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郎问我何时给名分》 1. 棺材 《情郎问我何时给名分》全本免费阅读 还未告知阿姊这件事…… 她得去见阿姊一面,门推开,迎来喜事。 “昭小主,有喜啦,皇帝今儿个翻您的牌子,念您是头一回,样样顾全周到,送来了合卺酒。” 大雪三日,风声凛凛,寒雪斜敲着窗牖,噼里啪啦地撞击窗笼,宫门大敞开,雪花被风吹进屋里,落在门栏上,粘在大氅上。 喜事嬷嬷们涌进了房门,她拥着毳衣,手搂着暖炉,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去找阿姊。 双扇青板门被紧关,昭时弈被婆婆们服侍着沐浴完,抹上红唇,画上纤纤长眉,面中略施粉黛。从梳妆台到门前的雪,清冷的周遭衬得眼前人明艳灼灼,媚骨天成。 嬷嬷们盯着她喝合卺酒,她面露红晕地一手接过杯盏,另一手抚摸着已经汗黏黏的狸奴。 狸奴磨着它的爪牙,忽闻盏中酒香浓烈,惊起,一跃而上争着要将她的杯盏打翻,昭时弈不露声色,抚它下地道:“调皮。” 她又端起合卺酒,唇齿贴杯时想起今日晌午阿姊扇她的两巴掌,害得她忘记说了…… 她今早儿听到皇帝驾崩了……不知是真是假。 兴许是假的,不然阿姊和各位妃嫔们不会这样悠闲自在,她今晚也不可能被皇帝翻了牌子,合卺酒入了口,昭时弈将掌心的汗抹在了腰身绸缎上。 狸奴挠墙挠得更厉害了,昭时弈笑着在嬷嬷的眼皮子底下喝完这盏酒,裸身躺入被中,被嬷嬷们卷起来。 酒从唇中偷偷溢出来时,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没告知阿姊这件事…… 大雪停了,凛风也停了,昭时弈变得无比镇静,只有狸奴贴近她的身旁,汗淌得猫毛都稀疏了。 不行,她还是得去见阿姊一面,昭时弈睁眼打破宁静。 可想起被阿姊扇的两巴掌,她脸上又火辣辣地疼。 她阿姊是很有野心的人,是会在后宫闯出一片天地的人。她与阿姊年少丧父,若不是阿姊拼了命地带着她日日勤练女德,苦学礼仪端庄,落败的昭府不可能还有翻身入选两个秀女的一日。 昭时弈心中妥协:“我今日不该在众位妃嫔面前慌慌张张,失了礼仪,让阿姊落人口舌的,现在也不能慌慌张张,在皇帝面前闹出笑话来。” 浑身汗渍的狸奴呼吸平缓,合卺酒的酒效让昭时弈困乏。 * 又是狸奴在使劲的挠墙,昭时弈睁开眼心想:合该怎么教训它! 不给狸奴吃小鱼仔了,或者戒它一顿午饭,可一想到狸奴揣着双手来她面前讨饭吃的可爱模样,她不免笑出声来。 但此时,她在一个狭窄漆黑的盒子里笑不出声…… 她现在已经死了吗? 啊!!!!! 狸奴正在棺材缝里磨透它的爪牙,声音烦躁刺耳。 能不能冷静一点!!从前她在闺中睡的木床四周无木壁阻挡,深睡时总一不留神能滚到地下去,如今这桩棺材四方木壁严实,她应该感到安心。 从前她闺中焚的香得严格按阿姊的要求,浓香次次能让皮肤渗入味来去,如今她闻着这桩棺材清香飘逸,她应该感到新奇。 ……呼吸逐渐均匀绵长,她努力镇静。 她开始用手,用头,用身体使劲顶棺材,直到她的手肘皮磨破了,发型全乱了,还是推不开棺材时,她崩溃了!最后她试图用指甲,和狸奴一起从棺材缝里磨洞。 狸奴越磨越暴躁,在棺材上上蹿下跳,发出哀怨的声音。 棺材里的呜咽声凄惨,纤纤素指已经沾满了鲜血,可她哪怕是掉了甲片,也不能停息。 有缝了……外面打斗的声令人发怔,玉面狸奴含起地上两颗钉子,从缝中给她塞进去。 棺材被两颗钉子暴力地撬动,染血的手掌握紧钉子奋力敲击着那道缝,一声声震得棺材泛漪。 老天爷开眼,棺材缝发出龟裂的哀鸣,昭时弈从未觉得自己力气这般大过,她撑起棺材,捡起地上狸奴叼来的衣服,一刻也不敢看庭院里打斗的人,转身仓皇而逃。 * “你们几个快去昭二小主宫中。” 一行人脚不停息,朝她从她藏身的假石前跑来,阻挡她去阿姊宫中的路。 该死!! 两枚长钉被她紧紧握在手中,眼含杀气,等着这波人过去,她再次起身准备跑,遂又听见一波人的声音,血指抹了额头的汗,她再次蹲下…… 五掌的血滴在白雪上,白服下处醒目的鲜红,鞋履刻样上也粘着雪,她慌乱地用白雪掩埋血迹,用雪摩擦指尖直至鲜血凝固,疼得她近乎晕厥。 “时辰快到了,再不走快点就误了吉时。”奴才们抬着棺材往外走,昭时弈偷看这尊棺材的奢华富丽程度,像是位婕妤…… 狗皇帝竟真的让所有嫔妃活葬!!! 戌时三刻,皇帝安排她所有的妃子先行活葬入墓。至亥时一刻,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出,丧葬团进宫鸣丧。 她现在得抢夺时间。 昭时弈面色凝重,呼吸急促,手心更慌,光脚逃跑过去,几次跌到雪里。 她必须马上赶到阿姊宫中,把阿姊救出来。 阿姊宫殿前大门掩闭,外面的奴才走来走去,再次阻挡了昭时弈的去路。 昭时弈用两肘擦着地面,慢慢爬行,焦躁地爬了狗洞,钻出来后终于看见阿姊的棺材那刻,她心里的躁意没有半分减意。 阿姊的棺材上空,突然刮起一阵大风,满天白雪飞扬,让昭时弈惊觉好恐怖。 阿姊她……还撑得住吧。 都是她的错,是她没有早点告知阿姊…… “……昭小主……”这个比她要高壮的奴才发出颤抖的声音,任是谁看了如今昭时弈的面目都会被吓到,奴才往后退了半步,仔细着从血脸中瞧了几眼,才认出来她是昭时弈,但很快察觉到昭时弈是逃出来的! “吉时将至,皇上吩咐奴才们好生把昭婕妤送走,不然奴才们也是要掉脑袋的,您不要违抗皇命,奴才就当没见过小主。” “吉时?!这种时候,你们想的是吉时??”昭时弈满目猩红,握紧血钉。 但她似乎忘了男奴的强大,和她娇身的弱小。 一番争斗后,狗奴反手握着她手中的钉子欲刺入她眼,“ 2. 染指 《情郎问我何时给名分》全本免费阅读 昭时弈仍在……拔钉子。 她举起钉锤试图倒拔……拔不出来…… 一群奴才破门而入,她近乎崩溃时,却突然被一人掳走。 厚重的大氅裹挟着娇弱的身躯翻入房顶,跃过冷冽寒月,利索地在各处瓦片上落脚,同时又将一顶暖炉塞入她手中,暴雪腕骨中的一缕温婉,不知给了她心神多么大的宁静。 暖炉很快就把她手上的雪化了,又悄无声息地加速了她掌心的血液流动,令她软烂的指尖察觉不到丝毫痛处。 很快,男人粗鲁暴躁地抢走了她手中的暖炉,炉火般烧的刺痛让她瞬间回神。 “我阿姊…我阿姊她还没有出来!!!” “我派人去救!”男人一扫她满身的血,直接用吼声震住她。 “她被封在棺材里、里面没有空气!!”昭时弈慌得语无伦次。 “我知道,已经去救了!!”男人眼眸闪过一丝隐晦的暗光。 昭时弈这才打眼去瞧,这人高大漂亮,磊落光明,英气逼人,可她与他视线对上一瞬,恍地腿软…… 这人竟是先帝遗腹子,如今权势滔天的萧丞相!! 他若想救阿姊……定能救出来的。 “谢谢。”昭时弈哽咽,眼泪一下就止不住了。 萧清策侧头落去一阙眸光。 许多侍卫巡城,所有的奴才都在慌慌张张,萧清策抱着她想逃出皇宫几乎是不可能,就在昭时弈想到这点时,萧清策已经抱她迅速落入一顶轿子。 这顶轿子就在她宫外几百米外,十分隐蔽,被雪深深覆盖住,似乎已经……在这等很久了。 寒颤的车轱辘压着雪声一路呜呜传去,奴才的脚步声与马蹄声一样急促。反倒是哗哗淌汗的昭时弈,如今感受着轿中火炉的旺盛,身上反而不出汗了。 萧清策朝她看了一眼,见她侧脸一道醒目的血痕,随即紧闭双唇,从怀里怒掏出一瓶药想放入她手中,结果在审视了她如同熬煮过一般软烂的红指尖后,差点没捏碎药瓶。 * 过内院检,守卫不由分说便道:“内院今夜不准任何人出入。” 车夫忙不迭地取出皇帝亲赐的令牌,凑近指给守卫看。 “您看,这是皇帝的旨意,咱家轿子里的是位贵人,需得您通融通融,让个道。” 守卫们相互对视,脸色愈发冷漠:“皇命?我们这边只接到了任何人不得出入的死令,没说有什么情况可通融的——莫不是你假传圣意?” 轿中萧清策闻此言,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难不成,皇帝死前还摆了他一道?倘若他今晚没来,岂不是…… 车夫眼神惶惑般往轿中一撇,继而又挺着身板,同守卫争辩:“你这愚卫,竟分不清皇帝御赐之物,若是耽误了贵人做事,你们该当掉脑袋……” “皇上亲口旨意,叫我们死守内院,一只苍蝇也不能放出去!”守卫持刀以待。 萧清策端坐车中,左手也紧握刀柄,轿中炉火滋滋滋地湮灭,一片死寂中,他掀开轿帘,声音低沉且威严道:“我,你们也敢拦!” 一声威震,吓得守卫们持刀惶惶,眼神涣散,“不知是萧…萧丞相,去,你们快去禀告皇上。” 昭时弈端坐轿中,实则已慌乱无措:皇后要是知道了……她就出、出不去了吧。 * 车夫又在赶马了,这会儿雪窸窸窣窣下得更大,耳前风声阵阵,噼里啪啦的雪声盖住了马蹄声。 萧清策脱下大氅,意外对她多了几分耐心,竟尤其轻声地道:“遮着点脸。” 昭时弈腰板挺直得不正常,她不吭声地接过萧清策手中的大氅,有条有理地披上,又按照他的要求,用干净的帕子裹了手指,又擦了脸,神色正常得不像话。 等她止住了手上的血腥方才闻到马车里的缕缕熏香。 同时,马车经过之处,奴才们被寒雪吹得瑟瑟发抖,厚雪压垮的瓦片不时砸了下来,吓得他们心惊胆战。 宫墙两侧的风雪似要挤压这座马车,也挤压着她,风声与车轱辘声时而争先恐后,时而并驾齐驱,把雪面压得嘎嘎作响。 她下意识将掌心的湿汗抹在腰身时,心里喃喃了一句:“狸奴不见了。” 萧清策侧过头去,不忍见她强撑神色,其实婆娑泪眼,惹人见怜。 * 过宫门检。 马蹄声急停时步步踏在她心尖上,车夫和拦兵的声音更清晰……她视线紧盯着马车中那顶熏香,似有掐断香根的冲动。 拦兵不放路,萧清策再次从轿子中探出头来。 “萧、萧丞相……”守卫怔了怔,紧张道:“属下们该死,挡了萧丞相的路。” “那还不让开?” 守卫惊恐:“属下们奉皇上指令,不准任何人出宫,但萧丞相有特赦,属下自然不敢拦着,只是轿中……” 昭时弈握紧手心,听到守卫说要检查轿子时,差点晕厥过去,之前强撑着的从容淡定瞬间瓦解,耳畔雪点砸得马腹抖索,猛风能把车轱辘给吹动起来…… 萧清策修长的睫毛垂下来,出了轿子,夜里踏在厚雪上,鞋声轧轧地往守卫那边走。 一把刀冲进守卫的眼睛里,守卫浑身血液逆流,瞳孔炸裂,而握着刀的萧清策面上毫无动容,掌心微颤。 昭时弈看得清楚,他于雪中剜出一刀花,帷幕上顿时一道血痕,夜色较之寒雪更凉,照在他身上,半明半晦。 一众的守卫瑟瑟发抖,立刻低下头去,在萧国,所有人都认为权势滔天的萧清策杀人比踩死只蚂蚁都容易,但若事实真是如此,萧清策今晚就该出现在皇帝的寝宫里。 萧清策眉前一顿,羽睫阴翳掩了晦暗。 * 殿内有钟鸣声长久的响起,其尾声无比沉重地击打在茫茫大雪之中,这是皇帝驾崩的钟声,是朝代更迭的钟声。 萧清策和巡城士兵不约而同纷纷放下兵器,朝皇帝的寝殿的方向,庄严行拜大礼。 皇帝的寝宫中,众人默哀,有钟鼓映光,高耸发髻的皇后重复着一句“皇上驾崩”令无数太医无不动容。 九岁的太子搀扶着她,宽慰道:“阿娘不必太过伤心,有孩儿在身边陪着。”她深沉一口气拭泪,任儿子扶着她离开了皇帝的床前,面容缓缓祥和。 奴才适才附耳:“萧清策被堵在宫门前,他要出宫去。” 皇后视线如前,仿若不是在对他说,“轿子里面是谁?” 奴才:“是昭二小主。” 皇后视线移到陛下寝宫里那盘没下完的棋盘上,嘴角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放他出宫去吧,是步好棋,”说完她平静地拂过儿子的双肩,“你要好好谢谢你父王,日后也要好好报答你清策叔的栽培。” * 他们终于出宫了!!! 萧清策的亲侍们早早地等在了宫门外,见到马车回来,纷纷松了口气。 昭时弈紧张地多喘了几口气,然后在看见那群亲侍时突然愣住,萧清策的下属都出了宫门,那她阿姊呢? “阿姊能、能出来吗?” 她出宫门过了重重关卡,如果不是萧清策的权势滔天,她不可能出得了宫门,所以她阿姊又怎么可能出得来呢? 刚刚那钟鸣声是皇帝驾崩,可那些没有子嗣的妃嫔们都是提前入墓的呀!! 昭时弈双目惊悚,猛然惊觉—— 她!被!骗!了! 吧嗒吧嗒的马蹄声盖住风雪声,她听不见雪声了……马被她的惊吓得仰起前蹄,歇了车马,香炉随即翻落在地,幕帐卷起寒风入轿。 萧清策神情镇静,但那只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已经狠狠地用了劲:“你冷静点!” 冷静?这叫她怎么冷静? < 3. 腹骨 《情郎问我何时给名分》全本免费阅读 寒雪停了,昭时弈打定主意,若是今晚他不带自己入宫,她日后见人就胡言乱语,拉着萧清策同入地狱。 可此时萧清策一个“好”字,生生让她把准备好了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权势滔天如你,既能救我,便也能救我阿姐吧。 你本不该救我的。 这么漂亮的人,可惜了,昭时弈眸光微闪,嘴角却向上扬,计谋得逞的人都该这么笑吧,她想。 萧清策似乎是叹了口气,妥协道:“如果是这样的罪名我可担不起,较之往日规规矩矩的昭二小姐,我更欣赏今日的你,诡辩自如。” 两人同是笑了,她低下头,他缩了一下眉头,心疼又欣赏着她。 须知,小白花的明艳是有限度的,她们在芙蓉芍药中再怎么娇艳冶艳,也不过短暂一瞬,但今夜,萧清策见识到了她的另一面。仿若回到数年前的那个冬天,小时奕拉着太傅来救他的时候。 萧清策叫下属找来一身男装,一双不冻脚的便鞋,而后又放下一瓶毒药。 “知道该怎么做?”他最后一次试图阻断昭时弈救姐的念头,但昭时弈收下那瓶毒药,破釜沉舟地说了句—— “绝对不会连累萧丞相。” ** 铁马入宫城,报:萧丞相入皇宫。 太监跌下撵子,极好的教养让他不能大喊大叫,但也惶恐地扑到皇后脚下。 “萧清策他……他又回来了。” 檐外风声阵阵,还未宣告新皇登基的皇后碎了手中的绿玉斗,怒道:“速去派重兵拦住他。” 太监派了手下出去,皇后依然怒瞪着他,声音已近颤抖:“萧清策今晚究竟想做什么!!” “他要是敢夺我儿的皇位,我要他生不如死。” 要知道一等天亮,她就能执先皇意旨让她的皇儿顺利登基。 跪在地上的太监们不敢抬头,更不敢回话。 皇后忍着一口气,等着口信来。 数兵骑试图拦住萧丞相的马匹,却见萧清策驾马一转,往皇陵方面远驰。 “皇后,萧清策他…他往皇陵去了。” 跪在殿前的太监们松了一口气,皇后也松了口气。 皇帝葬礼经时繁长,有停殡,出殡,下葬三个环节。 明日发丧,要由宰臣宣告先皇遗旨,向全天下宣布皇帝死讯。次日文武百官来到皇帝灵柩前服丧跪拜,捶胸顿足大哭,再次日丧葬业专员给皇上遗体洗浴,穿上敛衣,外面裹上陀罗经被,抬入棺柩……这么下去已有月余。 然而给皇帝殉葬的妃嫔们则不同,为防止妃嫔得知皇帝驾崩后潜逃,萧国有道先令,让那些没生养的妃嫔们先行入皇陵侧殿,为皇帝安葬。 “皇陵里也就那些没生养的妃嫔秀女们先去了,”皇后思索一番便道,“难不成他还有想救的?” 当真是风流……但又想到皇帝的这步棋下得这么远,私下不由笑出声来,忙叫自家弟弟徐太尉领兵去往皇陵看戏,自己在殿内踱来踱去也坐不住了。约莫丑时一刻,皇后心想着离早朝尚早,索性披了镂金大氅,架了九头身金菱宝撵,往皇陵赶去。 * 快一点,再快一点…… “没时间了。” “我知道,驾!驾!” 时路滑雪狂,二人比肩,共骑一马。 马蹄飞快,于雪中山中驰骋,山中若有眠,当被这飞泻的马蹄声弄失困意。 昭时弈靠在他身上,偶尔侧些出去,以别扭的姿势看夜间,前路总是蜿蜒倾斜的。 离皇陵三里开外,就已闻到了香烟的味道,越往里走,宽道两侧的奴才越来越多,有条不紊地燃着满是黄金砌成的葬炉,火光一针一针从烟雾缭绕中闪出来,刺得昭时弈红肿的眼眶生疼。 前方传来锣鼓喧天的嚣鸣声,唢呐呜咽,越吵闹昭时弈心里越慌。 丧葬师人数众多,鱼龙混杂,须知最高规格的丧葬团此时正在皇帝的寝宫中作法,所以此时来到皇陵都是第二,甚至第三规格的丧葬团。 不同团体的丧葬师表情肃穆,沿着宽阔的葬道,用青铜盘托举着紫色的火焰,嘴中不时发出呢喃,似是某种古老的咒语。 还有戴鬼怪面具,左手持镶金铜钱剑,右手持百年柳叶枝,穿清一色闪金神符图的黑袍丧葬师,乌泱乌泱地涌入皇陵。 萧清策的马被如期拦下,昭时弈揪住了他的衣衫。 “别怕~”萧清策轻轻道。 他呵声仰马吓得守卫们一惊,就在守卫们表情像见了阎王一样拿不定主意时,萧清策一声“驾”,一夹马腹,勒紧马绳,逼迫马横空跨越栅栏,直逼皇陵而去。 * 妃嫔的棺材已陆续进皇陵,昭婕妤的棺材正好是最后一个。 赶上了!她看见阿姊的棺材了!!昭时弈心里不知是喜是狂,飞跑过去,结果一脚从雪地长坡上滑下去,萧清策心下乱了一拍,快速敏捷地蹬地腾空而起,捞住昭时弈的胳膊,两人稳稳落地。 昭时弈几步扑到阿姊棺材前,至少今晚她能看见阿姊了。 棺材四角分别钉了四颗钉子,四颗她拔不出来的钉子,她双手打颤,腿部打颤,话语打颤道:“拔、拔钉子——” 皇陵守卫于雪中握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丧葬师于棺材前拦住昭时弈,大声道:“不能开。” 丧葬师死守着拦在棺材前,道:“不能开啊,妃嫔活葬,这是皇命啊。” 萧清策怒火冲天,一脚踢飞那丧葬师,怒视众守卫道:“谁敢再拦着试试!!” 一时间没人敢上前,须知当年萧清策灭梁国时,一人可敌千军万马,此时皇陵的守卫加上再加上丧葬师们也不过千人。 有萧清策护着,昭时弈终于如愿以偿摸到了阿姊的棺材。 可是昭时弈浑身犹如吸入一股寒气,话抖索着,慌乱道,“萧清……棺材上的钉子被拔过了……但那不是我拔的……”指向钉子的手指不由得一阵抽搐。 那颗很难拔的钉子,她曾想尽办法都没拔出来,但如今那处不一样了,被人换过了。 萧清策听完双目一怔,一脚蹬住棺材,以飞天之势将刀尖插入缝中,棺材木墓在十几下间被掀翻…… “阿姊,阿姊……”睫毛未掩,泪珠先落,她大声摇晃她阿姊,可无论她怎么弄她阿姊,她阿姊都静静地躺在棺材中,穿一身华服,再也被叫不醒了。 “不,不……你醒醒啊,阿姊———” 雪越下越大,风也刮得很大,本来就是冬天,寒风吹着雪落入昭时弈的脖颈,发出……乌……乌……地声音。 棺材里也透进了风,匡匡作响,是阿姊正在回应她。 萧清策扫了眼棺材中穿着华丽的昭婕妤,便侧过身去不再敢看,甚至都不敢靠近棺材,他低着头,听见风声里夹杂着昭家姐妹的呜咽声……愧疚之意由心起,他把头再低下些。 * 阿姊死了已足够让昭时弈绝望,但当她往阿姊身上一摸时,竟抽出来根根稻草!!!! 她抖索着伸手没入阿姊腹部,感受阿姊已经冰冷的骨肉,里面什么都没了… 4. 贿赂 《情郎问我何时给名分》全本免费阅读 萧清策不敌皇后和太子,败下阵来。 皇后厉声一句:“妃嫔棺材说开就开,今后还有谁人愿进宫当秀女?”让萧清策眼眸一暗,正要反驳。 年幼的太子一句:“叔,还要不到四个时辰,我要登基了……”生生让萧清策把他的话咽了回去。 过了一阵他才发觉,昭时弈已不再他身边,他慌乱地扫向人群中,只见处处是戴着面具的丧葬师,再无昭时弈的身影。 不安的情绪让他不再像死间的战士,他眸色示弱一瞬,皇后撤回了他所有的近侍。 * 昭时弈清楚的明白,她的战场在皇陵里面,她得留条命得去皇陵里面探个究竟,而不是在和皇后废口舌之时被抓回去活葬! 扮上男装后的昭时弈碎发凌乱,自从摘了葬师面具后就蹲坐一旁,想着怎么入皇陵。 泥地上竖着一滩雪水,雪水上一大团黑影正在吹牛逼。 紫火鼎盛,雪越大,紫火跟着发狂,众人闹哄哄地,好似一点不害怕。 “不是我跟你们吹啊,当年民间那起轰轰烈烈的无头鬼案,里面的无头鬼就是我送走的!!!” 大家赶紧围住说话的人道:“真厉害!听说当年连葬谷祖师爷都束手无策,你真是替咱们民间丧葬师真是狠狠地打了他们一巴掌!” 葬谷便是第一丧葬团的简称。 昭时奕身子没动,但下唇却往上堆了堆,好奇心被勾动了。 “可是那都十多年的事了,你那时才多大?别吹了......” 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句话让众人沉默下来,紫火刮得愈狂愈诡异。 阴风沉沉中,有人终于提及正事:“听说这样惨死的妃嫔不好送啊……” 冥婚活葬,大家都尽量拿钱办事,不论是替活着的,还是死去的都三缄其言,但在妃嫔还活着的状态下剜其腹肉,这种情况有人还是第一回遇上。 死得太惨,剜其骨肉,世间罕见,如此恶毒者能活于世间,也不知是干什么营生的。 在场的各位民间丧葬师都信点鬼神,大家都是来养家糊口,并不为皇陵卖身卖命,所以能避开点就避开点,别沾脏东西回去带给自己的妻儿老少。 所以当有人捅破她阿姊的惨状时,大家面色皆是一致慌神。 真凄惨啊......小郎儿于炉火前跪拜鬼佛,呢喃着要喝上二两酒,否则不敢去她阿姊的棺材前唱颂。 鹤发老者“呔”地一声,紫火半边出炉,他叫小郎莫要自己吓自己,自己反倒在幽光暗影下发颤起来,大家脑子里都不自觉地往不该想的地方想去。 只有昭时奕抿了抿唇,胸口有种难以言说的酸涩,那可是她阿姊啊。 她阿姊哪有那么恐怖……生前就连下人都不敢多训斥几句,死了,昭时奕想倘若世上真有鬼/魂,她阿姊也不会来吓他们的。 一定的,小小的昭时弈微微佝偻身子,紧揪衣角。 * 她渴望进入皇陵,清晨丧事公公喊人去要事时,她眼中的火光仿若要迸发出来一样。 管团的老者一脸惶恐地出去,回来时却喜笑颜开道:“咱们就走外圈,银子挣多挣少不重要,睡得踏实最重要。” 昭时奕垂了眸,万幸自己混进了一个民间散装的丧葬团,但又不幸这个丧葬团竟连进入皇陵内圈的资格都没有。 出了阿姊那样的事,大家唯恐避之不及,如今老者说他们这个团只走外圈时,有人蹦跳了起来,越走外圈越安全,钱挣得少没关系,关键是像老者所说的那样,命更重要。 可昭时奕实在不甘,心里那团狂燥难息的火叫她问出了这句:“那何时我们能有机会进入皇陵呢?” 一众丧葬师突然默声,老者瞪大眼睛看着她,声音倏地发紧:“你想去皇陵干什么呢?” 心声轰隆,有冥鼓震钟,晨霞映光,小郎儿一句“该干活了,”昭时奕方才在老者的质问中缓缓戴上面具转身。 对视便神色如常,道“是为了挣钱”时躯体仍颤。 可知她一个女子能混进一团男子之间,已十分不易,步步小心,就连昨夜畅话时她也紧裹衣物,不敢让人起疑,甚至有丧葬师坐她旁边,拉她一起聊时,她生生出了热汗。 “为了挣钱!!进内圈一日便能翻几翻银子,大家辛苦跋涉来到皇陵,谁不是为了大捞一笔,比葬谷的丧葬师们我们比不过,难道于其他的丧葬团,我们不去争一争吗?” 昭时奕挺身,面具之后的黑眸涌动一泓惊涛骇浪,说出“我可不信鬼神,谁胆子大这笔钱就该是谁挣!”这话时,谁人听见,心中都一下子掀起万丈高浪。 “咱们又没坐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那些嫔妃们诚心颂告,为她们安魂,反倒睡得安心。” 温柔的目色一下跃过澎湃的浪花,将众人心中的鼓点声抚平。 “是啊,没干亏心事,咱们第二丧葬团的比不过,第三丧葬团的总能干一架吧。”众人骚动,纵是鹤发老者也一时间不敢反驳她。 ......送妃嫔来皇陵的只有宫里的公公和其他的丧葬团,倘如夜里为阿姊剜腹的凶手,白日又来假模假样为阿姊颂告,那才真会让阿姊死不瞑目,地府难寝。 昭时奕一想到这,胸口就堵得难受。 小郎儿又插入一句:“葬谷将网市垄断得太绝了,”众人听闻无不伤心,葬谷将生意垄断全无,将民间私营丧葬师赶尽杀绝不是一日两日了。 老者叹了口气道:“天寒地冻在皇陵外圈,拿钱少又受冻挨饿,大家本就是来皇陵的半路上拼团取暖的,若有人想争,你们便去争吧。” * 殿外臣民跪于雪地,鹅雪漂洋,行拜时袒露的双手冻地颤抖。 皇阶三千步,九岁的太子洗去俗尘,叩首于下,只有萧清策一人鹤骨挺立于阶前朗声念诵遗诏。 诏书字字千金,其中却两次提及他,萧清策每每读到自己的名字时,手心都一颤。 “...三十年间,朕与清策丞相亲如一体,其为民之真心诚意,理事之奉公守法,令朕时常感慨萧丞相乃国之大....”萧清策只觉从脚底生出一股暖意,幼时羞辱他的人死了,死后却将无限荣光压在了他头上。 “吾儿尚且年幼,需勤勉笃行,倘遇大事,善听萧丞忠言.....” 寒雪刺耳的痛觉将皇帝驾崩的消息真正传到了世间各处,九岁的新皇跪地听言,白袍长袖垂落而仪静不动道:“儿臣谨记,”目光低下道,“善听萧丞忠言,此乃”抬头重读“保国之兴盛要脉。” 萧清策被任命五使之首,全权负责先皇丧葬事务,这也意味着他诸事繁忙,脱不开身。 偶尔群臣在发哀临哭,见帝奉慰时,而他心定平和如日光虚影,思绪已飘到了三十里开外的皇陵地,雪天无雀行,丧声远千里。 昨夜他同皇后转圜之间,就已不见昭时奕了……他心中如急如挠,想她定然混进了丧葬师中,但如今风雪盖山,比之昨日更甚,也不知她是否衣能畏寒,安然无恙? 隔门有丧葬师踏步门栏对公公道:“皇陵那边,葬谷要另派人过去。” 公公诧异同他对瞧了一眼,道:“去那边干什么?有那些二流三流团去发发丧足够了。” 5. 毒物 《情郎问我何时给名分》全本免费阅读 昭时弈躲在葬谷营帐后面。 她朝营帐那边望了两眼,然后低着头,将头埋进了雪里。 灯火还没熄灭时,她心中就期待着,何时熄灯呢?可等到一帐一帐灯灭了时,她又浑身发抖…… 还得进去拿到令牌,昭时弈抖得更剧烈了。 许久,有星光银雪照路,昭时奕出现在某顶营帐门前,听着男人一阵一阵的鼾声,她闭上双眼一瞬,掀开了帐营。 “呼”地火折子一亮,她灵敏地搜过挂在杆上的衣服,没有令牌……她怔怔地站了一会,将视线投向案几,上面凌乱地摆放着笏板、法器、神像和香炉…… 那是!昭时弈移步翻动案几上的那本《道德经》,夹在其中的就是令牌!!! 这么……随意吗? 昭时弈舒展双眉,拿起令牌,火折子一照,外面的雪蝴蝶全都映在了营帐上。 她勾起嘴角感慨万幸,可恍然间,侥幸的喜悦被一盏明亮的灯给打断,两人对视,她的惊慌在明亮的灯火下无处躲藏。 鼾声似乎早就停了,在风雪肆虐前,在银色蝴蝶“啪啪啪”地猛扇着营帐前…… “是何贼人?”那人取了竹竿上的腰带,飞过来就要勒住她的脖颈。 昭时弈迅疾地从衣袍中掏出了匕首,隔断了腰带的同时,反手以同样的方式搂住了男人的脖子。 男人高举着双手试图摆脱她,昭时弈不得已用匕首控制了他的脖颈,刀光见血,转瞬之间。 “只想借令牌一用,并无恶意。”昭时弈未眨的眼眸中只有一件事,她只想要令牌,并无恶意。 匕首之下,男丧葬师的被勒紫膨胀的血脉清晰可见,昭时弈咽了口水,手腕微微发颤。 她的本意是查明妃嫔死因真相,并不是为了查明真相而伤更多的人,上次锤倒男奴已是十分不得已,如若可以,她会放下匕首。 于是她再次询问道:“如果你能放我走,我不会动手。” 但她明白,一旦她稍有松懈,便会被他反策,果然,男人才点头答应了她,不等她刚松开一点腰绳,就鼓起喉间准备发声,昭时弈高举的右手一下压紧,匕首再次刺中喉颈。 血液粘稠污了衣衫,昭时弈勒住他,不敢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 “放……手……”男人被腰绳勒得痛苦的时候,会紧紧地揪住她的手臂,将同样力度的苦楚转移到她的身上。 她垂眸间不自觉落下泪来,她拿过笔,拿过针线,她阿姊教过她很多东西,但唯独没教过她怎么潜伏,怎么用刀,如今也不知深浅。 男人昏死过去前,亢奋地蹬脚挣扎,凸出双目,嘴型分明地说着两个字:“去!死!” 大冬天的营帐里,她久久瘫坐在地上,不敢试探男人的气息……但当她颤巍地伸出双指试探发现男人还有气息时,她又心慌了。 怎么办呢?万一明早干活前,男子就醒来了,那她就会暴露。 不行……昭时弈摇摇头,抓住男子的双臂将人捆绑起来,暂时藏在了营帐一角。 次日,钟鼓长鸣,昭时弈穿上葬谷的衣服,戴上面具跟着队伍进入皇陵,马上过了守卫检,她就能进皇陵了,她的眸光于雪中化成一泓清冷的流水,翘首以待着。 “呔,令牌,”守卫持刀拦她前,她套出怀里的那块令牌,守卫拿过去瞧了几眼,同时又仔细打量了她几眼。 昭时弈心中打鼓,生怕守卫下一秒就让她摘掉面具,几乎是紧张得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她伸出画着葬谷独特花纹的右手,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 纸钱烟雾翻滚出炉外,散得空中到处都是,瞭得人眼都迷了,守卫也想打哈欠,遂摆摆手,放她入了皇陵。 昭时弈自然地走过几步,然后才放缓了步子,松了口气。 她一定能进入皇陵的! 可考验还没过去,她刚刚踏入皇陵,就见到同样身穿葬谷服侍的人朝她走了过来,呵斥了声:“你的法器呢?” 法器?噢,在身后背着呢,差点都紧张到连这都忘了…… 昭时弈拧从身后掏出一只小型神鼓,随后在管卫点头之后跟着队伍进入地宫。 地宫入口处没有点灯,仅有的背后日光折射进来,恍恍中给她一种如临虚幻之感。 直到有紫绿色的荧光开始透过砖壁上的花纹一缕两缕折射出来,昭时弈抬头去看,才发现地宫墙壁的砖头是用青膏泥加木炭混合制成的,其上画满了龙凤花纹,有青瓷容器嵌入土壁中,十步内容器中便会放上一颗荧珠,所以墓道里面才会如此明亮,堪比旭阳当空,有烟雾盖其上,真有极乐轮回之味。 越到里面昭时弈越感觉自己回到了熟悉的皇宫中,过七道宫门肯定是内院,再过三道宫门便能入天子寝宫,每道宫门前必有狮身石像把手。 但因皇陵尚有一部分没有建成,有宫中大臣带着一堆工人这在搭建横梁,赶着在皇帝遗体下墓前,将这项庞大的工程完成,所以有不少石柱宫门是敞开的。 但昭时弈他们只能地宫为各位先前进去的活葬妃嫔鸣丧,只有在皇帝灵柩抬进来的那天,他们才能跟随进到最里面。 葬谷的丧葬师们已不是第一次来地宫了,不过,每回进来他们都会惊叹,惊叹完便是各司其职。 鼓声响起,有葬师绕旗,案板跟着敲响,沉重的脚步声“嗞踏嗞踏”跟上,眼瞧着群人旋转,她竟不知恍然间浑身酥麻,头脑昏涨起来,好在背后一句话喊醒了她。 “跟上,快跟上。” 这是葬谷传统的葬曲,昭时弈自幼跟着阿姐也略学些音律,很快在大家的推动下,她手敲着神鼓,一下轻一下猛重。 有歌声雄壮庄重领头唱,其他人接上一句,声音低沉时又犹如哭诉呢喃,她只觉头皮针扎,悲伤中落下泪来。 可知她阿姊,活葬后还要在皇帝搭建的墓地宫殿中,难以长眠,而她却……没有任何办法救阿姊出来。 有银火在整个大殿中燃起,闪亮了顶上的龙凤神图,继而是一阵一阵的烟雾,昭时弈趁着雾气缭乱之际,溜进了宫门。 果然,狗皇帝打造了一个和皇宫一模一样的地下宫殿,昭时弈按照熟悉的路线往宫廷内院跑去,却老远地在宫门前见到了守卫!! 怎么还有守卫?昭时奕立刻躲在拐角处,封闭的墓道里,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比任何时候都要猛烈。 要不……下次再来吧?? 可是离皇帝入墓的日子不远了,她哪能再有这样的机会偷溜进这里来!! 昭时弈 6. 触碰 《情郎问我何时给名分》全本免费阅读 宫中,新皇正在穿丧衣,已是太后的女人头戴白花银釵,额头上悬素珠白玉,耳挂银珠链,白色的丧衣上裹白狐皮毛,气势一起,将来报信的太监震跪在地上。 “他萧清策不来管事,哼,”头上鬓间长长的珠线微晃,已然大怒之兆,“他仗着先皇的恩宠,无令便敢往皇陵跑,若是次次饶他,日后如何安心?”眉毛挑起,看似要笑,可眼神凌厉,“先皇驾崩那日起,哀家就觉着他觊觎皇位!” “觊觎”两字,眉头往一边重重撇着,口中的愤怒跟着撇到天边。 太监哆哆嗦嗦,跪地的双脚颤抖挪动,一句话也不敢回。 “去拟一份皇帝口谕……” 太后还没说完,新皇慌乱间竟如往常多年那样,草草跪地,喊道:“额娘不妥!!!” 太后同儿子对视间,一拍桌子:“起来——!” “皇上日后是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跪我?还是要当着皇亲国戚,除了早晚请安之外,无事便要三跪哀家?” 新皇害怕地站起来。 太后眉尖似挑非挑,继续方才的话,“拟份圣谕给萧丞相送去,他若不愿为先皇办丧,哀家另寻了他人来,双方都不必迁就。” “嗻。”太监点头,静等着太后补充了句“多带点人过去,看他在皇陵那边耍什么花招,如有见到昭小主,派人盯紧了。” 太监走了,新皇还候在那儿,时常他觉着母后过于逾矩,但又不敢多言。 只听得母后一句“皇上该熟练帝王之术,不如,请上太傅每日多学三个小时”压得他似有千斤重。 九岁的孩子顺从地点头,视线落到案台上那堆厚厚的折子上。 * 昭时弈没忘,她这回来是为了查明妃嫔死因的。 她一连进入了几个妃子的宫殿中,打开了她们的棺材,发现她们全都是活葬后又被剜去腹肉…… 她双目惊红,每跨过一道门槛,腿都发软,但她仍然冷静地思考:腹肉可以用来干什么呢? 她不解,十分不理解…… 脑袋昏沉中,她口中喃喃:这就是有预谋的啊,就是…有预谋的啊! 没人会信她的,皇后压根不会听从她一人之词,为各位妃嫔翻案,甚至……倘若就是皇后干的呢? 她紧紧扣住墙壁,走到阿姊的宫殿中,浑身已经无力,但她仍旧想着:阿姊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如此歹毒,时间选得这样凑巧,难道是皇帝??可皇帝要剜去自己妃子的腹肉干什么呢? “……” 阿姊无言,昭时弈漫天情绪撑不住,扑在阿姊棺材前。 其实阿姊的面容她已经不太敢看了,大抵和其他妃嫔一样吧……她眼眶发红中,干净修长的手指颤抖地掀起衣袍,盖住阿姊的脸。 “对…不起……” 她没忘了要给阿姊缝上腹部。 半个时辰下来,昭时弈和她十几载学不会的女红,来了场酣畅淋漓的较量。 她曾不愿入宫,一悔不当初未劝阿姊宁死不入宫门,二悔当年与阿姊共闺绣,未曾恳恳勤勤,如今她眼中泛泪,手指颤抖剧烈,为阿姊绣腹肉,叫群蚁乱爬让姊难堪。 还需得用另一只手紧紧按住才能不绣得乱成样子。 一阵后,她站起来,看着阿姊的腹部,又实在觉得太丑。 “为何我天生学不会女红?比不得你天赋异禀。”她挑着细细的眉毛这么道。 眼角泪珠滑落,她盖上阿姊的衣服,抿了抿右边嘴角,本意是想笑着道大功告成,如今算是勉强挤出了笑容,宽勉了句,“阿姊…你腰身瘦了诶。” 如今,阿姊以成阴间一鬼,芊身细腰,轻身如燕,皆如阿姊生前所念。 挺好的。 “可是我啊……带不出去你。”泪水蓄起,她咬着牙抬眼,又叹了一口气道,“好苦啊! 我没阿姊了,也没阿爹了,生下来便也没阿娘,我……”她冷静地跪在了地上,磕头拜别交代后事,“我没打算回昭府了……” “阿姊,别来梦里骂我,最好……我做任何事你都别管,你知道的,如此血仇大狠,只要有命在,我一定会将皇陵各位姐妹的真相大白,到时候我慷慨点,看能不能接你出宫吧……” “听说那晚是葬谷的人送你进来的,你看清害那人的脸了吗?有没有戴着面具?只要是戴着面具的,那必然是丧葬业的人……你……害,罢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昭时弈埋头在地,再也忍不住了。 “这么多年你给我绣了那么多件衣服,我给你绣一件,也算是抵了……”长久地埋地抽泣,再抬眼时,昭时弈指着棺材中的阿姊,大吼了一声——— “这一件可抵千千万万件呢!!!!” “……可别,嫌丑哇~”昭时弈抬起衣袖擦去直流的眼泪,哭声颤抖道,“对了,学了几首葬曲,他们隔那么远在地宫唱,你肯定听不到的,我唱一遍啊,你听着…………” “好了,时间不多了,我得走了!” 昭时弈刚把阿姊的棺材合上,便听到了脚步声。 有很多守卫进来了!!! 她握紧手心,心中慌道:“要是被抓到就完了。” 紧急之下,她扫视墓室,正门一樽棺材,左右花团围簇,她步履至内,但见四周敞朗,难有隐蔽之处…… “贼人———!你要是被我们抓到,我会用葬谷的秘术让你生不如死!”被她偷令牌的丧葬师恶狠狠地大声吼道,“他肯定在墓道内院!!!跑不掉的!!” 昭时弈捏紧手心,狠下心来,躲进了阿姊棺材里。 密闭的空间里,只有无穷的黑暗,想必阿姊死时,定和她一样害怕吧。 “对不起……阿姊……” 还没来得及多喘口气,便见脚步声进了殿中,越是眼不能见,越是耳畔清晰……昭时弈指尖几乎掐得出血来。 千万不要被发现……她心中默念…… 越来越慌,呼吸也越来越重。 就在所有人查完该墓室将要离开之际,突然有人说了一句:“万一贼人躲在棺材里呢?” 不好!!昭时弈两耳闷声轰隆,抬头眼眸扫上……隐约可见一道小缝发出细微的光~~ 她瞪大 7. 分寸 《情郎问我何时给名分》全本免费阅读 什么时候了,问她有没有伤着? 昭时弈扫视着他的脖颈,那样光滑细腻的皮肤,简直是她这种死地救生者最好的良药。 两步内!仅仅两步,她就能用手中暗器劫持住他,这种权势滔天的人啊,可惜了要落她手中两次! 届时就说是他威胁自己进来的……她连由头都想好了,但良善的秉性终叫她不肯这样干,上一回,那是为了阿姊,这一回,昭时弈步履微微后退,握紧了手中暗器。 结果殿外脚步声阵阵时,萧清策走近她,一把揽过她的腰身——— 两人落入水银甬道中,昭时弈大惊失色,“啊”地一声,还没喊出就被他掌心捂住唇瓣。 但……也仅仅一瞬!他便知晓分寸地移开。 两人并没有如昭时弈想象中落入水银中,而是萧清策给她当了垫背。 萧清策托住她,两人贴在水银池的顶层,他一脚似乎还勾住地面,另一手用长剑顶入池中,就这样支撑住了她和自己。 可知事急从权,他手心的触碰,并不逾矩。 她知道他本意是想让她别发声,遂点点头,也不再惊慌,平静地覆眸。 守卫进阿姊宫殿,掀开棺材,左左右右都搜查了一遍,昭时弈还是有些担心,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萧清策此时也紧皱着眉头看她。 想来,大抵觉得她麻烦吧,昭时弈微微撇动嘴角。 两人的头发交合,若有若无越过水银池面,萧清策眸光左右移动中,其实带着一股颇为牵强的情绪。 他本意从眼中探寻,探她、是否……眼中有过男女之别,无奈见昭时弈过于信任他,甚至将全部的心思落在听声辨别守卫的脚步上时,他皱起眉头不堪地撇眼,眼中犹被灰尘蒙上,不似清晰,遂阴暗地别过头去。 巡查的守卫终于过去,萧清策一个覆身往上,两人相拥在地上翻了两转,随即分开。 ……阿姊的棺材还是合好的吗? 昭时弈一心想着这事,她跑入殿中,见灵台被翻乱,遂麻利地收整起来。 萧清策伸手或想拉住她手,让她别乱动,如有人回头再查,也许会再起疑心。 但他伸出去的手一顿,紧握,移开,转而将昭时弈掀起来的银碗又合上,昭时弈很快便懂了他的意思,睁大眼睛想说谢。 谢就不必了,萧清策抿嘴摇头,视线冷冽地移到宫中青木雕刻的灵排上。 福安宫…… “福安、宫~” 昭时弈曾经认为,萧清策这种人永远没有情绪,至少在她面前,极少有袒露情绪的时候。 她若是不回头,便也不会看见他在合上嘴唇的那一瞬,从心底深处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她突然记起来,这里叫福安宫,而他的母亲也葬在另一个福安宫中。 传闻萧清策是先帝遗腹子,且是其母在活葬前夕生出来的孩子。 且他从未见过其母的容貌…… 国都秉承辈分排序,按照祖制选取遗址,并与皇宫修建无二,所以他阿母的墓葬也如此地一样。 萧清策缓缓跪下,三叩首。 昭时弈如感身受,也跪地,行叩拜之礼以示告别。 “阿姊,勿念时奕,时奕能自保平安,今日以身犯险,定是最后一次。。” 在萧清策的帮助下,昭时弈顺利逃脱守卫的搜查,出了皇陵。 而另一边,宫里的太监带着士兵们也来到了皇陵,从守卫的口中得知有贼人进入了皇陵,面色一惊,又见到他们面目皆毁,“好歹毒的手段!”伤者捂住自己的眼睛,又惶恐又愤怒道,“不抓到贼人,我们怕是都要掉脑袋!!” “先封皇陵后封山,任何人不得出入!!!” * “这便是另一个出口~~”话语一句,猛雪般扑面而来,不知不觉中,她竟和如此危险的人走了这么远。 白雪漫天,她谨慎地想:……这该不会是陷阱吧。 不然,他凭什么帮自己的那么多? 定是那晚的账还没有一笔勾销,她顿足。 萧清策问她怎么了,她掀衣要下跪,所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若要她的命,她需得赖账换得他同情,不是不会还,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呢! 他不免得低膝才能挽住她手,只是低膝一瞬,他口气也急躁起来。 “到底怎么了?” “那晚,我不该挟持你,”昭时弈如是说,她眼眸坚定,字字诚恳,“可否等我复仇回来,你再取……” “别说了。”萧清策直接打断了她。 昭时弈呛声,惭愧中勾了一下嘴角,“那就当你同意了。” 萧清策反倒盯着她,视线一扫她血已凝固的脖颈,启唇道:“你…打算如何复仇?” 风雪超大,她在墓道中没有丝毫寒意,如今身骨犹有刀剜,她喉骨紧缩,说出了她的想法:“是葬谷的人,那晚,只有他们进得了皇宫。” “……”寒气逼人,萧清策紧盯着她哈出来的暖气,许久应声道,“那你猜对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录给她,告知:“这是那晚接触过妃嫔灵柩的人……” 送妃嫔们的奴才们全都死在了皇陵里,但还有几位,“宫里的人我会一一彻查干净。”萧清策话中有某种承诺,昭时弈从纸上名录扫到萧清策的脸上,想要问他怎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可知,他抢先说,若能查清妃嫔命案,他可在朝中推动新婚姻律法。 “新婚姻律法?那是个什么东西?” “能禁冥婚,让婚姻中男女实现平等的,一部律法。” 昭时弈点点头,没有情绪的脸庞上挤出笑容道,“那可当是一名清官宰相该做的事,我会帮你查清葬谷的人。” 萧清策听完这话后却困惑地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你要独自去葬谷?”他猛地缩了一下眉头,语气是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急躁。 昭时弈被这语气震了一下。 萧清策:“不等皇陵仪式结束……了吗?” “不了。” 她若亲眼看见皇陵关上,怕是会痛哭…至劳肺伤肝,她还得留条 8. 鬼媒婆 《情郎问我何时给名分》全本免费阅读 萧清策带她错开大道,前方已有一只精兵相应。 “就在此拜别了。”萧清策无法再送下去了,有近侍下马,告知他正路两兵正在交锋,他点点头,看向昭时弈,即便到了分别的时候,他也不敢上前些,替她揽紧大氅,扫去双肩上的雪片。 “这一路,一定要遇到比复仇更重要的事情。”……因为复仇这事,可以靠我,萧清策蹙损眉心,知她独行,怜惜徒倾。 雪若有力度,也难化他眉心万千沟壑,但她极少抬头同他对视,单单只靠庞大且极具震慑力的身躯去判定他,实在委屈。 罢了,于昭时弈来说,她这后半辈子,恐怕只有一件事了,为了这一件事,她会惜命爱命,但……也会为了极小的机会而不惧生死。 没有比复仇更重要的事,昭时弈露出笑容,这笑落在萧清策眼中,他会以为她是应允,但只有她知道,那是倔强。 萧清策驻足,身边的近侍这才靠过来道:“兄弟们已经和皇后的兵干上了。” 萧清策瘪着眼皮,上马拉过绳索,一声“驾!”,单马一步要胜过马车数米,众人跟他其后,赶着去消磨这场不应有的蹉跎。 * 轻掸一身入新旅,葬曲如作等闲歌。 葬谷,传闻中凶险至极,但葬谷娶亲却是外面姑娘们趋之若鹜的一大幸事。 要知道,葬谷还有野皇宫之称,其靠笼络丧葬业暴富,如今独占群山,已有数百年基业,相传前前朝覆灭之时,葬谷便已诞生。 山中万万巍峨诡异的楼台殿阁,高下参差,玉槛瑶阶,无色珠宝璀璨,可有不少外面的姑娘们想嫁入葬谷呢。 但说起葬谷的凶险,皆是传说盗窃贼以非法手段潜入其中,见一殿宇黑雾弥天,耳畔听闻铃铛随风叮铃声,又闻青烟翻腾,其为生涩古怪,一入鼻息间便惶惶然再无只觉。 盗窃贼再次醒来时,往往发现自己身缺一处,或断手臂或断腿,久而久之大家便认为葬谷凶险万分,实则真正进去过的,还没几人。 不过山脚下的人能常常见到戴着面具的丧葬师们下山去作法,往往一行人浩浩荡荡,气势迫人。 昭时弈现在便在山脚下同百姓打听葬谷之事。 时山中葬谷有钟磬悠扬,山与山中空隙间,穿出重叠回音,令人不寒而栗。 山脚下的百姓倒是习惯了,对山中发出的这些怪异的声音都漠然如寻常。 昭时弈住了几日,便发现这里,人人家里还养着一樽葬师像,有哭葬师的,喜丧师的,也有安魂葬师,大祭司……等等各式各样。 时常昭时弈走在乡陌,会觉得瘆得慌,这也时刻提醒着她,她来到此时,是来查明真相的。 不一会儿,有信札传来,她诧异了一会,然后打开,见落笔是萧清策: 【时奕,养狸奴的婢女不识字,我代为传笔。 狸奴脖颈上的琥珀碎了,婢女担心得紧,念汝去葬谷已有月余,狸奴远在千里,也似与主子有些心灵相犀,她问:汝行路乃有坎坷? 市井手中没有合适的琥珀,我看了一眼,将偶得来的一尊软玉飞花,质地上佳,拿来与狸奴戴上,看是否合适,若汝那边有更好的物件,与回信一并捎了来,可行? 记得回信告知我,如有难处,我好派人去护你。 】 她的狸奴,能得喜猫的婢女护着,真是万幸。 她准备去驿站写回信,同那婢女说声谢,告知她什么玉不玉的都挺好,近来她也一切安好。 可良久,她驻足,沉思间缓缓眨眼,衣衫前的骨肉全都沉下去。 先皇刚刚下葬,朝中事务繁多,恐怕萧清策近期都脱不开身,倘若还要帮不识字的婢女写信,劳心费力,总挂心着一只猫也不太好。 遂,她未曾回信。 * 萧清策头一回去驿站是笑着的,驿丞是他同窗的熟人,破天荒能找着揶揄的机会,“丞相大人竟来寄信啊~~” 萧清策只有这时才会松懈一点,踮起脚尖往驿丞的木柜里瞧,但每回问都没有回信时,他的眸色便一点点暗了下去。 “还是没有吗?两月了……”萧清策耷拉了眼皮。 “等等!”有天,驿丞喊住他的那刻,他眼眸一下清明闪亮,心脏也猛烈地跳动起来。 “噢,不是,看错了。”驿丞头一回面露惊慌地看向萧清策。 萧清策的嘴角撇了一下,而后扶袖离去。 * 不知怎么,没能回信,反倒成了昭时弈心中的一根刺。 她家人都全死了,念叨着狸奴总要平平安安地才好。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狸奴吃得金贵,婢女尚且没有那么好的条件,她时常想,狸奴要是个爱撒娇,讨人喜的性子,去讨好讨好萧清策,八成能过得好些。 许是她念叨久了,又来一封信时,她几乎高兴得要疯了。 信中对她的问安更深更急切,还说狸奴安好,似乎还胖了些……昭时弈一下露出了笑容,她家狸奴很会适应环境的好不好! 像她一样,近来,已经完美地适应了葬谷山脚下的生活,且她已打探到进入葬谷的方式。 葬谷能人志士众多,纵是山脚下,也有不少妙人,有这样一方客栈,名为皎月。 皎月客栈里就时常带来葬谷的消息。 “葬谷谷主,要娶亲了呦!!” 每一次葬谷谷主娶亲可都是一大喜事!!昭时弈提前知晓此事,便花了银子,混入一名叫江雪秦的送亲队伍中。 她只有唯一的目的,便是送江雪秦进入葬谷,并让自己跟着送亲进去。 常人听来此时异常简单,但事实上,此时乔装成琵琶手的昭时弈已经出了一身虚汗。 与她同排并列的送亲队伍就有一百个团,所以,现下,有一百新娘的花轿来到葬谷之前。 昭时弈的琵琶与乐手的唢呐和谐地唱出大喜的氛围,同其余九十九支乐队亦是敲锣打鼓,如此,葬谷前方的声音简直如千军万马奔腾,混乱不堪,扰人耳 9. 八字戏法 《情郎问我何时给名分》全本免费阅读 轿外已是灰尘漫天,媒人已经来到了轿子前。 右边的媒人带着铜钱面具,长眉弯弯,而左边的媒人带着一半神一半鬼的面具,极难分辨出她是媒人还是鬼媒人……昭时弈长长地一口气叹出,她为轿中的新娘捏了一把汗。 铜钱面具媒婆已步置花轿柱间横木,与新娘絮语某事,呢喃声越来越小,昭时弈凑着耳朵去听也听不清,只好将琵琶声压低了些,去窃听左边新娘与神鬼媒人的谈话,神鬼面具媒人问:“姑娘年芳几何?” “今岁二十八。” “家住何处?” “家住楚河县上街镇湾河乡。” “好姑娘,掀起盖头来,让媒婆婆见见你的脸。” 新娘刚掀开帘子,便被媒婆的神鬼面具吓了一跳,“啊———”地一声惊慌传出,神鬼媒婆一下便皱起了眉头。 “嘴比脸臭,我可不要。”神鬼神婆的嫌弃声冲破天际,令所以媒婆都往这边嫌弃地投了一眼。 这下,新娘连续轮空了好几位媒婆,没有媒婆会来光顾她的花轿了,新娘子心中憋屈,苦巴巴地熬不下去了,便发出了低低的抽泣声。 结果令所有媒婆更加嫌弃了。马上有一位铜钱媒婆走到花轿中,立刻问完生辰八字,便抬着新娘的花轿往远处走去。 昭时弈正诧异着他们要将花轿抬去哪里,便听着远处传来那位新娘的笑声。 青烟缭绕间,昭时弈亲眼见得那新娘从高大奢侈的龙凤花轿中入了一樽很小很小的棺材中。 这是那些棺材里,最为潦草的一樽,盖子上的黑漆都没有涂,棺材长度甚至不比新娘的身子长,上面也没有其他棺材上的大白花。 新娘进入棺材后还在发出笑声,一首迎新婚的曲子映应衬着她的笑声。 可昭时弈知道……那明明是哭声!! 新娘苦苦挣扎着,杵着两只白皙的胳膊,葬师将她的手臂塞了几次都塞不进去,遂砍了她的两只胳膊。当下笑声惊天,传到这边让其余坐在花轿中不知情形的新娘听了,心慌谷主新娘已有人选,很快选择了自己的媒婆。 不要……只有见到这一幕的昭时弈浑身冒汗,低语呢喃。 哪有这样对待新娘的方式?她们貌美如花,青春盈溢,她们本该有很好的未来的! 仿若新娘的鲜血溅到她脸上,昭时弈紧握双手,胸膛起伏不止,但她却什么也不能做。 她清楚地知道———此时去救那位新娘就是死路一条,她要做的,是活着进入葬谷,查清妃嫔器官被盗真相! 如若还有可能……她要进葬谷,灭了这该死的冥婚制!! 迅速恢复神思,昭时弈禁闭双眼,回想这一局的破局之法。 浑然间,她睁开眼,盯着那些铜钱媒人看,见到她们面具上的铜钱闪闪发光,极具诱惑性,她们言语轻软,与新娘们交谈时如同厮磨—— “张娘子/李娘子/许娘子/方家娘子,你选我吧,选我吧,我撮合过不知多少良缘了嘞,每一桩婚事,两亲间甜甜蜜蜜,便是过了十年二十年也没有夫妻不睦的事传出来,而且夫家娶了你,保管不会再娶旁人。” 铜钱媒婆说话如蜜,极易与新娘达成互选,毕竟来到这里的新娘,哪一个不是为了钱和夫君的心呢? 可就是这些铜钱媒婆带走了左边的新娘,这让昭时弈多留了一个心眼,视线再往地下扫去,可见铜钱媒婆大多脚步悬浮,轻轻踩地。 葬谷鬼媒人的独门绝技鬼步曾盛极一时,她们这样行走时脚步悬浮,莫不是职业缘故? 当看到铜钱媒婆确与其他媒婆行走不同时,昭时弈心中已然有了数,在下一位神鬼面具的媒婆走到花轿之前,轻声告知江雪秦:“就选接下来这位媒婆。” 江雪秦自从吃了香葱饼后心情就平复好了,媒人问什么她便便答什么,虽声音窃窃,但基本无伤大雅,很快便被神鬼面具的媒婆选中了。 昭时弈松气刚松到一半,又提起心来,这次是做选媒婆,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轿中又传来新娘江雪秦的哭声,昭时弈走近些安慰道:“姑娘别怕,我会帮你到最后的。” ** 紧接着下一步就来了,这叫: “配———八字。” 远处声音落地,锣鼓敲打,鞭炮声响,唢呐接上,昭时弈的琵琶也跟凑出喜庆的曲子。 得益于阿姊平日的教养,昭时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弹起琵琶来也得心应手。 她转动眼珠,视线远望青山上,看到另一群人小步随着节奏,袖行缓缓,端着银装香几,朱丹描素花的红蜡前来。 红蜡微微摇晃,中间放了一叠黑色的木牌。木牌上用刀刻出生辰八字,再以白银填之,字字在夜色中有如明月清辉,银光闪亮。 这……这么多八字木牌是干什么用的呢? 曾听闻葬谷最挣钱的行业便是冥婚行业,但冥婚的女子却被认为是不吉利的,葬谷娶亲有最重要的一条准则,便是新娘子不得被孤寡鬼魂缠上。 花轿前的神鬼媒婆轻挑帷帐挂于两侧,缓缓牵着新娘出来,鬓侧低叙道:“在葬谷,咱们不看姑娘与祖师爷的双庚配不配合,只看姑娘八字好不好,姑娘别害怕,照做就好。” 江雪秦浑身在抖,但这神鬼媒婆已经是其中相对温柔的媒婆,只见她将握在手中那一叠木牌迅速清洗,然后请江雪秦从中抽出一张木牌来。 江雪秦磨磨蹭蹭,细摸手中的木牌,神鬼媒婆也并不催促她,只说:“娘子定要摸得仔细些,再仔细些,一定要记清楚了手中木牌的生辰八字,我不急的。” 而旁边的铜钱媒婆在这一局就比较暴躁了。 她们直接说:“咱们这叫它,八字戏法。” “前面这些木牌上,刻着的都是冥婚公子的八字……你抽中的一副木牌八字,就是从阴间提了那公子的八字出来,公子若是也看上你了,便是天定的良缘。你们生生世世得在一 10. 耍炸 《情郎问我何时给名分》全本免费阅读 昭时弈全神贯注,想知道媒婆是怎么猜出来的,是否新娘摸到自己熟悉的牌时,会紧张颤抖?? 只见新娘两手颤抖,一路摸索过去,许是摸到了自己熟悉的那块木牌,指尖微有停顿,但害怕媒婆会猜出来,便在其他木牌上也略做停顿。 这位新娘蛮聪明的,为了不让媒婆看出来,在几处错误的木牌上略停留的或快或慢,而摸到熟悉的木牌时则从容如常。 新娘用的这种方式,让昭时弈觉得每一块木牌都十分可疑,一时间她睁眼盯得太久,眼睛都酸了。但铜钱媒婆只寥寥扫了新娘子的手几眼,昭时弈甚至觉得,自己比铜钱媒婆还看得仔细些。 新娘将木牌全摸完后,铜钱媒婆一问:“方才抽中的木牌可是甲子年?” 红盖头犹犹豫豫传出哭声来。 “回答我,是或不是?” 新娘被吓住,点了头,“是…是的。” 昭时弈惊奇不已。 还有两局,新娘子边摸边颤抖地哭泣,但这一回再摸时,新娘子对每一块木牌都一视同仁,希望媒婆不要看出来。 昭时弈将视线落到铜钱媒婆的脸上,那媒婆为何真猜得准? 难道葬谷真有什么冥婚八字庚配术?只有媒婆才看得出来? 昭时弈心下一顿,两眼紧紧地顶住铜钱媒婆。只见她二问时,竟没有低下头去看新娘摸索的手!! “娘子抽的可是庚午月?” “是的。”新娘咬住嘴唇,颤抖着点头,昭时弈也跟着止不住地颤抖。 既然这回没看新娘的手,那就和媒婆口中所说的‘观察新娘肢体’相悖,这就说明媒婆定是通过其他方式知道了新娘此前抽中的那张木牌!!! 可媒婆也没看新娘抽中的木牌,难不成是在新娘将木牌放入其中时,做了手脚?不对,现下香几中的木牌并无记号标注, 那媒婆是怎么知道木牌上的八字的呢? 铜钱媒婆三问“抽的可是庚寅日?”时,竟无聊地将视线落到了昭时弈这边,昭时弈目色颤颤,浑身定住,不知铜钱媒婆是否在同她对视。 呼………气息平缓间,昭时弈捏紧琵琶上的琴弦。 很快红盖头再次点头,哭出声来,“我不能嫁,媒婆,我不要嫁给冥婚的八字公子,我不能嫁啊媒婆!!” 铜钱媒婆却在新娘的大哭中,发出一声嬉笑,安慰道:“好了好了,娘子不必害怕,你选的这位公子有潘安之貌,唐寅之才,且一生一世只娶你一位妻子,这有什么不能嫁的?” 新娘猛然大哭大闹着“……我不要嫁给他,不要嫁给他。” 铜钱媒婆居然再次发笑:“闹点好闹点好,闹婚房就该这么热闹。” 新娘绝望着手扯了红盖头,脚下就要要逃出花轿。 铜钱媒婆唤来人,把新娘狠狠地塞回花轿中,一手轻摇画扇,一手抬着灯笼,大喊一声:“起轿啦,甲子年庚午月庚寅日那位公子娶亲了。” 花轿往前走,昭时弈揪住了心,她狠自己……不能向前。 新娘还剩下一个丫鬟,扑到地上抱住铜钱媒婆的腿道:“媒婆你放过我家小姐吧,放过我家小姐吧,救命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小姐小姐!”轿子已被人抬着往前跑。 葬谷的人把丫鬟拉开,丫鬟跌倒着又站起来,追逐着花轿帷幕,一时间传来丫鬟和新娘的哭声,凄惨悲凉,令人不寒而颤。 花轿走远,再无新娘的嚷叫声,远远处,烟雾中,白色的烛光分外鲜红,昭时弈亲眼见到那名新娘在牵着另一人身穿红袍的新郎的手,走在雾中。 诡异至极,那男的是葬谷谷主吗?! 不……昭时弈摇头,因为两位红装新人竟然牵手走进墓中!! 是新娘和那名男子在冥婚合葬吗?那为何那男子步伐稳重,如同常人?难道鬼神如常人? 定是她眼花了眼,昭时弈捏紧了裙摆。 冷静一瞬,她想起来葬谷有另一秘术,叫替嫁葬师,即:葬师代替死者与新娘结婚。 果然,不一会儿,男子再次从墓中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去牵另一位新娘的手,走入新的墓中,而这两位新娘却再也没跟着他一起从墓中出来…… 很多乐手都没看到这一幕就匆匆跑掉了,他们私以为看到了鬼,脑袋一薨,往后路逃蹿。 昭时弈回顾四周,送亲的队伍只剩寥寥二三人。 *** 她这时突然惶惑,这些乐手小厮们究竟逃不逃得掉……?江湖中并没有葬谷祖师娶亲的细节,倘若今日这场面被那些人活着带出去了,日后便没有几人想嫁入葬谷了吧? 正想着,只见天边有银星滑过,熠熠生辉其美无穷,想到方才之惑,昭时弈顺着银星回了头去,见银星入山底之下,插入地间之时还几番抖动。 啊!!!什么银星啊,那分明是银箭。 银箭射入逃跑者腹部,一击即中,临死的人颤抖几下,落入眼中,便是银箭在摇晃。 想逃出葬谷者,必死!!!昭时弈抬头望葬谷之上,其烛光未照之阴寒处,隐约有人持大弓,架银箭,弓绳一放,银箭如星光。 昭时弈眼中突然有了眼泪,她好像必须要让这位江雪秦赢了。 江雪秦虽盖着红盖头,但同旁边的新娘离得近,刚刚一切她都听入耳中,知道旁边新娘被拖走冥婚,她慌得直哆嗦,两泪直淌。 神鬼媒婆温和地笑道:“姑娘别害怕,我是真媒人,今日我来就是要让你去葬谷谷主成亲的。” 一句话,让江雪秦止住了哭泣,点头回应道:“嗯嗯,媒婆你一定要救我。” 神鬼媒婆点点头,轻声道:“娘子呀,放心好了,我媒婆不帮你帮谁呢?这些虽然都是冥婚公子的八字牌,但老婆子眼神不好,猜不出来,一定会让姑娘平安顺遂的。” 盖着红盖头的江雪秦听完这句话后,身体也不抖了,服侍上一直颤抖的银珠也静下来。 昭时弈扫一眼过去,见所有神鬼媒婆都软语轻柔,皆是真想送自己的姑娘入葬谷的,而 11. 最后的新娘 《情郎问我何时给名分》全本免费阅读 她往前拉着江雪秦就往后跑,其余新娘也纷纷扯了盖头撒腿就跑,身后葬谷的人如猛兽一般步步紧追着她们。 “往树林里跑,快下山!!”昭时弈指着路,带着能跟上来到新娘奔命似往外跑,跟不上来的她也尽量去拉一把,“不要走大路,天上有人放银箭,大家往树林里跑。” 一时间葬谷的人全追了上来,如猛兽般将新娘们拖拽着,被抓到的新娘就被生生拽去了棺材里,落在末尾的新娘则被银箭射死。 不行,大家一定要活下去。 昭时弈大喊:“快把鞋子脱了,大家快把不顺脚的鞋子脱了,大家跟着我跑,一定能活下去的。” 一时间,新娘跑得更快了些,又因有树叶作蔽,银箭射偏了几根,昭时弈带着新娘跑远了些。 今天她可以不进葬谷,但她必须带着姐妹活着出去,不管还剩多少人!!! “跑吧,继续跑。”昭时弈拉着剩余的新娘,继续狂跑,有掉队摔倒在地的,昭时弈返回几步去拉她们起来。 终于,她们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身后还有几位新娘……直到她们看见前方有条江,波涛汹涌的江面上,还有一条船!!! 这是天赐的喜事,波涛汹涌,便意味着江浪能将物体推得很快很远。 此时或坐船或跳江,大家都能有逃生的机会,昭时弈脸上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 正要喊大家一起上船时,追她而来的新娘却突然拔下自己发髻上的金簪,一簪子朝她身边的江雪秦的喉咙刺去。 当时那血飞溅在空中,如纵横的荆棘,扫了昭时弈一脸刺痛。 “江姑娘……”昭时弈惊然瞪大双眼,唇边颤巍巍地念出这三个字。 恍惚间江雪秦虚弱的啜泣声同深夜一般昏暗,很快消失不见。 谷地青阶千里,她擦过脸上血迹,叩向地面江雪秦的尸体,抬起头来,满脸困惑地往向那个动手的新娘。 “为什么?”她要一个答案。 新娘双手颤抖,明明害怕地要死,但眼中发光的欲望,让她还是说出了:“葬谷娶亲历来有族规,能活到最后的新娘一定能进谷主之妻,我们都已经到最后了。” 二月十八,黄道吉日,唢呐一吹,钟鼓鸣啼,琵琶入耳,人心难测。 头顶的树枝唰唰地摇曳,恶鬼劣质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新婚口中发出害怕的颤音,但她们双手已经开始互掐着对方。 昭时弈满目双红,看着新娘们乱成一团,却毫无办法,只能冷静地大声地撕心裂肺地吼道:“你们疯了吗???” “船就在面前,求生的机会就在面前,大家快放手,别打了,快上船!!!” 没人听她的,真的没有。 “不,我不走,我活到最后就能进葬谷!” “我也不能走,谁活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我也不能走!来啊!!!” 昭时弈冷静地闭上双眼,缓缓睁眼时,回头一看,跟着她的新娘已不过廖廖三人了。 再往回路看,无数新娘的尸体正在被拖拽进棺材中。 明之月清辉中,红色鲜血晶莹剔透染了一山。 “你们不想走,想死是吗?”冷语中,之前弹断的琴弦被昭时弈紧握在手中,琴弦绕动间,昭时弈勒住了一名新娘的脖子,就这样震住了三名新娘。 她面目发抖,眼神惶惑地问:“最后再问一遍,你们之间没有想上船的了吗?” 新娘睫间带珠,但话语尖细道,指着被昭时弈勒住的那名新娘,道:“快勒死你手中的新娘。”话未落,被另一新娘用金簪刺喉,两人互掐双方,翻滚在地上。 “别闹了!!!!”昭时弈于崩溃中大吼一声,“都什么时候了!!!大家明明可以一起走的,江浪这么急,大家明明可以一起出葬谷的。” 声还未落,两人分别用手中金钗,插入了对方胸膛。 好了,这下真的只剩一名新娘了,昭时弈无力地收了手中琴弦。 可是,刚逃脱了禁锢的这位新娘,却在这时,爬入河中想要坐船逃跑。 “大家都死了,你一个人又想要出去,出去有什么用呢??” 昭时弈的声音近乎颤抖绝望,她走入江中伸手拽回那名新娘,托起那位新娘的衣领,发抖地吼着她:“既然都到这一步了,你怎么能逃!!” “带我进葬谷,我是你迎亲队伍里的乐手。”昭时弈贴近新娘的耳畔,已然疯狂道。 新娘瞬间便哭了,眼泪如断了弦的珠子,“我不要去了,我不想去了……太可怕了唔唔……” 昭时弈听着哭声,浑身颤抖,但口中万分憋屈都吼了出去:“哭什么哭,不是你们自己选的吗?” 软弱的人没有一点用处,就像新娘江雪秦一样。 时间不等人,昭时弈吼她,“把身上的新娘服脱下来。” 那个新娘愣了愣,急忙收住哭声,将自己一身衣服脱了下来。 “滚吧。” “…好!好。”新娘收了眼泪,跑到船上,激荡的水流湿了船头,她放了绳索,船便随着江水遥遥远去。 媒婆和葬谷的人此时才跑到江边,顾盼四处,见无一人,神色慌张,纷纷惶恐道:“新娘子都死了?” “怎么没留下来一个?这可怎么办?” “是啊,这这…这可怎么办!!” “这要被谷主知道了,我们全都完蛋了。” “太不吉利了,从来都有一位新娘能活下来的。。” 穿上新娘红袍,戴上沉甸甸地凤冠的昭时弈,缓缓从树后走了出来,朗声道:“你们要的新娘子,这不是有了吗?” 神鬼媒婆一见到她便惊呼:“你……!你、不就是破坏八字戏法的那名乐师吗?” 昭时弈无辜地压低双眉,两眼清明地扫视众人,“媒婆,你仔细看。我是场上剩下的,最后的新娘。” 各样鬼怪面具向她围拢,面具之下不见诸位媒婆的神情,但隐隐有齿关咬紧的声音。 昭时弈反倒于其中冷静自若地踏上花轿,冷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