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月》 1. 契子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大齐平朔年间,康明帝昏庸无道,荒淫无度,施行党锢,宠信奸佞,普罗全国方士为他炼丹治膳,在位二十三年无一建树,民间怨声载道,各州义士纷纷揭竿而起,一时间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藩王雍奉皇命围剿叛逆,收复各州,属国尺利,磐戒趁大齐内乱联合出兵进犯,雍王率军安定边境,众将士在前线风餐露宿,马革裹尸,康明帝在后宫宠信郑贵妃及其兄长郑国舅,放任郑氏兄妹大兴土木建造行宫,残害忠良。 太子翊在朝堂上列举郑氏兄妹十大罪状,求康明帝将其二人正法,收复民心。康明帝当众怒斥太子狼子野心,欲掌朝堂大权,令禁足东宫,不得参政。 刘皇后为太子求情,竟被康明帝以太子勾结前朝后宫,皇后不知规劝反纵容支持为由斥责辱骂,刘皇后悲愤交加,常跪长信宫门口求康明帝宽恕太子罪过,天降暴雨,刘皇后感染风寒,不治身亡。 雍王安定边境后带精兵二十万回朝复命,途径巫川郡时,圣旨至,康明帝言其意欲谋反,令其将大军就地安置,散入各郡,如若抗命,便以谋逆之名将他缉拿回京。雍王在幕僚游说下,将前来宣旨的一行宫人赐死,当即在巫川郡起兵,雍军所到之处,均高喊“清君侧诛郑玢”,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直逼京城。史称“平朔之难”。 “平朔之难”历时两年又三个月,在大齐石柱程不畏将军被郑氏兄妹迫害,全族于午门问斩后,雍军如入无人之境,大军长驱直入,直指京城,眼看大势已去,康明帝自缢于寝宫。 雍军即将入城之际,郑氏兄妹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欲趁乱逃出禁宫,被太子锁拿,太子翊斩杀郑玢,又将郑贵妃绑于宫墙之上,一剑将其刺死,用其兄妹的性命祭奠被他们害死的亡灵。 太子翊在民间素有贤名,独自持剑站立于城墙之上,一袭玄青色太子冕服,庄重肃穆。他用全京城百姓安危换面见翰林院首席纪予沛面谈,纪予沛临危受命,单刀赴会,两个时辰后,太子翊在高墙上自戕而亡。” 雍王即位,年号元鼎。 元鼎十二年,当朝首辅大人纪予沛因病而故,以国礼下葬数月后,最小的儿子中书令大人纪敬则在元宵节宫宴当日被宫人检举与张婕妤在殿内苟合,丑闻风靡朝野,雍安帝震怒,将纪敬则廷仗四十,罢黜官职,投入诏狱。 在纪府众人惶惶不可终日之时,苍禀郡御史杨遇年上书弹劾前首辅纪予沛十六大罪状,欺君避主,擅作威福,专横独断,生活奢靡等,接着朝中要员及各地官府雪花一样的折子递到御前,无一例外皆是弹劾早已下葬的纪予沛,雍安帝下令刑部、大理寺及督察院三司会审。 三个月后,由中书令纪敬则开始的这一事件被最终定案,纪府被抄,已下葬四月的前首辅纪予沛被掘坟鞭尸,长子纪敬修在狱中不堪受辱自尽身亡,次子纪敬允,三子纪敬则连同孙辈及纪府所有男丁均被问斩,府中女眷年岁十五岁以上入军中充军妓,未满十五岁发配章华郡庆州,永世不得回京。 襄阑郡的郡守祈令禀乃中书令纪敬则岳家,全家均被牵连,罢黜官职,贬为庶人,祈氏子孙永世不得入朝为官。 十年后 “穆大人,冷宫的月娘娘昨儿寅时殁了!”小太监垂着脑袋恭敬的站在穆景煜前禀报冷宫月娘娘的情况。 穆景煜的眼神空洞而呆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焦距。他轻轻挥退身边的宫人,独自沉浸在孤寂中。他的手中,紧握着一柄匕首,那是他多年来一直抚摸的贴身之物。匕首上的花纹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褪去,只留下一道道淡淡的雕刻痕迹。 “月儿,你怎么不再等等?”穆景煜低声呢喃,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哀伤和遗憾。他就这样无声地枯坐了很久,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当他回过神时,早已泪流满面。他抬手轻轻抹去了脸上的泪痕,招来穆言,交代了几句,便转身离去,前往长乐宫。 既然月儿已经先走了,那你上路的日子也没必要再等。 长乐宫灯火通明,侍卫们见是穆景煜到来,自觉的褪去一边,近伺冯保迎上前,低声说着:“穆大人,陛下刚用了金丹,此刻已经睡下了。” 穆景煜挥手让他在外等候,径直推开门进了大殿,床上的万贵人被惊醒,刚要起身查看,见来人是穆景煜,瑟缩的爬到龙床角落。 穆景煜唤来冯保,冯保领着两个小内监将万贵人请出长乐宫,说是请,其实是一左一右架着,强硬的将她拉出殿外,万贵人边走边回头,迎上穆景煜的眼光,眼里的泪水硬生生憋了回去。 不一会,冯保拿来圣旨,上书五皇子继任大统,穆景煜加封摄政王等字样,待穆景煜看完,冯保走近龙床,轻声将雍安帝唤醒。 雍安帝服了丹药,又与万贵人颠鸾倒凤了许久,才睡没两个时辰,这会突然被叫醒,满脸通红,好似一口气上不来,眯着眼睛一看,穆景煜正坐在御桌前,漆黑的双眸正死死的盯着他。 他嘴巴动的比脑子快,脑袋尚未清明,嘴巴里结结巴巴的冒出一串:“穆爱卿,你,你,你怎会在朕的寝宫?” 穆景煜冰冷的脸庞一点情绪都没有,半边脸隐没在黑暗中,缓缓开口道:“陛下时辰到了,微臣来送你上路。” 冯保将圣旨递到雍帝面前,雍安帝战战兢兢的看完,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手一挥,只听“啪”的一声,圣旨被他打落,掉到地上。 冯保立即跪了下来,用哭腔念道:“陛下,陛下,奴婢求你,安心上路吧。” “穆景煜。”雍帝涨红了脸,用尽全身的力气喊着:“来人,来人,殿前司侍卫呢?来人,给朕来人。” “我劝陛下不要白费力气了,如今这长乐宫可不是陛下你说了算的。”穆景煜快步走到龙床边,右手闪电般迅猛的掐住雍帝的脖子,“陛下如若纠缠,微臣可不保证陛下会受什么苦楚。” 冯保捡起地上的圣旨,盖上玉玺,拿给穆景煜过目后,又端来一杯酒水,雍帝吓的扭曲了身子,无奈脖子被掐住,一口气上不来,眼看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穆景煜松了手,拿起床边的帕子随意擦拭着,徐徐的说道:“陛下放心,你没资格进皇陵,微臣会安排好,让你尽快与纪家,祈家相聚,到阴曹地府给这两家赎罪,更为因为你枉死的千万无辜百姓赎罪。” 雍安帝一个劲的喘息着,佝偻着身子,“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穆景煜,朕要诛你九族!” “九族?”穆景煜就像听到天大的笑话,大笑起来:“陛下莫不是忘了,微臣的九族早就被陛下屠戮殆尽,微臣的九族就只有微臣一个。” “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要谋害朕。”雍安帝睁大的双眼里一片通红,臃肿的身躯不断 2. 入京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今年的春天似乎来的特别早,道路两旁的柳树早已吐出嫩黄的柳丝,平静的金涧湖在微风的吹拂下,荡出一圈圈波纹,一辆破旧的马车晃悠悠的来到大太监穆元府后门,车内钻出七八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女娘,一字排开站在门口等待。她们都是穆府新买来的粗使丫头,出来接人的婆子将姑娘们的身契收好,给了银两,开口交代府里的规矩。 穆元早些年是雍安帝近伺,上了年纪之后,目前领着首领公公职务,掌管内侍省一干事宜,得雍安恩许在外开府,他从同族中过继一子养在膝下,无奈养子英年早逝,留下十五岁的独子穆景煜一人住在这偌大的穆府,他是京城众所周知的小霸王,风流倜傥、放荡不羁,潇洒豪迈的气质让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与京城其他的富家子弟一样,他常年沉溺于酒色之中,洒金挥霍,放纵不羁。 婆子嘶哑粗糙的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回荡着,几声长长的马啸声从身后传来,尖锐激昂,女娘们们齐齐回头,祈棠迅速的撇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着脚下的砖头,婆子看见来人立马捏着嗓子躬身上前,口中亲热的说着:“哎呦,我的小祖宗,可仔细些下马,别摔着。” 领头跳下马的便是穆府小霸王穆景煜,穿着锦缎长袍,拎着马鞭在几人面前扫了几眼。 旁边跨在马上的一个公子笑道:“你家这几个新来的丫头怎么都瘦的和竹竿一样?” 另一个华服公子也跳下马,凑到姑娘们跟前,一个个的看过去,指着祈棠轻佻道:“这个不错,本公子要了。” 穆景煜手一挥让婆子将姑娘们带进去,待人都进了门,接话道:“你李府是少丫头吗?这几个还没鸡身上肉多,也能入你李公子的眼?” 其他几个公子哥闻言,纷纷大笑,姓李的公子倒也没恼,接着道:“那姑娘长得挺好,就是脸上那道疤,看着瘆人。” 穆景煜没有理会,跨步上马,鞭子狠狠抽打在马屁股上,大喝一声,“架!”马儿吃痛,狂奔而去,后面几人也跟着,跟着一起纵马飞奔。 祈棠进府后,改名白芍,与白芷住在一个屋子,由石燕和龙葵带着打扫穆府的主屋。 石燕和龙葵大约十五六岁,均是瓜子脸,瘦长身材,穿的虽不华丽,但也都別了些金玉在身上,石燕推开一间屋子,一股霉味扑鼻而来,龙葵咳了两声,青葱似的手指在面前挥舞了两下,捂住口鼻,一脸嫌弃的让她们两个以后住这间屋,说完便扭着纤细的腰肢转身离开。 石燕拍拍祈棠的肩膀,示意她们不要介意,又将府里用饭,干活,睡觉的时辰一一明说,嘱咐她们不要错过。 祈棠是被两位舅舅从流放路上救下的,听舅舅说,当时救她的时候她高烧不退,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祈家受纪府案子拖累,突遭横祸,家道中落,这些年自己在襄阑郡全靠外祖父抚养,外祖父一把年纪饱受人情冷暖,四处碰壁,身体日渐衰弱,临死前仍然替她安排回京,送到穆府,她虽已答应外祖父放下仇恨,可心中冤屈的种子已长成参天大树,折磨的她彻夜难安。 她要进宫,用一切机会进宫。去年中秋朝廷颁下诏令,要求各级官员广选民间美人,中秋节时入宫伴驾。各地入京的美人最终由穆元的内侍省把关选出八人,再送到宫里。她在雪地跪了三天三夜,求外祖父送她回京,外祖父缠绵病榻下最终无奈答应。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踏上这条不归路,生死对她来说已不用考虑。在这世上苟延残喘,纪家惨案如影随形,每每回忆,悲伤到连泪水都再难流出,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的躯体包裹着这颗跳动却麻木的心。 今日轮到白芷同她一起打扫穆景煜的屋子,正在认真干活的时候,半掩的房门被一脚踢开,两人均被吓一跳,祈棠斜了一眼,是那小霸王回来了,后面跟着他的随从穆言,祈棠和白芷停下活,站到一旁低头行礼,穆景煜眼皮都未抬一下,直接坐在桌边,扭了扭脖子,穆言立刻上前倒了茶水,然后挥手让她们两人离去。 两人正欲转身离去,穆景煜忽然开口:“你们两叫什么名字?” 祈棠和白芷还未回答,龙葵从外面跑了进来,也不行礼,直接道:“公子您回来了。” 穆景煜端着茶盏,轻抿一口,眉眼上挑,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龙葵回头,摆摆手让她二人离开,两人脱了身,走到拐角处,只听得屋内传出穆景煜的大笑声及龙葵的婉转低语。 自从那次打扫被穆景煜撞见后,龙葵便不让祈棠再进穆景煜的屋子,挺好,正和她意。 刚入夏,就没再见龙葵,石燕讳莫如深,不愿多谈,仿佛府里没这人一般。 端午这天,穆府依照往年的规矩大赏奴仆,祈棠双手恭敬地接过赏赐,却没急着起身,她的头微微垂下,似乎下了某种决心,嘴唇轻轻地咬着,透出一种淡淡的羞涩,纤细的身姿微微倾斜,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散发出一种诱人的媚态:“家主威严,奴婢失礼了。” 穆元紧着眉眼盯着她看了一会,便挥挥手,道了句无妨,便让她起身退下。 祈棠的行为没有引起水花,她第一次尝试便以失败告终。她站在铜镜前,目光落在自己右脸上的疤痕上,这道疤痕,犹如一条醒目的红线,从嘴角一路蜿蜒扭曲到鬓角,显得格外刺眼。 这道疤痕,是她在回京之前,外祖父亲手帮她弄上去的,无论她尝试了多少种方法,都无法将其抹去。她轻轻地抚摸着那道疤痕,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好像找到了失败的原因。 穆府花园的最角落里有一片竹林,竹林里盖着一间屯放工具的茅屋,自从来到穆府,祈棠每日亥时便在这处练舞,她的舞姿,是她回到外祖父家后经常偷偷溜进烟花地,观摩模仿那些烟花女子而来。她并不知道雍安帝的喜好,但她猜想,大抵天下的男子,都会被这样的舞姿所吸引,更何况是那位以好色著称的皇帝。 子时的梆子想起,她坐下捏了捏练完舞绷紧的小腿,准备回去。 “咳咳。”堆放杂物角落里传来几声轻微的咳嗽,屋子不大,祈棠未免引来他人,并未点灯,只有墙面上一扇小小的窗户,洒进薄薄一层月光。 祈棠楞在原地,焦虑和恐惧在大脑路飞速运转,走还是不走? 半晌,见没有动静,她大着胆子开口问道:“阁下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一个高大黑影从杂物中钻出,混在杂物的影子中,显的有些魁梧鬼魅,“在下倒是想问小姐是谁,在这无端扰人清梦。” “府里没有小姐。”祈棠不卑不亢,站在原地,见那人不动 3. 绝望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怎么?白芍姑娘不请本公子进去坐坐?”穆景煜眼神如炬,脸庞棱角分明,一双黑鹰般的锐利双眼,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意,仿佛能看穿她内心的所有秘密。 祈棠心下了然,她在这里练舞,穆景煜是知道的。 “奴婢不明白小侯爷意思。”她面无表情,语气疏离冷淡。 “白芍姑娘大半夜的在这屋里做什么。”穆景煜越过祈棠,走进屋内的桌边坐下。见祈棠不说话,穆景煜继续说:“白芍姑娘,本公子或者应该喊你祈棠还是郭玉珠?” “奴婢不明白小侯爷的意思。”祈棠再次重复刚才的话,原本被卖到穆府的是叫郭玉珠的姑娘,外祖父使了些手段让她顶替身份进的穆府。“奴婢只是想找一把笤帚,没有找到,这便准备走了。” “呵呵。”穆景煜显然不信,“我竟不知,安平侯府缺你一把笤帚?” 祈棠不愿与他多做纠缠,欲行礼告辞,穆景煜双眼因为逆光更显深邃,眼睑半垂,薄唇微启:“朝中有位官员,犯了事,祸及家人,全家被问斩,只可怜了他那身怀六甲的妻子,听说肚里的孩子已有七个月。” 几句话成功留下了祈棠,她回头看向穆景煜的眼神凌厉淡漠,整个人像一尊没有感情的冰雕,好似顷刻间就能把人冻死:“你到底想说什么?” 穆景煜抖动睫毛,眼里星光点点,低笑一声:“我可以帮你。” “帮我?”祈棠冷哼,别过脸,月光照在那半边疤痕上显得她的表情愈发阴冷狰狞,“奴婢没有什么需要小侯爷帮助,奴婢...” 话还没说完,穆景煜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我既已知道你叫祈棠,自然也知道你从襄阑郡来,你为何从襄阑郡来难道还要我说与你听?” “小侯爷要怎样帮我?”祈棠推开穆景煜的手,嫌弃的用手背使劲的擦了两下下巴:“帮我入宫吗?” “这么想入宫?”穆景煜被她的动作气笑,勾起嘴角:“你脸上有这条疤,怎么可能还有入宫的资格。” 祈棠下意识的伸手抚上脸上的疤,原来外祖父早就替她留了退路。她身体一颤,如秋叶般无力,颓然坐倒在冰凉的地面上。她虽然回到京城,却连入宫的资格都没有。满身的血海深仇,犹如暗夜中的狼,无声地啃噬着她的灵魂。她绝望地仰起头看向屋顶,那种无尽的痛苦如潮水般涌来,侵蚀着她的神经,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你可以信我!”穆景煜站在祈棠身旁,睨眼看她。 “奴婢只有这一条命,小侯爷想要就拿去吧。”祈棠心里的墙已然倒塌,呼呼的,倒灌进了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寒风。 她在这无尽的痛苦中挣扎多年,苟延残喘的日子从刚才开始便已失去了意义。 “你猜那位犯事的官员,他家如有人还在世,会不会想办法替他翻案平反?”穆景煜轻轻拨弄着身上悬挂的玉佩,语气中透着一股随意的散漫。 “抄家灭族,翻案谈何容易。”祈棠嗓音沙哑,低垂着脑袋。 穆景煜抬头,放下手中的玉佩,一把将祈棠拉起:“所以我说我可以帮你。” 突然被拉起,祈棠一个没站稳,身体踉跄了两下,待稳住脚步,只用劲收回自己被拽住的胳膊。 穆景煜的手留在半空,尴尬的自嘲一笑,接着道:“中秋在即,各地送来的美人都已入京,八位入宫伴驾的贵人已确定人选,入宫你就不要想了。”他轻神色轻佻,勾着嘴角,似笑非笑。 祈棠不再说话,杵在原地,清冷的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头人。 又听穆景煜接着道:“本公子前几日收到消息,庆州那几个孤女日子并不好过。” 当年被发配到庆州的一共有八九个女娘,从小娇养的女娘们怎能忍受那苦寒的边塞之地,外祖父与舅父也曾多方打探,却连零星半点的消息都收不到,多年过去,她早已不再抱有希望,祈棠抬起双眼,眸色中的冷意层层堆积,好似要即将爆发的冬日寒流。 “庆州那边我会安排人尽量照顾着,时机成熟,找个机会见面也不是没可能。”穆景煜嘴角勾着凉薄的微笑,清朗的散漫声线,用他那富贵风流公子哥的浪荡劲说着这件在他眼里好似微不足道的小事。 “好,我答应你。”没等穆景煜说完,祈棠抬起双眸,唇边勾起冷笑,嗓音如雪山上积攒的寒冰,毫无温度:“我要知道庆州那边现在的情况。” 当白日的热气散尽,夜晚的凉气随着月光不断的钻进屋内,祈棠明显的感受到四面八方传来的冰凉,她在生死之际被救出,那时祈家已败落,除了保住性命,再无任何调养,这些年断断续续的总是生病,她虽不在意,可持续的病痛到底是折腾着她面色苍白,单薄纤细。 连着几日,祈棠都烧的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她梦到御林军冲入府里,宣旨的太监颐指气使,趾高气扬,梦到家人被抓,连三岁的堂弟都没放过,梦到自己在外祖父家无忧无虑的日子,梦到娘亲抚着七个月的肚子说是个弟弟,她不想醒,就这样吧,只要梦里能见到爹爹和娘亲,爹爹,一身正气,正直无私,被誉为“宰相之才”的爹爹,蒙冤下狱,生前死后都要背负骂名的爹爹。祈棠一下子惊坐起来,一满头大汗,惊醒了旁边看护的白芷,白芷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有点发热,端起桌上的药汁,慢慢的喂给她喝。 白芷絮叨的说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祈棠想起,那日与穆景煜达成共识,睡下后半夜开始发热,她喝了药继续躺下,石燕让她安心养病,她没再推辞,偌大的侯府也不缺她一个病中的丫环干活。 在半梦半醒之间,她恍惚察觉到有人轻轻推开了房门,一股冷风随之而入。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悄然靠近,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她试图集中精神,看清来者何人,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连一点反抗的力气都使不上。 只能模糊地感到,那人细心地拿走了她额头上的湿帕子,换上了一块新的。他的目光似乎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深邃而沉静,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她想要开口询问,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呓语。 终于,那人起身离去,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了她的梦境。随着房门缓缓合上,屋内的光线也渐渐暗淡下来,她重新陷入了沉睡之中。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祈棠这一病前后数十日,除了前几日断断续续的发热外,后面几日逐渐好了起来,既然病好了,作为奴婢,自然要干活,书房大门敞开,穆言 4. 替身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纪家树倒猢狲散,再无一人可以给你助力,现下祈大人已离世,祈家自身难保,整个大齐,只有我,可以帮你。”穆景煜勾着混不吝的微笑,一下子将脸凑到祈棠面前,“我当然有我想要的东西,时机成熟,自然会让你知道。” “你如何确定我会听从你的安排?”她不愿意被动接受安排,抬眼撞上穆景煜垂下来的视线。他离的很近,身上的淡淡的香味萦绕在她的鼻翼间。 穆景煜咧开嘴,挑着眉梢,走到桌边又捏起茶杯抿了一口,深邃的眉眼只盯着茶杯上的纹样:“这个问题刚才已经回答过你了。” “我有一个条件。”祈棠的眼神也挪动到穆景煜手中捏着的茶杯上,浓长的睫毛稍微抖动了两下:“不管你要做什么,你都要提前与我商议。” 穆景煜正把玩着茶杯数纹样,听她说出这条件,嗤笑出声:“这是自然。” 两人也算栓到一条绳上了,祈棠这只是蚂蚱,那一只是什么还未可知。无论穆景煜怀着何种目的,企图从她身上获取什么,哪怕是她的性命,只要能达成目标,她又会顾及什么呢?在这浮浮沉沉的人世间,她已经一无所有。 与穆景煜达成协议后,祈棠没再去过竹林小屋,这日亥时的梆子刚敲过,祈棠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猫叫声,穆府从未出现过野猫,祈棠听着声音走到院子里,一颗小石子不轻不重的打到她脚踝上,她吃痛低呼一声,远远看见抱着长剑的穆言站在阴影里,环顾四周无人,她蹑手蹑脚的靠近,穆言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祈棠跟上。 跟着穆言再次来到竹林小屋,屋子里漆黑的犹如之前一般,依然只有小小的窗户上洒进来些许月光。穆景煜正在等她。 “见过小侯爷,不知小侯爷有什么指示。”祈棠行礼。 “嗯。”穆景煜半低着头随意的掸着胸口灰尘,“这几日会安排你假死离开穆府。” 祈棠微微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苍溪郡万州知府赵意不日将回京述职。”穆景煜停下手中的动作:“当年他去万州之前曾在岭州做过几年知府,外放后家眷都未曾跟随,在岭州时与当地富户温家独女有了首尾,害怕京中岳家得到消息,遂隐瞒了下来,岭州任期满了之后便去了万州,一年后温小姐产下一女,名叫温盼兮,温老爷宠爱温小姐,未曾将这事说出,只将此女当嫡亲孙女养在府内。” 说到这里,见祈棠黝黑的双眸半垂下去,穆景煜接着道:“自温老爷去世后,温家这个独女独木难支,偌大家业被堂兄弟拆分,没熬几年便撒手人寰,临死前将温盼兮生世告知,这小女娘就带着一个丫头上京寻父,可惜刚出岭州,便病发身亡。” “然后呢?”祈棠扬起脖子,神色坦然,毫无温色的冷寂眼眸被浓睫掩盖,静静的注视着穆景煜。 穆景煜慢悠悠的走到她身后,凑到她耳边双手低着桌角,将祈棠围住,轻轻的说道:“去赵府,顶替温盼兮。” 耳边传来轻微的呼吸声声,祈棠本能的闪躲,一侧身,四目相对,两人的距离只余寸尺,祈棠清楚的看到穆景煜眼眸中自己的倒影,对视了半晌,穆景煜勾起嘴角,轻咳了一声,“白芍姑娘是准备在本公子怀里多久?” 祈棠一把推开穆景煜挽着的臂弯,两颊泛起恼怒的绯红,月光下的细腻脸庞像被煮熟的白虾,一直红到耳根,待走出好几步,拉开距离,才示意穆景煜接着说。 穆景煜掏出一叠纸张,放在桌上,“这里是岭州温家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你仔细看看。” 在穆府,她只是奴婢,若要打探更多消息,官小姐身份自然会方便许多。 “温小姐身死,岭州那边没有收到消息吗?”祈棠狐疑。 “温家那两位得了家财,哪里会再去管这父不详的小女娘。”穆景煜神色玩味:“你不用担心,当年温老爷未免家丑外扬,这女娘并未入温家族谱。” 未入族谱,意思就是世界上根本没这人,那她顶替起来倒也方便。 祈棠思索片刻后上前捏住桌子上的纸张,穆景煜又将怎么假死,怎么出府,谁人接应一一说出,她点头认真听着。 临了出门时,穆景煜突然神色认真的说:“你脸上的疤?” 中秋佳节即将来临,穆府热闹非凡,族人旁支如约而至,齐聚一堂。祈棠牢记与穆景煜的约定,随石燕步出后门巷子,准备迎接贵客。哪料,巷尾突然冲出一匹失控的骏马,直奔祈棠和石燕而来。在这危急时刻,祈棠毫不犹豫地将石燕推向一旁,自己却被马蹄践踏,瞬间倒地,陷入昏迷。 石燕惊慌失措,眼睁睁地看着祈棠倒在血泊之中,生命垂危。她慌乱地呼喊着大夫,正巧穆言回府,抱着她便上了马车去府外找大夫医治。 两日后,穆言将白芍离世的消息带回穆府,一个下人的离世,就如同失去了一只宠物般寻常,激不起太大的波澜。除了石燕和白芍两人心中泛起了一阵悲伤的涟漪,其他人皆表现得漠不关心,仿佛此事与他们无关。 祈棠被安排在京城郊外丁家村一户不起眼的农家,只一个哑婆婆陪着,温小姐的包袱箱笼都在这里,这天,哑婆婆领来一个小女娘,一看到祈棠,她情绪激动的又哭又笑,不住的磕头,祈棠略略皱着眉,心想这女娘入戏太深。 女娘名唤秋雁,是祈棠以后的随身丫环,她端来水和一个葫芦,小心翼翼地倒出葫芦中黏稠的汁液,轻柔地涂抹在祈棠脸上的疤痕上,不一会,疤痕渐渐消失,露出祈棠脸上白皙的肌肤。 接着给她梳妆,在她的巧手下,祈棠的面容逐渐展露出其原本的美丽。镜中的女子五官如画,清丽脱俗。褪去疤痕的脸庞,如同新剥的白瓷般细腻无瑕,漆黑的眼眸宛如夜空中的黑宝石,闪烁着迷人的光芒。眼尾微微上扬,仿佛天生的媚眼,为她的容颜增添了几分诱人的风情。高挺的鼻梁下,嫣红的双唇如同盛开的花朵,娇艳欲滴。 她清楚自己的容貌长相,总以为这会是自己最大的武器,然而,如今这武器却无用武之地,她的内心不禁泛起一丝淡淡的惆怅。 祈棠微微眯起双眼,凝视着秋雁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葫芦收起。她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涟漪,自己还有什么秘密是穆景煜不知道的呢? 她又做梦了,梦到自己在一间荒废潦草,破瓦颓垣的屋子里,自己瑟缩在角落,旁边有一男子和自己说:“月儿,你再等等。”男子一直看着她,可是烟雾缭绕着,她努力想要看清男子的面庞,却怎么也看不到。只能一遍一遍的问,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可是男子一句话都不说,突然伸手抚上她脸上的疤。 祈棠被惊醒,秋雁 5. 认亲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赵意见到祈棠后仔细的盯着她看了许久,祈棠不急不慢的将赵意当年留给温妙娘的三件信物拿出。 一副温小姐肖像,由赵意当年亲手所绘。 一把加盖了赵意私印的骨竹折扇,上题温妙娘所著咏莲诗一首。 一枚玉珏,当年离任在即,赵意心存愧疚,特地差人送到温妙娘手上,却未留下只言片语。 赵意看着三样信物,急切的询问着温家现在的情况,祈棠都一一说明,又将温老爷两个侄子霸占温妙娘家产赶温盼兮出门之事娓娓道来,老夫人在一旁边听边抹眼泪,口中念叨着赵家对不起温家母女。 赵意眼圈发红,略微佝偻着身子,有些哽咽的轻轻拍着祈棠肩膀,口中不停的说着惭愧,抱歉,又与老夫人商议将温妙娘牌位迎回赵家,让温盼兮认祖归宗。 赵老夫人心疼流落在外的孙女是真的,娘俩的遭遇让她愧疚也是真的,但一说要迎牌位,入族谱,那可不行,自己儿子成天只想着写写画画,来往的都是些自命不凡的穷酸书生,这次回京述职,托岳父丁太傅的说项才在吏部谋了一个侍郎职,贸然将这事捅出,肯定会影响将来仕途。 老夫人将祈棠拥在怀里,将赵家与丁太傅家的关系与赵意在朝中的艰难捡着要紧的说了一些,问她愿不愿意以自己娘家外甥女的身份住下,对外称一声表小姐。 祈棠心里冷笑,面上却依旧恭敬称是,老夫人看她如此懂事明理,不免又更心疼了一些。 祈棠以表小姐的名义住进了赵府,赵意年轻时性格刚直,不懂变通,却得了丁家嫡女垂青下嫁,赵恒十五岁那年赵夫人因病去世,赵夫人去后,老太太便做主将两个通房抬了妾,只是赵意这些年对风花雪月之事兴趣递减,整日沉浸在书画中,府中子嗣愈发艰难。 府里只赵恒一个孩子,老夫人当宝贝一样宠着,现如今又多了个孙女,她咧着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祈棠的衣食住行无一不悉心照料着,见她满脸病容,骨瘦如柴,特地舍了老脸弄来两根百年人参,给祈棠进补。 今日祈棠像往日一般到老太太房里请安用早饭,遇到方姨娘带着方青青来请安,方青青有一张标准的美人样貌,鹅蛋脸,弯眉,鼻梁秀挺,看上去温婉可人。 祈棠有几次听到丫环们无事时聚在一起对这位客居赵府的女娘言语鄙视,心中冷笑,自古以来,这些无权无势的美丽女子,常常受到世人的冷眼与偏见。她们何其无辜,却时常被人们心中的恶意所揣测。在人们的想象中,她们美丽的面庞下,或许隐藏着不可告人的龌龊之心。因此,任何刻薄的言语、肮脏的指责,都可以毫不留情成为人们攻击她们的正当理由。 祈棠在老夫人处听过这位客居在赵府的方女娘,她原是方姨娘娘家长姐的女儿,家中发了大水,只剩下她一个,方姨娘整日到老夫人这里哭诉,老夫人发了善心,差人将她接到府里,权当一个下人养着,过两年,替她寻个人家嫁了就是。 今日见到方青青,祈棠从她的眼神中看到倔强刚毅,心下不忍,便当着几人的面求了老太□□典,让方青青搬到她院子与她作伴,老太太当场答应,孙女来府的大半个月没提任何要求,这点小事还能不满足? 祈棠不是心思热络的人,冷漠的脸上就差写了几个大字“生人勿近”,方青青比她大上一岁,祁棠话少,每日到老太太那边请过安后就安静待在自己院子里,唯一的爱好就是看书,却经常捏着书册发呆,方青青只年幼时跟着同族兄弟认了些字,对学问没什么兴趣,一到下午,两人一个看书,一个绣花,相处的很是和谐。 “表妹,表妹。”远远听到赵恒的声音传来,赵恒在京畿卫北军里任校尉职,热切,跳脱,飞扬却不跋扈,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天真。 “表公子。”秋雁迎上前,将赵恒引进院内。 祁棠搁下练字的笔,轻唤了声:“表哥。” “公子今日又是偷跑回来的?”方青青边笑着边边给他倒茶。 “我来给表妹送帖子!”赵恒将手中锦盒打开,拿出一张请帖,方青青接过,是丁太傅府的帖子。弘阳郡丁氏,天子帝师皆出此家,族中不仅开设族学,从太祖开创基业便开办的白嘉麓书院更是名扬天下,天下学子无不趋之若鹜,丁氏文人辈出,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历代天子皆对丁氏礼遇有加,不论是皇子,或是宗室子弟,皆由丁氏族人启蒙,丁氏在朝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先太傅已荣休,现太傅丁政道是先太傅丁远道的弟弟,丁家又是赵意的岳家,论关系,赵家与丁家确实亲近。 太傅府在重阳举办赏菊宴,特地送来帖子,邀请祈棠参加。赵恒前段时间与丁太傅家的表妹丁瑶提了一嘴,家里来了个天仙似的表妹,丁瑶便央求丁老夫人又加了张帖子,特地嘱咐赵恒亲手送到祈棠手中。 祈棠到赵府这段时间,从未踏出赵府半步,也未收到任何穆景煜的消息,只听赵府下人们议论过宫中新进的几个美人,颇得圣心,雍安帝更加荒淫,三天两头罢朝,不理政务。 见祈棠没有什么反应,赵恒一脸的期待慢慢转变成期期艾艾,吞吞吐吐的搬出赵老夫人好一番劝慰,祈棠问宴会请了哪些官眷,赵恒一一作答,听到说穆景煜也会去,思索片刻后,她扯出一个轻微的笑容,答应了赵恒。 赵恒高兴的一下子没捏住茶杯,里面的茶水洒了出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慌忙站起身说,“表妹答应就行,那我,那我先走了。” 丁府赏菊宴这日,祈棠的到来惊艳了满屋的女眷,丁家两位舅母不吝夸奖,把祈棠夸 6. 行刺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祈棠无奈用团扇挡了半张脸暗暗笑着。 “穆小侯爷。”祈棠起身回了礼。三人坐下闲聊,说是三人,大多是丁瑶一人在说,穆景煜偶尔搭上两句,祈棠微微憷着眉,像个木头桩子似的不搭话,安静的坐着。 丁老夫人差人来喊丁瑶去见客,丁瑶噘起嘴,怕祈棠一个人不自在,想让穆景煜先帮忙照顾一下祈棠,又怕这登徒子唐突了美人,皱着眉想要将拉祈棠一阵走,穆景煜伸手拍了一下丁瑶脑袋: “去吧,我给你看着,等你来了我再走。” 丁瑶虽不情愿,来人又在催促,没法只能耷拉着眼皮,边走边回头嘱咐:“万一他要是言语不客气你,你和我说,我帮你揍他。” 祈棠点点头让她快去,别让客人等,丁瑶这才很不情愿的跟着来人离开。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祈棠自诩沉得住气,别人不开口,她都能坚持不说话,对上穆景煜,再强大的修为也只能破功,她轻咳一声,开口问:“小侯爷有什么指示吗?” “这大好的日子说那些作甚,刚才她凑你耳边说什么呢?”穆景煜混不吝的扯着嘴角问道。 祈棠一怔,眼珠转动一圈:“丁小姐夸你行事端方,英俊心善。” “是吗?”穆景煜玩味的眼神上来:“那曹小姐也这样认为吗?” 祈棠不语,他们不是谈这种话题的关系,思虑片刻后开口:“庆州那边有消息了吗?” 穆景煜没有回答,微风带着几分暖意,轻轻拂过祈棠的脸庞,却让祈棠感到一丝莫名的烦躁。 “曹小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穆景煜轻微歪着头,混不吝的语气成功惹恼了祈棠,他看到祈棠轻轻皱起眉头,一张淡漠的脸却毫无表情。 祈棠轻咳两声:“托你的福,温盼兮现在成了赵家表小姐,家世清白,背靠赵府,太傅府的宴请,满京城达官贵人相聚在此,打听几个孤女,一定会有人愿意相告。” 言下之意穆景煜秒懂,他穆景煜不是她唯一的选择,至少目前不再是她唯一的选择。 “呵呵。”穆景煜笑出声:“你倒是懂得因地制宜。”他收起笑脸,站起身,面对湖面,挡住祈棠的眼神:“安心做你的曹小姐,本公子从来不会食言。” 听到承诺,祈棠站起身,行礼致谢,穆景煜勾着唇角也起身略略拱手,指了指身后,看到丁瑶丁瑶风风火火的一路朝这边跑过来,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喘着气大口喝茶,穆景煜便抬脚跨步离去。 赏菊宴后,赵家表小姐曹盼兮的容貌成了京中谈资,前段时间,赵意亲自到岭州操作一番后,又传书信到河曲郡得了赵老夫人娘家,做实了她赵府表小姐身份,祈棠在丁府首次亮相就被传的街头巷尾皆知,赵意几次下朝回府后都唉声叹气,因雍安帝私下询问了好几次,赵意很是苦恼。 在赵老夫人的精心调养下,祈棠看着比刚来的时候气色好多了,也长了些肉,看上去更是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自从相识后,丁瑶总是想方设法的来找祈棠,一来二去和方青青也要好了起来,丁瑶活泼,方青青温柔,祈棠安静,三人相处的时候,连赵恒都没有说话的份。 眼看年关将至,丁瑶来寻祈棠和方青青,说城里最大的珠宝行通灵宝斋出了一批时兴的首饰,非要带她们去见见世面,祈棠拗不过,只能跟着一起出了门。 通灵宝斋装饰的珠光宝气,祈棠对身外之物没什么兴趣,站在一旁等丁瑶和方青青挑选。 吴掌柜听闻丁府大小姐来了,从里间迎出来,责骂接待的仆人怠慢贵客,亲自拿出上好的各类首饰让三人挑选,丁瑶见祈棠有些心不在焉,便让吴掌柜先带祈棠到二楼厢房休息。 进入厢房后,祈棠只盯着临街的窗户外发呆,包厢门突然被推开,祈棠以为是丁瑶她们,扯出微笑回头正准备说话,来人哪里是丁瑶,居然是穆景煜,扯出的微笑只能尴尬收回,出声道:“穆小侯爷倒是消息灵通。” 穆景煜自顾坐到桌边,端起茶杯给自己倒上茶水,抿了一口,“除夕宫宴,赵意得了圣谕,必带你出席。” “什么时候的事?”祈棠不解。 “今日早朝后陛下特地留下赵意。” 自雍安帝登基后,早些年还有些英明圣君的模样,重用朝中清流,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推崇新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疑神疑鬼,朝堂上但凡忤逆者均被其罗织罪名,处死流放,这些年更是放浪形骸,沉溺酒色,朝政不勤,迷恋丹药,媚上之人如过江之鲫,宫中各色美人数不胜数。 重阳赏菊宴后自己的容貌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推波助澜之人想必就是眼前这位。只是自己原本就是这样计划,以舞女身份入宫,伺机而动。若不是穆景煜横插一脚,这会已经成事也未可知。 “尼楚部敬献了几名舞女,欲行不轨之事,陛下安危,不得有误。”他随口说出自己探查到的消息。 “好一个忠诚良将。”祈棠大火,“你的忠心与我何干。” “她们成不了。”穆景煜将殿前侍卫与宫中防护合盘拖出,祈棠听的心惊胆战,如果是自己,恐怕连雍安帝的衣角都摸不着。又听穆景煜将宴会当天计划细细说来,自己仔细听着,生怕出了纰漏。 “你这么做到底想得到什么?”这个问题祈棠已经问了很多遍,穆景煜依旧没有回答。 半晌后,穆景煜开口:“我既答应过你,自然有办法让你得偿所愿。” 穆景煜喝完杯中最后一口茶水,“稍后吴掌柜会送来一套红宝石头面,很衬你。”说完也不管祈棠的诧异,转身离去。 很好,连面圣的首饰都已准备妥当,当真是天子的好门生。 穆景煜走后,吴掌柜拿出装好的头面送进包厢,正巧赶上丁瑶和方青青上楼,丁瑶咋咋呼呼的抱怨掌柜藏私,吴掌柜只得做可怜状,小心陪着不是。 如穆景煜所说,赵意得了口谕,眼下正不知如何是好,祈棠适当的展示出贴心大度,愿意进宫赴宴,赵意明白雍安帝的意思,却也无可奈何,看着女儿如此体贴,只恨自己小小一吏部侍郎,对外说着风光,实际啥也不是。 除夕当日,京城三品及以上大员及家眷齐聚保和殿,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弥漫着浓郁的酒香和花香,雍安帝软软的斜靠在龙椅上,他体态臃肿,皮肤松弛,早已没了早年征战沙场的健硕身姿,安逸富贵的生活早将他志向磨灭,宴会还未开始,就已经满脸潮红,全身只一双鹰鹫般的双眼能看出稍许昔日的英姿,肉 7. 挡刀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穆贵妃上前安抚着雍安帝,将他扶坐到龙椅之上,几名内侍将死在大殿中间的刺客拖出殿外,殿内寂静无声,安静的连一根针掉落都能听到,不一会,内侍们将喝的烂醉如泥的齐鹏架着来到殿内。 齐鹏被内侍粗鲁地拖到殿内,双膝一曲,重重地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他双眼迷离,抬头望向龙椅上怒容满面的雍安帝,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环顾四周,看到殿堂内肃穆庄重的气氛,还有百官及家眷的窃窃私语声,瞬间清醒过来,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他喉头滚动,声音紧绷而颤抖,双肩微微颤抖,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膝盖上:“陛下……陛下召臣前来,敢问有何要事?”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惶恐和不安。 雍安帝的脸色铁青,愤怒之下,他随手抄起案上的茶杯,猛地朝跪在地上的齐鹏砸去。齐鹏不敢有丝毫的躲避,那茶杯准确无误地砸在他的额头,瞬间鲜血如注。他身体一弓,连连磕头,声音颤抖:“陛下,请息怒。臣斗胆请问,臣究竟犯了何罪,令陛下如此震怒?” 此刻的齐鹏早已清醒,雍安帝气急:“查,给朕查,刺客必有同党。” “刺客”二字如同晴空霹雳,令齐鹏瞬间停止了磕头的动作。他呆傻一般愣住,抬头看向龙椅上愤怒至极的雍安帝,心知不妙,大祸已然临头。今夜是除夕宫宴,雍安帝本心情愉悦,他精心安排了殿内外的侍卫,自己则趁机溜到殿外角落,打算稍作休息。看着殿内灯火辉煌,歌舞升平,他不禁沉醉其中,品了几口美酒,整个人飘飘欲仙。朦胧中,有歌姬上前献媚,他又多饮了几杯,待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置身于殿内。 齐鹏的额头汗水涔涔,如暴雨般滴落,他稍作停顿,便又急切地连连磕头。雍安帝见状,眉头微皱,显得极不耐烦。他挥手命令道:“将他带下去,严加审问。若能供出同伙,朕便留你全尸。如若不然,朕定会让你的家人一个不落,全部陪葬。” 内侍面无表情,身后跟随着两名身材魁梧的侍卫,他们如铁钳般紧紧钳住齐鹏的双臂,将他毫不留情地往外殿拖去。齐鹏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绝望与不甘:“陛下,臣冤枉!臣一片忠心,岂敢有半点欺瞒?陛下,求您明察秋毫,还臣一个公道!” 他的声音在空气中颤抖,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哭腔,大殿内却是一片死寂,无人回应他的呼声。只有风在空旷的大殿里穿梭,带来一阵阵冷冽的寒意,仿佛在嘲笑他的无力和挣扎。 除夕之夜的宫宴上,热闹祥和中突然响起刺耳的惊叫。原本繁华热闹的场面瞬间被打破,如同被寒风侵袭的湖面,波澜骤起。待刺客不敌侍卫当场自裁,齐鹏被拖下去后,内侍和宫女们迅速行动起来,有序地引导着官眷们离开。 赵意父子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魂飞魄散,等回过神,只见倒地的祈棠身下已是一片血污,触目惊心。雍安帝的脸色发黑,怒不可遏,他下令太医院的所有御医全力救治祈棠,若救不好,便提头来见。 宫中女官们迅速将祈棠送往暖阁,焦急的赵意父子则被引领到外面等候。两人急的在外面团团转,一盆盆的血水往外端出,赵恒几次想进入里间,却被宫女拦住,赵意担忧不已,不安的老泪纵横,双手合十,祈祷着祈棠能够平安无事。 整个大齐皇宫内笼罩着一层难以言明的阴霾,屋顶上,寒鸦盘旋而过,发出刺耳的啼鸣,为这异常的气氛增添了几分诡异。原本喜庆热闹的除夕宫宴,此刻却充满了紧张与不安,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疑虑与恐惧。 乱哄哄的除夕夜就这样落下帷幕,祈棠伤势严重,留在宫中救治,因身份不便,待醒后便挪到了沈太后宫中休养,沈太后很喜欢祈棠的安静性子,穆贵妃打趣,自从朝润公主成亲后,再无人能令沈太后如此这般开心,不如就让沈太后收了做个义女,也全了这女娘一片圣心。 沈太后穆贵妃的行为举止一直都颇有微词,但这次,她的话却得到了太后认可。因祈棠救驾有功,便决定收祈棠为义女。等到雍安帝得知这一消息时,义兄妹的名义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尽管雍安帝再如何昏庸,也无法违背孝道。如果他敢再有什么非分之想,丁家那一大家子绝对会把他往死里骂。 在太后的寿康宫里休养了两个多月,祈棠身体略微有了起色,太医回禀的时候说好在匕首刀刃不长,若再偏两寸,大罗神仙都救不回。雍安帝为表皇恩浩荡,特封她为乐青县主,并赐下了各种的赏赐。这些赏赐,有的价值连城,有的世间罕见,有的工艺精湛,宛如流水般源源不断地被送往赵府。 在赵意三番两次的哭诉下,得太医首肯,祈棠得太后懿旨回赵府继续养伤,前前后后又歇了个把月,每每想起那日刺杀,赵意都心有余悸,那柄飞刀再偏两寸,自己家这女娘命就没了,如今救了天子,以后朝中那些个小人就没法再编排自己背靠岳家,哼,他靠的明明是自个亲闺女,想到这里,他又不由得意起来。 今年的春天似乎来的晚了些,院里的大雪才消融没几日,树梢上便冒出绿色的嫩芽。祈棠捧着暖炉,站在窗口吹风,伤口已经不疼了,只是留下一条寸长的刀疤,之前脸上的疤是假的,现在的疤是真的。 秋雁进屋将狐狸毛披风围到祈棠身上,系好带子,又拿出一顶帷冒给她戴上,今日她与穆景煜约了见面,外面的人都知道她还在养着,方青青与方姨娘去了庄子上,府里无人会来打扰她,现在出去正方便。 秋雁留在家中守着,万一有人来探病,也好打发。祈棠刚从角门偷偷溜出,还来不及舒口气,就被一股力道拉向了一辆静候的马车。穆景煜,那张熟悉又带着几分玩味的脸孔在眼前浮现,他的嘴角微勾,仿佛在嘲笑她的笨拙。 “乐青县主,久违了。”他声音低沉富有磁性,透着几分戏谑与调侃。 赶车的马夫祈棠之前从未见过,车帘轻轻落下,隔开了外面的世界,祈棠开口,声音如冰撞瓷,毫无温度:“小侯爷今日有何指教?” 穆景煜不再开口,闭着眼睛好似不愿再多说一句的样子,祈棠耐心等着,半柱香后,马车停下,穆景煜跳下车,伸手想扶祈棠,祈棠冷冷的看了一眼,也如他一般直接跳下,穆景煜讪讪的收回胳膊,手指扫了扫鼻尖。 是一间茶楼,两人前后脚进去,进了包厢,穆言早已等候多时,见两人进来,拱手行礼:“乐青县主。”不等祈棠回答,直接出去,抱着长剑在外等候。 “你和这个穆言啊,上辈子肯定是兄妹。”穆景煜边说边哼哼,“怎么都和 8. 共谋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姜熵。”祈棠仔细的所搜着记忆中不存在的名字,好像没听说过。 “当年纪大人与姜熵同科中举,各自成家,定下一门娃娃亲,便是你父亲与他那嫡亲孙女。”穆景煜不急不慢的边喝茶边将往事铺开到祈棠眼前。 当年定下娃娃亲后,两家关系好的和一家似的,后来因政见不和,纪予沛与姜熵产生了分歧,起初,他们尚能互相尊重,保持表面的和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之间的冲突愈发激烈,甚至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在一次激烈的争执之后,姜熵愤然辞去了官职,举家迁回了苍溪郡。这一决定对纪敬则与那姜家女娘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他二人自幼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早就认定将来彼此为伴。然而,这场变故使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彻底走向了破灭。 姜家回了苍溪郡后,刚开始的时候纪敬则仍心存侥幸,与姜小姐秘密通信。被纪予沛发现后怒斥不孝,打了三十家法,罚在祠堂跪足七日,出来后整个人已经萎靡不振,再也不见了往日活力与倜傥,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 在姜家那边,不到两年的时间,便传来了姜小姐婚嫁的消息。面对这样的现实,纪敬则只好收起年少时的爱慕,默默地继续关注着姜小姐。 后来,听说姜小姐过的不好,纪敬则便差人接济,被姜小姐婆家发现,羞辱她不守妇道,姜小姐羞愧之下,一根白绫吊死在夫家横梁上,姜小姐婆家,娘家都将这件事记恨在纪家头上,姜熵虽然辞了官,但威望还在,一张折子递到御前,怒斥纪予沛教子无方,好在雍安帝当时倚重纪予沛,将此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象征性的对纪家小惩大诫,又做主将襄阑郡祈家的女娘许配给了纪敬则。 听完这一切,祈棠整个人仿佛被冻结了一般,木然地用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试图驱散那股突如其来的晕眩感。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缓缓响起:“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其中细节的?” “咳咳!”穆景煜正端着茶杯喝茶,冷不防被这突如其来的疑问打断,他狼狈地被茶水呛了一口。 “你这关注点,是不是跑偏了?”穆景煜气笑,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本公子有一同僚,恰巧是苍溪郡人氏,当年这件事在苍溪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意思是他不是故意打探的,只是偶然得知此事。 “当年你父被告与张婕妤在宫中行不轨之事,张婕妤宫中侍卫宫女皆亲眼所见。”穆景煜不等祈棠回话,继续说道:“张婕妤当晚就被赐死,你父则被投入诏狱。” 祈棠记得那天晚上父亲进宫前与母亲站在廊下许久,母亲红着眼圈,再听到消息就是父亲与宫中贵人苟合,被当场捉拿。想起往事,祈棠手微微抖着,为了掩饰紧张,端起杯子将里头的茶水一饮而尽。 “张婕妤没有死。”穆景煜的脸色凝重,语气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透露出无比的认真。 “你确定?”祈棠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急切,她猛地放下手中的杯子,身体也随之站起,那双深邃如夜的眸子在这一刻闪烁起明亮的光芒。她紧紧地盯着穆景煜,眼中满是期待与紧张。 “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陛下假意赐死,来了个偷天换日,将她丢到冷宫。”穆景煜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早些年陛下日日叫人看着喂药,现下已疯癫多年,陛下看她没几天活头,这才撤了看守,让她自生自灭。” “能见到她吗?”祈棠倾着身子,朝前凑了一些。 穆景煜看着眼前的脸庞,内心柔软起来,说出的话也温和了许多:”以前自然是难的。”他也站起身,身体前倾,两人隔着桌子,相互对视。 “咳咳。”穆景煜伸手扫了一下鼻尖,别过脸:“你现在是陛下亲封的乐青县主,初一,十五进宫给太后请安再正常不过。” 这段时间困扰着她的问号逐一明朗,穆景煜捧着乐青县主的名号双手奉上,送到自己手中,就是要让自己可以方便的查找当年父亲被冤的事情,祈棠不免有了些许感激,她抿了抿嘴,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表达自己的感谢,她已经很多年未曾真心笑过,连扯开的嘴巴都控制不住的抖了两下。 她的笑浅淡,转瞬即逝,轻得像初夏聚在荷叶边上的露珠,一阵风吹过,掉进了湖面,连涟漪都未曾泛起。 穆景煜见过她好几次笑,有冷笑,咧一下嘴巴的假笑,还有面对丁瑶那未及眼底的客套笑,都不及这次的微笑让他心生异样,就像胸窝里突然长出一根细细的羽毛,不停的撩拨着,越来越痒。 穆景煜见祈棠坐下,曲起食指手指敲击桌面,她每次思考的时候都是这个动作,可能思考的不顺利,她的秀眉轻轻拧起,微微的摇了摇头,发髻上插着的珠钗跟着轻轻的摆动了几下。 “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开陛下?”她想起除夕宫宴当天雍安帝凑近自己的样子,想起在太后宫里养伤的日子,那畜生明里暗里不断抛出暧昧的暗示,甚至在她重伤无力之际,还试图轻薄于她。她无数次后悔当日自己站起身挡的那一刀,若非她当时躺在那里,动弹不得,她定会手刃向这个畜生,绝不让他有丝毫逃脱的机会。 “怎么?前几个月前还信誓旦旦的要入宫,现如今有了这么个大好机会,你倒不愿用了?”穆景煜调侃出声,他今日穿的是一袭浅灰色长袍,平整利落,肩宽腿长,身上贵公子的气质里多了几分痞气。 “小侯爷严重了,孰轻孰重,祈棠分的清楚。”祈棠没给他继续调侃的机会,用话直接堵死他。 穆景煜吃瘪,还以为以她不饶人的性子得跟他争个几句呢。 “再过几日,陛下会率亲兵到苍蓝郡巡查,一来二去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这段时间内你可以安心做你想做的事。”穆景煜收起嬉戏玩笑的眼神,正襟危坐的认真说着:“行事小心些,应该不会出多大纰漏。” “你要随行伴驾?”没有穆景煜的帮助,她能见到张婕妤吗? “我现在是殿前司侍卫统领,自然是随天子出行。”顿了顿,穆景煜又柔声道:“如果实在查不出什么,也不用急于一时,等我回来帮你一起查。” 祈棠半垂的眼睑抬高:“纪家是不是曾经有恩于你?你是要报恩吗?”虽然穆景煜说了这么多,但是祈棠知道,每个人做事都肯定有所图,穆景煜这样帮自己,除了报恩,还能有什么理由呢? “你早已是我这条绳上的蚂蚱,我送你温小姐身份,又将乐青县主双手奉上,只为与你同行,共谋大事。”穆景煜言语认真,口气笃定。 纪家的事,穆景煜原本可以选择置身事外, 9. 长情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我已将她二人安排到一处,先调养着,等后面身体好些,再想办法安排你们见面。”穆景煜双眼坚定认真,满是诚恳,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与敷衍。 祈棠嘴角扯出一个笑容,站起身,屈膝行礼:“小侯爷大恩,祈棠永生不忘。” 穆景煜坐着的身体动了动,想起身,又按捺下来,抬手做了个起身的动作,本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得外面传来吵闹声。 外面传来几道男声好似要强闯进门,穆言将长剑横在门口,阻挡了他们推门而入,穆景煜看了一眼祈棠,将桌上的帷冒套到她头上,又仔细的将周边垂下的白纱放好,朝着门口喊了声穆言,来人这才进到屋内。 “呦,穆景煜,又是在会哪家勾栏的花魁娘子呀?”进来的三人,祈棠不认识,只端正着坐姿安静的听着。 “郑三,你不在家修身养性,跑出来胡乱溜达,怎么,郑大人的板子不够硬吗?”穆景煜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嘴角微翘,那轻蔑的神态,宛如火上浇油,瞬间点燃了来人的怒火。 “你!”郑三公子猛地一掌击在桌面上,发出响亮的声音,祈棠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一口气没来得及咽下,竟不由自主地嗝了一声,瞬间打破了屋子里尴尬的气氛。 穆景煜不动声色的皱了眉,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走到郑三旁边,温柔的拍着他的肩膀:“不要动怒,经常动怒会短命。” “你别以为戴着小侯爷的帽子就可以不知天高地厚挑衅本公子,别人怕你,本公子可不怕,就你家这爵位,和你那祖父一样,屁用没有。”说完,连同后面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穆景煜一把揪住郑三的衣领,轻易地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仿佛他只是一只无足轻重的玩偶,他的眼神中闪烁着警告的光芒,声音低沉:“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在外面说话小心点,要是哪天风大,闪了你的舌头,郑大人该心疼了。”说完像丢无用的物品一般,将他从手中扔出,郑三一个踉跄,没能站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穆景煜并不理会他的狼狈,趁着后面两人上前搀扶的空隙,领着祈棠一同迅速地离开了包厢。 直到两人坐上马车,祈棠仍在打嗝,那声音在车厢的密闭空间中回荡,显得尤为尴尬。今日得到的消息太多,让她的思绪如同被风吹散的柳絮,纷乱而无序。 祈棠的眼神如同被风拨动的窗帘一般迷蒙深邃。穆景煜罕见地流露出一种柔和的眼神,他对着她露出一丝微笑,轻声说道:“今日你先回家好好休息,等禁军出发之后,你再入宫觐见太后。” 果然如穆景煜所言,雍安帝不日下诏亲率三千禁军到苍蓝郡穿云关内,以国力震慑基罗可汗,扬大齐国威。 禁军出发那日,丁瑶兴冲冲的跑来喊祈棠和方青青去看热闹,祈棠没什么兴趣,恹恹的不想动弹,倒是方青青很想去看,丁瑶拉起方青青就跑,生怕赶不上。 两人回来后,丁瑶口中滔滔不绝地描绘着禁军的雄壮威武,陛下乘坐的天子龙撵霸气非凡,眉飞色舞地讲述着街上如潮水般汹涌的百姓,说到殿前司侍卫们那英俊潇洒的身影时,方青青的脸上不禁泛起一抹红晕。 丁瑶见状,轻笑着凑到祈棠耳边轻声说道:“你家这丫头怕是已经起了心思,今日看见那些殿前司侍卫,羞的和什么似的。你可得提前做好准备,免得哪日突然要议亲,你连贺礼都没准备好。”说完,她还调皮地向方青青眨了眨眼,方青青娇嗔的去堵丁瑶的嘴,两人又笑做一团。 祈棠细心地筹备着进宫向太后请安的种种事宜,她身着一套青竹色宫装,挽起的长发只点缀了少许金玉,沈太后所赐的步摇紧紧的插在发髻里,为表敬重,她又挑选了绿碧玺十八子提珠手串,跟着宫人来到太后寝宫。 沈太后宫中的女官早早迎在门口,见祈棠到来,热情的把她引进殿内,这是她封县主后第一次来给太后请安,没想到能遇到丁瑶,丁瑶的母亲是沈太后娘家姑娘,真论起来,丁瑶还得喊沈太后一声表姑祖母,有了这层关系,丁瑶从小出入寿康宫,沈太后也喜欢丁瑶欢快活泼的性子,见到祈棠来了,笑着佯装生气:“你这丫头,这么久没来看哀家,肯定是把哀家忘记了。” 祈棠放下锦盒,结结实实的行了跪拜大礼,太后忙着人将祈棠服起,将她拉到身边,与丁瑶一左一右的坐着。 丁瑶对着祈棠暗暗的使眼色,那得意的神情仿佛在说:我就知道你今天要来,怎么样,没想到我今天也来了吧。 祈棠只能以苦笑回应,无奈地摇了摇头。丁瑶活泼开朗,口中的趣事说的停不下来,逗的太后开怀大笑,祈棠也在一旁不时的附和几句。 女官进来说太后该服药歇息了,太后欣慰的看着一静一动的两人,叮嘱要二人要经常进宫来看她,又让丁瑶带祈棠在宫里转转,转完了也不用再过来,直接回府就行,两人一一应下,待宫女安顿好太后,这才退出殿外,丁瑶充当向导,带着祈棠在宫里四处逛着。 丁瑶指着宫里各处亭台楼阁一一给祈棠介绍,一路不停的有宫人行礼,丁瑶的身份在宫中无人不知,祈棠在除夕夜英勇替陛下挡刀又加封县主的事情也早已传遍了宫廷。 两人一路走一路逛,皇宫真的好大,祈棠感慨,如果不是丁瑶带着,她肯定会在里面迷路,忍不住好奇地问丁瑶:“皇宫这么大,你怎么哪哪都认识?” “嗨,走多了呗,你别看这里大,但是来的次数多了,也就认识了。”丁瑶睁着漂亮的杏眼,转身面对祈棠,边退边走,“我们呀是得了太后懿旨,今日可以随处逛逛,平常可不行,进来的人该去哪里,走哪条路都有太监引着,根本没有机会瞎跑。”她慢悠悠的甩着衣裙上挂着的穗子,认真的说。 祈棠眸子暗淡下来,父亲常年出入宫廷,不可能不熟悉这里的情况,也不可能在没有太监的指引下闯入张婕妤的寝宫,除非是有人故意引他去了那处。 “听说。”祈棠招招手,让丁瑶凑近一点,小声的说:“我听说宫里有些冷宫,犯了错的妃子都会被关里面,是真的吗?” “嗯,当然是真的。”丁瑶用力的点点头,也小声的回答:“不过我也没去过,听家里的嬷嬷说,那些犯了错的贵人,被关在里面吃不好,穿不暖的,怪吓人了。” 在京城贵女们眼里,吃不饱穿不暖已经属于吓人的范畴,看着眼前天真烂漫的丁瑶,祈棠放下心中的念 10. 探路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看着祈棠惊讶的表情,又笑道:“这些皇室秘闻咱就当个笑话听听,做不得数,都是些传言。她与陛下感情深厚,怎会不愿入皇陵。” 方青青备好晚饭,赵意今日要待客,赵恒便留在院里与祈棠一起用了饭才走。 赵恒走后,方青青拿起绷子,继续绣着,祈棠走近看了两眼,蓝色的绣布上绣着红色的海棠花。 这段时间,祈棠隔三差五进宫给太后请安,每次从太后宫里出来,也不多做停留,直接回府。太后对祈棠很是满意,身边的嬷嬷对她也是赞不绝口。今日祈棠刚出殿门,太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晚晚要是还在,生个闺女应该就像这丫头这般讨人喜欢吧。”身边的嬷嬷应声称是。 时间一晃月余已过,今日祈棠进宫请安时,正好碰到二皇子萧珩与惠乐郡主两人正在殿内与太后聊着趣事,见祈棠过来,太后拉着祈棠的手亲热的给他二人介绍。 谢皇后育有两子,太子萧珩在谢皇后死后一年因坠马身亡,听赵恒说雍安帝一年内痛失爱妻长子,痛不欲生,直至今日未再立后立太子。萧珩是谢皇后的第二子,年十九,容貌周正,温文尔雅,站在面前一股书卷气息扑面而来。 惠乐是临王嫡女,临王与雍安帝一母同胞,当年雍安帝登上帝位,临王功不可没。这两人因年纪差不多,又是从小都在太后膝下长大,感情比其他兄弟姊妹更是深厚。她长相甜美,皮肤细腻如瓷,声音绵软,虽已成婚,却仍是一番小女儿模样。 三人分别见了礼,坐下后又说了些宫里宫外的趣事,乐惠说到萧珩的婚事,让太后帮他做主,说是陛下选定了几家,可是那几家要么家族地位不够,给不了二殿下助力,要么姑娘长相不行,要么性格不行,总之就是要太后在萧珩的婚事上干涉一番,让陛下再考虑考虑。 祈棠在旁如坐针毡,这些是她能听的吗?她不会因为听到这些私密事出了寿康宫就被灭口吧。 看着祈棠坐立难安的模样,沈太后出言喝止乐惠,责怪她光长年纪不长脑子,皇子的婚事岂容他人置喙。又交待三人先去御花园逛逛,用过晚饭再回。 乐惠不满地哼了一声,右脚微微一跺,脸上满是不情愿的表情。她嘟起嘴巴,勉强行了个礼,然后转身迅速走出了大殿,身影消失在门外。 太后对着祈棠温和的说她被惯坏了,让她不要见怪。 祈棠一如既往的淡淡的微笑着,说道:“太后放宽心,郡主只是关心则乱,稍后就好了。”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让萧珩带着她出去,两人来到殿外,乐惠不知跑哪里去了,萧珩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说道:“惠乐应该是去找韦昭仪了,韦昭仪是她外祖母家的表姐。” 祈棠点点头,与萧珩并排着往御花园走。 这个季节,御花园如诗如画,生机勃勃。嫩绿的草地如同翡翠般铺展,莺歌燕舞,红花与绿树交织成一幅美丽的画卷,相互辉映,萧珩温文尔雅,举止得体。主动的向祈棠介绍园中的名贵花草,各种典故信手拈来,随口而出,更显得他博学多才,满腹经纶。 见祈棠走的有些累了,指着院中的亭子,带她进去休息,两人坐下后,立马就有宫人端来茶水瓜果后站到亭外侯着。 萧珩轻执茶壶,细致地为她斟满一杯清茶,他的声音温和而低沉,仿佛春风轻拂,让人心旷神怡:“我说这么多,乐青你该要嫌我聒噪了。” “二皇子严重了。”祈棠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入口醇香,回味甘甜:“乐青不善言辞,很少出门,身边也无二皇子这般博学之人,乐青很愿意与二皇子聊天,只求二皇子不要嫌弃乐青寡淡无趣才好。” “哈哈哈。”萧珩朗声大笑,乌黑的眼眸闪烁着光亮。 祈棠心知萧珩是萧珩,萧彻是萧彻,说不定她可以在萧珩身上打探到些什么。 两人在御花园里聊了许久,直到太后宫里用饭这才回去。 用完饭,太后没再挽留,留下萧珩要单独和他说话,嘱咐宫人将祈棠送出殿外,殿外的引路宫人及掌灯宫人正在等候着,祈棠拜别太后,掌灯宫人拎着灯笼走在一侧,祈棠如往日一般问宫人这几日有哪些拜帖给太后请安。 大齐外地命妇入京请安都必须先提前给宫里递牌子,写明日期,说是哪天就一定是哪天,在京城的命妇倒是随时可以入宫请安,只需要在宫门口递上牌子,里头同意就行。为了不与一些重要的命妇碰上,祈棠总会先提前打听清楚近几日内给太后请安人的身份,尽量避免碰面,万一聊到尴尬的话题,比如今天这种,太后面子上也过不去。 这件事请示过太后,得到太后的同意,引路的宫人便未隐瞒,说静王妃老早递了牌子,定了后日来给太后请安。 静王是雍安帝最小的弟弟,自幼跛脚,体弱多病,行动不便,雍安帝心疼这个弟弟,封了静王,成婚后就去了封地,如今静王妃带着四岁的双生子来给太后请安,静王由于身体原因并未同行。 祈棠心下有了计较。 这日,祈棠起了个大早,匆忙给赵老太太请过安后就往宫里跑,她要早点给太后请安,再去和赵恒看打马球,昨日与赵恒约好,今日李大人家有马球赛,公子女郎们都聚在李家看球。赵恒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祈棠居然答应了,赵恒奇怪,往日这些乐子,他这表妹从不参与,这次倒是爽快。 祈棠紧赶慢赶到太后宫里的时候,太后正再用早饭,看到祈棠过来,高兴的拉着她让她再用点,又问她今日怎么来了,祈棠实话实说,下午与赵恒表哥约了去李家看马球,所以早点来陪太后用饭,等太后用完饭就走,沈太后佯装拉下脸,将桌上的碗筷推了一把,嘴里嘟囔着那还用什么早饭,不用了。 祈棠无奈的摇摇头,将碗筷往前稍微拉回一点点,哄着太后说那就多陪一会,用过午饭再走,太后这才换上笑脸,继续用饭。 用完饭,宫人来报,静王妃和小世子来了,太后点点头,来人约二十七八岁,面容娇憨,身形娇小玲珑,左右手各牵着一个小团子,两个小团子软糯可爱,长相几乎一模一样。 三人给太后行了礼,太后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祈棠按礼数给静王妃行了礼,静王妃不认识祈棠,经过旁边的宫人提醒后又让两个小团子给祈棠行礼,两个小团子异口同声奶声奶气的喊道:“乐青姑母好。” 静王妃坐在那边绞着手帕,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祈棠会意,拉着两个小团子说要带他们出去玩,两个小团子从未进过皇宫,一听可以到处逛逛,都开心的点头,太后手一挥,祈棠便领着小团子出了殿。 小世子出门,奶娘嬷嬷后面跟着一大串人,刚开始的两个小团子还肯让祈棠一手拉一个,嘴里不停的问这是什么,那是哪里,祈棠都一一告诉他们,来到栖霞殿处,两 11. 大捷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你怎么大白日的在家发呆,也不说出去转转。”自从祈棠开始频繁进宫请安,丁瑶已有大半月未见到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说出来的话也带着不满。 “我在京城就你和青青两个朋友,你不来寻我,我自然哪都不敢去呀。”祈棠故作委屈的低声道歉:“好瑶瑶,你别生气了,我给你留了点心。” 祈家败落后,仆役们大多被遣散,只余一半老厨娘伺候着外祖父,厨娘的烧的一手好菜,做的一手好点心,在祈家的那些日子,只要觉得苦,厨娘就会送来两块点心,吃完就会觉得好受些。厨娘的这些手艺祈棠跟着也学了些,偶尔露过一手后,丁瑶便和吃上瘾似的,每天都想着来讨要几块。 秋雁将准备好的芙蓉糕端到桌上,丁瑶一手抓一块,吃的满嘴面渣,赵恒就在旁边狠狠的嘲笑她。 “表哥,你与二殿下熟吗?”祈棠给赵恒倒满一杯茶水。 “不熟,我没什么机会进宫,二殿下也很少出来,难得几次还是远远的看着。”赵恒也捻了一块芙蓉糕送到嘴边。 丁瑶吃急了,呛了几声,又赶忙端起茶水将嘴里塞的满满当当的芙蓉糕送进肚子:“你寻二殿下,你找我呀,我和他熟。” “你慢点,没人和你抢。”祈棠起身用手轻轻的在丁瑶背上帮她顺气,是呀,丁太傅的宝贝孙女在这呢。 “你寻二殿下何事?”丁瑶眨巴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仿佛闪烁着星辰,透出一股子天真无邪的气息。 “前两日在宫中他帮过我。”祈棠唤秋雁将装好的《秋鸟》拿出来,接着说:“因在宫里不便,只能委屈二殿下出宫,将这副画作为谢礼,以示感激。” 赵恒将画展开,惊呼一声:“好家伙,爹居然舍得将这幅画给你,我求了他好久,他都不肯让我碰一下。” “你能一样吗?”丁瑶不懂画,但她懂赵意。“乐青县主别说就要一幅画,就算搬空表姑父的书房,表姑父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赵恒捂着胸口,夸张的表情逗的丁瑶哈哈大笑。 “没问题,你选个日子,我将二殿下给你找来。”丁瑶打着包票,又说:“你们听说穿云关那边的事情了吗?” 算算日子,雍安帝去边关已经快两个月了,祈棠一心扑在张婕妤的事情上,只听说雍安帝被围困,除了赵意每日从宫中回来后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的团团转,其他一切照旧,祈棠便未做他想。 方青青从方姨娘那过来,听到丁瑶说穿云关,也坐到桌边,仔细听着。 丁瑶说的云里雾里,祈棠没怎么明白,赵恒又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从头到尾重新说了一遍。 北边传来战报,说雍安帝到穿云关才几天,就被基罗人设下圈套,围困在城内,离穿云关最近的锦州只有谢家三郎麾下两万余人的队伍,而穿云关外的基罗人至少有数十万众。 他说穆景煜临危受命纵马突围到锦州,与谢家三郎合议救驾。 他说穆景煜带八百骑兵绕到基罗人后方旌旗猎猎,胜券在握。 他说穆景煜私下与亲多年的顺义公主达成盟约,顺义公主与基罗可汗上报基罗北方军情,争取了援军到来时间。 她说谢氏援军到达穿云关后,基罗可汗方知被骗,大齐男儿铁骨铮铮,大败基罗,基罗部队折损大半数,灰溜溜的跑回了苍蓝江外。 “穆家这小霸王这次立了大功,等陛下回京,天大的恩裳等着他了。”赵恒满脸羡慕,酸溜溜的说着。 “算算日子,陛下也快回京了。”末了,赵恒又补了一句。 端午刚过,雍安帝的天子轿撵在禁军的围护下浩浩荡荡的来到城门口,文武百官早已整齐列队在城门外,恭迎天子回朝。 京城之内,酷暑的热浪仿佛都被百姓的热情所融化,烈日炎炎下人们仍纷纷涌上街头,只为一睹皇帝尊容。人群涌动,摩肩接踵,仿佛要将整个城市都挤得水泄不通,士兵们穿梭在人群中,他们的动作有条不紊,用长矛开辟出一条宽阔的通道,确保雍安帝的轿撵能够顺利通行。 丁瑶得到消息早,前几日就定好了位置好的茶楼二楼包厢,一大早就拖着祈棠和方青青过来等着天子龙撵。 整个京城仿佛陷入了欢腾,在人们的欢呼声和期盼中,雍安帝的轿撵缓缓穿过城门,沿着这条由长矛和士兵守护的道路,向着宫殿的方向前进。轿撵上的雍安帝,被重重帷幕遮掩, “来了,来了,陛下回来了。”人群里爆发出激动的声音,三人听到,齐齐来到窗边,临街的窗户,视野极佳,正好可以看到楼下队伍走过的情形。 步伐沉稳,秩序井然,左右两侧各有十名禁军,他们手握长矛,神情肃穆,紧随其后的是四位宫人。再往后看,四位英姿勃发身着黑马白甲的的少年,想必与穆景煜一般,同为殿前司的侍卫。 祈棠的目光紧随着下方行进的队伍,穆景煜跟在那群白甲少年之后。他□□白马雄壮,身披漆黑战甲,长枪斜挂于身侧,骨骼分明,五官深邃,目光坚定而锐利。在柔和的阳光的映照下,那俊美的侧脸流露出几分温和,更加引人注目。 前面的两位白甲少年不时回头与穆景煜交谈,不知说了些什么,他突然裂开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那模样与之前轻浮的神态如出一辙。祈棠轻哼一声,垂下眼眸,心中暗自嘀咕,但脸上却未表露分毫。 只是一刹那,祈棠的眼眸再次抬起,凝视着下方的队伍。她的视线恰巧与穆景煜的交汇,平静而坚定。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仿佛时间也为之停滞。直到队伍缓缓前行,两人的视线被迫分离,穆景煜才率先将目光转向别处,打破了这份微妙的对视。 “穆景煜穿上黑甲,倒也人模狗样。”队伍已过,只能看到后面的尾巴后,三人重新坐下,丁瑶轻启红唇,调侃道:“先前怎么没发现,这霸王竟也生得一副好皮囊。”话语中不带一丝多余情感,仿佛只是在评价一个无关紧要的物品,祈棠听后轻轻一笑,眼角余光却捕捉到方青青脸颊上的一抹淡淡红晕,转瞬即逝。 方青青轻挥玉手,示意小二上酒菜。三人围坐一桌,欢声笑语中,丁瑶赞叹穆景煜此番立下赫赫战功,陛下定要重赏,穆家必将更上一层楼。三人又猜测,雍安帝会赏赐穆家什么,一番吃喝玩闹后,酒足饭饱的三人便各自回府。 不过半个月 12. 打探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穆小侯爷。” “穆大人,今日何以得空出来喝茶?”三人围坐,萧珩以用意的口吻向穆景煜询问。 穆景煜轻笑着,为他们二人的茶杯斟满茶水,再为自己斟上一杯,悠然回答道:“奉陛下之命,查一桩案子。不期而遇二位,真是缘分。” 萧珩温文尔雅地举杯,杯中清茶荡漾,目光落在穆景煜身上,“恭喜穆大人荣升督察院副都御史,实乃朝廷之福,百姓之幸。”他轻启薄唇,声音温和而坚定,“今日,孤便以茶代酒,祝贺穆大人步步高升,前程似锦。” 穆景煜并无任何谦虚推辞之色,举起茶杯一饮而尽,他的目光随即转向旁边的祈棠,嘴角微扬:“乐青县主倒是难得一见。没想到今日倒和殿下在此喝茶。” “孤与乐青只是偶然相遇。”没等祈棠开口,萧珩已轻描淡写地接过话茬,“孤与乐青在太后处遇着几次,很是投机。今日凑巧遇上。” “确实,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没想到我们三人能这么巧,在此处遇上。”穆景煜微微上扬的嘴角,透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玩味。 祈棠明亮的双眸暗淡下来,她听出穆景煜口中“巧遇”二字加重的声音,当着萧珩的面,她不便多言,只得维持着表面的礼貌,淡淡地道:“恭喜小侯爷高升,今后应当称呼您为穆大人了。” “县主客气了。”穆景煜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不知殿下和县主再聊些什么?可否也让在下听听。” 萧珩微微一愣,没想到穆景煜竟然如此肆无忌惮地打探他与祈棠之间的对话。他的眼角轻轻上扬,目光在面前两人之间流转,片刻后他坦然道:“承蒙县主的青睐,她托付孤一些琐事。” “哦?”穆景煜托起下巴,狐疑的眼神看看祈棠,看看萧珩,“什么琐事?” 祈棠见萧珩愣住,心中大骂穆景煜得寸进尺,只能打岔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正说着,萧珩守在外面的侍卫进来传话,说陛下急招,要二皇子火速进宫。 萧珩点头,无奈的站起身,对穆景煜抱歉道:“穆大人,父皇急招,孤先行回宫,你与乐青自便。” 穆景煜起身行礼,口中直言:“陛下急招定有要事,殿下路上小心,切莫着急。” “乐青,我须得先回宫一趟,你所托付之事,我必全力以赴,不负所望。”萧珩转向祈棠,眼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温暖而真挚。 祈棠起身行礼,萧珩点头转身离去。 两人送走了萧珩,又继续坐下,穆景煜率先开口,口中玩味不减:“几个月不见,你与二殿下关系倒是好的很。” “穆大人谬赞。只因在宫中机缘巧合下相识,又托他核实张婕妤身份,有了几次接触。”祈棠不愿多做解释,继续道:“你别说什么凑巧,你是从何得知我今日与二殿下约在此处?” 一次是凑巧,两次就是特意,之前在通灵宝斋,祈棠只以为人多眼杂,遇到也很正常,这次她与萧珩约在城西,穆景煜也能凑巧过来,她是怎么都不信的。 穆景煜哑然一笑,招招手让祈棠靠近,祈棠不明所以,被他一把拽到跟前,随着穆景煜手指的方向望去,窗外桥边站着两个身着灰色劲装的少女,两人均年岁不大,却神色冷漠,站那不动。 “你找人跟踪我?”祈棠大怒,漆黑的双眸跳动着掩饰不住的怒火。 “不要说这么难听。”穆景煜轻掀长袍坐下,嘴角带着一抹随意的笑意:“这是保护你的人。”言语恣意,好似他找人跟着祈棠这事是在做好事。 祈棠不满的哼出声:“那我倒是还得感谢穆大人贴心安排。” “谢就不必了,今日你即已知晓,后面行事也可放心些。”穆景煜没多做解释,“她二人你若有用的到的地方,尽管安排。” 两人默契的没继续再提这事,又说到纪敬则与张婕妤之事,穆景煜直言萧珩身份特殊,不宜探查雍安帝后宫之事,如今最好能找到当初知晓此事的宫人,说不定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事经多年,二殿下也曾在宫中暗访,并无人知晓张婕妤因何事入的冷宫。”祈棠眉头紧锁,唇边轻咬,略有所思。“如今之际,若能亲见张婕妤一面,或许知道些什么,只是,若她真的已疯癫多年,即便相见,恐怕也难以问出真相。” “你说的没错,我来安排。”穆景煜难得认真,点头称是。 “如今你已不在宫中当值。”祈棠手指敲了两下桌面,抬起双眸,正色道:“二殿下也许可以帮我。” “看样子你连说辞都想好了,此事事关重大,还是要计划周全,如若不然,不仅连累殿下也会祸及赵家。”穆景煜的鼻翼间传来阵阵若有若无的青茶香味,仔细嗅了两下,是祈棠腰间别着的香囊,“你这香囊里装的什么香,怪好闻的。” 祈棠正思索着以何说辞说服萧珩帮她,被穆景煜问的楞了一下,被他打断的思绪一下子没接上,只得回答:“是赵家客居的方姑娘弄的,我不太懂这些,并不清楚,你若想知道,下次让她和你详细说说。” 穆景煜笑笑,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我那也有些女娘们喜欢的香料,你若喜欢,我让人送些到你府上。” 她明明已经在尽力避嫌,穆景煜难道看不出来吗?他这样大张旗鼓往赵府懂东西,想让全京城的人都误以为他们之间关系匪浅吗?祈棠感到一阵无奈,白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穆大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祈棠并不需要这些。你的那些红颜知己,想必更加需要你的关怀。”话一出口,祈棠心中便暗叹不妙。她这话虽然直白,却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万一穆景煜只是出于好意呢? “我只是随口一提。”穆景煜弯了弯嘴角笑道:“你不必像个刺猬。” 祈棠的神色已不复之前的温和,脸色冷峻的继续说让萧珩协助面见张婕妤之事,待一切细节敲定,她起身行礼,毫不拖泥带水地告辞,身后的穆景煜只是轻描淡写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端着茶杯淡定的喝着,好似那茶水比宫里的还好一般。 自雍安帝回朝后,祈棠便并未再进宫,眼下也快月余。便约着丁瑶一同进宫给太后请安,方青青看着她们二人,双眼清亮,闪烁着期待,嘴唇微微张动,似乎有话想说。丁瑶看出方青青神色有异,好奇的询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方青青犹豫了一下,双颊泛红,似乎在挣扎着什么。过了许久,她才轻轻摇头,表示并无大碍,只是叮嘱她们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祈棠和丁瑶来到沈太后处时, 13. 入冷宫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哼!”说到上次赏菊宴,丁瑶便气不打一处来:“那谢嫣然我也曾见过几次,本想着她将军府出身,自是气度不凡,没曾想眼睛长在头顶上,连我都不放在眼里,有一次,居然当着二殿下的面给我难看,公然让我下不来台。”丁瑶越说越气愤,“我母亲是沈家出来的姑娘,她算个什么东西。” 祈棠赶忙伸手捂住丁瑶的嘴,“你可不能再说了,这可是在宫里。” “怕什么。”丁瑶杏眼滴溜溜转了一圈,笑嘻嘻的满脸得意,“那次我用鞭子抽了她两下,我以为她的身手会和嘴巴一样彪悍,没想到却是个绣花枕头,挨了我两鞭子,只知道哭。” “后来呢?”祈棠拉着丁瑶的手,慢悠悠的边走边问。 “哎,别提了,我娘非要拉着我,带了好些个礼品上门赔罪。”祈棠笑脸一垮,撇着嘴说道:“她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拿着我们的东西就往外丢。要不是二殿下来的及时,看我能给她好果子吃。” “你可不知道,她对二殿下那殷勤的,一口一个表哥,表哥,嗓音能溺死你。”丁瑶边翻白眼边努力模仿谢嫣然的样子逗笑了祈棠,祈棠微微扯着嘴角,拉着丁瑶朝水榭处走去。 远远看到水榭处有一清隽人影坐着,祈棠便拉着丁瑶往别出去,一个宫人小跑到两人面前,行礼道:“二殿下请县主与丁小姐前去小坐。” “哦,是二殿下在呀。”丁瑶扬起嘴角,“公公辛苦了,你去回禀二殿下,我们即刻就去。”宫人听到后,立马回头跑向水榭。 “哎,真是不能背后说人。”丁瑶噘嘴苦恼的叹气道。 “你知道什么人跑的最快吗?”祈棠有意调节丁瑶情绪,故作高深道。 “谁呀?”丁瑶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祈棠莞尔一笑,“不告诉你。”说完率先走到前面,落在后面的丁瑶大喊道:“哎哎,你说嘛,你说嘛。” 等二人来到水榭里,丁瑶还拉着祈棠的裙摆撒娇:“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 祈棠笑而不语,拉着她一同给萧珩行礼,萧珩抬手后两人依次落座。 “二殿下,你知道谁是跑的最快的人吗?”丁瑶满脸天真,期待的表情看着萧珩。 “嗯。”萧珩故作思考,“让我想想。”手中的折扇轻敲了一下丁瑶的脑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曹操。” “为什么?”丁瑶抚着自己的额头,一脸问号。 “因为说曹操,曹操到。”萧珩撑开折扇,轻缓的扇着风。祈棠坐在他右边,能清楚的感受到扇面带来的些许凉意,抬眸看到萧珩双眼里的温和笑意,想到身为大齐最尊贵的男子在婚姻上也不能自主,不禁一阵悲凉。 “让我再猜猜,你们方才见了太后,太后因琐事心情不佳...” “二皇子,你可真神了,这你都能猜着。”萧珩话还没说完,就被丁瑶打断,丁瑶一脸不可思议,也不管萧珩后面想说什么,眼里堆满星星,一脸崇拜。 “哈哈哈。”萧珩笑声清朗,惊醒了荷叶下躲懒的鱼儿划过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我那得了一副九节鞭,特意给你留着。”萧珩唤来宫人:“带丁小姐去取。” “哇,谢谢二殿下,谢谢表哥。”丁瑶兴奋的站起身,跟着宫人后面就走,还好没忘行礼,随意半蹲了一下,便快步跑出水榭。 “丁瑶的母亲是沈家姑娘,这声表哥我也是能担的。”怕祈棠不解,萧珩解释道。 “这京城,到处都是姻亲,七拐八拐都是亲戚。”祈棠点头,严格算起来,温盼兮与丁瑶也是表姊妹。 两人沉默一会,萧珩开口打破沉默:“你上次说的事情,我已多方查找,却没任何消息,只怕还得费上些时日。” 祈棠组织着语言,思索如何开口,不觉间眉头微皱,萧珩见状,不由得轻声问道:“你有何事困扰?不妨直言。” “呃。”祈棠不再犹豫,索性开口:“我想见见那张姓宫人。不知殿下可愿帮忙?” 萧珩眼眸里温和的笑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神色,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祈棠,想要从祈棠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片刻后,又恢复之前清朗模样:“倒是不难,只是此妇人早已疯癫,怕是见了也无济于事。” “不管怎么样,先见见再说。”祈棠心知自己的请求过于苛责,不禁羞得双颊绯红,忙起身施以一礼,以示感激。 萧珩抬手,示意祈棠无需这么多礼,既已答应这事,便定会帮忙到底,又与祈棠约好了时间及方式,待两人商榷完,远远看到丁瑶正摇着手中的鞭子蹦跳的往水榭处跑来。 回赵府的马车上,丁瑶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新得的鞭子,闪烁着兴奋光芒的双眼明亮,她本就天生丽质,甜美可人,再加上她偏爱穿着鲜艳的红衣,更显得活泼可爱,天真烂漫。她将皮鞭环成几圈,挂在腰间,刚到赵府门口,便迫不及待跑下马车,去找方青青炫耀她的新玩具。 赵恒刚要出门,便和丁瑶错身而过,赵恒看看丁瑶风风火火的着急样子,再看看祈棠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一脸的狐疑。 “表哥这是要去哪里?”祈棠见赵恒带着扈从管家出门,开口询问。 “田美人不日将要生产,父亲着我去寻些贺礼备着。”赵恒咧开嘴,笑意满满。 宫中除去那位早已离世的太子,二皇子萧珩与三皇子萧铭均成长得俊秀挺拔,一位承继了谢皇后的端庄典雅,一位则得了穆贵妃的睿智聪慧,两人都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四皇子萧澍,深受沈贤妃的宠爱,还有吴淑仪膝下的五皇子萧睿,再加上几个玉雪聪慧的公主,雍安帝膝下可谓儿女众多。 雍安帝登基后多年布局,几大家族相互制衡,维持着朝堂稳定。太子离世多年,雍安帝至今未再立太子,在萧珩与萧铭选妃之事上,只要他金口一开,谁敢多话,他将此事交由后宫操办,让沈家和穆家明争暗斗,难道是想试探林家? 林家世代镇守西北,西南,若不是林家死守边关,雍安帝岂能顺利登基?如今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自古忠臣能落得什么好下场?就像她的祖父,大伯,二伯还有父亲,哪一个不是为着皇帝屁股下那张龙椅殚精竭虑,结果呢,落得满门抄斩,不得好死。 近日宫中到处张灯结彩,洋溢着喜气,田美人 14. 逆天改命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什么英?”祈棠伸手轻轻推了她一下,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女子骤然转身,惨白的脸几乎贴上了祈棠的鼻子,吓得她魂飞魄散,急忙后退,却不料被身后的桌子绊了个踉跄,最终狼狈地趴在了桌面上。女子又哈哈大笑,边哭边笑,嘴里依旧念叨着:“英,英...” 如穆景煜与萧珩所言,此女早已疯癫,显然是问不出什么了,祈棠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想着不宜在这处多留,便准备先走,再从长计议,身后的女子语速突然加快,嘀咕的说着什么,听不清楚,等祈棠走到门口时,只听一声大喊:“跑。” 祈棠忽的转身,快步走到女子旁边,抓住她的胳膊,厉声问道:“你说什么?跑什么?” 女子痛苦地挣扎,被疼痛驱使着想要抽回自己的胳膊,哭泣声如同被撕裂的风,粗糙刺耳,祈棠只能松开手,紧绷的表情也瞬间松懈,她转换语气,试图再次与女子沟通,可女子却摇晃着脑袋,随手抓了一个破碗扣在头上,蜷缩到角落里,抱起一把稻草,又继续低声哼唱。 门外传来小太监催促的声音,祈棠看了一眼角落的女子,咬咬牙,抬脚离开宫殿。 回到刚才换衣服的屋子,祈棠又快速的换上被衣裙,衣服上的污渍已经处理好了,紧赶慢赶的到沈太后处请安。 太后处也热闹的很,命妇官眷们围着太后嘘寒问暖,闲话家常,等行了礼,丁瑶从人群中冒出来,低声问她刚才去哪了,怎么到处找不到她人。 祈棠只好将自己在田婕妤处被弄脏了衣裙,躲在屋子里等宫人将她衣裙处理干净的事情说了一遍,丁瑶点点头,毕竟不方便穿宫妃与宫人的衣服。 从宫里回来后,祈棠抽空约见了萧珩,将在冷宫内所见全部说出,只保留了女子口中所言,遗憾着此女完全疯癫,已问不出什么话来,萧珩好言劝慰了一番,祈棠又问能不能将此女子想办法接出皇宫,萧珩摇头,犯了事的宫人想要出去只能抬出去。言下之意,就是只有等她死了,才能出宫。 夏日暑气正盛,丁瑶约着祈棠与方青青一同到远离京城的翠屏山避暑,丁瑶和方青青一路聊的热火朝天,满脸笑意,开心的像被放出牢笼的鸟雀,叽叽喳喳停不下来。 车马沿着葱翠的山峦上爬,满眼都是绿意盎然的景色,一阵微风吹过,带来淡淡的凉意。好不容易达到山顶,玉真观道士们早早得了消息,等候多时。待三人下了马车,婆子丫环们各司其职,留三人在道观门口驻足停留,欣赏山上美景。 几人眺望着远处的风景。山脚下是一片连绵的森林,绿树葱郁,鸟语花香。远处的村庄静静地躺在山脚下,宛如一个世外桃源,夏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斑斓的光影,清凉的山风吹拂着,祈棠不禁感受到一阵心旷神怡。 玉真观的道果真人亲自出门相迎,将三人迎入大殿,殿内高大的顶棚上悬挂着华丽精巧的灯饰,正中央是一座神龛,龛内供奉着道教祖师的神像,两侧设有若干木制的神龛,供奉着众多道教神灵的神像,案桌上有古琴、古书、香炉和祭祀用的器具,前后供桌上各类祭品整齐的摆放着,旁边则是一尊有些许磨损的签筒,与殿内庄重严肃的气氛相得益彰。 几人下跪参拜后又添了一些香油钱,丁瑶与方青青两人拿起签抽签,祈棠则仔细观察起墙壁上的彩绘,上面描绘着仙山福地、神仙瑶台等神话故事和道家修行的场景,听得丁瑶喊她,这才回头。 丁瑶抽了一支上上签,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方青青则是一支中下签,低垂着眼帘,嘴角紧抿,一言不发。丁瑶催促着祈棠也抽一支,祈棠拿起签筒,闭上眼睛口中默念了几句,随着签筒的晃动,一根竹签掉落,丁瑶凑上来一看,下下签,脸上的笑容没来得及化开,只得尴尬的干笑了两声。 祈棠本就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事,随手将那根竹签丢到一旁,又重新摇出一根,这下是上上签。 丁瑶和方青青满脸不至信的看着祈棠的操作,好家伙,这是一点都不忌讳呀,祈棠站起身,满不在乎的说:“道家讲究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什么意思?”丁瑶不懂,看向方青青,方青青摇摇头,她也不懂。 “我这叫逆天改命。”祈棠将竹签插入竹筒中,又在二人身后推了一把:“你们两个快去解签吧。” 丁瑶和方青青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明白祈棠的意思,又被推了一把,顺势就往里间走去,找道果真人解签。 “好一个逆天改命。县主真乃高人,在下佩服。”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祈棠抬眼看去,黑色的皂靴踏进殿内,深蓝色的长袍用白色袍带束着,袍带悬挂着一枚圆形玉佩,色泽温润。 祈棠微微翻了一个白眼,阴魂不散。“穆大人。”不动声色的行礼后,两人出了大殿,沿着门廊随意走着。 穆景煜询问她与张婕妤见面之事,祈棠全盘脱出,自从那日从宫中回去后,祈棠也思索了许久张婕妤所言是什么意思,只是完全不得要领,便将这些疑惑也都说出,穆景煜杵眉,双唇紧抿,口中重复着“英”“跑”二字。 事发之时,张婕妤仅入宫不足半年,事发后,纪敬则打入诏狱,张婕妤当即赐死,后半夜张婕妤所居的承露殿无故走水,烧足了大半夜,直到第二日大火才被扑灭,承露殿的宫人也死伤殆尽,按理说这么大的事情宫中不可能无人知晓。 巧合的是,那年内务监在除夕前外放了一批宫人,新进的宫人因着除夕缘故,都拘在内务监,还未踏进宫门。太后带着位分低的宫妃及年幼的皇子公主们在玉带山灵台寺祈福,宫里只留了谢皇后,林贵妃,沈贤妃及张婕妤几人。 从这些巧合来看,雍安帝算准了日子,挖好陷阱,等着纪敬则往里头跳。 祈棠停下脚步,抬头看向穆景煜,两人四目相对:“有没有可能当日跑出一个叫英的宫人?” “不排除这种可能。”穆景煜点头赞成,忽的看到丁瑶拉着方青青跑到两人跟前。 丁瑶皱着眉头:“穆霸王,你怎么在这?” 旁边的方青青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白皙的脖颈下因小跑轻微的浮动着。 穆景煜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丁瑶的额头上:“你怎么老没大没小的。本官现在也是有官职在身,你好歹称呼一声穆大人,再不济,一声穆大哥也能当得,谁教你喊这三个字的?”他板着脸,佯装严肃道。 丁瑶伸手打掉他的胳膊,吐着舌头,做出一个鬼脸:“在我面前还摆架子,尾巴翘的和花孔雀一样 15. 立威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她存了心思,顺水推舟帮她一把。”祈棠停下脚步,面露不悦。 “你可真是个圣人。”穆景煜指了指大殿:“把那殿中的塑像般下来,你上去坐坐?” “你。”祈棠气急,赤红着脸不知该如何辩白。 “在下本以为县主志存高远,没想到满脑子小女儿作态,真是令人刮目相看。”穆景煜瞥了一眼树梢,轻轻摘下几片绿叶,在手中玩弄着,嘴角带着几分讥讽,“少做这些无所谓的事情,免得吃力不讨好。”说完他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再多看祈棠一眼,转身离去。 等祈棠回屋的时候,丁瑶与方青青已等在屋里,方青青眼圈发红,显然是哭过,丁瑶摇摇头,说出去找点吃的,屋里就剩下祈棠和方青青。 尴尬的气氛环绕在两人身边,祈棠默默的拎起茶壶,为方青青倒上茶水,方青青抬起眼,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她轻启朱唇,声音微颤:“表小姐,青青自知福薄命浅,身份卑微。我并无攀附权贵的念头,只愿安分守己,过自己的日子。还请表小姐成全...”她的话未说完,眼眶已泛起了红晕,声音哽咽,几乎难以继续。 “攀附权贵?”祈棠忽的起身,咬着嘴唇:“这话是穆景煜说的?” 方青青只是啜泣着不说话。 “他穆景煜又是个什么东西,自己是什么名声不清楚吗?”祈棠气的胸口发闷,话没经思考,便脱口而出。 “你既已知道,他是什么名声,为何要单独留我下来?”方青青红着双眼厉声质问。 “我..” 门突然被推开,端着两碟点心的丁瑶站在门口,黑着脸走进屋内,将两碟点心丢到桌上:“方青青,你可真够可以的。” 祈棠伸手捂丁瑶的嘴,被她拨开,又想拉她出门,丁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站那不动,祈棠无奈,只得将门关上,又听丁瑶开口道: “你自己存了心思,因着在京城不便,到了这处,偶然遇到,盼兮帮你一把,怎的,你还狗咬吕洞宾呢,有本事就把心思收着点,别让人发现。”丁瑶愤愤不平,气呼呼的说着。 “你们……你们!”方青青已然情绪失控,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完整的话语,她双眼赤红,愤怒地瞪着眼前那两个身影。 丁瑶还想再说些什么,祈棠一个快步走到她跟前,伸手就捂上她的嘴巴,在她耳边轻声到:“小祖宗,你可少说两句吧,求你了。” 丁瑶拉下祈棠捂在她嘴上的手,看着情绪激动,开始大哭的方青青,心下不忍,想着刚才的话语确实不妥,便想再安慰两句,没想到方青青突然崩溃大喊着:“你们出去,出去。” 两人对视一眼,只得小心的拉开房门,走出屋子。 走出好远,祈棠开始自责:“都是我不对,我不该单独留下她。” “你也別太自责了,你本是好意,谁能想到那霸王这般不解风情。”丁瑶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暗自心塞。 “说到底都是我没能顾虑到她的感受,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却没能尊重她的想法,要是事先和她确认,这事就不会发生了。”两人找了张石桌,随意坐了下来,祈棠伸手托着脸,皱着眉毛,垮着脸低落的说着。 “嗨,她既已存了心思,不到黄河必不会死心,今日这事,也不算完全的坏事,她吃了这亏,必不会再犯傻了。”丁瑶将祈棠的脸掰正,面对着她,边点头边说。 “但愿如此,希望她能早日想通。” 穆景煜不知何时下的山,用晚饭的时候已不见了踪影,祈棠三人围着桌子用饭,方青青面无表情,丁瑶说的几个笑话都没引起她任何反应,她快速的吃了几口,便站起身道:“表小姐,丁小姐,我吃完了,你们慢用。”说完转身就走,丁瑶看着她的后背,起身指着她喊了两声,也没得到任何回应。 连着即日,方青青都将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来见人,用饭的时候也如第一晚那般快速吃完,行了礼就走,不愿和祈棠二人多说一句,丁瑶好几次想踢开她的房门,问问她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都被祈棠制止,说让她多安静几天,反正她们在这山上还得待上些日子,丁瑶无奈只能答应。 这日,祈棠与丁瑶从山间清泉处游玩回来,摘了新鲜的葵花,想着给方青青送去一些,到方青青屋子拐角处,听到两个小丫头在门口碎嘴。 “不过一个姨娘的外甥女,真把自己当赵府小姐了,摆什么架子。”语气充满不屑。 “就是,好心给她送点吃的,还给我们脸色瞧,算什么玩意,还妄想攀附穆大人。”另一个开口,满嘴讥讽。 “穆大人是她能攀附的吗?人家堂堂副都御史,能看上她那么个玩意...” 丁瑶怒目圆睁,立马就要冲出去说要撕烂她们的嘴,祈棠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不疾不徐的走到两个丫环面前。 两个丫环看到来人,立马闭嘴行礼:“表小姐,丁小姐。” 丁瑶拿下腰间的皮鞭抖开,在地上抽了两下:“我这鞭子是二殿下所赐,至今还未曾试过厉害,本小姐今日心情不好,盼兮,用你家这两碎嘴的丫头试试,行吗?” 祈棠拦下丁瑶,看着眼前低着头不知所措的两个丫头,在她二人身旁转了两圈:“赵府不留嘴碎的丫头,稍后我会着人带你们下山,去人伢子处,将你二人发卖出去。” 两个丫头相互对视了一眼后立马跪了下来,其中一个开口道:“表小姐,我们未曾做错事,为何要将我们发卖?” “没做错事?为何?”丁瑶又将手中鞭子朝地上抽打了一下,跨步到二人面前:“你们如此碎嘴子,留在府里迟早是个祸害,你们得感谢你们表小姐心善,搁我丁府,嘴都给你们撕烂。” “我们未曾议论主子,她方青青不过和我们一般都是下人奴才,有何不可说?”另一个胆大的丫头抬起脖子,怒目直视祈棠。 丁瑶伸手就要甩那丫头耳光,祈棠一把将她拉住,丁瑶按下怒火,反笑出声:“知道你们表小姐为何更看重方青青吗?因为她不像你们这般无耻,这般不要脸。” “就算你是表小姐,是县主,也无权过问赵府的事,我们是赵府的奴婢,不是你曹小姐的奴婢。”那丫头接着嚷嚷道。 祈棠长叹一声,伸手抚上额头,即刻修书,差人送到赵恒手上:“既然你们这样说,那我就找能打发你们的人来,你们跪在这里,没我的允许,不许起身。” 随从不敢耽搁,快马加鞭将手书送到北营赵恒手中,不过两个时辰光景,赵恒便到了玉真观。 两个丫头滴水未进,已被烈日晒的满脸通红,见到赵恒,身子一软,双双扑通栽倒在地上。这两丫头原本就是赵恒院里的,因做事伶俐,便被老夫人指到祈棠院里伺候,一见到主子,立马变了模样,原本倔强的神情再也坚持不住,通通晕了过去。 赵恒被引到亭中,祈棠和丁瑶正喝着酸汤下暑,见他来了, 16. 祭祖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这两个丫头编排是非,被我和丁小姐当场听见。”祈棠站起身,表情冷漠的看着下面一排人:“在我院子里做事,嘴巴要紧,这句话,你们到我院里的第一天我就说过,往后如再有碎嘴的被我发现,一律棍棒伺候,生死不论。” 丁瑶听到生死不论就呆住了,走到祈棠身边,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的说:“不至于吧,太残忍了。” 祈棠凑近她耳旁:“吓吓他们。”又回头问众人:“听到了吗?” “是,奴婢知道了。”众人异口同声的回答完,祈棠这才让人散去。 赵恒起身准备走人,忽的看到拐角处青绿色身影,便又坐下,对祈棠二人说:“你们先去忙你们的,我和青青说些话。”说罢朝着拐角处的身影招了招手。 祈棠二人看了眼拐角处缩进去的衣裙,站起身相携而去。 见祈棠二人走开老远后,方青青才从角落中走到凉亭内,赵恒让她坐下,也不客气开门见山说道:“你来府上多长时日了?” “快三年了。”方青青低着头,搓着衣角轻声道。 “你来府上这么久,听到那么些闲言碎语,我和父亲未帮你分说过一言半句,你心中可有恨?”赵恒挑着眉,看着凉亭外的树叶,眼神并未落在方青青身上。 “青青不敢。” “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娘,借居在赵府。遭受流言蜚语,受了委屈,我若与父亲但凡帮你多分说半句,你可知你的日子会如何?”赵恒看向方青青,继续说道。 方青青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开口。 “我与父亲但凡多分说几句,你在赵府便待不下去,更难听的话都会有人说。”赵恒停顿片刻,“你应该懂我的意思。你可知你为何会到表妹院子里?” “表小姐替我求的老夫人。”方青青想起当日祈棠当着赵老夫人与姨母的面帮她求恩典,说府里就她一个女娘,想要个伴,赵老夫人盯着看了她许久,方才答应。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赵恒微微摇头,“在表妹到府里后,好多次听到下人编排你,她不止一次出言喝止,甚至逐了几个丫头嬷嬷出府。她从未在你面前说过这些,但是你有知道的权利,自她来府,一直在保护你。” “我...”方青青啜泣出声。 “你是方姨娘的外甥女,我也不便与你多说些什么,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若还是有芥蒂,回府后回了老太太,搬回方姨娘处吧。”说完也不管低头哭泣的方青青,起身招来随从径直走了。 用晚饭时,方青青早早坐在桌子前等着,见祈棠与丁瑶过来,起身行礼后便将桌上的茶水添满,举着杯子对她二人道:“今日感谢表小姐,丁小姐对青青的维护,青青以茶代酒,敬两位一杯。” 丁瑶还想说些什么,被祈棠拉着,不太情愿的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方青青又将茶水添满,继续说道:“昨天的事,是青青不对,给二位赔礼,二位别为青青伤了心。”说完一口将杯中茶水喝完。 “昨天的事,是我的错,不应该没经过你的同意将你单独留下,你不要怪我,我脑子坏了,才让你难过。”祈棠抓住方青青的手,诚恳的道歉。 方青青被抓住的手动了动,终是没用劲挣脱,另一只手抚上祈棠抓住她的手,“我知道盼兮是为了我好,如若不是你将我留下,我的梦还不知道什么能醒,我反省过了,只是为着面子,不好去找你致谢。” “对嘛,姐妹之间有话说开就好,哪有隔夜仇。”丁瑶高兴的举起杯子,又将方青青的杯子添满,“来,我们三个干杯。” 三人喝完杯子里的茶水,便坐下用饭,刚吃两口,方青青又开口:“你们拿我当姐妹,我很开心。” “你这小没良心的,我们怎么对你,你还不知道啊。”丁瑶对着她挤眉弄眼,“你是盼兮的姐姐,自然也是我的姐姐,放心好了,有我一口吃的,绝对不会饿着你。” “谢谢瑶瑶。”方青青感动的又要落泪。 “你可别哭啊。”丁瑶抽出手帕,在方青青脸上擦了几下:“对嘛,喊我瑶瑶才是,什么丁小姐,听的都难受。” 方青青边擦眼泪边笑,见她笑了出来,祈棠这才将心在肚子里放好,夹了块藕片放到方青青碗里。几人又回到原先的模样,说笑起来。 三人在翠屏山避暑半月有余,丁府来人告诉几人,近期夏义郡布政使捐纳三万两白银被雍安帝投入诏狱,举国震惊。雍安帝任命督察院副都御史穆景煜前往夏义郡彻查贪腐,还朝堂清明。 大齐素有捐纳入仕制度,各级官员将自己的俸禄捐献给朝廷,也是常有之事,很多时候也会得到朝廷褒奖,现任夏义郡布政使乃四皇子萧澍外祖父,吴淑仪父亲吴丙年,整个大齐都知道,甘肃连年旱灾,疾苦甲天下,吴丙年继任后一次性拿出三万两,要说没有贪污,怕是无人敢信。 用完晚饭,三人闲聊了些趣事后便各自回房歇息。 天色已黑,原本秋雁会将祈棠的屋子灯烛点亮,在屋内侯着,现下屋内一片漆黑,静谧得连秋雁的呼吸声都消失了。祈棠心中生出一丝不安,她轻手轻脚地摸索着火折子的位置,就在她刚踏入门槛的瞬间,门却猛地关闭,她心中一惊,刚要呼喊秋雁的名字,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突然从身后掩住了她的嘴巴。 “是我。”低沉熟悉的声音响起,是穆景煜。 祈棠微微回头,黑暗中看不清面容,祈棠推开他的手,问道:“你怎么在这里?秋雁呢?” “在廊下侯着。”穆景煜退开几步,随意坐到凳子上。在这一片漆黑中,他也不曾磕碰,显然是对这屋内的布局了如指掌。“如有人来找你,她会说你有些不舒服,早早睡下了。” “你有事同我说?”祈棠小心翼翼的摸索着,也想找个凳子坐下。 穆景煜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一张凳子前,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下,继续说道:“我得了皇命,过两日会去夏义郡彻查吴丙年贪腐案。” 祈棠不明所以,他去夏义郡查案子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需要特地跑来说一嘴吗? “需要我做什么?”祈棠声音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如果你是承露殿那晚逃脱的宫人,你会往哪里跑?”穆景煜微微抬起眼眸,在深沉的黑暗中,祈棠只能看见他那双璀璨如星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她。 “事发后,宫里定会彻查所有知晓此事的人,因宫人侍卫众多,这才有了那场蹊跷大火。”祈棠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骤然停下,继续道:“如侥幸逃脱,为保性命,定然会去交通闭塞之地。” “你说的对。”穆景煜略微颔首,“我大齐九郡三十六州,其中四郡十六州乃四大家族栖息,河曲郡为静王封地,其余三郡皆富庶繁华,只有这夏义郡穷苦闭塞,若是想要躲避保命,倒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若我们猜测有误呢,也许并没有逃脱的宫人,或者有逃脱的宫人却躲避在别的地方,天下之大, 17. 同行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待祈棠走后,赵意便出门去穆府找穆景煜商量请他与女儿同路帮忙照看一二,穆景煜得了赵意诸多礼品,只能满不情愿的应了下来,赵意回来后将穆景煜原先不愿意,看到他奉上的礼品后才笑逐颜开的勉强同意的模样模仿的相当滑稽,逗的赵老夫人开怀大笑之余终于放下心中大石,着手准备祈棠返乡诸多事宜。 原本祈棠与穆景煜商议的是,出了京郊在破庙处金蝉脱壳,如今既得了赵父允许,便也不再那么麻烦,只需出了赵府,让穆景煜安排的其中一个与她身形相似的护卫代替她坐在马车内代替她去河曲郡祭祖,曹家人没见过她,必不认得,只要县主去祭祖,至于谁是县主,那必然无人深究。三日后,祈棠在赵老夫人,赵意的注视下上了马车,同前来看护的穆景煜一道出发离京。 待人马走到京郊一处破庙时,祈棠要求下车休息,穆景煜虽有不满,但碍于早已答应赵意,也无可奈何。 祈棠与女护卫换了装束,帮她戴好帷冒,不一会,穆景煜便在门口催促上路,护卫代替祈棠上了赵家马车,而祈棠则佯装成穆景煜护卫,混入穆景煜带来的队伍之中。 一行人马走走停停,将近大半月才到河曲郡,穆景煜将赵家一行人送到业洲曹家门口,与曹家家主随意寒暄几句后便先行离去,曹家将车马迎入府内,各自一顿忙活。 待出了业洲城,祈棠这才从护卫中钻出,看着穆景煜给他准备的马匹直摇头,她不会骑马。穆景煜无奈,只得另外备了马车,让另一个女护卫赶车,跟在他与随行护卫后面。祈棠羞愧的点头答应,羞于自己不会骑马,愧疚自己拖累行程。 快马加鞭两日后到了汶州,再过去汶州便是夏义郡,为避人耳目,穆景煜与祈棠乔装打扮后在汶州城内寻找当年逃脱宫女的家人。 大齐对户籍管理较为严格,很多穷苦人家的女娘没有出路,便在朝廷招募宫女时将女娘送入宫里,年纪到了外放归家后还能得到一笔丰厚的银钱,若是运气好,得了贵人青眼,说不定还能挣上一份前程,所以各郡州县在对管辖内所有朝廷招募的宫女户籍,家里几口人,做什么营生都登记的特别清楚,一并送入内务监,内务监宫人便再对送来的宫人盘查核实,保证没有任何错落的情况下才可进宫。 随着宫女到了年龄外放出宫后,户籍信息会随着宫女一同带出,犯了事的宫人则按照信息通知到个郡州县的家人,家里人愿意的就带上银钱到京城将尸体领回,不愿意的就丢到乱葬岗草草掩埋,未犯事但因病或灾祸亡故的,宫里也会出一笔银钱由各郡州县府衙发放到家里人手中,留下的信息由内务监统一销毁。 当日那内监与穆景煜所说之事,因他清点人数之时喝了酒,没能仔细检查,便在单子上签了字,等第二日就醒后觉得不对劲,再去查看,才发现那男扮女装的太监,那内监不想自己背上无妄之灾,便匆匆着人将尸体烧毁,本想将那些人的户籍信息也全都销毁,又怕将来东窗事发口说无凭,便核对完一干宫人信息后,将河曲郡汶州名叫云樱的宫人信息偷偷扣了下来。 祈棠与穆景煜按照纸张上的信息在汶州一个小镇上,镇子不大,倒也繁华,狭窄的街道上,商贩们热情地叫卖着,酒肆茶楼的门前,传来阵阵谈笑声。 两人打听了不多久,便找到了那户人家,几间斑驳的瓦房围成了一个小小的院子,穆景煜准备进去询问,祈棠则拉着他在门口的茶寮里坐了下来,点了一壶当地特色的茶水,开口向老板打听起来。 乡野之地民风淳朴,见她二人穿着精致,便也没多大设防,滔滔不绝的说起本地特色及乡野趣事。突然一个身着粗布麻衣妇人拧着个五六岁的孩童耳朵从茶寮前路过,孩童挣扎着腰脱身,那妇人力气极大,孩童的耳朵早已通红,却怎么也挣扎不开,那妇人将孩童丢在院子门口,祈棠与穆景煜对视一眼,转脸又见那妇人从院中拿出棍棒,开口大骂后便朝着孩童抽打起来,那孩童被打的哇哇大哭。 穆景煜心下不忍,便要起身阻止,老板一下将他按住,低声说:“客观,我可劝你别管这闲事,那家人可不是好相与的。” 见祈棠也略微摇头,穆景煜按下性子,掏出几颗碎银放在桌上,老板笑嘻嘻的收了银子,开口便将这户人家的事情倒了个底朝天。 这户姓钱,老主人在的时候家境还算殷实,只是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年纪轻轻的坑蒙拐骗,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等老钱一命呜呼之后,家里便逐渐揭不开锅了,这儿子在外欠了赌账,便把主意打到她那年幼的妹妹身上,本想卖到县里烟花地去,后听说朝廷招募宫女,便直接把妹妹送到宫里,得了一笔银钱,这才娶了媳妇,生了娃,后来他那媳妇病故,他连下葬的银钱都没有。至于现在这妇人是后娶的,用的还是他那送到宫里妹妹的买命钱。听说他那妹妹在宫里病死了,官府又送来一笔银钱,这才娶了现在这媳妇。 “那这家男人呢?”祈棠问:“也不管这孩子吗?” “那男人早些年得罪了知县大人的公子,被打断了腿脚,好几年了,只在家里躺着,啥也干不了啦。只可怜那孩子哦,早早的死了亲娘,又有了后娘,哪有还有好日子过。”老板摇着头,感慨的说完,便去旁边忙活起来。 “看样子,我们应该问不出什么了。”穆景煜吹了吹茶水,轻轻的抿了一口。 “不对。”祈棠紧紧的盯着那户已经关闭的大门,那妇人早就将孩子拎进院内,只听到孩子的阵阵哭声:“那妇人虽是粗布麻衣,但头上却插着几颗珠子,我看那珠子光泽温润,绝不是这乡野地能买到的。” 祈棠转脸问茶寮老板镇上可有首饰铺子,老板指了个方向,两人起身朝首饰铺子方向走去。 首饰铺子的老板见到穿着精致的两人,立刻上前迎接,招呼着小二拿出上好的首饰供她二人挑选,祈棠看着这些略显粗糙的首饰,随意的拿着一根雕刻着星星点点茉莉花的玉簪把玩了一会说道:“雕工还算可以,只是水头差了些。”将玉簪放下后,不悦的摇头,对着老板说道:“我家公子的爱妾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尽管把店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 坐着等待的穆景煜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我家公子的爱妾?谁?谁是他的爱妾?出个门还给他安排了个爱妾,真是难为她了 18. 线索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穆景煜松了手,钱氏不住的点头,口中直言:“是,是,是,小妇人有知道的定全然告知。” “我家主人有一爱妾,偷了家中钱财跑了,只是丫环被抓住了,那丫环说那小妾便是你们这里的人,你头上的珠子便是从我家主子那里偷盗出来的,你说实话,珠子从哪里来的,我们便不为难你。”祈棠缓缓说道。 “不,不对吧。”钱氏眼珠转了两圈,“这珠子我戴好几年了,你家主子是什么时候被偷盗的?” 穆景煜轻哼一声,手掌抚到钱氏肩头:“你只管说你这珠子从何而来,别的不与你计较。” 钱氏感受到肩膀上带来的痛楚,满脸泪花,忽的听到门口一小小身影,揉着眼睛口中喊着:“娘亲,娘亲。” 钱氏甩开穆景煜的手,走到门边将孩童护在身后,祈棠与穆景煜对视了两眼,开口道:“今日见你打骂这孩子,所为何事?” 钱氏冷不丁听到这话,犯了迷糊,只得回答:“他不愿去学堂,我便打了他几下,只几下,没下重手。” “他不是你亲生孩儿,你家也不见多富裕,怎的还送他去学堂?”穆景煜冷着脸问道。 钱氏一听,便哭泣了起来:“我嫁来这家五年,摊上这么个男人,未有所出,只能把希望放在孩子身上,若他将来有用考取了功名,我后半辈子也有些依靠。” 祈棠默默的眨了两下眼睛,见钱氏护这孩子不算虚情假意,便打算让她先将孩子哄睡了再来回话,没想到那孩子忽的跑到祈棠跟前,推了她一把,口中喊着:“你们坏人,欺负我娘亲,我姑姑有钱,你们去找我姑姑。” 钱氏一听立马冲到孩子面前,将孩子嘴巴捂住,“琅仔,别乱说。” 孩子被捂住嘴巴,看到旁边穆景煜铁青的脸,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闭上嘴巴,伸手去擦钱氏脸上的泪:“娘亲,琅仔只是不想外人欺负你。娘亲不哭。” “他说的姑姑,你男人知道吗?外人知道吗?”穆景煜问。 话说到这,钱氏哪里还不明白,来人是为着他那男人的妹妹来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钱氏否认:“我那男人的妹妹早就死了,死了七年了,死在了宫里,官府也将她的户籍遗物全都送回来了。” “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祈棠早已没了耐心,不想再多费唇舌,便直接开口恐吓:“劝你说实话,你也不想这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吧。” 钱氏瞪大双眼,又将孩子往身后塞了塞,“我说的都是实话,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娘俩,我给你们磕头了。”说完扑通一声跪下,连着磕了几个响头。 祈棠于心不忍,撇过脸,穆景煜上前将孩子从钱氏身后拉出,掐住孩子的脖子,稍稍用力,那孩子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口齿不清的嘟囔着:“娘亲,娘亲。咳,咳,咳。” 钱氏扑到穆景煜身边,想将穆景煜的胳膊从孩子脖子上拉开,祈棠伸手在眼角上抹了一下,说道:“你不要白费力气,若是想这孩子少遭罪,劝你尽快说实话。” “我说,我说。”钱氏身子一软,身子歪了下去,穆景煜便松了手,那孩子也不管自己被勒红的脖子,跑到钱氏身旁,将她扶起,又跑去倒了茶水端来,给钱氏喝下。 “琅仔,你去你爹爹门口守着,别让他醒了,娘亲和这两位贵人谈点事情。”钱氏喝下茶水,对着依偎在她身边的孩子柔声说道。 孩子点点头,狠狠的剜了两眼穆景煜,这才松开抓着钱氏的衣角,默默的走出主屋。 “我嫁来这家之前是隔壁镇子上的,爹爹是个教书先生,家里日子虽清贫些,但还能过的下去。”钱氏娓娓道来:“只有一次到这镇子上来赶集,被那畜生看上,摸黑将我糟蹋了。”钱氏大颗大颗的泪珠要断了线的珍珠,一下一下的砸在祈棠的心窝上,她继续说道:“那畜生糟蹋了我,便到我家提亲,他又是恶名在外的混蛋,我父亲摆脱不得,被他硬生生打折了手,扬言我若敢不从,必要我家从此家无宁日。” 钱氏哭了会,胡乱抹了眼泪,又继续说:“家里人被他折磨的就差投河,他又差人送来聘礼,我父亲见他聘礼给的还算足,我又被破了身子,无奈之下只能答应,没想到这就是个虎狼窝。他不仅有个尚在襁褓才五六个月的孩子,还烂赌成性,不仅输光了我带来的嫁妆,居然还要把我卖去烟花地。” 钱氏又哽咽的大哭起来,“我想跑的,可是跑了两次被他抓回来狠狠的打了两次,后来我才听人说,他娶我的聘礼是他那死在宫里妹妹的买命钱。” “我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了,哪天被卖到烟花地也就是我的命了,没想到,他居然得罪了知县大人,那公子将他手脚打断丢在家门口,你们不知道,我看到的时候有多开心。”钱氏的语气转变成欢乐的口吻:“我将他拖到屋子里,开心的时候给他两口饭,不开心的时候就扇他两巴掌,刚开始他还敢和我杠,饿他两顿他就老实了。” “他妹妹呢?你怎么见到的?”祈棠打断沉浸在回忆中的钱氏。 “他妹妹。”钱氏吞了吞口水:“我一直以为她妹妹死了,有一天下着很大的雨,她妹妹一副鬼模样猫在厨房,给我吓了一跳,当时我也不认识她,便想打她来着,又听她喊嫂嫂,这才将她藏着去问我那男人。” “你男人知道他妹妹活着?”穆景煜问钱氏。 钱氏摇头:“没敢让他知道,只问了些年龄,生辰,特征之类的,和他妹妹对的上号。我也知道这事不是小事,没敢声张。” “后来呢?”穆景煜又问。 “我将她妹妹藏了一段时间,家里的事他妹妹也都知道了,他妹妹也恨这哥哥,不愿与他见面,所以我男人一直都不知道他妹妹还活着。再后来,她说她要去夏义郡,要我帮她买个身份,她不肯说她为什么要去夏义郡,我只能托夏义郡的人伢子给她办了个奴籍身份。”钱氏见两人面露怀疑,不断的点头继续道:“我没骗你们,她现在就在阗州一个大户人家做事。” “哪个大户人家?”祈棠接着问。 “听说是个有钱的富户家,姓柳。我也没去过。”钱氏低低的回答道。 穆景煜朝祈棠微微的点了下头,祈棠起身从身上摸出一个十两的银锭子放在桌上:“今天辛苦你了,这个钱你拿着。” 便率先跨步出门,跟在身后穆景煜又从怀中掏出一把碎银子放在桌上:“今 19. 鸿门宴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除了汪海其余几名各级官员都上前围住穆景煜口中不吝赞美之言对着他各种夸赞,每个人的脸上都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毫不掩饰谄媚之态,争先恐后地拍着马屁,仿佛少说一句便落了旁人下风一般,称赞他一表人才,仪表非凡,年纪轻轻担此大任,将来必定有所作为,堪称大齐百官表率。 穆景煜将几人的神态看在眼里,眼角余光又轻轻扫过一旁倨傲站立的汪海,他脸上挂着一副恰到好处的假笑,穆景煜收回目光,满脸微笑的拱手,朝围着他的官员们一阵谦虚,气氛在这场景的烘托下终于缓和下来。 祈棠与穆景煜兵分两路,穆景煜留在秦州查贪腐案,祈棠则带上穆言与另一女护卫出发前去阗州,找那出逃的宫女,云樱。 由于时间紧张,祈棠便未在秦州多做停留,几人马不停蹄的赶到阗州,已是接近晌午。进了阗州城,此处的场景比秦州城内还要破败,街道两旁,破旧的房舍像是历尽沧桑的老人,摇摇欲坠,岁月的痕迹刻画在每一块斑驳的砖墙上,来往的行人,穿梭于狭窄阴暗的街巷中,地面的石砖早早失去了光泽,坑坑洼洼的已年久失修,几个孩童被人伢子用稻草做成的绳索,当街叫卖,他们的脸上童稚的天真,取而代之的是麻木与淡漠,寥寥摊贩艰辛地维持着生计,很难想象,言官清流口中的盛世大齐,居然还有这番场景。 几人找了间客栈休息,用饭时祈棠对掌柜自称自己家主人准备来此做买卖,着他们几人先来看看,顺便打听这里的门路,还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放在桌上,老板看到银锭子,两眼放光,便一股脑将阗州城里大大小小的主要几个富户员外的情况说了个遍。 夏义郡多山,少平地,作物很难存活,郡内的富户基本都是畜牧和皮毛行业,阗州也不例外,本地富户万家,金家,邵家,还有柳家皆是如此。客栈老板对几个富户的基本情况如实说来,说道柳家之时,祈棠认真听着。 柳家做的是皮毛买卖,因夏义郡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一到冬天,皮毛生意就特别好做,柳家也因此成了此地数一数二的富户,家里奴仆众多,柳家家主今年六十四,妻妾成群,早年妻子亡故后,娶了阗州知府的庶女做填房,有一嫡子年四十二,如今柳家的生意基本是他在打理,一嫡女嫁到了秦州官老爷府上,庶长子... 祈棠打断掌柜滔滔不绝的将柳家祖宗十八代的描述,看了他一眼,佯装不可置信的样子问道:“你说他家奴仆众多,有多少?还能比秦州知府家奴仆多?” 掌柜讪讪的说虽然没见过秦州知府,但是见过柳老爷,那排场估计只有皇帝老爷才能比的下去。 祈棠点点头,又问了些柳府奴婢仆役的事情,掌柜的只摇摇头,内宅的事情,外人哪里知道,祈棠只得将银子推到掌柜面前,掌柜笑嘻嘻的得了银子,便转身去招待别的客人。 几人用完饭,祈棠附耳在女护卫百里冰的耳朵旁边轻言几句,百里冰点点头,依言起身转身离去,穆言则跟随祈棠上楼,抱剑守在门外。 大概两个时辰后,百里冰带着云樱出现在祈棠屋内。 祈棠打量着眼前瘦弱瑟缩的女子,满脸的褶皱已将她年轻的容貌掩盖,隐约能看到姣好的五官,半垂的眼眸里透露出恐惧与不安,常年干活的手上经络纵横,早已粗糙不堪。 “云樱?”祈棠走到她身后,看到她耳后一片红胎记,试探的喊了一声。那日钱氏说核对了特征,才确定就是她,特征就是耳后这片红色胎记。 那女子如惊弓之鸟般抬起双眼,惊恐的眼睛紧紧盯着祈棠,忽的又垂下脸,低声道:“奴婢名叫小红,不知贵人找奴婢来所为何事?” “你是小红?”祈棠在屋里慢慢踱步,走了几步停下,接着道:“我家主人找的是河曲郡汶州碧口镇钱家早些年进宫的女娘,你若不是,就先走吧,只是那家小公子在我主人手上,你若认得这女娘,帮忙和她说一声,若想要这小公子无事,便尽早来寻我,我在此处等着。” 眼前的女子不可置信的看了看祈棠,转身就想走,摸到门上的手顿了顿又缩了回来,长叹一口气,说道:“奴婢自宫中逃脱,想着总会有这一日,既然贵人已经寻来,云樱跟你回京。” 祈棠沿桌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后道:“你只需将那晚的事情前后都如实告诉我,其他的事情,我会安排妥当,不让你有任何后顾之忧。” 云樱转身,狐疑的看着祈棠:“你不是陛下派来的人?” “你应该庆幸我不是陛下的人。”祈棠冷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让百里冰用她小侄子病重带她过来,从看到祈棠的第一眼,她的眼神从担忧转变成惊恐,好似知道自己再也活不长久。 “你放心,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保证你的家人安然无恙,若有一句假话,你嫂嫂与那可爱的小侄儿,必定会和你在阴曹地府团聚。”狠话说多了,也就顺口了,自带的威严气息让人听不出任何不妥,祈棠直直的盯着她。 “我说。”云樱慢慢开口。 她十四岁入宫,因不识字,只能做些粗使活计,十七岁那年被指派到张婕妤处,张婕妤美是美,却冷冷的不怎么讨得雍安帝欢心,大半年的时间里雍安帝仅仅只来过两三次,宫里到处是拜高踩低的奴才,承露殿的宫人因着陛下冷落也到处受人白眼,张婕妤对这些恩宠却不放在心上,从不把宫人当奴婢,与他们相处的也好。 事发的前一个月,炭火早已用完,承露殿很冷,没有任何宫人通传,雍安帝就来了,见到承露殿的光景,将内务监的人喊来痛斥一番,那半个月,几乎夜夜宿在承露殿,只是有一晚,在廊下伺候的云樱听到雍安帝摔打和张婕妤低低哭泣的声音,不一会,就看到雍安帝铁青着脸色,开门拂袖而去。 隔了两日,雍安帝又来了,赏了好些他们这些奴才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好东西,只有张婕妤一天比一天憔悴,张婕妤叫人把赏赐的那些玩意能置换的都置换成钱票,给随身的几个宫女内监分了,又单独留下云樱,将写好的书信交给她,嘱咐她如有一天自己出事,便将这书信交与皇后,当时的云樱还想着陛下如此厚爱张婕妤,怎么可能会出什么事。 没想到除夕当晚就出了事,她躲在帘子后面听到那位纪大人,强忍着不适和张婕妤说:“你既然答应陛下做了今日之局,就应想到家中老幼也不能再活命,如今你自己的命已经捏在陛下手中,家中老幼该如何?” 张婕妤只一个劲哭泣,一会后擦干眼泪,朝帘子后面的她喊道:“云樱,快跑。” 云樱当时已顾不得那么多,一路 20. 送礼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一见到祈棠,妇人便迎了上来,堆着笑脸讨好道:“县主,你看你这表妹,虽说没有沉鱼落雁之貌,却胜在小家碧玉,你带上她去见见她外祖母。” 祈棠心里长叹一声,虽说已满是不耐,却依然耐着性子解释道:“姨母,别人不知道我是谁家的女娘,姨母应该是知道的。我未曾得老太太指示,不敢善做主张,还请姨母多担待些。”接着看了眼满脸期待,在旁绞着帕子的女娘,也不再管她们,便推门进去,又示意秋雁关门,秋雁砰的一声将门关上,只听外面沉默一会,那妇人便厉声开口: “什么玩意,真当自己是曹家人呢,要不是曹家,你这县主从哪里来。” 秋雁脸一黑,就要开门与那妇人争辩,祈棠摇摇头:“不与智者争高低,不与小人论短长,我奈何不了他们,找帮手就是。”说完便手书一封,叫秋雁着人快马送去京城赵府。 赵意收到祈棠来信,怒气冲冲的给了赵老夫人,赵老夫人看完也是满脸怒容,彭若淑只是她那庶妹的女儿,又早早外嫁,如今居然还想把她女儿塞到京城,她做梦呢。然后让人去将赵恒喊回来,叫赵恒准备着去河曲郡曹家将祈棠接回,并嘱咐他,除了祈棠,什么表妹表姐的一概不准带回。 等赵恒到河曲郡,曹家这边也将祈棠回京的一干事宜准备妥当,各自寒暄后,曹若淑又领着她那女儿将赵恒悄悄唤到一边,想让赵恒将这小表妹带到京城,赵恒冷眼拒绝,走之前将赵老夫人和赵意的书信交到两位舅舅手中,这才告辞离去。 车马路过定州,祈棠便与赵恒商量着去静王府拜会,稍作安顿后,两人带着随从来到静王府前。 静王府在定州最繁华的街道中间,高耸的红墙黛瓦在阳光的映衬下,闪烁着金碧辉煌,尽显富丽堂皇,高耸的红宫墙矗立在宽阔的青石基座上,两侧的石狮子气派非凡,朱红色的大门上书“静王府”三个大字,王府下人早早等候在门口,见着祈棠一行人,躬身将她引进门内。 一路蜿蜒而上,穿过庭院和廊道,远远看到静王妃走过来,各自行礼后,亲热的拉着祈棠的手道:“上次在太后处与妹妹见了一面,没想到这次在定州又见面了。” 祈棠朝静王妃介绍赵恒:“这是府里的表哥赵恒,如今在京畿卫北军任校尉。” 赵恒拱手朝静王妃行礼,静王妃满脸笑意的夸奖道:“县主天姿国色,赵校尉也是一表人才。”又引着他两进到主屋,静王萧云山正端坐在太师椅上等待着。 萧云山仪表堂堂,气度非凡,若不走动,绝看不出生有残疾,祈棠与赵恒上前行了礼,萧云山便吩咐下人看茶。 寒暄一阵后,静王妃笑呵呵的拉起祈棠,爽朗道:“你们爷们聊你们的,我带县主去园子里转转。” 祈棠一路随着静王妃来到园子里,错落有致的亭台和假山溪水点缀其间,繁花似锦、林木葱茏。微风徐徐拂过,带来一丝清新的花香,院内美景令人赏心悦目。 两人在这怡人景色下闲话,静王妃将桌上备好的几个锦盒打开,里面各自放着些珠宝首饰,一把赤金并蒂海棠花步摇,一对飞燕重珠耳坠,一条红翡翠滴珠项链,两只红珊瑚手钏,静王妃将这些首饰分别在祈棠身上比划了几下,口中赞叹道:“虽说名花美人相得益彰,但这些首饰在县主身上更能大放异彩。” 祈棠将静王妃插在她发髻上的步摇拨下放入锦盒中,将锦盒盖子全都改起,轻摇着头说:“王妃太客气了,入王府叨扰已是不便,怎好再拿你的东西。”又将锦盒轻推了一把,将它们全部推到静王妃身边。 静王妃也不恼,笑容满面的闲话了些家长,又将话题转到宫里,询问太后,陛下,各宫娘娘身体可否安健,祈棠捡着众所皆知的如实告知,又见静王妃细致的将祈棠面前茶水添满,柔声开口道:“上次在太后见着妹妹,便很是欢喜,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妹妹,定如太后一般疼爱。” 只听她话锋一转,继续道:“静王常常悔恨不能亲自侍奉太后膝下尽孝,府里的两个小家伙也常与我哭诉着想要日日见着太后,如今中宫空悬,我这些掏心窝子的话也不知该与何人诉说。” 祈棠不动声色的端起茶杯,心道:你这坑挖的是不是太大了些,这么大老远的要我过来,就是要我在太后面前给远离中枢的静王说上两句? 静王妃见祈棠默不作声,又继续道:“静王身子不便,如今在这封地日日无所事事,妾恳请县主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让静王回京替陛下分忧。”边说边不管不顾的就要下跪。 祈棠立马伸手搀扶住她,将她扶坐到凳子上,无奈开口道:“静王妃言重了,我只是依仗运气得了太后厚爱,一没有敬告天地祖宗,不曾行礼祭拜,二没有入天家玉蝶,我这县主名号有名无实,京里贵人看着太后陛下的面子尊声县主,我已是感激,万不敢在天家面前邀功。还请王妃恕罪。” 几句话说的真情实意,情真意切,就差把心窝子掏出来摆到桌上,静王妃意识到自己失态,略微看了祈棠几眼,调整好神色,又恢复成笑呵呵的模样:“瞧我,还没说几句呢,就要与县主论上姊妹了,还望县主不要怪我僭越。” “乐青不敢。”祈棠起身略略屈膝。 静王妃将她扶起,打开其中一个锦盒,将两只珊瑚手钏套到她白皙的手腕上,“这两只手钏是先帝赏赐给静王母妃的,很衬你,你留着。” 祈棠想到当日沈太后见着静王妃后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将手钏褪下,放入盒内,“乐青实不敢受王妃大礼,还望王妃成全。” 静王妃显然已经耐心用尽,撇了眼桌上锦盒,讪讪道:“那我就不再勉强县主,只是京里贵人们若是知晓县主来我这一遭却空手而归,怕是徒惹人笑话。” “王妃过虑了。”祈棠淡淡开口:“且不说我与京里贵人并无过多来往,就算传了出去,也万不会有那不长眼的敢编排静王。” 话说到这里,也没有再继续的必要了,静王妃着人喊了两个小团子过来,一段时间不见,两个小团子长高不少,围着祈棠亲热的喊着“乐青姑姑”。祈棠招来秋雁,将给两个小团子准备的礼品给到两人手中,一方粉青釉海螺笔掭,一座三彩芙蓉石云纹笔架,两个小团子得了礼物,爱不释手,口中直嚷着谢谢姑姑。 静王妃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你看让你跑一趟还如此破费,实在是我这做嫂嫂的的不是。”两个小团子围着二人又是一阵闲话。 在王府用了午饭,祈棠与赵恒便要告辞回京,静王妃欲留二人留宿一晚,祈棠以赶路为由 21. 试探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祈棠带着秋雁登上马车,一炷香功夫便到了丁府,下人通报后,丁瑶亲自出门将祈棠迎了进去。 “你可终于回来了,你不在京城,我都快无聊死了。”丁瑶今日穿着一袭红衫,杏眼清澈,翘鼻挺立,朱唇红艳艳的翘成一个弧度,歪在祈棠身上撒娇。 “好啦,这不是回来了嘛。”祈棠伸出手指在她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两人来到园中凉亭里,“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说完将秋雁手中锦盒拿过来,打开让她看看。 “这也太美了吧。”丁瑶的眼神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亮晶晶的眼眸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从盒中取出,是一把用紫竹制成的袖箭。款式精致可爱,玲珑轻巧,轻盈如风。箭头部位的嵌有一颗小小的粉色珍珠,微微泛着柔和的光芒。箭尾处,缀有精致的流苏,流露着丝丝灵动。 这是祈棠在玉真观构思,出发前特意嘱托赵恒帮忙找能工巧匠制成,赵恒去曹家接她时,便将此袖箭带着,问她可有需要修改的地方,袖箭做的很完美,至少比她想象的要漂亮的多。 她将锦囊里几支玄铁打造的箭矢拿出,放入丁瑶掌心,又将她另一只手抬起,细致的帮她将袖箭绑在手腕上,示意丁瑶试试看威力。 丁瑶急切地迈出凉亭,瞄准前方的树干,箭矢如流星般疾射而出,几支箭矢准确无误地刺入树干。大喜之余,她激动地抱住祈棠,在树荫下欢快地旋转着,嘴里直嚷嚷:“知我者曹盼兮也。” 玩闹之后,两人坐下喝茶休息,丁瑶兴奋的神色还未完全从双眸里消失,胡乱抹了一把汗水,眨着眼睛问祈棠:“青青那边怎么样啦?今日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她很好,只是还有些心不在焉。”祈棠明眸微动,浓密的睫毛忽闪了两下。 “那日你走之后,我便想问她,和那霸王说了些什么,她却什么都不肯说。”丁瑶讪讪的,把玩着手腕上的袖箭。 “明日我要进宫请安,你随我一道去吗?”祈棠不愿再让方青青为难,岔开话题道。 “好呀,我也很久没去给太后请安了。”丁瑶点头答应。 次日,两人并肩来到沈太后跟前,下跪请安,沈太后洋溢着笑容,叫二人起身,叫祈棠与她说说河曲郡的趣事,祈棠娓娓道来,加上丁瑶在一旁插科打诨,殿内时不时传来阵阵欢声欢声笑语,沈太后跟旁边的嬷嬷感叹着丁家这丫头就是个活宝,也不知道会便宜哪家臭小子,旁边的嬷嬷笑而不语。 聊了一会闲话,沈太后便让嬷嬷带着丁瑶去帮她挑选佛堂内祭奠的经书,丁瑶撅着嘴,嘟囔道:“太后,你这样支开我,是不是有什么好东西要单单给县主。” “你这丫头,哀家什么好东西没给过你,你还不准哀家私下给点好东西给乐青吗?”沈太后在她手上拍了一下,“快去。” “是。”丁瑶俏皮的行了礼,跟着嬷嬷进了里间。 等丁瑶走后,沈太后收起笑容,板起脸问祈棠:“你去定州了?” 祈棠万万没想到,沈太后会突然问这个问题,要么就是有人一路跟着她,要么就是定州又太后的眼线,祈棠沉默片刻,低声道:“是。” “静王妃的几样东西都不错,你怎么一样没要?”沈太后眼神冷峻,言语中的试探让祈棠心惊。 静王府有太后的人,祈棠胸腔内不安跳动的心脏逐渐稳定下来,只慢慢回答道:“王妃的礼品都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禄,乐青不能要。” “她让你带的话,你给她带到了,不就有功了?”沈太后厉声道,双目紧紧的盯着祈棠,那饱经风霜的双眸里透露出长期处在权利顶峰的威严。 祈棠微微低下头,略带着一丝委屈,缓缓跪下,语气谦卑诚恳:“乐青不敢,乐青因着侥幸,得赐封号,已是蒙受天恩,岂敢妄议天子家事,还望太后恕罪。”静王妃与她说的事情往大了说是国事,往小了说就是家事,她特意说出家事二字,只盼沈太后能明白其中意思。 沈太后好似喃喃自语:“她想用那手钏来恶心哀家。” 片刻后,沈太后叫旁边的嬷嬷将祈棠扶起,长叹一口气:“皇帝将他送到封地,也是希望他能修身养性,改改暴戾性子,如今是个人他都要粘上去,连你也不放过。” 祈棠不明白沈太后的意思,只低着头不敢回话,旁边的嬷嬷扶着太后,柔声道:“他夫妻二人如今已远在定州,再翻不起风浪,太后放宽心才是。” “你是个好孩子。”沈太后走进祈棠身边,欣慰开口:“哀家没看错你。”顿了顿,又继续用和善的语气吩咐旁边的嬷嬷:“你去把哀家的白玉孔雀簪拿来。” 李嬷嬷依言去了,不一会,拿来一个锦盒,沈太后将白玉孔雀簪插到祈棠发间,仔细端详一会:“你既未要她的东西,哀家便将这簪子给你,这是先帝在哀家受封沈贵仪之时所赐。” 祈棠摸了摸头上的白玉孔雀簪,满眼欣喜的跪下谢恩。 不一会,丁瑶捧着多本经书来到殿内,两人围着太后说了些宫里祭奠的琐事,太后没有留饭,便相携而去。 祈棠回到赵府,坐在一旁仔细的整理着从丁瑶处打探来的旧事,先帝在时,还是四皇子的雍安帝并不受宠,加封雍王后丢到封地章华郡,先帝驾崩后,太子即位,便是后来的康明帝,康明帝倒行逆施,朝野不安,雍王受命围剿叛乱,又因康明帝欲加之罪,挥军北上,斩杀佞臣奸妃,登基为帝。 静王本是先帝最小的儿子,生母是当年皇后宫中的女官,被先帝看中,生下皇子后加封,是整个大齐王朝绝无仅有的身后无家族势力的顾贤妃,一时风头无两,风光无限,静王生下来之时并无残疾,四岁时在宫里放风筝摔了一跤,把腿摔断了,静王自从越发狂悖,暴戾,稍有不慎便辱骂殴打宫人,雍安帝即位后加封静王,送到封地。 祈棠将发间的白玉孔雀簪拨下,慢慢的摩挲着,沈太后因不得先帝看中,最高位分仅停留在贵仪,雍安帝一朝起兵,笑到最后。 最近,祈棠除了偶尔与丁瑶及方青青聚在一起玩闹外,又去了哑婆婆处几次,每次去那之时,都万分隐蔽小心,里里外外布置周全,得了些父亲被害之时的细节,又抽空与萧珩见了面,将从赵意那得的《秋鸟》作为谢礼,送给了萧珩,答谢萧珩在宫中的帮忙,萧珩本就喜名家书画, 22. 不分伯仲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你替天家办事,办的是国事,朝中自有褒奖,宫里的关心也不会少。”祈棠幽幽回到道,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又不是替我办事。” “你这人嘴巴和心肠一样冰冷。”穆景煜边说边“呲”的吃痛一声,肩膀剧烈的抖动了两下。 祈棠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走进穆景煜身边:“你别动了,我来帮你。”她从穆景煜手中拿下伤药,用食指挖了些在指间揉开,看到穆景煜的背上纵横交错的各种伤痕,轻叹一声,顺着伤疤一点点的将药抹到上面。 当看到穆景煜肩膀上一条深可见骨的刀伤,纵是在冷的心肠也不忍直视起来,下手的人得多狠啊,完全没想着要给活路。祈棠艰难的吞了两口口水,又挖了一些药,在穆景煜肩膀的伤口上轻轻滑动。 “疼吗?”祈棠边擦药边问,口吻也跟着温柔起来。 穆景煜没有回答,祈棠也不计较,只感受到他肩膀处的微微抖动,擦完药,又将桌上干净的布条沿着伤口包扎起来,穆景煜坐着,祈棠不得不弯腰用布条在他身上裹住,裹到胸口处时,一抬头,看到穆景煜染双脸泛红,眼含笑意正看着她。祈棠又是长叹一声,能不疼吗?脸都红了。 “以后别这么冒进了,事要办,人也要注意安全。”祈棠边帮他包扎,边淡淡开口:“万一出什么事,纪家的事没了着落,你的藏宝图就更别想了。” “嘶。”不知是祈棠碰到他伤口了,还是穆景煜的扭动导致的疼痛,穆景煜吃痛出声,轻咳两声道:“你做的不是很好嘛,就算没有我,纪家翻案也是指日可待。” “我势单力薄,人微言轻。你我携手各取所需。”祈棠脸色如常,没有任何波澜,将裹好伤口的布条用剪子剪下,剩余的布条卷好放到桌上:“你若是要反悔,早点和我说,我再做打算。” “让我想想。”穆景煜穿好衣袍,漫不经心的开口道:“我若反悔,你会去找谁帮你。” 停顿片刻他继续说:“二皇子?二皇子温文儒雅,却不似故太子那般杀伐果断,若是侥幸得了上位,也有可能。”他边说边自顾自的点头:“只是宫中不止他一位皇子,陛下如今康健,你且有的等呢。” 祈棠想开口反驳,又听穆景煜接着道:“赵意?区区一个吏部侍郎,谨小慎微,在朝堂上如履薄冰,丁家也无更多助力,且不说你不是真的温盼兮,就算是,他也不会为你冒抄家灭族的风险。”他边说边摇头,口中不断咂舌。 “太后?可能是太后敦厚可亲,让你产生了错觉,你莫忘了,定州都有她的人。”穆景煜话锋一转,凑到祈棠面前,仔细的打量她一番后继续说道:“只有陛下,陛下对你什么心思你是知道的,只要他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名义上的义兄妹而已,前朝皇帝连姑母都敢纳。” “你...”祈棠气急,咬着牙,冷眼不再看他,听他继续说。 “你自放宽心,我若有反悔的那天,也是在纪府翻案之后。”穆景煜朝着凳子一屁股坐下,从怀中摸出一枚似曾相似的发簪。 祈棠撇了一眼,没在意说道:“你怎知定州有太后的人?” “静王说的好听在封地为王,整个大齐就只有他这位王爷在封地,虽远在千里之外,太后与陛下怎掉以轻心。”穆景煜垂眸,正了正神色,继续道:“静王妃若真心想送你东西,大可将你带入屋里,私下给你,她大张旗鼓的在院里,几次三番送入你手,就是做给宫里看的。” “这是何意?”祈棠不明,皱着眉头问道。 从穆景煜的描述中,祈棠大概明白了沈太后眼中的厌恶之色从何而来。 当年先帝看上先皇后也就是慈懿太后身边的宫女,不顾朝堂后宫反对,封了顺仪,后因顾顺仪诞下皇子,加封顾贤妃,顾贤妃身后无母族支持,又得先帝宠爱,自然招惹了诸多明枪暗箭,顾贤妃为求自保,拉拢了当时还是沈婕妤的太后,因顾贤妃喜食芒果,先帝多次兴师动众从南边运到京城供顾贤妃食用,那日顾贤妃却因身体不适,将一盘剥切干净的芒果送到了沈婕妤处,没曾想那芒果里居然被下了药,好在沈婕妤被救治及时,却也不能再行生育,后因受人挑唆,便在静王玩耍时动了手脚,导致静王受伤断腿。 先帝大怒,不顾沈婕妤的哭诉要将她处死,当时的雍王也就是如今的雍安帝已剿匪有功,自请前往封地,求先帝宽恕沈婕妤。先帝这才没再计较,后因雍王军功卓绝,迫于朝堂压力,加封沈婕妤为沈贵仪。 这些宫闱秘事,在外人口中寥寥数语,只有当事人才懂这中间前朝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无奈。 前尘往事说完,穆景煜饶有兴致的看着拧着眉毛思考的祈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了。”祈棠抬起眼眸,想了想问他:“那日在玉真观,你和青青说了些什么?” “她没和你说?”穆景煜又恢复成纨绔模样,嘴角勾起笑容,挑眉看着祈棠。 “她若肯说,我也不会来问你。”祈棠冷冷的说道:“你被暗杀的消息传来,她很担心你,日日心神不宁。” “她说我救过她。”穆景煜嗤笑出声:“她什么身份?我堂堂安平侯府小侯爷,如今也是有官职在身,凭她也要来攀附?” “你救过她?什么时候?”祈棠未曾在方青青处听过此事,便问穆景煜。 “我哪记得这么多。”穆景煜撇撇嘴,不屑道:“我救过那么多人,各个都要来挟恩图报,自荐枕席,那我安平侯府还住的下吗?” “哼!”祈棠轻蔑讥讽:“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的嘴巴和你的心肠一样狠毒。” 穆景煜咧着笑脸,拱手虚抬一下:“县主过誉了,咱俩一个冰冷,一个狠毒,不分伯仲。” 说完方青青,两人又将云樱提供的信息梳理了一遍,商量了后续的行事计划,祈棠这才回了赵府。 过了几日,朝中传来消息,武定侯林照英与其孙林屹川携精兵二千人不日抵达京师受封,京城中又热闹起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迎接这位驻守边关三十载的老英雄。 祈棠与丁瑶在街上闲逛,方青青被方姨娘拉着在府里算账,没同她二人出来。看着街上人人洋溢着喜气,商贩们纷纷感慨有林,谢二位将军捍卫边关,实乃天佑大齐。 二人在一卖小饰品的摊贩处停留,丁瑶拿着一根银色丝带在祈棠头上比划着,忽听身后马蹄传来,京师重地,街道上不允许纵马狂奔,也不知是哪家的纨绔在天子脚下犯浑。 马蹄声渐近,祈棠一个躲闪不及,被狂奔的马儿带了一把,眼看就要摔倒在 23. 游湖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如此过了几日,林家精兵驻扎在城外,林照英自己则与亲信随从数十人及林屹川入宫受封,雍安帝龙心大悦,下令七日后宫中设宴,宴请三品及以上官员,又赐下诸多赏赐,整个京城沉浸在欢乐祥和的氛围中。 祈棠虽与穆景煜确定好后续的大概计划,几次入宫却始终没能找到机会靠近栖霞殿,此事牵涉谢皇后,如贸然进栖霞殿搜寻,必定会惹出诸多麻烦,除非有人心甘情愿并且可以正大光明的进入栖霞殿。 除了二皇子萧珩,还能有谁呢。 萧珩是谢皇后在世唯一血脉,上次因探查冷宫张婕妤一事,祈棠已在萧珩眼中看出质疑之色,若这次和他说,你父亲陷害我父亲,证据在你已故的母亲手上,任谁都不会相信。更何况他是皇子,此事事关重大,他又凭什么会再帮她。 祈棠懊恼的在院子里转悠了几天,穆景煜说找机会他去夜探栖霞殿,被她拦了下来,先不说皇宫禁卫森严,单那栖霞殿守着的宫人及侍卫也有不少人,但也别无他法,只能说先找找别的机会,可哪有什么机会。 方青青看着转来转去的祈棠,走进她身边,掰正她的身子:“看你烦恼好几日了,有何烦心事?” 祈棠稍微转了一下脑子,随口道:“瑶瑶的母亲要给瑶瑶说门亲事,瑶瑶不愿意。” “哪家的公子?人品怎么样?”方青青总是一副温温柔柔的娇俏模样,很讨人喜欢。 “不知道。”祈棠摇摇头,她也不算说假话,丁府近来确实有意给丁瑶相看夫君,只是丁瑶反应极大,在家摔东西摔的厉害。 方青青还想说什么,祈棠却拧着眉不愿继续,方青青无奈的捡起绷子,又继续绣花。 祈棠想了想自己的态度可能有些不合适,便坐到方青青旁边,委婉柔声道:“青青,我知道我不该去左右你的想法,你能和我说说那日你和穆大人说了些什么吗?” 方青青沉默了一会,放下绷子,抿着嘴,好似极不情愿。祈棠见状也不再勉强,只道:“你若不愿意,就不要说了。”说完便准备起身回房。 “他救过我。”方青青忽的开口,抬头看着屋檐,开口道:“我投奔赵府的那一年,老夫人差了两个管事去接我,到京郊春风村那出了意外。” “我们已到京郊,想着必不会再出闪失,其中一个管事便先行回府禀告,另一个管事去准备吃食,留我一人在村口大树下等候,却遇到两个贼人,见我拿着包袱,一旁马车又是华丽,便想强抢,只是我一介孤女,身无长物,那两贼人未得钱财,便想光天化日侮我清白。”方青青边说边红着眼眶哭泣起来。 “正巧穆大人路过,随便几下就打发了那两贼人,又要人将那两贼人扭送京兆府,虽说只是他的举手之劳,可是他连问都不问,就上马走了。”她擦了擦眼泪,哽咽着继续说道。 “我跟在他后面,追了一会,和他说,我姓方,客居万州知府赵大人府上。他这才停下。问我是不是赵意赵大人,我回答是,他便让人陪着我直到管事的过来。”方青青转回脸,看向祈棠,漆黑的双眸愣愣的看着她,继续道。 “其实我至今都未能明白,为何他听到我客居赵府后会停下来。”她的眼神幽怨,苦恼道:“我知他名声不好,也知他纨绔无度,红颜无数,可是,我也知道他心肠好,救了我,是个好人。” “我听说他独爱海棠,府里专门精心养育了各种海棠花,我便绣各种海棠,若有一日得幸能再见他,也可,”方青青哽咽的几乎说不了话,不住的抽泣,眼泪大颗大颗的顺着脸颊不停的流:“那日见到他,你单独留我下来,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可是,可是,他却说我攀附,挟恩相报,自荐枕席。”方青青歪在祈棠颈窝处哭泣着,不一会就将祈棠的衣襟全部打湿,祈棠搂着方青青,想说些什么,可是嗓子眼就像被堵着棉花似的开不了口,这种情况下,任何安慰的言语显得苍白无力,情窦初开的少女却被心上人这番侮辱,任谁都无法坦然面对。 “哭吧,哭出来就好。”祈棠抱着方青青的手不断的轻抚着:“不论怎么样,你答应我,不能做傻事。” 方青青擦干眼泪,直视祈棠:“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做傻事,我家就剩我一个,为了死去的家人我也会好好活下去。” 祈棠默默的点头,方青青又说:“我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 祈棠有些恍惚,方青青好似和之前不太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方青青只有自己走出来,别人帮不了她,便就继续思考着应该找个什么机会去栖霞殿比较好。 想了半天还是没结果,她不禁懊恼起来,后宫警卫森严,外人未得旨意不能随意走动,若是想去栖霞殿,必先得了旨意,宫里宴请只请百官,不得带家眷,百官进宫随从也是在宫门外等候,不得入内,伪装随从也不行。 正在祈棠懊恼不已之时,秋雁过来说,老爷回来了,有事找她。 祈棠来到主屋大厅,赵意正边喝茶边等着,见她来了,放下茶盏便说,此次宫中宴请,雍安帝下旨京城命妇,公主,郡主,县主都要赴宴,又因人数众多,将宴会挪动到麟德殿举行,麟德殿乃一高台,面积宽阔,很合适设宴,最关键的是麟德殿后面就是栖霞殿,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想什么来什么。 祈棠内心大喜,接近栖霞殿的机会有了,至于怎么进去查找,到时候再随机应变。 赵意又嘱咐了一些细节事宜,祈棠都一一听着,虽说这是她第二次赴宫中宴请,该懂的规矩她都懂,但是赵意慈父心切,祈棠怎会驳他脸面。 翌日,祈棠穿着一套翠烟衫,搭配着一条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今日她与萧珩约了在金涧湖品茶,萧珩随从来传话之时,她本想拒绝,又想着看看能不能打探出谢皇后的一些信息,便又答应了下来。 赶到金涧湖之时,萧珩已在岸边等她,萧珩身着浅云色长袍,绣着水波烟纹,衬的他雅致秀气,温润如玉。祈棠上前行礼,萧珩微笑抬手,又将旁边少年拉到身边,是林屹川,他居然也在。 “乐青县主。”林屹川拱手行礼,他身着玄色绣云纹锦衣长袍,黑色袍带上缀着一枚玛瑙,剑眉星目,很是耀眼。 “林小将军。”祈棠微笑点头。 “你们认识?”萧珩又些诧异,望着他两人含笑问道。 林屹川面色如常,半垂眼眸,回答道:“前几日街上有人纵马,差点惊到县主,在下正巧路过。”虽是回答萧珩的问题,却看着祈棠。 祈棠微微颔首,只嘴角微微勾起 24. 诓骗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祈棠听出宋忆南话语中的敌意,她区区赵家客居外甥女,得封县主,自会引来各种流言蜚语,丁瑶曾气愤的与她说过几次,外人说她挟天恩自持身份,不愿与人结交,又说她长相粗鄙,不敢出门见人,还有些更难听的,她都报以微笑,反过来安慰丁瑶,嘴巴长在人家身上,管不住别人说什么。孔圣人都有人编排,何况她确实不愿出门与人交际,在一定程度上自持身份也没错。 她不愿多生事端,便端起茶杯,慢慢喝了口,思忖的开口道:“我自幼体弱,娘胎里带了些热症。便很少出门。” “什么热症?”林屹川面带关切,认真询问。 她只是随口编造,这人怕不是实心的,怎么听不出来呢?祈棠垂下双眸,低声道:“也不是什么严重之症,只是发病时偶有咳喘。” “倒未曾听说这种病症。”宋忆南满眼不信,又做出关切状询问:“可有根治之法?” “先母在时,曾寻了几味方子,断断续续的吃着,虽未有什么效果,却也没什么害处。”祈棠继续神色不变的继续胡诌。 “什么方子?县主可否拿来与我看看。”宋忆凡看着她,对她说的热症很有兴趣。 “瞧我这弟弟。”宋忆南笑道:“在太医院刘院使那边学了几日,就要帮你看方子,被家父惯坏了,还望县主不要介意。” “我师承刘院使也有几年了,这几年翻遍医术,却也未曾见过县主说的热症。”宋忆凡一板一眼的说道,口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 祈棠心里已经翻了无数白眼,又不能摆脸色,只得无奈含糊答应,又不做声色的将话题引到宫宴上。 “听说这次宴请百官,还是穆贵妃进言加上京中命妇等人,县主有幸,又能得见天颜。我等着实羡慕。”宋忆南一开口又是冷嘲热讽。 丁瑶总在祈棠面前说不爱与京中贵女们交完,她们说话喜欢夹枪带棒,含沙射影,唯恐天下不乱,因她认识的人不多,听到时便只当丁瑶发发牢骚,今日总算是见到了丁瑶口中的这类人。 “宋小姐若是想见天颜,大可等谢小姐求得二殿下恩典,与她同去赴宴。”祈棠冷了眼色,却勾着唇角讥讽回去。 “你。”宋忆南没想到祈棠会反击,一时不知该如何回怼,只紧着神色,端起茶水。 “想必二殿下与谢小姐还有些体己话要聊,乐青就不打扰诸位了,林小将军,能麻烦您让船先靠岸吗?”祈棠不愿再浪费时间,有这耍嘴皮子的功夫还不如计划下接下来怎么进到栖霞殿。 林屹川点头,起身进到舱内。 不一会,画舫靠岸,祈棠起身告辞,至于萧珩那,既然谢嫣然与他有话要说,便不好再去打扰,让林屹川帮忙告罪,至于宋家姐弟,凭他们什么人,得罪就得罪罢。 自家中出事后,祈棠就不再爱笑,大多数的时候都神色冰冷,与丁瑶和方青青在一起时,偶尔才能真心笑出几次,至于与其他人相处时,基于礼貌,嘴角勾起的弧度也只是恰到好处,如今遇到宋家姐弟这番羞辱,若再顾着礼节,恐怕就要被当成软柿子,随意拿捏。 在秋雁的搀扶下,祈棠下了船,头也没回就往街上走,秋雁问要不要将马车唤来,她摇摇头,说日头尚早,先走走。 走了几步,后面林屹川的呼声传来:“县主。” 祈棠回头,林屹川加快速度跑了两步,来到她的身旁,不愧是常年习武之人,一路跑过来竟不见喘气,神色如常。 “林将军怎么过来了?二殿下呢?”祈棠看了看林屹川身后,没人。 “二殿下与谢小姐还有些事情要谈,我便先告罪也下来了。”林屹川陪着祈棠沿着金涧湖岸边慢慢走着,几缕金黄透过他额前垂下的发丝,微风吹过,轻缓摆动。 两人一时无话,又同时开口。 祈棠:“林将军。” 林屹川:“你。” “林将军先请。”祈棠停下脚步道。 “你说的热症当真无法可治?”林屹川一脸认真的询问。 “噗。”祈棠掩嘴,轻轻一笑:“林将军太认真了。”皎洁的双眼里满是笑意,她朝林屹川靠近一些,用团扇挡住半张脸,低声说道:“诓他们的。” 可能是天气还有些炎热的原因,林屹川的脸庞忽的一下红了一些,祈棠却没注意,说完便拉开两人距离,盈盈而立看着湖面。 林屹川自嘲般的笑了笑,走到祈棠身边,与她并排站着,一同看向湖面。 “京城很好,繁华似锦,与大漠荒芜之地截然不同。”林屹川不知想到什么,淡淡开口感慨。 祈棠一时拿不准林屹川的意思,顺着他的话长叹道:“万里帝王家。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①。” “县主高才。”林屹川恳切称赞:“我大齐如今风调雨顺,吏治清明,比之前朝繁华昌盛,乃百姓之福。” “呵。”祈棠眼眸暗淡下来,林屹川才来京城几日,就被这些虚假繁华迷了眼睛,他日若掌一官半职,手握实权,难免被权利腐蚀,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听到祈棠暗自发出的冷笑,林屹川有些怔住,又见刚才还笑意盈盈的祈棠早已换了脸色,神色冰冷凛冽,只能呆呆的站着,不知所措。 “林将军所言极是。”祈棠蓦的掀了掀眼皮,道:“我家中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林将军赏景了,林将军自便。”说完,唤来秋雁准备马车。 留下一脸困惑的林屹川,不知那句话惹了县主不悦,懊恼着伸手挽留已经离去的马车,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举着的胳膊悬停在半空中,兀自呆立。 祈棠在马车上掀开窗帘,看着跑动的风景,开口道:“去丁府。” 丁瑶的丫头雪菱将她带到丁瑶的房间外,只听得丁瑶母亲丁夫人的温柔劝导声:“瑶瑶,你父亲也是为了你好。” 祈棠在外唤了一声:“丁夫人。” “县主来啦。”丁夫人出门相迎,亲热的将她拉入房间:“县主帮忙劝劝瑶瑶,不过是先相看着,也不是要定下来。” “是。”祈棠微微点头。 见祈棠应声,丁夫人也没再做逗留,吩咐丫环上茶点,便转身离去。 祈棠见丁瑶气鼓鼓的坐在床边,走进她身边,拉着她的手:“不过是相看一二,你应了就是。” “相看什么相看。”丁瑶撅起嘴巴道:“你也知道这京中净是些纨绔,我才看不上呢。”见祈棠笑着看着她,又接着道:“你知不知道,我祖父,居然要我去相看穆家那霸王。” “噗。”祈棠终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还笑。”丁瑶推开祈棠的手,走到桌边,倒了杯茶一饮而尽,“那霸王是个什么人,那名声还能再臭些吗?” “穆大人知道吗?”祈棠捂着嘴,继续笑道。 “谁知道他知不知道。”丁瑶满不在乎 25. 棋子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那是自然。”说到谢皇后,丁瑶开始滔滔不绝,赞美之色不绝:“陛下还是雍王之时,谢皇后就与他征战沙场,剿匪平乱,同吃同睡,大齐无人不赞颂这位奇皇后。她是我最敬佩的人,若我能像她一般该多好,你可知我有多厌恶困在这闺阁之中。” 丁瑶又与祈棠说了些谢皇后事迹,祈棠回府前又叮嘱丁瑶今日之话万万不可同第三人说起,丁瑶狠狠点头答应。 从丁府回来后,祈棠梳理着丁瑶说的那些话,七年,正是纪家出事的那年,那封遗诏定可能是云樱说的张婕妤留下的手书,云樱将张婕妤的手书给了谢皇后,谢皇后因为此事与用雍安帝发生争执,一气之下便说要绞了头发去做姑子,雍安帝大怒,另其搬至栖霞殿,为了手书不落他人之手,将谢皇后禁足,又怕堵不住幽幽众口,只允许故太子和二殿下探望。 谢皇后仙逝前肯定将手书之事透漏给了故太子,故太子在第二年秋闱意外落马,与那手书是否有关系呢? 祈棠不能肯定自己的猜测,立即遣百里冰去请穆景煜,明日在哑婆婆处见面。 第二日,祈棠早早的悄悄出了府,没发现方青青在角落处看到她乔装出门。 到哑婆婆处时,穆景煜还未到,哑婆婆种了几盆说不上名字的花草,祈棠本身对这些不在意,只是闲来无事,便帮忙替花草换盆。 哑婆婆六七十岁,满脸褶子,佝偻着身形,咿呀呀的指挥着该怎么弄,祈棠似懂非懂的跟着哑婆婆的示范,将植物从旧盆中取出,尽量保持着土团完整。又将干枯、腐烂或过长的根系处理掉,放进新盆里面,几盆花草处理完,已到巳时,她抬头擦了擦脸上的汗珠,一怔,看到穆景煜站在院门口,双手抱胸,正盯着她看。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回了屋内。 穆景煜见她进屋,也跟了进来,百里冰在外面将门关上后,祈棠开门见山,将自己的推测全部说出。 穆景煜听完,敛着眉问道:“你从哪里得知这些的?” 祈棠又将丁瑶说的说了一遍,穆景煜不时点头,又不时皱眉。 “故太子秋闱落马之事先暂且不谈,如你所说,谢皇后仙逝之事只怕也有疑点。”穆景煜低垂眼眸,看不清神色。 “之前赵恒曾说,谢皇后的病来的突然,太医院束手无策,你可知此事?”祈棠看向穆景煜。 穆景煜却歪着头勾着嘴角看着她,看着她莫名其妙,她下意识的伸手擦了擦脸,问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穆景煜失笑,伸出的手即将到她面前时又收了回来,忽的握拳又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她的脸道:“脸上有灰尘,擦一下。” 祈棠歪了歪身子,将手帕拿出,对着身后的铜镜仔细的擦了擦,又回头道:“你知道谢皇后的病吗?” 穆景煜撇了撇嘴:“涉及宫闱,外人哪有那么容易得知。”穆景煜眼睛转动,睫毛忽闪,继续道:“赵恒又从何得知的?”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祈棠也曾侧面朝赵恒又打听了一遍,赵恒说赵家有个表嫂的哥哥有个侄子家里的邻居,穷的揭不开锅,将最小的小子送到宫里咔嚓了,好巧不巧在谢皇后没搬到栖霞殿时就在里头洒扫,谢皇后到栖霞殿后,洒扫宫人就没换过,那小子的家人去探望他,他已两三年未见家人,拎着家里送来的包袱,偷摸的说了一嘴,这邻居家的大儿子又将此事告知了那侄子,也不知中了什么邪,那大儿子拿着宫里小儿子的钱喝酒喝多了,跌了一跤,摔坏了脑子,老两口照顾了没几年就去了,那大儿子痴傻了几年也没了。 那侄子因攀了赵家的关系也到了京畿卫北军,想着讨好赵恒,又将此事告知了赵恒,赵恒未免泄露,特意嘱咐他不可在外胡说,没想到那侄子傻不愣登的将此事告知了京畿卫领军将军,想得些许功劳,没几日便被带入宫中,没了下文,据说因犯上,被赐死。 祈棠将这些事捡着紧要的说了,穆景煜边听边把玩着手边的茶杯,良久没有出声。 “我想见一下二殿下。”祈棠伸出手指轻轻的敲了几下,又收起手指,忽的站起身,眉凝纠结,语气里透漏出一丝烦躁。 “见他说什么?”穆景煜质问:“说他从小尊重敬爱的父亲其实是个昏庸无度的阴险小人,还是说你父亲被他父皇陷害,证据在他已故母后身上,或者说他母后和兄长死的蹊跷?” “我。”祈棠哑然,猛一下坐到凳子上,是的,她该说什么呢,见了又能怎么样呢,萧珩清风霁月,温润君子,这么残忍的真相在他面前撕开,他怎么能接受。 “证据。”穆景煜走到祈棠身后,朗声道:“不论说什么,总得先拿出证据。栖霞殿里既然有那小公公,先找到再说。不过你也不要太乐观,既然那侄子已被灭口,说不定那小太监也早就没了。” “是啊。”祈棠燃起的希望忽然又破灭了:“那侄子被带到宫里,肯定会将此事说出。” “也不一定。”穆景煜又将事情分析了一遍:“陛下得到消息之时已经是两三年之后的事了,宫里粗使宫人那么多,也不一定能找到那小太监,只要他还在栖霞殿,还是有机会的。” 祈棠点点头,想到宫宴,穆贵妃的进言,问道:“是你要穆贵妃进言,让我有机会靠近栖霞殿的吗?” “那日我不便脱身。”穆景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我会安排好人接应你进到栖霞殿,你找机会看看能不能先找到那小太监。” 两人将细节商议好,祈棠见事情差不多了,就顺便提了一句:“丁太傅有和你说什么吗?” “丁太傅?”穆景煜眼神疑惑,半晌后反应过来,眉毛一挑,道:“丁家那丫头,老老实实的,我就不会动她。” “什么意思?”祈棠不明所以。“你不会以为她看上你了吧?” “难道不是吗?”穆景煜冷着眼,开口讥讽道:“居然找丁太傅来说项。” “你未免太过自信。”祈棠反唇相讥。 穆景煜玩味笑道:“至少你身边不就有人让我如此自信。” “瑶瑶看不上你这样的纨绔,你且放宽心,丁太傅是确实有意,你若没想法,还请找机会说明,省的他老人家奔波。”祈棠冷着脸,开口道。 穆景煜撩了一把发梢:“那你呢?京城这么多世家少年郎君,可有中意之人?” 无耻,祈棠心里怒骂一句,虽说大齐民风略比前朝开放,但也没有男女独处时问这种问题,祈棠朝穆景煜翻了个白眼,这人怕是脑子有病:“大仇未报,谈什么意中人。” “是吗?”穆景煜勾着唇角,露出一抹猜不透的笑容:“还请县主记得今日这话,大仇未报。” 果然是有病。 待祈棠悄摸回府,闪身入屋的时候,忽的看见墙角后一抹杏色,定眼 26. 金锁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祈棠越想越心惊,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答案,又不能明着去问穆景煜,如果确实如自己猜测的一般,那方青青与穆景煜之间的关系就不仅仅是方青青爱慕穆景煜,穆景煜的这盘棋局上,自己究竟算哪颗棋子呢? 如此胡思乱想了几日,祈棠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许多,连着几日都未曾休息好,眼下挂着淡淡的乌青,今日要进宫赴宴,秋雁早早的将祈棠打扮妥当,一袭粉橘色渐变齐腰宫装,下摆绣了一圈仙鹤,长发挽成朝云近香髻,斜斜插着两根玉簪,端的是肩若削成,腰若素约,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进宫后先去给沈太后请安,在沈太后处闲话一阵便有宫人来请,月上柳梢,命妇们都一一来到麟德殿与百官分席而坐,麟德殿乃康明帝在位时花费万金给郑贵妃登高所用,郑贵妃擅长惊鸿,绿腰,折扇等舞,得康明帝宠爱,敕造此高台,以便郑贵妃能更好的在月下起舞。 如今郑贵妃早已香消玉殒,死在那年的冬天,被翊太子一剑刺死在高墙之上,百姓痛恨她狐媚祸主,将她与妲己,妹喜,褒姒一并而论,死后不仅尸身无人收敛,更被狂热之人分尸而食,若不是当年祖父大义,留下她几片衣衫拢了一个衣冠冢,只怕再过些年数,这位大齐朝的传奇贵妃连一丝影子都不会留下。 祈棠落座后,隔着两三台席面,看到了谢嫣然,她居然也在,看样子是说动了萧珩,替她求了恩典,祈棠暗暗有了计较。 雍安帝今日明显的心情很好,龙颜大悦,连连夸赞着林家军功绩,酒过三巡,歌舞上来,命妇们端着酒杯开始走动,有几人凑到祈棠跟前说着夸赞的话,祈棠不太认识,旁边的惠乐郡主便帮着一一介绍,这是英国公的夫人,昌平侯的女儿,平王府长宁郡主等等,祈棠一一行礼,撇眼看向谢嫣然,对上她目空一切的眼神,朝她莞尔一笑。 这一笑不知触动了谢嫣然哪根神经,谢嫣然拂袖站立,朝祈棠这桌快速走了过来,谢嫣然走到长宁郡主身后,耸动肩膀,佯装不小心撞到她,力道之大,长宁郡主一个没站稳,手里的端着的酒杯从手中飞溅出去,一下子撞到对面的祈棠额头上,红色的琥珀酒顺着她的额头发梢流淌下来,祈棠伸手一摸,血渍混着酒水,散出一股难闻的味道,旁边的惠乐眼尖的叫喊出声:“呀,流血了。” 身边的几人瞬间将祈棠围住,都关切的看着她额上的伤口,长宁郡主一下子慌了神,匆忙拿出帕子,捂住祈棠的伤痕处,一个劲的赔着不是,祈棠口中说着无事,双眼紧紧的盯着长宁身后的谢嫣然,谢嫣然轻蔑的哼了一声,扭着腰退出人群,惠乐郡主在祈棠耳边耳语几句,便让身边的宫人将祈棠带去处理伤口,更换衣裙。 她们这群县主,郡主的席面在百官席面的后边,距离雍安帝的龙椅很远,惠乐嘱咐了宫人不可将事情闹大,惹了陛下忧心,所以这事发生后除了身边几人,前面无人知晓,依旧歌舞升平,祈棠跟着指路的宫人,来到麟德殿最里面的一处屋子,宫人恭敬的将她请进去,拿出一套简单的宫装,又要去请太医,祈棠制止他,说伤口不大,只是略微破了些皮,不用请太医,让他将自己的衣衫先拿去浣洗,等自己收拾清爽后,再将衣衫送回让她换上。 那宫人应声离去,祈棠在屋里转了两圈,想着该怎样去栖霞殿,片刻间,有人敲门,祈棠开门一看,一个眼生的宫人拿出一套粗使宫人衣衫让祈棠换上,示意她跟着走。 祈棠迅速将脸上酒渍清理干净,换好衣衫,跟着那宫人七拐八拐的来到栖霞殿外,那宫人与栖霞殿外门口守着的宫人说了几句后示意祈棠跟上,祈棠低着头跟着那宫人来到栖霞殿里面,那宫人凑近祈棠耳边低声道:“几个洒扫的太监都在正殿干活,姑娘先去找找,若是找不到,一炷香时间便要出来。” 祈棠点头,顺着宫人指的方向进入正殿,几个太监都在擦洗,一言不发,见到祈棠只略微停了一下,又继续干活。 在几人脸上扫了一圈,祈棠大概猜测到其中哪位是她要找的人,二十岁上下,只有一人。她不动声色的走到那太监身旁,拧着抹布,佯装擦洗,低声朝他道:“公公可是姓李?” 那太监撇了祈棠一眼,继续干活。祈棠暗想,应该就是他了。 祈棠又问:“你有个兄长,喝酒摔了一跤,留下个男娃,被你嫂子带着改嫁了,对吗?” 那太监抬眼又看了眼祈棠,眼里充满狐疑之色,瞬间又暗淡下去,并未回话。 “若想保你李家这点血脉。”祈棠从怀中摸出一枚小小的金锁,环顾一周,见无人注意他们,将金锁塞到太监手上,继续道:“出宫来找我。” 那太监迅速将小金锁塞入怀中,停了停手中的动作,还是没有接话。 “你嫂子后嫁的那户人家,对你家这点血脉并不好。”祈棠也并非撒谎,当日听到赵恒说了那些话之后,她便着手调查了李家,李家大郎去后,李家这点残留的血脉便被大郎媳妇带走,改嫁给京郊外青龙村一户庄户人家,那家男人倒是老实本分,只是婆婆刁钻,抠搜,连学堂都不曾给那孩子进,平常动辄辱骂,又要他小小年纪上山砍柴,帮扶家用。 祈棠到时,庄户家老太太正捏着小金锁对那孩子破口大骂,骂他白眼狼,藏着好东西居然不拿出来,骂完还不解气,拎着棍子就在小男娃的屁股上抽了几下,小男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等那老太太走了,祈棠问小男娃,才知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说是宫里叔父给的。祈棠便差百里冰将这金锁弄到手,今日要进栖霞殿,这才带了进来。 “你若想见他们,我来帮你安排。”祈棠边擦着凳子,边轻声的继续说。 太监停下动作,弯腰就着水桶里的水拧抹布,祈棠也跟着弯下腰,“你快点决定,我时间不多。” “去哪里找你?”太监蓦的开口。 “你父兄墓前。你休沐之日,我在那处等你。”祈棠拧好抹布,放到一旁,朝他点点头,随手捧了桌上擦洗干净放置的茶壶杯盏,躬着身子退出了正殿。 等到了麟德殿那间里屋,祈棠将手中的托盘给那带路的宫人,那宫人见四下无人,朝她点了点头,这才离去。 祈棠在里面换好衣衫等了片刻,不一会,之前的宫人带着祈棠的衣裙来了,又带了些脂粉,祈棠感激的看着她,从荷包里摸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放到宫人手上,宫人笑嘻嘻的收了起来在外等候。 等祈棠回到宴会上,惠乐郡主一看,“呀,伤口怎么没处理,还翻着皮呢。”惠乐的惊呼引来几个贵女的窃窃私语,祈棠很不好意思的抹了一下 27. 赐教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至于吴丙年这边,雍安帝念其上任时日不多,又对沈如志贪墨一事知无不言,在大理寺审案之时多有帮助,戴罪立功,只革其职务,下放到东原郡郴州做了个文书,后宫之中的吴淑仪未曾为父求情,便没被牵连,位分依旧。 吴丙年贪腐案尘埃落定下来,雍安帝借由这场贪墨,铲除异己,被罢官抄家的诸位清流中大多以廉洁,直言纳谏著称,在民间的名声较高,尤其以国子监祭酒李渡及尚书令秦元皓为首的两位清流领袖均遭受打击,李渡被罢官去职,秦元皓自请离朝。只听闻国子监一小小学政秦熙为祭酒李渡奔走,四处喊冤。 那秦熙何人,乃致仕大儒,文坛领袖前太傅丁政道一篇《送弘扬秦生序》①中的主角,一心科举翻身的穷酸书生秦熙,因缘际会下进了国子监,担任学政一职,可能是得了祭酒李渡的关照,在李渡罢官去职后四处奔走,却收效甚微。 祈棠无不感慨,雍安帝为排除异己,打击清流,居然以这些莫须有罪名,用雷霆手段镇压,实乃无耻至极。 丁瑶抽空来赵府说了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消息,说是那日宫宴结束,谢嫣然在府上不知何故被磁盘在脸上划拉了一个大口子,伤疤很深,足有三寸长,怪不得自宫宴那日后再没出过门,祈棠只是暗笑,并未深究,这也太巧了些。 又过了几日,朝中又传来消息,林照英携精兵回边关,林屹川却留在了京城,林屹川少年英雄,很得雍安帝赞誉,林照英有意将他留在雍安帝身边历练,雍安帝便顺水推舟在京畿卫南军里让他任了校尉一职。 祈棠得了消息,今日轮到那日洒扫的李公公休沐,便如之前一般安排妥当后离了府,前往李公公家父兄坟茔处。 到李公公父兄坟茔之时,李公公早已祭拜完毕,祈棠一身白衣,带着帷冒,在密林亭中等候,百里冰在不远处角落里把守,万里云将李公公带到亭中,自觉退了出去。 “你究竟是何人?”李公公上前一步,问道。 祈棠隔着帷冒,神色不明:“你不用管我是何人,今日我所问之事,你若说的我信,下次休沐便安排你与李家儿郎相见。” “你想知道什么?”李公公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七年前谢皇后一事,你知道多少?”祈棠背过身子,朗声开口问道。 李公公在她身后瞪大双眼,满眼不可置信,怯懦的翻着嘴唇,愣是一句话没说出口。 “你嫂子怕是等不了多久了,她身染重疾,若再不及时医治,怕是再没几日活头,她若是去了,你家那点血脉,能不能活下来,可就得另说了。”祈棠转身,轻声说道。 “我。”李公公思考片刻,咬了咬牙,道:“我知道的不多。” “无妨,你尽管说你知道的。”祈棠定定的看着他。 “谢皇后搬进栖霞殿后曾嘱咐不得随意裁册宫人,我们便都被留了下来,陛下,皇后或者太子,二殿下在时,我们都在偏殿不得随意走动,” 他停顿片刻后继续道:“陛下几次三番令人搜检栖霞殿,好像要找些什么,却始终没有找到。” “你怎么知道陛下没有找到?”祈棠问。 “因为每次搜检之后我们都要重新洒扫,有一次正洒扫间,太子来了,太子与皇后在里间说话,我正巧去拎水桶,听到太子殿下说了一句,父皇如此羞辱母后,儿臣再也不能等了。我怕被发现,赶忙溜了出去。后来陛下再也没搜检过栖霞殿。” “再后来,皇后突然重疾,陛下虽下令太医院全力救治,可是只有吴太医一人进殿替谢皇后看诊。”李公公徐徐的说着,被祈棠打断。 “你怎知只吴太医一人替皇后看诊?”祈棠问道。 “那几日连着下着大雨,太医们走时都是满身雨水,想来应该都在廊下侯着,只有吴太医一人衣着干爽。”李公公想了想继续说道:“皇后病发突然,临去前唤来太子高呼遗诏,死后不如皇陵。” “你们都听到了?”祈棠狐疑,如果都听到了,那此刻怎能安然无恙站在这里,按照雍安帝的秉性,栖霞宫内所有人一个都不会留下。 “不曾。”太监肯定的摇头道:“是太子近伺有个同乡原本在甘泉宫当值,皇后搬进栖霞殿后也跟了过来伺候,太子近伺与她说的。” “那你是如何得知的?”祈棠又问。 “那女官曾神神叨叨的说自己命不长久,托人照料家小,栖霞殿里人人自危,无人敢应她,我那时年纪小,冲动下将这事揽了下来,她与我说的。”李公公回道。 祈棠默默的点着头,这样也算说的通,那女官得了消息,知道谢皇后身边人不可能再有活路,便在死前想找个可靠之人托咐家小,可亲近宫人哪敢答应她,只有这些不知内情的粗使宫人敢应她两句,她又怕所惧之事无人可信,只挑了这两句与应她之人说了。 “还有个问题。”祈棠抬手伸出手指在另一只手背上敲了数下,问道:“你家那邻居,因你将此事透露给你兄长后,被带入宫中,死于非命,为何他死前没有将你供出?” “我也不知。”李公公抓了抓头发,片刻后答道:“可能是我那时为了在父兄面前有面子,说过我在甘泉宫伺候,他进宫后便没攀咬到我身上。” “户籍查不出吗?”发生这样的事,雍安帝定会下令严查,定会要那告密的侄子说出所有来源,谢皇后身边的所有人都会被清查,怎么可能会让透露消息之人逃脱。 “我本家姓李,不是京里人,老家是龙溪郡人氏,入宫时口齿不清,记录户籍的官员把我的姓听成了倪,又因我说的是老家地址,未留京中地址,应该是这个记录,让我侥幸活了下来吧。” 祈棠在亭中来回走动了数次,停下脚步开口道:“你说的这些我会去核实,若有一句虚言,你李家那点血脉保不保的住,我可不敢保证。”顿了顿又说:“若你说的是真的,等我核实后,便带那小子来见你,至于你嫂嫂我也会着人看顾着,让她好过些。” 走之前,祈棠又嘱咐道:“今日我与你相见之事,我不想第三人知道,你所说的这些话,事关重大,我相信你会继续保管好这些秘密,若是有其他人知悉,你知道下场是什么。” 李公公点头称是,辞别了李公公,祈棠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哑婆婆处,她与穆景煜约在那处见面。 见到穆景煜时,他正在屋里闲适的把玩着那枚从河曲郡带来的发簪,祈棠靠近再他下首坐下,说道:“不是说带回来给红颜知己的,怎么还在你手中?” “这种成色,京里小姐们怎么看的上。”穆景煜捡起手边的帕子仔细的擦拭了两遍,将发簪收入怀中,继续道:“问出什么了吗?” 祈棠暗自翻了个白眼,思虑片刻后道:“此事先不提,我有一事 28. 献殷勤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祈棠紧握的双拳如泄气一般松开垂下,他说的没错,既然走上这条路,所有不可控的因素都要扼杀在摇篮里,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方青青凭着一把清茶香就能猜测到这许多,往后若有更多破绽,后果不堪设想。 “你是如何发现的?”祈棠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些糯糯的温和。 “那日在玉真观,我随口炸了她一下,她就承认了。”穆景煜也跟着软化了语气,继续道:“若是她死活不承认,我倒是拿她没办法,只能从了她,哎。”说完还佯装叹气,幽怨的看着祈棠。 “青青心思细腻,绝非歹毒之人。”祈棠对上穆景煜幽怨的神色,只觉好笑,在她面前装什么纯良小白兔,心里对他的样子嗤之以鼻,又道:“她既不愿入你府上,你后面准备怎么办?” 穆景煜勾起嘴角:“随她去,既然她不是歹毒之人,以后你行事小心些,别让她得了把柄就行。” 祈棠点头,又将之前在李公公处得的信息与穆景煜说了一遍,穆景煜听完,锁着眉头道: “你方才说仅吴太医一人给谢皇后看诊,若我猜测没错,这个吴太医便是七年前家中失火,一家十五口均命丧火中,一个没留的吴中启。” “你知道此人?”祈棠接话问道。 “谢皇后仙逝后没几日,吴家城北的宅子就走了水,大火足足烧了三日。”穆景煜惋惜道:“我们这位陛下可真是心狠手辣。” “既然吴家没留活口,那想必拿不出证据证明谢皇后死有蹊跷。”祈棠起身踱步,“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张婕妤留下的手书。” 穆景煜沉吟片刻后道:“也未必。祖父曾因病痛找吴太医看过诊,吴太医并未入府,找了他的师弟过来,他那师弟现在应该还活着。” “陛下不知此事?”祈棠略有疑惑。 “天下事就算是陛下,也不可能什么都知晓。”穆景煜接话道:“吴太医曾与祖父说过,他那师弟最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虽医术高明,却不愿入仕,便未曾在陛下跟前提起,所以知道之人并不多。” “吴太医从替谢皇后看诊开始便知自己时日无多,应该会提前与熟人交代一二,若是他当真与他那师弟说过些什么,那也能算证据。”祈棠略略点头,如果她是吴太医,肯定会这么做。 “至于那手书,既然陛下已将栖霞殿搜检了几遍都未能找到,那手书必然不在那。”穆景煜不知何时也学了祈棠思考时的习惯,伸出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只不过由于习武之人力道大些的缘故,木桌被敲的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声响。 祈棠没管这些闲事,只略微皱眉,也在思索着。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谢皇后搬到栖霞殿后,故意将遗诏之事透露出来,会不会是声东击西?”思索了半天,祈棠缓缓抬头,对上穆景煜的双眼。 “甘泉宫?”两人异口同声。 “甘泉宫倒没有侍卫看守,只是太大了些,若你是谢皇后,你会将那手书放在哪里呢?”祈棠起眼帘,朝穆景煜问道。 “我又不是谢皇后肚里的蛔虫,哪里能猜到。”穆景煜轻笑出声:“为今之计,我们一分为二,我去找吴太医的师弟,你看看能不能找机会进去甘泉宫,若是没机会,便等我找到吴太医的师弟再行商议。” 祈棠别无他法,只能点头,一阵沉默后,又开口道:“青青那边。” “你无需过于担忧,平常怎么处就继续怎么处,她翻不出什么浪花。”穆景煜勾着眼角含笑回道。 祈棠在自己院里思考了好几天,这一路来似乎也太顺利了,从自己进入赵府,见到张婕妤,推测出云樱,知道张婕妤留下的手书,再到河曲郡祭祖,到夏义郡找到云樱,如今又找到李公公,知道了吴太医,只要找到吴太医的师弟,确认谢皇后的死因,拿到张婕妤的手书,这一切就会真相大白,她却有些隐隐的担心,又说不出哪里出了问题,只能每日忧心忡忡的反复思量琢磨接下来的计划。 秋雁推门进来,说道:“小姐,表公子带着林校尉在厅里坐着,叫你过去打嗝招呼呢。” “林校尉?哪个林校尉?”祈棠抬头,有些没反应过来。 “京畿卫南军里头的林校尉。”秋雁回答道。 祈棠想了片刻,哦,是林屹川:“你去回了来人,我过会便去。” 祈棠起身稍微收拾了一番,便朝正厅走去。赵恒远远看到祈棠过来,放下手中茶盏,起身相迎。 “这是我祖母曹家表妹,盼兮,也是陛下亲封的乐青县主。”赵恒对着林屹川亲热的介绍到。 “噗。”祈棠用团扇掩嘴轻声笑道:“表哥不用介绍了,我们认得。” 林屹川也在一旁默默点头。 “嗨。”赵恒双手将祈棠按到太师椅上,接着道:“我说林校尉怎么专门跑来北军与我结识,原来是认得我家府上的乐青县主呀。” “赵兄莫怪。”林屹川拱手赔礼,“我与县主只是偶然相识,与赵兄相识也是佩服赵兄勇猛,别无他意。”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又捧了赵恒,赵恒很是受用,在旁边一个劲的咧嘴笑着。 “别抵赖。”虽说林屹川的夸赞让他很是受用,但自己家妹妹还得自己来疼,赵恒问道:“你让我喊盼兮过来有何事?” 林屹川看向祈棠,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葫芦瓷瓶,说道:“上次宫宴,听闻县主被割破了额头,这有瓶伤药,是边关那边大夫调配的,用过之后,保证不会落下疤痕。”说着便将瓷瓶放到祈棠旁边的桌子上,怕祈棠不信,又特地补充了一句:“在下亲自试验过,的确不会留疤。” 赵恒在一旁翻着白眼,忍不住道:“宫宴到今日都快二十来天了,你这殷勤献的未免也太晚了些。”又指着祈棠的额头道:“盼兮可是县主,当然要用最好的伤药,我赵府怎可能让她留了疤痕。” 林屹川抬眼看上祈棠的额头,确实光滑如新未留疤痕,对上祈棠含笑的双眼,他眼底的冷淡瞬间也消散了几分。 “那便好。”林屹川看着桌上那个瓷瓶,似乎再嘲笑他自作多情。他从得知祈棠受伤那天便差人快马回边疆去取,又怕得了伤药,贸然上门不妥,便费了些心思,去北军认识赵恒,为此还与赵恒比试了几番,在拳脚上赢了赵恒,这才让赵恒将他带到赵府。 “上次的事,在下给县主赔个不是。”林屹川拱手弯腰,满脸认真。 祈棠则一脸疑问,她不记得林屹川有什么得罪她的地方,便接话询问:“何事?” 29. 自由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片刻后,管事拉来一匹高约三尺的小马,对着祈棠谄媚笑道:“县主,这是刚断奶才数月的小母马,最是温顺,你大可放心,必不会伤害你。” 林屹川接过缰绳,朝管事挥挥手,那管事懂事的退到一旁,只见林屹川将缰绳系到木桩上,朝祈棠伸出手。 祈棠刚想拒绝的话到嘴边,看着林屹川身旁温顺可爱的白色小马驹,表情瞬间柔和了许多,她不自觉的伸手抚摸着小马驹的鬃毛,小马驹也朝她眨眨眼,祈棠感觉自己的心都化开了。 “它很喜欢你,你给它取个名字吧。”林屹川在旁说道。 “你取吧,我不太懂这些。”祈棠抚摸着小马驹,它享受般的半闭着的眼睛,轻微吐着气。 “叫流星吧。”林屹川想了片刻后看着祈棠的双眼,用再认真不过神情说道:“希望它可以带你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祈棠愣住,喃喃苦笑道:“自由”。她哪里还有自由可言,今生只为做一件事,这条路只能前进,再无退路。 “来,我扶你上马,先沿着马场走两圈。”见祈棠眼神里由向往转变成冷漠,不由微微抬眸,柔声提醒道。 祈棠搭着林屹川的胳膊由他帮着上了马,林屹川牵着缰绳,慢慢的沿着路走起来,一路上,林屹川缓缓的和她说着一些在边关骑马的感受,大漠落日圆,长河孤烟直,娓娓道来的大漠美景一幕幕浮现在祈棠眼前。 她甚至有些羡慕林屹川,可以在大漠荒芜之地,看着更加广阔的天空,一望无际的黄沙与天空相接,在阳光照射下,沙漠在风的吹拂着泛起波浪般的涟漪,那片金色的海洋,闪闪发光。 这时,策马而来的赵恒打断了祈棠的想象,身下的马匹因被缰绳勒住,发出了长啸,马蹄也骤然而止,“哟,表妹,你居然也上马了。”赵恒不可思的打趣道,之前不论是马球会,还是跑马会,又或者是蹴鞠会,她这表妹一概不愿参加,问就是懒得动,不喜欢。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①。”祈棠回道:“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如李太白一般恣意骋驰白马,策马飞扬。” 赵恒啧了两声,哈哈大笑,朝马屁股抽了一鞭子,又策马离去。 林屹川继续牵着祈棠慢慢走着,等走动了两圈,回到原地,伸手将她扶了下来,道:“今天先熟悉一下,等你下次来了兴致,我再来教你。” 林屹川是个很好的教练,温和耐心,知道她胆子小,言语动作都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她的感受,祈棠很是感激,脸上绽放出一抹真诚的笑容:“谢谢林校尉,等我得了空,差人去林府喊你,你可莫要推辞。” “一定。”林屹川林屹川微微欠身,双手作揖,态度诚恳如斯。 眼看到了晌午时分,赵恒将她二人带到京里有名的酒楼融春楼用午饭,待入包厢坐下后,一口气说出十几样招牌菜,又叫了一壶好酒,拿热水温着。 待酒菜上齐,赵恒先倒满一杯,举杯道:“第一杯酒,先敬表妹今日骑马之勇。” 祈棠也端起酒杯,嗔笑道:“表哥莫要在外人面前胡说。” “对咯。”赵恒一饮而尽,“表妹你要多笑笑,你平常总是冷着一张脸,我有时候都有些怕你。” 祈棠朝他翻了个白眼,便不再开口,赵恒和林屹川你来我往的各自饮着,说着南北军中的事情,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秋雨潇潇,不禁让她感受到一丝凉意,雨水敲打着窗子,发出清脆的声响,街道上的行人打着伞匆匆走过,树叶在雨中摇曳,她随着视线,一路朝上,忽的看到对面的二楼大开的窗户里,站着一位熟悉的身影也正在看着她,还有那人身后坐着的一位装扮精致的女娘。 是穆景煜,祈棠吓了一跳,这么巧,看到他约会女娘,祈棠蓦然觉得尴尬,拿起团扇挡住脸,轻咳两声,啪的一声将窗户紧紧关上。 “怎么了?”赵恒听到祈棠轻咳声,关切的问道:“是不是冻着了?” “秋日渐凉,县主体弱,还要多多保养。”林屹川也开口关心。 祈棠坐回桌边,抿着嘴摇摇头,表示没事。心不在焉的想着怎么这么巧,便问赵恒:“表哥,对面是什么铺子?” “对面?”赵恒皱着眉头想了片刻,“对面号称京中第一白厨,先帝御用张春张大厨家开的太平楼,号称卖贵细下酒,迎接中贵饮食②。”他又饮下一杯酒水,继续道:“他家可金贵着呢,一般人想去吃饭得先预约,京中贵人那么多,约一下至少十天半月。” 祈棠点着头,心道,怪不得能见着穆景煜,这么精贵的酒楼,确实是约会女娘的好去处。 “你怎么问这个?”赵恒有些奇怪:“不是表哥不带你去啊,那边虽说口味好,可实在是难约,父亲连着约了数次,都没约着。”赵恒越讲越失落,仿佛去不了那边吃饭是奇耻大辱般。 “县主不是这个意思。”林屹川端起酒杯打着圆场,“赵兄莫要多心。” “切。”赵恒发出轻蔑的嘲笑:“我表妹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林兄这个圆场打的太没道理。”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林屹川也跟着大笑出声。 酒过三巡,虽只跟着喝了几杯,祈棠也略有些上脸,她酒量不好,一直避免饮酒,今日因为骑了马,有些愉快,除了看到那祖宗,几人出了酒楼,秋雁搀扶着她上马车,正要走,赵恒朝对面招手喊了一嗓子:“穆兄,穆大人。” 你喊那祖宗做什么,祈棠心里骂道。也不去管他们,只管往马车里钻。 “乐青县主。”熟悉的声调在身后响起。 穆景煜速度这么快的吗?祈棠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无奈的回头道:“穆大人。” 穆景煜没搭理他,只顾和林屹川拱手打招呼:“林校尉。” “穆大人。”林屹川也温和拱手回道。 “今日真是有缘,能在此处遇到穆大人,穆大人居然得空携美来太平楼用饭。”赵恒看到穆景煜身后丫环打着伞的女娘,忍不住开口调侃。 那女娘见赵恒提到她,盈盈上前给三人行礼。刚才在楼上没看清楚,祈棠仔细的又看了一眼眼前素装淡雅的精致女子,一袭秋海棠色长裙,盈盈一握的腰肢,未施粉黛的干净脸庞,挽起的发髻只插了两只玉簪,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好一个惊艳绝色的美人。 祈棠站在马车上,踌躇着进去还是下去,那女娘已翩然走到马车前,身体软软一曲:“乐青县主。” 千娇百媚的美人给自己行礼,自己还端着,可真是罪过,祈棠尴尬一笑,道:“快快起身。” “这是哪家的小姐?”赵恒开口问穆景煜:“怎的从未见 30. 巾帼英雄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不好奇。”祈棠看了眼方青青,此时的方青青已然双眼染上红色,似是要哭出一般,便暗自叹了口气,冷冷的道:“早就听闻穆大人红颜知己无数,身边莺莺燕燕环绕,若是有了意中人,更应自重,莫要再招惹她人。” “哈哈哈。”穆景煜闻言大笑出声,“县主这话倒要在下好奇,你怎知在下有了意中人?” 还未等祈棠开口,穆景煜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继续道:“不过县主说的没错,在下确实已有了意中人。” 赵恒一听来了劲,问道:“恭喜穆兄,敢问是哪家女娘,是否上门议亲了?” 方青青忽的起身,眼角已然通红,道:“我去替姨娘看账本,穆大人,公子,盼兮,我先走了。”说完也不等三人应声,转身离去。 祈棠朝赵恒翻了个白眼,起身想去追方青青,被赵恒一把拉住:“你去干吗,你也听听,穆兄的意中人到底是谁。” “表哥,我对你们的意中人没兴趣,不想听。”祈棠甩着赵恒的手,赵恒却偏偏紧紧的拉着他,又将她拉了坐下,不让她走。 祈棠无语,只得冷着脸继续听他们说。 赵恒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挂着讨好般的笑容让穆景煜继续说。 “在下年幼之时,家父曾给定下一门娃娃亲。”穆景煜抿了一口茶水,看着祈棠,停了下来,没有继续的意思。 “然后呢?”赵恒急切的追问道。 娃娃亲,祈棠暗笑,亏他说的出口,穆景煜眼神闪烁,谁知道说的是真是假,也只有赵恒这个傻小子才会信。 “在下年幼时曾见过她几次,可惜她家家道中落。”穆景煜不紧不慢的开口继续道。 “那是可惜了,女娘又家道中落,穆兄只幼时见过,时至今日还念念不忘,小弟自愧不如。”赵恒边惋惜的点头边肯定着穆景煜的人品,举起手中的茶杯,道:“来,以茶代酒,敬穆兄一杯。” 两人各自喝完,赵恒接着问:“穆兄没再去寻那女娘?” “找到了。”穆景煜很干脆的回答道,“只是那女娘完全不知道自己曾经与在下定过亲,在下也在考虑是否要将此事告知于她。”说完勾着一抹微笑,紧紧的看着祈棠。 祈棠心中警铃大作,这祖宗,吹牛就吹牛,看着她作甚?祈棠不由的杵眉,拿起团扇烦躁胡乱的扇了几下。 “县主你说,我是否应该将此事告知那女娘?”穆景煜神色轻佻的开口问道。 祈棠不悦的在心里朝穆景煜又翻了个白眼,看了眼赵恒,他正期待的祈棠说话,便说:“听穆大人的意思,那女娘家只剩女娘一人了是吗?”做戏就做戏,非要拉上她干嘛,既如此,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祈棠暗暗想着。 “是。”穆景煜回答的干脆。 “既然只剩她一人,又不知与穆大人这桩亲事,姻缘自有天定,说不定那女娘有别的际遇,穆大人还是不要干涉的好。”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当然,若是穆大人与那女娘两情相悦,也是一桩美事,若他日穆府操办婚事,盼兮定当奉上大礼,贺穆大人新婚大吉。”几句话说的滴水不漏,赵恒在旁不断点头,肯定祈棠的说法。 “县主果然贴心。”撂下一句不冷不热的称赞便起身拱手道:“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别过。” “穆兄,表妹说的也对,若是惹的穆兄不高兴,小弟代她赔罪。”赵恒匆忙起身想要将穆景煜拦住。 穆景煜看了眼祈棠,眼神晦暗不明,勾起嘴角讥笑道:“赵兄严重了,县主说的很有道理,在下受教了。”说完也不再管赵恒的挽留,大步跨出水榭离去。 赵恒伸出的胳膊留在半空,见穆景煜已走出老远,只能颓然的放下,转身回了水榭,朝祈棠嘟囔道:“这穆兄的脾气真是火爆啊,几句话就能让他不高兴。” “表哥。”祈棠不满的抬起脖子,对上赵恒的眼神,问道:“你什么时候和他这霸王称兄道弟了,他在京里的名声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些都是谣言。”赵恒摆摆手,“不足为信。” 祈棠将团扇放到桌上,啪的一声,“你今日也见到了,他身边莺莺燕燕的,怎么能说是谣言。” “是是是。”见祈棠已然发怒,赵恒小心的拱手作揖赔不是,“表妹说的对,表妹你若不喜欢,我以后便少同穆兄,不对,那霸王少来往就是了。” 祈棠无语的朝他扯出个微笑,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进到院中,方青青纤细的身影正坐着绣花,祈棠靠近她身边坐下,见她双眼通红,便柔声劝慰道:“方才他说了,幼时定过亲,你若还是想留他身边,我让表哥替你...” 话还没说完,方青青放下手中绷子,摇头打断道:“他与我说过,我若愿意,可进他府里,为。”说着眼圈一红,泪水滚滚而下,“我不愿意。盼兮,我不愿意。” 祈棠轻轻拍着方青青的背,安慰道:“天下好男儿那么多,我们青青如此温顺聪慧,错过你是他瞎了眼,你也別太伤心了,他,不值得。” 今年的秋天总算来,秋雨驱逐着夏日最后一丝暑气,京城里到处透出一股萧条,树叶在秋雨中凋零,一片片黄叶落在地上,随风飘舞,往日热闹喧嚣的大街上如今只剩下冒着凉风细雨匆忙赶路的行人,祈棠站在赵府大门外,等着丁瑶来接她入宫,她思索多日,仍旧想不出可以进入甘泉宫的方法,无奈只能先进宫看看,再想其他办法。 一辆马车踢踏踢踏的踩着地面的雨水停到赵府台阶下,丁瑶掀开车帘,露出半张笑脸,朝她招手喊道:“盼兮。” 祈棠笑着回应了一下,秋雁撑开伞,挡着落下的雨水,扶着祈棠缓缓走进马车。 忽然一声马蹄声在马车旁停下,祈棠和丁瑶随着声音看过去,枣红色骏马上跨坐的是穿着蓑衣斗笠的林屹川,林屹川神色清冷的朝祈棠和丁瑶拱手道:“县主,丁小姐,两位这是要去哪里?” 丁瑶见是林屹川,索性将车帘全部拉开,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道:“林将军,不,林校尉,我和盼兮正要进宫给太后请安呢。” 林屹川点点头,略微沉吟片刻后道:“那我同你们前去。” “你也要给太后请安?”丁瑶一脸不解。 “我在门口等你们。”林屹川调转马头,与马车并排。 祈棠在秋雁的搀扶下 31. 怀瑾握瑜 《隐月》全本免费阅读 马车停下,祈棠和丁瑶相携下车,雨不知何时停了,一阵凉爽的秋风吹来,祈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还未等其他人动作,林屹川快速从马匹旁边的包袱里掏出一件红色披风,大手一挥,将披风围在祈棠身上,道, “天气寒凉,县主要保重身体。” 祈棠等人面面相觑,呆立在原地,丁瑶反应过来,笑着调侃道:“林校尉真是准备周全。” 祈棠意识到此举不妥,若是被有心人看到,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便伸手要去解开披风,打算还给林屹川,林屹川开口制止:“此披风乃我日常随身携带,虽简朴了些,但今日寒凉,县主先用着,等换了厚些的,再还给我。” 丁瑶也在一旁说道:“是啊,你先穿着,你体弱,万一冻着了,进宫过了病气给太后,就得不偿失了。” 见祈棠点头答应,林屹川便朝她二人道:“两位先进去,我在此处等候。” 祈棠与丁瑶相携来到沈太后处,自吴丙年贪墨案到现在,沈太后一病不起,已有数月,闻着沈太后宫里的浓浓药味,二人均拧着眉毛,忧心忡忡的朝太后请安。 沈太后如苍老了数十岁一般,身着素衣,躺在床榻上闭眼休息,听到她二人声音,这才掀开眼帘,柔声让她二人起身。 两人坐到榻边宫人准备的凳子上,与沈太后闲聊了会家常,又各自叮嘱太后保养身体,切勿操劳,沈太后艰难扯出微笑夸赞她们有孝心,祈棠说刚才在来的路上听丁瑶讲述了谢皇后事迹,很是敬佩,想求个恩典去甘泉宫外看看,沈太后本就对谢皇后喜欢的紧,便同意了,又着宫人也可打开甘泉宫,让她二人进去,祈棠和丁瑶感激的谢恩,沈太后闭上双眼休息就没再留她们。 想着林屹川还在宫门等候,祈棠便差一小内监前去宫门处告知林屹川,让他先走,她们在宫里可能还有一会。 那小内监不一会便回来了,带着林屹川的回话,说在门口遇到刚下朝的穆大人及要外出的二殿下,几人便约了去闲心楼等她二人,叫她们不必担忧。 丁瑶两眼一翻,不满道:“真的是哪哪都有那霸王。” 祈棠安抚的拍了拍丁瑶的手,由宫人领着前往甘泉宫。 甘泉宫巍峨耸立在后宫内苑之中,乳白色大理石修葺成一道道宫墙,散发着淡雅光芒。两旁巨大的玉树翠柏环抱着寝宫,飘来阵阵清香。宫殿屋顶深红色琉璃瓦点缀着金色花纹,越显庄严华贵。 两人沿着宫墙在外面转了一圈,走到正门处,朱红色大门紧闭,头上褐色描金边牌匾上书三个苍劲大字“甘泉宫”,推开宫门,中央有一座精美绝伦的琉璃宝塔,镀金的宝顶高耸入云,祈棠和丁瑶沿着宝塔转了两圈,均咂舌道:“着也太漂亮了。” 祈棠失笑道:“你不是幼时经常过来玩耍,怎的如今和我这未见过世面之人一样。” “那是小时候,我早已将这里模样忘了。”丁瑶咋着嘴,继续道:“若不是你今日求了这恩典,我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进来看看呢。” 两人边说边往正殿走去,装饰精美,墙壁上绘满了祥云飞龙的壁画,金色的屏风上镶嵌着各色珍宝,宫灯的照射下闪烁着七彩光芒,还未等她二人仔细再看,身后跟着的宫人道:“县主,丁小姐,您二人可要快点,这甘泉宫平日里都有宫人洒扫,一会该来了。” 两人点着头,祈棠环顾四周,与沈太后的寿康宫布置相差无几,只是装饰上略显华丽贵重,若我是她,我会将东西放在哪里比较安全呢。祈棠皱着眉毛,不顾在一旁看着这个稀奇,看着那个惊叹的丁瑶,正拽着她的手,惊呼着:“盼兮,你看这个,你看那个。” 丁瑶抬头看向正中间的大宫灯,无不赞叹精致华丽,又指着正中间的牌匾念叨着:“怀瑾握瑜,盼兮,你知道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祈棠抬眼望去,想了想,道:“这几个字出自战国时期楚国屈原写的《楚辞·九章·怀沙》,意思是比喻一个人具有纯洁高尚的品德。” “哦,那是,谢皇后自然能担的起的。”丁瑶点着头,肯定的说道,又加上一句感慨:“盼兮,你知道吗?我祖父最是喜欢你这样聪慧的女娘,可惜我不通文墨。”说完,垮着脸撅起小嘴,一脸委屈。 “你呀。”祈棠伸手刮了一下丁瑶的鼻子,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又转身朝后面跟着的宫人说道:“烦请公公带路。” 宫人将二人送到宫门处,屈膝作揖送走二人后,又转身回了沈太后的寿康宫。 沈太后闭着眼睛问他那二人在甘泉宫的举动与言语,宫人都一一如实说了,又将祈棠与丁瑶对谢皇后的崇拜敬仰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沈太后点点头,这才让宫人退下。 这边祈棠与丁瑶依着林屹川留的话,让马车直奔闲心楼,等进了包厢,见到萧珩,穆景煜,林屹川后,才想起林屹川的披风还在身上,几人各自见礼后,祈棠唤来秋雁,让她快快回府将自己的披风带来。又很不好意思的将身上披风解开,拢成一条,道了谢后递到林屹川手上。 林屹川也没再推辞,眼角冰冷的神色似乎有些松动,只道无妨。 祈棠和丁瑶这才感受到包厢内有股莫名的严肃,两人四目相对后丁瑶大着胆子开口问道:“几位这是怎么了?” 穆景煜和林屹川一人看向一边,没有说话,萧珩站起身打圆场:“穆大人和林校尉对某些事情有不一样的看法,正常,正常。” “不是吧?”丁瑶啧着嘴笑道:“你们习武之人不大多胸怀广阔,不计小节吗?怎么居然还能闹别扭,哈哈哈。” 祈棠在桌下拉着丁瑶的手,示意她少说两句,哪知这虎妞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继续不怕死的问道:“你们为了什么争执呀,说出来让我们也开心开心。” 穆景煜丢过来一记阴森森的斜视,奇特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嘟囔道:“不说算了,不说我说,刚才我们得了太后恩典,去甘泉宫看了谢皇后寝宫。” 她突然意识到萧珩还在场,语气瞬间弱了下来,尴尬笑着。 萧珩温和的回以微笑,摇摇头表示无妨,让她继续说。 丁瑶又提高音量继续道:“那里面真华丽啊,正中央牌匾上写着什么怀握什么。”边说边挠着脑门,尴尬笑道:“嘿嘿,我不记得了,不过盼兮可厉害了,她说那几个字出自战国什么屈写的什么九沙,是形容一个人很好,我觉得用来说谢皇后特别正确,” 祈棠两眼一翻,真是罪过,为什么要把话题引到她伸身上,握住丁瑶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没想到丁瑶忽然看向祈棠,一脸认真道:“哎呀,你不要捏我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