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绿》 第1章 与君初相逢 《囚绿》全本免费阅读 浮云苍苍绕山而转,青烟袅袅随风而行。 人妖两大族已和平共处近百余年,九州由驻地仙宗统领各大事务,各地又有小宗门派维持秩序。各宗当家人或掌事者由修习者修得大成而来。 历代修习强者有自立门户的,有投入大门宗做掌事的;而即使是弱者,做个宗门子弟,也好歹能落个比凡人好得多的体魄和名声。 因此无论人族还是妖族皆重修习。 重烬门作为西州第一门宗,在九州内都颇负盛名,虽没摆到明面上讲,但因为其宗主的修为,基本已算作九州第一了。 重烬门所在的烬微山,又正处与藏青山交界,灵气极为纯净充沛,对修习历练大有裨益。 因此各州每年都有不少学子前往重烬门修习,求自身修为精进,求生存之方,亦或甚者求在各宗门更进一步…… 今日正是一年一遇的,重烬门收徒大典。 山脚下已聚集了不少求学之少年。富庶家庭多乘车,家丁奴仆管家忙前忙后;妖者则多靠长者护送至此。 但无论何人、妖,入重烬门,剩下的路也只能他们自己走了。 无他,要想进重烬门,这第一关便是从山脚到山顶的九千级阶梯。 为示公平,宗门长老设下禁制,不得使用法术,全靠自身走入宗门,才算真正入学。 山脚下已有不少人哀声连连,甚者有父母不舍孩子开始抹泪。 绿央看着望不到头的阶梯,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自言自语般:“不就是累点,老头子些也不想点新的招数。” 说完,她自顾自地把裙摆卷起一截,在一侧拧成一个结,一溜烟似地拾阶而上。 原本所有人都聚在九千阶梯之下,有的依依不舍,有的犹犹豫豫。此刻那个用极快速度登阶而上的绿色身影就格外的显眼。 有了带头人,浩浩荡荡的修习新人们,也三三两两纷纷上了阶梯。 不消一刻,起初还斗志满满的人儿已经三三两两地坐在树荫之下休息了,自然包括刚刚“打头阵”的绿央。 “真是夭寿啦,糟老头子些修这么长的阶梯,还不让用法术。”绿央将裙子拢成一团,大拉拉地靠坐在一棵珏树之下,还不忘揪下一片大叶子扇扇风。 “树妖何苦为难树妖!疼死了!你把叶子还给我啊!” 绿央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扇着她的小风:“哎哟,不愧是烬微山啊,你这小珏树都能说话了。小树帮助小树,懂不懂啦。以后我修得大法,还你十片百片。” 小珏树此时还未修得人形,不然绿央定是能看到它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它抖了抖剩下的叶片,试图表达不满。但绿央只当它已经欣然接受了自己的承诺。 “好了好了,我是信守诺言之人。相信我,没错的!” “我叫绿央,你叫什么啊?想来你还没有名字,叫你小珏好了…………” 小珏树内心:救命啊,谁来赶走这个绿油油!谁懂啊,我只是棵小树,为什么要吃这种苦……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打断了绿央的“施法”。 抬头看去,却见一箱篮从高处“飞奔”而下,大有一冲到底的架势,一白衣女子在其后步步紧追,奈何不能使用法术,愣是无法追上。 绿央一个起身,一脚踏在珏树之上,借力飞扑往前,在地上翻了两个滚,这才拦住了前进中的箱篮。 当然这只是绿央想象中的自己迅捷又灵动,路人却只看到一个绿色的团子弹射出来堪堪接住了箱篮。 绿央一手抱住箱篮,一手死死往地上扣,这才止住了一起滚下山的态势。 那白衣少女一脸惊慌,跑到绿央面前时,额上已出了薄汗。 “你没事吧?”少女一边伸手扶起绿央,一边担心地问道。 绿央扶着少女的手站起来,这才看清少女容貌。 一身素白裙衫,外罩菊蕾色半透纱衣,在阳光下透出淡淡的微黄光泽;发髻间斜插一支水仙花钗,垂下的发丝如瀑般拢在一侧。简单的装束竟叫她穿得如此清新脱俗。 绿央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将箱篮交还与少女:“没事,擦破点树皮。你这小箱子如此精致,可不敢再摔了啊。” 少女接过箱子连连道谢:“真是太感谢你了。我叫书筠,临雾夏氏。还未请教……” 既有姓氏,绿央便了然这位美人儿乃人族。 临雾处高山,临九州第一大河——沧河,因此山上常年雾气萦绕,虽偏远,但此间人杰地灵,素来有出美人儿的盛名。 一边想着,绿央一边把自己手臂上擦出来的“树皮”捋了捋:“我叫绿油油……啊不是,绿央,苍坪的树妖!” 书筠捂嘴轻笑,觉得这小绿团子甚是可爱:“不如我们结伴而行,也好有个照应。” “正好,这阶梯还不知要爬到何时,你我作个伴也不会无聊。不如你给我讲讲你们临雾的趣事……” 临走前,绿央不忘捡起她的小叶子,跟小珏挥手道别。 一绿一白两道身影,嬉笑着继续拾级而上…… 日暮时分,修习新人们终于齐聚重烬门,上山之时浩浩荡荡的队伍不过也只剩五十人余,偌大的宗门鸾台被“花花绿绿”填满。 三位长者立于宗门大殿前,左一着云杉绿底绣竹叶纹的青年男子,手持一通体玲珑玉笛,面目和善且清俊,乃是重烬门心法主持重竹; 右一着月色衫裙,腰间系一绯色月牙玉佩,指尖隐隐有月色光晕缠绕的凌霜傲雪美人,是重烬门魂修主持重月; 中间男子看似年轻,鬓边却已有几缕花白,一身鹤灰未有多余装饰,仅有泛着微光的风纹在其间若隐若现,便是重烬门身道主持重风,亦为重烬门宗主。 重烬门修习注重身、心、魂三体兼修,但也会根据不同修习者的特性和天赋,分不同的修习小堂,包括:御清堂,人族妖族皆有,以铸造全能修者为主要目标,各驻地仙宗宗主及其候选人、掌事者等多出自此堂; 灵清堂,多为妖族,主修发挥自身灵气,融合自然之力,极通自然、心境纯良之人,亦可分到此堂; 思清堂,多为人族,主修强身强心,达到锻炼魂体,以自身之气得道,心有杂邪执念、基础薄弱之妖,可被分配此堂,着重修习身心两法。 全部新晋修者集齐,正是分堂之时。 重风一手捏诀,朝着众人一挥,便有点点星光在鸾台之上汇集闪烁,最后落入弟子手中,化作各堂腰牌,分堂便视为结束。 绿央捏了捏手里的牌子,上面赫然写着“灵清堂”三个大字。她抬手怼了怼旁边的书筠,小声抱怨到:“真是草率,这就分完了啊,一点也没有惊喜。” 书筠看了看自己手里“思清堂”的牌子,眼底稍稍泛起情绪,看了眼绿央突然苦笑:“唉,人族修习本就艰难。我底子不好,分到这里自是也没有什么意外。” “啊,书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运气好,你要是妖族,定比我强上千百倍!”绿央以为自己说错话,赶忙解释。 看着面前一本正经解释的绿团子,书筠忍不住轻笑,拍了拍绿央的脑袋:“没事,我没生气。” 绿央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重风又叫了几名新晋修者上前,绿央也在其中。 每人分到一瓶以透明琉璃盛装的液体。 重风:“诸位在选拔之初,于各州表现出众。此乃宗门嘉奖,皆为量身定制,对各位大有裨益。睡前服用即可。” 众人欣喜不已,都仔细端详完瓶身,才小心翼翼收好。 唯独绿央,瞧也不瞧那浅绿色瓶子,自方才起便一直盯着自己旁边的女子看。 那女子身形比绿央高上一头,标准鹅蛋脸型,眉目生得英气,偏眼尾微微上挑是标准的凤眼含笑,坚毅中却有股柔情;长发以玉冠束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着云山蓝束袖常服,腰间以淡蓝灰叶纹束腰,悬挂三个碧玉环佩,走动间叮当作响。 绿央一时之间竟看呆住。那人也察觉到小绿团子的目光,施施然一笑,转身过来。 “小朋友可是有事?” “啊……没……没有。就是看你生得好看!”绿央这嘴向来是比脑子快的。 那人依然淡淡地笑,略施一礼着:“御清堂,风羲。” “灵清堂,绿央。”绿央这才缓过神来,回了一礼。 还欲说些什么,却被书筠的呼唤打断。 “央央再不走赶不上好房间啦!” “来了来了!”绿央一边回应,一边还不忘再撩一下,“漂亮姐姐,下次再来找你玩哦。” 看着急匆匆跑走的绿团子,风羲脸上的笑意更深:“有趣的小朋友。” 远处,绿央拉着书筠往宿区走,书筠回头看了眼淡蓝身影,忍不住开口 “央央,刚刚那人是谁啊?你们认识?” “咱同届御清堂的!可真好看啊~” 闻言,书筠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两眼,却见那人也笑意满满地正望着她们这边。书筠一时不知在想些什么,眼底升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快走吧书书,我先帮你抢个好房间。”绿央拉了拉微微有些愣神的书筠,朝宿区走去。 重烬门依山而建,除宗门大殿及鸾台修在山顶平处,其余的修习室、宿区皆修于山林之间。思清堂与灵清堂相邻,中间有小片竹林隔开;御清堂则在溪对岸。 绿央帮书筠找到一个好房间安顿好后,这才穿过竹林往灵清堂的宿区走去。 各堂的宿区皆为两人一间,绿央的同屋桑桑是一位来自高原的灵鹿,刚修出人形百年,因着高原至纯至净,不曾经历人间之事,法力和心魂亦是纯净,一双大眼睛灵动清澈。两妖年纪相仿,很快就成为了好朋友。她们都不曾想过,这或许是她们为数不多眼里没有其他杂质的时光了。 临近子时,月亮高悬于空,倾泻而下的月光,为烬微山镀上银辉。小珏树正努力吸收着月华,来弥补自己叶子被摘、树干被踢的损失。突然,一团黑影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晃出,一个鹞子翻身窜到了树前。 “啊啊啊啊谁呀大半夜的吓树!”小珏树吓得树枝都抖了三抖。 那身影又往前探了探 “小珏是我!嘘~~” 借着月光,小珏树终于看清了“贼眉贼眼”的绿央。 “大半夜不睡觉,不会又要来薅我叶子吧。”小珏又开始翻白眼了。 “我来兑现承诺啊!赔你叶子!” 绿央边说边从腰间掏出一个物件,拿到珏树面前晃悠,晃得腕间的铃兰亦轻轻簌簌地摇荡。 “这可是我得的入学礼!对修为精进大有好处,特意拿来分你一口。” 小珏:我咋不信呢,不会是毒树强吧…… “你不信啊!那我先喝!” 说罢,绿央便是一口灌下,绿色的微光瞬间沿着她的脉络游走,小珏看得是目瞪口呆。 “还挺好喝!来给你留了一口噢!” 绿央将剩下的都倒给了小珏,虽只是一口的量,但对于还未化形的小珏来说,已是对修为的极大增进。连叶子都咻咻咻多长了好大 第2章 少年何妨梦摘星(1) 《囚绿》全本免费阅读 绿央平日看起来不着四六,对课业却格外认真。入学三月有余,对身、魂、道三法更是有了新的理解。倒是桑桑不得法门,修习困苦得紧。 两人在宿舍伏案温习今日重月所授魂修,桑桑一对鹿眼里盛满了困顿。 她原本自高原而来,修习只需在自然之中顺势而为,并没有过多的形式方法,如今又是要学习人族文字,又是要领悟方法,自是有些困难的。 “都是做妖的,央央你怎么偏学得进去呢?”桑桑一边啃着笔头,一边偏头看向一旁的绿央,甚是疑惑。 修道之人皆知,妖族修习天分自始便比人族多的。无他,修道自然,妖族生于自然长于自然,对道法自是比人族先踏入半只脚的,相比人间,世俗杂念少,修习起来也无甚阻碍。 但也正是因这,妖族对于人世间的各种贪、嗔、痴、情与爱、人情与因果,理解偏偏不如人族,倒是造成如今仙门强者多为人族的局面。不过妖族修道,多也只求个强健自身,也无甚在意罢了。 妖族之中,兽妖天赋又多高于植物系。遂桑桑有这般疑惑也无甚奇怪。 听及桑桑的疑问,绿央摩挲着左手臂,摸着几道坑洼之处便不自觉地想起在苍坪的那幽暗潮湿的洞穴来。脸色罕见地黑了一瞬,旋即恢复正常,笑着回应桑桑,依然是那副明媚模样。 “我可是吃了不少苦呢,什么刮树皮啊、砍树枝啊……” 见绿央正儿八经掰着手指头数起过往的苦楚来,桑桑心下便知这绿团子又是在戏耍自己。 “臭央央,你又在取笑我。” “哈哈哈,没有没有。”绿央笑起来,伸手捏了捏小鹿脸。 桑桑却仍是一副愁眉苦脸:“还有三日便是试炼了,这要是通不过……唉……” 绿央自是知道这试炼的重要性。 重烬门一向严苛,通过九千级阶梯只能算是入门,而这入学三月后的初试炼才是给新入门弟子的真实考验。 初试炼由三门主持和宗主共同设置,多以降服邪祟、考验基础法力和谋略为主。虽然中高阶修习者回头看这场初试炼多半都要嗤笑的程度,但对于这些刚入门的小孩来说,却仍是颇有难度。一则这百余年间世间多太平,莫说邪祟,小辈们平时可能连一只可恶点的妖怪或恶人都未曾见过;二则,这试炼也考察各位的协作和策略能力,个中事情如何发生还真难说。 所有初入学者,皆需通过这项试炼,才算真正的重烬门修习者,反之,则只能自行下山了。 思考一番,绿央算是想到了一个法子,道:“别慌,我带你去找风羲,叫她指点一二,这三天说不定还能补上些空缺。” 说着便拉上桑桑出门,往溪对岸的方向而去。 自那晚“酒”后醉话连篇,绿央虽时不时要去找风羲撩骚几句,倒不太敢那样胡言乱语了。她只是用自己脑子受了那琼液的蛊惑,一时不清醒来劝慰自己,每次见了风羲也要默默告诫自己不要受美色迷惑,别再说出什么胡话来。好在那晚的事风羲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他们妖族真性情,爱开些小孩玩笑罢了。 两人不属于一堂,课业不一定能对上时间。绿央便时常以树叶化做纸鸢,传点今日碎碎念,飞往溪对岸去“骚扰”一番。她时不时还要过过嘴瘾,在写给风羲的的纸鸢中,叫上几声“好姐姐”来求得些许课业指导。几月下来,连风羲的同屋都时常调侃:“风羲,你那树妖小妹妹,今日又写了何种趣事啊。” 走过木桥,往左三十步,从白梅小路穿过,便到了风羲的住处。虽目送过风羲几次,但这也是绿央第一次来。一来两人初入学,学业都算不得轻松;二来,绿央素来虽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并不爱主动结交什么朋友,除了书筠和桑桑,也就一个风羲了。这个还是见色起意,不知上哪儿偷来的“熊心豹子胆”,她更不敢去风羲的舍友面前“造次”。 开门的是一白衣少女,那缎子上绣着水波纹,泛出淡淡的颜色。她腰间同样佩有玉佩,通体盈盈。看这玉佩,绿央便知这也定是哪个人族大家的佼佼者了。女子与风羲身量相近,绿央这小树妖不得不得微仰着头与她打招呼。 “你好,不知风羲在吗?” 少女听她问风羲,又见她一身绿色衣衫,手腕环白色铃兰,看着年纪尚轻,水盈盈的眸子却比常人要更黑些。一下便知,这就是风羲那位绿团子妹妹了。她突然漾起一脸“坏”笑,一边将绿央和桑桑领进屋,一边捏着嗓子冲内室喊到:“好姐姐,你的小绿团子来啦!” 风羲本在案前誊写今晨温习的心法,被这一嗓子喊得一激灵,手上也失了力道,抖了好几个墨点。 这纸算是废了。 风羲一出来便看到同屋一脸坏笑的看着她,绿央和桑桑看到她皆是眼前一亮。 “央央,今日怎么得空来找我?” 风羲刚要拉着绿央坐下,旁边的少女却似比她更着急 “对啊,绿团子小妹妹,今日怎么才来找好姐姐啊?”姐姐两字,她特意加了重音,说完更是不怀好意地拿手肘抵了抵风羲,搞得绿央一头雾水。 风羲轻咳一声:“还没介绍,这是我的舍友,姜清河。这是灵清堂的绿央和桑桑,与咱们同届。” 姜清河依然笑眯眯地开口:“你们好啊,久仰久仰。” 绿央和桑桑则是齐齐开口道:“清河姐姐好!” 姜清河看着这两个小朋友这样乖巧,亦是心下大喜,心道:难怪风羲被这小绿团子天天烦也不恼,要我也扛不住啊。还有这小鹿,也太可爱了吧。 这样想着,她刚要上手摸摸桑桑的头,却被风羲不动声色地拦了下来,只得悻悻地收回了手,却只是一味地盯着桑桑看,看得桑桑有些许不自然,往绿央身后躲。 “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风羲拦下清河,这才开口询问。 绿央忙不迭道:“风羲,三日后就是试炼了,桑……桑桑和我都没什么把握,不知可否向你请教一二。”她故意说成自己也学艺不精,一是开口求人却又不好意思,二来也是怕风羲拒绝。 风羲还未开口,清河却像是抓住什么惊喜一般,急匆匆道:“那自然是可以的,她不干,还有我呢!我来教你们!” 绿央和桑桑见她和风羲同屋,能进入御清堂的人族,自是实力不俗。两双眼睛都亮晶晶地望着姜清河。 “真的吗?!” 清河被看得洋洋得意,此时若是有尾巴只怕是已经翘到天上去了,拍拍胸脯道:“那是自然,我的实力那可是咱御清堂响当当的。” 眼看着两个小朋友都要被姜清河拐走,风羲蓦地觉得不太舒爽,便轻咳了两声,开口道:“清河带你们,只怕是这摸鱼打猎的功夫能更上一层楼吧!” “你……”姜清河正欲开口反驳。 风羲却是理也不理她继续开口道:“这次试炼,本就可以自行组队,正好我们一起,这三日也可以磨合一番。” “太好了,有你在,我们一定可以通过试炼!” 风羲笑笑,她深知小树妖平时有多努力,这等试炼她不说高分,通过也是不消费太大力气,这么做定是为了这位把清河可爱得七荤八素的小鹿了。 姜清河想了想:“可我们还差一个人啊,这组队按理来说一般是五人的。” 还不等众人思考,绿央率先开口了:“那还不简单,我叫书书来!” 言罢,绿央又向几人天花乱坠地描述了一番夏书筠的国色天香、温柔可靠,又言书筠常跟她提起室友如何难相与,定是没合适的组队人选,众人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绿央从头上摘下一片叶子,单手捏了个诀,那叶子便在她手中化作一绿色纸鸢,缓缓飞出窗去。 虽说这绿鸢风羲已见过许多次,但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绿央幻化纸鸢。又见是从自身拔下的树叶,不免轻轻皱了眉。 不消多时,夏书筠也来到了风羲的住处,五人的试炼小队算是成了。 根据几人的灵力和擅长,风羲和清河给几人划定了队内位置。 风羲擅剑,攻守兼备,综合实力在五人中最盛,便是队长;姜清河则以一长鞭作法器,攻击力最佳;夏书筠主修治愈之法,当是移动血包般的存在;绿央以法术见长,常年用一截自己身上掰下来的树枝作魂器用;桑桑则是净化系法术最为上乘。 如此看来,五人倒是平衡,算是一支不错的队伍。 接下来的三天,便是队内磨合。主要是风羲、姜清河对桑桑和夏书筠的指导。 风羲一向不太操心绿央的课业,她曾见过这小妖的天赋;也见过绿团子努力修习功法的样子。风羲也算是知道,这小绿团子作为树妖却能进入重烬门拿到入学礼的缘由了。 虽是只有短短三日,五人之间也熟络了不少,自然也是默契不少。特别是姜清河对桑桑,走到哪儿都恨不得捏着人家的鹿角。风羲有时候都怀疑清河是拿人家当女儿在带。 倒是夏书筠,从前只是经常从绿央嘴里知道这个美人儿如何好。如今,风羲确也觉得她生得如簪的水仙一般貌美不说,相处起来也如春风和煦。心道,这小绿团子虽不大懂人情世故,结识的寥寥几人倒是不错。 如此,三日很快过去。 本次成功入学的修习者约莫五十来人,齐聚烬微山阴面山坳口,背后正是重烬门主持所设试炼场结界。 重竹、重月两位主持立于人前。重竹依然身着云杉绿,手持玉笛,微笑着开口道: “本次试炼分组行进,不计个人成绩,组内成员尽数出阵视为通过。” 重竹言罢,底下的新手们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一些胆小者已经隐隐流露出不安之色。重月上前一步,立于重竹身旁,开口道:“诸位小友不必担心,阵内多为低阶邪祟,过去三月所习之法足以傍身。技高者所得阵内法宝,亦归个 第3章 少年何妨梦摘星(2) 《囚绿》全本免费阅读 那紫花汇聚成的人形精细无比,赫然是夏书筠的模样,连发髻间的那支水仙发簪都描摹得并无二致。众人惊诧间,皆忍不住转头看向夏书筠,后者则已呆愣在原地,眼底又是恐惧又是惊慌。 “怎么……怎么会!”她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后退。 “是美人面……”绿央一步挡在夏书筠面前,低低地喝出这样一句话。 “什……什么是美人面?”桑桑现下也觉得惊悚异常,紧紧地拽住了姜清河袖子的一角。 “一种食人血肉的花,据传此花好化作美丽女子的模样,诱骗其他族类,食其血肉,吸其精魄,以供自己修为精进。”风羲依然持佩剑挡在身前,灵力在剑身闪耀。 “按理,它应先变幻为首个咬的人,为何……”姜清河一边将桑桑护到身后,一边握紧了赤练鞭。 “哼,自是这花盯上了书书的模样,持美行凶,当真腌臜东西!”绿央也抽出自己的魂器,语气里带上了些许愠怒。 然而她话音刚落地,那千朵美人面汇聚而成的巨型“夏书筠”轻笑一声,一只参天巨手中直朝他们压了下来。 “闪开!”风羲大喝一声! 众人皆四散开来。巨手落下,在地面留下一掌深痕,不敢想象这拍在人身上会是怎样后果。五人亦被卷起的力量震倒在地。 风羲迅速起身,单手挽了个剑花,腾空而起,朝那巨臂刺去。那美人面巨人眼光一凛,猛地缩回手,朝来人拍去。风羲极速后退,御剑抵在胸前。 兀地,那手却止住了前行下压之势。手臂之上,缠绕着赤色鞭索,竟是停滞不前。姜清河咬牙催动灵力,硬是缠住了这雷霆之力,生生将这手臂往后移动了半寸。 就是这半寸之间,已足够风羲喘息,两人对望一眼,微微点头,便知下一步动作。 风羲极速腾开,重新跃至空地,随后风速以剑意刺向美人面周身,横扫之处,虽不致命,但至少也在美人面周身留下剑痕,妖邪之力散出。美人面吃痛,忙挥手向那风一般的人影拍去,姜清河则不断挥动赤练,捆缚住美人面的进攻之势。 这妖邪力量有余,却不及其余两人灵活,一时之间僵持下来。见美人面攻势停滞,众人心下终于松出一口气,意欲再攻。 哪知,那美人面似是吃痛不甘,双手青筋暴涨,猛地挣开了赤练,蓦地爆发出一阵灵力,将风羲和姜清河震荡开来。 还没等众人缓过神来,那美人面朝余下三人奔袭而去,双手紫光闪耀,朝着夏书筠袭来。 风羲和姜清河心道不好,这美人面若是吞下描摹之人血肉精魄,便更加难以控制,更何况是一修仙之人。风羲大喝一声:“闪开!”却已是来不及,夏书筠虽知无以反击,却下意识抬手想要施法抵抗,那紫光近在咫尺之间,夏书筠以为要就此身陨之际,一团绿光在身前炸开。 绿央使出魂器,迅速抵挡在了她的身前。 “想要染指她,你也配!”最后几个字,绿央几乎咬牙切齿般喊出。随着声落,她大喝一声,魂器往前用力一送,将美人面之力节节逼退,一紫一绿两道灵光冲天而起,两妖之力在半空之中僵持下来。 “风羲、清河助我!”催动灵力的间隙,绿央大喝一声。 被叫的二人立刻会意,一剑一鞭,一蓝一红两道灵力顷刻间朝美人面脖颈之处逼去。 美人面感知危险袭来,不得不抽出双手挥推二人。两道颀长的身影,在空中却并不退让,依然保持进攻之势。 绿央收了灵力,稍得缓息片刻。风羲、清河与美人面缠斗,终是顾不上去袭击其他人。 夏书筠也终于缓过神来,仔细观察起这妖邪巨人,眼睛一亮,终于发现那妖邪眉间一点暗色裂纹似有光亮,她示意绿央去看,道:“央央,看它眉间!” 绿央一看便心下了然,她深知夏书筠面目如玉并无半点瑕疵,这光亮必定是美人面聚灵之处,亦是它的命门所在。 绿央当即大喝:“风羲、清河,困住它的双手!” 被喊到的二人当即会意,一人以剑气作缚,一人以鞭绳为索,一人一边终是困住了美人面胡乱挥舞的双手。 绿央飞身上前,凌于半空之中,手持魂器蓄满灵力直指美人面眉心。那妖邪眼见双手被缚,即将被击中,却是猛地张大了嘴,似是用尽修为喷薄而出一道邪力,直朝绿央而去。 一时紫光冲天蔽目,余波将余下几人也震荡开来。桑桑和书筠受波及较小,赶忙爬起,奔至风羲、姜清河二人身前,扶起了她们。待稍稍站定,四人齐齐望向紫光闪耀之处。 风羲心头一紧,脱口而出:“央央!” 半空之中,一片绿意盎然的树叶飘散在空中,点点如萤火闪光。四人瞠目结舌,皆冒出了一个最不好的念头,正欲上前。却见那树叶之间,一道绿光闪过,那绿叶纷飞之边际,闪身躲过紫光攻击的,不是那绿团子还是谁。 绿央闪身而避,那紫光几乎与她擦身而过,她一只手臂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半截树杆。然而她未曾犹疑,趁着美人面以为得逞之际,愤然飞至其面中,右手腕间的铃兰爆发出一道炫彩光晕,魂器随着她的大喝一声,插入美人面眉心,顷刻间紫光四溢!那美人面不住嘶吼狂甩,绿央却单手紧握魂器,未曾移动半分。 聚集起的灵力自眉间四散,美人面僵持一阵之后终是不敌,轰地一声跪倒在地,周身化作花瓣,纷纷扬扬四散开来,一股奇异香气也登时弥漫了整座荒原。 美人面消散,绿央亦失了着力点,脱力后随即重重向下坠去。 风羲瞳孔骤然放大,使尽全身力气朝那绿点奔去。纷纷花雨之中,鼻尖还萦绕着馥郁的花香,绿央落入了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她半睁着眼,看到的便是风羲那眉头紧锁的面目,片片花瓣落入风羲肩头,她想伸手拂去,才发现自己左臂只剩下半截树枝,只得作罢。 “央央,你怎么样了?”片刻间,其余三人也环绕过来。 夏书筠没有半句言语,开始催动灵力为其疗伤,眼中似有盈盈水光,当真是一副美人欲泣的好风光。 而一旁的的桑桑却已是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一边抹泪一边抽抽噎噎地说:“央央,你……你可别死啊,你死了谁给我讲话本啊……”姜清河则叹了一口气,轻抚其肩,以示安慰。 “好了,好了!你这小鹿,我可是树妖,不过断个手臂嘛。书书那么厉害,很快就能给我修复好的!”听得绿央这与往日并无异常的语调,桑桑这才止住了哭势,风羲的眉头却是紧了又紧。 这厢书筠全力催动着治愈之力,点点澄黄之光在绿央手臂环绕。待那枯枝重新出芽生长,恢复成了完整的手臂,夏书筠也脱力彻底坐在地上不想起来了。 众人见此情景,终于呼出一口气,风羲那紧锁的眉头才算松了一松。见手臂恢复,绿央仿若没事人一般,从风羲怀中蹦起。 “你们看,我说没事吧。还得是我们书书厉害!”她甩甩刚刚恢复的左手,仿佛这手臂从未失去一般。 姜清河上前一把揽住绿央,爽朗地笑了起来:“哎呀绿团子,没曾想你这么厉害勇猛,单杀美人面呢!” “那是!做树我可是一流的……” 听着两人插科打诨胡吹互捧,几人终是心下放松,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花原也已恢复平静,未见半分花影,余留点点花香漂浮在月色之下,郁郁葱葱的草叶随风而动。一派宁静祥和。 经过突如其来的激战,一时放松下来,众人这才感觉周身袭来前所未有的疲惫,当下决定就地生火休息。桑桑和夏书筠细细检查过几人,又催动灵力为众人修复 第4章 风云突变天地动 《囚绿》全本免费阅读 一路上再没遇到如美人面一般的邪祟,左右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五人配合愈发默契,轻轻松松地都应付了过去,还收获了不少灵草仙药。看起来,五人竟是比刚入境时更加精神抖擞。 半日的功夫,桑桑和书筠的衣袋之中灵草一类已塞得满满当当。五人终于行至一河前。 这河约莫十丈来宽,水面在阳光之下泛着粼粼光亮。近岸处清澈见底,河中央却又碧绿如墨,前后延绵似是看不见来处、望不见去处。 “这应该就是界河了。”姜清河嚼着一根状似萝卜的灵果,似是在吃什么寻常水果,当然也只有在这界内才能把灵果当饭吃了。 “嗯,正是界河。”风羲将另外两个灵果在岸边淘洗两下,塞给了绿央和桑桑。 绿央掰了一半,递给夏书筠,自己也咔咔嚼了起来:“师兄师姐们的手札里有提过,过了这界河便算是通过秘境了吧。” “正是。只是重月师尊也说过,这界河之上有特殊禁制,不能使用灵力飞跃,只有寻得界河之桥,方能通过。”夏书筠接过话头,继续补充。 “既已到界河,就代表已无过多危险,也算是师尊们对我们这些新手的优待了。”风羲前后看过两眼,继续道,“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上下一起寻找界河之桥。”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姜清河带着桑桑往上走,风羲绿央夏书筠则往下游方向而去。 风羲走在前列,离绿央和书筠约莫六尺左右的距离,她知道夏书筠不善攻击一类,自是自己在前打头阵更为合适,若遇变故,她二人都有个反应时间。 找了半炷香的时间,放眼望去,仍是波光粼粼的一片,哪有半个桥的影子。 这时上游方向,传来一声轻灵的鹿鸣,绿央心下一喜,道:“是桑桑,她们找到了!” 言罢,三人运转灵力,往上游信号方向而去。 三人到达之时,桑桑正往一藤蔓编织而成的冠上插铃兰。 “央央,给你!”小鹿将那花环戴在绿央头上,语气像个邀功的小孩,“看到铃兰就想到你啦!” 绿央捏捏小鹿脸,开心极了,搂着小鹿,走到桥边。 面前一座十指宽的木桥,未有任何扶手,堪堪只能容一人站立。 风羲上前用灵力探查并无异处。 “没什么异样,大家依次上桥通过就行了。” 众人心下多已放松不少,心知界河已被师尊们认真封禁过,不会再有什么危险。 五人上桥,依旧风羲最前,姜清河在最末,绿央在其前,桑桑和夏书筠在中间。行走之间,那木桥吱吱作响,踩起来却莫名地有种坚实之感,想必是这河面禁制的缘故。但五人也不敢怠慢,各人之间仍相隔了几步的距离,稳步前行。 不消片刻,风羲已行至桥头,率先上岸,仔细观察周围确认安全后,才示意仍在桥上的几人。 桑桑前行两步,却听得河面一声古怪的咕咚,她忍不住低头看去。身后的三人与她有仅三步之遥当然也听得明白,齐齐向河面看去。 那河面似是被落物撞击,泛起一圈圈涟漪,可四下干净的河面连片落叶都不曾有。那涟漪竟像是,像是有人从河里向外掷了东西才掀起的! 姜清河登时脸色一变:“快走!” 几人在桥上当即加快了脚步,桥下的风羲虽警惕但也不敢贸然再上桥。 三人急急而行,也不敢相挨得太近,担心损了这桥的承重,也是害怕乱了阵脚。 桑桑三步并作两步,脚下踩到坚实的地面才堪堪松下一口气。她身后的夏书筠眼看与岸边只余五步,却顿觉脚下一痛。那界桥之下,涟漪之中竟伸出水形锁链,抓住了她的脚腕! 夏书筠被猛的一拉,一脚踩空,那桥居然也破损折裂出一道缺口,她一手死死抓住桥沿,生生叫那木头碴割得手心鲜血直流。 “书书!”绿央也顾不得什么其他,一边喊一边朝书筠奔去。她将将把书筠扶起,却听得姜清河大喊一声:“不好!禁制有损,快走!” 那河面像是突然被几滴鲜血污染生了大气,涟漪越泛越大,透着紫光的旋涡蓦地喷出一道水柱,将那界桥一分为二,又将桥上二人猛的拽入了旋涡之中。 风羲大喝一声,执剑而起就朝河面旋涡冲去,姜清河也登时反应过来,甩出赤练去勾二人。 绿央一手死死揽着书筠的肩,一手向风羲伸来的手探去。两人眼神中都透着光彩,仿若下一秒就能拉住彼此,感叹一声劫后余生相视而笑。两人指尖相触一瞬,也只是一瞬。绿央和夏书筠便被漩涡裹挟消失在了河面。 风羲瞳孔骤然收缩,下一秒就被赤练环住腰身,拉回了桥上。她怔怔地望着水面,脸上难得地生出了不知如何是好的慌乱。 一顶铃兰花环轻飘飘地落在河面之上,河水如镜,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姜清河以赤练作绳,终是越过了断桥,将风羲扶了下来。 “怎怎么办,央央她,木头不是应该,应该浮起来吗?!”桑桑惊惧得瞳孔一颤一颤,语言系统似乎都紊乱了,但还是哆嗦着想去河里捞她的舍友。 “桑桑,你冷静!”姜清河一把拉住小鹿,“这河面禁制突然被损坏,必有古怪,底下还不知有什么……” 桑桑兀地大哭起来:“那央央呢!她也只是棵树而已啊!” 姜清河似乎也呆愣了一下,赶紧手忙脚乱地给桑桑擦眼泪,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风羲深吸一口气,终于恢复了冷静:“走,出境。禁制被损,我们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出境找师尊,才有办法。” 两人听得此言稳住了心神,桑桑也随手抹了两把眼泪,三人疾步朝结界外而去。 绿央紧紧抱住夏书筠,在旋涡之中一阵天旋地转,两人都紧闭着双眼,却不曾松开手。 不知多久之后,两人都被旋得一阵阵发昏之时,被一股力量猛地一推,两人齐齐重重摔下。 绿央闷哼一声,肩胛处传来一声异响,疼痛顺着脊背爬满了全身。但此时她顾不上这些,赶紧坐起来,将怀里的人轻轻放下,急切地叫了两声。 夏书筠呛出两口水,紧闭的杏眸才睁开来。 “书书,你没事吧,可有受伤?”绿央扶着她坐起,急吼吼地前看后看,夏书筠毕竟是人族,比不得她皮糙肉厚。 夏书筠轻轻拍了拍绿央的手背:“没事,倒是你……”刚刚撞地那一下,她不是没听到,只是巨大的冲击让她眼黑了一瞬。 她反手握住绿央的手腕,治愈之力开始缓慢游走,绿央背后那种疼痛之感才渐渐缓和了下来。 两人静坐调息好一阵,才发现身处一洞穴之地,一汪深潭就在不远处,她们的栖息地不过穴岸三丈宽的岩石。 绿央走到水边,仔细观察片刻,便走回了书筠身边。 “这里应当是一处河底暗流的洞穴,不知怎么禁制被破,将咱俩卷了进来。”绿央将四周扫了一遍,心底感觉毛毛的,总觉得被什么东西盯着。 听到“禁制被破”,书筠脸上稍稍一僵。 “应该……是因为我的血。”一边说着,夏书筠一边抬起自己的手掌,那被桥面划破的伤痕翻出些血肉,衬得那伤口甚是骇人。 绿央面露些许疑惑,握住夏书筠的手掌仔细瞧来。过了这么些时候,那伤口竟然还未结痂,仍在浅浅地往外渗着血。 再仔细一瞧,那血液之中竟有点点紫光散出,向上飞升,一股奇异的香味也在空气之中若隐若现。那点紫光尽数飞出后,夏书筠的手掌才算堪堪止住出血之势。 绿央脸色大变:“是美人面!” “它竟然贼心不死,还留了一丝残魄在你身上!” “想来是趁我们熟睡之际,潜藏进我体内。难怪我总觉得有人在耳边低语,我还以为是幻境之中其他精怪的小把戏,也没在意。” “定然是这样的!过桥之时,这一点残存的精魄之力才引发了河面的暴 第5章 若似月轮终皎洁 《囚绿》全本免费阅读 这方天地位于界河之下,暗流连接试炼境内地下世界,这些地底生物不消多说也定是被禁制镇压在此,不知为何这位老者未被绞杀,反而能安然在此生活,且这些不同寻常的美人面似乎也与他有关。 绿央和夏书筠心下也知了轻重——这人不是她们对付得了的。 两人皆是负身行了一礼。 “前辈恕罪,我们过河之时被暗流胁至此处,并非有意叨扰。”绿央一句道清原委,盼着这位老者不要动怒的好,只因她竟然也看不出他是妖是人、灵力如何。 “抱歉,前辈,伤了它并非故意,我向它致歉。”夏书筠也施了一礼,这个它自然是指刚刚嚎啕大哭的“小孩”。 这老者摸摸胡子,眯起眼睛,凑近了夏书筠,上上下下瞧了个遍,只瞧得夏书筠浑身汗毛直立。 “嗯,不错不错,果然是难得的美人。”那老者面露微笑,语气温和,这看似赞美的话语,让绿央和书筠一时也不知作何反应。 “既已知错,那便用你自己赎罪吧。”还未等二人反应,这老者拂袖一挥,夏书筠便被紫光裹去,重重摔在岩壁之上,美人面铺天盖地袭来,裹住了她的手脚,徒留一张玉面,她吓得瞳孔震荡,想呼救,却感唇舌麻痹,竟是喊不出声来。 见老者这般喜怒无常,突然发难。绿央想也没想即刻竖起魂器,一时之间绿光乍现。 “放开她!”绿央迈出半步,一副作战姿态,活像一只炸了毛的动物,炸得叶片纷飞。 那老者回头看她,却盯着她手里那根魂器树枝,眼里的光活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咦,你这魂器倒是不错。” 说着他又摸着胡须绕着绿央走了两圈,上下打量,突然开口说道:“很痛吧。” 听着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绿央却是身子一僵,握着魂器的手指已经泛白。 那老者却是依然用玩味地眼神看着她,似是想到了什么,道:“小友,你让我放开她,那我这些花儿的肥料……” 绿央手指握了又握,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几乎是咬着牙说:“我来!” 夏书筠原本听着老者莫名其妙的话语,正在不解之中,又听得绿央这样说,使劲挣扎着,却仍没有挪动半分,只有一滴粉泪滑落玉面。 “哈哈哈哈哈哈,好,就等你这句话了!”那老者得到想要的答案,竟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绿央收了魂器,绿光散去,她站在老者面前,回头朝夏书筠绽开一个笑脸,又眨了眨眼用口型告诉她:没事。 那老者却没再多言,又是一挥手,一道结界便绕着二人撑了起来。夏书筠再看不到听不到任何了。 不知过了多久,夏书筠只觉得眼睛干涩非常再流不出一滴泪来,喉咙也开始发紧。那结界金光终于破开,老者依然负手而立,一手摸着胡子,绿央躺在一边,眼睛紧闭,面上除了苍白,再瞧不出其他颜色来。 夏书筠感觉手脚的束缚终于松开,她跌落下来,手脚并用地爬到绿央身前,托起了她,用哑着的嗓子急切地呼唤着,怀里那人却仍然没有醒转的趋势。 夏书筠又哆嗦着手催动灵力,旁边却响起不冷不淡地声音:“别费力了,休息一阵,她自然会醒。” 夏书筠转头,恶狠狠地盯着那老者,眼里血丝密布。那老者却已不再多言,一挥手,夏书筠不自禁地抬手闭眼,再睁眼时,已在界河岸边,绿央依旧枕在她膝上,未曾醒来。 夏书筠心下震惊,她只道这老者定是对绿央做了什么,才肯将她们送出来。但现下情形也由不得她细想。她踉踉跄跄地背起绿央,随手摸着一根枯木便作了拐杖,亦步亦趋地沿着界河向前走去。 她不知道要走多久,只有一个声音在心里说:走出去,一定要带央央走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模模糊糊瞧见前面奔跑而来几人,她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绿央睁开眼就看到了木制屋顶,梁上缠着一根刚刚开花的威灵仙,她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她自己的宿舍床榻。她支起上半身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塌边正趴着一个人,压住了被角。 绿央这一动作,那人也醒了,猛地坐起身来。 “风羲。”绿央笑着喊了一声。 风羲眼底有血丝,瞳孔微微震颤,听得这一声才如梦初醒, “你醒了?终于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想不想喝水?啊?”她抓着绿央的手并未松,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说话间又将这手拉着左看右看。绿央身量本来就小,那手更是比风羲小了一大圈,被她像个汤圆似的握在手里揉搓捏圆。 绿央噗地一下笑出声来:“好啦好啦,没事的。” 风羲好像终于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汤圆”,脸上又是熟悉的、春风和煦的笑容,梨涡在一边脸颊荡漾开来。 不消半刻,不大的床榻边已经被来人挤得严丝合缝。 “呜呜呜,央央你再不醒,我就……”小鹿依然泪眼汪汪,一句话没说利索,就被姜清河打断了。 “你要再不醒,她都准备把你栽土里了,说什么要给你找个阳光好的地盘,说不定能重新长出来呢!”姜清河今天穿了一身红衣,倒是衬得她又飒爽了几分。 桑桑赶忙去捂她的嘴,从脸颊到耳根都红了起来。 被活宝这样折腾一番,众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央央,那老……老前辈到底做了什么?”说话者是夏书筠,她当时清楚地听到了“肥料”这个词,绿央回来昏睡了几天,她那颗心一直悬在半空之中。 闻言,众人的表情又严肃起来。 绿央心道:“他可不是什么老头。”面上还是若无其事,笑嘻嘻地:“没做什么啦,拿走了我一点灵力当花肥,不然他哪肯送咱们出来。” 听她说得这样轻松,众人反而倒吸了一口气。尤其是风羲,要不是看绿团子还没恢复,她真是想赏她两个脑崩儿。 “一点儿?这一点儿让你睡了好几天!让书筠背着你走了一整日!让……”说到这她又觉得语气有些重了,停了一下继续说到:“重月师尊说要过来帮你查看,你先休息会儿吧。” 又关心了几句,几人终于从房间退了出来。 “风羲,绿团子刚醒也是不想大家担心,你刚才何故那样生气?”姜清河放低了声音问。 为什么?风羲也说不出来为什么,气树妖从不珍惜自己的身体?还是气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说不上来,也不愿再去细想。她摇摇头,叹了口气什么都没再说。 待到人都散去,绿央又躺倒在榻,呼出一口气。她抬起右手,晃了晃腕间的铃兰。 这花自小与绿央相生相伴,与她一同间尝过风雨、品过霜华,绿央化人形时便成了她的腕花。外人只当是个寻常的饰品物件,这次试炼也唯有五人小队其他人知道了这花藤竟能当个法器使用。这藤铃兰多年来都未化形,绿央大概知道是它自己不想罢了,亦从不把它当法器。 那花蕊间散出点点微弱光亮。 “老头,老头……”绿央放低了声音,轻唤了两声。 没得到回应,绿央泄了一口气,略感失望地放下了手。 “喊什么喊,打扰我浇花。我迟早出来把你劈了做拐杖。”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猛然砸入了绿央的识海。 “你要叫我,直接用灵力在识海里喊就行了。你这么个叫法是不想活了吗。”语气依然不好,那边还依稀传来哗哗的浇水声。 绿央挠挠头,嘿嘿一笑,依言用灵力与之对话。 “嘿嘿,一时没习惯。你弄走我一截灵根,我还没缓过来嘛。” 那头听到这话,沉默了半晌,绿央还以为是自己灵力不济,断了连接。 “老头?老头?” “叫叫叫,叫什么叫,谁是老头!老子也就比你大了几十岁而已!”那头终于噼里啪啦砸来狂风暴雨,“拿你灵根,你怎么不说我还植了自己的修为给你呢,你这小妖不知道捡了多大便宜!” “那老头,你为什么要这么干啊,在下面好好封着呗,日子不也挺逍遥。”绿央将手枕放到头下,她对这个问题确实颇为不解。 在那穴中之时,她当真以为这老头要化了她做花肥呢。没曾想支起结界后,这人却说要跟她做一笔交易。 结界内,绿央亲眼看着“老头”变成了一个青年,一身玄衣,衣袍纹路泛着银光,腰间佩一绯色玉佩。绿央觉得这玉佩眼熟得紧,却愣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你……你是,老头?” “你才老头呢,你全家都老头!看清楚了,你见过这么英俊挺拔的老头?” “那你干嘛变成那样。”绿央也甚是无语,修者人人都想尽办法维持面目在最佳时期,这人偏要扮老。 “噢,你家来了陌生人不知好坏,你就坦然用真皮相见啊!”“老头”翻了个白眼,“变张皮相又不是什么难事。” 绿央觉得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一时之间也没法反驳。 “我说,你这小妖啊,做个交易成不成?”老头终于说回正题,他声音不似先前沙哑,应该是回到了这具皮相的声线,低沉又带着一种蛊惑之力。 绿央没有说话,他兀自踱步起来,又道: “你取下魂器一段予我,我截灵识一段寄于你身,与你共情共感外界之事。成的话,我便将你和外面那个美人儿毫发无损地送出去,如何?” “你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绿央脑子都要烧了,她实在想不出来,这样做对这老头有什么好处,难道就是因为寂寞想出去看看? “你不管!你就说成不成!”老头拂袖蹲下,与绿央平视。 绿央被看得有些发毛,说话也磕磕巴巴:“可,可我的魂器是……” “我知道,你那魂器其实是你灵根所炼,对吧!”他搓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绿团子,“你这小妖这么年轻,也当真是狠得下心,那般痛苦都能忍下来。” 无外乎他惊奇,以灵根炼魂器确是所有仙家法宝炼化中最难的。 修者法器大多以常见兵器铸造,再以修者自身灵力常年淬炼,最后成形之时,便能与修者心意相通,称之为魂器。 人者,选上等材料打造剑、刀、枪等,也有环佩、指环、簪钗等饰物;妖者,多选与自身相合之天材地宝,形态更是多样。魂器之风格自然也与其主人高度一致,如风羲的凌风剑,作战时凛然飒爽又不失君子之风;姜清河的赤练鞭,就像她本人一样热情洋溢,鞭式急急如烈火,又凶又猛。 灵根,无非修者的雅称,实则与人之脊骨一部分相融相等。妖者化作人形后,其灵根位置也相差无几。灵根本就在修者常年修习之时,浸淫大量灵气,又与修者本身同根同源,若拆下部分灵根淬炼十年以上,那其炼成的魂器,无论是法力还是与修者心意相通的程度,都不是一般魂器能比的。 但拆骨之痛,并非常人所能承受,更不用说连着意识的灵根被淬炼十年以上,那种痛楚更是无法想象。所以,在绿央这个年纪就拥有灵根魂器的,几乎是凤毛麟角。 “你也别担心,我说了,会植一段灵识修为给你,这样不仅我能与你通识通感,我的这部分修为还能助你温养修习。这可是大大的划算呢,你可是捡了大便宜啊!”老头活像人间集市的推销圣手,一步步说得绿央毫无拒绝的理由。 “那你,当真不会做其他事?而且,你一直与我通感如何可……” “放心,就是听你所听看你所看,我能做什么呢?再说,你若需要帮忙,还能叫我呢。三月为期,如何,不亏吧!”老头拍着胸脯,说得信誓旦旦。 绿央仍是陷入纠结之中。老头见她迟迟不回答,又轻哼一声,边起身边假意拍了拍袍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 “哎呀,不答应的话,那我只能给孩儿们准备花肥了啊……”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朝外走去。 “你别碰她!好!我答应你!”绿央急切地喊出了声,最后半句却像是泄了气一般。 “哈哈哈哈好好好,这样就对了嘛!” 老头大笑着回头,重新坐在了绿央面前。绿央抬手,魂器在二人之间浮现,灵力在老头的手间暴涨。 他微微探头上前,似带戏谑地说了一句:“忍着点,会有一点疼哦。不过比起你炼器时,应当算还好吧。” 绿央头都没抬,任由他动作。 老头继续发力,灵力注入魂器之中,终于听得那树枝“啪”的一声,前端一处,断了。绿央感觉自己身体里也似乎传来了断裂之声,这种痛,真是好久没尝过了啊。 不过须臾,那断枝落入老头身体之中。他又以灵力补齐魂器的一截。这场交易,算是完成了。 绿央抓在膝盖之上、已经泛白的手指这才松开,额头隐隐裂出几道树纹。 “你看,很快吧。”老头站起身,走到绿央身边。绿央低头喘着气,没有说话,好像一时半会没有从剧痛之中缓过来。 老头又开口了:“不过,我当真好奇。她的命,就那么重要吗?值得你这样。” 绿央轻轻呼出一口气,抬头看着老头,脸上又是那般寻常的笑容。 “她是云中月,是梅间雪,如林间风,像水中花。” “遥遥相望便觉令人向往,若是拉到泥里,怪叫人心疼的。” 老头闻言一怔,绿央吸一口气,继续道: “我嘛,本就满身泥泞,纵使再多些,又有何妨。” 这两句话,叫她说得轻轻飘飘,没有重量。 说完她终于是支撑不住一般,歪倒了下去。老头蹲下,在她额间轻轻一抚,那狰狞的树纹便消失不见。 “愿你日后无悔吧。” 那边又是半晌的沉默,随即半是不耐烦半是无奈的声音响起:“大人的事,小孩少管。反正不会拉你下水就是了。” 绿央半天没品出来这个“拉下水”的意味,莫不是这老头真要干什么坏事?可他就只能在识海里说说话,也干不了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