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归》 1. 第 1 章 《何以归》全本免费阅读 盛国边境,乾东郡。 远离疫病和兽潮的郡县,正焕发新的生机。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孩子们互相嬉笑打闹,大人们温柔地注视着这难得的安宁。 只有一个身着粗糙灰色布衣的少年自长街尽头而来,少年一脸沉重,与这热闹的环境格格不入。他背着一个昏睡的少女逆着人群向前,惹的众人侧目而视,看着这少年踌躇地停在了新县令的家门前。 “你演的真好,确实像一个乡野村夫。”一道沙哑的声音传入少年耳中,少年扯了扯嘴角,没回答。 他视线投注在正好回到家的县令林家鸿身上,林家鸿疑惑不已:“你?” 少年换上腼腆不安的表情,站在他面前表明自己的目的:“大人,你能不能帮忙把阿萤送回家。”说完他侧身将身后昏睡不醒的少女露出来。 林家挑眉看着少年,让他明天在自己当值的时候到县衙去寻他。 “大人,都说你菩萨心肠,你帮帮她吧。听说你是从望京来的,阿萤的家人也在望京,你能不能帮帮忙寻一下。”少年顿时急得满头大汗,“我们是真的没有办法了,阿萤她生了一场大病,大夫说要吃药来吊着命,可是我们没有钱照顾她了。” 林家鸿恍然大悟地掏出一钱袋,递到他面前:“我这里有些银子,虽然不多……” 少年背着名叫阿萤的少女躲过了他递过来的手,连连摇头:“不是那个意思,大人。你是从望京来的,那你一定认识望京赵太傅,阿萤的祖父和赵太傅是亲兄弟,所以你能不能帮她寄一份信回去,阿萤她想回家。” “赵太傅已经不在了。”林家鸿沉默了一会才说,“先进来吧,跟我说说具体情况。” 少年感激地看着他,跟着他进了府。 那道声音又道:“你真是骗子,骗了那么多人嘻嘻。” 闻言少年脚步一顿,与他并肩而行的林家鸿不解地看着他,对这道声音毫无反应。少年压下心底的烦躁,用一种夸张的语气感谢林家鸿。 将沉睡的赵萤安置好后,林家鸿让厨房多备了一双筷子,让这个自称“虎子”的少年一同用餐。 “阿萤她一个月前突然生了一场大病,我们这些邻居轮流照顾她。她偶尔会清醒,她说她想回家。跟她们家关系更亲近的叔婶说,她们家现在估计就剩一个望京赵太傅了。 我们也请过大夫,大夫说她体虚,只能各种吃补药,但是她却一直醒不过来。我们也没有办法了,只想着能不能求一求你寄一封信到望京赵家,把她带到望京去治一治。” 说完,他不好意思地低头,面前的食物也没有动过。林家鸿大概知道他的意思,心中盘算许久最终还是答应下来了。 虎子猛地一下子抬起头,嘴里不停地说谢谢,甚至还想起身给他磕头,被林家鸿眼明手快地拦住了。 林家鸿将面前的菜肴推到他面前,等他先吃饱饭再让下人带他去休息。 待他一走,林家鸿便叫来了一个小厮,修书一封让他拿到驿站寄出去。 仲夏的夜晚蛙声连连,月光皎皎,照在虎子那张黝黑却温柔的脸上,不复之前的谨小慎微。他坐在床沿边守着昏睡的少女,替她掖了掖被子,倏然白光一闪变成一个容貌俊朗眉眼温润的青年。 “宋庭照你这算盘打得真好,可是人家当真会帮你吗?”那道沙哑声音倏然响起,透着不解。 “会的,岁岁救过他,有信物在,加上赵萤的身份,他一定会送岁岁回家。” 说着他笑了起来,深情地看着少女,“这一程师兄就送你到这里了,你终于能回家了。” 事实证明宋庭照说的没错,翌日天刚微亮,林家鸿听到他不见了的消息时,也仅仅是慌了一下就冷静了。他定了定心神,挥手打发下人,却没让下人去把书信追回。 他沉思地看着宋庭照留下来的木盒子,里面装着一枚雕刻双鱼咬尾衔接的玉佩,一封写满“回家”的信,以及一支缝隙沾染泥土、花瓣掉落的海棠银簪。 “大人,赵姑娘身子很烫,似乎又烧起来了。” 林家鸿回神,差人去请大夫。 等大夫来了才知道这个姑娘何止是体虚,她受过内伤,底子也亏空的严重,大夫把她身体检查了一遍,发现她身上还有一些未完全好的伤口。 大夫越说,林家鸿心越是沉重,他忍不住苦笑,那个少年还真是把一个烂摊子掉给自己了。大夫开的方子很是刁钻,有些药甚至有市无价,只有去护灵大阵附近碰碰运气了,林家鸿头疼地要死。 “大人,算了吧。这姑娘来路不明,不值得你去冒险。”跟了他十几年的老仆在旁边劝说。 “得去。”林家鸿指着那枚玉佩,连连叹气,“那少年是算好的,这是镇妖司的玉佩,怎么看我都不能束手旁观。”他余光瞥向旁边的破烂银簪,心中补一句,还有救命恩人的簪子。 五年前的乾东郡,绝望遍布这片土地,前有疫病传染,百姓在病痛与死亡边缘挣扎。后有仙门布下的护灵大阵松动,兽潮汹涌而至,践踏一切生灵,几乎将乾东郡变成一片废墟。乾东郡的现在与未来,是朝廷所设立的镇妖司大人们以命拼杀出来的。 林家鸿心想,赵萤身为镇妖司的成员,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抱着遗憾离世。 可惜赵萤醒后,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了。 照顾她的婆子说,是县令大人收留了她。 婆子嘴碎的很,天天念叨,说她真是个病秧子,为了医治她光是药材便没少买,才短短十天便将县令家的钱花没了。 赵萤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干脆闭眼像是一座雕像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休息,不搭腔。 不过即便是这样,婆子自己也能自言自语,她扫着院子的落叶,嘴巴还是不停得念叨,“诶哟,小姐你是不知啊,我们这里以前穷的很呢,是林大人来了将我们这里治理地很好咧。他是真的善良啊。” 赵萤睫毛微颤,心中一动,明白了她的忐忑与不安。 “所以你怕他离开啊。” 婆子被她吓了一跳,局促不安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怎么会,我们巴不得林县令官运鸿达呢。” 赵萤看着她那张被风霜吹打过布满皱纹的脸,脑海闪过了一道清冽的声音:“岁岁,我们一定要让世人重获属于他们的世界,一个干干净净的世界。” 她眉头一皱,岁岁是自己吗?干净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婆子误以为她不信,吓得说:“林大人真的帮了我们很多,我们也不想让他一直困在这里,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们只会拖累大人。” 这里是边境,边境外面是凶神恶煞的妖兽,一旦仙门布下的屏障被破,那么这个地方首当其冲成为妖兽狂欢的屠宰场。 千百年前,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有仙门与朝廷合作派能人异士死死守着这里的屏障,警惕妖兽跨进边境,践踏人类的土地。 可如今,仙门的不作为,朝廷的腐败让盛国国土不断减少,百姓们陷入了随时会流离失所或死亡的困境中。 “世道不太平,你们会恨吗?”那道声音让赵萤耿耿于怀,忍不住问,“会不会希望自己就生在国泰民安的盛国。” “诶小姐哦这话可不能乱说哦,被其他人听见了林大人要受牵连的。”婆子站在满是落叶的院子里叹了长长的气,语气既是对生的期盼又是对死的哀叹,“虽然没见过,但是听我娘说过,百年前的仙门还会派人来坐镇,有他们在, 2. 第 2 章 《何以归》全本免费阅读 望京来人很快,听说是正巧来这边办事,顺路便过来接她了。来的是赵太傅的孙子孙女,十九岁的赵婉莹和十六岁的赵咏宁以及两个下人赵管家和午川。 林家鸿盛情邀请他们进来休息整顿,可刚寒暄了几句,少年便有些不耐烦。林家鸿心中叹息,心想这样的同辈着实不好相处,哪怕赵萤再温顺也会招他不喜。 林家鸿给下人使了一个眼色,到底是跟着他从望京出来的人,眼前波涛汹涌哪会不知。下人在寻赵萤的时候,跟她讲了赵家这几个主子的态度,面上忧愁地叮嘱她。 “都是些不好相与的主子,姑娘小心些,莫要太招惹他们。” 赵萤跟在他身后,作似感激的应答,“多谢提醒,我晓得的”。 昨日的信件让她沉思了许久,如果“赵萤”希望回家,那么她就送她一程。 故而,赵萤在见到他们一行人的时候,非常低眉顺眼地问了好。 赵咏宁不吃她这一套,冷哼一声,低头喝茶也不理她。赵婉莹连忙打圆场,一一向赵萤介绍他们一行人。 赵萤面上始终挂着笑容,没有半分不耐。此情此景,让林家鸿一阵恍惚,这些天相处下来,他知道赵萤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吃软不吃硬。加之没有记忆,她对所有的一切都保有一阵冷漠的态度,哪怕天塌了都与她毫无关系。 赵家一行人着急赶回望京,打过招呼后便说要走,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林家鸿悄悄将她拉到一旁,提醒道:“赵家人丁多,我原以为来的会大房那边的公子,没想到是二房家娇生惯养的小公子。” 他语气的不满让赵萤多看了几眼他,他蹙眉叹息:“我猜测,他们是为了北衡灾银失窃一案北下的,中途接到消息后才兵分两路,一路人是来寻你的,所以才急着要走。” 接她回望京只是顺路的事情。 赵萤面上淡淡的,仿佛一切都与她没关系,她心中唯有“回京寻亲”一事,至于寻到后该怎么样,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雏形。 林家鸿有点头疼,从盒子里把那枚双鱼玉佩拿出,替她别在腰间,“戴着吧,有这个那几位的态度应该会好些。” 他靠近那一刻,赵萤寒毛都要炸了,见他没有别的动作才冷静下来。 林家鸿没察觉,依旧眉眼带笑,他将双手收拢进衣袖拿出一支簪子——簪头掉落的花瓣被修复如初,簪子缝隙里的泥泞也被洗净,再次经过精细的打磨与雕刻又一次展现出了海棠花的娇艳与妩媚。在阳光下,银簪闪烁着盈盈柔光,栩栩如生。 “簪子请人替你修好了,正好作为今天的饯别礼。” 赵萤瞬间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簪子,小巧的海棠花让她爱不释手,一扫以往的苦闷真心实意地笑了,“谢谢大人。” 她别上簪子,盈盈一拜与他做了最后的告别。 “嘻嘻,她真的很好哄是吧。”远处稍高的阁楼上,有两位长身而立的男子观察这边的情况。 “闭嘴。”一位容貌俊郎的青年冷下脸打断他的话。 “宋庭照你要是担心,直接送她到望京好了,何必绕一大圈。”另一个脸色苍白眉眼间透着股死气的青年一脸贱兮兮的说。 宋庭照:“赵萤一个病人怎么从乾东郡去到望京的?唯有托孤,让林家鸿替我们出面,赵家人才会放下心。而且我相信岁岁,不管怎么危险的环境,她都有计谋化解。” 青年笑了:“你们师兄妹就这么信任对方的嘛。我也再帮她最后一次吧,就当还了以前的人情。” “多谢。” …… 再说赵萤这边,被赵咏宁催促的她提着衣裙大步迈出了林府门槛。 站在林家大门外,她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竟生了离别的忧绪。她回身看向林家鸿,说:“多谢大人这些天的招待,以后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 赵萤想法简单,却让赵咏宁十分不爽,他趁着众人没注意,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可赵萤瞧见了,笑容淡了几分。 林家鸿摇头说:“不用,我与你有缘,帮你不过是顺手的事情。” 马车行驶出视线,林家鸿跟了几步送别他们。 跟了他十几年的家仆调侃:“大人若是对赵姑娘有意思,就应该早早告知她。你看现在,人都走远了。” 林家鸿回神,哭笑不得地看着摊手作似无奈的老仆,说:“我确实与她有缘,曾经受过那支簪子的主人的帮助,如今不过报恩罢了。” “那个簪子啊,”他笑了笑,“是她最喜欢的发饰,从不离身的。” 老仆讶异,问自家主人是什么时候的认识这样一个姑娘的。 他答:“赴望京赶考的时候。” 那年赴京赶考他迷了路,天公不作美还下起了大雨,他好不容易寻到休息的山洞却引来了不详,他疯狂逃跑,以为自己不是冻死在野外就是要被妖魔吃掉时,有一辆马车稳稳停在他旁边。 一名古灵精怪的少女探头出来,笑得明媚,问要不要送他一程,说着她将指尖夹着的符纸随意掷出,追着他的妖魔瞬间化为灰烬。彼时的他害怕至极,也顾不上男女有别,感激涕零地爬上了车。进去后才发现车上别有洞天,十分宽敞,装饰也很温馨,还有一个少年低头忙着手上的活计,见他便微微颔首又继续着自己的细活。 他屈膝盘坐在少女的对面,小小的茶桌上摆着零零散散的工具配件,少年当时便在制作这个簪子。簪子很好看,也很配笑容明艳的少女。 马车行的又快又稳,没几天就到了望京。与之拜别之后,又偶有几次遇见,只是她不记得他,他也是靠着那只簪子认出了当时的救命恩人。 不过寥寥几年,却是物是人非。 这簪子也许不是赵萤的东西,但是既然在赵萤身上便是与那位少女有缘。 能帮的他都帮了,接下来的路就只能看赵萤怎么走了。 马车坐了好几人却不拥挤甚至还有很大的空间,赵萤便知道这不是普通的马车。 赵婉莹大概是怕气氛尴尬,一直在找她说话,但是她记得事情少,基本上是问一句她答一句。赵咏宁瞧了一会,忍不住嘲笑她说是假装失忆来打秋风的亲戚。 赵婉莹被他口出狂言吓了一跳,蹙眉责备他不该如此苛责。 赵萤静静地看着他们,等他们那边安静下来才说,“你放心好了,我自然不会才吃白喝你们的。” 她有手有脚,重活做不了,一些轻巧的活计她应该很是熟练,比如说画些保平安的符篆。 赵婉莹一下子头大,她做不了主,只能含糊说:“等祖母来决定吧。” 赵萤见状不再与她们搭话,拿出她的手工开始一点点雕刻手中的木头。这是她这些天无聊时学会打发时间的方式,当初物件成型时,她不自主地刻了一些祥云花纹,林家鸿当时吃了一惊,赞扬她手艺好,不愧是镇妖司出来的符师。 一路沉默无言,困了便闭眼眯会,偶有赵咏宁和赵婉莹的交谈声传入耳朵,赵萤睡得不安稳,蹙着眉动了动,交谈声 3. 第 3 章 《何以归》全本免费阅读 夜色如墨,马车静静地停在路边,赵萤藏匿黑暗中,眉头紧锁,小午站在一旁静静等待。 几息后,赵萤伸出手借着午川的肩膀顺利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可她的脚刚一触地,便感到一阵寒意袭来。她拢拢身上的披风,抬头望向前方,只见夜色朦胧,道路曲折。 午川这时莫名其妙地说一句只有她能听见的话:“姑娘啊,里面有你心心念念的线索哦。” 线索?什么线索?她茫然地望午川,对方却自顾自地牵着马车离开了。 赵萤被气笑了,她垂下眼眸,心中冷笑,那就遇神杀神遇魔杀魔吧。 驿站大门老旧,风一吹就发出“咯吱”的声响。赵萤一把推开虚掩着的漏风大门,缺胳膊断腿的桌椅上坐着七八个人,他们一些人凑近火堆,一些在一旁低声说话,还有一对灰头土脸的姐弟。 看见门被打开,齐齐抬眼看着她们又低下头,在赵萤迈步进来时,赵婉莹举手示意他们在那边,对赵管家说是他们把干净的位置让出来给他们的。 赵管家十分懂人情世故,对着那几个男人不停地道谢,还将小午带过来的干果分了一些给他们。 几个小孩看见了不停地咽口水,行商之人虽然粮食带的够多,但是大多是拿去贩卖的,小孩子嘴再馋大人也不会给他们太多。 一个明显是主事的大哥站了起来,爽朗开口道:“多谢老先生,真是客气了。”随即将东西分给了几个孩子。 赵萤注意到,他留了一小份走到最后面,递给了那对从她们进来开始就十分警惕不安的姐弟,姐姐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吃食,随即姐弟两都小声感谢。 她将视线收回,坐在长凳上。一阵阵晕眩感传来,她紧紧咬着唇,直到尝到了铁锈味才松开,从进到这座驿站,她身体便止不住地发冷。 小午站在旁边,低头看着她无声喘着气。赵萤借着微弱的火光瞧见他的脸上的神情,更确定眼前人并不是最初的午川,她冷冷问:“你究竟是谁?” 小午眨眨眼,脸上的嬉笑全无,小声回答:“姑娘,我自是帮你之人啊。” 赵萤忍着不适听着,余光一撇,顿时瞳孔一震,之前在外面看见的浓郁的黑色雾气在她的眼里变成了巨蛇的模样! 它那庞大的身躯盘踞在院子外围,犹如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虎视眈眈地盯着驿站的人们。赵萤呼吸一窒,谨慎不安地观察着那条蛇,她注意到蛇的眼神中透着一丝癫狂,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 赵管家还在和那群行商之人聊天,七八个的声音吵得赵萤脑壳更疼了,她扫视一圈,发现只有她和小午看见了。 小午津津有味地瞧着外面,扭头对她笑道:“姑娘,这里有人带着某样东西惹恼了这里沉睡的灵了,这可怎么办啊?” 赵萤心中冷笑,心想这人莫不是有病。她这病弱之躯能怎么办?况且她是真的不舒服,没一会她在午川惊愕的目光中,闭上眼睛,无力地倒了下去。 赵萤回神时,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神秘的空间。 她看见一头巨大的蛇,蛇冰冷的眼神像丝线缠绕在她身上,令她十分不舒服,她白着脸退了几步。 “你来了。”大蛇在瞧见她那一刻眼神逐渐清明,对她的态度也亲切的很,像是与一位许久未见的朋友对话,“我要死了,遵从约定我会尽力化龙,龙筋赠与你。” 赵萤哑然,她觉着大蛇认错了人:“我不认识你。况且你都要死,化龙会成功吗?” 大蛇凑近盯着已经冷静下来的少女,鼻息喷洒在她身上令她不悦地蹙眉,它绕着赵萤周围盘踞几圈,扬起巨大的头颅,同时也确定了眼前人即故人。它吐着蛇信子说:“野兽的直觉不会错,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认识的赵涟岁。所以,我拼尽全力帮你们,你们亦要实现当初的约定。” 赵莹茫然不解,问什么约定?话脱口而出时,她发现自己并不反感被唤作赵涟岁。 蛇说:“你以此身破局,吾佩服。如今你的诚意我也看见,赵涟岁,你与你父亲一样果敢,我的诚意也只有这具伤痕累累的躯壳了。” 灵蛇仰头尖啸,黑色雾气尽散,赵萤才发现它原来已经伤痕累累,那些黑气仿佛拥有生命般不断蚕食着它的血肉,露出森森白骨,它艰难的挪动身体,似乎每时每刻都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灵蛇喘气说:“我已经被魔障迷惑了,清醒也只有片刻。这里有人带来了布满邪气的东西,你要将它炼化,否则后患无穷。回去吧涟岁。” 赵萤忽觉自己身体失去了平衡,灵台清明时发现自己正从高空坠落,她心跳倏然加速,血液倒流,“!!!” 倏然,一双强有力的手托住了向下坠落的她,赵萤回头,发现是赵咏宁。 此刻他眉头紧皱,剑眉星目的脸上有几道伤口,似乎是被利物割伤,有些地方还渗出了鲜血。他手中长剑重重挥起挡住了四面八方袭来的攻击,两人稳稳落地后又迅速将她护在身后。 赵萤抬眼看见大蛇那近似癫狂的神色,哪有刚才的半分清明,不禁疑惑,刚才的交谈只是她的臆想吗。 因为大蛇灵力暴动,原本只是破旧的驿站大半边崩塌,瓦砾横飞,屋子内传来阵阵抽泣声与哀嚎,似乎不少人受伤了。 妖邪闻声而至,它们隐匿于黑暗,伺机偷袭,黑气当空遮住了月亮,唯有身后保护驿站的阵法与众人施法时的光芒照亮着周遭环境。 赵咏宁一边格挡妖邪的攻击,一边掩护她进到屋子里:“真是一下子没看住你就出事!快去躲着,阿姐在里面布了阵!” 赵萤秉承不添乱的想法跑进屋子里,一眼瞧见赵婉莹正双手变化捏着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但她小脸煞白,额角冒汗,显然也是在强撑。 那些行商之人,身强力壮的青年则都围成一圈护着女人和小孩以及受伤的人。手巧的妇人与那对疑神疑鬼的姐弟神情紧张,正不停的撕破布料替受伤哀嚎的人包扎。 驿站外,一个身着青色外袍的青年挥着扇子施法与巨蛇打斗起来,巨蛇眼神里充满愤怒,她突然想到它说有人带了不详的东西进来了。 赵萤刚想提醒,午川匆忙从外面进来,直奔那对姐弟,拎起姐姐,不管不顾的对她进行了搜身,然后一道符纸将从她身上搜出来的盒子封印。 巨蛇仰头长啸,竖瞳里全是冷意。它理智似乎恢复了,但天地间倏然风云残变,雷声轰鸣。乔元白退回来,嘱咐手下尽量护住驿站里的百姓。他皱着眉不解地看着巨蛇,突然脸色一变,“不好,它要化龙!” 众人大惊,化龙至少证明它是条千年灵蛟了。众人飞奔向前想阻止它,但是一道天雷劈下来硬生生断了他们的行动,下一刻灵蛟突从万丈高空坠落重重砸在地上,尘土飞扬,妖邪狂欢舞动,唯有野兽的哀嚎伴随着灵力传遍整个驿站。 赵婉莹被灵力波及掀翻倒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法阵似乎也伴随着她受伤弱了下来,妖邪开始疯狂地攻击阵法。 外面的赵咏宁脸色大变,长剑闪着寒光,每次挥动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然而,眼前的敌人数量众多,如同黑暗中涌动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让人应接不暇。他的剑法虽然凌厉,但在此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每一次斩击都似乎只是在海浪中激起一点涟漪,然后又被迅速淹没。 黑暗中有人叹息:“你不帮她们一把吗?” 赵萤听出了这道沙哑的嗓音是附身午川的人,她神色漠然,道:“我该怎么帮,我不过是个普通人。” “不,你知道的。”那声音说,“仔细回想你的记忆 4. 第 4 章 《何以归》全本免费阅读 “——喂!”少女双手作拢大声呼喊着树上睡觉的大蛇,“苍栗!!!” 枝丫繁茂的大树生出翠绿的叶子,绿叶婆娑,窸窸窣窣地抖动着,一个巨大的蛇头吐着信子探了出来,如琉璃般的竖瞳倒映着身着鹅黄色衣裙笑容明媚的少女。见大蛇醒来,她高兴举起那只缠着编织手绳的白净胳膊同它打招呼。 “我来看你了!” 大蛇懒洋洋地道:“你只是顺道而已。” “嘻,可是我带了好吃的哦,你要不要尝尝呀!” 大蛇半个身子从树上探下来,停在她身前,问:“你有事求我?” 少女没有被戳破的尴尬,只是举着手中的纸袋子,笑嘻嘻地说:“真聪明,这是给你的奖励。” 大蛇凑近嗅了嗅,闻到肉的香味后,叼着纸袋又爬回树上。赵涟岁见状,知道自己要求的事情稳了。她揉揉有些酸楚的脖子,故作轻松说道:“我,我前些日在北衡看见一个天生阴阳眼的小孩。” 大蛇:“嗯。” “我一见他就知道,当年的卦象怕是要灵验了。”闻言,大蛇探头出来关切地望着她,赵涟岁笑着走上前抚摸它冰冷的鳞片,“我不想死,所以我自私地封印了那孩子的阴阳眼。” 说着,她抬头看着天上飘荡的白云,不让大蛇看见她泛着泪水的模样,“你能不能帮帮我,在我活着这几年关照一下他。” 大蛇绕着她盘踞几圈,蛇头耸搭在蛇身上,兴致缺缺地说:“凡人算的命数多半是假的。但你若是真的担心,便依你吧。” 赵涟岁闻言眼睛一亮,眉眼弯弯,一扫刚才的愁绪,开心道:“苍栗谢谢你!那我们说好了,以后每一年我来修补阵法时都给你带好吃,我也会顺路去教导那孩子,至少让他有一技之长傍身。” 大蛇的蛇尾懒洋洋地拍打着地面,它注视这个它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女,声音带着愉悦,“嗯,等你。” ———— 赵萤在客栈醒来时,乔元柏的的手下绮罗告知她发烧烧了几天,鬼门关都走了好几趟。 她整个人都病恹恹地听着,绮罗并不介意:“我给姑娘重新开了新的药方,但是少了最关键的一昧,要到望京才能帮姑娘重新配。” 闻言,赵萤睫翼轻颤,问:“那药很珍贵吗?” “是长在雪山上的千年雪莲。” “那便算了吧,药材也不好寻。” 绮罗收拾药箱的动作一顿,讶异地看着神情憔悴的赵萤,“姑娘不必担心,赵府里就有一株雪莲。” 赵萤依旧摇摇头,绮罗更疑惑了,正常人听见有救命的药不应该喜笑颜开才对吗。 “他为何跪着?”赵萤起身走到窗边,正好看见跪在院子里的赵咏宁。 绮罗突然不知如何开口,斟酌道:“那株雪莲,原是婉莹小姐。咏宁少爷闹着不愿给姑娘,被我家爷罚跪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乔元柏问了午川这一路上的事情,十分不满意赵咏宁不尊重人的态度,气的乔元柏狠狠训了他一顿。 赵萤赶上新鲜热乎的家庭大会,瞧了一阵,轻笑道,“何必呢,那雪莲也不是赵家的吧。” 绮罗被这话一惊,这事赵萤为什么会知道? 窗户被面容消瘦憔悴的少女推开时,赵咏宁目光复杂地抬眸望去,正巧见她居高临下地瞧着他。赵咏宁与她对视着,心中忍不住回想那天在驿站发生的事情,以及那天突然涌入脑海里的记忆,似乎是大蛇的记忆。 可少女与大蛇的约定,又和赵萤有什么关系,她为何哭的那么伤心? 绮罗已经离开,赵萤倚着窗户,清风轻抚,她闭眼叹息,一道密语传入赵咏宁耳中,“你窥见了什么?” 赵咏宁一惊,神色错愕。赵萤声音难得染上了笑意,“少年人啊,什么都藏不住。那天我看见了,苍栗死后,有一光点穿过了你身体,你当时扶我的动作顿住了。” 那道光点,是苍栗所有与赵涟岁有关的记忆,是它最后送给她的礼物,此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会一点点拾起那些记忆,可是她不知赵咏宁窥见了多少。 赵萤垂下眼帘,威胁道:“我不管你看见了什么,如果你想活着,就什么都不要说。” 赵咏宁喉结滚动,心想她凭什么命令自己,可赵萤的憔悴让他压住了自己的脾气,他双手环抱于胸前,头颅微抬厉声道:“我不会说,但你最好保证你就是赵萤。” “我自是赵萤。” 她是赵萤,可也不是赵萤,是借着赵萤身躯重生的孤魂野鬼罢了。 绮罗离开房间后直奔乔元柏那儿,将事情禀告给乔元柏。 乔元柏面前的桌子上摊着几张信纸,那是关于赵萤身世的调查,信中最让他在意的是,“……镇妖司赵萤,五年前乾东郡大乱为护百姓受重伤,后自请离开镇妖司,半年前采药摔落山头病情加重……” 乔元柏颇有些头疼,没想到赵萤竟出身镇妖司,还是乾东郡的镇妖司。他沉思片刻说:“太傅去世几天后,阿姐她们清点太傅遗物,发现这药材就放在他书桌上,你说怪不怪呢。” 绮罗低着头,不敢说话,她家爷也不需要她回答些什么。乔元柏食指轻敲桌子,再度陷入沉思。 “罢了,我亲自会上一会她。” 乔元柏去见赵萤时,她搬了张凳子坐在窗边,不紧不慢地雕刻木头,精神看起来也好了不少。 乔元柏:“明天便启程了,有什么要置办的可以跟绮罗一起去。” 赵萤手上动作一顿,思考一阵:“没有,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你似乎不愿意怎么跟我们交流。”乔元柏问,“为什么?” 赵萤上下打量着乔元柏,赵咏宁与他容貌相似,大概是应了那句“外甥似舅”,但赵咏宁没有他身上的精明与平静,那是被岁月打磨出来的世故。 赵萤说:“你们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你们。等到了京城稳定下来后我会自行离开赵家的。我也不是什么打秋风的亲戚。” 乔元柏并不把她的话当回事,据他调查,赵萤除了望京赵家外,已经没有别的亲戚可以投靠了。他眉眼含笑,“孩子话。赵咏宁已经被我训过了,你可以安心住在赵家,好好养伤……”他话头倏停。 赵萤疑惑看他,乔元柏眉眼此刻全是冷意,他安抚道:“来了些不速之客,舅舅去会上一会,你关好门窗。” 乔元柏一走,房间内安静下来,只剩刻刀雕刻的声音。没过多久,兵刃相接的声音传入耳朵,还有一道女声慌张叫喊,“你们要对我弟弟做什么,放开他!” 赵萤握着刻刀的手一抖,一条又长又曲折的刻痕横跨了整个木雕,惨不忍睹。 她低着头,眸光流转,叹道:“真是丑陋啊。” 接到保护赵萤命令的绮罗匆忙赶来,她讶异地看着面无表情要外出的少女,伸手拦住她,“姑娘,外面不安全,还是老实呆 5. 第 5 章 《何以归》全本免费阅读 外面的情况不算好,主要是有人质赵咏宁在刺客手上,对方想要的却是那对姐弟里的弟弟,双方互不退让,僵持着。 “来个交换如何?”明显是对方首领的少女正试图与乔元柏交易,试探性开口。 后者脸色臭地要死,心里想着回去后要把赵咏宁往死里练。 “那我们也来个交易如何?”赵萤闻言横插一脚,明明笑着,绮罗却能感觉她很生气。 众人闻言回头朝客栈门口看去,夜色皎皎倾洒在赵萤身上,她身披白色披风,消瘦的脸上带着病气,似弱柳扶风,眼神却锐利让人不容忽视。 “你算什么东西,你家大人说话了吗,你就敢插嘴。”对方瞪着她,很是不悦怼道。 赵萤并不在意他们的态度,她更想知道她目前想起来的记忆能不能拿来利用,“放了赵咏宁,今夜的事情我当没有发生过。否则,你们张家的人我一个都不放过。” 这般威胁的话若惊雷落入每个人的耳朵,众人各怀心思瞧着脸色苍白的赵萤,她明明是这里最弱小的一个,不知哪里来的胆子说这样的话。 乔元柏等人不当一回事,对方却如临大敌,众人环伺一周,发现进入客栈的伙伴没有出来后神色剧变,散落在周围的黑衣人开始聚集在一起,以保护的姿态围住中间那位身材娇小的少女。 那位少女无所谓地扯下遮掩面容的面巾,露出那张神采奕奕的脸,她挑眉看着赵涟岁,好奇地问:“你是谁?为何会知道我们的身份。” 受了夜晚冷风的凉意,赵萤又咳个不停,绮罗用灵力给她治疗都没有用。 她回忆自己这几天在梦境里所经历的那些光怪陆离事件,其中就有张家那对姐弟的记忆。“自是有人同我交代过,若是余子成死了,那么一定是张家那对离经叛道的姐弟干的。” 站在旁边的余子成被点了名,茫然地看向赵萤。他后知后觉地红了眼眶,似乎知道了“那人”是谁。 张月瑶手支着下巴思考片刻,笑吟吟道:“那那个人没告诉你,按我们的约定,余子成是不能出北衡的吗?出,即死。” 她眸带狡黠,望向余子成的时候,脸上掩不住的势在必得,也并不害怕赵萤的威胁。对于张月瑶来说,与已死之人遵守约定是愚蠢的,没有什么比家族利益更重要。 “唰”张月瑶身边的侍从齐齐将刀剑对准余子成,只等自家主人一声令下开始抢人。 赵婉莹着急跺脚,双手紧紧拽着衣裙,杏眼圆睁怒视张月瑶,“快放了我弟弟!” 乔元柏垂眸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没有他的命令,午川和绮罗也不敢乱动,实在是因为观不清这形式,唯恐耽误了赵萤的大计。 “张姑娘,你想同归于尽吗。”赵萤漠然地瞧着一切,她离开绮罗走向余子成,在他无措地目光中将他往前推了几步,“你还记得怎么驱使游魂吗?” 余子成点点头:“记得,我的……老师教过我的。” 在张月瑶呆滞的目光中,赵萤莞尔一笑:“好孩子,那给他们看看,他们妄图控制的人是多么厉害,非他们那些井底观天的世家能控制的。” “你疯了吗!?”张月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居然想让余子成成为那个不可控因素。若是他失败了,等待他的将是厉鬼的吞噬。 “咳咳,张姑娘,你怕什么呢。余子成是我们见过最有天分的一个了,你们不能不代表他不能。”赵萤笃定道。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吧。”张月瑶瞬间没了刚才的游刃有余,神情慌张。 这时,侍从里一个头发花白、脊背微弓的老人凑近她耳边低语,张月瑶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她撒气般一脚把赵咏宁踹了回来,“还给你,疯子!” 午川赶紧上前扶住差点摔倒的赵咏宁,顺手解了施在他身上的禁言法术。少年面红耳赤,顿时回头狠声道:“张家是吧,你们给我等着!” 张月瑶嗤笑,用一种蔑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他,接着朗声道,“撤!” 一声令下,却是打道回府。 那老人朝赵萤的方向拱手,说:“姑娘还活着,真是可喜可贺。”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赵萤。 知他是在试探,赵萤嘴角噙着笑,盈盈一礼,“老人家你认错人了,我是乾东郡镇妖司赵萤。你认识的那位姑娘,早就死了。” 没得到想要的结果,老人失望地摇头,又是一拱手离开了。 黑衣人一走,乔元柏又变成那副笑面虎地表情,“唰”扇子一展,遮住了他的笑容,“赵萤,你似乎比我想象中的更神秘呢。” 乔元柏侧头看向赵萤,她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她目光冷冷地瞧着跑来护住余子成的沈清茗,叹息道:“舅舅,你多虑了,我只想去一趟望京,看看我仅剩的亲人。” 这是赵萤的执念,自己占据她的身体自然会替她完成心愿。 “再者,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就比如舅舅你身边那位侍从一样。” 午川突然被点名,挠着脖颈迷茫四顾,“爷?” “我允许你有秘密,但希望,不会给家人们带来危险,否则,我会亲自为赵家清洗门户。”乔元柏收起了笑容,态度也冷了几分,“至于我的侍从,我从不用对我藏着秘密的人。” 午川身上藏着的秘密,乔元柏当然知道,也默许着。 闻言赵萤不再理会他们,往前一踏步,站在沈清茗面前,眯着眼冷声道:“沈姑娘你真是好算计,你是知道余子成不能出北衡的约定吧,”她又看了一眼低头沉默的余子成,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希望你们已经做好事情会变得糟糕的准备。” 这话句句诛心,沈清茗倔强地对上赵萤的眼睛,咬紧牙关道:“我非常感谢你救了小成,但是,你们这些大人物又有什么资格职责我。” 沈清茗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深陷手掌,疼痛让她冷静,“乔大人也别在我这里白费心思,我这里只有大逆不道的话,没有大人想要的线索。我们从北衡逃出来,不过是想躲避某些人的追杀罢了。” 为了活着,她已经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不能在计划的最后一步功亏一篑。只要到了望京,只要寻到余子成老师留下的人脉,一切都会有希望。 沈清茗的坚持让赵萤吃惊挑眉,她没再说什么,反倒是乔元柏略有些无奈地摸着下巴:“我敢说,盛国找不出一个比我更能帮你们的人了。毕竟私吞灾银一案,牵扯过大。” 沈清茗身体一僵,还是摇头拒绝,“我父亲是无辜的,我相信陛下早晚有一天会释放他的。” 沟通无效,乔元柏还是保持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彬彬有礼:“可否问一下沈姑娘,如何才能将线索告知我们。” 沈清茗闻言警惕地看着他,心中的狐疑逐渐扩大,余子成扯低头凑近她耳边说,“乔大人其实还是可信的。” 少女迟疑片刻,还是摇头坚持那一句,“我们别无他言。” 遇上顽固分子又 6. 第 6 章 《何以归》全本免费阅读 “哐……哐哐……” 刻着符文的木制盒子轻微抖动,接着又剧烈跳动起来,动作幅度之大仿佛下一刻就要四分五裂了。 乔元柏合起扇子率先走进了房间,午川等人连忙跟上,赵萤则被绮罗扶着进去了。 眼前这个满是黑气缠绕的木盒子,让乔元柏十分头疼,他没想到自己这一趟会那么不顺,早知道出门前先算上一挂好了。他手一抬,午川立马会意将自己身上收着的符纸都拿了出来递给他。 一张张的翻着,却发现已经没有自己想要的符纸了。乔元柏翻阅的动作一顿,他抬眼看向一脸冷意的赵萤,斟酌开口:“早先在驿站的时候,你露的那一手,似乎对邪祟特别管用。能否,在此刻也帮一帮我们?” 赵萤闻言,睫毛颤动,一言不发。 绮罗在一旁捉急的很,她想告诉自家爷,这位姑娘修为十分了得。可赵萤身为乾东郡镇妖司的人,加之刚才那一番话,不知道会不会帮北衡收拾烂摊子。 乔元柏也没催赵萤,他心绪复杂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好,我帮你们。” 不知过了多久,赵萤才开了尊口,见状众人松了一口气。 乔元柏双手抱拳,在她面前作揖感谢:“我替百姓以及镇妖司的同僚感谢你。”说完,他招呼众人退出房间。 赵萤歪着头,不解地看着:“为何要走?” 乔元柏怔住了:“若是不便,绮罗留在这里帮你?”赵萤身体羸弱,确实需要人在旁边看着。 她淡淡道:“不,我的意思是,你们都留下来。这道符,你们来画。” 此话一出,如惊天霹雳炸得众人脑袋嗡嗡,仿佛他们齐齐幻听了。 赵萤走到书案前提笔,等了一会见没人到她身旁,蹙着眉问:“怎么?难道你们想让我这个灵力亏空,身残体弱的人来画这道符篆吗?” 午川最先回神,呢喃道:“姑娘,修行术法皆是修士自己的秘密,也是自己最大的依仗,姑娘确定毫无保留地教我们?” 现今的世道不太平,修真宗门和世家大族都在垄断着修真术法与修炼材料,普通没有门路的修士能窥到一二都是无上荣光了。更何况赵萤还经历过乾东郡兽潮大乱,在那场灾祸中活了下来,这更说明了她的术法自有其厉害之处。 赵萤闻言轻笑,眸光闪动,神色温柔地提笔在白纸上画上一道清心符,“我的父亲教导我,要无私,他怎么教的我,我便怎么教的别人。” 这话惊动了在门外旁观的余子成,他愣愣地看着赵萤,心底呼出一个答案。 ——老师,是你吗。 赵萤还在那儿提笔乱画,漫不经心地问:“你们真不想学吗?我画符的能力,勉强还可以。” “学学学!”赵婉莹连忙道,拉着心情低落的赵咏宁就往她身边凑。 午川和绮罗互相对视又齐齐看向自己主人,乔元柏似捡到了个大便宜般嘴角夸张地上扬着,他“啪”地一声打开扇子,“阿萤大义,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瞧瞧,称呼都变得亲昵了。 这里有画符基础的只有赵婉莹和午川,所以这两位一左一右如守护者般站在她两侧其他人优先度靠后。 但简单来说,这里只要有一人学,乔元柏最后也会学会。 赵萤教他们画的是两道符篆,一道符篆可封万物,一道符篆可净化邪祟。后者她在驿站的时候曾使过,但现在木盒里封印的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净化掉的,得将其交由佛门弟子来作场法事,再将北衡的冤案都翻案惩戒真正的元凶,才可解。 所以此时她们能做的,仅仅是将这暴动压下来。 赵萤心中隐隐约约有所猜测,灾银失窃一案,恐怕与北衡镇妖司有关。思及,她垂下眼睑,仔细指导着。 午川悟性最高,赵萤心想应该是附身他的那个青年教导过他相关的知识,所以他画出的符虽威力不大,却几乎张张都可用。 …… 房间内,连同沈清茗都都拿了纸笔趴在地上练习,其他人姿势更是千奇百怪,满地纸张散铺,白纸黑墨似乎在昭示未来修真界的变革。 赵萤枕着手肘趴在书案上睡着了,乔元柏揉揉眉心,心想她这般睡着不难受吗?他蹑手蹑脚地跨过满地纸张,想把她抱到床上,可惜刚碰到赵萤就把她惊醒了。 赵萤眼眸闪着泪光,如一只受惊地兔子看着他。乔元柏倍感尴尬,解释:“我只是想把你抱到床上睡……” 赵萤神情怔怔,似乎还没从梦境缓过神,她用手指揩拭泪水,“不用。” 说着,她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往门口走去,路过捧着医书的余子成时,随口道:“你随我出来。” 余子成瞬间成为众矢之的,原本都在画符的众人纷纷抬头不解地看着这一幕,余子成一言不发地跟着赵萤走进了她的房间。 赵萤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替他倒了杯茶,示意他坐下来聊。 “不用那么局促,只是想起了些事情,想来问问你。” 余子成这才乖巧地坐下:“姑娘请问。” “姑娘?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是我了,阿成。”赵萤把握这今天雕刻的木雕,那道长长的刀痕还在上面。 “老师。”闻言,余子成瞬间红了眼眶,他“扑通”跪在了赵萤面前,“弟子不肖,违背了与老师的承诺。若非今晚老师出手,徒儿恐怕已经命丧黄泉了。” 赵萤伸手将眼前的少年扶起,五年光景,他褪去了稚嫩,五官也长开了不少,唯一不变的大概是那颗赤子之心。 她垂下眼眸,注视着眼前面容尚且青涩的少年,语气低落:“或许是我错了。” 少年身躯一僵,不敢抬头看她,生怕瞧见她眼底里的失望。赵萤继续说:“可这世间,再无人能得它们的喜爱了,你是天生的引渡者。” “老师……” 赵萤注视着眼前少年的小心翼翼,知他在担忧什么,“我与他们的约定,迟早会被他们打破的,你不用介怀。此间事了后,我会请人写一封推荐信,你便去归一学院修行吧。” “恕弟子无法答应老师!”余子成想都没想就拒绝,他抿着唇,难以置信地看着赵萤。 他会违背与老师的约定,就是因为镇妖司的无法无天,而归一学院的学生学成后基本都是选择入镇妖司用功绩换取更高的功法,所以都是一丘之貉。他不想与其同流合污,也做不到与其共事。 赵萤笑了:“你不想,亲手去改变这个世道吗?” 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摇晃着手中茶盏,眉梢间掩不住的狂傲。 余子成闻言眼睛瞪大,霎时间热血沸腾,他想到了赵萤的慷慨,不管是八年前认真教导自己还是今夜无私的分享,都说明了赵萤的善良与大义,是他奉为神邸般的存在。 此刻他双手紧握,眼神坚定地回复他的“神”:“我想。” 赵萤咯咯地笑个不停,连连道好。她将茶盏的凉茶一饮而尽,叹道:“为了心中的道 7. 第 7 章 《何以归》全本免费阅读 “咚咚咚” 门外,昨夜躲在房间内睡得最好的赵管家,一脸轻松地敲响了赵涟岁的房门,“姑娘,可要用早膳?” 房间内,打坐了一夜的赵涟岁呼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看见阳光穿过半斜的窗户照了进来,“好,谢谢赵叔。” 赵涟岁洗漱了一番,打开门去乔元柏那屋子。赵婉莹和沈清茗两人一人占半张床,乔元柏坐在凳子上支着下巴睡觉,其他两位则是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毫无形象可言。 她颇有些头疼地看着满地狼藉,赵管家在旁边无奈摊手,招呼她下楼。 “姑娘,昨晚状况看起来不太好啊。我今天赔了不少钱给掌柜的,得亏客栈平时没什么人,不然多吓人啊唉。” “别担心,做生意的,哪会没有些本事在身上呢。”赵涟岁安慰他别过度紧张,“世道乱了,这种情况怕是只多不少。” 余子成昨晚告别她后便回房休息了,此刻正在餐桌上啃包子。赵涟岁心想,乔元柏对沈清茗算是宽容的了,要是按以前她认识的乔大人,怕是直接把他们关起来,哪里还能随意进出。但可能,他也猜到了沈清茗不敢跑,没有什么比留在朝廷命官以及修士身边更安全。 用过早膳,赵涟岁提议她陪着赵管家出门买东西,但赵管家还是担心她的身体。 “姑娘,你身体真的没事了吗?东西老夫自己去置办也成。” 赵涟岁哪敢让他自己出门,沂水城张家的人不知还躲在哪里等待反击呢。她凝视着街道来来往往的人群,笑道:“不打紧了,我陪着你吧。” 赵涟岁昨晚那一打盹,又想起了许多前世的记忆,,想起来她是太吾宗弟子,想起那些破碎又血腥的记忆,亦惊的她痛苦不已。依着前世修习的功法,昨晚打坐时她便用灵力慢慢梳理着筋脉,修复着赵萤以前的旧伤。 虽然进度缓慢,但总归是有用的。 干粮置办完后,一行人用过午膳后便要走了,掌柜喜笑颜开地将他们这群麻烦精送走。 “唉,看来钱银给的不够多呢,掌柜的巴不得我们走。”乔元柏嘀咕着。 赵管家擦了一把虚汗,心道这主子真是败家,掌柜明显是因为收多了钱银又不用退还给他们而开心的。 五天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回到了望京—— 在城门时,乔元柏与赵家姐弟分别,他急于要灾银的下落,此刻就要带沈清茗和余子成去大理寺审讯。他扇子一指绮罗:“绮罗便留给阿萤吧,你身子弱,需要有人在身边照料,绮罗略懂药理,正好可以照顾你。” 他似笑非笑地瞧着赵涟岁,看似关心,实则是监视,他还是不放心赵涟岁,即使她再坦坦荡荡。皇帝脚下,行事就得小心,他怕出差池。 赵涟岁也心知肚明,她身上秘密太多,乔元柏如果放任不管才是最奇怪的,他们这些官场沉浮多年的老狐狸心都黑,自我利益为上,现在不管她不过是因北衡灾银事情未解决,抽不开身来罢了。 赵涟岁相信,等灾银一案处理完成,等待她的就是乔元柏各种手段的审问。她垂眸看着地上爬行的小虫子,心中忍不住叹息,弱小者轻易就会被这世道的强权碾死,思即她抬头展颜一笑,接受这安排,“谢谢舅舅。” 赵家早早就带人在大门处等待,众人对她嘘寒问暖,那般的热情却是作为赵涟岁的她不敢想的。看着人丁兴旺的赵家,以及亲昵地挽着赵二夫人的赵婉莹,她心底多少有些失落。 犹记当年,学会回溯记忆时的开心,她回溯记忆找到了关于亲生父母的消息,十二岁的赵涟岁便开始期盼见面的那天。 她等啊等,终于等到师门休沐的时候了,在师兄的陪同下前往盛国的京城——她记忆中的家乡。 可她满腔的期待在看见那个被亲生父母呵护的女孩子时熄灭了,心情如坠下万丈高空,她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师兄站在她旁边,举手用宽大的衣袖挡住她视线,语气略显无奈:“岁岁,你现在哭只会显得你很小气。” 她到底还是气的,一把扯下师兄的衣袖,跺脚怒狠狠道:“凭什么,那是我的爹爹和娘亲。”可师兄只是冷静地看着她发怒,任由她捶打自己出气。 “你想好,你已经是仙门中人,与他们本就是聚少离多,你的出现却会让那个孩子失去家。”师兄的分析并没有错,但是对十二岁的涟岁来说,她想回家已经想了七年了。 “可是,我一直都很想回家啊。” “那是我的家啊。” 声音渐渐染上了哭腔。 她小时候懵懂不记事,父亲为此也十分头疼,可是大江南北却没有一个人寻过她。父亲手里的信息太少了,也帮不了她,只能将孤苦无依的她带在身边抚养。 她慢慢垂下双手,抿唇流泪,那副模样令人心疼,也吸引了她亲生父母的目光,在他们即将走过来的时候,师兄突然道:“你还有我们,我们也是你家人。” 她哭泣的动作止住,抬头看见师兄对她展颜一笑,他掏出了去年陪她去逛集市时买下的小兔子面具,弯腰将她的面容遮掩。 “乖,不哭。” 赵涟岁最终听话,像小时候般紧紧地牵着师兄的手,丝毫没意识到已经把师兄的手捏红了。 她隔着面具看着父母询问师兄发生了什么事。 师兄笑着道:“第一次来京城,迷了路,找不到回客栈的路又将妹妹累着了,现正与我闹别扭呢。” 十六岁的师兄身姿挺拔,相貌端美,仪态不凡有龙虎之资,唬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她一边听着师兄问路,一边看着怯生生躲在父母背后打量的着她的少女,心里泛起了苦涩。 “好,那就谢谢老爷夫人的指路了。”师兄想拱手道谢,却发现自己的左手还被师妹握着。他顿了顿,反手握住了师妹,同时微微躬身向眼前人道谢。 赵家父母似乎发现了他的窘迫,只是笑了笑:“快将妹妹带回去休息吧,别再迷路了。”说完便一齐离开了。 赵涟岁一声不吭地目送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逐渐拥挤的街道上。师兄想将她的面具摘下,却被她扭头躲开了,她开始无理取闹:“师兄我想要新衣服,想要新首饰,想去吃望京最 8. 第 8 章 《何以归》全本免费阅读 赵老夫人的一番话如一颗石子掉入赵涟岁波涛不惊的内心,激起一阵阵涟漪,令她豁然开朗。前世的路,是她自己的选择,也是她最终放弃和赵家人相认的,她也不该留有遗憾,该释怀。 “姑娘,可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绮罗站在一旁疑惑地问道,自从赵老夫人走后,赵涟岁便失神地望着窗户外,时而忧愁哀叹,时而失笑。 如今,她更像是释怀了,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赵涟岁回神,眉眼如弯月般瞧着绮罗,说:“我只是,想通了我的路该如何走。” 绮罗一愣,傻傻地问:“那姑娘的路在哪里?” 说完,她意识到不对劲,她不该那么直接问赵涟岁的,但此刻的她笑容明媚,不复最初的愁绪,吸引着绮罗。 赵涟岁站了起来,指着窗户外的蓝天白云,笑容明媚,一扫刚到赵家时的郁闷惆怅,“我的路,是天空,是自由,是不破不立。” 绮罗不知她真意,可于赵涟岁来说,没什么比坚持自己的道更重要的了,总有一天,她要亲手改变这世道,叫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尊知道,他们瞧不起的蝼蚁会将他们引以为傲的树根腐朽掉的,遮天的大树该修一下枝丫了。 倏然,赵涟岁目光顿住了,绮罗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一座阁楼高耸而立在望京的东角。 绮罗以为她不懂,解释道:“那个是归一书院的藏书阁,也是望京最高的楼。” “嗯,我知道。”赵涟岁笑容淡了几分,心中连连叹气,她又想起来北衡的镇妖司。 事到如今,皇上的刀迟迟没有落到镇妖司头上,反而是兢兢业业的凡人官员遭受不公,难免会令百官心寒。那么多年了,他还是做不到,他甚至比不上他儿子的勇敢。 “说是藏书阁,里面的经书怕是只有世家弟子可阅吧。” 绮罗一惊,赶忙捂住她的嘴,小声道:“我的姑娘啊,这里不是山高皇帝远的乾东郡,说话还是得小心些。” 赵涟岁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烫的绮罗一下子收回了手,避开她的视线。 她苦笑道:“姑娘,不是所有人都如你般慷慨无私,”顿了顿她继续说,“因为你,我久违地见到了爷笑的那么开心了。可,这不意味我们能以浮游之力撼大树。” 清风吹动着房间内的纱帘,如烟如雾,似他们心目中抓不住的梦吧,美好却又缥缈。 绮罗退后了几步,躬身作揖作势离开。 赵涟岁眸中掠过一丝惊讶,她低低地笑了,“众人拾柴火焰高,撼不动便烧了,砍了。” 绮罗迈出门槛的脚步一顿,震惊地回头寻找藏在纱帘后的赵涟岁,后者眸光闪动,嘴角含笑,绮罗却再次感受了她蠢蠢欲动的杀心。 …… 绮罗走后,赵涟岁又开始掏出她那堆木头雕刻,她眉头紧皱凝视着眼前的薄薄的木牌。 这还是她请赵咏宁帮忙削的,少年当时一脸嫌弃地秀着他的刀工,在得到她一句不错时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赵涟岁拎起一片,思考着怎么下刀,她如今没有法器在身,只能现造一个。 她先在木牌上用毛笔画下符篆,又用小刻刀谨慎雕刻出形状。 不知不觉中,夕阳而至,昏黄色的阳光照在赵涟岁身上,更显她身上的安静祥和。 赵婉莹站在窗外看着认真雕刻的赵涟岁,由衷地觉着她厉害,那木牌短短半天就变了个样。 最后一刀落下,符文绘制完毕,灵气汇集,见状赵涟岁开心地笑了。她举起那张镂空的木牌,对着夕阳欣赏,心满意足地点头,她临时的法器成了。 赵婉莹也看见了那木牌上的花纹,她努力地想将那些繁琐的花纹记住,却发现脑海里倏然混沌,她意识到这木牌上刻了不可窥的符文! 她忍不住惊呼道:“好厉害,这是什么符文?” 赵涟岁收起笑容,将木牌高高一掷,赵婉莹见状连忙想伸手去接,却见赵涟岁轻弹手指释放出一道灵力先她一步没入木牌中。 “嗡”木牌一震,下落的动作一顿,缓缓悬在了半空中。 赵婉莹目瞪口呆,再次意识到赵涟岁可能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强,甚至还藏着很多秘密。 赵涟岁眨眨眼,眉眼间掩不住的喜意:“这个是别人教我的,暂时不可说。” 赵婉莹:“嗯嗯,好厉害啊阿萤!” “你有什么事吗?” “哦哦,瞧我这脑子都忘记了。”赵婉莹恼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心道自己不该如此贪心,“我是来寻你一起去用膳的。” 闻言,赵涟岁脸一下子垮了,她其实并不想跟赵家人接触太多,可是来到赵家的第一天,她避不开! 赵婉莹却十分开心,同她道:“阿兄今日当值,所以你没见到他,但是他寻人捎信说今天会提前回家,也会给你带赔礼。” 赵涟岁腹诽,他这个大忙人能挑个什么礼物,她可是一点都不期待,而且前世的自己在望京历练的时候和赵咏舒其实不太对付。 对于他这个亲哥哥,前世的赵涟岁也没少给他挖坑。 赵家人没有所谓的男女有别,只是人丁众多,备里两桌子的菜,赵老夫人见她来直招手坐她旁边,赵涟岁顶着众人慈爱地目光坐了过去。 赵大夫人一脸疼惜地说:“瞧瞧这孩子,瘦的哦,以后要好好养着哦。” 其他人附和着,赵涟岁多少有点坐立不安了。 赵咏靖站在门口那儿,倏然大喊:“诶,赵咏舒你倒是快点啊,就差你一人了。” 闻言,赵涟岁抬眼望去,远远地 9. 第 9 章 《何以归》全本免费阅读 乔元柏带来的人是一个蓄着蓬松胡子的中年大叔,也是太医院颇有实力的太医。他斜跨一个木箱子,见到赵家人时冷汗直冒,互相寒暄拱手问好。 问好流程走完,太医尴尬地放下医箱,心道要是医不醒这女娃,会不会被“吃”了,特别是乔大人那犀利的眼神真是太可怕! 太医坐下将木箱子打开搁置一旁,露出里面的金线和银针和瓶瓶罐罐,他开始替赵涟岁诊脉,看得一旁的绮罗着急——她也诊过了的!!! 可惜赵涟岁除了脉搏弱了些,其他的都与在北衡替她诊的那次一模一样,就是身体虚,底子亏的太严重了。这次绮罗还用灵力试探过赵涟岁的经脉,发现她已经自己用灵力修补过,故而很是疑惑不解为什么她还会这边虚弱。 只见太医摸着他的胡子点点头,似乎已经有了主意,他拿出银针在赵涟岁身上扎针,众人在一旁紧张捏汗。 “这姑娘就是底子亏的太厉害了,先扎几针看看,后面只能靠吃药养着咯,这样还能吊个几年。” 众人:怎么每个大夫都这么说…… 更心疼这孩子了。 又等了一会儿,在众人都快放弃时,赵涟岁的眼皮微动,有要苏醒的迹象。 “有用有用!!!” “姑娘好像要醒了!” “苍天保佑啊。” 绮罗在一旁也是又激动又疑惑,心道难道真是自己医道修行还不到位,怎么自己怎么对她都没有反应,这太医随意扎几针就醒了。 赵涟岁昏迷的这段时间又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醒时尚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她视线迷糊地落到一旁的太医身上,此时他正得意洋洋,毕竟将赵家姑娘医醒了,也保住了自己的清名。 他一板一眼地收罗着自己的工具箱,赵涟岁透过他,似乎看见了记忆里的故人,虚弱地叫了他一声:“国师,我赢了吗?” 她的话令众人不解,太医一愣,左看右看,见众人也是一脸迷糊的神情,又见赵涟岁正盯着他瞧,只能讪笑地安抚她:“你自然赢了。” 不是他。 赵涟岁的眼神瞬间清明了,她环伺四周,目光定格在在窗外飘落的树叶上,问:“随我们回京的沈清茗在哪里?” 绮罗闻言头疼,见她家主人正端着一脸淡定的模样在喝茶,便知他不想开口说话。她只能自己对赵涟岁的疑惑解答:“大理寺,他们之前没交代完事情,最终被发现牵扯了一桩命案,正被扣在地牢里审问。” 赵涟岁茫然:“他们会怎么样,会死吗?” 绮罗:“王朝律法,罪大恶极者,连诛九族。” 她轻咳几声,继续说:“后日便要升堂了,他们大概逃不过。” 赵老夫人在一旁心疼地看着她,“孩子,你刚醒,他们之事与你无关,莫要伤了身子,好好养伤才是。” 赵涟岁默然,她晕厥其实只是因为魂魄不稳,以至于前世的记忆恢复的缓慢,如今大梦归离下全都想起来,所有的所有。 赵涟岁朝她笑了笑,“祖母,让您挂牵那么多天,真的很抱歉。” 老夫人满是皱纹的手抚摸着她的脸,看见她那双眸子里满是痛苦与挣扎。老夫人温柔地替她擦掉眼角的泪水:“哭什么,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赵涟岁自嘲道:“这世道,是真的会吃人的。” 随着她的话落下,一只乌鸦落到窗户边,翅膀扑簌,乌黑的眼珠子定定盯着床上的赵涟岁。众人一惊,乔元柏不悦地看着赵涟岁,不满意她的直言快语。握着茶杯的右手食指一动,一滴水珠从茶杯浮起冲向了乌鸦。 乌鸦却像开了灵智,翅膀张开飞了进来,躲过了暗杀。 留在房间内的太医惶惶,跪了下来,“乌鸦入室,不详啊。” 乌鸦“嘎”叫一声,绕黄梁飞了两圈俯身冲下来对着太医的头啄了几下,把胆小的太医吓得连连跳。 众人想去抓,却发现乌鸦最终落在了赵涟岁的床上,她与它面对面。乌鸦倏然开口:“你在京城,为何不救他们,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吗?” 赵涟岁不语。 “你别不说话,大梦一场,你该想起来了才是。”乌鸦翅膀又扑簌两下,威胁道,“你不救他们,他们就死了,你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吗?” 太医摊在地上,颤颤巍巍指着赵涟岁的方向:“是是,是妖物。” 在场的人都惊了,乔元柏看向太医的眼神也充满了阴暗,他在想着要怎么把这个消息封锁住,把多嘴的太医杀也就行了吧。 “妖你个鬼,爷可是随着太……” “滚!”赵涟岁截住他的话,冷冷地盯着它,“你算什么东西。你家主人真的越来越放肆了。” 乌鸦扭头回来看她,气的跳脚,翅膀来回指着赵涟岁和旁边的乔元柏以及太医,“我家主人天下第一好,这两个都是废物,没有我们你根本醒不过来。等他们治好你,余子成和他的心上人早死了。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哭!” 乔元柏阴沉着脸在一旁,心想还是把这乌鸦抓住拔掉它的毛,再把它炖了吃吧。 但乌鸦这话也透出露出一条消息,赵涟岁能及时醒来,与它脱不了干系。 赵涟岁淡淡道:“命是如此,便如此。” 乌鸦一口气没提上来颤着翅膀气愤地看着她,赵涟岁继续道:“他并无心爱之人,不要污了人家姑娘的名节。” 乌鸦:“你知道你现在像个妒妇一样吗?呵哈哈,看来流言是真的啊。” 说完,它怕被 10. 第 10 章 《何以归》全本免费阅读 赵涟岁这边,是老夫人替她写的拜帖,赵二夫人带她来寻的是齐夫人。老夫人想法是好的,是不想她连齐家大门都进不了。 毕竟这个齐夫人也不是好相与的,听她前来的话语,加之前些天听来的流言,暗暗道来者不善,该拒。 赵二夫人与齐夫人口舌交战几大回合,都被齐夫人以“我家大人忙,下次一定见夫人”给挡了回去。 赵涟岁脑袋嗡嗡响,她木着脸打断她们的话,“我与齐恩算是旧识,夫人跟他说一声故人来访,请他出来一见。” 齐夫人捂嘴一笑:“赵姑娘从何而来的?” 赵涟岁沉默几息,回道:“乾东郡。” 齐夫人继续问:“这些年可出过乾东郡呀?” 赵涟岁看了一眼赵二夫人微怒的脸颊,垂下眼眸:“很少。”赵萤确实很少出乾东郡。 齐夫人乐呵呵:“那姑娘怎么就与我家大人是旧识呢,我家大人自为官起就未出过京城,在家乡的时候我又与他时刻相处,怎么没见他提起过姑娘呢。” 这话极为不客气,话里话外都在说赵涟岁居心不明。赵二夫人气的额角青筋都要起来了,脸上的微笑都要挂不住了。 “齐夫人,何必说的那么难听,齐大人总会有您不知的事情。” 赵涟岁茫然地眨眼,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啊,原来是你啊。”她的话音不大,只有旁边的赵二夫人听见了。 她微怔,侧脸瞧见赵涟岁掏出一个海棠花簪子,还让小婵拿过去给齐夫人看:“我有故人之托的,我想见他一面。” 赵二夫人亲眼瞧见乔夫人见到簪子的时候,眼底闪过的讶异,她打量着簪子,脸色渐白,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你为何会有这个簪子,是她给你的吗?可是这个簪子不是她最宝贝的东西吗?”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很小声,可是在安静的大厅里还是落针可闻般,众人皆听见了。 赵涟岁还是那句话:“故人所托,我想见他。” 齐夫人认命了般,对着管家说:“去请大人过来,告诉他,那位姑娘的朋友来寻他了。” “是。”管家领命匆忙离开。 齐夫人面露纠结,最终还是问出想问的话:“赵姑娘,我想问一下,这个簪子的主人,她近况如何。” 赵涟岁看着眼前的年轻妇人,脑海里闪过一张笑容嫣然的脸颊,与现在的齐夫人渐渐重合。 “赵姑娘?” 赵涟岁别过头,看着杯子里的茶水,无所谓地说:“死了呗。” 齐夫人喃喃道:“怎么可能啊,她那么厉害。” “哪里厉害了,最终不也是黄土一捧。” “当然厉害,她可是……”齐夫人不满她无所谓的口吻,抬头反驳,却看到赵涟岁黯然伤魂的神情,话音一顿,“她是我见过最厉害的谋士了。” 赵涟岁咯咯笑:“谋士吗,……才不是。” 她想,我赵涟岁可不是什么谋士啊,我该是修士才对啊。 齐恩一见到管家手上的簪子就直奔前厅,他太想见一见簪子的主人了,可真的见到赵家人时,齐恩的笑又收了起来,换成了公事公办的态度,彬彬有礼地作揖,“不管两位是为了什么来寻在下,都请恕在下无法答应。” “为什么?”赵涟岁不解。按理来说,有信物在手齐恩是不会拒绝才对,毕竟从以前开始,齐恩就不会拒绝她。 “我不喜欢你们赵家。”齐恩答的干脆,丝毫不怕得罪人。 赵二夫人眼都直了,传言中刚正不阿的齐恩大人还是被美化了不少,瞧瞧这人多死板,就差没说赵家人与狗不得进入齐府。 大厅内瞬间陷入死寂,赵涟岁扶额叹气,她想起来了,十二岁那年寻亲失败,齐恩知道后气了很久,甚至还去找师兄理论,质问他为什么不让自己认亲。 那时候,她夹在这两人中间,左右为难。如果她说不想,齐恩就会认为她可怜,连自己的感情都不能承认;如果她说她还是很想,那师兄就会笑而不语,直把她看得心虚。 莫约从那一年起,齐恩就对她的父母无比讨厌,连着后面上京赴考,见到赵太傅都没好脸色。 他大概是存着为了她出气的想法,加之自己本人也是正直的性子,流言传来传去变了味,说他认死理不知变通,让他的仕途升迁无比艰难。 可是如今的齐恩,是靠他自己走到这一步的。 想到这里,赵涟岁心里泛起了酸楚,她这一生,承了太多人的情,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还。 “可我还是希望,齐大人能帮听一听我的来意。”赵涟岁压下心中的酸楚,没有与他相认,平静地陈述着,“余子成是那位姑娘的亲传弟子,大人你能平白地看着他被陷害吗?” 齐恩一愣,蹙着眉:“弟子?你在开什么玩笑,我阿妹什么道行我还是懂的,她怎么可能会收弟子。” 赵涟岁也愣住了,脸色古怪地瞧他,心想她在齐恩心里就那么弱小吗? 齐恩最终还是应承下来了,他说如果那位少年真的是被陷害的,不管他是谁,他齐恩都会倾尽全力去查清真相。 离开之时,齐恩看着她与赵二夫人说了一句令赵涟岁难过许久的话,他说,“你与我阿妹真像,可惜她永远活在了你这个年纪。” 赵涟岁脚步倏停,她紧紧抿着嘴巴,想说阿兄你别难过,可是她不能永远当赵涟岁,她总要把身体还给赵萤,那个时候还要他们再经历一次失去她 11. 第 11 章 《何以归》全本免费阅读 “夫……夫人,我们似乎迷路了……”车夫战战兢兢的声音从车门外传来,坐在车门旁的小婵闻言一把推开了车门。 “嘶——怎么会?”小婵不可置信的声音唤回了另外两人的思绪。 赵涟岁探头一看,瞳孔收缩,前方的街道上弥漫着白雾,空无一人。 太安静了。 望京宵禁不会那么早,此时瞧见空荡荡的街道,众人心中一紧,警惕地打量着周围屋檐瓦舍,皆是大门紧闭。 街道小贩的货物也都还在,却无一人看守摊位。 赵涟岁垂下眼眸,发现车夫两腿直打颤,身体也一直在抖。 她蹙眉问道:“你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车夫颤着嘴唇回答:“小,小的保证,这条路小的走过很多次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拐弯街道就变了样。明明刚才还人声鼎沸,现在却……” 说着他害怕地低下头,生怕被责罚。 赵家小辈几乎都是修士,赵二夫人耳濡目染多年,此刻稍微镇定一些,喃道,“许是误入了别人的阵法中,别慌了自己的阵脚才是。” 赵涟岁却没有她那般乐观,走南闯北多年的她无比清楚,这里并无任何阵法的气息。 阴冷的寒风阵阵从街口呼啸而来,小婵都忍不住摩挲手臂,嘀咕道,“好冷。” 闻言,赵涟岁呼吸一窒瞬间反应过来,这里是忘川与人间的缝隙啊! 她沉着脸,冰冷地宣布一个消息:“我们被算计了,此地不宜久留,快下来!” 赵涟岁催促她们下车,“不是阵法,是百鬼夜行,不能在这里干等,容易撞上那些东西。” 主仆三人一惊,多少有些局促不安,这里只有赵涟岁一人是修士,她也许能平安地从这里走出去,但他们三人只是普通人,毫无自保之力。 小婵岁数小,最是害怕,几乎带着哭腔:“姑娘,姑娘,你千万不要抛下我们。” “我不会丢下你们的,别害怕。” 她语气的坚定,如同救命稻草,让车夫和小婵慌乱的心情稍稍平复了。 赵涟岁见小婵手脚发软,与还算镇定的赵二夫人一起搀扶着她离开街道中央,躲到了前边的巷子里。 赵涟岁食指与中指并拢施法,指尖灵光跳跃探入她的衣袖中。 “啪—啪啪”木牌撞击声自她袖中响起,一个个闪着光芒的木牌浮现在众人面前,它们像是有生命般,不用赵涟岁驱使,自动在他们周围分布。 赵涟岁双手翻飞快速结印,灵气汇集在她身侧,她眸中闪过一道光芒,声音铿锵有力,“阵起!” “嗡嗡嗡——” 木牌和鸣,旋转着落入七个不同的方位,一道泛着白光的屏障凭空而现笼罩住众人。在三人惊呼中,有四道木牌又整整齐齐回到了她的衣袖内。 “好……好厉害……” “嘘!”赵涟岁倏然打断她们,做手势示意她们不要说话。 三人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点着头。下一刻,一道诡异的戏腔唱着长调,“咿——呀——” 众人头皮一麻,小婵吓得险些尖叫,幸而赵二夫人反应快一把捂住她的嘴。小婵两眼泪汪汪地瞧着自家夫人,身体止不住颤抖。 车夫只比她情况好一些,白着一张脸跪倒在地。 那声音还在唱,越唱越诡异:“——黄纸白烛,哭声戚戚,抬棺下葬——黄土一盖,我等——笑吟吟呀~” “咴,咴——”被留在原地的马儿不断踏着马蹄,它也想跑,却被一股力量限制了原地,只能发出惊慌的嘶叫声。 几人害怕地探出头去看,只见两只惨白的手倏然冒出按住了马儿的后蹄。 “咴儿——”马儿的叫声更凄惨了,它不断地挣扎,前蹄高高扬起又被后面的桎梏限制动作落回原地,“踏踏踏”马蹄声又急又慌却无力挣脱,它不断凄叫着。 “马儿呀马儿——”那道戏腔停了,像安慰情人般柔声说着,“你莫急,莫急呀。” “咴咴咴——” “噗——”是血肉被穿透的声音,小婵吓得将脸埋进了赵二夫人的怀中。故而,她没有见到马儿血肉飞溅的场景,那鲜血喷涌倾洒在身后的“人”身上。 说是人,其实是白色纸人,沾染了马儿的血液显得妖治无比,画着腮红的面颊挂着诡异的笑容,如死神降临,下一秒就会横刀夺了她们的命。 “呜呜呜。”车夫高估了他自己的承受能力,颤抖着埋头抽泣了起来,也惊动了在街道中央虎视眈眈的血色纸人。 赵二夫人见状脸一白,咬牙道:“别哭了忍住,想想你的妻儿们,你若在这出事,她们该怎么办?” 闻言,车夫抬头露出那张惊恐害怕的脸,朝赵涟岁跪去,“姑娘,姑娘求你了,我不想死啊呜呜呜。” 赵涟岁目光悲戚地看他,叹道:“你不想死,便不顾旁边两位的性命吗?噤声吧,我说了会带你们出去便会说到做到。” 车夫一喜,感激涕零地磕头。 赵涟岁:“嘘。” 车夫不解,但下一瞬他听见了脚步声渐近,身体忍不住一僵。 赵涟岁衣袖中的木牌最先飞了出去替她去迎敌,拦住纸人。 时间紧迫,赵涟岁咬破食指,一边在她们三人的手臂上都画了一道符箓,一边说:“这道符箓能护你们灵台清明,也能替你们挡住鬼魅的一击。别害 12. 第 12 章 《何以归》全本免费阅读 赵涟岁一行人离开之后,齐恩坐立不安,收拾了一番便去大理寺打探消息,刚到就见到他最讨厌的赵咏舒正好从大牢中出来,两人虚伪地寒暄了一番。 当齐恩问到沈清茗的情况时,赵咏舒用一种怀疑地眼神看着他,“齐大人问此人作甚?” “自是想替赵大人分担一些。” “齐大人说笑了,大人不来,我也是要去寻大人的。沈家姑娘说,只有齐大人在,她才会说出实情。” 齐恩笑笑,瞥了一眼他衣袖旁边的血迹,心冷了几分,赵咏舒身为皇上的刀,只怕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没少动刑,只盼余子成能少受点罪,毕竟从赵萤口中得知他身子骨似乎不太好,别死了才好。 地牢都是阴暗潮湿的代表,齐恩皱着眉跟着赵咏舒的步伐前行,两侧牢房的犯人多是哀嚎不断,直喊冤枉,可来这里的几乎是有进无出。 赵咏舒停在一个还算干净的牢房前,那名身形消瘦的少女抬头看见齐恩时眼神一亮,踉踉跄跄地走过来,“齐大人!” 齐恩走近:“是我。” 沈清茗在经历酷刑时一声不吭,就这样与赵咏舒倔着,可见到齐恩那一刻,她忍不住热泪盈眶,比起赵咏舒,齐恩清官的名声更响亮,她也更愿意信他。 她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语序又快又急:“齐大人,我有冤情要上报!” …… 赵咏舒身心疲惫地从大牢里出来时,夜色已深,遇上长廊等待的绮罗,未见她手提食盒,他心中隐隐不安。 “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绮罗神色难看:“夫人和赵萤一行人都不见了。” 青年闻言猛地往外跑,绮罗小跑跟在他后面,解释事情经过,“姑娘醒后便去了齐恩家,两家来往距离不算远,按理早该回到了。可如今夜色已深,却不见人影……” 赵咏舒心情一沉,满脸无措地问:“整个望京都寻过了?”他无比希望绮罗能告诉他,还有地方没找过。 可绮罗咬唇点头,彻底泯灭了他的期望:“现今夫人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不然随身携带的符该燃了,可爷手中的那枚现今还完好无损。” 俩人上了停在大理寺外面的马车,绮罗手持缰绳,安慰道:“公子也不用太着急,有赵萤在,夫人他们应该会没事。” 赵咏舒将脸埋进掌心,闷闷道:“她是修士,有自保的能力,但是我阿娘只是一个手无寸鸡之力的妇人啊,万一她们面对的敌人比赵萤厉害,那我阿娘该怎么办?绮罗,我真的害怕……” 绮罗张了张口,她想说她这些天里认识的赵萤有情有义,她不会丢下普通人不管。但同样的,她与赵萤也才只认识了“这些天”而已。 “驾!”绮罗最终没有接话,而是催促马儿更快些。 再说回赵涟岁这边—— 她已经与那武生来回过了几十回招式了,双方实力还是有些差距,她身上被划了不少口子,血止不住的流。 小婵她们在一旁关注着,见赵涟岁连连吃亏,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夫人,小姐会赢的是吗?” “我也不知道,我只希望那孩子不要强撑。” 赵二夫人满脸忧愁,赵涟岁的符篆造诣颇高,炎爆符是她身上最多的符篆,也是最具攻击性的,虽不是武生的对手,却次次能凭借此化险为夷。 少女是为了她们这几人才在此死撑着,若非她们拖后腿,仅凭她一人足以逃出生天。 武生也注意到了这点,他虽然在少女身上留下了伤口但都不致命;反倒是他自己,被她手中的符篆戏耍着,一想靠近她就会被那四个木牌挡住,接着她就像兔子般灵活地跳出他的长枪攻击的范围。 武生那道婉柔的女声开始变得尖锐:“躲来躲去的真烦!你倒是谁,仙门中我从未听闻有你这般的人物!?” 武生阴沉着死死瞪着她,一个筑基期的修士能在与他搏斗那么久,除了她那造诣极高的符篆还有那套从未见过功法。 他并不觉着的赵涟岁是世家之人,虽说所有的术法都被世家大族垄断着,但那些世家中亦未听说出现过哪位天才符师。 是的,天才。 武生相信,若是给她时间成长,她将是最耀眼的存在。他舔舔唇,目露凶光,但他最恨的就是她这样犹如天上皎皎明月的世家子弟,恨不得吃她血肉! 赵涟岁挑眉:“呵呵,你姑奶奶我啊,是你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凭你也想窥得我的身份吗?!” “小姑娘,你惹恼我了,你要是乖乖交出你后面那老女人,我就让你死的痛快些。” 赵涟岁嗤笑:“上次同我这么说的,被我炸死了。” 武生那张丑角的脸变得凶神恶煞:“找死!!!” 赵涟岁自知自己不是武生的对手,在与他打斗的过程中,有意识地在布阵。 她算准了其中的位点,预判戏子的动作,在长枪一连串挑刺动作中,一点点地将灵力编织成一个阵。 锋利的长枪以横扫千军万马的气势朝赵涟岁劈来,那挂在枪头的红缨随着刀光映入她眼帘,她呼吸一紧,躲闪不及瞬间划破了她的脸颊。 赵涟岁呼吸急促,一手格挡着长枪,一手指挥木牌攻击。火焰袭来,武生长枪一扫,强劲的风将其扑灭,倏然地面土质松软下陷,武生动作一顿,主动跳开拉开距离。 赵涟岁气喘吁吁,此刻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连带反应都迟钝。但幸好,她的阵成了! “天道神威,降妖伏魔,听吾之令,缚之!” 赵涟岁抓住这个空隙,口中念念有词,十指飞快结印,随着她的动作,那四个木牌“嗖嗖嗖”地往东西南北方位飞去,充当着阵法的阵眼。 那装扮奇怪的武生顿感不对,他握着长枪欺身向前想逼赵涟岁放弃。黄色朱砂符纸“扑簌”地从她身后飞出来,武生知道又是那些烦人的小把戏,便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向前。 “嘭嘭嘭”符纸一碰到武生就开始噼里啪啦的爆炸,炸的 13. 第 13 章 《何以归》全本免费阅读 可惜,事情总在朝着最糟糕的地方发展。 赵涟岁恍惚间发现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了,耳畔间不知谁的呼吸最为粗重,思此她思绪一炸,整个人为之一振——这道粗重的呼吸是她自己! 她脚步不由慢了下来,后面紧跟着她的三人疑惑:“前面可是有何危险?” 赵涟岁回神,舔舔干燥的嘴唇,声音沙哑地回答:“没有……” 她垂下眼眸,苦笑想道,这样的自己真的能带她们出去吗?她只思考了几息,随即趁着三人不注意,将发簪用力捅穿了左手掌心,疼痛瞬间唤回她混沌的意识。 唯有痛感,才能令她时刻保持清醒,可鲜血会刺激鬼魅,所以她没敢拔掉簪子。一路忍着,带着她们往记忆中的出口去。 这样躲躲藏藏,兜转了几条街,赵涟岁终于看见了眼熟的街道与大门,她不由一喜,“大门到了,穿过它我们就能回去了。” 下一刻她急促的脚步停下来了,她抿着唇拦住了身后三人,委实不巧,竟然赶上百鬼夜行了。三人看的眼睛都直,牙齿直打颤,但还是忍住了恐惧,跟着赵涟岁退了回去。 赵二夫人忧心忡忡地问:“阿萤,怎么办,它们在门口那边,我们要先躲起来吗?” 赵涟岁扶着墙壁恍惚,赵萤的身体过于羸弱,她这般折腾还是吃不消的,疼痛已经不能令她保持清醒了,意识又开始迟钝。 赵涟岁闻声迟缓地抬头看她,见她唇一张一合,思考了一会点头:“得躲起来,但是这里没有地方给我们藏,加上我的阵法被破了,那武生必会寻我们。” 顿了顿,赵涟岁又呢喃着:“得赶紧找地方躲起来啊……” 她已经忘了自己最初的决定,将阵破武生逃脱的消息说了出来。 众人一下子就慌了,小婵眼睛红红的,不甘心地问:“我们真的能回去吗姑娘?” “会的。” 小婵低着头擦泪,见夫人和车夫都还算镇定,她咬着唇将哽咽声吞回去,忍着害怕跟着她走。 又穿过一个巷子,赵涟岁探头出去观察,皱着眉回头对眼神带着期许的三人说出一个残酷的真相:“我有没有说过,百鬼夜行,可能不止一批。它们居无定所,又留有执念,多数聚集在此地游荡着。” 三人呼吸一窒,瞬间觉着出去渺无希望。几人对视一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车夫最先开口:“姑娘你们先走吧,我太拖你们后退了,只求你们出去后能帮我带几句遗言给我的妻儿。” 小婵:“我才是最拖后腿的那个,姑娘,你带着夫人出去吧,我也不走了,反正没有姑娘的话,我们早就死了。” 赵二夫人沉默听着,等到她时,她也拒绝了。她道:“阿萤,你自己走吧。小婵说的对,不要因我们断了你的生路。” 赵涟岁眨眨眼,茫然地看着眼前三人。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以前的同伴,他们也曾说过一样的话,一样决定将生路留给了自己,独留她一人背负着苦楚。 悲伤瞬间淹没了她,眼泪如珍珠般大颗大颗地掉落,她手足无措地解释:“没关系的,不是说好了吗,我一定会带你们出去的。我说到做到的,信我好吗?” 最后一句话里,甚至带着连她都没发觉的哀求,她视线被眼泪模糊了,可神情固执地看着眼前三人。 上一辈子,她没能遵守和同伴的诺言,所以他们抱着遗憾而亡,往后时岁里,除了她几乎无人记得那些意气风发、行侠仗义的少年们。 这一次,她答应了带赵二夫人们出去,亦时刻谨记诺言,可为什么她们还是放弃了啊?明明说好了的,只要相信她就可以了啊。 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她啊?赵涟岁内心无声嘶喊着,巨大的痛苦笼罩着她,令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 赵二夫人一把抓住她的左手,错愕地看着她狰狞的伤口,“阿萤你怎么……” 赵涟岁滚烫的体温通过指尖传递给她,她惊讶的捂着嘴,半是心疼半是愧疚地揽住赵涟岁:“你这孩子,你怎么怎么又……是我们对不起你啊。” 那双手太温柔了,赵涟岁止住了眼泪,她无力地靠在赵二夫人身上,说:“信我好吗,求求你们了,真的,真的,这次我一定带你们回家。” “呜呜呜姑娘,你千万别出事啊。”小婵亦是难过地站在一旁,与车夫齐齐抹眼泪。 赵涟岁目光空洞无神地盯着巷子外面:“没事的,我一定会带你们出去。” …… “镇妖司赵萤请各位前辈开门借宿一晚。”赵涟岁带着他们走到了街道最尽头,此时的她们四面受困,前有狼后有虎,她也不敢赌,只能先带着她们躲起来。 赵涟岁一边说着,一边毫不犹豫地跪在长街冰冷的青石地板上,三人一怔,见她这般卑微的为她们求取生机,只觉得心口堵得慌,也齐齐跪了下来。 可即便是这样,依旧无人应答。 长街寂静,唯有风声呼啸而过。 赵涟岁记得,有人曾告诉她,如果她误入了此地,能从门离开就从门离开,若是不能就找个屋子借宿一晚。 年幼的她不解地问:“万一那些房子上了锁呢?” 那人贱兮兮道:“诶呀,那你就哭的惨一点,装得可怜些,道明你的身份你看它们开不开?” “啊?屋子里有人啊?不对,是人还是鬼啊,会不会对我不利啊?” “傻丫头,你管那么多干嘛,只管报上你的身份就是,它们要是敢动你也得掂量掂量你的身份,以及你——背后的人啊。” 回忆至此,赵涟岁惨笑一声,下定决心般伏地一叩:“太吾宗弟子赵涟岁请各位前辈帮忙,开门借宿一晚。” 依旧无人应答。 身后的三人身躯一颤,皆是茫然地看着眼前伏地叩拜的赵涟岁,听着她说出一个又一个身份,唯一不变的是“赵涟岁”三个字—— “齐扬城赵无暇之女赵涟岁请各位前辈帮忙,开门借宿一晚。” 无人应答。 “仙盟鱼鹭汀弟子赵涟岁请各位前辈帮忙,开门借宿一晚。” 无人应答。 说到最后,赵涟岁多少已经麻木了,太吾宗是修真界的千年大派,赵无暇是现今最受追崇的尊者之一,鱼鹭汀现任仙盟盟主曾经一剑护一城。 她明明已经如那人所说,报上了所有名号,可它们为什么不开门啊 14. 第 14 章 《何以归》全本免费阅读 很多年前,她曾问过宋庭照,他这辈子是为了什么修道。 那一天,恰逢雨季,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赵涟岁就着雨声躺在长廊上小憩。等醒来时,宋庭照盘着腿坐在她旁边,他正眯着眼瞧着雨水低落打在芭蕉叶上,手边放着几碟蜜饯和西瓜。 “师兄。”赵涟岁唤回他的意识,闷闷不乐地问他,“你为什么修道?” 自从知道赵无暇收养她只是把她当成一枚棋子,她已经郁闷纠结多日了,整个人在修行上都懈怠了不少。 宋庭照垂下眼眸,如黑宝石的眼瞳倒映着她的身影,也将她心中的忧愁看破,“你又知你为何修道?” 她嘟着嘴,脚后跟一蹬如水中鱼儿般滑到他身旁,头一抬枕上他的膝盖,把玩着他的垂落的青丝,“我知道啊,我想除魔卫道,想河清海晏,时和岁丰!可是,可是……我不想变成棋子。” “可你想的,与老师想让你走的路不也是这一条吗,何必纠结。”宋庭照止住她乱动的手,一把把她推了下去。 “咣”地一声,猝不及防的她后脑勺直接砸在木板上,呆呆地看着坏人宋庭照勾唇一笑。 “我的道很简单,天下第一,足矣。” 赵涟岁怒火一下子就起来了,握紧拳头一个鱼打滚翻身起来,捶打这个狂妄自大的师兄,“你这个天下第一是只会欺负我吗!” “嗯……当然不是。”见她更气了,宋庭照笑着转了话头,端起一碟花盏龙眼递到她面前,“消消气,齐恩说了下学回来会给你带惊喜,期待一下吧。” …… 眼前神情凶狠的赵涟岁让青年怀念,自赵无暇失踪,她少年人的鲜活逐日减少。他眯着眼将少女的手撇开,耸耸肩道:“你师兄这一事,我真的无辜。你看你事事算好,哪里轮得到我来插手。” 赵涟岁哑然,随着他的动作手一松,低头盯着染血的裙裾,神情怔怔的,“可他说了,以后不管我了。” 故而她事事算好,却没算到宋庭照那么循规蹈矩的一个人,为了她趟了这滩浑水。 她视线一挪,看见了青年旁边搁放的一盏古朴的高柄油灯,灯芯燃到了灯盏的边缘,看起来最多只能再点燃一次。她想凑近一看,却被青年一掌劈晕。 “常留观你……” 常留观一把抱住晕厥的赵涟岁将她放在那张黄花梨圈椅上,抬眼看向眼前警惕不断后退的三人。 他食指竖起放在唇边:“莫要出声,外面正热闹着呢。” 三人硬生生地止住了尖叫声,他们自然听见了外面乱哄哄的声音,可仔细听都是窃窃私语,不知其言。 常留观看向赵二夫人身后的两人,叹息一声,手一挥一道灵力打在了她们身上,两人瞬间晕倒在地。 赵二夫人一惊,站在俩人前面伸手拦住他:“公子到底是何人,要对我们做什么。”顿了顿,她反应过来,“不,公子的目标是我?” 他将在场的三人都打晕,独留她一人。可他只是遥遥地看着她,似乎是见她害怕,便不上前了。 “夫人,我想请你帮个忙。” 赵二夫人警惕,她掌心中紧紧握着一支簪子,若是情况不对,她可以不受人威胁直接赴死。“若是要利用我对付我的家人,那请放弃吧。” “不不不。”常留观回身看向昏睡的赵涟岁,弯腰拾起她左手掌心,灵力微动,贯穿掌心的簪子“噗呲”地一声就被拔了出来,瞬间鲜血喷涌,溅上青年苍白的脸上,他神情冷漠亦不复刚才的和善可亲。 玄色衣袍上的花纹随着他施展灵力的动作荡漾流转着,此刻的他,更似高山仰止的神邸。 常留观淡淡道:“我想请夫人,帮我点燃这盏灯。”他说着,也没停止替少女疗伤。 赵二夫人一愣,看向那盏灰扑扑的灯,不明所以:“为何是我?” “自是因为这里只有夫人更合适。”见她还是警惕不安,他眯着眼,道:“夫人可是不肯?” “你,认识阿……,不赵涟岁吗?” “呵呵原来如此,你想听什么?” “我想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赵萤又去哪里了?” 常留观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神情望着她,赵二夫人一愣,他这样的神情委实像齐恩昨日看她的神情,唯一不同的是常留观是高高在上的、似神邸在怜悯可怜的凡人。 他的身边渐渐凝聚出一道模糊的人影,她瞪大眼睛吃惊看着那道人影凝聚成赵萤的模样,与椅子上昏睡的少女模样一致,只是她多了几份活泼开朗,看向她时笑意盈盈。 赵萤作揖,语调欢快:“阿萤见过二伯母。”说完,抬头偷偷观察妇人的神情。 常留观:“如夫人所见,赵萤早已身消道陨,如今只存魂魄徘徊不去,入不了轮回。” 赵二夫人捂着嘴将惊呼压了下去,心渐渐冷了,心绪杂乱。她悲痛欲绝:“所以我们一直在期待的阿萤早就不在……而这些时日与我们相处的赵萤一直都是另有其人吗!?” 赵萤瞥了一眼常留观,见他神色淡淡,她大着胆子走向赵二夫人,解释道:“对不起,二伯母。其实,如果没有涟岁,我早就死了,我也只是在报恩而已,所以才身体让给了她。” “什么恩需要你把身体让给她,落个这个下场啊。”赵二夫人的语气带着浓重的无奈与气恼,在她眼里,仙门那些仙尊从来都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所以她主观判断是他们逼迫了赵萤。她早已不记得,从齐府出来时,她也曾关切地问过赵涟岁的消息。 赵萤回头看向昏睡的赵涟岁,温柔道:“因为她值得啊,她是我最喜欢的姐姐了。” 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两眼却泪汪汪的,“二伯母,她真的很好,真的。没有她,便没有镇妖司赵萤。可镇妖司赵萤,累了……” 赵萤低下头,任由眼泪滴落,缓缓给她讲述着那个遥远的过去,“我迈入修行一途,是她亲自给我领的门。是她教导我符篆,让祖父和我不至于饿死,以至于后来,我能护住我长大的家乡……可生死簿上定生死,乾东郡那一战,我身体早就……我明白我活不久了,才央求着仙师帮我的,所以不要怪涟岁,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 她赵萤,自始至终,都心甘情愿。哪怕因动用禁术无法入轮回,她也不悔啊。 常留观说:“她动了禁术,入轮回太难了,所以只能由与她有血脉的夫人您来替她引路。” 说着,他端着那盏油灯过来,看着赵二夫人正心疼地抱着赵萤痛苦。她温柔又心疼的神情让他想起了一件 15. 第 15 章 《何以归》全本免费阅读 赵涟岁脸上的落寂更重了,她脚步加快,一把抱住赵萤,“对不起,对不起。” 若不是遇上她,赵萤也不至于动用禁术,也不至于入不了轮回。 赵萤回抱她,故作轻松:“这些年我都很少出乾东郡,现今你就用我的身体替我多看看这锦绣山河吧。” 一旁的赵二夫人目光黯然,撇过头不说话。常留观却是要催的,他端着那油灯,淡淡地打断少女们的私语:“该送赵萤了。” 子夜时分,百鬼当道,阴气最重。对于赵萤这无法入轮回的人来说,混在其中跟着它们回忘川是最好的选择。赵涟岁也是知道的,她擦拭泪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一程,我来送你吧。” 赵涟岁带着哀求的目光看向常留观,见他微微颔首同意,才松了一口气。赵二夫人满心疑惑,既然赵涟岁也可以,为什么刚才要打晕她?是怕她接受不了赵萤的离世吗? 倏然,外面传来了刀剑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又难听,是那武生挣脱了赵涟岁的阵法追到了此地。 常留观眸光渐冷,叹息道:“烦人的小虫子又来了。” 赵涟岁不语,她与常留观相处共事多年,自知此刻的他动了杀心。忘川与凡间的缝隙是鬼界,徘徊不去的魂魄多数寄存于此,常留观曾经开玩笑说此地是神最后的温柔了,让那些有遗憾的魂魄有可以寄居的地方。但这几年,鬼界的入口变多了,这意味着神在慢慢收回它的庇护,闯入此间的人也变多了。 常留观常常因此不满,亲自动手驱逐这些人。 “岁岁,快去把他赶走。”他语气里充满嫌弃,仿佛外面那个武力尚可的武生是个可以随手拍死的苍蝇。 赵涟岁一怔:“我打不过他。” 说完,她蹙眉看向常留观,他托着下巴思索着,似笑非笑的看着赵涟岁。 好好好,被威胁了。赵涟岁秒懂他的眼神,如果她不去,那就只会耽误送赵萤入轮回的时辰。 赵萤:“涟岁?” “我去去就回,你与……赵夫人在此等我会。” 赵涟岁没再叫赵二夫人伯母,对方默然似乎也接受着这个结果,唯有赵萤一脸着急,但她和常留观他们约定过,不可以戳破赵涟岁的身份。 常留观此刻就在旁边,她更加不敢,这是比赵涟岁师兄还要冷酷无情的人! 常留观:“看来,无缘了。” 赵萤闻言一呆,看着赵涟岁推门而出,眸中闪着泪光,小声说:“可是,她不是最想回家吗?” 她在护灵大阵附近遇到魂魄寄居在一个破烂簪子上的赵涟岁,当时的她毫无过往记忆,将她带回自己住所时,赵涟岁忽道了一句“我也想回家”。 所以在遇到来寻她的宋庭照时,赵萤向他说明了情况,青年一言未发,但最后还是认了命般,同她一起想办法替赵涟岁圆梦。 可惜,赵涟岁期待了多年的回家,却在这一刻彻底破灭。她拒绝了以赵萤身份去接受这些家人,不愿亲近,同时,连赵家人也在拒绝着她。 常留观:“当时,她可未说过她想回哪个家哦。” 赵萤愕然地看着门外与武生对峙的赵涟岁,心道,那宋庭照是为何认定她就是想回的望京赵家呢?她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因为这是赵涟岁用来骗宋庭照的话。 当年赵涟岁被废根骨,关押在仙盟,那些人甚至还在关押她的大牢里布下层层杀阵,就为了抓住她身后的人。 师姐柳芙不愿赵涟岁再遇危险,哭着求她留在仙盟,赵涟岁面色平静地答应了。可宋庭照知道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的性子,即便没人帮她,凭她自己这副苟延残喘的身躯也能掀起惊涛骇浪。 柳芙警告宋庭照:“你不许由着师妹胡来,不许冲动,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宋庭照点头同意,在赵涟岁注视中离开了,见状她眸中的光瞬间暗了下来,她以为宋庭照还在生气不愿理她。 她没再纠结,而是默默地观察着大牢中的杀阵,思考着怎么拆解更快,根骨被废灵力难以汇聚,但她可以借着符篆中的灵气一举破阵,唯一困难的便是之后该怎么逃出去…… 赵涟岁思考着,恍惚间见一人迎着月光款款而至,她猛地站起身迎接她的救星。 “师兄。”她心中泛着苦涩,她原以为山门那次决裂,宋庭照是真的不会再管她了。 “岁岁。”黑夜降临,宋庭一身玄色衣袍,眼中是化不开的哀伤,他扫视一眼赵涟岁身处的方位,见地面上被人用小石子涂涂改改便知她不死心。 他扯了一个笑:“这是师兄帮你的最后一次了。” 赵涟岁闻言露出痛苦挣扎的表情:“对不起,师兄。” 宋庭照身为炼器师,身上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少,他在赵涟岁的指导下,用灵力在不惊动布阵之人的情况下轻松解开那扇布满法阵的牢门,又从纳戒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偶。 宋庭照:“滴一滴你的血,它会代替你留在这里,为我们争取时间。” 赵涟岁闻言照做了,那具木偶瞬间化为一个与她相同样貌的少女,唯一不同的是,她肢体僵硬,不能说话。 宋庭照解释:“时间来不及,而且它最开始是做为武器被炼制出来的。” 赵涟岁茫然地点点头,心想师兄的客人果然千奇百怪。 就这样,他们开始越狱了,宋庭照带着她开始了逃亡,一路回到了齐扬城,他们从小生活的地方。 看着破烂不堪的宅子,宋庭照担心地看着她,她只是沉默地推门而入。 赵无暇还在时,齐扬城的那些日子是快乐的,更是难以忘怀的。赵涟岁甚至想过,如果跟师兄在这里永远的生活也不是不行,但是她布置用来掩盖她们行踪的阵法被毁了。 不过三四天,那些人就发现了不对劲,一路追着她们的踪迹而来。她不想让宋庭照和齐扬城成为众矢之的,便只能撒谎带他离开这边。 赵涟岁睫毛微颤,挤出一个笑容:“师兄,我不喜欢这里,你知道的,我想回的家一直都是望京赵家。” 宋庭照看了她良久,眼眸中的光倏然黯淡,他重复道:“你想回的,一直都是望京赵家?” “是。” 16. 第 16 章 《何以归》全本免费阅读 赵涟岁转身回去寻赵萤,武生闷不做声地拎起他的长枪跟在她身后。 “我让你把他赶走的,”常留观双手抱胸,随意倚靠在门边,不悦地道,“你越来越不听话了。” 此言一出,除了赵涟岁,在场的两人一鬼面露惊慌,常留观的气场太强,不怒而威。 赵涟岁也恼了,瞪了他一眼:“你闭嘴,你的账等出去后慢慢跟你算。” 她并不怕常留观,多数时候她都是蛮横的,常常仗着常留观需要她帮忙而耍小性子。 常留观深吸一口气,一副被气死了的模样:“好好好,果然孩子长大了就是会不听话!” 赵涟岁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这人在胡言乱语上是一把好手,比赵无暇还能念叨。她越过常留观,直奔那盏灰扑扑的油灯。 “时辰到了,我送你这一程。”赵涟岁一手捧起油灯,一手朝站在赵二夫人旁边的赵萤伸出,眉眼间藏着温柔与哀伤。 赵二夫人脸色瞬间苍白,她偏过头难过地抚摸着赵萤的发梢,额头贴上她的额头说道,“阿萤,伯母舍不得你。” 赵萤倒是看得开了,她笑着说:“伯母莫难过,这些天我都跟在涟岁身边,我知道伯母你们对我有多好,谢谢你们。” 她得常留观帮忙,能长时间逗留人间,见过赵家人对她的好,若不是因为被赵二夫人发现了赵萤换了魂,她相信赵涟岁在赵家会过得很开心,会有人疼爱与呵护。 赵萤抱着赵二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与她做最后的道别,“珍重啦。”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转身朝赵涟岁走去。 赵二夫人不自主地抓了一把,却落了空,眼睁睁地看着赵萤挽着赵涟岁的手离开。 两个容貌相似的姑娘亲昵地手挽手,若是不知情的便会下意识觉着这是感情好的亲姐妹开开心心地上街游玩。 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赵萤是去入轮回的,这是最后对人间的告别,也意味着即将斩断所有缘分。 此后,世间再无赵萤。 赵涟岁用灵力唤醒了长明灯,霎时间油灯不复之前的古朴,而是亮晶晶璀璨如星辰般耀眼。 它散发着盈盈白光浮在半空中,赵涟岁手一招,它乖乖地飘了过来。 她一手握着赵萤的手腕,一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搅动此间灵力,接着她手一勾,赵萤的魂体灵力的流动在她眼里变成了千万织线般,轻轻一扯就牵动着赵萤的魂魄之力。 随即,赵涟岁小心翼翼地将赵萤微小的魂魄引入长明灯。 “吾在此祈愿,愿庇佑吾友顺遂,长明照归途,永无虚妄。” 霎时间光芒大涨,笼罩在长街而立的两位姑娘身上。 赵二夫人紧张地扶着门框,害怕赵萤入轮回之事会突生事变。 万幸,白光过后,两人还在,只是身上服饰换了个样。赵萤身着镇妖司样式的服饰,模样英气飒爽,勾唇一笑似会夺人心魄般。 赵涟岁身着黑白相间的劲装,长发高高束起。她低着头,夜色中瞧不清楚面容神情。 “咦?”赵二夫人和武生多少有些疑惑。 常留观眯着眼看向赵涟岁,愣了一下,轻轻笑了起来,“长明灯破虚妄,所照皆真实。” 他虽在笑,但心中还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岁岁,你很害怕吗?” 赵涟岁一怔,茫然地抬头看向常留观,嘴唇蠕动,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放下?”常留观笑着挠了挠脸,随即随意指了指她,“你心中到底在害怕什么。” 赵涟岁目光呆滞,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朝下看,呼吸一窒。她的衣服上四周都沾染着斑斑点点的血迹,她眨眨眼,再定晴一看,却没了。 “涟岁?”赵萤晃了晃她的手,将她涣散的意识唤回。 赵涟岁看着手中的长明灯,闭了闭眼,强装镇定:“我没事,走吧,不能误了你的时辰。” 长明灯灯焰倏然一闪一闪的,似乎在回应着她的话,再一眨眼间,两人眼前出现了一条又长又宽的大路,两侧种着随风摇曳地妖艳彼岸花。 赵萤呆了:“这就是忘川吗?” “对,忘川尽头有一奈何桥,过了桥你就能顺利入轮回了。”赵涟岁温声回答着,“走吧,有长明灯在,我们不会迷路了。” 赵萤忍不住疑惑:“那么宽那么直的路,怎么会迷路呢?” “会的,忘川也不是那么好走的,沿途可能会出现很多你看不见的小路,再一个兜兜转转,可能人间已过半天或者半年。故而许许多多的小路口加起来会让你会永远都入不了轮回。” 她忍不住感慨:“真可怕啊。” …… 赵涟岁两人一走,房间立马安静下来。赵二夫人呆坐在一旁,脑海里回荡着赵涟岁的真容。 熟悉又陌生。可是这与她所认识的赵涟岁容貌也不一样啊!? 她想询问常留观,但自觉告诉她,即便她问了,常留观也会敷衍回复,她依旧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武生倒是没有那么拘谨害怕常留观了,他思考了良久,问道:“那位 17. 第 17 章 《何以归》全本免费阅读 拥有阴阳眼,可通忘川为亡灵引路,这样的人被称为灵主。听起来很简单,但是要知道,千百年来,只有沂水城的张家中出过灵主。 赵涟岁闻言一怔,她心绪翻涌,下意识否认:“不是。” 忘川的灵主只有一位,前前任是沂水城张家家主,前任是赵涟岁,现任则是余子成,所以常留观不是。 她忍不住回头看向目送她们离开的常留观,青年见她回头还高兴地冲她摆摆手,似在告诉她不用担心他。 武生还想继续试探,赵涟岁目光冰冷地瞥向他,他迫于那威胁的目光收了声,默默地跟着她走向出口。 常留观托腮静静地看着赵涟岁毫无留念的消失在他眼前,忍不住再次嘀咕,“真是越长大越冷漠。” 一抹红色突然闯入他的视线,挡住了眼前寂静的长街。常留观抬头看去,一个容貌姣好、美目流盼的女子掩唇含笑,她声音柔婉,“主人。” 常留观哼笑着,摇摇头道:“雨娘,你就说是不是吧,那丫头真是越来越薄凉。” 雨娘提着裙摆与他就地而坐,笑着戳破他,“都是主人你太气人了,你没发觉姑娘只会对你冷漠吗?” 常留观长叹气,手一抬弹了她一脑门,“你主人是我,不要向着她说话。”雨娘笑而不语,并不会对他孩子家家的行为感到生气。 “你说,要是由我来抚养她,她又会长成什么样?” 雨娘笑容一僵,幽幽打破他的幻想:“主人,不可能的。养孩子不是养宠物,姑娘能长成这样,赵无暇功不可没。” “你比不过他。” 句句戳心,常留观都被她的坦诚整笑了,但又不得不承认,是赵无暇成就了现今的赵涟岁。 他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赵无暇还没有消息吗?” “嗯。鱼鹭汀也用秘法联络了他,但奇怪的是,他一直不曾有回应。” 雨娘实在想不通,是什么样的事情才把赵无暇拌住了,就连五年前赵涟岁出事他都不曾现身。若非往生之人都要入忘川,她都要怀疑赵无暇是不是已经身消道陨了。 常留观开玩笑:“许是魂飞魄散了。” 雨娘被他哽了一下,美目一瞪,气呼呼地道:“主人,所以你这样的性子才带不了小孩,姑娘要是听见了又该提刀追你几条街了。” 常留观耸耸肩,不当一回事:“我只是开个玩笑。鱼鹭汀出关了,那群人又该有的忙了。”他语气薄凉,漫不经心地说,“一群废物,鱼鹭汀怎么就能容忍他们那么久呢。” 雨娘:“利益牵扯过大,非一朝一夕的事。姑娘以身殉道,是破局最关键的一环,诸多弟子已经被姑娘的果敢影响到了,总有一天,我们会迎来新的规则。” “呵希望如此吧。” 主仆二人再无言语,倏然雨娘眉头微蹙,倒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些为难。 常留观问:“怎么了?” 雨娘抬眼看向赵涟岁离开的方向,说:“我忽记起了一件事,那位武生,我见过的。” 常留观眉一挑,啧啧称奇:“刚才那位也说了一样的话,你家姑娘朋友遍天下啊?” 雨娘咬唇摇头,面露难色:“非也,不是朋友,是仇敌,江家大公子便是死于那武生之手。我怕姑娘知道后,怕是要……” 雨娘虽是常留观手下,但是与赵无暇达成协议,扮做赵涟岁的侍女,陪了她多年,最是清楚她是多重情重义。若是被她知道自己的好友死于非命,凶手就在旁边,怕是当场就要把对方千刀万剐——即便她不是对手。 常留观沉默许久,良久唏嘘道:“你若在意便去吧,别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人就这样又没了。” 雨娘低头思索着,语气迟疑地开口询问:“主人,我有一事不明。为何一定让她回赵家?” 自从知道赵涟岁借赵萤身体重生后,对于他们费尽心思她送回赵家的一事委实不理解。宋庭照是被骗了也能理解,但常留观为何也要演这一出? 常留观站起身,双手一展舒展身体,语气平静道:“她欠了赵家的,两次。因果循环,赵家这次的劫唯她可破。”顿了顿,他又有点生气了,“都怪苍栗那死蛇,若非它,赵涟岁只需按部就班以赵萤的身份去破局便可,谁知她突然恢复了记忆。” 雨娘仰望着自家主人的高大的背影,闻言轻声说道:“姑娘虽心有遗憾,可我觉着,她是下定了决心不会回赵家的。” 不知从何时起,赵涟岁再也没有提过回赵家了,她只是沉默地修炼,沉默地接受一切他们强加在她身上的责任,以至于后来,没人能猜到她赴死的决心是那般的毅然决然。 她受赵无暇的影响,希望世间海晏河清,可年纪太小所经历的事情对她造成的影响又过于悲痛,这一条她走的太过于艰难了。 宋庭照阻止过她,他看出来了赵涟岁璀璨笑容背后的狰狞痛苦,他企图用多年陪伴的感情将赵涟岁的脚步拌住,可惜他高估了自己在赵涟岁心里的地位,输得一派涂地。 常留观意味深长地看着雨娘:“可她有遗憾不是吗?用她的遗憾再拉她入局又有何不可,终归她是不可能放下前尘往事,不如再趟一趟这浑水。” 雨娘一言不发,似接受了这个结果。良久,她站起身,福身一拜:“主人,我还是去陪着姑娘吧,我委实担心她。” 常留观嗤笑一声,说:“她比你们想象中的坚强,也更狠厉。” 雨娘摇摇头,说:“即便是这样,她也不过是个孩子,我们作为长辈,总要引导她,给予她应有的鼓励。”她顿了顿,补了一句,“加之现在鱼鹭汀那般大刀阔斧,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只怕是又要乱起来了。” 说完,她告辞了常留观,径奔赵涟岁离开的方向追去。 再说赵涟岁这边,为了不让赵家人过于担心,她直接将鬼界的出口定在了赵家附近。武生在一旁看地心惊胆战,他再次确定眼前这位姑娘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至少,他从未见过亦未听说过哪位修士能直接将鬼界的出口随意更改。赵涟岁自然也不可能向他解释,这是借了长明灯的势才能开了这路。 夜黑风高,突现几道人影,直接将赵家守夜的家丁吓了个半死,待定晴一看才发现是自家夫人与小姐,雀跃地大叫,“是 18. 第 18 章 《何以归》全本免费阅读 众人皆是一震,赵二夫人走到乔元柏那,纤细的手腕抬起放在他的肩膀上轻拍,“是多亏了,”她顿了顿,还是决定将先前所见所闻埋藏于心,“多亏阿萤,没有她,我们都会折在里面,你不该这般质问她。” 她柔声道:“元柏,我们该谢谢她的。” 她娓娓道来今夜所发生的事情,诉说着赵涟岁为了帮她们逃开追杀是如何的不容易。 她省去了赵涟岁自爆身份那一段,只说她为了保持清醒用发簪刺穿手掌,为了救人急地跪伏于地求助那些不知身份的鬼神。 赵二夫人蹙眉说着,心中隐隐约约觉着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何事,却委实想不起。 赵涟岁神情淡淡地独自站在大厅,赵家人两旁站立神情惶惶地听着,亲疏魏晋分明,说不上来的感觉令她低着头,不愿瞧见众人脸上的变化莫测的神情。 一双温暖有力的手倏然贴上她的后背,强有劲地将她微弓着的脊背扶正,赵涟岁忽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张满是皱纹却慈爱的脸庞。 “孩子,既然无错,便挺直你的腰杆。” “祖母……” 乔元柏冷静了下来,他揉揉眉心,一脸疲惫:“是舅舅错怪你了,确实是该谢你救了阿姐。” 赵涟岁挺直腰杆,感受着后背那滚烫坚定的手掌传递给她的力量,“乔大人客气了。有来有往,是我欠你们的。” 称呼上的变化让众人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赵二夫人僵硬地背对着赵涟岁,她想不通为何这孩子不顺着她给的台阶下。 赵咏宁对赵涟岁本就心怀不忿,此刻更觉着她多少不大体,忍不住嘲讽道:“焉知是不是因你去寻了乔大人,才连累我母亲被盯上!” 赵涟岁尚未开口,他就被赵老夫人不客气地训斥:“咏宁!你学的规矩都被狗吃到肚子了吗?与你姐姐就这般说话!” “祖母我没有,你看她什么态度,舅舅好心服软!” “够了!!!”乔元柏因着朝廷之事本就憋了火,此刻他们在旁边嚷嚷更是让他头大。 赵咏宁一脸吃瘪的表情,短短几刻钟他已经被两位长辈训斥了。 乔元柏深吸一口气,再开口则是透着失望,“今日之事我确实该谢你。但你错就错在你不该趟这趟浑水!” 他声音拔高,“你知道你入了这局,会给你自己带来什么危险吗?你以为你真的能救得了他们吗?赵萤我告诉你,从他们贪饷银开始,就注定了这个结局!” 赵涟岁猛地抬头看他,一字一句质问他:“那乔大人你信吗?大狱里关押着多少你的同窗,你年少时与他们长夜畅谈,为官时他们是你的同僚,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你就这般不信他们吗?!” 她眼神锐利如利剑刺进乔元柏心窝,他狼狈地避开了她的眼神:“人是会变的。” “可是我信他们。” 乔元柏猛地回头看她,鹅黄色的衣裙裹着身材瘦弱的她,脸颊没了刚才的血色,唇色苍白,但眼神十分坚定地望着他。 “我信他们,饷银一事,我更相信他们是被陷害的。” 乔元柏被她气得原地踏步,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愤愤地指着淡蓝色的天空,冷笑道,“你又凭什么信他们?你一个乾东郡镇妖司的成员,你来过望京吗?你见过他们吗?你到底从何而来的自信。” 赵涟岁随着他的动作看向庭院外,天色微明,星子未散,稀稀疏疏地散落在天际——天要亮了。 她比乔元柏更要冷静,“正因为赵萤生长在乾东郡,更能明白乾东郡能重建是与这些大人们脱不开干系的,他们或多或少都为乾东郡出了力!” 她借赵萤身体醒来时,所见的县令林家鸿便是其一,他是自请去的乾东郡。不然以他的才识焉知来日不会官运亨通,根本不需要去到乾东郡那么偏僻地方建功立业。 故而,她站在了乾东郡的立场上,只盼着那些无辜之人能洗脱罪名。 镇妖司赵萤是乾东郡灾难的亲历者,在那场屠杀中她活了下来,在接下去的五年里,她又亲眼所见居庙堂的官员们为重建乾东郡,付出了怎么样的努力。 在这件事中,赵萤才是真正的观局者。忘川引渡中,赵萤求她了这事,她说:“涟岁,你那么厉害,你帮帮那些‘迂腐’的大人们,他们是真的为了这个国家着想,所以我信他们一定是被冤枉的。” 赵涟岁丝毫不疑,若是真正的赵萤站在这里,她会用更加坚定有力的语言反驳乔元柏。 齐元柏像是被她的理由说服了,站在一旁静默不语,也不再连连质问。良久,他像是妥协了般,踉跄地跨出门槛,撂下一句,“希望不要因为你的莽撞害了赵家。” 赵二夫人眼皮一跳,忽感不好,果然她看见赵涟岁释然地一笑。 “阿萤……” 她不自主地唤了一声 19. 第 19 章 《何以归》全本免费阅读 赵涟岁从赵府出来时,烈日悬挂于天际,蝉鸣声消匿于喧闹的人群中,她目光一滞,视线投在长街对面那位青年上,他身着孔雀纹锦青衣衫,随意倚靠着马车侧身与车厢内的人聊天。 仙鹤金丝发冠束起高马尾,额间碎发下是温文尔雅的朗目—— 是五年未见的宋庭照,是她的师兄啊。 瞧见他那一刻,赵涟岁脚步顿停,眼眶微热,忽生出近乡情怯的情感,不敢靠近,怕是虚无缥缈的梦。 宋庭照似乎发现了她,声音一顿,侧头看向赵府大门,两人两两对视。他最先反应过来,含笑走向她,“岁岁,我等你许久了。” 五年间阴阳两隔,自以为是永别;如今再见故人,泣涕涟涟。 赵涟岁提着裙子飞奔扑进了他张开的怀抱,双手揽住他的脖子哽咽着,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宋庭照的衣襟上,似述说着她的委屈与不安。 风捎来的热意让宋庭照猜到了事情的发展,他静静地瞧着大门敞开的赵府,像儿时哄睡她般轻拍后背,语调温和,轻声慢语,“怎么还像个小孩般哭哭啼啼的呢。莫哭,你还有我们。” 赵府那位掌权多年的老妇人被人搀扶着,呆滞地盯着着长街的风景。一扇大门,一里一外,却如同无法逾越的天堑,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知道她担心,想着也要给赵家一个交代。宋庭照就哄着情绪不佳的赵涟岁先上车修整,随即步履稳健地赵府大门去。 门内,赵家人多数是疑惑惶然的,唯有赵老夫人和刚知道赵涟岁身份的赵二夫人情绪还算镇定。 赵家几位小辈以赵婉莹为首最先挡在了家人面前,佯装镇定地问:“这位公子可是阿萤的朋友,你要将她带去哪儿?” 她用力地按住赵咏宁想拔剑的手,生怕他不懂事惹到眼前这位修为深浅不知的男子,与赵咏舒一左一右地站在他旁边。 青年长相温和清隽,可这样的人不知为何更令赵家这几个小辈十分警惕与不安。 宋庭照抬眼看向赵老夫人,神情恭谨,俯身一拜:“宋庭照谢过老夫人的恩,来日必当替岁岁报答赵家。” 在场众人眼皮一跳,神情各异,心底弥漫着不安,似有什么事情要挣脱了他们的掌控。 赵老夫人挣脱自家儿媳的搀扶,踉跄地走到宋庭照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肘,踌躇不安地问,“她还会回来的是不是?” 宋庭照坦然一笑,摇头,“她自小性子倔,认定的事情,便不会改变。” 老夫人闻言如遭雷劈,身体一软险些摔倒,幸好被一直关注她状态的赵咏舒及时扶住了。 赵咏舒蹙眉问:“祖母,你与阿萤到底说了什么话,竟闹成这般?” 赵二夫人听见这话唇色一白,颇有些紧张地等待老夫人的回答,为何老夫人像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明明连她也是昨夜才懂,此赵萤非彼赵萤。 老夫人被赵咏舒搀扶着,她一手握拳捶胸大哭,哀道,“造孽啊,真是造孽啊,是我们对不起她啊。”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赵涟岁随老夫人到了祠堂。 见到供奉的牌位,赵涟岁伏地一叩,说道,“祖母,我做不成赵萤,也不想做另一个赵婉莹。” 她的直来直往令老夫人心跳漏一拍,她颤颤惊惊地侧头看向长叩不起的赵涟岁,烛火照在她平静地侧脸上,令老夫人心如死灰。 她似不死心般,轻声问:“你,什么都想起来了?” 赵涟岁抿唇回答:“嗯。” 她对着牌位,对着受万民景仰的赵太傅之位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接着她又朝赵老夫人的方向磕了三下。 “涟岁亦感激祖母的救命之恩,于惶惶不安之中,带给我希望与光明,将我从深渊中拉了出来。” 老夫人闻言,颤着手含泪扶她起来,问:“我真的帮到你了吗?” 赵涟岁抬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帮到了的,所以我才能站在这里。” 老夫人如同枯枝般的手小心翼翼地触碰赵涟岁的脸,一点点临摹着她的眉眼,悲 20. 第 20 章 《何以归》全本免费阅读 赵涟岁跪着往后撤了些距离,又是伏地一叩,“此生不能侍奉在长辈身前,虽有遗憾,但我有我的道,惟愿祖母支持。” “只于这一条路了吗?”老夫人闻言心下大悲,平日里睿智的老太太此刻憔悴绝望:“留在我们身边不好吗?大家都还在挂念着你,若是你父母与兄长知道,他们定然开心。” “那便不让他们知道罢。”赵涟岁轻声叹道,睫毛微颤,“前世今生,我都只做赵涟岁,也只能做赵涟岁,我成不了赵婉莹那样的世家之女。” 老夫人试图再劝:“他们说你本就心心念念着回家,可如今为何……难道是因为婉莹吗?” “不,我非常感激她能替我于父母膝前尽孝。”赵涟岁摇头止住了她不切实际的猜想,掏出那封语序癫狂的信纸,解释。 “写在这封信上的,唯有一条是与祖母有关,原因我已说。而我想回的,一直是齐扬城的家,或者说牵挂的是儿时轻松愉悦的家。 ‘长命百岁’是指我希望赵萤能摆脱病痛长命百岁。你们都猜错了,连带没恢复记忆的我——都以为是‘我’想回赵家,想长命百岁。” 可选择赴死那一刻,她就坦然接受了一切。更何况,百岁对于修士漫长的生命来说,不过弹指刹那。 故而,若非乾东郡那一战令赵萤身受重伤,修为跌落,病骨支离,她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损。 祠堂内陷入了寂静无声之中,老夫人面朝赵家先祖和相濡以沫的丈夫的牌位,陷入迷茫混乱中。 赵涟岁跪在蒲团上陪着她,一直到她想通。 良久,老夫人耸拉着肩膀,内疚道:“是我们对不起你,也怪老头子,若不是他坚持带你南下治水,便不会有现今的诸多遗憾。” “祖母,世事无常,莫要纠结于此。”赵涟岁垂眸看火盆里的灰烬,劝道,“祖母忘记了吗?我借赵萤身份来赵家时,祖母同我说,祖父已经放下了。如今,怎么还成了祖母放不下呢?” 赵涟岁:“虽不能以赵家之女侍奉在长辈身边,可涟岁承诺,日后赵家后人若有困苦,定当尽绵薄之力。” 老夫人闻言悲痛欲绝地搂住了眼前乖巧的孙女,嚎啕大哭。 故人非故人,再见不识卿,何其讽刺,何其可悲。 待老夫人心绪稳定下来,赵涟岁扶着她出了祠堂。绮罗已走,庭院内唯留赵家人,她一一扫视这些熟悉的面容,将老夫人交给伺候多年的嬷嬷。 赵涟岁眉眼一弯,俯身一拜,作最后的告别,“这些时日多谢赵家的照顾,日后若有需要,可前往齐扬城寻涟岁,告辞。” 说完,洒脱离去。独留面面相觑的赵家人,想去追,被老夫人眼眶含泪地阻止了,“让她走吧。” 可下一瞬,她却是最先反悔的,追着出去了。赵大夫人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心有余悸地说,“母亲慢些。您和阿萤到底说了什么?怎么一出来就说要走?” 老夫人不答,只是快步追着赵涟岁而去,直到宋庭照出现。 上一次,眼前的青年自顾自地出现,说要借一盏灯,救一人。得知所有真相的她,又悲又喜,按他所说点灯引路,求神拜佛只为替那孩子求一线生机。 不过短短一载,心情大起大落,她们赵家依旧与那孩子无缘。 宋庭照多少有些惭愧,宽大的袖袍下的双手紧握,指甲深陷掌心,“对不住,老夫人……” 老夫人怔愣一瞬,回神,嘴唇嗫嚅着:“既然无缘,那便祝仙君与那孩子,仙运昌隆吧。” 宋庭照知道此事错在他,恭敬道:“对不住,是小子的做事过于鲁莽了,思考不周。望老夫人保重身体,莫要因此病倒了才是,小师妹会担心的。” 老夫人挥挥手,脸色颓败:“走吧,此刻我不想见你。” 宋庭照身体一僵,抿唇将赔罪礼放下便告辞。 赵咏舒清点里面的东西发现都是一些灵丹妙药与上品灵器。他神色古怪地将消息告诉家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未免出手太过于豪迈了,这是封口费吗? 众人拿不定主意,纷纷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兴致缺缺,阖上眼,疲惫地说收下吧。 事后,她将赵二夫人寻来,提点道,“此事,赵萤心甘情愿,你莫要多嘴。” 赵二夫人心下惶惶,问:“母亲,这事就此了断吗?” 不如此,能怎么办?老夫人心中苦涩不已,认命般道:“她已说,赵家后人若遭难,会出手帮忙,乱世中得仙君一诺,多难得啊。” 这,也是她与赵家最后的联系了。 …… 赵涟岁上了马车,瞧见车厢中的被五花大绑、正昏迷着的武生,先是一愣。视线一挪,瞧见身着胭红缕金菡萏锦裙、外穿纱锦衫子的雨娘坐在最里侧,她长发高高挽起,衬得肌肤胜雪。 雨娘掩唇娇憨一笑:“姑娘,许久不见了。” “雨娘,我好想你。”赵涟岁猫着身体进车厢,枕在她膝上,像是受伤的幼崽寻求母亲的安慰般,搂住她纤细的腰身。 雨娘将她长发拢到一侧,温柔道:“姑娘都那么大了,怎么还撒娇呢。” 她不答,只是静静地枕靠着。 雨娘叹气,“姑娘受苦了。”下一瞬,她感觉到少女加重了搂着她腰的力道。 赵涟岁闷闷地说:“不提这个了。” “那我们来谈谈别的吧,就聊望京最近的大案如何?” “……”不说话,只是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缠绕着雨娘的青丝,表示她听着。 雨娘清了清嗓子,道:“齐恩已经去大理寺了,应该也从沈清茗那儿拿到了一些证据。莫约能查出些东西,还那些无辜入狱的官员清白。” “证据够吗?” “不太够,甚至还有人拦着不让查。昨日若不是敌人低估了姑娘的实力,那位夫人恐会出事。”雨娘语调含着笑意,“他们本想着给乔、赵两家一些警告的,没成想踢到了姑娘这块铁板上了,为此还折了个修士。” 赵涟岁闻言直起身体,瞧着那 21. 第 21 章 《何以归》全本免费阅读 “老师出关了啊,不知她境界有没有提升。”赵涟岁听到鱼鹭汀的名字,面露怀念。 幼时,赵无暇奉行要多学多试才能寻到自己喜欢的道的原则,请天生剑骨、以剑入道的鱼鹭汀教习她剑术,可惜她对于剑道一知半解,最后不了了之。 但除了剑道,鱼鹭汀真正令赵涟岁敬佩的是,她一往无前的道。剑道是至纯之道,鱼鹭汀也是至纯之人,所有不臣服于她剑道的人最后都被她打趴下了。 “自然,她可是修真界第一人,仙盟盟主。”雨娘笑答,“实力是公认的,所有不顺从之人一概没有好下场。” 赵涟岁蹙眉:“不顺从之人?各宗门里顽固的老祖们?”前世若不是他们插手,自己也不会落后惨烈的下场。此刻听闻鱼鹭汀要与他们为敌,她不免有些担心,“老师再怎么强,也对付不了那些修为成谜、活了几千年的老不死们吧。” “姑娘,所以才需要我们啊。”雨娘掩唇笑道,“我们不沾修士因果,他们亦不能,我们与他们互相牵制着。不过不急,凡事都讲究徐徐图之。” 宋庭照在一旁补充:“你可能不知,现今你可是修真界年轻一辈的榜样,多数弟子不满他们对你的处置,心中都有一股怒火,只等待点燃一刻。” 闻言赵涟岁臊得慌,面红耳赤道:“没有没有。我是别无选择。” 雨娘见她露出的耳朵尖红红的,掩唇微笑。 宋庭照忍不住用微凉的指尖去触碰她的耳垂,对上她惊慌地表情,苦涩在心底滋生。“以后,别再那么莽撞了。” “嗯……”赵涟岁抬头瞥向他,微怔。他温柔的神情中带着无尽地挣扎,虽挂着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他轻声说:“等来日,我再替你置办新的耳饰和发簪。” “好。”宋庭照的傀儡在外面驱车,马车行驶颠簸拉回她注意,她岔开话题,“我们要去哪里?” 宋庭照:“去医馆。” 见她不解,又说,“寻人替你看病。” 赵萤虽是阳寿已到,但留下的躯壳病根还在,重生在她身上,连带赵涟岁都时常被病痛折磨。 “若是能治,赵萤便不会……”赵涟岁闻言兴致缺缺,昨日的疲惫感涌上来,她困得打了哈欠。 雨娘:“不一样,她命格本就是如此,没有这场灾祸,也会殒命于别场祸事。” 见她眼皮子不停打架,雨娘莞尔,想起身坐她身旁,却见宋庭照勾了一下赵涟岁的小拇指,后者会意靠着他肩膀小憩。 雨娘心头一跳,怀疑在心底滋生,她佯装惊讶地捂嘴看向神色平静地宋庭照。 宋庭照坦然地回望她,目光灼灼,仿佛在问她怎么了。 雨娘:“……”陷入沉思,以前怎么没发现她们默契十足。 到目的地时,赵涟岁尚未睡醒,宋庭照直接拦腰将她抱起,她迷糊地喊了一声“师兄我困”。 “睡吧。”宋庭照温柔道。 眼前的医馆很小,牌匾刻着同仁堂三字,褪色朽败,像是落败许久无人打理。 宋庭照与雨娘轻车熟路地走进去,药材的苦涩味道扑面而来,前厅无人看守。两人穿过前厅来到后院,几名童子搬着医书四处摆放晒太阳,旁边的药罐生着火发出呲呲声,仿佛下一刻就会因沸腾而溢满而出。 赵涟岁被吓醒了,连忙从宋庭照身上跳下来,扫视着陌生的环境。 “这里是?” “是要给你治病的药师开的药馆。” 闻言,赵涟岁收回打量的目光,好奇地看着眼前默默搬书的童子,这些童子并不是真人,身上也并无灵力的流动。童子们对他们熟视无睹,麻木地进进出出搬着医书出来晒。 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她忍不住抬眼看向自家师兄,“你的杰作吗?” 宋庭照多少有些骄傲,嘴角挂着笑,却矜持地点头,“嗯。” “比起五年前有进步了,师兄。”赵涟岁竖起大拇指。 她到现在还记得代替她留在大牢里的傀儡,当时宋庭照炼器手艺还没那么好,炼制出来的傀儡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雨娘清了清嗓,扬声:“欧阳大夫,你在吗?” “嘭嘭”,书本掉落发出的厚重声从书房内传来,一道身着白色圆领袍的高大男子从窗户探出身,冲她们挥挥手,“诶诶在的,在的,等我一下啊。” 说着,他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欧阳最先给宋庭照作揖,“宋兄,雨姑娘。” 两人客气地回礼作揖。 欧阳看向赵涟岁时,面露疑惑,迟疑,“这位姑娘可是宋公子所说的师妹?” 赵涟岁:“太吾宗弟子,赵涟岁见过欧阳前辈。” “哈哈哈哈哈,客气了客气了。”欧阳连连摆手,“称不上前辈,我与你们同龄,姓欧,单名一个阳字。” 轮到赵涟岁傻眼了,眼前的青年满脸络腮胡,眼皮下是乌青一片的黑眼圈,瞧着憔悴又沧桑。 她满脸尴尬,不好意思地说:“哈哈……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总不能说,他长得太显老了,自己认错了吧。 宋庭照两人在旁边憋笑或望天,假装没见到这尴尬 22. 第 22 章 《何以归》全本免费阅读 “探子回来说,赵家那位安然无恙地回去了。”一处书房内,一位白衣男子对着眼前穿着黑色斗篷的男子作揖,态度恭敬。 黑色斗篷男子闻言冷笑,垂眸翻着眼前的册子,上面记录的是赵萤的信息,“他赵家真是卧虎藏龙啊,赵萤,我记得她,乾东郡镇妖司的符师……” 他笑的阴险,白衣男子汗流浃背,他擦了擦额角的汗,“仙长,那我们该怎么办?” 斗篷男子哈哈大笑,他拎起那折子扔到白衣男子身上,“周伟合,你该想想,你该怎么选择。”他双手大张后仰倒到椅子上,玩味地看着周伟合惊恐地翻阅着那册子上记载的消息。 瞧见上面的内容,周伟合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他惊恐万分地跪爬到斗篷男面前,一下又一下地磕头。 “仙长,仙长救救我,小的不想死。” 册子上清清楚楚地告知齐恩已经掌握了周伟合为官这些年的贪污受贿,桩桩件件都能钉死他。可这些都不是他迫不得已的啊! 斗篷男:“呵,昨夜刺杀未成功,乔元柏那个疯子不会放过你的,周大人,你该二选一了。” 他话语一落,周伟合猛地抬头,额头上已有一块渗出了血迹,此时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高大的斗篷男。 他吞了吞口水,弱弱地问:“选、选什么?” “自然是,你的命还是你女儿的命啊。” 这话如平地惊雷,周伟合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了。” 斗篷男冷哼:“周大人选吧。” 周伟合闻言哆哆嗦嗦地伏地一叩,语气里满是卑微,哽咽道:“求仙长,救救我女儿,带她走。” 从前,他把眼前的男子当成救世主,事事都听从安排,期盼他能将自己的女儿带离苦海,却没想到仙长做事要求回报。 “哈哈哈哈哈哈那就如你所愿。” …… 欧阳的一番话,令赵涟岁许久难以释怀。 正是因为“契合”才是最不敢细想,她害怕连赵萤的死都是被算计好的。 欧阳替她把脉看病完后,瞧见她一脸愁苦表情,随意道:“你师兄什么人你不清楚吗,他不会拿人命来做局的。” 赵涟岁一愣,苦笑道:“我是怕连他都是棋子。” 欧阳倒是看得开,说:“自古以来,哪场变革不带血的。赵姑娘,你连这个都参不透吗?若是参不透你又是怎么敢以身祭阵的。” 说着,他走到书架旁,拾起一本医书,苦恼道:“唉,你愁这个还不如来帮我把这些医书搬出去晒晒,正好我把外面的傀儡停了,这玩意废老多灵石了。” 还是个小气鬼。赵涟岁默默起身跟他一起整理,把因受潮而布满尘埃和霉斑的医书搬到院里有阳光倾洒的地方。 她怎么敢的?她是别无选择的啊,若要起阵必要有祭品,身后又是虎视眈眈地仇人,同归于尽是她为自己想到最好的破局办法,一石二鸟。既能让越过护灵大阵的妖兽灰飞烟灭,也能将修真界那些肮脏事彻底摆到台面上,至于效果如何,只看年轻一辈的弟子是如何做想。 “咕咕——” 白鸽迎着耀眼的太阳飞来,停在了雨娘面前,也吸引了赵涟岁的好奇的目光。 “是齐恩的信。”雨娘将鸽子脚上绑着的信纸扯下,快速扫视读完。蓦地,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赵涟岁,蹙眉道:“姑娘,齐恩根据沈清茗给出的消息,查到幕后黑手是谁了。” 赵涟岁:“谁?”她一边将医书摊开摆在地上,一边侧目不解地看向雨娘,“吞吞吐吐地干嘛。” “说来也巧,这人是与齐恩是同门,周伟合。”雨娘不复之前那副淡定模样,瞳孔微沉,“也算是姑娘的同门。” 毕竟赵涟岁在正式修习时,也曾去过学堂开蒙学习半年左右,教习的夫子正巧也是周伟合的恩师。 赵涟岁闻言面露疑惑,这个名字好生耳熟。 “姑娘忘记了吗,那一年你刚学会六爻之术,第一卦就是给这位周大人算的。” 这话勾起了赵涟岁遥远的记忆,她记得那日她正被夫子考背功课,周伟合倏然出现,说要赴京赶考了,心绪难安便来寻了夫子。 当日夫子难得神色温和地了安慰周伟合,可他还是忐忑不安,听说已经是两次落榜了,害怕这次又是这般。赵涟岁当即心血来潮说要给他算一卦,两人都当她孩子话,却还是配合了她。 卦象结果非常不错,周伟合见状紧皱地眉头悄悄舒展开了,也没那么紧绷了,走时不似来时那般慌张,步伐稳健了不少。 赵涟岁眉头紧蹙,说:“想起来了。可当年瞧见他的面相,不像是会……做出这等事的人啊。” 欧阳在旁边补了一句:“灾银一案吗?那么大的一个案子,就靠他一个户部小小的官员,成不了吧。” 在场几人都知道周伟合只是一个被推出来挡剑的,可是到底是为何?为何偏偏选中他? 赵涟岁睫毛微颤,扯着嘴角看着眼前被风吹起翻页的医书,“犹记当年,周伟合说志在盛世,却不想现今因他所作为,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 她叹:“我那一卦,果然算错了。” 欧阳眉一挑:“我倒好奇了,你当初算出了什么?” “大概是他风骨铮铮,为生民立命,最终高位重禄。如今来看,是我算反了。” 雨娘在一旁叹道:“姑娘,朝堂沉浮多年,很多事情本就说不清道不明。现在这局势,谁是棋手谁是旗子都不好说。但毫无疑问他只是个幌子,是背后之人用来试探我们的。” 昨夜那帮人猖狂行事直接惹怒了赵、乔两家,也将赵涟岁推到了明面上,只怕现今查赵涟岁的人只多不少。 雨娘越想越心惊,蹙眉道:“姑娘,你修为不复从前。这些时日你得低调些,不能让他们发现你的真实身份。” 赵涟岁闻言耸耸肩,表示知道了,“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自从欧阳邀请赵涟岁进书房看诊时,他就不知道所踪了。 “欧阳大夫家中除了药材还是药材,公子担心你饿,便去买些吃食了。”雨娘说。 欧阳悻悻地摸摸鼻子,“哈哈哈见笑了见笑了,医馆许久不开张,我也捉襟见肘了。” 赵涟岁指着台阶下坐着的傀儡书童,颇有些无语:“可你却有灵石驱使傀儡???” “诶呀,这、苦力活也不能总累着自己吧。” 赵涟岁哑然。 宋庭照带回了一桌佳肴,几人大快朵颐,欧阳后仰感慨:“多谢宋兄,再生父母啊!” 天知道因为生意难做,他已经饿了多少天肚子了。 雨娘掩唇笑着,宋庭照面无表情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开口 23. 第 23 章 《何以归》全本免费阅读 赵涟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泡了多久,从水温温热到微凉,那阵阵刺骨的疼始终未结束。她无力地靠在浴桶边缘闭眼休息,她感受到自己经脉像是被滋润过般,原本的旧伤瞬间好了二三成。 赵涟岁睫毛微颤,睁开眼瞧见浴桶里的血水已经变回了清水,结束了这场如刀绞血肉的药浴。 旁边屏风上悬挂着整整齐齐的衣裙,一看就是宋庭照提前准备好的,他一向周到。 随意绑了个低马尾,赵涟岁苍白着脸色去开门,欧阳已经跑到河边垂钓,只有宋庭照笔直地站在一旁等待她。 “师兄。”她低声喊道。 宋庭照抬眼看去,绣着白兰的苍蓝色劲装衬得少女消瘦纤细的身材,恍惚间他似乎又瞧见从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少女。 赵涟岁和赵萤本就有血缘关系,长相有个六分像,现今更似她从前。 他抬手拂过她半干未干的秀发,“怎么不擦干?” “麻烦,太累了。” 宋庭照无言,催动灵力替她慢慢烘干头发,免得着凉生病了。 “我们要去周伟合家看看吗?”赵涟岁仰头对上宋庭照温柔的眼眸,滚烫的鼻息扑在她脸上,她连忙挪开视线。 宋庭照:“嗯,去瞧一瞧是个什么情况。” 长发烘干后,宋庭照拉着赵涟岁进屋子里,原本端端正正地摆好的首饰被人翻动了,凌乱地摆放在一旁。 赵涟岁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没再直视宋庭照眼神,“嗯,我觉着简简单单就好。” 她扒拉了几下那些首饰,好看却贵重,皆是出自宋庭照之手。他以炼器入道,现今炼制的首饰法器虽有瑕疵,但瑕不遮瑜。 “不好看吗?”宋庭照蹙眉问道,语气带着些许不确定,“你从前不是最喜欢买这些小饰品吗?” 在他看来,眼前这些小玩意和自家师妹从前喜欢的样式别无一二,甚至更胜一筹,毕竟都是带着不同属性的饰品。 白玉发冠可挡金丹期修士的一击和那对琥珀耳环都是相同的防御属性饰品;那支绿叶衬黄花绒花发簪则是攻击类的、可破金丹修士的防御;镶嵌着宝石的金手镯,每一个宝石都是一个储物空间。 赵涟岁不敢估算其中的价格,找了个理由忍痛拒绝:“师兄,这些款式早就过时了。而且那些小饰品也只是带来玩玩,这些太贵重了。”说到最后,她甚至有些窘迫,“况且我现今没有灵石,没理由收你的礼物。” 幼时,钱财有赵无暇安排好,她衣食无忧;少时,她靠接宗门委托赚钱功法与灵石,灵石偶有剩余。加上为了替宋庭照打出名声,他炼制出的法器她出门在外都会携带着,若是看见他正在收罗的材料也会买下带回太吾宗给他。 那对于她们来说,是互利的行为。 如今,宋庭照声名鹊起,他所炼制的法器已经不是她消费的起了。 宋庭照闻言颇有些愕然,他无语地掐了一把赵涟岁的脸,少女吃痛地捂脸跳开,质问他干什么。 “师兄,我没有说你的意思,只是这些款式确实已经过时了。你来望京那么长时间,就没发现吗……” 灵石啊,她们之间什么时候开始那么生疏了。宋庭照被气笑了,她丝毫没意识他在意的是什么。他朝赵涟岁招手,示意她坐下来。 摸不透他脾气了,赵涟岁只能慢吞吞地坐到板凳上,“师兄,你脾气越来越古怪了。” 宋庭照开口:“我一直都是这个脾气,只是你从未注意过而已。” 赵涟岁讶异:“才不是,从前你多么温柔。” “从前你多听话,不让你做的事情你从不做。” 赵涟岁瞬间如鹌鹑般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了,他的指尖穿梭在她的青丝中,慢条斯理地替她将头发束起,用宝蓝色发带绑在双螺簪上。 他想,这次就先简简单单吧。等有空了,再去好好研究望京最新的首饰款式。 “岁岁,若真是算账,自幼时初见起,一笔又一笔,该是我欠你最多。” 赵涟岁张了张口,苦涩在舌尖蔓延,“师兄,没有的。” 初见少时的宋庭照,他还是个生人勿近的小孩,与现今的温柔和煦相差甚远。 为了精进他的修行,小师兄被太吾宗的师傅托付给父亲,希望教会他怎么一心二用修道。 一板一眼的宋庭照一旦炼器就会精神紧绷,他炼器为道,火候却总是掌握不到位,炸炉是家常便饭,一炸又是生闷气好几天。 赵无暇在旁边观摩了几次,又看看求知欲旺盛、经常十万个为什么的赵涟岁,将涟岁丢给他照顾:“情绪控制不到位而已。没事,多经历经历就好了。” 彼时年岁尚浅的师兄盯着七岁的涟岁,面露疑色。后来才知道,七岁的小孩能气死人,她甚至想一出是一出,经常还在温习符篆的绘制,下一刻就跳起来去扎马步,亦或是练习剑术。 赵无暇的教育方式对于当时的宋庭照来说是非常胆大包天的,涟岁常常是他的试验品,三道九流都要学。甚至连赵无暇给宋庭照讲课时,她也会在旁边正襟危坐听着 24. 第 24 章 《何以归》全本免费阅读 周伟合有一女,传言能辩善恶、可知吉凶。周伟合被外派到偏远地区为官时,便是靠着女儿的能力步步高升,不到十年便被召回望京,最后做了个户部度支员外郎。 听着雨娘的叙述,赵涟岁眯起眼睛陷入沉思,周伟合之女若真有这般才能,从前为何不曾听过她的名号。 “能辩善恶、可知吉凶,这样的能力在凡间、在这个世道可不是什么好事。”宋庭照语气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可赵涟岁无端觉着他是在自嘲。 若真如传言所说,那周伟合之女恐怕是悟出了仙缘,可在这样的世道,无权无势的她只有一个下场——沦为世家大族的炉、鼎。 哪怕进了归一书院,也护不住她。 注意到自家师妹的视线,宋庭照眉眼一展,又恢复了那副春风和煦的模样。 赵涟岁收回视线,直勾勾地盯着那群铁甲加身、威风禀禀的官兵,“所以,他们是有备而来的。” 那些人也怕藏匿于望京城中的修士,怕他们暗中偷袭。 “只怕现今的周府热闹非凡,姑娘还是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雨娘忧心忡忡道。她害怕里面藏匿的修士野心过大,亦怕这把火会殃及到赵涟岁。 “要去。”赵涟岁拒绝。 见她神色坚定,二人对视一眼最终无奈同意。 雨娘修为最高,她带着赵宋二人,在不惊动围堵在周府外的官兵的情况下闯进了周府。周府不大,几人进去后直奔最热闹的地方,也是周伟合和乔元柏以及乔恩等人的所在的地方。 几人藏匿在一处,暗中观察着那边的情况。 只见,周伟合神态悠哉地坐在八仙桌前,桌上摆着丰盛的佳肴,他一口一口地喝着酒水。 他对面坐着妻女,妻子搂着十几岁的女儿潸然落泪,与他镇定形成明显对比。 “周大人,老师当初的谆谆教导,你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齐恩性格刚正不阿,见状更是气愤填膺,连声质问,“盛国百姓在受苦受难,那些清正廉洁的官员因你被关押在大狱中,而你——却一桌佳肴与妻女共享天伦。讽刺至极,讽刺至极,你这与啖百姓之血肉有何差异!” 齐恩带着质问的洪亮嗓音充斥着整个屋子,将周伟合的妻女吓得更似鹌鹑,小声抽泣。 暗处中的三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冒出一句:真不愧是齐恩,骂人他最在行。 周伟合喝酒的动作一顿,偏头平静地说:“小声些,又不是你在受苦受难,你激动什么。” 齐恩嘴皮子一动又想讥讽,周伟合却抬手止住他的话头。 他面带嘲弄,讽刺道:“人人都夸赞你齐大人风光霁月清正廉洁,你可知暗地里他们又是如何嘲笑戏耍你的……” 越说越激动,他一手重重地拍到桌子上,气愤地站起来冲到齐恩面前,“你可知我为你辩解过,因为我们师出同门,恩师所教之话我亦不敢忘怀。我信你品性高洁,可凭什么到最后我什么都没得到! “齐恩,我原本以为你与我一般,在这望京孤苦无依,所行一切皆靠自己。可最后呢,你背后站着是谁,你自己心中心知肚明。” 周伟合神态癫狂,眼睛充血外凸,“我曾以为我们一样,可最后我发现你那个妹妹,是何其厉害的仙长啊哈哈哈哈。你有仙长保护,所以你可以什么都不怕,可我不一样,我有妻女,我怕了这官场沉浮!” 齐恩神色微冷,毫不客气地怼道:“我为官这些年,我家阿妹从未插手过。她有她的道,我从不叨扰;我有我所行之道,她亦不干扰。沾染凡人因果,于她修习无益。” 言下之意,他从不怕官场里的曲曲绕绕,他现在所得皆是靠自己。 “沾染因果……”周伟合好似没听懂他的言下之意,口中喃喃不知在盘算什么。 倏然,他猛地回头看向妻子怀中的女儿,自从他开始与那些“仙尊”同流合污,他的女儿再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如今,女儿那双如小鹿般水灵灵的眼睛直视着他,说出了五年来的第一句话,“阿爹,你如今身上罪孽深重,不要再越陷越深了。” 她挣脱出母亲温暖的怀抱朝着父亲走去,一边走一边掉落大颗大颗的泪珠,哽咽道,“那些人都是骗你的,你以为依附他们就能高官厚禄吗?你看看现在,亦是你信任的仙尊们将你推出来顶罪啊。” 周伟合嘴唇嗫嚅,吐出一句:“我是为了你啊。” “可我不需要!”周琼思说,“阿爹,五年前我就说过,任何事情都讲究因果报应,阿爹能官至度支员外郎是因阿爹有这个实力,与他们并无甚干系!” 周琼思嘴上强硬,却还是俯身跪地叩首,在乔元柏和齐恩面前替疼爱她多年的父亲求情。 “两位大人,我阿爹是受歹人蒙骗,他没有胆子去克扣北衡的灾银的,请大人明查啊。” 齐恩不忍,负手背过身,“证据确凿,非我们污蔑他。” 乔元柏扇子一展,半遮面容,“齐大人所言不虚。” 周琼思闻言难以置信地回头,从前总说为官是为民的父亲倏然变得不真实,再无那坚毅的眼神。 见状,周伟合脸色一白,咬唇避开了女儿的视线,似乎这样就不用遭受良心的折磨了。 “阿爹?真的是你吗?” 周伟合呼吸粗重,嗓音沙哑:“是我。” 周琼思瞬间泪流满面,她掐着周伟合的手肘,迫使他面对她。 她强装镇定:“不,你在说慌!阿爹你说过,要陪在我身边保护我,所以你不可能做出这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不可能白白断送你的仕途……” 说到最后,周琼思几乎泣不成声,周伟合眼神散躲不吱声。见状,乔元柏叹了一声,手一挥身后站着的官兵一拥而上拉开了两人。 周琼思挣扎不已,只能扯住周伟合宽大的衣袖,不肯松手,但后者却无情地后退主动与她拉开了距离。 “小思,你要好好活着。”周伟合神色颓败,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局,只是没想到来得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