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师尊成婚十年后》 1. 第一章 《同师尊成婚十年后》全本免费阅读 我瞒着师父偷偷做的坏事暴露后,师父斥责了我,还罚我禁足半年。 于是……我也生气了。 “何家老二是你杀的?”那天,师父回家后突然问我。 我犹豫着点了点头,瞧师父脸上没了笑,便知自己大概又惹他生气了。 我怯怯地看着他,说:“他调戏我,趁我不备想欺负我,我这么做难道不对吗?” 虽然我确实漂亮,我肯定他的眼光,但是却很不赞同他的做法。 那时师父轻抿着唇,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额间翠钿晶光细闪着。 半晌他才说:“离湫,何家老二有错,但罪不至死。” “他只是个普通凡人。”师父看着我。 我懂他的意思。 那意思就好像在说,我和他虽自己封了一身法术,在这乡野间扮作普通凡人生活,但是我们到底不是普通人,就算失去了法术,要对付一个凡人,到底还是太容易了。 我没说话。 我抬眼依稀望见他脸上露出些失望的神色来。 就好像……我病入膏肓,没救了。 “离湫,你犯下这样的恶业,你是当真想要入魔吗?” 我看着他。 其实我不太明白,因为我和他不是早就堕魔了。 哦,不对。 我是本就是妖魔,是他堕魔。 当初在仙界我妖魔身份败露后,他同我一起,穿过流莺渊海,过了断仙桥,彻底陨落了仙魂。 自此,他额间那一点白豪灵光消隐,再也不见。 他天生圣体仙魄,大好仙途因我全部断在断仙桥上,消散在无尽的流莺渊海中。 自此,不见那位九天之上的仙圣云乘子,只有普通凡人云珎。 然后他又说了些因果什么的,我百无聊赖,一句也没听懂,直到他说要禁足我,我才心里有些烦闷起来。 半年。 我向来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子,在这凡间十年来,我每日在家洗衣做饭、针织刺绣,难以想象我竟真的努力过,试图过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真的盼望过和他同诗文里讲的那样比翼连枝、琴瑟和鸣。 但是最近,我大概腻了。 我要怎样跟他说,当时的情况其实有那么一些些棘手。 就算我确实是个厉害的大妖,但那天我刚好有些法基不稳,体力衰弱。 但思来想去,若说我连个凡人都打不过,岂不更丢了脸面。 “离湫,你为何便不能听我的话?” 我没说啥,拿起杯子朝他扔了过去。 空气骤然一静,四周缄默不可闻。 杯子滚落在地上,啪嚓一声,刺耳又清脆,一瓣一瓣散落在地,如同被撕碎的可怜花骨朵儿。 师父被我砸了一下,额角肉眼可见地红肿了起来。 我见他这样,心底总算舒坦了点。 当天晚上我一个人睡在自己宽敞的床榻上,思来想去这些年点点滴滴,竟然辗转难眠。 这些年外人都道我二人琴瑟和鸣,是最恩爱的一对夫妇。 却不知道我二人夜里甚至不睡在一处。 · 再醒来已经快中午了。 师父不见了。 或许是吵架了不愿见我。 早饭都没给我留。 以往看我没起来,他都会给我留早饭的。 有些饿了,但是不想吃饭。 我躺在屋子里,像是躺在一个笼子里。 他不让我出去,外头定然布了法阵。 我出不去,这便是锁着我的笼子。 窗外竹影婆娑,拉长的影子张牙舞爪,像一只对我耀武扬威的怪物。 我忽而念起了小叶子。 我来这里认识第一个妖怪。 但是我和它吵架了,在半月前不欢而散。 开始它还会不时丢片叶子在我的窗边,写着“对不起”之类的话,我仍不想理他,然后它便渐渐一片叶子也没送来过了。 今天也没收到它的叶子。 许是我真的太无聊了,我想着如果它今天再来送我叶子,我就跟它和好。 不过它依旧没来,也可能是师父下了禁制,它进不来。 我只能一个人躺在屋子里发呆。 不晓得过了多久,我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这声音我早已听了十年,我立马反应过来。 啊,师父回来了。 我几步跑去,依在门口稽首而望。 他回来了,还买了我最爱的点心。 我顿时为他早上的离开找到了理由,很显然他去镇上给我买点心了。 2. 第二章 《同师尊成婚十年后》全本免费阅读 我记得她。 当初,我和师父于这凡间初来乍到。 流莺渊海的海水苦得叫人心涩,断仙桥的风更是冷的叫人发抖。 过了断仙桥便是凡间,此去,便再与仙途无缘。 站在断仙桥上,身后是漆黑的苦水,身前人间是苍茫的大雪。 可有怨憎?可有遗憾? 我想起无数个晨起练剑的日子,无数个挑灯画符的夜晚,想起这些年来所有的小心算计与野心勃勃…… 但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琢磨不透。 年少时发誓要拜入仙门出人头地的我,怎么也没想到,这精心算计才辛苦谋得的仙缘,于我却不过是一场风一吹就散了的梦。 我渴求的仙途注定是我一辈子也无法攀登至顶的高峰。 谁能想到,我竟是妖魔。 妖魔便注定无法得道,无法成仙。 我身份被揭露后,众仙将我架到诛魔台上,第一道雷火鞭笞到我身上时,我看着自己身上骤然冒出的细密鳞片,心中只是茫然。 他们说,诛魔台只诛当诛之妖魔。 他们说,是天要杀我。 但我不懂,我活了数十年,直到那时才知自己竟是妖。 我自小是生于贫民窟的腌臜玩意。 我很早就知道,这辈子我若想见到光,我就得豁去性命往上爬。 我不过想活下去。 我有什么错? 我不甘命运,我以为自己能反抗,但一切却到头来还是在命运中苦苦挣扎。 那一次,是师父护着我走下了诛魔台。 为了保下我,他之后宴请众仙,当众同我合契成婚。 只是这仙界到底容不下一个妖魔,为了躲避仙界众人的追杀,他同我一起走过流莺渊海,跨过断仙桥,决心同我就此自封一身法术,隐居于人间。 狼狈至极的我们刚逃至凡间就遇到了那位老太太。 “……我记得。”我说。 看着碗里被戳出几个洞的红豆饭,我想起我曾吃过的第一碗红豆饭就是她做的。 骤然听到师父提起她,我盯着红豆饭看了一会儿,又往上戳了几个洞。 我不明白师父为何提她。 她已经死了很久了。 老太太这辈子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常年在外征战,二儿子何老二吃喝嫖赌就是个混账货色。 老太太常将大儿子挂在嘴边,也常嫌弃二儿子,但再嫌弃,何老二也是她亲生的儿子。 我杀了何老二,师父莫不是想用老太太规劝我? 我实在想吐槽,却又没人能倾诉,只能咬了咬牙尖盯着师父,耐心恭候他的长篇大论。 但师父却只是说了一句话。 “何老大死了。” 我怔了一下。 “……什么时候?” “今早县里传来的讣告,两军交战,战死的。” 我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哦。” 我低下头,露出一个很悲伤的表情,我想挤几滴泪,却眼睛干涩没能成功。 “何家只剩下何家娘子带着一个孩童,寡弱无所依,何家治丧无人,今早县里让我们帮衬着些。” 原来,他早上是去做这个了。 我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他说我。 何家如此我也是出了一份力的,他居然没说我。 在我将红豆饭戳得七零八落时,师父终于看不下去了。 “好好吃饭。”他说。 我撇撇嘴,这回老实地没再戳。 我扒拉了几下碗里的红豆饭,发现饭里还埋着几块腊肉丁。 我夹起腊肉丁问:“怎么想着吃这个?” 我和他吃红豆饭从不放腊肉,我俩都不爱这口。 “今早何家的娘子给的。” 哦,何家娘子我也有点印象。何老二是个混账无赖,他娶得小娘子却很得老太太喜欢。是个温温柔柔的娴静好人。 我夹起腊肉尝了一块。 是何老太太自己特有的熏制做法。和记忆中的味道很像,却又有些不同。 从前何家的每一季腊肉都是何老太太做的,何家小娘子每年都是在旁打下手。 今年想必是何小娘子自己做的了。 我想起何家那矮小的房梁上挂着的一块块腊肉,松枝点火升起袅袅的炊烟,腊肉挂在梁上风一吹便也熏上淡淡的木香。 老太太就站在灶上,手上切着一块块拇指厚的腊肉。 往锅里一丢,呲啦——油香肉香在锅里迸发开来。 外头是严寒的冬日,下着鹅毛大雪,我和师父便围坐在炉子旁,烤着热热的炉 3. 第三章 《同师尊成婚十年后》全本免费阅读 小叶子说的那个和我师父私会的人是芙灵。 那一瞬间,我想到了从前许多事情。 这一下,我终于记起我昨天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了很久很久之前,我刚拜入师父门下那会儿。 那时我在心底从不叫他师父,虽然表面恭敬,但我心底从来直呼他云乘子,后来无意间知晓他本名云珎,于是私下里便直呼他云珎。 说到我拜他为师,我是用了些手段的。 我其实是个穿越者。 我曾坚信我和旁人不同,我等着某天那个属于我的系统出现,于是我便再不是卑微如草芥、只能任人宰割的贱民。 在穿越之初被亲人发卖两次后,我拼死跑了出来,年幼的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躲在乞丐堆里讨食求生。 但直到很久以后,我依旧没等到那个属于我的系统。 在我十岁那年,百年一遇兽潮冲破了剑门关。 千万只妖兽自关口涌入凡间,无数村庄被践踏蹂躏,生命在浩劫面前脆弱地像是一折就断的芦苇杆。 为渡此劫,修真界召集众仙,还专门焚香鸣钟请了一位筑得金身过半的仙圣前来施下降魔印。 云中金龙滚滚,自天边金印即成。 借得神佛三分力,地神出,兽潮尽退。 我和无数人一起得到了仙门的救治。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仙人。 原来这世界竟然有神仙?! 后来我才知道当日降伏万妖的仙圣法号云乘子。 书中说,神佛予他眉间灵光,慈悲修得青莲绀目。 他眉心一点白毫珠,双目绀青华莲相,常慈眉垂视,守护众生。 原来我的世界是一本书,在异界锉磨多年,十多年前看过的那本师徒文剧情在我脑海中竟如此清晰。 一时之间,我不知到底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那本小说的男主便是这位仙圣云乘子,女主是他在两年后收的徒弟芙灵。 但在异界挣扎了十多年后,那一刻我如同溺水的人一般终于抓住了我的救命稻草。 当我第一次朝着大腹便便的有钱老爷下跪磕头,和一群灾民一起只为争夺贵人手中脏兮兮的馒头,我就发誓,我之后一定要活的比谁都要好。 熟知之后剧情发展的我,通过书中对云乘子这个人物的了解,赶在女主之前,我把女主前期攻略他的剧情走了个七七八八,最后终于得偿所愿拜入他的门下。 这世界既然有仙,我便要做那登顶仙途之人。 云乘子从未收徒,但他威名赫赫,想拜入他门下修习仙法的人趋之若鹜。 我用了些手段,这才让他开了先例,收我为徒。 我的方法并不光彩。 身为男主的云乘子,修行多年,道心坚定不染尘俗,早悟五蕴皆空之法。 他本无心,万事万物在他眼中皆为过眼云烟。 只有女主芙灵在他这里或许是不同的。 书中说,他和芙灵是天赐良缘。 云乘子自开篇就一直在找一个人。 在他于莲台内诞生之初,有朵莲花生于他的莲台旁,一直陪伴他左右,但那时他混沌无知,不经意吸取了那朵莲花最后关头化形成精的一缕灵气。 自他降生此世开启灵智以来,他一直都在找当初他莲台旁的那朵莲花,还报那一缕灵气之恩。 我按照书中的方法,偷偷闯入了他用来寻人转世的观星池,又故意受伤让自己的血混合着荧光草汁液一起滴落到了池内。 池内摆放成七星状的莲花灯一个个接着亮了起来,在粼粼的池水中,宛如一颗颗明亮的星星。 我算好了时机,这一幕恰巧被赶来的云乘子看到。 然后,如同剧情中的那样,顺理成章地,我被他收入门下,拜他为师。 我以为我这就算是彻底取代了女主,毕竟男主用来寻找女主的七星莲花灯都被我点亮了,已经不能再用。 只可惜我对男女主之间的吸引力了解太少,就算没有那七星莲花灯,一年后男主也还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转世为人的小莲花。 那时我已经拜入云乘子门下一年了,就算得知弄错了人,以云乘子的品性也不会做出将我赶出师门这样的事情。 于是,我便多了一个师妹——芙灵。 芙灵在莲台旁曾沐浴了多年圣光,她自身也分得了几分天道气运,此生她投胎到了公侯世家,从小衣食无忧。拜入仙门后又是极纯的天灵根,上好的修仙胚子。 她这一生似乎从来顺遂无忧,再凶恶的人见她都天然生出几分好感。 我第一次见到芙灵的时候,云乘子领着她到我面前,跟我说,以后这就是你师妹了。 芙灵还未来得及换上仙门的弟子衣袍,仍是凡间少女打扮,她一身金蝶绣罗裙,流光闪耀,头上步摇摇曳生姿,腰间环佩作响。我在凡间把自己卖了都买不起的她裙子上的一粒珍珠。 她十指纤纤,指尖剔透似雪。 我看着她,下意识将自己布满老茧的手往袖中藏了藏。 她看着我,杏眼桃腮,浅笑盈盈。 这一笑称得上是天真烂漫又姝丽无双。 她眉宇间的无忧与天真刺痛了我。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讨厌她。 我勤恳修炼了半年的剑法,她只用几天就能学会。 我为同门师兄妹提前了月余精心准备的礼物,都不如芙灵临时唱的一支小曲。 我费尽心思伏低做小讨好长老,想求得一柄上阶法器,芙灵只需稍稍撒娇便能让长老将上好的法器赐予她。 我永远也学不会芙灵让人喜欢她的方法。 就好像,我两辈子也学不会对谁撒娇。 但我不明白,分明我已经很努力了。 为了修炼,我夙兴夜寐,从不敢有分毫懈怠。 为同门师姐准备的礼物,是我自己每日浇水松土细心培育了很久的灵果。 我费尽心思打听长老的喜好,处处恭敬服侍他左右,但他却转头就将最后一块红铁石为芙灵打造了一柄法器。 他说:“芙灵快要冲击练气中期了,你还在初期,这次就先为她打造法器罢。你是师姐,理当礼让师妹才是。” 看吧,我怎么能不讨厌她。 长老说的没错,我是师姐,好在我是师姐。 我拿捏着师姐的派头,没收了她漂亮的裙子首饰,命她每日替我打洗脸水,时常看她不顺眼便讽刺打压她,在宴会上故意踩她的裙子害她出丑。 大概是我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到后来几乎师门上下都知道我们关系不好。 我也懒得在外跟她演什么姐妹情深。 芙灵也知道我不喜欢她,她总是躲着我,一见我就泪眼盈盈,我有时还什么都没做,大家也会觉得是我欺负了她。 后来,我养在密林的九色鹿被芙灵误打误撞闯进来给收服了,我在它身上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积蓄,各种灵丹妙药,不要钱似地投喂给它,这畜生却被芙灵身上的温润灵气吸引,轻而易举就认她为主。 芙灵看着我,似乎有些无措,又有些不好意思。 但灵兽即已认主,我也无可奈何。 我气得大骂芙灵,周围的人赶过来了,只看到我骂芙灵,纷纷护着她。 芙灵又哭了,似是很委屈的样子。 我被师兄骂了一起,说我心性浮躁,又说芙灵是无意的什么的。 但那是我养了半年的灵兽,还花光了我身上的全部积蓄,凭什么最后关头被芙灵摘了果子? 我决心给芙灵一个教训。 于是在几日后下山的历练中,夜里,我故意将芙灵骗到崖下,然后布下法阵,那里虫蛇众多,我必定要让她在这个晚上好好吃些苦头。 但第二日芙灵没回来。 五日后再找到芙灵的时候,她被妖兽重伤,整个人几乎奄奄一息。 她紧紧抓着带队师兄的手,看着我的眼神满是惊惧:“师兄,师姐……师姐要杀我……” 一时之间,我百口莫辩。 我将芙灵困在山崖下的事情很快败露。 但我只想给她个教训,我并没想过要杀她。 历练之地也本不可能出现那样高阶的妖兽。 我被带到审讯堂。 但没有人相信我,所有人都觉得是我企图杀害芙灵。 云乘子闻讯而来时,我以为他大概也会对我失望,或许还会愤怒。 毕竟我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个恭顺温良的好徒弟,如今众口铄金下,我过往不敬师祖、抢占资源的琐事也一并被揭露,伪面破碎,在他面前我一时之间竟觉得有几分难堪。 但我没想到最后带 4. 第四章 《同师尊成婚十年后》全本免费阅读 有时候,我希望自己不要知道太多事情。 但小叶子是一只令人讨厌的妖怪。 我愈是不愿看到什么,它便愈是要我看到。 “你怎么一点也不生气!”小叶子非常惊讶地质问我。 它落在我的窗前,一身青色的羽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只手长的尾羽轻轻一抖,似是湖面荡开涟漪,金点闪闪,波光粼粼。 总人叫人不由想起美人额间花钿,金箔点染,也是如此晶光闪烁。 《北冥万妖录》中记载:赤色多者为凤,青色多者为鸾。 北冥,传闻中极寒荒芜之地,凡人所不能至,境中唯万妖群聚,群妖皆信奉北冥十二尊主。 青鸾虽生在北冥,但这种鸟一年一半的时间都在外出寻找自己未来的伴侣,是一种极为忠贞的鸟。 在凡间名声极好。 有不少书中都记载着这种鸟美好的品质,但是实际上我在小叶子身上完全没看出一点来。 都说青鸾高贵优雅,喜甘霖,爱食鲜花蕊。 小叶子却没一点类似的气质,对这些书上说的青鸾喜欢的东西也都兴趣恹恹。 我问它爱吃什么,爱喝什么,我下次好给它准备,它却从没同我说过。 它只说自己什么也不需要。 教我丧失了不少养鸟的乐趣。 我回房折了一段嫩枝给它。 它颇为挑剔地吃了,一面吃还一面发出怪笑,说:“离湫,那个小仙子可比你好看多啦。” “我向周边的小妖打听过了,你那位夫君隔几日便会在净山上同她私会一回,持续了好几年了!” 小叶子叽叽喳喳说了好久,一点不在意我并不爱听这些。 我趁它说的兴起,偷偷揪下了它一点羽毛。 “喂,你听到没有!”小叶子终于发现我的神游,十分不满地啄了我一下。 我没什么表情,乍一听到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索性木着脸。 “嗯……听到了。” 芙灵,这个曾让我如鲠在喉的名字,我本以为在我和她再也不会见面。 没想到我竟和她孽缘如此之深。 小叶子添油加醋的描述中,我大致晓得了事情的经过。 几年前,芙灵不知怎么被鬼祟缠身,受鬼气侵蚀。 医仙说,唯净瓶杨柳可驱此邪祟。 恰巧我家附近便有座名为净山的小山,又有一处风气颇佳的书院。采折书院之柳,插于净山上。 这便成了医仙所说净山聚灵,柳枝打鬼,如此鬼邪自除。 我师父不得不经常去县里的书院折柳,而后栽在芙灵洞府前。 这数年来,未尝间断。 经过这些年的调养,近来芙灵身上的鬼气已除,渐渐大好了起来。 “我远远都看见了,那小仙子看你夫君的眼神分明就是爱慕之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真不害臊!”小叶子说。 我没说话。 关于芙灵的印象已经渐渐模糊在我的记忆里。 原剧情如此强大吗? 在我的干涉下,男女主的戏份都被我抢了个七七八八,芙灵却还是又一次喜欢上了师父。 我想起成婚那日,她看我的眼神,现在想起来,她眼中分明是不甘和忧怨。 我迟钝的心终于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痛。 我感到一种深深的疲倦从心底涌上来。 但我压抑着,不愿去深思这疲倦背后意味着什么。 我分心调侃小叶子:“你消息知道得还真多。” “那是自然,所有的鸟雀都是我的眼睛和耳朵。”小叶子说。 我决定去它说的净山看看。 “走。”我对它说。 运气好,说不定师父还没回来,我还能当众抓到他俩,并严厉质问一下。 “我只是来通知你一下,你要去自己去罢。”小叶子哼了一声,然后便忽得飞走了。 我不知它是还在生气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愿意靠近我师父。 从前每次我师父快回来了,它就飞走了,相处这么久,它从不和我师父见面。 我说它怕我师父,毕竟妖仙不两立。 它非说它不是。 我和它,谁都有意没提半月前吵架的事情。 * 我不认得去净山的路,于是我喊出了时媚鬼为我带路。 这些小精怪前些日子受我身上外溢的魔气影响,经我点化后凝聚成形,而后便一直簇拥在我身边。 我喊一声,它们便会出现。 时媚鬼是种很弱小的精怪,形成于山川水汽间,没有原型,能根据不同时辰变换成不同的动物,非常胆小,若遇到时媚鬼吓人,只要喊出它们的名字,它们便会吓得四处散开。 这三只时媚鬼我为它们取名为红一、橙二、木三。 此刻正是午时,据天时,时媚鬼可以在这个时候变作马或者鹿。 红一较稳重,我支会一声,它便变作一只漂亮的白色小鹿,伏身让我骑上去。 橙二和木三就在前面探路。 我骑在鹿上,不时吹来一阵橙色的微风,林间的树木也不时缠缠我的手指。 这是橙二和木三在同我玩耍。 时媚鬼心智不高,并不会说话。 我心情说不上多好,没有回应它们。 白鹿跑得很稳,一点也没有让我感到颠簸,吹来的风也渐渐变得很柔和。 到了净山,白鹿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净山远看果似一个斜斜的玉瓶,弧度莹润。芙灵暂居的地方在山顶微微凹陷的地方,此处是聚灵之穴,恰如玉瓶口。 于此处折柳插之,确是杨柳插于净瓶口。 白鹿似乎察觉到我的低落,用脸颊蹭了蹭我的手。 “你们回去吧,剩下的路,我一个人走。” * 我一个人走在山上。 就像很多年前,年幼的我一个人背着破旧的小布包,背井离乡,一步步爬上云雾缭绕的青山,寻那凡人眼中看不见的仙门。 那时我不过是个混迹在乞丐堆里的小孩,他们都说亿万人中也不一定有一个有仙缘的,都只嘲笑我。他们并不信我可以找到仙门。 若再来一次,我都不知是否还有那样决绝的勇气。 最初那段日子并不好过。 我一个人行走在山间,四周寂静无声,渺茫天地间好似只有我一个人,那段日子最可怕的不是寒冷和饥饿,是孤独。 辗转无人的山林里,持续数月的寂寥无声,带来的是能将人逼疯的孤独和迷茫。 孤独了太久太久,我有时感觉自己和林内的一棵树、一株草、一块石头没有什么区别。 有时候又感觉自己好像并不真正存在。 夜里听着山间的呼啸而过的风声,那种沁入骨髓的孤寂会带来一种深深的绝望。我清晰地感受到我在被冰冷的虚无一点点吞没。 那个时候,我曾一遍遍质疑自己存在的意义。但我得不到答案。 那时,我看不清未来,也不知自己。 在那之后很久,我都再极少体会到那种孤独。 因为我有了师父。 在我将他当作师父的时候,这世间于我,便有了一点羁绊。 我曾以为,从那一刻起,我便不算孤单的一个人了。 但现在, 5. 第五章 《同师尊成婚十年后》全本免费阅读 其实,我前段日子之所以那样虚弱,是因为这半年来我一直在给师父做一件衣裳。 这才叫我在撞见了喝醉了的何老二后竟无力还手,只得被迫显出原型。 这件衣裳是我自己拔下了大半鳞片做的。 我身无长物,唯有一身如黑玉般的鳞甲还算坚硬漂亮。 用它做成的这件衣裳当刀枪不入、水火难侵。 我将自己细细密密的心意尽数缝进了这件衣裳里。 如今还差最后的浆染便完成了。 若师父知道这些,他是否能明白我对他的心? 他是否前几日便不会那样斥责我? 他是否……会稍稍动容? 我却不敢去想。 和小叶子半月前的争吵仍历历在目。 小叶子当时问我:“你以为你凭什么能让一位仙圣改变他的立场?就凭你做了半年的这件破衣裳?” 仙魔自古两立。 但我有什么办法,我除了替他做这样一件衣裳,其余的,我什么也做不了。 而今我所拥有的,尽是他给我的。 我这一身修为,我学会的每一道剑法、每一道符咒……我潦草而贫瘠的前半生都充斥着他的身影。 我从前一无所有,一无所知。 就算他身为仙圣,从前铢衣鹤氅、羽衣霓裳又什么未曾见过,这样一件衣裳他大概并不会觉得有多么稀奇。 但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 我心中哀恸愈深,话语都被滞涩在心间,一字也无法吐露出。 “何人在外?” 随着这一声,洞府内渐渐走出两道身影。 “师姐?” 许久未见芙灵,她穿着一袭白纱裙,眉眼间总似笼罩着些淡淡的愁绪,一双含情目中总似带着点点泪光,此番一病叫她瘦了些许,愈发显得她似弱柳扶风,不胜娇弱。 此番她站在洞府门口,白裙素净,却衬着她不施粉黛的小脸格外楚楚动人,惹人心怜。 芙灵这般模样,不知该让多少仙门弟子怜惜心疼。 我看着这二人,他们皆着白衣,又气质出尘,这般一看,简直般配十分,宛如一对璧人。 我不禁笑了一声。 芙灵这时说:“师姐……不知师姐到来,芙灵这些时日缠绵病榻,所以未曾前去拜访师姐,是芙灵思虑不周,还望师姐见谅。” 她看着我的眼神十分真诚似的,一番话也落落大方,颇为得体。 就好像她和师父这些年来背着我常常相见是很正常的事一样。 怨不得仙门所有人都喜欢芙灵。 当初她自拜入师门后,她很快便成了仙门人人都称赞的仙子。 人人赞她冰清玉洁,又夸她人品贵重,温婉贤淑。 那个初入仙门尚且天真烂漫的少女很快不见,芙灵在很短的时间就成为了端庄持重的云中仙子。 她是很多年轻弟子的梦中人,也是很多长辈批评女仙时说“看看人家某某”中的某某。 很多时候,芙灵代表着完美和绝对的正确。 可我实在厌倦了她这幅完美模样。 我看着只觉得厌烦。 在所有人眼里,芙灵做什么都是正确的。 一旦和芙灵沾染上了关联,错的永远是我。 我扫了一眼她,没接她的话。 从前,输的永远是我。 唯有一次,那仅有的一次,我是胜利者。 看着那并肩而立的两人,思索了片刻,我唇角微翘。 我上前挽住了师父的手,强行挤进了他们之间。 芙灵因我的动作只得被迫往一旁退了半步。 我露出笑容,就像亲眼看到书中的天赐良缘被我亲手撕碎。 我故意靠着师父的肩膀,嘴角的笑堪称甜蜜,我说:“师父,你们在这里玩怎么不告诉我呢?” “芙灵来了这么久了,也不将人带回家坐坐。” 我又对芙灵说:“芙灵啊,你也不对,你只知对师父恭顺,怎不知……孝敬师娘?” 芙灵面色微滞,没有说话。 “虽我二人从前是同门,但如今身份变了,该有礼节还是要遵循的,你从小最懂事,怎么见了我这个师娘就如此蠢笨,不知礼仪呢?” 我欣赏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但芙灵很快便面色如常,不 6. 第六章 《同师尊成婚十年后》全本免费阅读 我师父本道心坚定,不染凡尘。 他地位尊贵,亦无人敢亵渎分毫。 他第一次破禁是因为我,那是成婚前的事了,也并非什么愉快的记忆。 那时,我二人仍是世间最和睦的一对师徒。 我虽已经对他暗生情愫,但却从未想过跨出那一步。 在我心中,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一点牵绊。他先是师父,是亲人,而后才是其他。 我从未想过要因一点私欲便毁了我和他之间干干净净的情份。 我师父为修万劫不化之金身,守着清规戒律数十年如一日,他从来一丝不苟,律己甚严。 人间情爱于他实是劫难。 我知道,五相之术他四相已成,只差最后的金色身相,待他金身大成的一日,他便能得证大道,飞升上界。 或许我对旁人从来卑鄙,但是对他,我总是希望将世间一切美好的事都放在他面前,献给他。 我又怎会害他。 那次,实是一场意外。 彼时恰逢朔月,又有二星连珠异相,正是魔气涌动,妖异怪诞频发的时候。 我曾在拜入仙门时,照过仙山门前的探妖镜,但那都未曾照出我的妖魔本体。 只独在那一日,因天时不佳,我体内魔气这才悄然泄露出了一缕。 我本在外面听令守着师父闭关的洞府,但无意间听到师父闭关的洞府内有香炉被打翻的声响,闻得此声我唯恐有意外发生。 当下我未能忍住便闯进了师父闭关的洞府。 于是,异相顿生。 当我体内魔气感受到神仙灵气的一瞬间,魔气暴涨冲破了尘封的印记。 我师父闭关时之所以要严守洞府,便是因他圣体仙魄,灵气精纯,常有妖魔觊觎。 那一刻我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宛如被迎头锤了一棒子。 黑暗中,我感受到了体内无尽上涌的力量,那恰是我一直苦苦追求的东西,我被深深引诱。 而在现实中,被魔气控制的我失去理智,妖魔天性让我急切地想要毁掉撕碎面前的一切,但对着面前的师父,便是仅存的本能也知道这当是十分珍贵的东西。 即使失去了理智,我也下意识觉得这样的宝物当小心翼翼对待。 体内澎湃的占有欲和毁灭欲交织翻涌叫我万分痛苦,妖魔天性让我想毁灭却又想深刻占有。 于是索性,我将人压在了榻上。 我深深地占有了他,神魂交融。 占有欲和欲灭欲被同时满足。 那一觉,我睡得甜美。 我在梦中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力量,还得到了一件我梦寐以求的宝贝。 它比月亮更纯澈,万斛珍珠不及它光辉灿烂,美玉温莹却不及它洁白无暇。 从前,我只敢远看,却小心翼翼不敢触碰,唯恐弄脏了分毫。 但这次,我却不管不顾将挂在天边月亮摘了下来,也不在意它是否情愿,我偏要在那上面按下几个属于自己的手印。 这月亮只能是我的。我心底这样肯定地对自己说。 这一梦,我只觉快活。 但梦醒过后,我却如遭雷击。 此事过后,师父一时心境倾灭,他修成过半的金身被毁,金色身相再难修成。 原本他距飞升不过一步之遥,如今他却修为大跌,甚至很可能再也无法得证大道、渡劫飞升。 我师门训言说——不要怜悯妖魔。 妖魔生性残忍,天生为恶,便是如今凡间流传了许多浪漫故事的青鸾,曾经也是以人为食的。 我后来常会想,若我师父当日戳穿了我的谎言,不动那一丝恻隐之心,或许他也不会遭此一劫。 这都是我的错。 那是我头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悔意。 我背负着荆条跪在了师父门前,我祈求师父的原谅,我请他将我放逐到最荒芜的黄沙荒漠之中,那是用来惩罚罪大恶极的凶犯的地方,我愿受此百年行役之苦。 我内心深处其实仍是茫然,我失去了当日被魔气控制后的记忆,我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有些零碎的记忆在提醒我确实犯下大错。 我惶恐不已,又忐忑难安。 仿若回到了我最初寻到仙门的时候。 那时眼前的一切都新奇又陌生,我却并不十分开怀,因我不知这一切能否能属于我。 我始终漂泊。 唯有在拜入师父门下之后我才觉得自己仿佛寻到了归处。 因此, 7. 第七章 《同师尊成婚十年后》全本免费阅读 见了芙灵从净山回来后,我本忐忑师父对这个孩子的态度。 当晚,师父将那些我平日爱吃的但孕中忌食的食材通通收了起来,换成了较为温养滋补的菜肴。 我这才确认,或许我的方法还是有用的。 他是在意这个孩子的。 我想试探他的底线在哪里。 在吃饭时我便挑三拣四,饭后又一会儿说肚子疼要师父给我看看,一会儿又说头疼想吃点心。 到了夜里,我光着脚跑到了师父床上。 要知道我二人虽成婚多年,其实从不睡在一起,师父虽然平常纵容我许多,但有些事情上他一点也不会惯我。 非必要,他从不逾矩半步。 他对我并无男女之情。我向来明白。 但这次师父看了我一眼,竟没有拒绝。 他见我光着脚,而后又打了盆热水为我擦了擦脚,耐心又细致。 “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他摇摇头说。 我很享受他的细致温柔。 待到夜里,我同他一起躺在床上,我半天也睡不着。 夜色如水,他倾泻而下的墨发在夜色下好似华美十分的锦缎,叫人几乎不忍触碰。 我轻轻勾起一缕缠在指尖。 见师父没反应,我又勾着手要去扯他的衣带。 这一下,师父才终于睁开了眼,他双眸好似荡着碧波的湖水,冷冷清清,其中自然流露出一丝上位真仙的威严。 他看着我有些疑惑。 我见他似乎并未生气,便大着胆子、厚着脸皮对他说:“师父你应当也知晓吧,孕期重欲,我亦……十分难捱。” 我这一番话可谓是脸不红心不跳,但其实我心中早已感到羞耻。 我向来知道如何得寸进尺,如何耍无赖,我自认脸皮极厚,但这样一番话却还是有些突破了我的下限,我还未曾这般不要脸地对男人求欢。 我师父在夜色里定定看了我好一会儿。 而后,他竟轻轻笑了。 那一刻,我脸上不可遏制地血气上涌,我的羞耻心已经快要崩溃死掉。 不等我再如何手足无措,强行耍赖。 我师父起身,点亮了屋内的烛火。 昏黄的烛火映出我面上的红晕,我顿觉有几分羞恼。 难道他点亮烛火专为看我的笑话么? 但师父显然做不出这样的事。 他点亮烛火后便走到书柜处找出了一卷书,而后又回到塌前坐下。 他并未拆穿我的话,只作不知。 他对着烛火翻开了那卷他平日里大概从不会去看的志怪奇谈类小说。 我师父屋内最多的是经书,佛经道经,但我从来看不懂。 “既然睡不着,那便听我念一卷书罢。”他说。 他曾修五相之术,而今他虽金色身相被毁,但其余四相仍在。 他修成的梵音清远相使他声音清冽如汨汨泉水,又如钟磬琴鸣般悠远和雅,十分悦耳。 听他用如此嗓音轻声念书实在是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享受。 就算书中剧情十分简单,我也还是渐渐听出了趣味。 我听了一会儿,而后悄悄看了他一眼。 原来,烛火下的师父是如此温柔。 我从来知道他其实不爱我,但他对我如此纵容,总会叫我生出一种他其实也并非不在意我的错觉。 譬如,这些年他会为了给我带我最爱的酥皮点心,绕很远的路去买。回来的时候,为了不让酥皮软掉,他便走一条十分泥泞崎岖的小路,这样我吃到的酥皮点心便可能还是刚出炉的样子。 这不过一件小事,我却总时常想起。 * 此后几夜,我都缠着同师父一起睡。 有一夜,我忽而梦中醒来,我听到师父在压抑着低嗽。 我顿时睡意全无,心中一惊。 只因我师父已修得金光一丈的妙相,他早就百邪不侵,难生疾病。 他曾于下界讲经布道数十年,积得功德十丈才修成周身一丈金光。 功德护体,这么多年他从未生病。 他怎会突染咳疾? 况且,他白日里却从未表现出,他在我面前分明只作无异。 我心下疑虑,半宿未睡,好容易待天亮时分师父出门去了,我才起身去了他的书房。 我之前已叫时媚鬼去看过,师父这些日出门都是在筹办何老二的丧事。他还为此劝说了县中拨下一笔款项,大办法事,祭 8. 第八章 《同师尊成婚十年后》全本免费阅读 师父出门了。 据时媚鬼们的消息说,他是要去一个挺远的地方在何老二出殡当日为他引渡,送他转生。 我知道何老二出殡的日子就是五日后,师父要在三日内赶到另一个山川,在那里施法。 他出门之前留下了自己的本命剑做阵眼,他没忘我还在禁闭之中,重新布下了一道禁制。 他叮嘱我在屋内好好静思修养。 我没讥他出门还不忘把我关在屋子里,反而难得乖巧,很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我会的师父。” 我信誓旦旦地应下了。 但在家待了一日我便觉得无聊,第二日我只好把那件未做完的衣裳再次拿了出来。 和小叶子吵完那次后,我曾一度以为自己或许再不会拿起这件衣裳。 我心中也知晓,我们之所以爆发那样激烈的争吵,并非因为小叶子说错了什么,而是因为它没有说错。 这次,我再重新做起这起这件衣裳,我竟有些平静。 我对着镜子抚摸上自己手臂上斑驳残缺的鳞片。 我想,如此也算全了我和他之间的情份。 我应该做完这件衣裳。 如今也只差收尾。 我曾想过这件衣裳会是什么样子的。 那当是月白色的,是那种长夜将近,晨曦渐醒,残月于天幕融合成一道淡淡月影的那一种浅浅的白。 古籍中曾有记载:“月白色,靛水微染,再用苋蓝、月下白煎水,半生半熟染最佳。” 我现在仍差月下白这种染剂。 这种花却并不常见。 我正派出时媚鬼们去寻找,小叶子这天却来了。 它见我还在做着件衣裳不由得冷笑一声。 我见着它却有些惊讶,因为师父这次可是用本命剑作镇,那门口的禁制常人难进。 “这禁制可困不住你,你自己出去找找不就好了。”小叶子说。 我只认真地反驳了它一句:“我还在禁闭中。” 小叶子愈发冷笑了。 “你说的那个月下白,净山上便有。” “那里是凡间灵气充裕的地方,月下白在那种环境下才会绽放。” 我顿了顿:“你怎么不早说。” 我已经将那几只时媚鬼派了出去。 看来只能辛苦它们了。 三只时媚鬼受我魔气点化才有了一点神智,对我总是格外亲近。 我没将时媚鬼的存在告诉小叶子,因为解释起来十分麻烦。 寻常妖魔自然无法做到随手将川泽水汽点化成精怪,哪怕再弱小的精怪也不行。 小叶子在我面前总是这样无礼,它定然不知晓我的妖魔真名。 我尚在禁闭出不去,于是我求了求正在窗边啄羽毛的小叶子说:“要不然你帮我去摘几朵?” 小叶子颇为高傲地抬了抬下巴。 它竟十分干脆拒绝了我:“不去。” 但我从前请它帮忙,它都会答应。 我想,或许是因为那次同它吵架的气还没消,所以它才拒绝了我。 忽而,小叶子看了看我的小腹,它声音陡然一顿。 “你的肚子里……” “你用了碧海心?!” 我沉默了一下,不知道它是如何看出来的。这应当是除了我自己无人会知晓的秘密。 “那种东西怎么能吃呢!” “快、快把它吐出来!” 我只好说道:“吐不出来了。” “我已经许愿了。” 小叶子怔了一下,颇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你怎么这么笨!用那种东西许愿是会付出代价的!” 碧海心是一种能替人实现谎言的灵言之物,服下碧海心,再心中默念想要实现的那句谎言,谎言便能成真,不过谎言通常无法维持很久。 它瞪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我的肚子,而后便跺着脚飞走了。 我一人在屋里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出门去摘几朵做衣裳的月下白。 走出房门的时候,师父放在门口悬立的本命剑发出一阵哀鸣,我在剑身上安抚着拍了拍,顿时周围的禁制便消失了。 * 我出门召了一匹梅花鹿来背着我走。 红一不在,我也只能这样将就一下。 我和小鹿走了许久,忽而发现附近的村庄竟不知何时都搬走了。 方圆十里竟了无人烟。 我又走了一会儿才看到了门口挂着白绸的何家。 今天莫约是何家出丧的日子,门口挤着许多人来观礼。 我站在人群外朝屋里看去。 何家的小娘子一身丧服,正趴在一旁何老二的棺材上哭得凄惨。 她身旁仅三岁的幼子尚且懵懂,不知死亡,见母亲如此伤心,他也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一旁相识的村民连忙上前安慰,但也被母子二人哭声感染,不禁暗自抹泪。 堂上一片低声啜泣。 我看着顿觉有些无趣。 屋里哭的凄惨,屋外却敲敲打打,纸钱纷飞,伴着唱词人抑扬顿挫的语调,显得十分热闹。 这自然是场规格盛大的葬礼。 门口飘扬的奢华白幡,摆放着的纸人玩意,还有花圈一类的,甚至还请了一位专门念祭词的老先生。 我瞧着新鲜,心中却有些不屑。 我觉得何老二那个渣滓不配如此风光的葬礼。 我暗自听了一会儿,本以为同我一般想法的人不少,却只听到了不少人在议论杀死何老二的那个妖怪。 “听说何老二是被妖怪嚼碎了吐出来的!不然怎么就成了那一滩烂肉!骨头都碎了哩!” “可不是么,听说县里查案的大人们是在肉罐子里找到的,我那刚去办案的侄儿瞧了一眼便给吓得胆汁都吐出来了。” “那妖怪足有三十尺高!十头牛也比不过它力气大,那腰粗得五六人也抱不住!生得一口獠牙,一张嘴就能把一个人吞进去哩!” 不少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县里将何老二的丧事风光大半,也有为了安抚民心的意思。 我不禁看了看自己那据说五六人也抱不住的腰,挑了挑眉。 我并非有意折磨何老二,不过我乍一化作原型有些力量失控,况且凡人也太脆弱了些。 而那罐子这么快被人发现,还被师父一下子抓住了马脚,我也是没想到的。 到了时辰即将起棺出山,何家小娘子和幼子哭得愈发可怜。 小娘子几乎哭得快要晕厥。 堂内堂外都被带起了一片哀嚎。 我觉得有些聒噪又无趣。 我没再去看,骑着梅花鹿准备转身离开了。 离开前只听得人群中说,何家很快也要搬离这一块地方了。 很快这方圆十里,便只有我这一户人家了。 我心头莫名生 9. 第九章 《同师尊成婚十年后》全本免费阅读 我确实对芙灵动过杀意。 在我来到净山的时候,我血液中便好似有什么在叫嚣汹涌着。 我那久未出鞘的本命刀甚至开始躁动起来。 我看到了那一片在细雨微光中静静盛开的月下白。 看上去那样洁白美丽。 穿过那一片月下白,再往上走一段路便到了山顶。 此处已经距离芙灵的居所不远,我站在这里甚至能隐约嗅到芙灵身上溢出的若有若无的仙气。 在我鼻尖上显得格外刺鼻。 虽然我是来摘几朵花的,但顺带着解决一个芙灵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如今的我若想要解决一个芙灵实在很容易。 何老二那次是恰巧碰到了我最虚弱的时候。 现在的我有太多方法能叫芙灵消失得悄无声息,且谁也无法怀疑到我头上。 我的杀意是如此强烈,与我结下契约的本命法器已然忍耐不住自动出现在了我掌心。 那是一柄双刃刀,它天生无柄,是纯粹用以杀戮的凶器,握住它时伤人亦会伤己。 曾经我用来做本命法器的灵石被长老用来给芙灵做法器,我筑基后师父打开了宝阁为我挑选了一次本命法器。那些阁内的宝剑都不愿靠近我,只有这无柄的刀愿意被我握住。 于是我便选择了它。 它是把好刀,只是脾气有些暴躁。 封尘了十年的刀被拔出的一瞬间泛起了锐利的血色光芒,那股压抑依旧煞气爆发出来吓走林中不少鸟雀。 我轻轻摩挲了一下刀背。 隔着一大片月下白我看向了不远处的山顶。冰冷的细雨让我心中思绪越发冰冷了起来。 手心被割破流下的鲜血让刀兴奋地战栗起来。 我举刀,刀上血光汇聚,但忽而我动作一顿,停了下来。 几朵月下白被方才的刀气拦腰斩落。 低头,顺着我指尖流下的鲜血汇聚的血泊里,一条清透柔软的鲛纱落在上面,鲜血落在其上便滑落下来,不会留下一点污痕。 这是南海鲛人织了百年才有一寸的月影纱。它看似轻薄,实则柔韧无比。 这是曾经的某个生辰,师父送我做刀柄用的。 我的刀虽伤人伤己,但鲜血会让它更锋利逼人。 我并不在乎被割伤流失的这一点血。 所以这东西在我看来实在鸡肋。 我拾起地上那条鲛纱。 原来师父还曾送过我这样的东西。 细雨中,我拿着那条鲛纱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 师父送给我的时候莫约还说过些要我爱惜自身的话。 我不自觉想起从前在仙门的那段日子。 我竟有些怀念。 沉默了片刻。 我再度举起我的刀,刀光一闪。 我捡起地上那几朵开的最好的月下白。 我收回了我的本命刀,它十分不情愿,甚至恶狠狠将我的手划伤了一个口子。 我没管它,只再次将它强行收回。 做出这个决定后,我心中一时轻松许多。 有一瞬间我确实相信了师父的话。 我以为只要我想,我就能做一个好人。 * 自净山回来之后,我一回来就看到了师父。 我师父向来是个温和的性子,他很少会因为什么动怒。 但这次他显然是真的动怒了。 我顿时心里一咯噔。 偷偷跑出去却被他抓了个正着,便是我也感到几分尴尬。 我拿着手里的月下白偷偷看对面的人。 “……师父,你回来啦……” 为什么这么早!按理说他应当还有一日才会回来! 我企图偷偷避过他的目光溜进屋里,将自己手里的月下白藏在身后。 在衣服还没做好之前我还不太想让他知道,这个惊喜我想等一个好日子再告诉他。 譬如某个节日之类的,我也是有些生活上的仪式感的。 当我看到师父的脸色的时候我心凉了半截。 无他,他脸色也太难看了。 “离湫,芙灵在净山遇袭,她此刻受了重伤。”他紧抿着薄唇,那双淡漠的眼眸在我身上扫过,他眼底积压着沉沉的暗色,仿若有什么即将风雨欲来。 我师父一向是温柔平和的,他此刻一张面容却绷紧了起来,显得沉默又严肃。 我见此不由得愣了一下。 芙灵受伤了? 可是……我还没动手啊…… 师父的眼神落到了我放在身后的月下白上。 月下白,唯有灵气充裕的地方才能生长。 此间唯有净山灵气充裕生有这种花,而净山,芙灵就是在净山上受的伤。 “芙灵失去了一只手臂。”他眉头紧蹙。 我曾很爱他那双眼睛,他双目曾修得青莲妙相,法眼明彻,阳光下一双绀色眼眸清澈如碧波,看人时总给人一种被他温柔凝视的错觉。 此刻他眸色浅淡,他看向我时,那双眼眸中温和不再,只有凌厉的审视。 我心中阴暗地想,她为何只是没了一只手,何不直接死了才好呢? 只是……师父看我的眼神 10. 第十章 《同师尊成婚十年后》全本免费阅读 我开始想,我此前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我注定无法改变什么,我这些年来的所有努力简直就像一场笑话。 我感觉到了疲惫,这种疲惫在和小叶子吵过那一架后便一直沉沉压在我心口,让我几乎难以喘息。 我忽而发现,其实这十年我什么也没有改变。 我好像无力改变任何事情。 我抬起头问师父:“就算是我做的又怎样?” “她不过是没了一只手,又有什么干系?” 我面露嗤笑,眼中尽是讥讽。 若我来做,我定会杀了她。 师父被我气得不禁泄出一声轻咳。 他将本命剑放在桌上重重一拍。 “你……跪下!” 听见那声咳嗽,我最终跪了下来。 我想,他如此生气是因为受伤的是芙灵么? 我几日前和他争吵,堂堂仙圣被我用杯子砸肿了额头都未曾生气,现在不过是芙灵受了点伤,他便疾言厉色要对我发怒。 若我那时当真杀了芙灵了呢? 他难道要杀了我替芙灵报仇么? 我几乎想笑。 “师父要因为芙灵罚我吗?” 我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可是我还怀着您的孩子。” “若是罚我,少不得会伤了这个孩子。” 我师父起身。 他垂眸看了我一会儿,我抬头望他,一瞬间仿佛自己成了当初被他关在笼子里审讯的那些妖怪。 我师父对谁都温和仁慈,却唯独不喜妖魔。 我曾见过他看向那些妖魔的眼神,冰冷而残忍。 “我不罚你。” 他捏住我的下巴,割破手指,喂我喝下他的鲜血。 他说:“我的血中有一禁咒,名为荆棘刺。” 仙人血肉中常有禁咒,是为了防止旁人觊觎。 凡间总有传言说仙人血肉食之可以长生,但其实对大多数凡人来说那是剧毒的。 “这道禁咒会一直留在你体内,若你之后做错了事……” 我师父看着我,说:“离湫,它会提醒你。” 他眉心的翠钿细闪着冷光。自陪我堕魔后,过了断仙桥,他眉心白毫灵光便消隐不见,而不知从何时起,这枚代替了白毫灵珠的翠钿好似愈发精美了。 他淡色的双眸看着我。 我遏止住自己的战栗,死死望着他。 我紧紧拉住他的衣摆,慌乱中却也只说出一句:“……师父,我肚子里的孩子……” 我师父薄唇紧抿成一条线,他不禁又泄出一声咳,说:“这不会伤害到孩子。” 我曾见过师父用血中禁咒审讯妖魔。 那些荆棘发动时会瞬间将妖魔刺穿,最大的一根荆棘会从肩胛骨穿过喉咙将妖魔固定,其余荆棘便会自它们体内生出死死缠着它们。 荆棘汲取血肉而生,血流不尽,荆棘生长不止。 这禁咒没有别的目的,杀不死那些一贯□□强大妖魔,不过为了折磨它们,让它们痛苦。 我嗫嚅了下嘴唇:“……会伤到我。” “只要你听话,这禁咒就不会。” 他看着我的眼神分明已经不容拒绝。 他冰冷白皙的指尖轻轻揩去了我唇角的血。 我将手指攥得泛白,没有再说话。 * 我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一时恹恹。 或许已经好几日了,我一步也没有出去。 师父每天都会给我送饭菜到门口,但我不愿吃。 并非是我在使性子,只是我实在有些疲惫,不愿意动弹。 我是饿不死的,毕竟我是如此强大的妖魔。 我躺在床上,有时感觉这屋子就像是一个即将要埋葬我的坟墓。 帘幔落下的阴影像是会将我一点点吞没似的。 师父有时会站在门口说些什么,我却总觉得恍惚,每每只听了一耳朵,而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我感到我的状态有些不对。 但谁也不能叫我从这个屋子里出去,我哪里也不想去。 我躺在床上一只只数羊,有时莫名会想起死亡。 那一定是比如今这样还要宁静的事情。 那大概也不会比现在痛苦吧? 我心中存了许多的事,只是我不愿意去想,我知道很多事情根本经不起深思。 因为越是深思,便越是绝望。 我在这个世上活了短短数十年,但好像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在绝望的挣扎。 在凡间的十年我以为这当是我人生中最美好平静的十年,但我如今却不禁去想,它真的美好么?真的是看上去的那般平静么? 这平静背后会是什么? 或是会将人吞没的浓稠黑暗。 我将自己埋藏在这样的黑暗里,像是一具死去的尸体。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由它们将我吞没。 那种溺水般的窒息感一直伴随着我。 后来一个夜里,三只时媚鬼找到了我。 它们说为我找到了月下白,还为我带来了一个大消息。 我这才想起之前派它们出去找月下白的事。 不过后来我已经事先从小叶子那里知道了生有月下白的地方。 我拍拍它们的头,夸它们做的很好。 但我却没提月下白的事,我只略问了一嘴,什么消息? 时媚鬼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总算让我感觉这屋子里又有些热闹了。 但它们带回来的消息却实在让我无法开心。 窗户透进来的阴影将我整个人吞没得更深了。 它们说,它们在净山上看到小叶子和芙灵有勾结。 * 我将芙灵抓到山洞的时候,她还有些茫然。 能够欺负芙灵确实叫我感受到了一点人生的乐趣,我总算稍稍从那种疲怠中振作了起来。 她大概无法想象我怎么能就这样将她抓了起来,我怎么敢这样对她? 她或许在想,师父发现了不会放过我的。 她大概料定了我不会真的对她做些什么。 就像我从前每次也只是嘴上说的厉害,却一次也没有真的动过她。 芙灵便是有着如此的自信。 于是,她在山洞内看到我的时候,虽然此前被时媚鬼粗鲁抓来,她形容有些狼狈,但她尚且还能维持仙子的端庄仪态。 她问我:“师姐,你这是做什么?” “若是师父发现了……他岂非会误会师姐在欺负我……” 我拍了拍她的脸,笑了下:“我确实是在欺负你。” “你也不用想着师父回来救你,芙灵,这次没人能救你。”、 芙灵面色微顿,却并未立即表现出慌乱的样子,她竟还能勉强保持镇定。 但我一点也不着急,因为她之后会明白的,这次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洞内幽暗的光线中,我见她双手仍在,不似残缺的样子。 我问她:“不是说断了只手,怎么如今又长回来了?” “师父去寻东山神父,为我找到了能塑骨生肌的灵药,劳师姐关心,那只断掉的手臂已经好了。” 她面上苍白褪去些许,语气平静沉稳,似是又生出了些底气似的。 原来师父这几日还去了东山为芙灵求药么? 能够使断肢新生,这必然是极珍稀的灵药。 我明白了她的底气从何而来。 我见她依旧神色沉静,我便问她:“你伤得是哪只手?” 芙灵看了看我,片刻后还是说道:“是左手。” 我看了一眼她的左手,新生的指尖都泛着剔透的光,看上去和她往常一般无二。 我曾暗自羡慕芙灵这双白皙纤柔的手,她的手上没有一点疤痕或茧子。 她从不会知道在乞丐堆里同一群人一起抢食一块馒头是什么滋味,也不会知道饥饿和贫穷的痛苦。 但是没有关系,她从前是生于金银富贵乡里的千金之女,此后我会叫她也尝尝做地上淤泥的滋味。 我动了动手指,咔嚓一声,芙灵那只新生的左手便被无形的力量折断了。 芙灵闷哼一声,却强忍着并未惨叫。 这倒叫我有些吃惊,因为我总以为她并不是什么心性坚韧的人。 这样的疼痛应当足够叫她难以忍受。 她死死盯着我,眼中是一闪而过的恐惧,亦有未来得及掩饰的深切恨意。 原来她这样恨我,这倒叫我欣喜。 芙灵惨白着脸问我:“师姐,为什么?” 只消片刻她便能收敛好自己情绪,这是我最佩服芙灵的一点。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在所有人面前数十年如一日地做着那矜持优雅的云中仙子。所有人都觉得她就是那样的人。 若在的仙门,她确实是位强大的对手。我似乎一生也难以真正战胜她。 但若是在这里,在没有任何规则能让我甘愿被束缚时,她便又显得那般弱小,弱小到我只消轻轻抬手就能折断她的脖颈儿。 杀死她是如此简单。 我唇角的隐秘笑意似乎终于让芙灵感到了一丝恐慌。 我方才折断了她的手臂,她或许也终于意识到这次和从前每次都不同。 毕竟从前,我从未真的对她出手。 我思索了一会儿,说:“你这只新生的手我看的有些不顺眼,如此够了么?” 我唇角的微笑堪称温柔,但我看着她的眼神却带着毛骨悚然的意味。 她在我眼神中终于有些慌乱起来。 “芙灵,这算不得什么,你的苦头还在后头。”我温柔地说。 “师姐……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芙灵少有这般气息不稳,略显慌乱的模样。 但尽管如此,她那矜持优雅却好似刻在骨子里似的,即使慌乱亦是十分好看。 “你若杀了我,师父……师父亦会过问。”她说。 她或许想说师父不会放过我,却碍于我的威慑最终只选择了这样一个十分含蓄的说法。 我想了想,说:“可是芙灵啊,‘芙灵仙子’其实现在还在净山上的洞府内呢。便是我杀了你,也没人会发现的。” 芙灵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 我微笑着对她说:“我的意思就是在旁人眼里你并没有失踪啊。现在有另一个‘芙灵’代替你在世界上好好活着呢!” 这则消息叫她不禁愣了很久也没有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了过来,而后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眼中渐渐无措而茫然起来。 我用三只时媚鬼代替了芙灵。 为此我被迫加深了我苏醒的程度,给予了三只时媚鬼更多的魔气。我用稻草做了一具身躯,将它们塞进了那个稻草人里,三只时媚鬼分别作人三魂,五魄我用了不同色泽的彩石代替,我吹了口魔气,于是它们便成了芙灵。 这莫约是芙灵最在意的事情了吧。 不能做那个人人称赞的芙灵仙子她会很痛苦吧。我满是恶意地想。 “我不会杀你的芙灵,我要你像尘泥一样活着。” “这样才有趣啊。” 这样我才会开心。 “不!师姐!我求求你,放我走吧!我不会告诉师父这一切,我之后一定不会出现在你眼前再来烦你……” “我会离这里远远的……我会求师父将我放逐出师门,我绝不会再去招惹师父……” 看着芙灵这难得一见的失态和惶恐,我笑出了声。 “招惹师父?”我面露讥笑。 “你算什么东西?” “也敢肖想师父?” 我伸手拍了拍她的脸,对她一字一句说道:“你不配芙灵。” “师父就算不是我的,也不会是你的。” “因为我知道,你其实是和我一样的人。” 她并没有传言中那样的清贵人品,也绝非圣洁无暇,她同我一样野心勃勃,一样不择手段,一样心计深沉、人品卑劣,只是她太擅长于伪装和扮演。 而我大多数时候在大多数人面前不屑于伪装。 我的话或许终于戳到了芙灵的痛处。 她不再祈求我,只是白着脸恶狠狠地看着我。 她似乎直到这一刻才明白,我是真的不会放过她了。 被我撕下伪装,经受如此一番打压磋磨后,她仿佛濒死之人的回光返照般。 她竟也忽而笑了。 “师姐你如此厉害,但有很多事你也永远不会知道。” 她眼中的恨意刺向我。 “就比如,师父这些年隔几日便会来我的洞府为我送柳枝驱邪,但他其实并非只为替我诊病……” “师父就算待我一向很好,但却也不至于每日亲自送柳枝前来,他大可差人来送,师姐这样聪明难道未曾想过其中缘由。”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渐渐阴沉了脸色,道:“闭嘴。” 芙灵看了看我,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点血色。 她语速快了起来:“是因为师父这些年一直都在同仙门联络,而替师父和仙门联络那个人就是我。所以,师父才会经常来见我。” “他见的不是我,是上界仙门。” “师姐,你可曾想过师父为什么要这样经常面见仙门?” 不等她的话说完。 噗嗤一声,芙灵的一只手臂被我生生砍下。 如此剧痛她再难忍住,顿时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 她面白如纸,痛得落下泪来。 “我……我的手……” 喷洒出的鲜血将她的半边衣裙染红,她仓皇着试图去捂住那只失去手臂的断肢。 但另一只被我折断的手臂却也只是止不住地颤抖。 我拿着血色的刀刃,眸色沉沉盯着她:“我说,让你闭嘴。” 芙灵捂着嘴唇,巨大的惊吓和疼痛让她连哭泣都只敢低声呜咽。 她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她彻底被我吓住了,我却无心再欣赏她这样的狼狈丑态。 我忽觉恹恹。 我将芙灵丢在山洞内,留下一道禁制便转身离开了。 那呜咽的哭声走了好久还能听到。 我本该觉得愉悦,此刻却只觉吵闹。 背着月色我也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我站在山中,不知自己还能回到何处。 这世间妖魔无数,但唯有北冥十二尊主乃妖魔之首。 蛟螭乃北冥十二尊主之一。 常言,蛟螭出则灾祸至。 每每蛟螭出世必会伴随着一场巨大的灾祸。 所以虽然魔主蛟螭本体常年沉睡,百年才苏醒一次,仙门却依旧视其为世间首恶,心头大患。< 11. 第十一章 《同师尊成婚十年后》全本免费阅读 我不信小叶子的话。 它来到我身边从来就是别有用心,它又怎么会对我说真话。 它说师父要杀我,这一定是假的。怎么会。 半月前那次我就狠狠反驳过它了,如果它再说这样的话,我会很生气的。我一生气,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这次我也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生气了。 我下意识攥紧了自己拳头对它说:“我不会信你的。” 半月前,它突然对我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我向来见不得谁说师父的坏话,于是我很快就勃然大怒。 它说它是青鸾一族的,它认识我师父额间的钿印。我师父额间的那只翠色钿印,那分明是我师父堕魔后新增的,它却非说那是它们族中的什么秘术,是用什么青鸾的心尖羽做的,专为了对付厉害的妖魔。 这岂非笑话。 那不过是只漂亮的额钿罢了。 我二人吵了好半晌,但谁也说服不了谁。 它后来只突然对我说:“离湫,你若当真什么也没有察觉,你也不会突然赶着做这件衣裳了。” 我却不懂它在说什么。 “你以为你拔下自己的鳞片做一件衣裳给他,这样就能讨好他?”它说。 我做这件衣裳不过是因为我想做。 “他堂堂仙圣,前途无量,你是妖魔,仙魔自古两立,你以为你凭什么改变他的立场?” “你凭什么让他抛下他的责任与荣光,陪你一起隐居凡间?” “……” 我和师父的事,旁人又怎会明白? 他诛魔台救我是真,曾经收留我也是真,审讯堂内万人前护我是真,他在人间陪伴我十年也是真。 人生能有多少十年? 我整个前半生的磕磕绊绊写满了他的名字,我要如何去相信这样一个人想杀我?我怎么能想像这十年相伴其实全是虚假? 我笑了,这实在太荒谬了。 我已然疲于再和小叶子纠缠下去,我祭出了自己本命刀。 刀面血光一亮,映出我彻底阴沉下来的双眼。 手心鲜血浸润刀刃。 本命刀顿时爆发出一阵足叫人战栗的可怖杀意。 我被它彻底激怒了。 因为它的背叛,又或是因为它的那句话。 小叶子自然看出这一刀威力非凡,几招过后,它只能匆忙躲闪。 我一招虚晃,它一时不怠。 真正的一刀来自它身后,那一招势如破竹,狂风暴雨般击向了它。 在这最后关头,它亦使出全力对我扇出一道黑色闪电。 刺啦一下,那闪电击中了我。一股难以忍受的灼伤几乎将我焚烧。我手臂上鳞片显现,皮肤上灼出血肉模糊的烧伤。 它被我这一刀斩落地上,半边身子的羽毛都被极其惨烈地砍掉许多,整个身子浸在鲜血里。 它勉强撑着起身,咳出了一口鲜血。 它看着我,而后竟笑了起来:“离湫你明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不欲再同它多说一句话。 我提着刀超它走去,我改变注意了,或许我不应该将它交给师父。 若它对师父说了些乱七八糟的就不好了。 血刃上饮饱了血,显得愈发可怖。 这一刀下去,神佛也都再无力挣扎。 我对着它举起了刀。 它却在原地一动不动,它最后只对我说了一句:“离湫你就是个胆小鬼。”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 就在这一霎那,变故顿生。 它翠色的羽毛点燃了黑色的火焰,那一瞬间火焰席卷了它的身体,它在火焰中飞快被燃烧殆尽。 我猛的往前一击,却只扑进了呛人的灰烬中。 它消失在了我眼前,我再感知不到它的气息。 我在原地愣了几下。 半晌,我才缓缓嗫嚅了下嘴唇。 ……我不是胆小鬼。 在这一刻,我心中千万情绪交织。 那种莫名的绝望再次如潮水般向我袭来,没过了我的咽喉,我几乎难以呼吸。方才强撑起来的力气骤然泄去。 我拿着刀的手轻轻战栗起来,我几乎拿不住我的刀。 我一点一点地跌坐在了地上。 手上的灼伤我的不知道是什么,方才不觉现在才忽而觉出些难以忍受的疼痛来。 我将自己蜷缩起来,像是在很小的时候将自己藏在黑暗的柜子里,这样便能偷偷躲过父母,就能不被发卖去楼里。 虽然他们每次都还是找到了我,不论我藏在哪个柜子里。 若真有神佛普度众生,为何却从没有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