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人长久(双重生)》 1. 青关山(1) 《但愿人长久(双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景观三三年,岁逢大雪,半月不绝,良田覆雪,河冻千里。 日岁渐寒,民不聊生,又有蛮夷虎视眈眈,内忧外患。 京官人人自危,万般无奈下,炀乐帝召集群臣,商定于腊月二十,前往南陵佛子山祭天拜神,作责己书,以求神明宽恕,保百岁基业。 诏书一出,举国漠然。 人人皆知,朝有安王,霸权势下,帝无所为,堪称傀儡。但人心浮动,不说京官,就论及京城陪都,上至佐政大臣,下到秀才乡绅,明面上无一敢轻易站队,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腊月十九,在又一次收到各地灾情以及关外蛮夷侵扰的上书后,一队由皇帝内官为首的低调朴素的人马连夜出城,前往千里以外的青关山,那是一处王朝与北夷接镶的关隘。 青关山是王朝整个版图中最北之地,虽与北夷相邻,但在数年来的互通往来之下,也能算的上和睦共处。邺城坐落于青关山南侧,由北节度使许寒洲管制,数年来的兢兢业业,为邺城的繁荣奠定了不可磨灭的基础。因为距离原因,邺城丝毫没有受到京城凝重气氛的影响。百姓忙着为渐近的年关做着准备,对于这下了许久的雪,他们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最北之地,冬日的大雪,人人习以为常。 就在这旧年的最后一天,来自京城的使者默默无闻地进了节度使府。 三日后,端坐在客栈房内的许羚接到了这个消息。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手上拿着的杯子一个不稳洒出了些许的茶水。 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她起身走到窗边,微微低头一瞥便可看到对面珍秀楼门口来来往往的人。 许羚将擦完手的帕子展开,两根手指夹着它伸到窗外,一阵风过,帕子随风飞起,看着它慢慢悠悠地落在一处檐角,转身不再去管。 “姑娘,老爷来了信,说他今日一定要见到您。” “今日?爹爹可是糊涂了。如今我人在徐州,哪怕我立即出发也要明日才能回到邺城,他不是不知道,想来只是表面功夫,不用理会。” 送信的女使称是退下,一旁的粉衣女使立马迎了上来,两人之间动作亲昵,一看便知那女使是从小就贴身服侍的。 “姑娘,我们今日要做些什么?” 看着云书一脸兴奋的样子,许羚脸上的笑真了几分,还未开口便见她身后的蓝衣女使抬手敲了一下云书的脑袋。 “你做这兴奋模样是为了哪般?” “嗷,疼。” 云书揉着脑袋躲到了许羚身后,霞月看着面前毫无形象可言的妹妹和温婉笑着的姑娘,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 许羚了然般摇了摇头,给云书吩咐了点事便将其支出去了,又屏退了其余人后,这才默默地抿了口杯中还温热的茶水。 霞月怯生生地唤了句姑娘便不再言语,只是站在许羚面前低着头不去看她。 “霞月,你与云书幼时便入了节度使府是与不是?” “是的姑娘,女与妹妹入府后便被派来服侍姑娘了,算来也有十年。” “那我可是待你不好?”许羚话落,霞月便跪下了,额头贴着冰凉的地板,身子微颤。见此,许羚缓缓叹了口气,又问了一句,“你为何如此怕我?” “姑,姑娘,您与之前不一样了,自从半月前您醒来,女便发现您与往日不同,一时心生害怕,万望姑娘宽恕。” 霞月的声音颤抖又带着哭腔,但说出来的话还是对许羚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半个月前……许羚无言,因为那是她重生回来的日子。 十年后的许羚因一杯毒酒死在了册封前夕,刚睁开眼时,她积攒了半生的泪夺眶而出。与虎谋皮,终将反噬其身,她是有多么的愚蠢才会相信一个从小算计的人心。 “霞月……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 许羚有些不记得了,十年的时间,她胆战心惊地行走在深宫,一言一行皆有约束,后来又因为身份的缘故不得不牵扯进皇权争夺这一污水之中,走一谋十,不敢迈错一步,否则死无葬身之地。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故乡的月亮了,所以在醒来的那一晚,她呆呆地坐在屋前的石阶上,看着被大雪覆盖的夜空,直至天亮。 “姑娘。”霞月抬头,目光触及许羚,面上是怀念,“以前的姑娘聪明果敢,善良纯真,无忧无虑,是我们青关山的明珠,现在的姑娘,多了忧虑且更为沉稳,就像是一下长了好几岁,遇到了好多不好的事,就像是明珠蒙了尘,慢慢带上了雾气,往那天上去了,成了月,让人看不透又接近不了,直叫人心疼。” 让人心疼吗? 不知想到了什么,许羚扯出一个自嘲的笑,但很快她便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她起身将霞月从地上扶起,用手轻轻拍去沾染在对方衣裙上的灰,莞尔一笑,似乎真的变回了霞月印象中的姑娘,但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回不去了。 “霞月,我可以同你说,许羚一直都是许羚,从来没有变过,她可以是青关山的明珠,也可以是照亮九州的月。” 在霞月的泪光中,许羚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她径直下了楼,接过酒楼小厮递来的衣服,随意寻了间房,再出来时已是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褪去红妆,男装倒称得她俊美异常。 “郎君。” 许羚看着一旁朝自己行礼的左伊使,想了想还是将他留在了客栈内,转而带着早已扮做小厮模样的云书朝着对面的珍秀楼走去。 今晚有熟人在,带着左伊使难免会有被认出来的风险,今晚发生的事她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珍秀楼确实是一处销金窟,富丽堂皇的装饰满是奢靡,在以风花雪月著称的徐州,珍秀楼可谓是独占半壁金山,因此看不惯它的人也不在少数,但能安稳到现今这个地位,背后没有强依仗是任谁都不相信的,仅仅凭一个从京城来的老板? 据许羚上辈子在宫中得到的消息,这个老板祖籍在阳湾,而阳湾刚好是当今安王言怀埕的封地,所以,这真正的敛财者显而易见。 今晚,许羚来此的目的很简单,一是为了搞事,二是为了搞事。 上辈子,她可是被这个安王弄掉了半条命,现在既然有了机会,怎么能不先收点利息呢。 许羚带着云书大大方方地从门口走进来,又在女客们的引导下进了二楼的一处拐角包间,等人走远后,云书这才松了口气。 许羚有些好笑地将云书的面部表情尽收眼底,宠溺地摇了摇头。 云书见此,面上微微带上红晕,有些气短地说道,“姑……郎君,你莫笑话奴。” “我怎会笑话你呢。” 或许是被其他事情吸引去了注意,云书并没有留意到许羚语气中的笑意。 “郎,郎君 2. 青关山(2) 《但愿人长久(双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眼瞧着秀玉要开始抹泪了,许羚只能无奈地将下巴抵在某人摊平的手掌心上。 “这下好了吧,我的小姑奶奶。” 秀玉嗔怪地瞪了一眼许羚,而后甩手就拿着钥匙去开门,“谁要当你的小姑奶奶,我可不喜欢这个辈分。” 许羚看着打开的门,也不在意其他,连声称是。 这间库房收集了近几年珍秀楼所有的藏品和经营所得,算的上是根基所在,要是付之一炬恐怕安王要出掉半身血来。 “你怎会知道这就是真正的库房所在?” 许羚放下手上拿着的瓷器,有些意外地看了眼秀玉,但还是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珍秀楼几乎算的上是徐州所有经商者的眼中钉肉中刺,为了以防万一,你们这个老板特意设置了一百八十八间一模一样的库房,而且每间库房都配备了武功高强的守卫进行看守。每月十三,珍秀楼会派出一支队伍护送几辆马车将所有人的目光转移去城外,而谁能知道真正的库房就是这个平平无奇被人当作杂役间的屋子呢。”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是怎么知道的?许羚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脑中想起三天前发生的事。 那天许羚也和今日一样扮作男子进了珍秀楼,本只打算悄悄溜到后院与秀玉见个面商量一下今日的行动计划,谁知竟碰上了这珍秀楼的老板,杜允珉。一时兴起,她便跟着杜允珉来到了这个地方,看见他进了这个库房并且呆了好长一段时间,就知道这间库房一定不简单。再联想外界的传闻,许羚便有了今日的尝试。 “运气好,碰巧猜中了。”她总不能说她那天刚好看到杜允珉从秀玉的房里出来,然后才想着跟过去看看吧。 秀玉也知道许羚没有说实话,但她也不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才好,没有秘密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这么些东西你一个人可搬不走哦。” “我拿这些东西来做什么?”许羚不由地觉得好笑,她看向秀玉的眼里带着细碎的光,“大雪连绵,不仅冻住了田地,也冻住了江河,现在最为紧要的是百姓的生存问题,没有了粮食供给,再有钱也没用。” “那你这是……” 看秀玉还是没明白,许羚也就不卖关子了。 她带着秀玉在里头逛了一圈,在一处角落找到了一堆的酒坛,打开酒封,觉得浓度足够了便一手拎着一坛,绕着架子将酒洒了上去。 秀玉惊讶地看着许羚来来回回的动作,总算是明白了许羚的真正目的。 “你这是想烧了库房?” “是啊。”许羚歪头一笑,“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可以先挑出去,免得待会烧没了后悔。” 秀玉迟疑地站着,看见许羚的身影被货架完全掩盖,在心里纠结了一会儿,也学着许羚抱起酒坛走向还没被淋到的货架。 许羚浇完一排后才发现秀玉竟也参与了进来,面上不显但还是松了一口气,于是她悄悄凑近,模棱两可地问了句,“你这是?” “这不明摆着嘛。”秀玉将倒空的坛子放下后,揉着手臂上下极快地扫了眼许羚的全身,“你力气这般大真的不是郎君?” 许羚右眉轻挑,装作浪荡模样用手指刮了下秀玉的面庞,语气可惜,“欸,可惜了,要是我真是郎君,那一定将玉儿你领回家去。” 还没等秀玉反应过来,许羚一个转身便继续回去洒酒,前院的拍卖应该快结束了,她必须抓紧时间。 秀玉看着那远去的纤纤背影,脸上泛起红晕,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内角,许羚用随身带着的火折子点燃了罩布,随手一丢,“腾”的便燃起了火。看着火舌慢慢爬上货架,许羚带着秀玉飞快地走了出去,将门重新锁好后,二人相视一笑。 快到前院时,秀玉停下了脚步,她朝着许羚作揖,腰背深深地弯了下去。 许羚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几息后,秀玉起身,眼角还挂着如珠般的泪。 “郎君,此前的事多谢郎君了,万望郎君今后福寿绵长,乐享无忧。” 许羚还是没说话,只是轻笑着点了点头,就在她准备上楼的那一个拐角前,她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 “我今日所为皆出自本心,如有苦果,我也甘之如饴。” 许羚终是回了身,一双眼含笑,只听她说,“近日天冷,火烧一把,于百姓有福。” 不知为何,秀玉能从她的眼神中读出安心的感觉,或许她说的是对的。 一阵不知名的吵闹袭来,许羚心想应是后院起火的事被发现了,故而她加快了上楼的步划。 谁知下一秒,她便看到云书迎面而来。 “郎君。” “你怎么出来了?” 云书看起来很着急,也顾不得解释,只拉着许羚的手臂往下走。 看差不多跑出了会被波及到的范围,云书这才开口道,“郎君,三楼发生了行刺,奴下来时他们正在打斗,实在危险,这才忙着来寻郎君。” 刺杀?那她更不应该离开啊。许羚特意选今日来珍秀楼除了想寻安王晦气以外便是想在刺杀中护住兄长。上辈子,因为兄长手臂上有伤所以错过了这次的机会,迫于无奈才有了许羚入宫为妃,这次既然有了重来的机会,那她为何不拼一把,若是成了,兄长能圆了做官的梦想,她也不用再步前尘。想通后许羚一时也顾不得危险匆忙往里冲去,云书拦不住只能转身进客栈喊人帮忙。 一楼已经乱成一团,有冲向后院救火的,有爬上二楼救人的,也有忙着躲藏保命离开的,像许羚这样出去了又跑进来的,一时之间还真没有几个。 许羚在一楼环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兄长的身影,想来以兄长的性子此时应该在三楼救人,思此,许羚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跑去。 将要从二楼上三楼时,一个黑影从头上掉了下来,直接砸在了一楼大厅的红木桌上。桌子四分五裂,那个黑衣人挣扎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眼前的这一幕发生的有些突然,许羚的心也急了起来,三楼的情况应该不容乐观。 “将行——” 这是兄长的声音! 许羚一个箭步连跨几阶,入眼的便是一把大刀马上就要砍在挡在自家兄长身前的那名郎君背上,余光瞥到一把倒地的红木凳子,她连忙抓住用力往那边砸去。 万幸的是那把刀刚碰到人便被红木凳子给撞飞了,连带着持刀的那个人也被撞的摔倒在地。 空气似乎凝固了几秒,再恢复时,许羚便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看着往自己这边冲过来的黑衣人,她也不再犹豫,手指抚上腰间,离开时带出了一柄泛着白光的软剑。 这柄软剑是半月前她醒来后特意去兵器库寻的,平日里便当作腰带缠绕在腰上,为的就是以防万一,没想到竟在这派上了用场。 想到上辈子被言祺祀那厮逼着学了三四年的武,眼底便控制不住地涌出戾气。 来的正好,就用你的血为我的这把新剑开刃吧。 看着那道白光往脑袋砸来,许羚一个弯腰,而后手臂一抬,一划,血珠 3. 青关山(3) 《但愿人长久(双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回去青关山的路倒是比离开的时候快了很多,除了有许度两人随行的缘故,还有就是因为许羚受了风寒发起了热。 昨天上车的时候霞月就觉得许羚有点不对,但当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谁知路上休息的时候竟发起了热,直到如今,许羚一路都是迷迷糊糊的,就算在清醒的时间内嘴里也在说着一些乱七八糟、子虚乌有的话。 所以在马车刚进城门的时候,许度便连忙派人去请医者。 马车停在节度使府正门,由着许度抱着许羚一路穿行回到了她的院子。请来的医者被着急忙慌的塞进了房间,一门之外是满心满眼担忧的许父一行。 “霞月,你是羚儿身边的大女使,你来告诉我们,究竟出了什么事?” 许母那是坐立不安,一眼瞄到了从房内出来的霞月,便紧忙问道。 霞月红着眼眶出来,闻言便直接跪在了许父许母面前。 “老爷,夫人,姑娘这一路都好好的,直到昨日上马车准备回来的时候才有了不对劲。当时女瞧着姑娘愣愣地盯着一处,但等女看去的时候却什么也没发现。后来姑娘便一声不吭地呆在马车内,这才有了这遭事。是女没照顾好姑娘,求老爷夫人降罪。” 许母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见许父面色沉重,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霞月,你是羚儿的女使,犯了错也理应归羚儿处置,等羚儿恢复你再去请罪。” 医者出来后,也没人再去管霞月,云书默默上前将姐姐扶了起来,二人对视皆是悲伤。 “老爷夫人,姑娘主要是受了惊吓,一时心急这才发了热,我回去开些安神的汤药,再由你们对姑娘进行些开导,等心结开了,这病就自然好了。” “多谢先生了,我送先生出去。” 许度知道父母内心的不定,便自己领着医者出去,顺便抓药回来。 内室,许羚双目无神地躺着,她不敢闭眼,因为一闭眼她仿佛就回到了那段被囚禁在冷宫中的时间。无边的黑暗与冰冷的铁链,还有那时不时的刀剑折射出来的冷光。虽然后来她被言祺祀救了出来,但那段时间她真的很害怕很无助。 明明都已经过去了,明明她都要忘记了,可是那个人为什么还要出现,为什么他会出现在那?是了,他也是安王的人,珍秀楼出事,他被派到那也是情有可原。没关系,没关系,上一世他被言祺祀杀了,那这一世,自己也可以动手。 “姑娘……” 霞月一进来便看见许羚睁着眼一动不动,眼角还不断有泪滑落,一时心里更是疼痛不已,于是她便直直地跪在床前,朝着许羚磕头。 “姑娘,请责罚女,是女没照顾好姑娘,这才害的姑娘遭这等罪。” 似是才发现有人进来,许羚的脸上出现一瞬的恍惚。她微微撑起了身子朝着霞月伸出手来。 “姑娘。” 霞月的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她双手合拢轻捧着,双眸直直地看着许羚。 许羚没说话,只是手指微微蜷缩起,若有若无地在霞月的掌心划着。 霞月察觉到这细微的动作,一下没忍住,轻声呜咽。 那时她初进府,因一时失察犯了错,被夫人罚去浆洗一个月的衣物,天寒地冻的,她一时没忍住就偷偷地哭了。偶然有一次被许羚看到了,趁着没人注意来到了她的身边。 霞月还记得当时自己的一双手都生满了冻疮,根本看不出一点好肉来,但许羚没说什么,只是将自己的暖手炉塞给她,并在她发痒时轻轻地替她挠着。 还记得当时许羚是这么说的,“世上的人没有不会犯错的,要是难受就挠一挠。” 一时回忆涌上心头,又想起近段时间自己心内的犹疑,霞月这一哭竟有了止不住的前兆。 床上,许羚默默地歪过了头,虽有些力不从心,但还是握住了霞月的手指以示安慰。 “好你个丫头,我还没说该怎么罚你呢就先哭成了这样,这是让我罚还是不罚呀?” 虽是责怪,但话里话外流露出的语气皆是无奈与宠溺。 她也是没想到这一遭竟会把这丫头吓成这样,看来她要尽早解决这个心结了。进京吗?倒是个契机,只是兄长那……还是从长计议吧。 “姑娘,女甘愿受罚,您要仔细着自个啊。” 许羚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让霞月出去的同时,自己松了劲躺下。 望着床幔,默默出神。 当今局势,安王当权,炀乐帝软弱但不安分,言祺祀这个受制于人的太子做的应是很不安稳,之前没得选,但这次或许可以好好筹划一番了。许家,上辈子因为争权的缘故亡于天门关,这辈子,想都别想。 父亲,母亲,兄长还有许家上下大大小小,我许羚这辈子哪怕身死也定不让你们再如前世。 不同于后院的宁静,前院正厅的气氛已压抑万分。 “许节度使,你之前说是儿女不在这邺城,奴信了,可现下这城中皆知他们已回,为何还不来接旨啊,耽误了陛下的事,这后果你们承受的起吗?” 许寒洲的面色不太好看,但还真拿眼前这个颐指气使的内官没法子,毕竟是京城里来的人,代表的还是陛下,一旦有所怠慢可能会牵连整个许家。 思此,许寒洲缓了缓语气,尽量温声解释道:“实不相瞒,我们这双儿女命途多舛,就昨儿个,一个得了病,一个受了伤,这不是怕不好向陛下交代,这才让他们好生将养,暂不见客嘛。” “咱家可管不着,离京已有十三日,想来陛下也已等急了,今日便接了旨,选一个随咱家回去吧。” 暗紫色的绢布整齐地叠放在红木盘上,被小内官送到了面前。 知此事已无回转余地,许寒洲只好接下。 他让下人招待好内官们便一手拿起圣旨往后院去了。 因许羚身体不便,他们便到许羚的院子中讨论,隔着侧门与屏风,许寒洲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觉得此事也没什么好商量的,度儿,你且去收拾吧。” 许度应下,接过绢布便想离开,但许羚的声音让他停下了脚步。 “兄长且慢——” 许度见侧门开了,也没问缘由,直接一步向前扶住了许羚的胳膊。 “你出来作甚?” “父亲,母亲,兄长,羚儿想进京。” “不行!”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样的不赞同。 许寒洲怕女儿不懂,急忙开口道:“羚儿,这进京之人绝不能是你。其一,青关山 4. 青关山(4) 《但愿人长久(双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遥远的京畿,在那重重深宫之中,满是素白的世界碰巧开了一道红,雾气氤氲,随着掀起的帘遮,缓缓升空。 宫婢垂首,双手捧着托盘缓步入内。绕过香烟袅袅的香炉和那绣着临崖青松的屏风,直直地朝着那正坐在圈椅上闭目养神的俊美男子走去。 “殿下,时间到了。” 话音落下,久久没有得到回应,正当婢女想要再次出声提醒时,那人睁开了眼。 狭长的眼型,尾角一抹殷红,端的是一幅好样貌,但就是那一双毫无波澜、宛若死水般的眼瞳生生坏了美感。 男人似机械般地伸手拿起那碗漆黑的药,就在唇瓣将要贴上碗壁的刹那,静默的屋子里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殿下,喝药呢?” 来人双臂舒展,站在屏风前等宫人将那雪狐锦裘披风取下后才走近。眉目含笑,唇角上扬,很明显地透露出其人此时的好心情。 如果他的视线不一直紧紧落在自己手里的碗的话,男人借着药碗叹了口气,而后将药饮尽后放回了托盘中。 “安王叔安好。” 言怀埕双手交叠,手指轻轻在手背摩擦,看他喝完便挥挥手叫屋内所有人出去。自己则是很自在地移了把椅子坐在了对面。 “小祀啊,你说你的父皇,我的那位兄长派出去的人究竟能不能回来啊?这都已经快过去半月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言祺祀握拳抵着唇不断地咳嗽,直至脸颊泛红才勉强缓过一口气来。他目光游离,像突然失焦,但很快视线凝于一处,他看着言怀埕的脸,有气无力地回道:“安王叔,父皇他什么时候派人出去了?我竟丝毫不知。” 空气似是滞在了这一刻,言怀埕没说话,只是勾着唇,视线紧紧罩着言祺祀的脸,似是想从他的面部表情中判断出他这话的真假。 言祺祀目光坦荡,面上是恰到好处的惊讶与疑惑,到叫人分不清他惊疑的是这事还是这人。 “也罢,你身子骨不好就安心养着吧,这药记得准时喝。至于那些派出去的人,你王叔会好生关照的。” 直到人走远,有熟悉的人进来后,言祺祀的笑容才消失。 燕伍一抬眼便看到自家主子那冷如冰霜的脸,一时不知该不该说出那刚刚从青关山传来的消息,以免令主子更不高兴。 “有事就说。” 言祺祀扫了眼一进来便一言不发跪下的人,有些无奈地抬手撑着额头。 “主子,青山关有消息了,说,说是许家大郎接了旨。”燕伍边说边抬头观察言祺祀的反应,见其猛地坐直,后边说出的话就带着淡淡的心虚,“不是您所说的许家女娘……您的太子妃没了!” 言祺祀刚从女娘变郎君,自己三年来第一次预知梦出了差错的震撼消息中回过神来,却又听见了燕伍最后像是吼出来的话,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燕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起身掏出怀里的瓷瓶,熟练地倒出一粒药丸送进言祺祀的口中。 “主子,您不会又喝了那药吧?燕叁不是说过您不能再喝了嘛。” 缓过来后,只觉的吵闹,言祺祀索性闭上了眼,不再去理会燕伍。燕伍见此,也是知道对方不会再听,只好收敛了忧色。 “那主子,许家那边需不需要派人去接应啊?安王这肯定会下死手的。” “不必,如果他活不到京畿,那对我们来说也就没用了。没用的东西不值得浪费时间。” 燕伍倒是还有话说,但毕竟对方是自己主子,主子所做的决定他还是不要违抗的好。只是有点可怜这许家郎君了,还未进京就已经被算计的死死的了。 这燕伍心中被算计的死死的许家郎君,也就是刚过了飞云峡的许羚,此时正站在高处一脸忧色地眺望着不远处的敖风镇。 “郎君,您的身体还未康复,需得仔细着,不能受风。” 霞月将厚披风搭在许羚的肩上,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只能一脸疑惑地问道:“郎君,您在看什么,竟能如此忧心?” “前边那处便是敖风镇,听说那里匪寇猖獗,无人能管,也不知咱们这些人呀够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什么!” 许羚忧过之后也就放下了,反观霞月乍一听闻这个噩耗,小脸瞬间失了血色,手抖着,声音也带着颤意。 “那,那我们怎么办呀?郎君。” 远处,似是有炊烟升起,许羚抬头看了眼天色,也确实到了吃饭的时间,再打眼望去,就在那蜿蜒的大道上竟有一队人马朝这奔来。 她弯唇一笑,心下已有了决断。 “放心吧霞月,你家郎君保你无虞。” 中午时分,镇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许羚带着几名内官一路走走停停,与身后那来历不明的队伍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 刚进敖风镇,趁身后那些人还没到,不清楚镇里边的情况,许羚赶忙带着人躲进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巷子。 有内官不知此举意图,正打算开口询问,这时地面传来震动,那是数十马骑同时奔跑才能造成的阵仗。 许羚竖指示意安静,而后自己偷偷摸了出去。 上一世,她也同样借道敖风镇,但那时不知情况,直面了来抢劫的匪寇,身边所有的人都死在了他们的刀下,而她则撑到了另一队同样来杀她的人的到来。 她被俩边围在中间,发饰凌乱,脸上沾灰,好生狼狈。那应该是她自出生起,十几年来第一次直面死亡。 她如今仍记得,那被自己指甲掐地渗血的手,和那隐隐钻心的痛。 想想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她只记得她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一弱女子,如今已是穷途末路,何饶你们动手。可我竟不知,一路官派,一方草莽,谁能活到最后啊?” 许羚沉下眼,弓身蹲在墙角,看着前世两方对面的局势重新上演,她想该好好玩玩了。 “官爷,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 不知是谁这么喊了一句,瞬间两边的气氛便都不对了。 在视线交锋,谁都不敢先动手的时候,许羚拿出刚刚路上捡的石子朝着匪贼的方向就那么一扔,碰巧砸到了一个人,碰巧这个人性子火爆,碰巧这个人说话难听。 他们打起来了,打的很激烈。 许羚就这么躲着,深藏功与名,她打算最后上去补补刀,反正两边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人。 远远的,霞月等人只听到阵阵叫杀声,几欲冲出去将自己姑娘带回来,但临了还是被许羚走前说的话定住了脚步。 “霞 5. 京城(1) 《但愿人长久(双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许羚抬眼,一道冷意快速掠过。 面前,大概十人,身着黑衣,脸带黑布,持着刀将自己围着,个个都做好了进攻的姿势,但却一动不动,想来是在等领头人的指令。 没有弓箭,还在暗处。 许羚面上更添几分凝重,她知道今晚还有这么一场伏击,所以早就找好了理由与队伍分开。想她一队七人之多,除了她竟无一人可用,也当真好笑。那五名内官可以安安全全地抵达青山关,想来也是言怀埕那厮放了水。 现下,见那人眼睛左瞟右眯的,一看便知是在找寻其他的人。许羚干脆大方承认,反正她眼前的这群人根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别找了,人都被我支走了。”许羚解下腰间软剑,目光随意而慵懒,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已经熄灭的火堆,又看了眼在月光下泛着盈盈白光的剑刃,只能祈求上苍,保佑她不要出师未捷身先死。 “动手吧。”许羚道。 她一下甩剑格挡开砍来的大刀,借着力旋身离开包围圈,顺着躁乱将已灭的火堆打的彻底散开,那缓缓散开的烟决定了今晚她是胜是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许羚的身上已经多处带伤,她露出脱力不敌的神色,果然,下一秒她便看出了敌人略显轻敌的动作。 就在他们想抬刀彻底斩杀许羚时,全身各处传来一致的麻痹感,没等他们有所反应,窒息感已弥上脑海,下一秒悉数倒地失去了气息。 空气有一瞬是停滞的,身后右侧有破空声传来,许羚知道,时机到了。 她一下转身将手中的软剑朝那个方向掷了过去,然后想下腰躲过羽箭,可是出乎意料的,有个人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抱住,因此打断了她的动作。 许羚看着还在颤抖的箭尾,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慌了神。 她颤着手拉开了俩人间的距离,看着眼前脸色煞白,唇角不断溢血的人,红了眼眶。 “宋妄……你为何会在此?” “你,你没事就好……” 眼见着人马上就要断气的样子,许羚慌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将里边唯一的药丸塞进了宋妄的嘴里。 宋妄想说些什么,但才张开嘴,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他倒在许羚身上,脑袋向下靠着许羚的肩,许羚怕他再受伤,只能虚虚地环住他的腰身。 许羚知道,宋妄的命已经保住了,现下她终于有了心思去确认那个人是否已经死在了她的剑下。 月光照下,这个场景依旧美好,只是如果可以忽略倒了一地的人的话。 被支走的几人刚回来便被眼前的一切吓到了。霞月的腿一下软了下来,直到她确认许羚还好好的,她这才有了力气帮助其他人收拾这大场面。 “郎君,您身上的伤……” 霞月的手伸出又收回,许羚想她应是被自己这样子吓到了,默默叹气,但还是出声安慰道:“你家郎君无事,只是些面上的伤而已,看着是挺唬人的,但是呀,你宋郎君伤的更重,命都差点没了。” “所以,宋郎君他……郎君您……”霞月回头看了眼被平放着生死不知的宋妄,一下纠结起来,但也想到了什么,面色一下便不好看了。 “郎君您将那药给了宋郎君。”知道有些话不便被外人听到,霞月就算再急也知晓分寸,她压低着声量,着急地看向许羚,眼眶含泪,委屈又忧心。 “郎君,那可是救命的存在啊,就一颗……” “没错啊,我是用来救命了。” 霞月自然知道,但语气中仍有不赞同,“郎君,当初这药是那位医者为答谢老爷相救所留下的,是为了郎君您的身体安危所做的准备,现下宋郎君用了,那位医者也早已离了我国不知所踪,这要是您以后……要怎么办啊?” 这话倒是让许羚想起了前世,那时她已成为太子妃多年,正好得知太子言祺祀身中剧毒、命不久矣,为了计划能够顺利进行,她也将药给了出去。那时她便在想,要是霞月没有死在敖风镇,得知她将药用在了别人身上会是什么反应,想来便如今日这般吧。想想也是可笑,活了两辈子,这枚药终是用不在她的身上,或许真的与她无缘呢。 “霞月,你知道吗,宋妄他……是为我受的,所以这是欠他的。况且,这药便是救命之用,救我救他救任何人,都是一样的。” 为了宋妄的伤,他们决定立刻启程,轮流驾驶马车,为的便是能赶在早上开城门时第一批进入。 俩个凄凄惨惨的伤员就这样进了京,守在城门口的人也各自回去将看到的情况禀告给了主子。 得了燕路的消息后,言祺祀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三年来,他所做的预知梦从未出过差错,可近来的几次不对都是因为这个许家郎君。看来,这个人值得他去试探试探了。 要是燕伍知道言祺祀内心的想法的话,他肯定会说,“试探试探,再试探人许郎君就没了。本来可以安安稳稳地将人护送进京,非要不管不问,还添材加薪,后边那次要不是有人挡了一下,君上好意替你选的助力就直接没了。还美名其曰要让人展示实力,我看你就是看不上人家,巴不得人家早点归西。” “燕笆,你擅长易容,找个时机混在这个许郎君身边。” “是。”暗处,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声音回应道。 医馆,许羚已经在霞月的帮助下换好了药,刚从后院出来便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内侍,一旁是仍旧昏迷着的宋妄,无奈,只好将岁柏留下,带着霞月上了接应的马车。 车外是喧嚣热闹,车内是无言沉默。 霞月掀起窗帘一角,恰瞥见远处宫墙红砖黄瓦,满目萧然。 回头,许羚幽深的目光看的她心悸。不知为何,心底竟升起一丝荒唐,觉得面前的人来过这巍巍深宫。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霞月眼中快速闪过惊诧,然后深深垂下头去。 许羚从沉思中回神,飘忽的视线离开窗柩,看霞月这般模样,一时不解但在想开口询问时,车外传来了声音。 “下官户部郎中方向临,奉陛下御令,前来迎接许侍郎。” 许侍郎? 许羚掀帘的动作一顿,而后若无其事地跳下了车,朝着拱手走来的人,微微行了个礼。 “方郎中有礼。” 面前的人估摸着有三十,眉眼透着精明,留着俩缕髭,半遮不盖地掩着略显惨白的唇,穿着一身绿色官服,此时满脸笑容,无处不透露着友善。 但究竟是真是假,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许羚跟着他进了宫门,一路朝前而去。这条通往仰天殿的宫道对她来说印象极深,深到即使百年后她也记得。 这条路,是她上辈子,第一次见到传说中权势滔天的安王言怀埕的地方,也是第一次认识言祺祀,认识到这个太子并不如外界所说的那般胸无大志、软弱无能 6. 京城(2) 《但愿人长久(双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臣,许度,接旨。” 许羚双手高举过头顶,低垂着脑袋,等手上传来绢布柔软的触感时,才微微抬头,用余光打量正坐高首的男人。 面前人便是传说中那个受控于安王,软弱无能的傀儡皇帝炀乐帝。如谥号般的称号……思此,许羚压下心头的嘲讽,谦卑地收回了视线。 “许卿,孤将长春巷那所宅院赐你,回去稍作休整,明日你便可去户部报到了,孤期待你的表现。” “多谢陛下,臣,定不负所期。” 许羚叩首,一举一动皆无可挑剔,规矩极了,这倒让炀乐帝眼前一亮,他心下思索着,许羚这枚棋的价值,或许会比他预想的要高,故而对许羚的态度更加的友善,除了应有的奖赏,他又加了些许东西。 空着手进宫,出宫时却是一堆东西。 霞月在宫门处呆的提心吊胆,但在看到这一排排的赏赐时,悬着的石头立马落地,脸上挂上了惊喜的笑容。 “郎君,这些是?” “陛下的赏赐,走吧,去看看我们的新家。” 许羚眼含笑意,知道霞月的担心,故而带着安抚意味地拍了拍她的手,随后跨步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将内外彻底分开。许羚坐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这官场的水倒是不用像如今这般平静,可以混一些了。对付安王和太子,光靠她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看来是要好好地筛选一下盟友了。 “郎君,您进宫的这段时间里,医馆来了人,说是宋郎君醒了。” “宋妄醒了呀……”许羚的目光有些复杂,前世宋妄早夭,她也入了宫,两人之间并未有过多的交集,现下情况倒是有点出乎意料了,“那就去医馆看看吧。霞月,你跟着内官将那些东西送回府,然后再看着收拾一下。” 许羚掀起帘子,探出了头,身后,宫门慢慢变小,直至不见,一下,堵在心中的沉郁消散,她不由地痴痴一笑,摇了摇头。 原来,离开了那个地方自己会这么开心啊—— “羚儿,你知道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父亲母亲希望我们羚儿能像草原上的羚羊一样,活泼、自由,能够快快乐乐的,无忧无虑。” “郎君,您怎么哭了?” 许羚从回忆中醒来,耳边仿佛还回荡着母亲温柔的声音,转头便见霞月一脸担忧地递来手帕,低声一笑,随手擦去泪痕。 “无碍,这儿离医馆也挺近的了,你就坐马车回去吧,我下去走走。” “郎君……” 许羚话音刚落便叫停了马车,霞月无奈,只能看着她的背影被人群掩盖。 这边,许羚站在医馆门口,一时有些迟疑,她有些不知该如何和宋妄相处,也不知该如何安排宋妄之后的事。 让人离开,身上的伤还没好,让人留下,可明日后京城绝对不会平静。 许羚思索良久,决定放弃。毕竟这事要看当事人的想法,她自己不能私自决定。 房内,苦涩的草药味弥漫,刚进门,便被熏了一身。 许羚抬手挥了挥,而后将视线转向半躺在床上,正喝着药的宋妄。 脸还是惨白的,唇色因药的缘故,粉白中带着光泽,整个人罩在光中,凭添了几分出尘。 他喝了口药,似乎因苦涩而微微皱起了眉,下一秒,他便抬起了头,眉头瞬间展平,脸上的笑容绽开,一双眼,明亮。 “许兄!你来看我了——” 许羚眉头轻挑,看他这样,心中不由地产生了一种略显荒唐的念头,但想起宋妄与许度的关系,就打消了这个还未成型的想法,因是她想多了才对。 “宋兄,身体可还好?” 许羚走到床前坐在岁柏替她搬来的凳子上,这个距离虽说没有很近,但宋妄此时只穿了贴身的寝衣,所以他默默地拉高了被子,将自己脖子以下的地方都给遮住。 许羚注意到他的动作,起初还不懂是什么意思,直到她的目光落在了宋妄的脸上。 此时,宋妄的脸侧透露着不正常的粉色,周围的肤色因病显得白皙,两相比较,极为明显。 许羚的目光一顿,联想起他的动作,一时也觉得有点尴尬。 她虽说现在是以男装示人,归结到底她仍是女子,现在这种情况,她确实不该久留。 “宋兄,我方才从宫中出来,陛下已赐我官职和宅邸,料想宋兄在此也多有不便,不知宋兄是否愿意暂住我家?” “住……住你家?” 见许羚点头,宋妄的动作像定住了一般,但很快他便回了神,笑意盈盈。 “那便麻烦许兄了,将行不甚感激。” 许羚目光微凝,起身朝门口走去,转身的瞬间她停顿了一下,侧头对着宋妄说道,“宋兄,良药苦口,我先去找大夫付一下诊金,待我找来了马车,你再出来。” 闻言,宋妄不由地垂下了头,想来许羚应是看到了刚刚他喝药的艰难,也是,他一个大男人竟怕苦,被姑娘家笑话很正常。 抬眼,许羚的背影渐渐融入阳光,他的心跳好像乱了一拍,脑中又浮现起那天许羚下楼,从暗到明,从远至近。 宋妄想着许羚应该不久就会回来,但等来了医馆开的药,等来了接人的马车夫,等到他已在车上安置,想要等的人都没出现。 四周的车帘遮的严严实实,但到底还是有些喧嚣跑了进来,宋妄不由地拢了拢搭在肩上的厚披风,想将自己整个人都盖住。 他的手才刚提起一边,右侧的帘子突然被掀开,随着光线的探入,一包由黄皮纸裹成的东西轻飘飘地掉在他的腿上。 视线过去,那人眉眼弯弯,脑后的青丝顺着歪头的动作扬至一边,其中夹着淡蓝的发带,在空中轻盈地打着卷。 “呐,麦芽糖,问过大夫了,不影响药性。” 说话间,许羚已经掀起车帘坐了进来,双眼直直地看向宋妄。 宋妄的手从黄皮纸上划过,复而抓住,白皙修长的手指不知缘故,默默蜷缩,而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 他对上许羚的眼睛,第一次鼓起勇气直视,很遗憾,他没有在其中找到自己想要的。 他承认,他是有那么一瞬的黯淡和不甘,但,他相信,来日方长。 “许兄想的周道,多谢了。” “宋兄客气了,在京郊要不是你替我挡了那一箭,我可能今天就不能好好的坐在这了。” 许羚说完这话后,车内便陷入了一片沉寂。她感受到车身晃动了一下,想来已经起步,便合上了 7. 京城(3) 《但愿人长久(双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这话倒是迎合了大部分人的想法,当然,也有些稳进党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一时间,在场众人的表情都算不上太好。 安王倒是挺高兴的,脸上的笑容毫不遮掩,声音中都带着喜色。 “说说你的见解。” 今天在朝堂上公然提起这事就是为了派人去查,无论是谁去,只要收缴上来的钱都归户部,而户部又是自己的地盘,也就是说这钱最后会到他的手里。况且这些藩王个个都是死脑经,不肯卖自己面子,那这漏税一事就别怪他手快了。 想着想着,言怀埕的眼中飞快闪过一道厉色。在他的正对面,言祺祀不由地拧起眉头,也不是见不得对手得意,只是他没想到许羚竟如此的草率,她的话虽然对最后的结果不起什么太大的决定作用,但以她的身份来说,她就不应说出这话。 看来父皇看人的眼光还是不行啊。 言祺祀的想法,许羚不知,知道了也不会当一回事,他所想的事她会没想到吗,只是她想的更远一些罢了。 “回陛下,臣以为纳税一事关乎国本,我朝税收以国运为基,每一进项都是为了国之昌盛,民之所安,对此下手,便是不顾黎民之安危,且现今周边蛮夷肆意绞扰,军队所需、伤残所归、司职运转皆由此出。藩王造假导致税收不齐,那这差处,民之辛艰。” 户部是安王的地盘,若真能追的回来,保不齐他会对此下手,所以对不住了。 “哦?” 炀乐帝浑浊的眼睛冒出一点精光,看起来像是对许羚的想法很感兴趣,但熟悉之人都知道,他这是又想搞事了。许羚有了上一世十年的相处,也早已摸清了他的想法,所以她有些噎住了。 她其实还挺佩服炀乐帝的,明明被安王压的已经翻不了身了,还是致力于摆脱,每每搞了事都以为自己成功了,其实都是她和言祺祀在暗中收尾辅助,也许就是因此才造成了他对自己能力认知的错觉吧。 只是这一世,她可帮不了忙了呀。 许羚对着言祺祀投以同情的目光,想不管又不能不管,在目前这种无法抗衡的时候,他们必须要有一个靶子来吸引敌人的注意。 “孤觉得许卿说的很有道理,那么,太子,此事就交予你来办吧。” 许羚眉头一挑,果然没几秒便听到了言怀埕的声音。 “陛下,虽说税收从来都是户部的事,但既然太子要做,那就让户部随同太子一起吧。” “户部?”炀乐帝皱眉,随即展开,“也好,许卿也是户部的,且是侍郎一职,此事就交由太子和许卿吧。” “陛下,老臣有话要说。”一年纪尚长的红袍官员出列,“刚刚许侍郎提及周边蛮夷,那此时查税势必会得罪诸多藩王,到时内忧且外患,那才是真正的亡国之危啊——” 要是许羚没看错,刚刚言祺祀好像朝那看了一眼。所以他是不主张查税的?还是不想此事有户部插手? “这……” “王卿不必多言,本王想太子殿下一定会想到办法两全其美的,你说是吧?” 虽说疑问,但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皆是强硬。 炀乐帝被言怀埕抢了话,瞬间哑言,又恢复之前事不关心的模样。言祺祀垂眼,只能对着人拱手,表示愿意接下此事。 大局已定,几位掌权人都没什么意见了,底下的人也不敢再发表什么话。 许羚站回了自己的位置,借着层层叠叠的人,默不作声地开始回忆上一世的听闻。 那时,她才嫁入东宫不久,根本与言祺祀没什么话能说,对于查税一事好像还是她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听到了炀乐帝的抱怨。户部与太子联手查税,花了大概三个月,查出五十万两银钱的缺失,不知怎么处理的,钱没拿到手还将各藩王给得罪了,这也就导致后来起兵,藩王各守各地,毫无出手相助之意,最后一道圣旨去了青关山,使得她成了孤家寡人。 手心骤然传来痛感,许羚这才从回忆中挣扎出来,血丝分布在眼珠子上,整个人微微颤抖着,她记起上辈子她亲手送了碗有毒的粥给言祺祀,最后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呢?好像有些不记得了,她只知道她被关在了东宫整整半年之久,后来,言祺祀跟她说,安王才是她的敌人,是因为安王她的家人才会接到那封赴死的圣旨。 她说:“即便如此,你言祺祀难道就无辜吗?” 言祺祀是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除掉安王后他任凭自己处置,可是上辈子的最后,她不是还是被一杯毒酒给毒死了嘛…… 将所有外露的情绪收起,她又是一个身处两派人手争斗中的棋子,只是这执棋者……许羚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只能是她自己! 卯时,散朝。 红的、蓝的、青的、绿的,各色朝服纷纷涌出太极殿,成群结伴地散于官署各处。 许羚跟在户部人后边,慢慢悠悠地走着,像是随心散步,却将前方人谈论的话记得一清二楚。 果然,查税这事就是安王吩咐的。 几步开外便是户部大门,像是才想起有许羚这个侍郎,为首的官员止步看向她。 许羚及时停住前进的脚步,拱手垂头,说道:“许度拜见尚书令。” 柳于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开口说话,不过站他身旁的蓝色朝服官员却开口了。 “许侍郎,因着昨日陛下才颁布诏书派你来我们户部,所以你的办公场所还未来的及收拾妥当,万望见谅。” 许羚改变方向,保持着动作不动,“中丞大人这是哪的话,度从边疆过来,对这些并不在意,只要不耽误了上面的事,怎样都无所谓。” “好,那许侍郎随意。” 许羚本没觉得会差到哪去,但当她推开门后,她还是愣住了。 眼前这哪是未收拾妥当啊,分明是从未收拾! 她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临走之际还是上前一步,关上了这“杂物间”的门。 既然那不让呆,那她就先去找卷宗,看个卷宗总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吧,许羚如是想。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很好,好一个卷宗都被借走了,看不了。笑话,今□□上刚说要查,这才过了多久竟然就没了,怎么,当她好欺负啊。 许羚笑了,也不过多为难一个守门的官吏,她脚尖一转,朝着吏部最中心的地方走去。 “柳尚书,在下许度,有事请见。” 无人应话,但许羚听见了茶盏轻叩的声响。她直身再拜,声调拔高,“柳尚书,度要查卷宗,殿下那边还等着呢。” 屋内有人走出,许羚抬头,正对柳尚书打量的眼眸。 他上下扫视着,最后笑着负手离开。 不多时便有人从中出来领着许羚回到了档房。 “侍郎大人,您要的资料都在这一块了,您慢慢看。”那人指了一排的架子而 8. 京城(4) 《但愿人长久(双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既然如此,我们便一起查吧,不过最后的追账……许侍郎,陛下看重你,就交给你了。”柳于抬手搭上许羚的肩膀,收手前还使劲捏了一下,笑脸盈盈,满是对后辈的看重。 许羚笑的得体,俯首离去,隐隐作痛的肩让人不悦。 好一个老狐狸,没事,她还是小狐狸呢,看谁玩的过谁。不过作为同僚,太子病了她是不是要去看看?算了,等查完账再说吧。 三日后,最后的欠账出来了,与前世的金额一模一样,五十万两白银。 五十万啊,足够一支千人的精兵在凄寒的边疆好好生活两个月了,这些藩王还真是……该死。 许羚手上一张薄薄的纸,却是千人的身家性命。 她抬头,迎着朝阳,吐出一口浊气。胸口还是闷的厉害,但没时间休息了,她必须早日把债款追回来。 为了边关将士的安全,为了打败某人的狼子野心,为了保全家人性命,她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东宫,那是前世她充盈着噩梦的地方,没想到重来一世,她还能站在这儿。 门庭冷清,几无人烟。 这是许羚刚踏进东宫大门心底升起的第一印象。 她皱着眉一路向前,走过曲水,拐过回廊,风雨连廊上挂满了藤萝,生机勃勃、野性十足。 直到书房外,不见一人。 许羚脑中闪过很多念头,而后又一个一个排除,左思右想,估摸着熟悉的套路。 眼前的门从内打开,只一眼,她便看到了书桌后,满身精贵的男人。 上好的和田玉打成发冠,横插同款玉笄,将墨发整洁高束。如玉面庞消瘦,两颊稍显内凹,宫道初见时明亮的眼此时蒙上了一层白翳,木讷无神,鼻峰因瘦弱给人一种尖锐之感,唇色白中带红,不过那抹血色倒似额外涂上的,不伦不类。 身上的衣服照旧是四爪蟒服,不过不是黄袍而是黑裳。 许羚的瞳孔猛然一缩,心间传来钝痛,再也不想去看那一袭黑衣。 她犹记得上一世她曾问过言祺祀为何喜穿黑衣,他笑的很好看,将她拥进怀中紧紧抱着,她的脸靠在他的脖间,听着他毫无感觉却令人心冷的话。 “因为黑色不显色,这样即使全身都是血,旁人也看不出,就能让伤害你的人举棋不定。” 画面有所重叠,许羚一时不察,眼中流露出几分心疼。 而屋内,言祺祀眸光微动,又想起梦中那人对着自己巧笑言兮的模样,对上眼前的人,心想,这身官服穿的挺好看的,比那珠翠满头、华服加身、端庄持重更为美丽。 “许侍郎。” 简简单单三个字,两个人都从旧时情绪中清醒过来,眼中的触动收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赵公公本想开门通通屋内的气,却不知许羚正站在门外的院子里,本想询问一二却见太子与其对视着竟一同愣了神,不由地出声提醒。 许羚下跪,错开视线,“臣,户部侍郎许度,拜见太子殿下。” 言祺祀没让起,她就只能保持着叩首的姿势一直这样跪着。年关刚过,青石地面冷意刺骨,又有华盖木遮掩天幕,不透半点阳光。身上的暖意渐渐流失,等背脊爬上冰冷,已不知过了多久。 “起吧。” 似是看出许羚有些支撑不住了,言祺祀的话语中满是大发慈悲的施舍感。 许羚牙关紧闭,僵硬着身子慢慢站起,脚下有些漂浮,似倒非倒。掩盖在宽袖中的手,哆哆嗦嗦的,希望唤起体内的暖意以慰寒冷。 言祺祀本没打算这样为难许羚,但身边这赵公公是安王的人,只要让他看到许羚在他这不受待见,兴许人在户部会好过些,毕竟他这个王叔啊,就喜欢做些令父皇不快的事,将父皇亲手招来的人纳入麾下,这可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啊。 “赵公公,没见人许侍郎不适吗?还不快去泡杯热茶来。” “诶,奴才这就去。” 许羚是知道这个赵公公是安王的人的,也大概知道言祺祀的打算,但这并不代表着自己可以白白受此磋磨。她想站稳脚跟靠她自己可以,实在不用某些人自以为是的好心。 “殿下,户部将所差金额算出来了。” “哦?”比梦中要快。 言祺祀挑眉,直接朝许羚伸出了手。 许羚进了书房后才将袖中的纸取出,恭敬递上。 现今还在宫中,能忍则忍,等出去了看她怎么把场子找回来。 上一世,花了估摸一旬的时间才算出来,这次快了这么多,应该足够在蛮夷起兵前将钱给追回来了。 言祺祀的手触碰到纸张却没有第一时间抽出,他的目光落在许羚白皙的手指上,纤细、修长,倒是让他想起梦中自己未曾收下的那份词帖了。 思此,他便起身从旁的书架上取出一本诗词集递到许羚眼前。 “你找些时间抄抄。” 许羚哑然,有些没反应过来,但手已经稳稳的接住了。 这言祺祀在想什么?眼下最重要的不是缴税吗?怎么让她抄词集啊? 言祺祀可不管许羚满眼的复杂,嘴角噙笑,好兴致地看着纸上的内容。 见对方不像玩闹,许羚只好咽下满心的无奈。她看着手上的诗集,想着说在启程前抄完,这样也不会影响之后。 正出神地想着,突然察觉有道视线正灼灼落在身上,她愣了一下,抬头,果然,太子正眼带笑意地看着她。 只是,太子对她笑,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吧? “许侍郎,我有惑,不知你可否为我做解释?” 许羚心叹,果然。她拱手,态度恭敬,“自然,殿下有话直说便可。” “许侍郎,你是第一次进东宫吧,那在没人引路的情况下,你是怎么走到这儿的?” 心跳有些乱了,许羚抿唇,一开始是被惊到了来着,根本没想到有人生地不熟这种说法,但是她该如何回答才不会让言祺祀觉得自己有问题呢?这个人心眼子可多着呢。 许羚从容地跪下了,额头贴地尽量让别人看不到自己的面部表情。 “殿下恕罪,户部得出结果后需得有人前往东宫汇报,但臣对东宫不熟,所以才冒着大不韪请教了前辈,臣知错。” 许久,一道悠悠的声音传来,满是失落,令许羚皱眉。 “只是这样嘛……” 言祺祀想,如果许羚也像他这样可以预知未来就好了,这样他就更有把握除掉安王那厮了。 可是,世间诸多事都是事与愿违的。 将夜,许羚坐在书桌前,面前是已经备好的纸笔以及摊开的书籍。 提笔蘸墨,在雪白的纸上落下一笔,许羚拧眉,继续剩下的笔划。 一字成 9. 云洲(1) 《但愿人长久(双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许羚走到渡口,便见言祺祀站在一旁,眼神漂浮,不知在想些什么。 前边,已经有人跟船家协商妥当归来,正在与领首的侍卫汇报沟通。许羚看了他们一会儿,转身朝言祺祀走去。 “殿下,马上就要进云洲了,您有什么打算吗?” 眼前的人好像恍惚了好一会儿,而后眼眸一缩,这才将目光落于实处。 瞧这反应,许羚心中暗道不妙,难道这个时候的言祺祀已经遭了安王的毒手?怎么上一世……哦,上一世才刚成亲没多久,人就去追税了,两人不熟。不过后来他也好好的回来了,想必问题不大,是能够解决的。 “殿下?” 许羚再唤了一声,这才得到某人的回应。 “嗯?” “我刚刚……” “殿下,我们可以出发了。” 话卡在喉间,上下为难,言祺祀也没管许羚奇怪的表情,朝着来人颔首而后直接跟着走了。 许羚垂首默了几秒,眼瞳幽深,而后躲开人群,找到排在车队最后面的一个小将,将身上的一枚玉佩取了下来,塞到对方手里。 “小兄弟,本官吩咐你一件事,三日后,若我们没有从云洲出来,你就带着这玉佩去崇洲,就说太子被霁川王抓住了,让穆明王带兵来救驾。” “这……可是我一个小兵怎么见的到上边的人啊?” 见对方推诿,许羚加重语气,“你直接去明府,只要有一个下人知道了这件事,你就算成功了。你也知道崇云两洲历来不和,而这明大人可是穆明王的心腹大臣啊。你若办成了事,功不可没。” 许羚重重地拍了拍对方的肩,下达最后通牒,“你要是实在怕我就去找别人,反正一步登天的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对方思索了会儿,最终还是点头了。许羚也松了口气,毕竟经过一路的考量,这事还是交给他最为稳妥。 三日内,若是成功拿到钱出来最好,若是拿不到,那就把局面搅浑了来浑水摸鱼也是不错的,到时候两边一对上,真真假假的事,欺君罔上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安排好后,许羚心情大好地回到渡口,寻到霞月所在的船就要上去,却被拦下,拉着上了言祺祀所在的那艘。 可容纳十人的船只坐了三人,空间大的舒坦。 许羚面无表情,偷偷打量着对面的两人。言祺祀目光沉沉,一动不动的一看就知道在发呆,赵公公则左瞄右瞟的,半点不安分,还没坐下多久就又跑去和船夫聊天了。 水面上,雾气一层加一层,随着船的前行,不多时便被遮拢。此时若岸边有人,说不定也看不出水面上有船。 许羚放下空了的茶盏,收回四散的视线,想着继续刚刚在岸上没得到的回答。正准备开口,恰好,言祺祀也说话了。 “你喜欢游湖吗?” “啊?”许羚怔愣着,但还是认真回答道:“喜欢的吧,毕竟清关山在北方,属于内陆,没有这么大的湖海。云洲环境很好,以后老了或许可以到这儿来生活。” 言祺祀的眼神有一瞬变了味,昨夜,他梦到许羚拒绝了宫中女眷游湖的邀请,知道她幼时曾溺过水,所以对水边敬谢不敏,可是眼前这人说喜欢游湖,难道那梦中的她真是假的? 许羚如果知道言祺祀的想法的话,可能也会一笑而过。 这世间哪有什么一成不变的呢?怕水,她是怕啊。可是,在那一夜,她全身绑满了麻绳,被人吊在水中泡着,醒了晕晕了醒,几经奔溃、生不如死的时候,就什么都不怕了…… 不过,也幸好她不知道言祺祀的想法,也不知道他梦中的内容,如若知道的话,那她绝对会离言祺祀远远的,报仇?除乱?不好意思,她只想带着家人远走高飞。 那梦中的一切,是前世真实发生的。 天道有情,让不甘的她重生寻求答案;天道无情,让遗恨之人以梦逐步点醒。 “殿下,我们还是想想怎么从霁川王手上追回这十五万两的税款吧。” 言祺祀收回视线,将茶盏放在许羚面前的桌上,很明显,他是想让她添茶。 许羚扯了扯嘴角,拿起旁边的茶壶,倒茶。这本来是赵公公的活,他倒是会躲懒。 男人笑了,他不是没注意到眼前人的情绪,他就是故意的。明明梦中的她那般鲜活,为何现实中的人却总是老气横秋的,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正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 “云洲商贸不比其他藩王属地,纯靠这天泽的渔业,对外商路受限,我倒是挺能理解霁川王漏税的选择。” “可是正因如此,云洲所需缴纳的税款是六大属地中最少的,只有三十万两白银,结果他直接少交一半。” 许羚拧着眉,目光直直盯着言祺祀,听他的话倒是有点想放一手的打算,不过她倒是想听听这太子殿下如何对上面的人解释。 “许侍郎,我是太子。” “嗯,所以呢?”许羚不明所以。 “所以,我只需负责想法即可。”看到许羚说不出话,双眼瞪大的模样,言祺祀表示这是出发至目前心情最舒畅的时刻。 言祺祀翩然起身,独留许羚在座位上。反正没人看的清,她再也控制不住,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压下起伏不定的心情,愤愤地瞪着船头某人的背影。 这家伙是个腹黑的,前世自己被他利用的有多惨,怎么就不记得防着点呢。 许羚懊悔,许羚无奈,许羚泄气。 “公子啊,你们还是坐回去吧,这大雾起的也没什么景色可看,别遭罪了才是。” 船夫见一身着华贵、气质高朗的人出来了,忙开口说道。 言祺祀见此,先挑眉看了眼赵公公,而后眼含笑意,对着船夫说道,“船家,你在这生活了许久,可曾见过如今日这般大的雾啊?” “公子啊,湖面上起雾很正常,尤其现在正处冬日春关之际,我在这行船也有三十来年了,保管将你们安安全全送到岸上。不过今日这般大的雾……确实少见。” 言祺祀长的本来就出众,虽然现在因过于消瘦导致面颊凹陷,但耐不住五官精致,不显孱弱反添出尘仙人之姿。此时仙人一脸和煦地看着你,不消片刻,船夫便主动提话题聊了起来。 许羚坐在船舱内,听着外边船夫侃侃而谈,从家中有何人谈到田产何数,还不忘给家中女儿拉个媒,不得不赞叹言祺祀的能力。 美人计也是能力的一种嘛。 听了半晌,总算听到对方谈起霁川王了,此时无论船内船外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争取不漏掉一点有用的信息。 云洲所处之地界离京畿距离不近,卷宗上的信息也不全是准确的,想了解霁川王还得靠当地的百姓。直接问恐怕不真实,闲聊来的可靠些。 “说到我们霁川王,那可是一个数一数二的英雄人物啊。且不说他曾带领百姓守住了边关,就说他能在战争后带领咱云洲百姓重新找到出路,我们就佩服他,认他做我们云洲的王。” 10. 云洲(2) 《但愿人长久(双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啊?”看着面前转身就走的人,许羚无奈,“这叫什么事。” 最后,这两荷包还是由霞月做完的。问就是,自己一个大男人,做不来荷包这等精细的物件。 一行人进城,先是接受了一波注目礼,然后便是满头满身的香囊花符。不得不说,云洲的姑娘们就是比京城的勇敢,也可能是这边不如京城那样遍地权贵。 好不容易挤进了一家客栈,众人纷纷收拾起自己的着装。落在许羚身上的是众人里边最少的,所以收拾起来也快。但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了,整理了半天才好。 看着大家后怕的样子,许羚没义气的笑出了声,当然,主要还是笑言祺祀。看着他身边桌上的那一堆,好险没喘过气来。 这种时候就有人不满了,开始叫唤。 “为什么许侍郎身上就那么一点啊,人长的也不比咱们殿下差多少啊?” 对于这个问题,许羚表示很好回答。 “那当然是因为我身边有霞月啊,那些人以为我们是一对,当然就不可能往我身上扔了,真笨啊你们。” 几人面面相觑,也有些焕然大悟,也有些后悔不已。 言祺祀看着桌上的东西,默默抬眼看了下许羚,转身便上了楼。 路过的几人见此,不由地搓了搓胳膊,似乎都感受到了从太子身上传来的凉意。但也没怎么放心上,都觉得太子是不喜被扔了一身的东西,即使那些都是祝福。 许羚虽然疑惑但也没有那闲工夫去了解,拉着霞月就往外走,她还记得自己被布置的任务。刚好现在有时间,去街上逛逛打探信息再买几块布回来。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以女子居多,空气中弥漫的都是各式各样的花果香,令人沉醉。她们面上悉数画着精致的妆容,像新绽放的桃花,额间薄粉珠钿映衬,更显可人。 最让许羚感兴趣的是她们不用珠钗挽发装饰,个个插着一只带着花苞的桃花枝。 三三两两地拉着手,在街上采购嬉笑。 许羚与霞月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好奇。正准备去问问时,一位提着满枝花篮的老婆婆叫住了两人。 “这位小郎君,给你夫人买枝花吧。” 许羚很快便转换了询问目标,一边认真地挑着,一边好奇地请教着。 “婆婆啊,我和夫人是初次来到云洲,有点不懂这边的风俗,看姑娘们都用花枝做簪,这是为何啊?” 老婆婆最喜欢会疼妻子的男人,看许羚认认真真地挑着花,还时不时地在霞月头上比着,也就对许羚更加的有好感,当即便将这风俗一事详尽地说了出来。 “春色分,花期到,人比花娇,最是翘寒时。后日啊就是我们云洲一年一度的桃花集,每一位女子都会在发间插上一只带着桃花苞的桃枝,等到那天,谁的花苞开了谁就会收到花神娘娘的祝福,往后一年啊必然和和美美、心想事成。” “这么好?那我可得多买几枝,增加机率了。” 显然,许羚是这么想的也就打算这么做了,上一世她不信神佛,但现在她都重生了,也不由的她信不信了。 而老婆婆在她抽出一枝后便果断地将篮子藏到身后,面上带着嗔怪。 “你这可不行啊,一位姑娘只能买一枝,多买啊那是作弊,不可取。行了,你手上那枝就当是我老婆子送你的,愿你们可以得到花神娘娘的祝福,往后余生皆是喜事。” 话说完人就走了,许羚也不追,静静看着手上的桃花枝,由衷地露出笑容。转头却见霞月站在一个小摊面前,似乎是在挑着什么。她好奇地看着,直到霞月拿着一枝品相极好的桃花枝回来。 许羚微张着嘴,呆愣地看着霞月跑回来,在她面前站定。 “姑娘,这枝是女送姑娘的,愿姑娘能够心想事成、无忧无虑。” 脸上滑过冰凉,许羚下意识别过身去。而后在霞月期盼的眼眸中取过她手里的桃枝,并将刚刚挑的那枝给她。 “我也祝霞月岁岁无虞,长命百岁。” 收拾好心情,两人将云洲最主要的街道都逛了一遍,买了些需要的东西也就准备回客栈了。桃花集在即,人们都忙着这事,旁的话也不怎么说,能得到的信息很有限。 夜晚,就在许羚准备就寝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 霞月去开了门,但没有说话,只一脸疑惑地拿着两枝桃花枝回来。 “郎君,门外没人,只有这两桃花枝,也不知道是谁放的,不会是送错地方了吧?” 许羚也有些奇怪,她伸手去接,只随意一扫便知这手上的桃花枝是极好的,想来应不会是送错的,可是…… “送错应该不会,毕竟客栈的小二挺负责的。” “那就是专门送我们的?”霞月面上一喜但很快便消失,转而有些忧心,“可一位姑娘只能有一枝桃花枝,在外边谁都不知道……怎么会有人送两枝来呢?平常队伍里也没注意到有异样啊?” 许羚心头一跳,总觉得有哪里奇怪却被自己给忽略了,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可是目前也没任何线索证明有人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只能早做打算了。 “拿去插着吧,如今咱们也是拥有四枝桃花枝的人了呢。” 翌日,许羚面无异色,淡定地同众人交谈、商讨,而霞月则偷偷地观察众人的表情,打算揪出那送花人。 下午,许羚跟着言祺祀去往霁川王府,霞月主动表示想留下来,许羚知道她还没放弃也就随她去了。 几人被迎到大堂,相互寒暄客套了一番便直接进入了主题。 霁川王知道几人是为了税款的事来的后,将下人都给赶了出去,然后直接在言祺祀身前跪下。 “太子殿下,臣有罪,臣不该做假账以欺瞒陛下,但臣实在是迫不得已啊。”霁川王声泪俱下地哭诉着,膝行了几步想去抱言祺祀的腿,但直接被某人给躲开了,一下扑了个空,差点摔倒,但他不敢说什么,只能委委屈屈地继续抹鼻子。 说实话,许羚有点不敢相信面前这中年男人会是霁川王,毕竟一路进来,百姓对他的描述都是如何的英勇、如何的刚毅,眼前这……不敢苟同。 “王爷,臣听闻了您往日里的英勇事迹,心中万分敬仰,以您这伟岸的身躯、坚毅的气质来看,您一定不是那种贪图享乐、目无法纪,至边关将士于不顾,令江山百姓流离失所的人,臣相信您一定有不可言明的原因的,是不是?” 许羚目光灼灼地盯着霁川王看,两眼亮晶晶的,满是对他的崇拜,这倒令他有点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发挥了。 原因嘛自然是有的,但他总不能说是因为他要跟穆明王打擂,这才少缴的嘛,要真把这原因说出来,那他的脸也就不要了。 眼前这年轻人话里话外都是对自己的崇敬,若是让他知道了自己这腌臜事,那绝对有损自己的英勇形象。欸,难啊,他当初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非 11. 云洲(3) 《但愿人长久(双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谁?”许羚觉得自己在梦,但转念去想两人间仅有的接触,也并未发现有什么能够暴露的地方,故而她还是心存侥幸地安慰道:“或许……就是送错了,也可能两枝都是给你的,我们买一枝人殿下说不定就想两枝两枝的买呢?” “郎君,您说的这些话您自己相信吗?”霞月面露无语,“女连殿下的面都不配见,怎可能有殿下送的花啊,女倒是觉得殿下是专程给您送的,女只是顺带。” 许羚承认,自己的话是有点不切实际,但若真的是那样,那她……算了,只要言祺祀没挑明,她是不可能上赶的去承认的,万一不是他呢。 “行了霞月,我们就当没有收到花,此事且不可闹到殿下面前,知道吗?” “明白。”霞月见许羚神色凝重,也就清楚了其中的弯弯绕绕,不免地有些可惜,要是姑娘是以女儿身进的京,说不定还是一桩好姻缘。 但回过头来又记起了在鹿城等着自家姑娘的宋郎君,一时竟不知该可惜还是该庆幸。不过,自家姑娘的良人肯定是这世上顶好的那位,这样才配的上她们的九州明月。 翌日清晨,不过卯时四刻,街上已经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许羚整理好着装,安然地坐在窗前,往下张望。 女子多身着粉衣,质地偏向鲛纱,行动间,衣袖翩翩,满目华光。今日的阳光温柔,像是神明撒向人间的金尘,一点点勾勒着万物的轮廓,为其镀上彩妆。 霞月手里拿着桃枝,穿着许羚挑选出来的衣裳,腼腆地迈进房间。 许羚听到身后传来动静的一瞬间便将视线从窗外收了进来,看到霞月时,不由地眼前一亮。 “啧啧啧,这是谁家的大美人啊,哦,原来是我家的。” “郎君。”霞月的双颊飞快地冒出红晕,一双眼因羞恼薄薄地泛起层雾气,眼波流转间满是桃色,许羚不禁慨叹。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古人诚不欺我。” 眼见着霞月快将脸埋进衣领里,她赶忙收敛起玩闹心,拿过桃花枝,在霞月发髻中寻了个恰当的位置轻轻簪了上去。 “好啦,我们快下楼,然后出发,太晚的话怕没什么好位置了。” 楼下,言祺祀坐在桌前慢悠悠地品着茶,身边围着一圈的人,在两人下来后,整齐地将头转了过来。 许羚见此不由地挑了下眉,挑剔的目光从众人面上一一扫过,皆是美人,美人如玉。不过,其中最为出色的还是当属太子殿下。 那是不似凡尘的美,一举一动,风姿卓然。 “走吧。” 美人一开口就让人知道,美人是冰美人。 几人讪讪一笑,推推攘攘地出了门。 举办桃花集的地方在云洲境内一处种有桃花的平原,乘坐马车抵达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负责安全的侍卫们得了太子的吩咐,四散开来,只余两三位武功强的守着四人。 将近辰时,空中晓雾消薄,松松散散地缠绕着形态各异的枝干,淡粉中夹白、新绿中带褐,远远看去,一片生机。 地上零星青草,步履间掀起淡淡的芳香,偶然发现朵朵野花,这是春分时节的烂漫。 耳边,独属于女子的燕语莺声悄然漫散,牵动着几人的心情,转身看去,成群结伴的人儿,喜笑颜开。 “殿下,您慢慢逛?”许羚想让霞月去跟那些姑娘们玩,然后自己躲开人群去赏赏其他处的风景,如果要一直跟在言祺祀身边的话,她不一定会有心情。 言祺祀瞥了眼许羚,面无异色,但那双眼睛不经意流露出的情绪让许羚清楚地感受到主人的不悦。 许羚一怔,刚想解释时,只见言祺祀将宽袖一甩,双手负于身后,一言不发地朝着东南方走去。 她张了张嘴,想叫没敢叫,罢了,也许一会儿就消气了呢? 西北方向,听姑娘们说有一条最终会汇入天泽的溪流,她有些好奇,便直接去了。 随着距离的深入,耳边的声音渐渐消失,只余鸟鸣燕歌。时不时的有风拂过,打落枝头的花瓣,飘飘转转,上下飞舞。 许羚席地坐在溪边,伸出手指感受着水流从指间流过的清凉之感,四下无人,唯她而已。 不由地闭起眼睛,尽力放空自重生以来一直不安焦躁的心。 静静的,直到头上传来滞重感。许羚下意识地睁眼转头,但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按住。 余光中,有一抹黛蓝衣角在空中摆动。 许羚心中咯噔一声,再也不敢乱动了。一股荒诞感充斥脑海,她只觉得时间突然变的好慢,好慢。 恢复自由的第一时间,许羚抬手去摸头发,手下的触感不算陌生,她好像摸到了一根桃枝。 转头看去,来人眸光淡淡,不辨喜怒,一袭黛蓝锦袍在漫天粉雾中格外出彩,阳光好像给与了他无限偏爱,让本冷清的人儿增添了几分暖色。 最让许羚注意的是来人精致玉冠旁,那斜斜插着的桃枝,只一眼,便深深印在了心中。 “许侍郎,我替你簪的花,好看吗?” 好好的一句问候被某人坏心眼的弄成了调笑,许羚忍不住笑出了声,眉间的愁绪淡了不少。 言祺祀无意识地摩擦着手上的扳指,连日里被梦境影响的情绪顿时平静了不少。他看着许羚笑的脸上慢慢泛起粉意,倒真觉得人比花娇。心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想法,他想看看许羚女装的样子。 “殿下,你怎么好端端地插上花啦?” 笑完后,许羚恢复了冷静,她麻溜地起身,整理好着装,对着面前的人询问道。 在刚刚起身的时候,她发现赵公公几人就在言祺祀身后不远处,他们头上也都插着根桃花枝。 “既是花神赐福,为何要分男女?” 许羚知道,言祺祀是认真的,但就是因为这份认真才让许羚心中隐隐不安。 前世,他是不信的。他连寺庙的门都不愿踏进一步,只愿在山脚等着她下来。 “您说的对,神明赐福,众生平等。” 许羚不愿在这个话题上花费过多的时间,在说完这句话后,她便闭口不言。 言祺祀感受到了她的抗拒,虽有不解,但也没这个意识去问,两人默契地转移了话题,聊起了税款一事。 “明日我们便出发去往崇州。” “额,其实不用。”许羚有些心虚,毕竟这算是她自作主张,谁能想到霁川王这么快便妥协了,她连后手都没用上,现在只能改变计划了。 对上言祺祀询问的目光,许羚将送信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然后再补上了自己的想法与后续安排。 沉默在两人之间悄然蔓延,言祺祀是没想到许羚会这般大胆,竟打算让两王见面来个一网打尽。许羚知道以言祺祀的性子大概率不会否定她,但今生与前世不同,她不敢太过肯定。 “既如此,那就这般做吧。”言祺祀的话让许羚大松一口气,但气还没松完,一个“但是”又让她的心受到了摧 12. 云洲(4) 《但愿人长久(双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自是当今天子。” “实际上呢?官话谁不会说。” “我是户部侍郎许度,在此以我的性命作保,今日追回的所有税款一律用于北疆军事,不做他用。” 许羚的声音重重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大家都认真地看着她,似乎都是第一次正经、真实地认识到,眼前这个身如孤松的男子才勉及弱冠。 明疾面露赞赏,朝着许羚郑重一拜,“许侍郎年轻有为、心怀天下,在下敬佩,今我崇洲愿补齐所欠税款外加二万两白银用作军事。” 许羚回礼,两人的对话告一段落,穆明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明疾说的话,虽然有点心痛,但只要保证这钱是为国家出的,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六大藩王,假做年税,大部分都是怕所上缴的银钱被滥用,他们身为大景的子民,不愿见不法之人乱了正道,不想为虎作伥、增其威风,同样的,他们是切身实地想为大景考虑、为大景谋福。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许羚此刻不免想起前世,他们是如何惹了藩王不快?边关危急,藩王们为何不愿出手相助?他们的爱国之心不假啊? 是夜,身边人都在忙着收拾行李,许羚一人行走在街道上,无声地打量着周边。 此时,星月笼罩,倒是比白日更添几分韵味。空气中花果香味渐渐散去,没了喧嚣,没了烦忧。 兴起,她在巷角寻了根平日灶台生火所用的木棍,找了块月光能照到但不打眼的平地,用炭头将九州地图粗粗描绘。 从淮川以南的云洲、崇洲、锦洲到淮川以北的朔洲、邴洲,景国境外的北夷、鞑喇,西边的姜国、宋国,彼此嵌合的像一家,实际上确是四分五裂。 许羚停笔,摇头苦笑,千古历史悠悠,谁人不知安定耻,几百年前那位统一版图的先祖,应是想不到今日吧。 借着月光,许羚默默地在几洲之间连上了一条线,而后直指北疆朔州。 她很明白,户部是安王的天下,税款一旦进了户部,再想拿出来就难了。北疆那边局势紧张,年前便已多次进犯挑衅,现已破春寒,难免有所行动。上一世,北疆战争始于四月二十,今已二月十五,两个月的时间…… 心有成算,她便不再纠结,将地上的画弄乱,她飞快地跑回了客栈。 “郎君……” 刚往楼上走,霞月便迎面走了下来,许羚看了她一眼,也没管她想说什么,“你的事等会儿再说哈。” 三楼,言祺祀房外,许羚压下有些紊乱的呼吸,抬手敲门。 几息后,房内并未有动静传出,她下意识地推了下门,借着缝往内张望。 屋内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只有窗台周围因为月光所以勉强能看清。内室也是黑的,不清楚是不是主人已经睡着了。 许羚思考着要不要进去看看,双手已经不知不觉地搭在了门上。突然,背后贴上一片温热,而后有灼热的气息喷在耳边。 许羚被吓得浑身一激灵,控制不住周身,直直地推开门,摔在了地上。 手撑着地,她下意识地回头,在楼道烛火的映照下,言祺祀那冷冰冰的脸,若隐若现,痛呼声还没喊出口便自行消散了。 许羚将头默默地转了回来,无声地喊了几下,然后默默趴在地上装死。 她感觉到有人迈步进来,衣角擦过她的身体,然后周围便亮起了光,紧接着脚步声走远,像是进了内室,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最后是凳子与地板摩擦的声音,他应该是坐下了。 “许侍郎就这么喜欢趴着吗?” “那,那倒也没有。”许羚认命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低垂着头,不说话。 言祺祀嗤笑一声,边摇头边拿起一个新的茶杯,倒好了水放在许羚正前方的桌子上。 “我原本以为许侍郎是个胆大的,怎么今晚这么一瞧,倒比老鼠还小。说说吧,来寻我做什么,不会只是来做哑巴的吧?” 许羚抬眼看去,见言祺祀正专心致志地挑着桌上的烛火,也顾不得自己刚刚的尴尬,直接在凳子上坐下,然后将自己的打算一一阐明。 “你是想直接把这一批的税款充作军饷送往北疆?” “是。”许羚目光灼灼,“应有的五十万白银加上各藩王额外捐赠的,按照我所说的路线,在两个月内抵达北疆不成问题。” “但你要清楚,年税跟军饷是不一样的东西。”言祺祀的目光此时变得严肃无比,隐隐带着慑人的危险,他直直地看向许羚,势要击溃其内心防线,从而打败对方,“且不说师出无名,不成规矩,就论行路问题,那么一大笔的军饷,你想由谁来负责安全,你有能力这么做吗?你有资格这么做吗?” 面对言祺祀的目光,许羚坦荡迎之,她不是没考虑过这些问题,但有些事束手束脚的反而做不成。 “殿下,我能说服各大藩王出兵护送军饷,也能保证不耽误任何国情军机,他们不会是威胁反而会成为我们的助力,我只希望殿下能在此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将来陛下安王询问之时能够帮忙转圜一二。” 言毕,许羚起身,郑重一拜。 额头紧贴地板,期盼着面前人的回应。 不多时,一道清冷如玉的声音穿进了她的耳朵。 “我会护着你。” 做你想做的吧,我会护着你。 回到自己房间后,许羚还是久久不能回神,脑中不断回响着刚刚言祺祀说的最后的一句话。 “以后别动不动就以生命起誓,在这世上命比许多都重要。” 霞月端着热水进门便看到直着身坐在凳子上发呆的人,转而又看到桌上有一她从来没见过的瓶子,不由地有些好奇。 “郎君,桌上的这是什么呀?” 许羚回神,顿了几秒才答道:“殿下给的药。” “药?”霞月吓了一跳,赶忙开始检查许羚身上是否有伤口,结果只是手心被蹭破了皮。 一时无言,但她还好弄了干净的帕子来替许羚清理伤口。 “郎君,您刚刚是去殿下房里找他了吧?其实您回来的时候我就想跟您说殿下来咱们屋里了,谁知您那么心急,女都没来的及说完。” 许羚幽幽地吐出一口气,伸手环住霞月的腰,将脸靠在她的身上。 “霞月啊,你想家了吗?” 霞月有些担忧地低头看着许羚,她能感觉到腰间有股热流,“郎君,有霞月陪着您呢。” 许羚没再说话,心里脑海都乱成了一团。 云、崇、锦三洲的税款可以汇集往京畿的方向走,沧澜道和关阴路能够很好地将其串联起来。邴洲离京畿近,此处最后去,到时朝堂上搞定后便可直接与其余三洲的汇合一同送往朔洲。朔洲那边洲内调动,所需时间最少。明日离开云洲前需得和霁川王和穆明王商 13. 锦洲(1) 《但愿人长久(双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马车内,两人对坐,相顾无言。 许羚偏头打量着窗外的风景,言祺祀目光专注地看着手上锦洲的堪舆图。 霞月不是说太子有事找她商量吗?说话啊,怎么不说话? “那个……” 刚开口便对上了言祺祀的眼睛,许羚下意识噤声。 言祺祀面上依旧冷淡,但熟悉他的人可以很轻易地从他的眼神中读出嫌弃。许羚也算熟悉他的人之一,但关键是她现在根本不敢看他。 许羚内心煎熬,她本可以不这么卑微的,可是对方是太子,官职比她高,现在又有事相求…… 她愤愤地闭上眼睛,下唇被她自己咬的已经泛白。 言祺祀眼中闪过一道暗芒,手上的堪舆图他已然记熟,无需再看,反倒是眼前这人,每个动作都看的他烦闷无比。 垂头,手指微微蜷起,捏着布帛的一角就往对面丢去。 “锦洲堪舆图,你记清楚。还有,建康王可不是好糊弄的。” 许羚攥着布帛,面上乖乖,背地里默默腹诽,她也没糊弄那两啊,她说的都是大实话好吧。 “哦。” 锦洲的地界倒是较前两洲大上不少,而且锦洲主营米粮,基本上全国的粮商都集中在这儿,换句话说,锦洲最不缺的便是粮食了。那这样一来,不知道这建康王会不会愿意将所欠税款都换成米粮以做偿还啊。 东、南面皆是平原,西侧有一贯穿的峡谷,农民种地所需水源基本从峡谷里取,北面是城镇,从云洲进入锦洲需要绕过这西面的峡谷,这一下又浪费了不少时间,坐着马车是快不了了,骑马的话倒是能弥补点浪费。 看着对面正闭眼假寐的人,许羚试探性地开口问道:“殿下,如果我们骑马进锦洲的话是不是能快点?” 见对面没有丝毫反应,许羚只能加大音量,“殿下?” 这下,人是给叫醒了,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被叫醒人的不悦。 “许侍郎不是最会做些自作主张的事?那此等小事何需问我。” 刚刚他做了个梦,梦中他与户部的其他人抵达了崇洲,结果刚进穆明王府他们便被软禁了。正有办法出去时却被叫醒,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队伍里的一个护卫为了掩护他而被重新抓了回去。不知后续的感觉再加上他从未在白日里做过这样的梦的焦虑,二者结合下就像一把火不断灼烧着他的心,情绪一下便激动了起来。 话说出口后一下便好多了,此刻他看着许羚有些黯淡的脸,竟莫名升起一股自责,可他作为一国太子从来就不需要这种情绪。 许羚目光闪躲,从离开京城到此时所发生的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虽然结果都是好的,但万一发生了意外呢?她确实是过于莽撞了,一个人倒无所谓,但现在不是一个人,她确实需要从长计议。 还有,她是不是又把前世的情绪给代入了,现在在她身边的言祺祀,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他是全新的、没有与自己有过许许多多经历的言祺祀。 收拾好情绪,她又恢复了常色,拿出了自己与大景太子第一次见面时的畏惧与恭敬。 “殿下,之前是臣的不是,接下来臣都会遵循殿下您的旨意。” “我……”这下轮到言祺祀皱眉了,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两人间的距离一下又远了。 出行几天,他头一次感觉马车内空间过小,他拍壁叫停马车,而后掀开车帘就钻了出去。 “全队骑马行进。” 许羚莫名其妙地看着晃荡不停的帘布,重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言祺祀的脑子有问题。 霞月见许羚下车,第一时间迎了上来,她的目光在许羚与太子身上来回移动,脸上还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 许羚皱眉,一步往前挡住了言祺祀的身影,面带怪异地看着霞月。 “你在看什么呢?笑的奇奇怪怪的。” “郎君,您在车里同太子说了什么话呀,怎么突然就下车了呢?而且刚刚殿下的表情好奇怪,就像是心仪的东西被抢了一样。” 许羚回头,只能看到骏马旁露出的一点月白衣角。 “我也没说什么呀……算了,管他呢。霞月,爷带你骑马去。” 车队留下了四人原地看守马车,其余人分配好剩下的马匹便齐齐往峡谷方向奔去。 太阳西沉时,他们正好寻了块干燥避风的地方,准备生火休息。 许羚兴致勃勃地跟着旁人打猎回来,便见言祺祀裹着厚厚的大雕披风坐在火堆旁边,时不时地咳嗽着。 她下意识地皱眉然后看了眼他们带回来的东西,几乎都是肉食。那这肯定不适合多吃,不过在刚刚回来的路上,她好像有看到几颗果树? 许羚将东西放下,拉着霞月走到一边耳语了几句,而后躲着众人一头又扎进了黑漆漆的树林。 凭借着记忆以及手上燃着的火折子,她很成功地找到了果树,只是这树身修直,不宜攀爬。 许羚估摸着她到果实的距离,而后低头在地上寻了些石子,找准角度,将石子丢了出去,最后成功地打下了五颗。 抱着果实走在回去的路上,她不由地想起上一世打果子的事,其实她会的这些东西都是言祺祀教的,但她还没完全学好就没机会了。她刚刚一共捡了十颗,仅仅打中了一半,要是让他看见了,他肯定会先说她一顿然后同样用十颗石子打下十颗果子让她丢着玩。 不远处有火光透来,那人消瘦的脸埋在白毛之中,像是他,又不是他。 其实,她好像没理由恨他,即便最后的那杯毒酒有很大可能是他送的,但是……十年的时间啊,他好像不只是救了她的命。 “郎君。” 许羚对着霞月点了下头,然后径直走向言祺祀的身旁,盘腿坐下。 她将果子放在地上,在言祺祀疑惑的目光中挑出一枚长相最好的,然后取出手帕擦拭干净而后递到他的嘴边。 “这种果子水分很足的,也有止咳润肺的效果,试试?” 许是他离火堆较近,言祺祀竟能从许羚眼中看出关心。他垂眼看了下嘴边的果子,黄中带着星星点点的褐色,果断别过头,冷声拒绝。 “我不要,你自己吃吧。” 见人不领情,许羚也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直接拿回来自己啃了。 但吃着吃着又有点不死心。 “我只是刚刚看你在咳嗽,然后想起回来路上有长这种果子,真的很有用的,你确定不要?” “你刚刚回来了又走就是为了替我去摘果子?” “啊。”许羚倒是没想到言祺祀竟然注意到了她,一时有点惊讶,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看着这些她特意摘回来的果子的份上,太子殿下今后在朝堂上多多帮忙周旋一下呗? 言祺祀垂着眼,轻抿着唇, 14. 锦洲(2) 《但愿人长久(双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哦,对了,我原先是要去田里送饭的,差点给忘了,我这脑子。”那妇人着急忙慌地提着篮子就要走,但出了门又反了回来,对着几人喊道:“小郎君,你们就在这儿坐着歇哈,厨房里有水你们可以喝,我去去就回哈。” 院中的几人等人彻底走远了这才相视一笑。 “郎君,我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像大娘这么热情似火的女子呢。” “嗯,确实,她这性子挺好。”许羚点头表示肯定,而后起身开始摸索院中那高高的粮仓。 抬手敲了敲仓壁,没有空响传出,不由地眼前一亮。 “锦洲这鱼米之乡的称号名不虚传啊。” 晚间,大家交换了信息,也就知道了大娘为什么会对他们这些外来人这么热情了。 “梁米滞销这种事真的会发生吗?” 一侍卫的发问引起了众人的深思。 院中谷仓内的白米是从前年开始存起的,而现在又到了插秧时节。这偌大的北城可不只他们一家是这样的情况。 这几年粮商的生意不好做,年前又下了场大雪,延误了好多外销的最好时机。粮商们不肯多买,怕货砸在手里。谷农们盼望丰收、盼望粮食卖出去后能得到更多的银钱,有了银钱他们便能继续购买良种、继续努力为小家添砖加瓦。粮商不肯多买,谷农也卖不出去粮,这样的日子久了,国家绝对会产生动荡。 许羚表情淡淡,心下哀伤,北方因粮食不够,饿殍遍地,南方因米粮滞销,任凭积烂,一场大雪,人人皆悲。 许羚一行人常年生活在粮食不能自给自足的北方,又大都见识过年前连下半月的大雪所导致的惨状,所以才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一时沉默,直到院外传来声响,仔细听去,来的人数量不少。 首先进入众人眼帘的就是常常跟在言祺祀身边的护卫长,他领着人在外边朝许羚拱了拱手,便安静地站在外边等着了。 众人见此,纷纷起身向田婶一家作别。 路上,许羚带着霞月走在最前面,稍往后一步跟着那护卫长。 护卫长一边引路,一边跟许羚说着两队人分开后的事,听闻言祺祀已经说服建康王时,脸上难□□露出异色。 他效率这么高啊,那前世他是怎么搞得?难道都是户部的错? 许羚想不明白,但既然已经成功了那就是好事。 远远的,许羚便看到那两盏高高在上的大红灯笼,其上有两个大字,“勤”和“和”。笔力强劲,写法流畅,自有一番风骨。想到卷宗内的记载,这字定是建康王亲手所书。 迈入这三进院,许羚便被引到了一处厢房。房内东西齐全,隐隐有暗香传来,略有思量,便拉住引路的侍女询问。 “姑娘,劳烦带下路,我想去拜见一下建康王。” “郎君,今日时辰已经不早了,您就先歇息吧,明日一早,王爷自会召见。” “可现在不过酉时初。”见人脸色变了,许羚赶忙换了个话,“那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屋内熏了什么香?” 眼瞧着侍女目光逐渐不对,许羚一脸难以启齿地解释道:“不瞒姑娘,我自幼体质不好,有许多香料是闻也闻不得,一闻啊就浑身起红疹子,难受的很。好姑娘,你就行行好,只要告诉我是什么香,配了什么料即可。” 听完话,对方终于放下了警惕,转而嫌弃地说道:“也不是什么昂贵的香,不过是南方常见的帐中青罢了,配料嘛就常见的那几味。没事了吧,没事我就先走了。” “帐中青,帐中青……”目送人远去,许羚转回了房内,嘴里呢喃着,还时不时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 “霞月,你能闻出成分吗?” 霞月闻言,仔细地嗅了嗅,面带纠结地报出几味。 “梨花,苏合,甲香……还有的女就闻不出来了。”霞月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郎君,女当初只是在您上课的时候旁听了一段时间,更深的就不会了。” 许羚可不会隐藏自己的赞赏,她轻拍了下霞月的手,说道:“霞月,你说的都是对,很棒哦。你以后若是想开一家香料店,你郎君我绝对给你投钱。” 鼓励完霞月,许羚转身朝着房间角落的香炉走去,脸色有点难看。 鹅娥梨香帐中青,百转柔肠千转情。 这帐中青最后的两味料是寒水石和降真。南方这时节多用于祛霉除虫,倒是没什么异常,难道是她多虑了吗?可看建康王的意思倒不像是真的谈妥了,也不知道言祺祀住哪间屋子,不然还可以去商量一下。 因为心中有事,所以许羚这一夜睡的并不安稳,半夜雨声渐渐从窗外飘了进来,这下更睡不着了,她闭着眼躺在床上也不动弹,直到天光初现,屋外喧嚣渐起。 屏息一听,隐隐在喊着什么太子,一下,许羚便坐了起来,慌忙地穿好衣服,带着霞月朝声音传出的地方跑去。 “赵,赵公公,怎么了?” 陌生的院子里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圆圈里头,赵公公一人哭天喊地,声嘶力竭。 随行的众人一见许羚便齐刷刷地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许羚听完,总结出一句,太子不见了。 “不见了……”许羚拧眉,扒拉开众人就往房间内走,扫荡了一圈后面色沉重地走了出来,她看着赵公公,声音渐渐冰冷。 “赵公公,您再怎么哭也无济于事,还是省省力气多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昨夜,奴婢陪着殿下来此院歇息,大概戌时初殿下屋里的烛火便熄了,奴婢就在一旁寻了间屋子。过了不久,外头便开始下雨了,奴婢被雨声唤醒然后去了趟殿下房内,见殿下还睡着便出去了,直到清晨奴婢再进去时,殿下,殿下就不见了。” “你半夜醒来后瞧见殿下的脸没有?” “这……像是没有。”赵公公想了想,脸色愈发难看。 许羚见此也知道从赵公公身上应是问不出什么了,于是便转头看向护卫们。 “你们昨夜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许羚的视线一圈扫过去,见众人的反应皆是疑惑便也不抱希望了。 果然,得到的都是相同的回答。 “我再问一个问题,大家想好再回答。”许羚沉声,“昨夜的雨是几时开始下的?” 一片寂静后,有零星几道声音响起。 “我记得好像是亥时末子时初。” “没错没错,我也记得是。” 许羚面色凝重,在脑海中慢慢梳理已知的线索,但是,他们这边闹的这般大,建康王府的人都不来瞧一下吗? “诸位,接下来就靠你们了。” 许羚领着霞月与赵公公出了院子,路上拉着一婢女令其带路。 好不容易到了建康王的寝居外却又一次被拦了下来。 里头,有一衣着华丽的女子款步走来,妆容精美但依旧掩盖不住眉眼间透出的憔悴。 “许侍郎,有礼。” < 15. 锦洲(3) 《但愿人长久(双重生)》全本免费阅读 许羚有过迟疑,但还是拿着小香炉出去了。她站在赵公公身边,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开口,“太子对香料有什么忌讳吗?” 赵公公显然呆住了,而后朝周围看了眼,起身将许羚拉到角落。 他压低声音,“殿下不能闻柏木的味,闻多了会陷入昏厥,这是皇室秘辛,不能外传的。” 说完后,他小心翼翼地向外看了眼,见没人听见,慢慢松了口气,但在看到许羚手上的香炉时,双眼立即瞪大,没松完的气堵在喉间,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不可置信地看向许羚。 许羚在听到赵公公的话时,面上的震惊与疑惑掩盖不住,在她的印象中,言祺祀不可能会忌讳柏木。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很显然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许羚将情绪收起,注意力又回到赵公公身上。 柏木一事既属于皇室秘辛,明面上这建康王府内除了太子本人也就赵公公知道了,他房中的柏木香……难道安王的手已经伸到锦洲来了吗? “赵公公?” “不,不是奴婢,奴婢不会害殿下啊。” 许羚本就没怀疑是他,但有些事她倒是可以趁机炸一炸。 于是,许羚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不发一言地开始逛起王府分给他们居住的屋子。 屋内的香炉都还在,没有被临时更换的痕迹,看来幕后的人是肯定他们这一行人除了赵公公都不知道柏木的事,所以才这么的无所畏惧。 至于赵公公,他不是安王的人吗?这么明显是安王的手笔,怎可能会主动告知给敌人呢。 呆了一圈,许羚确认了,柏木只存于言祺祀的房内。 许羚感慨,多亏了他们的自信啊,但他们或许是小瞧了一个人想活命的心。 眼见着时机差不多,许羚终于拿正眼看一直跟在她身边欲言又止的赵公公了。 “赵公公,说说吧,或许我们还能活呢?” 许羚听着他狡辩,耐下性子,她其实是不介意把话掰碎了讲给他听。 “赵公公,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建康王妃是安王的人吧,你们相互配合,想将太子的事栽在建康王以及我们身上,但你也跑不掉啊。哦,你不会还指望着回京时安王会保你吧,那你不妨想想,今日之后,我们还有机会回京吗?而且,你说你帮他做了这么多事,他会怎么对你啊?跟着太子是你最大的价值了不是吗?” 赵公公看着眼前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吓得不断后退,一下一下,直到踩到衣角,狼狈地摔在地上。 面色煞白,唇齿发颤,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心中还留有侥幸。 昨夜的事他是知道的,但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装作没听见。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当天亮的时候,他尽力装着,以掩饰自己的害怕,直到看到建康王妃手上的镯子时,这才安定下来。有王妃中,那他就不用担心事情败露后自己会有危险了。但听过许羚的话后,他这才惊觉,他所谓的安全其实才是最大的危险。 “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殿下若安全回来了,或许你还有命活着。” 许羚在他跟前蹲下,伸出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人拉了回来,双目对视着,仿佛下一秒便能夺了对方的心魂。 “那些人扛着的是不是太子?” “是。” “柏木的事是你跟王妃说的?” “是。” “你们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昨夜晚膳时,有人找到奴婢说让奴婢配合。” “你知道那些是王妃的人吗?” “奴婢不知道,奴婢也是今天早上看到王妃手上的镯子时才知晓的。” “太子去哪了?” “奴婢不知……” 许羚松手,起身嫌弃地拍了拍手,看着重新摔回去的人,声音中都带着冷意。 “赵公公,去找王妃,我要知道太子的下落。” 赵公公连滚带爬地走了,许羚皱眉,看了眼四四方方的天,心中不安。 看来,不能安然地离开锦洲了。 不远处,有一大队手持刀剑的护卫疾驰而来,许羚往旁边看了眼,闪身躲在了假山后边。 这群人来势汹汹,直奔太子院落,难不成是来抓人的? 许羚等人过去后,悄悄地跟了上去,见他们将院子团团围住,暗道不好。 这些护卫应该都是王府的人,至于是奉了谁的命就不好说了。若是王妃,那建康王的态度就很奇妙了。 许羚寻了棵靠近院墙的树借力爬了上去,高度正好,她能清楚地看到院落内发生的一切。 两方的武器都已经亮出来了,相互僵持着不肯退让。 那头为首的人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在对面来回移动,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人,一遍过后显然是没找到,于是将剑尖对准了霞月。 糟糕,他想找的是自己! “许侍郎呢?” “我家郎君不在,你们想干嘛?” 霞月缩在人群后边,闻言探出脑袋喊道。 “干嘛?自是我家王爷有请,快点说他在哪?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给杀了。” “杀了我也不说。” “哦,杀了你,我也就不怕你家郎君不出来了。上!”那人舔了舔牙齿,朝着后边一挥手,顷刻便有一堆人围了上来。 “住手。”许羚早在霞月出口前就从树上跳了下来,她镇定地走到院门口,看着里边的人,“你不是要找本侍郎吗?” 在被押走前,许羚对上了霞月的眼睛,她微微摇了摇头,让他们放心。 她本来就想去见见这个建康王,没想到对方也想见自己,倒是巧了。 他们七拐八拐地越走越偏,直到进了一处不知荒废了多少年的院子时,那群人才松开了手,悉数退了出去,把守在院外。 许羚被猝不及防地推了一下,踉踉跄跄地险些摔倒。 站稳后,她环顾四周,只见荒草齐腰,枯树死井,满目荒凉。右手边有一屋子,从外面看起来勉强能够住人,不由地怀疑到,难不成建康王想要软禁自己? 她回头,院外那些人根本没有半点搭理自己的意思,她只能收回目光,抬脚慢慢靠近那间屋子。 在手能碰到木门时,许羚清楚地听到屋内有连续不断的咳嗽声。 许羚推开门,快速走进,在看到半倚在床上,不断挣扎着咳嗽的中年男人时,双眼瞪大。 “您……是建康王!” 建康王难受地朝许羚招了招手,许羚不由地往前走了几步,但突然想起了什么,折身在屋子正中央的桌上倒了杯水,而后拿着水杯来到床边坐下。 喂了些水进去后,建康王的脸色好看了不少,因咳嗽而涨红的脸也慢慢褪了些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