因为想满足自己的个人意愿而去让别人不高兴。 且王君庆这一案件她多少也了解些,主动问这个问题,只是为了日后的进展而已。 “你这几日不要出府了,好生休养。”陆景冥说完,瞥了一眼她手上愈合的伤,“我会让周长策教你防身御术。” “周长策是谁?”她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久了,对府里的一切都不熟悉,包括这个陌生的名字。 “到时你会知道。”陆景冥并没有对这个人多做解释。 王逸然懒得继续追问,管他是男是女是胖是瘦,只要是个人就行了,她对任何事物都不太挑,也不敢挑。 “我明白了,那大人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你不回去休息的话我没办法去你房里蹲你。 好不容易能跟他相处到一块了。 她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堆积已久的蓄谋画面一幕幕闪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唇边扬起的弧度几次压不下去。 陆景冥走前沉默地看着她的反应,转身可惜地轻叹了口气。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跟苏鸿那个病秧子呆久了。 她也开始变得不正常了。 …… 寅时,丞相府里所有房屋都熄了烛火,独有一人屋里亮堂堂的,在无尽的黑夜当中显得格外惹眼,很容易招些不好的东西。 比如蹲在角落里足有半个时辰之久的王逸然。 她在喝完那碗辣死人的姜汤之后,便用离魂术来到了陆景冥的房间,正常人这个点都应该睡了。 但陆景冥不正常。 非常非常的不正常。 打从进来的那一刻起,王逸然就看见他坐在桌前,低头一边盯着旁边的账簿,一边不停拨弄着手下的珠算盘,时不时还拿起沾染墨水的毛笔在纸上圈圈点点。 嗒嗒嗒的声音不停传出,王逸然默默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陆景冥这一行为无异于在熬她这只“鹰”,她伸手撑了撑发沉的眼皮,逐渐失去耐心。 到底睡不睡的? 不睡的话她怎么捉弄他? 眼看着她就要暴躁而起,他终于停下了手,垂眸盯着账簿许久,站起身开始脱去衣服。 王逸然立马精神地站起来,走到他的身后,她看了账簿一眼,怎么看这个东西怎么熟悉,看到最后忍不住惊喜。 难不成这就是王君庆的遗物? 也不是没可能啊! 她想去拿,却又想到自己现在这副状态,碰不到实物,且没有做好留字条的准备,无奈只能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目不转睛盯着陆景冥一件一件脱去衣服,到最后一件的时候,他动作明显一顿。 王逸然好奇地 14. 合盟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男鬼闻言开始疯癫的闷笑起来,根本没把她当回事,他抬起手,将尖长鬼爪挠向地面,一阵刺耳又难听的声音响在无尽长夜里。 窗外不断浮现出一道道白影,从高空看去就像密集移动的白色圆点,它们速度快且急地从四面八方挤进屋里。 王逸然转头,惊愣地望向这几百个游魂,她难以置信身下之人会是新的灵媒师,且等级差不多与她持平。 据她所知,九州曾因为规则被一位仙人打破,而一度陷入混乱之中,无数亡魂不能安于鬼界,造成了魂力衰微灵媒师稀少的结果。 她第一次见到苻溟时,苻溟就说过她身上魂魄残缺,非常适合干灵媒这一行。 在当时,她是唯一的继承人。 如今,不过时隔半月,他就已经找好了新的继承人。 速度快到让王逸然心里生出失落感,这种滋味就像自己一直稳定拥有过某种东西,突然间被外来事物所替代。 好像在告诉你,你不是独一无二的,谁都可以成为你,你在我这里没有任何特殊性。 不被重视,不被在乎。 她苦苦求了苻溟一年,才学来一身谋生的本事,而男鬼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轻而易举学到。 种种心酸她还来不及压,便听到身下传来骨头嘎吱作响的错位声,王逸然低头看去,只见被她反手控住的男鬼,此时正扭动着身躯,朝她这面转来。 她被这一怪物之举吓愣在原地,起身欲退却被男鬼反扑在地,徐鞅使出狠力掐着她的脖子,对她说的话充满了挑衅与嘲讽:“你要不要瞧瞧看,是你撕碎我,还是他们撕碎你。” “这很重要吗?”王逸然反应过来,也如他一般嘲讽笑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你说谁没用?”他咬牙切齿,浑身上下散发出压迫人的戾气,掐住她脖子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度。 王逸然面不改色,唇角微扬,平静道:“说你呢,你以为你可以操控亡魂,就能打过我吗?” 她呵笑一声,自掌心凝聚起一股强大魂力,猛然使劲扼住了他的咽喉,而后站起身来,利用冲击把他砸出屋外数百米,“苻溟有没有跟你说过,死人是不能将灵媒术发挥出最大作用的!” “尚且不说你是一副死人之躯,就凭你这一激就怒的性子又如何与我一决高下?” 徐鞅闻言讶然,打量着她的目光里,带有几分意味不明和不干净:“你跟苻溟,是什么关系?” 王逸然想都没想,直接道:“我只是他培养的一个器皿。” “我还以为你不只是他的……” “再多说一句,我就送你下地狱。”她瞪回了他那记不单纯的眼神,厉声警告道。 “生什么气啊。”徐鞅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调戏道:“不是你说我一激就怒吗?你不也是?” “是啊。”王逸然笑着反握住他的手,而后用力,咔嚓一声,把他整只胳膊都扭断了,“怎么不是呢!” 徐鞅痛得张嘴嚎叫,伸手捂住臂膀连连后退几步,嘴里不停骂着她:“你这个疯女人!” 王逸然十分享受地接受了这一句夸奖,手里幻化出一把夺命弯刀,举向徐鞅的方向:“带着你叫来的鬼,给我滚。” 徐鞅难以置信地呵道:“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维护那个男人。”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在维护他?”王逸然对他问出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我想杀他还来不及。” 徐鞅全然不信她说的鬼话,“你若是想杀他,又何必阻拦我?” “你杀了他,我还杀什么?”王逸然反问回去,望向他的目光里多了几分鄙夷。 徐鞅细思此话,觉得有道理,又将话题引到放在桌上的那本簿子上:“拦我是因为你与他之间存在血海深仇,但你阻我夺账簿,想必就没有这么简单了吧?” 王逸然默了片刻,脑海里进行着一番头脑风暴。她尚且不知道对方想拿账簿做什么,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知道账簿可以通灵。 想再见到被害人,其来意无疑只有害人和助人两者之分。 若他是助人,那她说实话大可以换来一份相协之力。 但若是他想害人,那他跟凶手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关系或联系。 从他迫害陆景冥的这件事上,就不难看出,他与陆景冥之间也存在着涉及生死的仇恨,王君庆既然是陆景冥的朋友,想必也难逃这份怨念的牵扯。 由此看来,对方想害人的可能性更大。眼下只有进一步追查到嫌疑人或凶手,才能获取更多案件线索。 王逸然收回思绪,试探性地说:“确实不简单,我要用这本账簿报复陆景冥。” “你也想销毁证据?” “不止。”王逸然压下内心诈出他话的高兴,话里真假参半:“我要让他的挚友永无翻身之日,要他为平反案件所做的一切准备都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不仅要打击他的身体,还要摧残他的精神,让他付出追杀我的代价!” “那你何不与我合盟。”徐鞅道:“我想做的都与你一样。” “我凭什么相信你?”王逸然刻意拒绝,弯弯绕绕模糊自己的态度:“又或者说,你凭什么相信我?” “凭我也想杀陆景冥。”徐鞅一提起他,就恨的牙痒痒,“凭你跟我师承一人。” “跟你合盟可以。”王逸然勉强为难道:“但我有一个条件,你不能将我的存在告诉苻溟。” “毕竟,你也不想失去他对你的重视吧?”活人好用还是死人更好用这个问题,答案已经十分显然。 徐鞅深知这一点,他才跟着苻溟学习了半个月,还有许多重要知识没学到。 苻溟连灵媒术的使用限制都没有告诉他,只跟他提过,曾经教导出一头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若是被他知道了王逸然的存在,怕是会立即舍弃自己,朝旧徒找去。 “我答应你的条件。”徐鞅同样也附加了一个条件:“但你必须在五日后将账簿交到我手上,五日一到,我会来找你。” “可以。”王逸然笑道:“没问题!” 二人轻快地 15. 心软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他怎么会变得这么小了? 小到好像一个巴掌就可以拍死。 陆景冥并没有再继续理会她,他又急又慌地逆着寒风朝前跑去,王逸然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明眸再抬时,周围环境已经变了一番。 皑皑雪地将脚下冰海取而代之,头顶天色灰暗又压抑,使人望去心里不禁沉闷,阴云密集于高空,一场漫天飞雪悄然下了许久,将道路覆满厚厚一层白色。 凛冽寒风钻进袖口,拂去她身上的体温,王逸然冷的低头打了一个喷嚏,将好不容易盛开的漂亮花枝,往自己怀里护好了几分。 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孩儿离她越来越远,她隔着纷雪遥遥望去,苍茫大地倒映在眼中,护着万家灯火的大城门外,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 在车的前方,站有一位神色凌厉的青衣女子。她目光厌恶地瞪向朝她跑来的孩子,站在原地对他的摔倒哭泣无动于衷。 王逸然边走边好奇,这个女人是什么身份,她相貌美艳动人,一双灵光流转的美眸里,毫不掩饰心中情绪。 那眼里表达出来的讨厌,比她初见陆景冥时还要浓烈。 王逸然以为,这个女人也与她一样想杀他,但细想又觉得不应该。 陆景冥这时估计也才七八岁,屁大点的年纪,能干出什么滔天坏事呢? 她脑中不断闪过无数猜想,直至寂寥的身前,传来一句稚气的声音时,她才清楚这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 “阿娘!”陆景冥忍着膝盖上的疼痛,从冻人的雪地里爬起来,他捂了捂又红又痒的双手,边哭边朝着女子所站的地方走去,“你别不要我!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不听你的话了!” 竟然是母子关系吗? 王逸然对他们的关系感到疑惑。 她自十岁那年能记事起,就不明父母的去处,她觉得她之所以被人欺负打骂,就是因为没有父母。 所以她一直觉得,其他有父母的人会很幸福,会被呵护疼爱。 就像在盘生崖海边,救她的张姨娘一样,张姨娘虽然年过五十,可从来都没放弃寻找六岁就丢失的幼女。 爱是能跨越时间跨越年龄的。 但陆景冥母亲的爱却不是。 又或者说,她根本没有爱。 至少对陆景冥来说,不爱。 不管陆景冥哭的有多厉害,摔倒了多少次,她都如脚下生根一般,站在原地毫无反应,连手都懒得抬一下。 她的眸光一次比一次暗,那眼里的憎恨就好像,面前的人不是她亲生的。 她巴不得他现在,立马死在自己面前。 “阿娘……”陆景冥一路坎坷地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伸手拉着她的袖角,“能不能不要丢下我……我害怕……” “滚开。”谭韵罗垂眸,不耐烦的冷声道。 短短的两个字如同一把利刀,扎进他年幼脆弱的心灵里,陆景冥委屈地抿紧唇,抬起流下两行清泪的小脸儿,倔强道:“不要!” 谭韵罗闻言,毫不犹豫地抬起膝盖,踩着他瘦小的肩膀,将他一脚踢倒在地,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我既叫你专心读书念诗,你便不要去碰那弯刀利枪,今日你不听话碰了,就别再想着回府。” “我陆家,从来不需要违抗命令的人。” “不是的!我没有想着习武!”陆景冥顾不上自己肩上传来的疼痛,站起来跪在她面前道:“真的没有!我一直在听话念书,是顾封舟叫我拿兵器给他的!我真的没有……” “还想狡辩!”谭韵罗听烦了他的解释,抬脚将他踹出数米远,绝情冷厉的声音响三人之间,“他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我叫你做的你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北湫顾家乱成那样你也想学?” “你父亲因为你受了多少牵连!叫你老老实实读书念诗就那么难!你非要朝廷的罪名扣到陆家头上来才肯开心是不是?!” “陆景冥我告诉你,你这辈子只能做文臣不能当武将!守不了陆家守不了南椿二十七脉氏族你也别想活着了!” “这是你欠我们陆家的!没有你你父亲也不会命悬到这种地步!” 冷空中的风雪声呼啸纷吵,盖不住一句又一句的怒呵。 他泪眼模糊地看着那道青影离他越来越远,还想从地上爬起追上去时,被一个高大又极富安全感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她都不想要你了,你还追上去干什么?”王逸然站在他面前,透过他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以前她也被这么踹过,但踹她的人不是她的母亲,而是不知姓名的陌生妖怪。 陆景冥仰头看她,脸上的泪痕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就是死不承认:“你胡说!我阿娘才没有不要我!” “是咯。”王逸然须着他的话道:“那你再追上去呗,看她是会把你扔下马车,还是会把你带回家。” 陆景冥干瞪着她不说话。 王逸然呵笑一声,她真是没想到,面前这个可怜巴巴的小男孩儿,天元国未来运筹帷幄的右丞相,九州绝伦逸群的除妖师,竟然会是一个犟种。 “你瞪我也没用,我说的是事实。”王逸然蹲下身子,明知道梦里的人五感虚无,不会真出什么事,还是选择伸手,揉了揉他那被踹疼的小腹。 “这世间没人能两全兼得,你总要舍弃一些东西才能收获新的,与其去期盼一份不可能得到的爱,不如去想想怎么样才能放过自己。” 她说完,又将花枝塞进他的臂弯里,张开两手,将他那双肉乎乎,又被冻红的小手暖暖裹住,“看见这枝花了吗?它的前身是颗苞芽,经过我一番努力才抽出新叶来的。” “它不能说话不能哭,尚且能从枯萎之态中生活起来,你为什么不能。” 陆景冥默不作声,眼里蓄满了热泪,却始终不肯眨眼。 他转头看向那枝生机盎然的花,其实那花具体长什么样子,他并没有看清。 他也看不清面前姑娘的神情,从两目模糊中,他能看到的只有一点点,一片片白,那是雪落下的痕迹。 他曾经幻想过,这些雪花可以从高空飘落,化成愈合他心理创伤的膏药,但那不可能,不现实。 想象中冰冷且黏腻的感觉没有先一步涂到,他意外等来了一份温暖。 “你长大以后能不能做个好人?”王逸然认真地看着他,劝诫道:“一个不乱杀人的好人。” 他沉思良久,摇了摇头。 王逸然无语地松开了他的手,正欲将花枝抽走站起身时,怀里突然被人扑满。 她蹲在原地不敢动,怀里的小孩儿胳膊又短又细,难以将她整个人抱住,他不断使出力度,紧紧抓着她的两只手臂,好似她是一根救命稻草。 “我会尽力。”陆景冥把小脸儿埋在她的肩前,闷声道:“真的,你信我。” 王逸然怔了怔,她好 16. 弊端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谭韵罗默认了丢弃他的事实,她面上毫无愧色,看向高她几个头的孩子,目光依旧嫌弃厌恶,一如八年前那般,仅是语气轻了些,“朝廷只重用修仙之人,你必须回去。” 只重用修仙之人? 王逸然细品这话,觉得不对劲。 哪个朝廷的政策这么奇怪,只重用修仙的人?天元国既然是人妖混居,那官员应当是以人为主才对,纵然皇帝是妖族血脉,但全国百姓却不是。 她走近陆景冥,朝他招了招手。 陆景冥并未转头看她。 王逸然验证了心中猜想,陆景冥现在,已经看不见她了。 苻溟曾与她说过,这世间不是只有灵媒师才能看到鬼或魂的。 天生阴阳眼,体弱命轻,开了天眼或眼窍的人都能看见,包括孩童。孩童心灵纯洁眸光干净,自然能看见吓人的东西,比如八年前的陆景冥。 如今他已长成恣意少年,深邃的眼里浊光一片,难以叫人看透看懂,他面不改色,话里多了几分嘲讽,对着谭韵罗道:“那又与我何干。” “我的存在只是你们的催命符。” “更何况。”他目光冷下几分,刻意强调,“我如今习了武。” 习了武,就不能再单纯做文臣。 习了武,朝廷会更加忌惮陆家。 谭韵罗明白这话的分量,也清楚陆景冥的回应里,所表达出来的叛逆和反抗,他如今不会哭着求她,求她把他带回家。 她现在能威胁恐吓他的东西太少了,少到只有血缘和姓氏能将他们母子二人联系起来。 “只要你肯回去,想做什么都随你。”谭韵罗大方地开出了一个条件。 陆景冥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神情冷漠如冰,就好像,面前的人不是生养他的母亲,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我想做的就是不回去。” 气氛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 他们二人谁都不肯开口让步。 王逸然夹在他们中间,有些受不了这种窒息又压抑的相处模式。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尚且不晓得梦境为何会发展成这样时,环境又开始发生了新的变化。 先是疆场厮杀的号角声响彻在耳边,再是刀光剑影摩擦出的火花溅迸在眼前,狂风卷起漫天黄沙吹疼人的眼。 渐渐的,所有吵声离自己越来越远,悬在头上的骄阳已经变成了一轮烈日,其照射出来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她身上如被火烧一般炽热无比,额头不多时就冒下了汗滴。 从冬日到春季,再到夏天,这季节转换的太快,让她难以适应过来。王逸然站在熟悉的丞相府里,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往何处。 梦外她不熟悉府里的路,梦里也照样如此,她乖乖站在原地,不敢乱走,苦恼地坐在长阶上时,从身后传来了一句,轻快又温和的声音,“陆兄,你回来了!” 是王君庆。 王逸然转头看去,与这个翩翩公子四目相对。王君庆垂眸瞅了她一眼,掠过她,走到了陆景冥的身旁,担心道:“怎么样?朝廷那边态度如何?” 陆景冥心事重重道:“不 17. 记忆(一)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王君庆无措地站在原地,呼吸不自觉屏住,漫长的沉寂过后,他终于开了口,语气弱如无声,“东凰城啊,朝廷既然让我们泸商承包代理赈灾粮货,我们自然是照做。” “怎么了?”他紧张地抿着唇,抬眼与陆景冥对视了几秒,始终不敢直视对面那双充满怒意和质问的眸子,“你们没收到吗?” “此事是谁负责?” “我叔父,王充允。” “你叔父?”陆景冥平静地注视着他,听到这个名字,忽而呵笑道:“你叔父眼里当真有过你这个侄子吗?” “当然有!”王君庆捏着自己的手,顿了片刻,原先肯定的语气变得不自信:“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自十岁起就丧父丧母,是叔父将我一手拉扯大的,若他眼里没我,又怎会不顾艰难困苦之境收养我?” “所以你就想用自己这条命报答他的养育之恩?”陆景冥站起来,与他隔着一段距离,边走边道:“现在满朝都为百姓生计之苦烦忧,唯独你们泸商上赶着添乱。” “你叔父是负责此事了,但整个泸商产业落在你王家身上。”他语气轻而缓,到底是久经沙场,在豺狼当道的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气场,压迫得人喘不过气,甚至想要逃避。 “百姓眼里粮货出自你王家,朝廷眼里旨意承自你商家,哪天出了半点岔子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你这个王家家主。” “他当真是对你好得很。”陆景冥话里话外皆是反讽,“让你独自揽下抗旨不遵的罪名。” “不会的。”王君庆后退了几步,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我叔父不会害我的,何况王家家业也有他的一份,他……” 思绪随着话语的停顿而归于平静,在平静之中好似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从脑海里传来嗡嗡嗡的耳鸣声,许多个不解又疑惑的问题,随着主人的醒悟而得到答案。 “不要全身心去相信一个人。”陆景冥道:“哪怕这个人是我。” “你不一样!”王君庆从恍惚中反应过来,激动道:“你我相识十一载,我自然了解你的为人,何况你本就身陷朝堂危局,还要因我而饱受诸多官员的猜忌!” “陆兄。”他扯下陆景冥的手,自责又认真地说:“此事我定然会查明清楚,绝不辜负你的一番苦心。” 陆景冥眼里冷意消融,盯着他道:“我只能帮你拖五日,五日过后便是神仙也难保你。” “新帝登基初期就对旧朝势力多方打压,连我父亲都难逃一劫,如今全国灾祸四起战争频发,你们泸商作为旧朝党羽若是再逆势而上,只会更遭朝廷忌惮。” 王君庆闻言心疼道:“可怜你身受牵扯被父母厌弃,圣上疑心你们南椿二十七脉氏族联合掌握兵权,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你们南椿为先帝赴汤蹈火拼死平定各方战乱,功德无量不说,到头来还要被圣上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我看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当初提倡只重用修仙之人的国策,竟然应在了你的身上。” “如今你已三十过五,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人人可欺的少年郎,身后不仅有南椿二十七脉氏族撑腰,还有九州七大仙门强有力的支持,他自然不敢再动你们陆家分毫。” “没什么可怜的。”陆景冥转过身去,刻意遮掩自己的情绪,却不想眼里流露出来的痛苦和落寞,全被对面长相明媚的女子看进了心里,“怪我生来是男儿身,若是个女娇娥倒也不用叫他们害怕至此。” 王逸然细听此话,忽然明白了陆景冥为什么不被亲娘待见,谭韵罗又为什么不让他习武。 皇帝忌惮他们氏族掌握兵权,古人云怕什么来什么,在这般难捱的情况下,若是生下个女儿,养于深闺将来嫁出去了不入伍倒还好。 若生下个儿子,待有朝一日氏族崛起,第一个领兵造反洗血耻辱的人,极大可能就是这个备受打压和关注的男孩儿。 她透过陆景冥,想起了那个白白净净,才到她膝盖高的小犟种。 如果说三十五岁的陆景冥让她感到憎恨,那么七岁的陆景冥一定会让她生出怜悯之情。 她到现在都很想知道,七岁的陆景冥在消失时对她说了什么。 心中好奇之际,竟然还有些生气。 生气与他同岁的顾封舟挑唆陆景冥去拿兵器,七岁的小孩儿已经长脑子了,不会不懂事不识趣到这种地步。 何况王君庆还跟她说过,这个顾封舟好像还是个什么,左丞相,既然跟陆景冥官职一样,想必也是与他对着干。 小小年纪就坏成这样,真是叫人讨厌的拳头痒。 “这根本就不怪你。”王君庆走到他面前,将堵在心里的气撒出来: “在这世间,谁都可以责怪自己,唯独你不行,你七岁走丢,整整八年你父母都没有找过你,若不是你师父要你随母亲回去,你又怎会在十五岁起就撑起整个南椿氏族?” “你做的比谁都好,所以,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 陆景冥神情微怔,眉眼间的烦意消了下去,倒也没想到怒火渐渐迁到了好友身上,他轻笑了一声,道:“幼稚。” “真的!你别不信!”王君庆急着强调:“在我眼里你就是全天下最优秀最厉害的男子!就连我都忍不住钦佩你!单拿你十九岁就平定西蛮连获大捷这件军功,就没人能比得过你!” “别拍马屁。” “这是实话!” “行。”陆景冥无奈道:“我知道你的实话了,回去处理你的事情吧。” 王君庆见他总算开心一点,终于消停了下来:“好,那我过几日再来找你。” 他走前,又看了王逸然一眼,王逸然与他对视着,以为他在透过她的角度看风景,便也没在意。 她抱着好玩儿的心思凑到陆景冥面前,抬头盯着他微微扬起的唇角。 他长相俊逸非凡,可惜一张精致的脸总是神情冷漠,拒人于千里的同时还颇有威严感,如今笑起来,清朗意气的模样更惹人注目。 就是这么一个犟种,竟然意外的好哄。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类型。 王逸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观察他观腻了,便朝着王君庆离开的方向跑去。 这时的梦境难得有过稳定,只是身上依旧热得冒汗,她忍不住想,她在梦里是魂体,魂体相当于鬼,鬼会散发出凉气,那她凑近王君庆,是不是也会降低他的炎热感? 她顿觉好玩儿地站在王君庆旁边,与他并排走着,他突然慢一步,她就会有点刹不住脚,他要是快一步,她就会连忙跟上去。 到最后 18. 记忆(二)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王逸然闻言,倒也不生气,她清楚地知道,只要报完仇,她就不会跟陆景冥有任何关系,面对王君庆说的话,淡然一笑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难不成他也跟徐鞅一样误会了? 她有些想不明白,为何在外人眼里,她跟陆景冥就这般登对,好似被什么东西绑在了一起,挣不脱分不掉。 明明彼此间是天生宿敌的存在,注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结局。 王君庆眨了下明亮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脑海里闪现过的画面越来越清晰,星河斗转,昼夜更替。 先是墨色云空,只星点缀的三更半夜,陆景冥坐在案前忙于政务,而她双手趴在案上,握住了他手中的毫笔,无聊又带着点撒娇的语气道:“大人,你别忙了,陪我去找线索吧!” 再是晴空朗朗,炎热无比的午后,她站在烈日之下,整张小脸儿都被晒得通红,对着身后的人不耐烦地催促道:“大人,你走快点,这太阳要晒死我了!” 最后,画面定格在寒冷干燥的冬季,皑皑纷雪隔成一道墙,他们二人遥遥相望,有人泪湿了眼眶。 在这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画面之中,他不仅看见了陆景冥和面前的姑娘,还看见了他携着程流芳的手,有说有笑地走在他们二人身后。 尘封已久的记忆散乱在他的脑海里,被他一一认领,感知。 好像在告诉他,他们曾经相识过,相遇过,这份感情超越了初见,超越了今天。 但是她却忘了。 把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只有他一个人还记得。 王君庆再一次感到眼睛酸涩,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潮湿的棉花,又闷又难受,就连呼吸都不禁缓滞几分。 他红着眼睛,想说实话,却又想到,面前的姑娘根本不相信什么前世今生,无奈只能另寻理由,以开玩笑的口吻,结束了只有自己才能体会到的苦楚,“直觉,男人的直觉。” 话音刚落,王逸然唇角弯弯,嗤笑出声:“男人能有什么直觉,你逗我玩儿呢!” “如果我说的是真的呢?” 如果那些前世记忆也是真的呢? 他了解陆景冥的为人性格,自己这位挚友向来不喜欢与生人亲近,性情孤僻淡漠,杀伐果断,更别说是去包容别人了。 唯一能得到他特例的,只有眼前这位笑容明媚的年轻女子。 独一无二尚且不能算喜欢的话,那他真的不知道什么样的表达算喜欢了。 他喜欢阿芳时,也是一味地纵着她,包容她,不管阿芳怎么在榻上缠他,逗他,折磨他,他都愿意接受这些主动,甚至回应她更为热情的表达。 王君庆抿着唇,正了正神色,认真道:“若是在将来某一日,他真的会对你心动,又或是你对他生起了爱慕之情,那你又该当如何?” 王逸然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间被问住了,她的笑容凝在脸上,唇角边扬起的弧度慢慢平了下去。 就如她的心情一般。 从没心没肺的高兴,到要去冷静地思考自己的下半生。 在她短暂的十九年岁月里,她想过最多的,只有怎么样去活命。 多活一天她就多感激上苍一天。 寻常女子所期盼的爱情,夫郎,她是一刻也没有想过。她不配去想,也懒得去想。自己尚且还没有活明白呢,为什么要多一个累赘呢? 就算真的要她去想,对象也不可能是陆景冥,她这辈子与陆景冥隔着血海深仇,说什么都不可能有进展的。 除非造化弄人,老天爷告诉她,杀她的人其实不是他。 但那根本不可能。 他去过盘生崖,左肩膀上也有被禁术腐蚀难愈的伤口。所有证据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她不可能认错,更何况他的天职本来就是除妖。 “不会有那一天的。”王逸然拍了拍胸脯,好似在做什么保证一样:“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喜欢他的,你与其让我相信有这一天,不如让我相信我真的有过上辈子。” 王君庆对她的反应感到心累,但一细想,既是前世今生,那便还有重蹈覆辙的可能,心中沉闷顿时消去几分,转移了话头:“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王逸然不好意思当着人家好朋友的面说,咳了一声,还是选择真诚道:“我本来是想捉弄一下你挚友的,没想到有个恶鬼想害他,我打退了恶鬼,回来时看他有没有受到恶鬼的影响,一不小心就被带到这个梦魇里,出不去了。” “这里不一定是他的梦魇。” “那是谁的?” “我也不知道。”王君庆温声笑道:“但是能再次见到你,我很高兴。” “我也是。”她同样开心:“想不到你心灵竟然如此干净,还能看见我。” 从一而终保持着初心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许多人在长大以后,都会随着经历的增多,而眼神变得浑浊。 “你想不到的东西,还有很多呢。”王君庆意有所指地看向王逸然,可惜她听不懂,只睁着一双澄澈无比的美目,懵道:“这个确实,我比较想知道你们天元国是怎么回事。” “哪方面的?” “比如你说过的那个,先帝和圣上!”王逸然疑惑地问:“先帝和圣上,不应该是老子和儿子的关系吗?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分成旧朝和新朝呢?” 既是儿子继承老子,那朝代应当不会换才是。如今不仅换了,还反过来打压,简直是倒反天罡。 王君庆开口,徐声向她解释道:“在九州人族十三个国家中,有八个国家的皇帝都是人妖混血,天元国便是其中一个。” “天元一共存在了两百年,在一百一十七年之前,天元的每任皇帝都是人族血脉,自新帝,也就是当今圣上以后,混上了妖族血统。” “圣上自登基起便将天启的国号改为天元,人妖天生对立,为了预防人族反抗妖人执政的朝廷,圣上特意定下重用修仙之人的国 19. 前夕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一听到程流芳这三个字,王君庆不自觉地扬起了唇角的弧度,垂下眼睑时,长睫依旧挡不住眼底那抹,只有外人才能察觉出来的温柔眸色,“我们是身份对立不错,但这并不能代表我们天生就要杀了彼此。” “人有善恶之分,妖也是如此,没有谁一生下来就该死,仅仅因为受周边环境和他人的影响,就失去了自己的辨别能力,那这种个人意识也未免太过盲目。” 他说这话时,神态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轻蔑和鄙夷,这种看法和陆景冥的相差甚远。 公平公正这个词,她从来就没体会过,内心毫无防备地被刺了一下,王逸然攥紧了手中袖角,纠结的同时,竟有过不切实际的期盼,“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身边最为重要的人,不这么想呢?” 不是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 王君庆如此,那陆景冥会不会也是如此? 她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很荒诞,但她还是有些渴.望,她想从拖累人心的复仇深渊中跳出来,想轻松一身去真正为自己活一次。 但她做不到。 即使问题被自己问出口,她也还是停不下内心的挣扎。强烈的混沌冲斥着她的理智,她忍不住想,如果这个世间有如果就好了。 如果她的父母没有抛弃她。 如果她没有跟苻溟学灵媒术。 如果她没有开始消失。 如果杀她的人不是陆景冥。 除却这些如果,她能活成什么样子?正常人那样吗?她想不到,她一直将自己划分在不正常的那类人里。 寂静于无声无息中延长,风吹热浪拂的人身上滚烫,毒辣的骄阳为深绿植被镀上了一层刺眼金光,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天气,她却觉得置身冰窖。 这种凉爽与她在妖族时睡过的棺材很像。被余光晒红的一张小脸儿上不停冒出热汗,她抬手去擦,指腹在触及额头的冰凉时停顿了下来。 那股冲动劲儿彻底消得没影,脑海里绷紧的理智慢慢沉松下来。 王君庆不知道她此时的想法,只根据自身情况做出回应:“若是我身边最为重要的人,那我自然相信他与我一样。” 她抬了下尚存欣喜的眼。 “但我只是我,他只是他。” 言外之意胜过有声,眸光彻底黯淡下去,王逸然抿唇笑了笑,不笑别的,就笑她自己。 “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王君庆不理解地问,在看见面前姑娘违背内心扬起的笑容时,突然就后悔了。 他好像,亲生灭掉了她的最后一缕希望。 “没什么。”王逸然舒了口气,缓过心口处传来的沉闷,道:“我就是好奇而已。” 为了不让他过多怀疑,她伸出手推着他的后背催道:“走吧走吧,你不是还要处理粮货那件事吗,再不处理就来不及了。”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王君庆被迫往前迈开腿步,逗了她一句:“你想当太监呀?” “太监是什么?” “是催促皇帝的男人。” “那我要当皇帝。”王逸然想都没想,跑在了他前面,“我不推你了!” “真不推啊?” “不推!” “那我推你!”王君庆加快了脚步,奈何冲在他面前的姑娘嘴上嚷嚷着我不想有你这样的太监,越跑越快,快到好似要跑出困住她的枷锁,永远消失在这个不快活的世界上。 二人一路你追我赶,到了米铺时皆是热得满头大汗。王逸然一边张嘴喘.着气,一边得意地转头看向他:“想不到吧……我比你还能跑!你输了!” “是是是!我甘拜下风!”王君庆说完,走进铺子里,一把夺过伙计手里的大蒲扇,走到她身旁替她扇着风,开玩笑道:“下次可不准这么跑了啊,街上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逃难呢!” “知道了知道了,下次……”将要说出口的话突然卡在喉间,王逸然顿了顿,笑容微凝片刻,藏着悲伤的语气弱了下去,哑声道:“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 因为我们不会有下次了。 下次的王君庆,已经死在了郜都河里,就算是他要跑,跑起来也不会感觉到炎热,他不受天气的干扰,一年四季身体都是冰冷的。 “你先在这坐会儿。”王君庆将大蒲扇塞到她的手里,转身道:“我进去给你倒杯茶!” “我也要去。”王逸然跟在他身后,抢先一步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喏。” “怎么让我先喝?”王君庆失笑道:“明明你也很渴。” “因为我想对你好一点呀。”王逸然眨了下眼,美眸里隐约覆着一层水光,“你不用事事都为别人考虑。” “习惯了。”王君庆接过她手里的那杯茶,笑意爽朗道:“但也不是谁都值得我的好。” “还好你这习惯不算坏。” “那是,我可聪明着呢。”王君庆仰头,一口饮完了清新微甜的茶水,坐在长凳上,瞥了一眼尚在忙活的伙计,唤道:“陈二。” 陈二一听,立马走到他面前,低着头问:“大人,您有何事要吩咐?” “去把账簿拿来给我。” “这……” “嗯?”王君庆挑了下眉,语气明明温和无比,字里却处处透露着压迫之气:“你别告诉我,账簿在其他人手上。” 陈二吞吞吐吐,不好直接承认,方才王君庆从进来起,行为就一直奇奇怪怪,对着空气说话,他不知道面前的人经历了什么,但总归不是好的,“大人,账簿一时被王大人要了去,小的没法儿拿来给您过目。” “我叔父何时来过?” “三日前。” 三日前,正是那批货物开始运输的时间。 “知道了。”王君庆道:“你继续去忙吧。” 陈二惶恐于他的突然松口,却又不能过多追问,只得退了下去,在王君庆离开铺子后,偷摸着写了一封信让人传送出去。 王逸然瞥了一眼人群里可疑的背影,走到王君庆身旁说:“他有问题。” 王君庆点头:“我知道。” “你 20.变法(一)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狡猾?”王逸然低声喃喃着这两个字,具体怎么个狡猾法,她并不知晓,她在妖族生活久了,对人族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理不清楚。 什么打压什么交易的,麻烦得很。这要是放在妖族,直接动用武力就好,没有什么事是一条命解决不了的。 骤雨初歇,天色变换几轮,路途颠簸不平,马车驶过青山绿水,马蹄踏泥溅起土色水花。 随着距离的拉近,地上躺着的尸体越来越多,他们看上去像是死了几天几夜的,有的人身体叠加变成山丘,有的人脸和前身扑进黄地里,还有的人一直睁着眼睛瞪向苍天。 夏季的黄昏凉得彻底,灰蒙蒙的一层薄雾罩在竹林之中,三两只乌鸦俯首发出哑声嘶鸣,飞在尸体上啄食时,亮起的赤色眼珠异常渗人。 她掀开车帘匆匆看了几眼,被王君庆劝回神道:“外面,很可怕,你不要看太久。” “可怕吗?”王逸然望着那片由人铺成的尸地,抿了抿唇说:“他们不可怕,可怕的是杀他们的人。” 暴尸荒野,连死后都没有人认领回去,就那样孤零零的,这般失去性命的人,能有多可怕? 王君庆听闻此话,心情不受控制地沉重起来,他们二人谁都没有再多言语,安静的就像这埋骨之地,空寂,凄清。 夜幕将临时马车才驶到东凰城外,守着城门的一众将领相互对视几眼,警惕地拔剑拦下来人,见到是王君庆时才肯放他们进城,耳边响彻的关门声还未彻底远去,自人喉间发出的悲鸣呜咽断断续续传出。 他们目光呆滞地将目光锁在马车上,有人眼里亮起了一缕光芒,有人后仰着骨瘦如柴的身躯朝新鲜的物品缓慢走去,嘴里不断喊着:“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 “我们真的好饿……” “好饿啊……” 一句句虚弱的求助声尚未有人接住,便有三两个人先后晕倒死去,这些人的死去激发了其他人的求生欲,他们面面相觑,爬着去到死者面前硬生生啃食着送到嘴边的肉。 王逸然将这一幕看进眼里,心理难免有些不适,她无声地抿紧了唇,伸手拍了拍胸口,缓解着喉间随时欲出的呕吐感。 这种难受还未完全消下,她就想到了以往在妖族时的场景,哪怕她饿到发疯发狂,她也没有想过要去吃同类的尸体。 她做不到这样。 但她知道,在如此多人的世间上,她做不到的总会有其他人做到,就比如面前这些饿了不知多久的百姓,相食陌生人,可能已经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好方法,相较于自己亲近的人来说。 “他们为什么会这样?”王逸然收回了目光,不忍再去多看。 王君庆眼底染上一抹悲哀,语气沉重道:“因为天元国好战,加之外国不断挑衅,战争频起百姓不能安于劳作,又逢天灾降临,收成不好,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能吃饱就已经很不错了。” “那你叔父还……”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剩下的意思他比谁都懂。 气氛再一次陷入死寂,于漫长的沉默之中,马车一路行驶到了目的地。 王充允像是等待了他许久,在他下马车时笑着道:“贤侄怎地有空亲自来这一趟困苦之地,可是此城有你不放心的地方?” 王君庆也笑了笑,佯装没将他的话听明白,开口道:“我听陈二说你拿了账簿,想来定是货物去向有不清楚的,令你徒生了困惑,叔父向来为我们王家尽心竭力,我又怎敢忍心看着你一人为此烦心。” 王充允仔细听着他说的话,听到我们王家四个字时,神色微不可察地暗沉下去,而后面上笑着,心中提起千层防备,“不过区区运粮一事,难不倒老夫,真是难为贤侄有此等孝心了!” “若可以,我宁愿担任此事的人是我。”王君庆走进粮仓里,环顾四周道: “苦了叔父一把年纪还要为王家的未来奔波,是我无能,不能将家主的重担扛起,在天有灵的父母双亲若是知道我这般没用,怕是会责怪于我。” 他深深地笑了一下:“毕竟他们生我不能白生,养我不能白养。” 话外之意字字指向那众人觊觎的家主之位,王充允虽然上了年纪,却也不愚笨,知道他这是在警告自己,忙把话头移开:“那贤侄此次前来,是想多待几日?” 王君庆全然忽视他的问题,面不改色地施压道:“叔父可懂了账簿?不知那上面可还有什么疏忽,我一时处理不急,现下再去看也是可以的。” “小小账簿,自然是能看懂的。”王充允绞尽脑汁想着借口,道:“只是现下已晚,贤侄若真想要,不妨多等半日?一路舟车劳顿,你也要好生休息不是。” “多谢叔父的关心。”王君庆面上笑意依旧不减,温柔的眸光里闪过一抹锐色,“叔父打算何时开仓放粮?这几日的进程我并未跟进,不知距离圣上拟定的旨意,还差多少天。” “过几日,过几日!”王充允含糊其辞:“既是圣上旨意,我哪敢不从,只是现下还差几批货物未曾运到,需得齐全了开仓才方便些。” “那便好。”王君庆道:“天色已晚,叔父先回去歇息吧,我想在这仓里多待会儿,每每到这种地方时,总能想起父母亲当年带着我做生意的那些日子。” 王充允心内早就招架不住他的折磨,连连应好,背影狼狈地离开了。偌大的粮仓内只剩下他和王逸然两个人。 王逸然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伸手捧起一小堆米,这袋捧完捧那袋,凑近鼻尖闻着,闻完还不算,还要观察着它们的模样和色泽。 这一切做完,他心情复杂地拉着王逸然的手腕走了出去,剑眉渐渐蹙起成了一个川字,翩然温和的气场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和沉稳。 这副模样,当真与他那位挚友如出一辙。 “怎么了吗?”王逸然歪头看他,轻声问。 王君庆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为他感到担忧的姑娘,眼睛蓦地一酸,泪水再次覆满了双目,头脑的经脉好似裂开了一般,无数记忆闪现在他脑海里,疼痛比夜晚的虫鸣还能让他清醒。 他摇了摇头,拉着她走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这条街很长,长到在今夜根本走不完,这条街又很短,短到他们毫无交流地走完了一半。 脚 21.佑戌变法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数声怒问淹在了磅礴大雨里,来迟的甘霖滴滴答答打在本就潮湿的地面,溅起了千万只张开翅膀的银色水蝶。 梢上枯黄一半的绿叶被凉风袭卷离枝,凌乱地旋转着姿态飞向半空,仅剩的几片掉落在地浸泡于水中,被徐步走入朝堂的人一脚踩下扁了身去。 王逸然抬手抹了一把被雨淋湿的脸,黝黑明亮的桃花眼再睁开时,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时间轮转新的开始,朝堂之中,龙椅之上,一位身穿金丝黄袍的年轻男人正眯眼瞧着她。 他面相雍容大气,行为谈吐间都透露出一种杀气四溢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比陆景冥散发出来的还要令人难受。 王逸然不确定他能不能看见自己,站在原地半天不敢动,位于百官前列与李续章相视对望,身前光影微微恍动,一道熟悉又冷若松上山雪的声音响在耳后。 “臣以为,变法之果牵及民间百姓,同理其策也应当研察于百姓,如此匆忙启之怕是有失妥当。” 那道凝视着她的目光微抬,直勾勾看向陆景冥。 王逸然见此,这才松了口气,知道李续章不是在看自己后,转身站在了身穿紫色朝服的陆景冥身旁,垂眸瞥了眼他脚后的几步水印。 “那爱卿觉得,该如何实行?”李续章臂靠扶手,右手撑脸,慵懒地笑着说,嘴角那抹弧度意味不明。 陆景冥对着此人,面上并没有什么好脸色,神情与语气依旧冰冷:“以试验之法,观民势所趋。” “哦~”李续章眯眼笑道:“可是爱卿,当下农民不安于战乱到处弃田从商,粮食匮乏不说商人还借机以此谋利,朕可以给他们时间,但是谁又给朕时间呢?一个月对于朕来说,太长了。” 朕? 这位就是天元国的王吗? 王逸然抬眼盯着李续章金色的瞳孔,侧首盯着陆景冥的反应,他脸色阴沉,掩于睫下的情绪好像多了几分……无语。 当真是有趣。 坐于高位上的人态度好似在挑逗他,而他对此表达着深深的无语。若不是他们的身份摆在这儿,谁又能想到此二人之间是关系紧张的君臣。 “圣上若是连一个月都不想等的话,那便只能静候比这更糟的局面了。”陆景冥直接道。 李续章轻轻“啧”了一声,一如既往在他这儿吃了个瘪,脸上笑意顿时敛去几分,语气里带着点顺从的哄: “朕知晓爱卿的用心良苦,朕也不是不愿意等,只是变法之故,朕不知晓其他官员的看法,自然要问问你们才行。” 说完,挑了顾封舟一眼:“左丞相,你说是吧?” “嗯?”一旁游神的顾封舟抿唇清下了嗓子,道:“圣上所言极是,既然变法要试验于民间,那自然不能忽视了朝堂众人的意见,只是不知,右丞有什么好办法,能解这当下之急。” “是啊,朕也很好奇。”李续章又将目光移至陆景冥身上,嗓音莫名一软:“不知爱卿有何方法,可否说于朕听?” 王逸然闻言,忍不住嘴角微抽,翻了个白眼。这人竟然是一个国家的皇帝,想必做什么事都不用征求其他人的意见。 如此明知故问,当真是,离谱。 陆景冥额角青筋肉眼可见地猛跳了几下,掩在袖下的大手默默紧握成拳,骨节迅速泛了白,忍耐片刻,抬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道: “此番变法之因始于民间百姓弃农从商,但溯起根源种种乱像皆起与战乱。” “且不论战争一事,我国从事事务农的主体仅限于普通百姓,而观之同为天元子民的混血妖人却鲜少参与其中,人闲诸事乱,尤其是当下天灾频起的情况,也怪不得从商的人会以此增多。” “所以臣认为,当修改我朝政策让普通百姓与混血妖人一同耕作,享受同等权利履行同等义务。” “依右丞所言,当是待人处事众人要平等了?”顾封舟嗤笑一声: “我朝自建立以来便以凡人百姓为主,这一构成说什么也不能改,若按丞相讲的那般,难道混血妖人下农田就可以阻止其他人去从商?” “这一举措合不合理尚且不论,在我天元之中有哪样是不平等待遇的,朝堂官员什么血统的人都有,民间更是如此,我实在不知你讲的权利与义务是从哪里来的。” “所以?”陆景冥道。 “所以我不认为修改政策就能从根源上解决这一问题,看待事物的观点不能过于片面,造成如今这等局面的不只有耕作。” “造成如今这等局面的当然不只有耕作,可战乱使无数男人战死沙场,平民家中劳动力缺少,若不修改政策难不成让普通人全死完了才算好?”陆景冥神情肃然地说。 顾封舟面上依旧笑着,那抹笑意始终末曾抵达过眼底,他语气平缓,将另外一方衬得无理激动。 “我可没这么说,世间无论何事都有终止的那一日,战争自会停止,你口中之论断然不会成立,再者妖人毫无耕作经验,你让他们下田不是难为人家。” “谁都有不会的时候。”陆景冥与他对视,气氛顿时剑拔弩张,“不会就去学,天下从来没有一直舒适的美事。” “你说的倒是容易,学不用时间?学以致用不需要时间?就算能学会也要看看人家愿不愿意吧?强人所难只会让结果变得更糟。” “真正想学想学以致用的人不会苦恼浪费几年光阴,既然同为天元国的一份子,又哪来什么愿不愿意的说法,皇天在上圣意颁下,届时结果自现眼前。” “学完了以后呢?用完了以后呢?耕地够用吗?能挡住天灾吗?北方多起潮水南方多发干旱,剩下东西地方远赴万里售粮,运输费用谁出?”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 “我不该关心?”顾封舟笑得更甚:“我不关心让圣上日后去关心吗?身为朝中官员就该为君为民服务,万事没有搁置的道理。” 此话一出,李续章终于舍得将目光短暂地转移到他身上,顾封舟继续道: “抛开良田问题,从商一事又该如何解决,没人会不喜欢钱财,想做生意赚钱乃人之常情,这点我们皆能理解。” “但若人人都像沪商那般从承包之中获取暴利,怕是会扰乱这天下秩序与市场吧?” 沪商? 这不是王君庆执掌的商帮吗? 为什么会说他从中获取暴利,他的赈灾粮难道没送到? 王逸然带着种种疑惑转头看向陆景冥。常人皆有一己私欲,不论 22.梦醒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淑贵妃跟在他身后,笑着说:“大抵是得不到的永远会使自己心痒,圣上平日里该减少些主动才行。” 她说完,娇嗔道:“您平时赏赐给右丞相的珍贵东西,比臣妾还多,如此惯了,令他恃宠而骄了怎么办?” “不打紧不打紧。”李续章蹲在一个角落里,低头盯着藏在暗处谨慎瞪向他的毛茸茸,嘴里嘬嘬嘬叫着,用手里的吃食诱它出来后,一把摁住了它的后脖颈道: “可算是找到你了,小陆啊,才几日不见就这般顽皮?” 被他掐在手里的小狗受惊挣扎,趁他不注意,扭头用力咬了他一口,一排犬齿牙印就此留在他的手背上。 “圣上!”淑贵妃赶忙走到他面前,盯着他手上的伤,担忧道:“怎会如此不当心,要不要叫太医过来瞧瞧?” 说罢,眼神跟淬了毒似的,恶狠狠地瞪向那只伤人的孽畜。 “无妨,只是一点小伤而已。”李续章将黑色小狗抱在自己怀里,忽视破皮流血的地方,安抚地摸着它道:“小陆竟然还会咬人了呢~” “当初是不是没打够你,嗯?”他两眼宠溺地自言自语道:“不过你学会了咬人,也算一件好事,太听话的人往往不讨喜,你说是不是?咬别人可以,但是咬朕不行。” “你要知道,朕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你了,若连你都背叛朕的话,那朕真的不知道,在这世上还能相信谁。” 他说这话时,语气真诚,眼里流露出某种依恋。这副模样落在王逸然眼里,差点没叫她犯起恶心。 什么狗啊小陆的,分明就是在借物指人。 这狗的毛色,性格,称呼,都像极了…… 若是叫陆景冥知道了这只狗的存在,和李续章对他的侮辱,怕是会立即提起他那把杀气凌然的长剑,把这狗皇帝的头砍下来当球踢。 她定定地站在李续章身旁,瞧着他温柔须毛的动作,不禁“啧啧”了两声。 淑贵妃对这牲畜的存在感到十分厌恶,她走出殿外呼吸新鲜空气,没过一会儿便遇到了张公公。 “奴才参见贵妃娘娘,娘娘万安,奴才听闻圣上来了这长宁宫,不知圣上现下是否有空?” “自是有的。”淑贵妃瞥了一眼殿内的身影,道:“圣上就在里面,你快去找他吧。” 总比陪着一只狗强。 “是。”张公公听话进了殿里,一番行礼过后,见李续章因被打扰了兴致,而不悦地皱起眉头,提心吊胆地说:“圣上,李御史有事求见!” “他来做什么?”李续章不舍地放下怀里的狗,不耐道:“我怎么记着,最近没有他的事。” “奴才不知,但见御史执意的模样,怕是有要事要讲。”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等一下。”李续章捞起在地上乱跑的小狗,神色肃冷道:“你有空去寻一位驯兽师来,总不能叫这孽畜整日想着咬我,颠倒主次最是犯忌。” “奴才遵命。” 一主一仆加之一魂离开了长宁宫,走进御书房便见李初泯站在殿前等待许久,瞧见李续章,他恭敬地行完礼,便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李续章坐下来看他,悠哉悠哉地问:“怎么这会儿不说话了?你不是有要事要见我。” 李初泯犹豫片刻,将问题问出了口:“圣上当真要将变法的主权交到陆景冥手里?长此以往,岂不是加大了他南椿二十七脉氏族的势力?”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我不将主权交给他,他南椿氏族就不会崛起了吗?” “微臣实在不明白圣上的意思,圣上既叫我联络东方氏族,又为何要放纵他南椿发展。” “你不明白的多了去呢。”李续章随手拿起放在御案上一摞高的奏折,看也没完全看进去,叹气道: “我是让你们东西两方互相联络不错,可你要知道,陆景冥手里掌握了七十万兵马,我若是不先哄哄他,哪能行?”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向来脾气古怪,看不透他还不能先须着他吗?我是让他主持变法实验,但我又没让他主持变法。” 李初泯细品此话,原先皱成川字的眉头慢慢舒缓了下去,“圣上,您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李续章挑眉笑道:“爱卿放心,我自是支持你们东西两方的,不然也不会对你所做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下不是如你所愿了。” “沪商原家主死于亲弟手中,沪商产业也即将被你李氏吞并,你还有哪里不满意呢?” “微臣不敢。”李初泯将腰微微一弯,低头道:“微臣只是害怕,朝中皆知右丞相权力过大,就连圣上也……” “也喜欢他?”李续章笑容更甚:“你说的不错,我确实喜欢他,但我也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忌惮他,他权力过大,就连我也一时想不出办法。” “父皇当年将一半兵权交予南椿交予陆家,放任他们发展久了,想解决起来自然棘手。” “圣上不必过于担忧,有我们东西两方在,自然不会让他南椿陆家一家独大。”李初泯道。 李续章听到满意的答复,笑着问:“我让你们抬高税价,你们做的怎么样了?” “已经办妥了,待一月过后,变化自见分晓。” “那就好。”李续章无言片刻,垂下泛起金光的眼,沉声道:“去查吧,是时候慰问一下那些仙家了。” 仙家?沪商原家主死于亲弟手中?抬高税价? 王逸然站在他们二人中间,听着一句又一句的交流,登时傻在原地,过大的信息量让她有些接受不过来。 头疼之余,从殿外传进来的风不知怎么就变得萧瑟阴冷,她好似受到某种感召力的拉扯,跑了出去。 场景悄无声息换回了丞相府,府外正停着一辆马车,车夫攥紧手里的缰绳,正欲驭马启程,忽见一位男子路上跌了不少跤,放声大喊道:“不好了大人……不好了大人!” “王君庆他……他自缢在郜都河的船上了!!!” 话音刚落,从车里快速窜出一道人影,陆景冥慌忙下车,险些崴了脚,他难以置信地走到那位小厮面前,咽喉瞬间发疼,哽声问:“你说……什么?” “王君庆他死了!我方才出去添置东西,看见郜都河边围满了人!上去一打探,听见他们说河里死了人,这人正是在京域里极有名气的粮商,他因为不敢认罪,自缢而死!” “在这京域里,有名的粮商除了王大人还能有谁!” 小厮话还未说完,身旁便被人猛撞了一下,王逸然不敢相信地抬头望天。 那轮光明照耀的烈日,不知在何时消失了去,冷风吹落一地树叶,秋天不知迷向何处,那叶面枯黄无比,离了枝头已然死得彻底。 < 23.错认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接近卯时,卧房外的天色依旧漆如深墨,丞相府里零星亮起了几盏灯,每到这时,许管家都会端着早膳进来。 今日陆景冥起得格外早,管家进去时,看见他坐起身靠在床头,难受地两手抱头,赶忙把膳食一放,上前担心地问道:“大人,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陆景冥眉头紧蹙地回想着梦中发生的一切,他拼命地想要记住一些细节,却无济于事,梦里的场景大多模糊,其中有许多他知道,但又不清楚全部的事情。 他不想让身旁的人过于担忧,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对着许管家轻声道:“我没事,许叔不必担心。” “可是做噩梦了?”许济民不相信他说的话,自己这位大人向来习惯将事情扛在身上,便是此刻天塌了也不会与别人说。 他边说着边伸手摸向他的额头,掌心除了一层薄薄的湿润便没有其他,这才放心道:“还好没有染上风寒,最近天凉了,发起高热来可是十分折磨人的。” 言罢,瞥了一眼床上的被褥,“夜里我再多给你多添几床保暖的,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受冻了去。” 陆景冥抬手捂了会儿脸,闭眼缓过脑海中的那阵难受劲儿,笑了笑:“不用了,现在这些就已经够暖了。” “我觉得不暖。” “许叔……” “别说了,听我的!” “好吧。”陆景冥无奈下了床,穿好衣物时忍不住问了一句:“许叔,最近府里可有收到过阿辛传回的书信。” 许济民仔细想了想,摇头道:“并未,想来将军平日里忙于战事,难以空出时间。” “怎么了,突然提起这个?” “我好像梦到她了。”陆景冥思绪顿住,眼底再次浮现起那张模糊又熟悉的面孔,他不自觉地将手抚向自己的腹部,一如梦里人的动作。 冷空中的温度冻如纷飞寒雪,鼻尖仿佛还能闻见那枝浴生花的花香,耳边仿若响起那人亲临身边的声音。 “看见这枝花了吗?它的前身是颗苞芽,经过我一番努力才抽出新叶来的。” “它不能说话不能哭,尚且能从枯萎之态中生活起来,你为什么不能。” 她想让他活着。 却又劝他做一个不乱杀人的好人。 疑惑又不解的思绪他还理不清,心跳莫名剧烈加速着,奇异又酥麻的怪感将他拉回破裂的冰海心境。 耳尖温度骤升,染上了一层烧红。 他在心内责怪了一句这干燥寒冷的冬季,抿唇间复又回忆起,在梦的最后,他抚上的那瓣柔软触感。 当真是阿辛吗? 他不知道,他不确定。 他只能确定一点。 与林又辛相识二十八载以来。 他是不曾想过囚禁她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许济民笑道:“大人不必如此担心,快些用膳去上早朝吧,林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归来的。” “也许吧。”陆景冥低声喃喃道:“也许。” 也许真的是他想多了。 在这世上,除却血缘关系。 不可能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 她一定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才会遇见陆景冥。 王逸然在心里恨恨地想。 她低头大口呼吸着,额头上,脸颊边全冒出了冷汗,头发丝紧贴着皮肤令她心情更加不好,悸动的感觉直达她的心底,她越想越害怕。 她是个喜欢自由的人。 所以她怕极了梦境的最后一幕。 她怕,那些场景真的会在未来某一日发生。 心绪逐渐平复下去,无数清晰的画面闪现在脑海里,王逸然突然想起了王君庆与她说过的话。 他说,这里不一定是他的梦魇。 确实不只是陆景冥的梦魇。 也是她的梦魇。 陆景冥害怕被母亲抛弃,害怕重新回到那个充满利用与厌恶的窒息家庭里,害怕变法失败。而她,害怕王君庆死,害怕他再上到那条船里。 这一点,她与陆景冥完全一样。 恐惧才下心头,担心又上眉头。 她忽而想起,自己是以魂体入的梦里,魂体是一个人的真实形态,不会同现实般,有易容变音,也正是因为这样,王君庆才能认出她来。 那陆景冥醒后会不会也记得她的模样?应该不会吧? 她不敢肯定,忧愁又无力地叹了口气,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枕边,隐隐多了一道平稳的呼吸声。 王逸然转头看去,控制不住地惊呼一声:“你怎么在这里?!” “嗯?”尚在睡梦中的人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只三秒,垂下了沉重的眼皮,有些不高兴道:“我在你睡后就来了,你别吵。” 不吵? 怎么可能。 “你不好好待在你自己的家里,跑我床上做什么?” “睡觉。” “真是的。”王逸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又不早讲,我又不会拒绝你,你这么突然差点吓我一跳。” 程流芳无语地抽了抽嘴角,没理她。 “别睡了,起来陪我玩儿嘛。” “我跟你讲,我刚才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其实也不算是梦,里面发生的一切都很真实。” 她不停张嘴分享着,程流芳烦得想翻过身去,却被她抢先一步压住了。 “你想做什么?”程流芳顿时清醒不少。 王逸然笑眯眯地盯着她,身下的女子相貌美艳,一双摄人心魄的狐狸眼无形勾人心弦,唇如三月桃花般粉嫩,一颗小痣生于她的下嘴唇,平添几分独特又具魅力的韵味。 王逸然险些看入迷,一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一边感叹王君庆真是好福气,“不做什么呀,美女姐姐,我就是想让你理理我。” “你烦不烦?” “不烦!” “我烦。” “哼。”王逸然生气地撇了撇嘴,见她还是不肯理自己,翻身下了床去,她走在烛台面前,犹豫片刻,没将灯给点上。 感觉牙齿莫名有些痒时,找了一块铜镜,走到窗前借着微弱的月光去照,照完以后轻手轻脚地翻找着东西。 “你在找什么?”床上的人闭着眼问。 王逸然轻声道:“钳子,我想找 24.答应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听到这儿,程流芳眼里稍稍有了一抹亮色,她望了一眼外面的天光,重新躺回了床上,扯过锦被道:“等几个时辰再出去,现在太早了。” “好。”王逸然没选择继续睡,走到自己藏有宝物的地方,摸出一袋黄金在心中掂量着,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天色逐渐变得透亮,从最远的山际升起一轮朝阳照暖大地,京域城内的烟火气随着人潮的涌动愈加变浓。这一处安详静和,朝堂内却是气氛紧张,落针可闻。 自从郜都河异变一事传到李续章耳朵里,这位尊贵的天子脸色就没好过,文武百官皆是屏着呼吸不敢禀奏,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迁怒自己。 有不少官员将求救的目光递向陆景冥,陆景冥淡淡瞥了他们一眼,继续默不作声。他们不说话,李续章也不说话。 好好的早朝,上得堪比吃饭。 “祈福一事,谁负责的?”低沉的嗓音响在皇位之上。 徐颂与苏则面面相觑,眼神间互相礼让,最后两人碍不住时间,齐声道:“回圣上,是微臣。” “你们?”李续章冷道:“除了你们,还有谁?” 还应该有谁? 他们二人懵在原地,绞尽脑汁地在想第三个人是谁,想不出来着急之际,被一道冷淡的嗓音救了场。 “圣上,事情已然发生,追究这些并不能挽回什么。”陆景冥侧目瞥了苏则一眼,继续道: “臣听闻苏大人的独子和其他官员的血亲一同溺死在了其中,当下之急是要找到造成这场祸乱的元凶。” 李续章怔了一瞬,心中再是气愤不过,也被这句意料之外的安抚平息住了情绪。 “祈福之举事关民心事关边关战事,朕体谅你们丧失血亲的悲痛之情,但个人永远不能与国家相比,朕希望你们能在规定期限内给朕一个答复。” 这句你们涵盖的主体太过广泛,官员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多吭一声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他们默契地看向陆景冥。 以这位大人物雷厉风行的性格,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他,想必调查一事也是如此。 他们笃定李续章会命令陆景冥去查,没想到这位沉默惯了的右丞相,竟然主动开了口:“此事既与众官的血亲有关,想必诸位大人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查明真相,圣上只需静待几日便好。” 此话一出,趋向顿时无法改变,许多官员都低着头变了脸色,有人惶恐不安,有人激动欲试。 “好。”李续章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对着徐颂和苏则,还有一众受到牵扯的人道:“那便由你们几个人全权负责此事,十日之后朕要看到结果。” 皇天在上,圣言在前,纵使他们心中有着千般不愿,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躬身回应:“微臣遵命!” 此事论过另论别事,下了朝后,陆景冥没有像往常一般快速离开,他刻意放慢了脚步,走到空阔又少人的地方时,身后果不其然传来苏则的声音:“丞相大人!” 陆景冥停在原地,转身看着朝自己急步走过来的人,道:“你有何事?” 苏则年至七十,将要退休颐养天年的年纪,却为了异变一事,满面忧愁,“也没什么事。” 他神情窘然,笑着说,“只是想问,程姑娘怎么样了?” 陆景冥目光看向别处,想都没想,直接道:“不怎么样,已经死了。” 语气不轻不重,却压得苏则呼吸一滞,人是活着进到他苏府的,不曾想会死着出去,他默了片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陆景冥早知道他会是这副反应,松了口道:“各人有各命,你不用过多自责,眼下苏鸿溺死河中不见尸骨,圣命当前时间有限,你人单力薄,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以去丞相府找我。” “多谢大人体谅。”苏则心中感激的同时,不免想起眼前青年的人生行迹,十七岁扛起整个南椿氏族,二十二岁以少胜多平定西蛮收复数十座城池,二十五岁协助李续章于国家动乱中革新律法…… 种种成就,带领天元走向繁荣昌盛,九州最强。 这样无可比拟的人,又怎么会为了一个美姬的死而动起情绪? 他不去计较才是正常的。 人命于他而言,该如蜉蝣蝼蚁般轻贱。 “不必多谢。”陆景冥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远处新出现的人遥遥望着他和苏则的背影,寒冬之季,顾封舟冷得将两只手抬至嘴边,哈了几口暖气,对着身旁的李初泯问:“哎,你觉得,陆景冥想干什么?” 李初泯:“我也不知。” 顾封舟:“他不知道,那苏则你总该知道吧。” 李初泯:“我该知道什么?” “你一向聪明。”顾封舟笑了笑,眼里的笑意却如同一把利刀,叫人不敢随意轻视敷衍他,“定然能看出来他想做什么。” 李初泯默在原地,又听顾封舟边走边道:“帮帮这些老不死的吧。” …… 辰时末,天色明亮刺眼,已经梳洗好的二人带上钱财走出了屋子,王逸然对这次的出街很是期待,不停地拉着程流芳的手摇晃。 程流芳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高兴,见她难得会笑,也就没有多问原因。 她们步履悠悠地走到丞相府门前,才跨过门槛便正面撞见了下朝归来的陆景冥。 王逸然与程流芳对视一眼,不想多理这个人,还想继续走出去时,突然被他叫住,问了一句:“去哪?” “去玩。” “不是说过了?别出府。” “想出。”她回得又快又简短。 程流芳红唇微扬,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二人的相处模式,真不愧是仇人,一见面就不和谐,回答他的话里都多了几分火药味。 这仅是王逸然单方面针对陆景冥的,她是不敢想,若是陆景冥认出了面前姑娘的真实身份,又会有什么精彩的反应。 陆景冥自然听出了她话里附带的情绪,他以为她不高兴,是因为出去这件事,令她记起了上一次出府便是被抛弃至苏鸿身边,便放轻了语气,淡声道:“很想去?” “嗯。”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些什么。 陆景冥也没再多说什么,朝她走近了几步,王逸然本能的又想躲,却怕这一举动惹来他的怀疑,兽牙在这时隐隐作痒,她无奈强装镇定,抿唇压下心内生出的不安,握紧了程流芳 25.变化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程流芳看着她的可爱模样,忍不住笑着牵上她的手,佯装站不起来地哎呦一声:“好痛啊,不小心崴到脚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王逸然冷冷看着她:“是脚崴了又不是脚断了,一样能走。” “走不了。”程流芳逗她道:“除非你背我或者抱我。” “我把我这条腿锯给你得了。”王逸然不耐烦地说:“起不起来,不起来我就不管你了。” 说罢,那只手作势就要抽离出去。 “哎——!”程流芳紧紧抓住她的手,“你不拉我起来我就不陪你去买东西了!” 好大的威胁。 王逸然默不作声地俯视着她,藏在面具下的眼神黝黑平静,那双明眸表面澄澈,实则光芒如同隔障,直叫人望不进主人内心深处的想法。 残暴的一幕仿佛就发生在昨天,程流芳莫名有些发怵,正打算将视线避开,忽然感觉手臂被人用力拉拽,而后整个人从地上站起,一把撞进了她的怀里,听着她说:“行。” 那只手转移了部位,沿移到腰肢,程流芳不禁屏住呼吸,绷紧了腹部线条,懵懵地问了一句:“你要做什么?” “抱你啊。”王逸然不理解她为何会紧张,自然道:“不是你说要么背你要么抱你吗?背起来不好看,还是抱着体面点。” 说罢,手上力度开始加重。 程流芳连忙叫停,制住她的动作,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用不用,我还是能走的。” “真能?” “真的。” “那行。”王逸然撤回了手,又将小臂抬到她的身前,“扶吧。” 程流芳认真地注视着她,忍不住抿唇一笑,真是没想到,眼前这位年轻姑娘竟然吃硬不吃软,极其的有趣,逗她逗够了,再逗她一下也怕她生气。 程流芳闷咳一声,没扶她的手,“其实现在,我的脚已经没那么疼了。” “真的?”王逸然低头看了一眼她崴到的地方,强调地说:“别到时候怪我不扶你,你要没那么疼了就自己走,扶着一个残废很浪费时间。” “还没残呢。” “半残。” “……”程流芳无言片刻,以沉默承认了自己撒下的谎言。 这之后,兜兜转转折返好几处,她们先到了书铺,初进里面时,王逸然就被架上摆着的书迷得移不开眼。 笔墨纸砚她并没有挑选,叫掌柜随意包了一套,真正花上许久时间的,是在挑书上面,她叫程流芳念着书里的内容给她听,最终认认真真挑出了好多本。 《字词注释》、《成语大典》、《古诗三千首》、《剑法大全》、《修炼手册》、《兵家常事》、《商贸世家》、《各国风俗录》、《本草纲药》、《毒家秘籍》…… 等等一系列的,大多离不开提升自我。 程流芳付钱的时候,王逸然就在一旁目不转睛看着,渐渐明白了钱财之间的换算规则,二人提着好几大包东西走出书铺,为此程流芳没少叫累过,想当初在方域时,她是从来没干过苦活的。 王逸然笑着安慰了她几句,又跟着她进到了灵宝阁,里面卖的东西多是灵器武器一类,富有神通的宝贝应有尽有。 本着不想再让程流芳累的想法,王逸然问了掌柜一句:“你这里有没有能把这些东西装在一起的宝物?” 说完手指地上。 掌柜低头瞥了一眼,放在她们脚边的包袱,立马明白这两个客官是富贵人家,热情地回答道:“姑娘说的是乾坤袋吧!自然是有的!” 话落,拿了一个最贵的给她,不断介绍着店里摆放的东西:“这是折叶软刀,绕在腰上防身效果特别好!” “这是九转千镖,见血才收杀人特别准!而且!还可以回收利用,非常环保!” “这是百毒蛊,可与任何毒药相混,且无色无味不会被人发现,毒发期长极度适合自保!” 听到这儿,王逸然眼神立马亮了起来,毒发期长,不就是难以被发现吗? 眼下王君庆一案牵扯过多,离不开陆景冥的助力,反正她还不能立马杀了他,倒不如给他下个慢性毒。 等案件破了再无其他影响牵挂,她正好可以借机杀他! “灵器啊武器什么的,都给我多来点,还有毒药,种类最好齐全!” “好嘞客官!”掌柜高兴的手忙脚乱,几乎把半个店的东西都盘完了,连带着厚厚一沓说明书和书铺包袱一起塞进了乾坤袋里,搓着手报账。 王逸然对金钱没什么感觉,把乾坤袋挂在自己腰上,毫不犹豫地将半袋金元宝交给他,潇潇洒洒地走出了门口。 掌柜将这些金灿灿的东西捧在手里,对着她们二位放声大喊:“姑娘们下次还来啊!我给你们打五折!” 王逸然抬手示意自己听到了,没有转身。这些东西都买好以后,她又带着程流芳去米铺里买米。 因着丞相府管饭,王逸然不想买太多浪费粮食,但是买的太少,商家又会开玩笑道:“直接送你算了。” 她当场就是一个点头,纯粹的想法辅之以变过声的嗓音,语气听上去都有些甜:“谢谢掌柜。” 掌柜的直接愣在原地,一是愣这副凶恶面具的主人,竟然能发出如此美妙的声音,二是愣她谢的太快太有诚意,自己再不送就没有道理了。 于是果断地装起一小袋米,咳道:“不用谢不用谢!” “嗯嗯。” “这点米够不够你吃?”粗糙的汉子一下变得主动。 “够啦,谢谢你的关心。” 人族的民风真是淳朴,说一句谢谢就可以白送东西,不像在妖族,一点误差都要跟你斤斤计较。 “不用谢不用谢!”掌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姑娘家瘦小无力,得多吃点才是!” “你也要多吃点。” “哈哈哈哈。”掌柜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脸色登时变得通红,想着法儿夸了她几句才送她离开。 往后去到的每家米铺,掌柜的反应都很精彩,有的夸她幽默有趣,有的当做布施积德,还有的大方一给,根本没将这点米当成损失来算。 逛过的米铺统共不下十五家后,王逸然拉 26.助攻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因为你不能活着。”程流芳说完,见她神情不对,快速补了一句: “准确的说应该是程流芳这个名字,苏鸿是跟着你出府才意外身亡的,且当时的幸存者本就没几个,就算苏则不在背后调查找你,他的同伙也会。” “陆景冥找我协助你之前就与我谈过,待事情一办成,他自会对苏则说你已经死了,而我能编造的身份有很多,家乡又远在方域,不会受到影响。” “不信你死的人自然会回来试探,所以他才让你这几日不要出府,就算要出,也要戴上□□或是有我的陪同。” “我说他怎么这么眼瞎,放着宽道不走偏来撞我。”王逸然可惜地盯向水镜里的新面孔,之前那副模样她还没有用够呢。 难道她这辈子都不能活回自我了吗? 失落的心情转向复杂。 她以为陆景冥不让她出府是出于上级命令,所以她当时回答他的语气并不好,有仇人的身份加持她很难对这个人保持耐心。 如今明白过来原因,她倒希望陆景冥的心思不要这么细腻,不要对她好,简简单单把她当成一个杀手就可以了,一旦触及自己的利益就立马抛掉。 论为棋子才应该是她的结局。 对于现在这个身份来说。 程流芳见她默不作声,当即了然她的心思,悠悠然地劝了一句:“不要有心理负担,他对你好仅是因为你能服务于他,况且他现在也没有认出你的身份。” “知道。”王逸然清醒地将面具重新戴回脸上,虚假的背后是永无止境的虚假,“我一直都知道我是谁,他是谁。” 程流芳抿唇一笑,跟着她回去了。 在两人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站有一位穿着光鲜亮丽的男人,他背靠着墙,抬手往嘴里送着零嘴,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人道:“都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看清楚了!”方才撞到王逸然的那名男子道:“她的相貌与您给出的画像容颜完全不同,且性格泼辣无理,极其刁蛮,与温柔根本沾不上边!” “我就知道她会易容。”顾封舟收回了凝视她们的目光,扔给那男子一锭金元宝,懒散道:“拿着吧。”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男子感激得连连磕头,伸出颤抖不止的双手,将躺在地上的宝物捡起,捧在皲裂粗糙的掌心里。 顾封舟垂眸瞥了他一眼,迈开步子从他蜷伏的身旁路过。 行至一半路程时,从屋檐上飞下一名暗卫,他单膝跪地跪在顾封舟面前,鼻子以下的面容全被黑纱覆盖住,生于眉旁的一颗黑痣在青天白日下显得尤为显眼。 “大人,如您所说,他已经开始调查那批粮货的走向了。” “他想查就查吧,先不管他,账簿呢?你何时能交到我的手上?” “这……属下无能,每每见到账簿时,都被他拿在手中。” “拿不到也正常,他很重视这个,毕竟是他挚友留下的遗物。”顾封舟蹲下身子,将手里的核仁果干喂进他的嘴里,笑着说:“我不会逼你太紧,你再帮我一件事吧。” 暗卫慌忙地低下头,始终不敢咀嚼嘴里的东西,“大人请讲,属下定当万死不辞!” 顾封舟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他有些发抖的脊背,继续笑道:“帮我牵条线,让他和方才那位女子坦诚见一面。” …… 影蔽万物,数丈光明晦暗其中,剑破长空划破沉寂,锋尖相对之处停落一片青色竹叶,生生不息的节节高竹被狂风吹弯身躯,除却内里发出的噼啪声便没有别的动静。 王逸然回府时见到在她院里练剑的少年,顿时被他的剑法吸引在原地,连屋子都不回了,程流芳拿她没办法,自己回了房里。 她的目光太过炽热,仿佛能将人的后背盯出一个洞来,周长策转过身去,恰巧与她对视,看见她脸上那副凶恶的孤狼面具时,他愣了片刻,远声问道:“你就是王复笙?” 王逸然刚想点头说是,又听见他说:“倒数第一那个?” 这话她就不想应了。 对他的崇拜立马碎了一地,“倒数第一怎么了,倒数第一吃你家饭了?” “差还不让人说了。”周长策将手中利剑抛给她,自己捡起了地上的一根木棍,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心安理得出去闲玩的,我都在这等了你一早上。” 王逸然握了握手里的武器,跨过围栏走到他面前,“我又没让你等,谁知道你来这么早,你就是大人口中所说的周长策?” “是我。”说完,又自豪地补了一句:“赛事第一。” “哦。” “……”反应竟然如此冷淡。 周长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故意笑道:“戴着面具做什么,你也知道你不好看?” 王逸然无视他的话,翻了个白眼,“就你长得最好看,空有一张皮囊却没有好心肠。” 这番话直接将周长策刺在原地沉默良久,“不跟你扯了,练剑!” 说罢抬起手中木棍朝她劈头击去,王逸然迅速弯身躲过,身影交错武器相碰,他立马将攻击的方向移至她的后背。 她转过身去抵挡,被一股强大的冲击撞向石墙,险些失去重心跌倒之际,她将手上力道猛然一冲,借助脚刹将重心集至腰间,趁他稍有几刻停顿退身朝他腹部踢去一脚…… 二人互不相让的激烈打斗着,越到危难时,她施出的招式就越狠越戾气,若不是她剑法身法尚且不成熟弊端百出,周长策都要怀疑自己真的有机会死在她手里。 她虽然实力有限,却次次都拼着命,也就是这股拼劲鲜少有人能受得住。 几个回合的较量下,周长策点出了她不足或是破绽百出的招式步骤,而后手把手地教她应该如何破解加强。 这一练就练了许久,黄昏夜幕,府里灯笼逐渐亮起两排,空无一人的廊道被光照亮,寒冷之季,大院里的两人却是大汗淋漓背后衣物全湿了去,借着斜斜洒下的阴冷月光,王逸然瞧清楚了面前少年的模样。 他长相偏痞,生于眉旁的黑痣尽显嚣张之气。 “看什么看。”周长策热得伸手扯了几下衣襟,那掩于劲装下的胸肌剧烈起伏着,“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差到这种地步,看来以后要浪费不少时间教你。” “就你的时间是时间。”王逸然只看了一眼便立马将目光移开,“我承认我差,但这也不是你提醒我两百次的理由。” 几乎在每个招式的较量中,他都要骂自己一句废物。 听得她耳朵都要生茧了。 “不提醒你你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档次。” 这话真难听。 王逸然懒得理他,把剑还给他后便转身说道:“那还真是谢谢你的提醒呢,今日就到这里了,明日我们再继续比试。” “等一下。” “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周长策将放在小石堆旁的小金袋拿起,“你不要你的赏金了?” “赏金?”王逸然疑惑地转回身去,“什么赏金?” 27.妖丹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一明一暗,四目相对间,王逸然体会到了绝无仅有的窒息感,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出于紧张心跳剧烈砰砰加速,感觉空气都变得凝固时,王逸然着急忙慌地环视四周。 她想找个能躲的地方,却发现这附近都挺空的,唯一能藏鬼的地方只有不远处那几排书柜后面。 她快速扭头看了一眼陆景冥的反应,发现他还在盯着自己所站的方向,且那道目光里多了几分认真和仔细。 这种反应就是看见了!看见了! 要命啊! 她不能被陆景冥看见! 要是暴露了身份,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大半夜不睡觉跑来他这里…… 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王逸然焦急又狼狈地捂着自己那截生成血肉的手指,人如离弦之箭,几步飞跑躲到书柜后面,气还没喘匀时,嘴里开始念着:“阴阳魄体,身血归一,还躯术离,散!” 指骨处传出一阵酥麻似电的刺痛感,燥热逐渐消退下去,白皙的肤色在黑夜中变得透明,一点一点直至完全看不见。 悬下的心终于能在这一刻获得安定,那道自然又明亮的月光依旧洒在大门前,陆景冥凝视着半空良久,见那道身影血肉消失不见,疑惑地眨了下眼。 是他出现幻觉了吗? 他头疼地想,方才明明看到过有什么东西站在那里,存在的感觉十分真切,可现在,却都不见了。 他还想去深究,无奈脑中头疼阵阵,清醒过来的意识好似在提醒他,不久前的假象都源于睡眠不足。 精神恍惚才会如此。 不可能会有人的。 他在心内默想。 在整个京域城内,不会有哪个不怕死的人敢夜闯他的卧房。 思及此,蹙起的眉头渐渐平缓下去,关门燃灯以后,陆景冥徐步走向了书柜的方向,这一行为差点没将王逸然惊得心脏怦怦跳。 因为他好死不死的,那么多排书柜不走,偏偏走到了她所站的那排,不仅如此,他走进来后脚步还一顿,眼神凝向空阔小道里。 正站在小道中间的王逸然忍不住将紧张咽下腹中,她知道成年的陆景冥看不见她,但她还是不敢笃定,他一定看不见自己。 毕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万一呢,万一她就是运气不好被他看见了呢?而且她这是第二次来,已经算不上是新手。 倒像是个惯犯。 她僵硬着脚步站在原地,分毫不敢挪移,平静下去的心又要悬起时,陆景冥突然转过了身,王逸然见此松了口气,走在他身旁,盯着他抬手去动书柜上的书。 他不拿出来看,仅是扭转着什么。而后,随着书籍摆放位置的上下颠倒,柜体自动往左右两边移开两半,失去遮挡物的背后不是墙面,而是一处漆黑无比的暗道密室。 那里面寂静无比,无声的同时多了几分可怕的诡异感,陆景冥抬步走了进去。 王逸然好奇地跟在他身后,在自己卧房里设密室,这地方说不定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或宝贝。 越是不让别人看,就越能说明这有他的弱点。 灯火从他们进来那刻便自动亮起,书柜再一次合并将密室的出入口堵得密不透风,踩过一阶又一阶的石梯,只余水滴落地声的窄道外开始传出东西打翻的声音。 又一道石门的开启移动,面前豁然开朗,光线充足,在不远处的空阔地方,锁着一位从昏睡中惊醒,不知受什么刺激变得癫狂的女子。 女子察觉到来人,黝黑的眼里斥满了一片腥红,她瞪向陆景冥,嗓音低沉又嘶哑:“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陆景冥无声片刻,边走到她面前,边平静地说:“你还不能出去,现在外面都在找你,你出去等于送死。” “我不管!我就要出去!我已经帮你把那些人推下河里了!” 推下河? 这位就是造成祈福异变的罪魁祸首吗? 王逸然飘到女子身前,认真打量着她,她那张小脸儿可爱又白净,唯一不足就是缺少血色,想来精气神若是好的话会更美,青丝扎成被飞花绿环缠绕的丸子头,两道额前乌发朝着两耳的方向须滑撇去。 怒目圆睁的杏眼此时湿漉漉的,叫人心生怜悯。这副模样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会杀人的,还是那么多人。 王逸然好奇她的身份,仔细嗅了一下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立马明白了面前人的来历。 这个被锁链困住的可怜姑娘,是个妖。若她没嗅错的话,这股妖息应当是源于苏山二十九脉,能控水隐身的风妖。 风妖的本事可厉害了。 至少比她厉害。 但为何这样厉害的人会帮陆景冥做事?难道也是出于自身利益吗? 她将目光投向陆景冥,见他不为所动地转身走向别处:“不能就是不能。” 这话回的很快,快到没有丝毫的犹豫,拒绝的语气如同上级对下属,带有强制的命令。 风妖挣扎着粗声大喊:“为什么不能!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 “与我无关。”陆景冥伸手指了指置于身旁的蓝晶冰棺,“与他呢?” 风妖闻言,神情痛苦地望向冰棺,猩红的双眼仿佛要将躺在棺里的人洞穿,手上停止了挣扎,红唇紧抿着不再说话。 周围静得又只剩水滴声,一滴一滴的,无形折磨着在场之人的心灵。 好在这种压抑死寂的氛围,王逸然已经经历了许多次,早已有些习惯,跟陆景冥待在一块儿就是避免不了“静”的。 “把恩报完。”他收回手,从暗匣里拿出了一个紫色小檀盒,“想怎么死都随你。” 好无情的话。 王逸然抬起虚空的右手,轻轻摸了摸风妖的脑袋,“别伤心呀,你会出去的。” 早晚都会,只是时间问题。 风妖听不见她的安慰,也感受不到她的安抚,委屈地微撅起嘴,眼里流下了两行清泪,低声抽泣着,始终不敢太大声。 王逸然“唉”了一声,离开这个小姑娘的身前,走到陆景冥旁边看他在搞什么东西。 这不看还好。 一看让她愣在原地。 眼前,砖块大的紫色小檀盒里,挤满了一颗又一颗妖怪的妖丹,其中有被 28.请求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程流芳讶然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位姑娘手里提着食盒,白净的脸蛋儿,鼻头上都蹭满了一道又一道黑色的锅灰。 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一大清早摔门而出,就是为了去庖屋煮饭?” 王逸然认真地点了点头,这副模样落在外人眼里显得无比憨巧。 她一时高兴地拉着程流芳坐下,片刻后才想起自己的手也是脏的,无奈眨了下水灵又明亮的眼,老实巴交地道歉:“对不起,我等一下再端水来给你洗干净。” “不用你端。”程流芳瞧着她的可爱反应,忍了忍,抿唇轻笑:“我自己会去洗。” “好。”王逸然没心思猜她为什么笑,整齐地将食盒里煮好煮焦的米饭,一碗一碗端出来,而后取下腰间的乾坤袋,往里面掏了几下,掏出几袋米来,最终把这些米的出处与米铺标签对应上。 她一边指着这些东西,一边说:“我把这些米分开了,留一半煮一半,在等待煮好的过程中,我无聊尝了几袋,发现味道都不好,于是又全部尝完,生的还不算,又尝了一点熟的。” “尝完以后我发现,十家米铺里卖的米,有七家的米都不对劲,跟我在明春楼吃的完全不一样!” “你是说,这些米的质量有问题?” “对!”王逸然将米饭推到她的面前,催促道:“你快尝尝,尝了就知道了!” 说完又将新筷递过去,程流芳抬眼看了一下她期待的神情,无奈接过木筷尝着。 尝第一碗时,勉强可以接受,到第二碗,眉头微微蹙起,第三碗,眼中迷惑,到第四碗时,她直接站起身,找了块帕子将没有咀嚼干净的食物吐了出来。 王逸然将早就倒好的冷茶端去给她,见她完漱口以后,激动地问:“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有问题?” “何止是有问题。”程流芳伸手捂了捂嘴,憋回喉间涌上的呕意,脸色不好地重新坐回去。 缓了片刻后继续尝着生的大米,尝完抓起一把放在掌心,沉声道:“这些米,是灰褐色的。” “是不好吃的颜色吗?” “正常大米颗粒光滑饱满,颜色多为白色或微淡黄色,吃起来不会有异味,而我方才尝的这些,不仅碎米较多有结块,就连颜色也是不正常的灰褐色,且味道里带着点酸臭或霉变。” “发了霉的东西?”王逸然双手撑脸,低头盯着摆在面前的粮食,“那不就是坏东西吗?他们为什么要给我们坏东西,就因为我们没花钱?” “他们不怕我们吃出问题去找他们吗?抛开这个不讲,他送给我们和卖出去的米出处都是一样的呀,花了钱的人怎么也要吃坏东西?” “先不说这个。”程流芳突然严肃了起来,“你说君庆让你尝米,可你不是还没有偷到账簿吗?那你又是如何见到他与他沟通的?” 王逸然犹豫了片刻,选择把梦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说完还不忘盯着她的反应,毕竟是梦,还有什么前世今生。 她也不知道程流芳会不会相信。 反正她是相信王君庆的,不管是梦里还是梦外。 “你是说,王充允害死了君庆的爹娘?” “嗯嗯。” “他还与你说了什么?” “就这些,没有了,不过我总觉得他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后果。”不然也不会私扣那批赈灾粮,甚至以梦的方式告诉她这些真相。 他从来都不考虑她会不会信他。 仿佛前世今生真的存在一样,王逸然不禁怀疑她真的有过上辈子,好奇的同时连连唉声叹气。 今生都苦成这样了,想必前世也幸福不到哪里去。 她想不明白重蹈覆辙的意义是什么,她只觉得老天不公,从来不肯将好运眷顾在她的身上。 “若你说的都是真的,那这背后牵扯进来的人就太多了。”程流芳表情忧愁: “君庆的叔父确有极大可能杀他爹娘吞并家业,但他若是狼子野心,想必也不会将家业拱手让给李氏,如此看来,王充允定是被人利用了,他们二人皆有可能是杀害君庆的真凶。”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王逸然凝神思考道:“去查那些米的来源和去向吗?我觉得,可以先去查卖好米的那三家铺子,他们不做坏事,定是善良之人,说不定我们可以从他们口中套些什么线索。” “善恶对立各分两面,我们可以通过这三个反推出另外七个的意图。” 程流芳点头认可:“那我们收拾干净了再去。” “好。” 王逸然起身与她一起去洗脸,临要出府前想起周长策要教自己练剑,想去告诉他让他今日别等了,无奈不知道他的住处在哪里,只能大胆地放他鸽子。 二人一路走到一家米铺前,先是客套地问候了小二几句,而后刻意道:“我们昨个儿在这买了一袋米回去,结果煮出来吃着却有一股酸味儿。” 程流芳继续道:“你们家怕不是想将劣质大米销售出去,才如此着急卖给我们。” 小二愣了片刻,从脑海中搜寻着这两位客人的模样,想来确实有印象,尤其是戴着孤狼面具的红衣女子,面上勉强笑着:“姑娘莫不是记错了?我们家商品质量有保证,从来不卖劣质大米!” “我们只来过你家,又怎么会记错?”程流芳挑眉道:“你说你们家商品质量有保证,口空无凭,我们又该如何信你?” “你们不信?”小二呵笑着气道:“那你们大可以跟我进一次粮仓,看看那里面进货的粮米到底是好是坏!” 程流芳与王逸然对视一眼,双手抱臂,神态无比嚣张:“好啊,若是你能证明粮米是好,那我们自然能承认错误向你道歉,并购下你家半数大米作为赔偿,但若你证明不了,那我就要擒你上官府,告你欺骗消费者!” “证明就证明!”小二关上店名,边领着她们走向粮仓,边不服气道:“你们就等着买下我家半数大米吧!到时候我看你们怎么拿出这么多钱!” 钱? 王逸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乾坤袋,好巧不巧,她昨天又有赏金了,她现在最不差的就是钱。 想来帮陆景冥做事只有这一个好处,用金钱衡量人命,是他一贯的作风。 米铺到达粮仓的距离并不近,三人走了许久才走到,才进到里面不久,便被一句男声叫住了。 “刘君君,你不好好看着铺子跑来这里做什么?找打啊?!” 小二被吓得抖了一个激灵,僵硬地转过身子,结巴地看向愠怒的男人,“掌……掌柜的!” “你还知道我是掌柜。”叶照明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壳,瞥 29.推导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叶照明听闻此话,直接被震惊在原地,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程流芳提出请求的勇气是从哪儿来的。 王兄给她的吗? 良久的沉默之后,他苦恼又自嘲地笑道:“不是,嫂子,你未免太看得起我,我只是一个卖粮的,哪里有滔天本事去扰乱市场?” “能不能做成尚且不说,在当下这个交易环境里,有谁敢铤而走险?事关无数百姓生计的事,那可是会掉脑袋的呀!” “我总不能拿我的身家性命去答应你的请求,你求我别的可以,唯独这件事不行!” “再怎么铤而走险你也铤了。”程流芳仰头眨眼,将眸光里的水雾逼散下去,“十家米铺里有七家卖的都是劣质大米,你叶家及其他两家例外,况且,你之前是盐商。” 她目光灼灼,冷静的同时又极具攻击性:“市面上可以贩卖的商品有那么多,为何只卖粮货,我想你比谁都清楚其中原因。” 叶照明强装镇定地咽了咽口水,别开目光道:“我想卖不行吗?” “想卖,又为什么不卖坏米。”程流芳嗓音低沉,强调道:“是因为君庆向来不会如此吗?” 叶照明无措又慌乱地站在原地,想伸手去摸口袋,结果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兜,尴尬地摸了下鼻子,被迫承认: “是,我卖米是为了王兄不错,但我只想安安稳稳走王兄的路子,替他救济贫苦百姓,并不想因为帮你们的忙,而卷入这场纷争里。” “倘若我说。”程流芳声线微颤,“君庆他不是自缢而死的呢?” “你说什么?”叶照明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理智顿时被吞没,激动道:“他不是自缢而死的?!” 程流芳想回答,怎料一提起这人,心中就涌起无数酸涩和悲痛,难以接受现实,朱唇好似被缝上般无法开口。 “说话呀,到底是不是真的?!”他急道:“你们不要拿生死一事开玩笑!” “是真的。”王逸然瞧了一眼身旁状态不对劲的人,替她回答:“他是被人推下河里的,你也知道前几日祈福的时候,有许多人都溺死其中,此事至关重要,朝廷定会重视,届时会派人打捞河中尸体。” “到那时,王君庆的死因自见分晓。” “他不是自缢的?”叶照明精神恍惚的低声喃喃,像是在问她们,又像是在答复自己,“我就知道,他那么好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想不开!” “他……!” “掌柜的!”刘君君担心地上前抚了抚他抽痛的心口,有些生气地劝道:“你不要太激动了,救心丸你才吃过不久,已经不能再吃了!” “我没事。”叶照明推开他,蹲下身子与程流芳平视,“嫂子,若王兄的死当真如你们所说,那我愿意帮这个忙。” 他眼睛酸涩,心内突然堵得慌,“我初做盐商生意时被同行排挤,倾家荡产妻离子散之际,是王兄慷慨解囊替我尝还债务,助我东山再起,这份恩情,我叶照明说什么也不能忘了去。” “如此。”程流芳感动得泪眼模糊,“我便替他谢过你了。” “不用谢。”叶照明吸了下鼻子,站起来转过身去,“受过王兄帮助的商人又不止我一个,只是我有些不解,扰乱市场与帮王兄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程流芳道:“现下百姓的生存环境你都看见了,粮商贩劣米,自君庆死后,受佑戌变法影响下商人的处境愈加艰难,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只有自己体会过才会想去抗争,河底捞尸君庆一案必要平反,他身为京域有名的粮商,却被人污蔑罪名。” “如此,若他自身清白,便是有人刻意而为之,此事兹事体大,你们百商要想借此翻身反抗,只能通过扰乱市场,加之此事牵扯得到朝廷的重视。” “你说的在理。”叶照明仰头叹气道:“自从王兄死后,佑戌变法试验就以失败告终,主权之人换成了左丞相,我不懂朝堂纷争,但明眼人都能看出王兄的死多少与变法有点关系。” “也确实,自从变法开始,许多人都被迫弃商务农,官营收归产业范围越来越广,留给民间自营的生存空间不断缩小。” 王逸然听闻此话,突然想起了之前与苏鸿在明春楼吃饭时,壮汉向众人诉说的不满,提起壮汉,她有些无奈。 她叫他跟她走,只是想超度他而已,但是没想到他不愿意,至今都没来找她。 他不来找,她也不好强迫人家。 “我既已答应你们,你们就别再继续跪着了。”叶照明说完,和刘君君一起把她们扶了起来。 王逸然低头盯着自己有些发疼的膝盖,默在原地出了神,不断思考着梦里王君庆拜托她的话。 他在消失之际,不说别的,只说了这一句,想必这句的分量极大。 既然是很重要的话,就不可能那么简单,米她是轻而易举地尝了,但想必他真正的目的,不是让她单纯尝米,而是让她通过尝米一事,知道些什么。 这些东西,可以是线索,也可以是真相。 思绪慢慢理清,王逸然回过神,认真想了想,问道:“你们三家和其他七家卖米的价,是一样的吗?” 叶照明:“自然一样。” 王逸然:“价格一样的情况下,普通老百姓定会优先来你家买,排去你们三家,七家中还有一些的粮食并非完全劣质吃不下去。” 她沉思片刻,瞬间恍然:“你们的粮食,是不是从北方收购来的?” 叶照明:“大部分都是。” “北方多发潮水?” “对。” “既然出于同地,那么你们能拿出好米,他们自然也能拿出,可现实是,他们贩卖坏米,消费者即使不愿意也不会多说什么,只会把米的质量与潮水联想到一起。” 叶照明半懂不懂:“什么意思?” 王逸然一步步引导着他的思路,“你的米卖给谁?” “老百姓啊。” “那他们呢?” “也是老百姓啊。” “是这样不错,可是你想想,他们明明有好东西,却不愿意卖给老百姓,换一种说法,他们卖坏米给老百姓,如此久了也不怕有人不买账?百姓不认账,他们哪里来的钱财经营铺子?” “嘶……”叶照明绞尽脑汁思考,猜测道:“你是说,他们不在乎老百姓这一块的市场?” “对!”王逸然最后给他敲了一击,“你想想,在当下这个艰苦的环境下,如果是你,你最愿意把粮食卖给谁,以此获得最大收益?” “那当然是有钱人了!”叶照明彻底反应过来,“有钱人出手大方,并且要养活整个府邸,购买数量多,不像平民那般一次来买只买 30.怀疑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是夜,长月弯身躲进飘浮的朵朵薄云里,银白柔光洒在窗前案上,鸟雀起跃枝头传出几声轻响,正在描形绘字的笔尖不觉一顿,浓墨迅速滴在纸上晕染出一个黑圈来。 “怎么了?学累了?”坐在她身旁的程流芳看着她问,抿唇停了嘴上的教学。 王逸然静心感受着周围环境,低头盯着自己臂下,被压的抄满十几张字的纸,抬起右手撑着脸,放松般地摇了摇头:“不累,我就是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哪里好?”程流芳不解地问:“学到知识好?” “有好多呢,比如活着真好,有人陪真好,能学到东西真好。” 程流芳刚想开口说这些不是最基本最容易的吗,话才上至嘴边,便立马想到了面前姑娘的残暴性格,忽而一顿,“你在妖族,过得不好吗?” “还好吧。”王逸然双手撑脸,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微笑着看她:“我是从十岁才开始记事的,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墙上挂着的字画。” “那上面什么都没写,只写了我的年龄和名字,很奇怪,没人教过我,但我就是会读会写。” “我被抛弃的地方,是一个很好看的大殿,屋里摆放着各种金银物品,就连墙上也镶满了五彩斑斓的宝石。” “那个时候我并不在乎这些,现在也不在乎,我只在乎有没有人陪我,我的爹娘,于是我找了很久等了很久,等不到也找不到他们,就走出了这个地方。” “自那以后就再也回不去了,那个地方随着我的离开彻底消失,我蹲在山洞前一整夜,被一个比我高的女人捡了回去。” “她照顾我,教我怎么保护自己,教我认识妖族的规矩,就这样,四年过去了。” 王逸然眼神有些落寞,声音莫名弱下几分,“后来,她把我叫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把我绑在一个木桩上,手里拿着一把刀,边笑边割我身上的肉。” “我当时疼得直哭,实在受不住的时候就用她教我的本领,挣开束缚把她杀了。”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她的笑容又重新回到脸上,越讲越笑得灿烂,“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我只知道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时候,我就再也不用疼了。” “她……”程流芳讶然:“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简单呀。”王逸然语气十分轻快,说出去的话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她养我就是为了吃我。”她叫李复笙。 讲到这,她突然来了兴趣,提醒着身旁的大美人儿,“对了,这个人,你见过。” 程流芳愣住:“何时?” “你对我示好的那天。”王逸然面上保持着微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指腹慢慢摩挲着雪白的皮肤,动作温柔如水,传至心底令人生出想要逃避的慌乱感,“那张脸不是我的,是她的。” 程流芳腰杆挺得笔直,想扭头躲过去,却发现浑身部位都跟僵了似的动不了,想逃的想法无数次涌上脑海,自那儿发出的命令无法被身体执行,手上生起的鸡皮疙瘩一直未退。 她突然想起了在方域时,阿娘与她说过的话。 阿娘说:“同样是妖,但混居人族的妖,永远也比不过在妖族土生土长的。” 那时她不理解这句话,只以为阿娘说的不同是习惯不同。现在,她明白了。 混居人族的妖身上都沾染了人性,而在妖族土生土长的妖,成长的每一步都是在被命运筛选,活着学到东西,对于普通妖怪来说很难。 要想努力活下去,就注定了她们这一生都与腥风血雨脱不了干系,接近野兽的残暴举止,带有压迫感的待人方式,将她们完完全全塑成了妖族土生土长的人。 王逸然就是这种人。 程流芳抬眼看着面前这位笑起来人畜无害的姑娘,动弹了下手指,“你易容了?” “嗯!”王逸然朗声道:“因为她的长相温柔不会令人生出防备,所以我就用了。” 说完站起身来,拿出新纸,边在上面写字边分享:“这是她欠我的,我爱过她,但我也恨她,更恨妖族的生长环境。” “这地方等级森严,富贵王族和上古大妖仗势凌人,就连有名气的血脉都能高人一等,比如你们蘅山一脉,普通妖怪碰到他们,要么通过盘生崖逃到人族生活,要么被同族奴役、打死吃掉。” “像我这种不知道爹娘是谁,导致无法幻化出妖身的妖怪就更加,我不明本体,无法修炼太多妖法,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还有禁术可以学,其实这种用多了对自身的损伤程度会降低。” “有了那个女人给出的教训,我再也不敢随便相信别人,往后对待人的性格都随着对方的喜好而变,效果十分显著。” “这样做的好处有很多,能多活一天的几率也大了不少,只是有一个缺点,就是容易忘记自我。” 王逸然停下手中的笔,将纸竖着撕开,小心翼翼地卷起来,“不怕你笑话,我经常忘记我该是个什么性格。” “就连原来的模样,我都快记不得了。” 她每句话都说的轻松坦然,置身事外,仿佛经历这些苦难的人不是她,而是别人。 说者没心没肺,听者心中不忍泛起怜悯,几次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开口。 安慰她吗? 那样会让她想起更多吧。 但是不安慰她的话,又会让她不高兴,就像上一次,不给她咬那样。 她真的蛮记仇的。 程流芳认真注视着她思考的模样,鼓起勇气正想说几句话时,沉寂先被她开口打破:“我要去偷账簿了,你没事先睡吧。” “现在?”程流芳惊奇于她的反应,怀疑自己听错了。 前一刻还在分享悲惨经历的人是她,现在要立马行动的人也还是她。 两件事的执行者都是她,但她却不需要缓冲心情的时间。 “是啊。”王逸然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将字条拿在手里,利用魂力使实体本身隐了形。 “这个点陆景冥应该睡了,我去他房里蹲蹲情况,这么晚了,哪怕是狗都得趴下,我就不信他还能突然回来。” “你竟然去过他的房里?”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我还压过他摸过他呢。” “你们……” “我们什么?”王逸然盯着她逐渐有些不对劲的眼神,本来还无所谓的心里,一下子想到了王君庆说的话,立马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非常严肃地强调:“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 程流芳:“哪种?” 王逸然:“……” 是啊,哪种? 她想的这种关系跟程流芳想的是一样的吗?如果不一样,那她好端端的干嘛要想这种关系,她又不是自恋狂。 “你以为是哪种?”她咳声试探。 程流芳直言:“我跟君庆这种。” 王逸然点了点头:“嗯,没错,就是这……” “我们什么都做过了,就差没有拜堂成亲…” “哎哎哎!不是这种!”王逸然被吓得赶忙捂住她的嘴,生怕她把话说完损了自己的名声,“你不要乱说啊,我不会跟他这样的!” 程流芳垂眸盯着她捂住自己的手,想笑又不能笑地点了点头。 王逸然见状,这才放心地松开手,伸了个懒腰之后疲惫地脱鞋躺在床上,闭眼之前解释了一句:“天亮之前我会回魂的,你不要担心。” “好。”程流芳有些可惜地应道。她本来还想着帮她拿账簿呢,没想到她早已经做了计划,完全不需要她的帮助。 令人感到可靠的同时,又拉远了一点与彼此之间的距离。 * 寅时末,卧房里漆黑一片,寂静无比,王逸然本着做事不能失败的原则,第一时间走到了陆景冥的床前。 在这个连狗都熬不住的时辰,他已经沉沉睡了过去,平稳的呼吸声响在她的耳边,一下又一下地打消了她的担心。 除非他有病才会半夜爬起来,王逸然盯着他的睡颜继续想:不然她不会被他发现的,陆景冥再不正常,应该也不会不正常到这种地步。 思绪抚过心情,她再一次走到熟悉的桌前,账簿依旧被人放在上面,分毫未动。 欣喜直溢心头,短暂的屏息过后,她认真地低声念道:“阴阳魄体,身血归一,还躯术凝,聚!” 红色雾气顿生,缭绕在全身各处,自右掌间开始传出似电般的酥麻痛感,通体白光逆向覆盖住臂膀,血肉以极快速度生长出来,指尖相触传导出真切实感。 她有些激动地将字条放在桌上,抖着手将账簿拿起,恰在此时,无声的屋内隐隐传来被褥被掀开的动静,床上之人从梦中苏醒,极轻的穿鞋和脚步声开始响起在深夜里。 王逸然:…… 陆景冥真是有病。 还好她有过准备,只将右手变成了实体,还躯术逆向生效退散,身后的灯火始终没有被人燃起。 短暂的沉寂过后,那道声音从缓慢转向匆急,目的性十分明确地朝着书桌的位置走去。 百米路程,短到让胜券在握的姑娘忍不住咽下心内生出的几分紧张,账簿全身变得透明,仅剩食指的半截血肉还暴露在空气中。 冬日里的寒风将木窗吹得砰砰作响,挂在屋内的风铃发出叮当的声音,一处又一处的吵闹将彼此之间的细小动静掩盖住。 周遭环境动乱不安,一如他们因紧张和激动,而狂跳不止的内心。 白色衣袂飘扬在无尽黑夜,随着步伐的前进而一点点接近自然月明,薄纱红帘遮挡着面前目光,他隔着屏障隐隐看见了一道高挑瘦弱的身影。 抬手去掀开纱帘,只眨眼之间,面前的错觉 31.试探 《祸世妖女她又在救人》全本免费阅读 “难道,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了?”王逸然看了一眼放在二人软枕中间的账簿,疑惑地自言自语:“字条明明放到桌上了,他知道我会帮王君庆,还怀疑我干什么?怀疑我从一开始就骗了他?” 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谎言只有零次与无数次,欺骗也是如此。她既然敢骗他第一次,就敢再骗他第二次。 “字条?”程流芳迷迷糊糊地问:“什么字条?” 王逸然帮她捏了捏被角,解释道:“就是昨夜里我撕下来的那张,那上面的字,是王君庆怕我被陆景冥追究,教我写的。” 程流芳翻了个身,哑声说:“哦…,他可能是想试探你吧,毕竟你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 言罢,又补了一句:“君庆说过,陆景冥最讨厌被人欺骗。” 王逸然闻言嗤笑出声,望了眼外面刺亮的天色,下床穿鞋,边梳洗边道:“他讨厌关我什么事,我还讨厌他呢,与刨丹相比欺骗算个屁。” 脸上的水珠挂在下颚处,久久不落,她两眼清醒地拿起铜镜照向自己,灵力通过面具遗留在她的脸上,陌生到令人难以适应的新皮囊覆盖住她的血肉。 她索性就不想再戴那碍眼的面具,愣神悲伤了一会儿,打开门就要出去,被坐起身的程流芳提醒了一句:“把貂绒斗篷系上。” 王逸然懵在原地,直至一阵寒风扑到身上时,才反应过来今日很冷,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心,她转过身去,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搭在横架上的斗篷,像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做的小孩子。 “你就是有铁打的身子也熬不过这季寒冬。”程流芳见她无措地站着,眉头微蹙,不忍地监督她道:“穿上吧,总比生病了好。” “好,谢谢。”王逸然快步拿过斗篷系在身上,暖意拢下直达心底,临出门前她高兴地说:“你继续睡吧,等我回来让你跟王君庆玩呀!” 人在前面走,话在后面追。 程流芳无奈一笑,听见王君庆的名字,睡意顿时消去,双手捂脸间,两只耳朵红得似秋收的苹果。 清晨空气清薄,几缕朝阳透过高树青叶照在人的身上,寒风凛冽将她脸上的一层湿润拂干。 王逸然起初是想去陆景冥的房外等他的,但一细想,自己平日里根本没踏足过他的住所,只在离魂时去过。 若真按想法中的去做,无异于自我暴露,这可万万不可,于是她拐了一个大弯,走到了丞相府门外,提起裙摆坐在门槛上,双手环膝,抬头问着站成两排的府卫:“你们知道陆景冥什么时候下朝吗?” 府卫们脸色惊讶的你看我我看你,完全没想到面前的姑娘竟敢直呼大人姓名,若不是她从府内出来,他们都要以为她是哪里窜出来的细作了。 “大概还要半个时辰。”其中一人严肃道。 “这么久。”王逸然怨声回答,看来是她来早了,但来晚了也不行。 那个小姑娘并未告诉过她,陆景冥下朝的具体时间,想来小姑娘对此也不知道,她不怪小姑娘,她知道没人能准确地把握时间。 毕竟在这世上,能发生的意外太多了。 半个时辰于她而言算是很长,长到她等待的途中无聊地数着路过的百姓,数完过后,没事干,抓起地上大小不一的脏石子玩着。 玩到不亦乐乎的时候,连马车停在府门前发出的脆铃声都听不见。 众府卫一见到陆景冥回来了,都想开口问好,不料嘴才张开,便看见自家大人抬手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们虽然疑惑不解,但还是听话照做。在他们好奇的目光下,陆景冥站在门前,认真打量着对他的存在浑然不知的女子。 她弯身拿着手上的石子,时而观测局势将顽石摆成几行几列,时而打乱规律改成下棋,下着下着,又会突然将手里的家伙按先后顺序摆着,而后大拇指与食指相交,啪嗒一声,用这颗将那颗弹飞。 如此无聊至极又幼稚。 当真是像极了自己那位挚友。 他迈开步子,脚步极轻极缓地走到她面前,唇角不觉扬起浅显弧度,问出去的话里藏有几分笑意:“好玩吗?” “好玩儿!”王逸然抓起一把石子,开心地抬起头,“你要不要……” 话还未说完,笑容就凝在嘴边。 手里的石子顺着指缝掉落在地。 王逸然尴尬地看着他,立马不笑了,老实地喊道:“大人。” “嗯?”陆景冥见她刻意乖巧的模样,挑眉看向眼前的骗子,“小桃没告诉过你时间?” 小桃? 是那个传话的小姑娘吗? 王逸然站起身来,扔掉剩下的石子,拍了拍脏兮兮的手说:“没有,是我忘记问了。” 她确实忘记了,当时才睡醒,她整个人都是懵的,既然是自己的问题,就不能怪到人家头上。 “等很久了?” “也没多久。”半个时辰而已。 “大人。”王逸然直视他的目光,“您让我等您下朝,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 “啊?”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陆景冥跨步进入府中,背对着她令人看不见神情,“还是说你希望我有事找你。” 有事这两个字被他说的极重。 王逸然不是傻子,立马听出了他话中之意,她跟在他身后,笑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大人想什么时候找我都行,只是大人政务繁忙,还是注意休息比较好。” “你这几日睡的也不早吧。”他推开房门道。 王逸然愣了一瞬。 这人真是句句不离试探,字字藏着心眼儿。 陆景冥明知道她半夜去偷账簿,还要问她是不是睡得晚。 “再不早也是要比大人早的。” “当真比我早?” “当真。”王逸然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撒谎,“平日里跟周长策学练剑,太累了就会歇得早些。” “他教你教的好吗?” “好。” “可有哪些不好的地方?” “没有。”王逸然有些承受不住陆景冥的“关心”,顿了顿,道:“他教得挺好的。”除了说话难听以外。 “如此便好。”陆景冥站在门前,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等着吧。” 王逸然点了点头,听话地站在原地,抬眼看着他边走进房里边脱朝服的动作,忽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结合当下的情况,叫她等着确实没错。 但他说的这话里,好像还有另外一层含义。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他叫她等着。 是等着被试探,被收拾。 王逸然:…… 她嘴角微抽地站在原地,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把恶意的提醒说的这么嚣张。 就因为她弱? 所以根本不用畏惧她。 更不用担心惊扰到她。 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