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执照》 A002 苦修士（新） “女士们，先生们，等我们翻过这座山，就进入奥德维希公国了。 “这座山常有山匪出没，所以我们会在白天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去。路上会有点颠簸，请各位老爷、小姐多多包涵！” 说话的是一名四十多岁的车夫。他正站在他的四轮驿站马车前，招呼准备搭车的乘客们上车。 驿站马车是西劳亚大陆各国之间通行的长途交通工具。同样的马车，如果是在大城市内运营，则被叫做公共马车。 传说，在古老的神话时代，车辆是不需要马拉的，神术可以让一辆大车装上近百人在路上飞奔。 但在凡人时代，大家只能接收这个现实——用四匹马拉的四轮驿站车，是最经济可行的公共交通工具。它能载上十个左右的乘客和相当份量的货物，沿着固定的路线，从官道上的一个个驿站走过去。 任何想搭乘马车的人，必须按规定的时间表，就近选择一个驿站上车或下车，并支付对应路程长度的车费。 眼前这个驿站到下一个驿站是车费最贵的一段，不仅是因为路程长，还因为要穿过国境线上闹山匪的区段，需要额外雇佣保镖。 今天的保镖是一个三人组的佣兵小队，为首的是一个初级骑士，另两个则是准骑士。他们都是散修，没有王国军队或者教会提供的修炼资源，只能靠接这样的任务来挣钱。 他们二男一女，穿着皮革制成的轻甲，各骑着一匹战马，分别站在马车的前方两侧和后方，看着乘客们一个个走进车厢或爬上车顶。 此时，车夫和保镖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高处飘来：“杰伊先生，如果今天快速过山路，我建议您把左前轮加固一下，或者最好换一个新的。 “神灵给我启示说，这轮子在山路上损坏的可能性很大。” 杰伊是车夫的名字。听到这话后，他用一种幽怨的目光看向了车顶—— 坐在车顶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简朴的粗亚麻布长袍的老修道士。他眼睛已经半瞎了，行动不太利索，但却坚持要坐车顶，而不是车厢内，号称“高处更能感悟众神的启示”。 他自称名叫迦利·岳，是白崖王国的一名苦修士，打算搭驿站马车到位于奥德维希公国的圣城——康坦德维恩——去朝圣。 一路上，这名神神叨叨的苦修士是个人见人怕的乌鸦嘴。 两周前，他突然阻止一位订好车票的老妪上车，说她最好立即回家，不要远行。那老妪和同行的晚辈没有理他，继续按行程出发。 A003 夜袭（新） 没等佣兵队长有所反应，“啊”的一声惨叫几乎同时从旁边不远处传来，那是他的一名队员的声音。 “敌袭！”佣兵队长一边大吼，一边借着刚才蜷下身体的惯性，向斜前方打了一个滚，然后再蹲着观察周围—— 他的一名队员被暗箭射中了肩膀，正倒在地上，艰难地拔出短剑准备自卫。另一名女性队员则已经冲到他身旁，半蹲着用盾牌护住两人，紧张地观察周围黑暗的树林。 男男女女的乘客此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惊叫声、器皿摔到地上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有暗箭！蹲下！蹲下！找地方躲起来！”佣兵队长听说过这伙自称“黑箭帮”的山匪，知道他们擅长用暗箭偷袭，先放冷箭消灭护卫或保镖，然后再出来打劫乘客，很多佣兵队伍都折损在了他们手里。 传说“黑箭帮”首领的箭法极高，通常都是他出手对付对方的首领，往往一击必中，让对方一开场就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然后其他人再慢慢耗死对方剩下的战斗人员。 所以，刚才要不是那苦修士打中了他的脚踝，可能现在自己已经死了。咦，他不是个半瞎子吗？ 佣兵队长想到这里，急忙环顾四方，寻找自己的救命恩人。 此时的迦利倒真像一个瞎子——还外加聋子。他完全无视了周围的混乱，安静地站在那里，一手拄着木杖，另一只手则在衣兜里摸索着什么。 “岳大师，快蹲下！”佣兵队长不理解这位苦修士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现在他是篝火旁唯一站着的人，在明火的照耀下成为周围最显眼的目标。 “岳大师，快蹲下！到这里来！”已经躲到马车下面的车夫杰伊也喊道。 迦利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继续摸索着衣兜。突然，他像是找到了什么，手一顿，然后自然而然地转了个身。 “嗖！”一支箭从他刚才的位置飞过。 迦利像是被差点射到他的箭惊到了，浑身一震，手指的木杖跟着微微挥动了一下。 “咚！”木杖头磕飞了一支箭。 迦利伸在衣兜中的手终于退了出来，手上拿着两只鸡蛋大小的木球——这是一些老人常用来锻炼手指灵活性的健身球，迦利也是这方面的爱好者。 他若无其事地盘着木球，半瞎的双眼无神地望着黑漆漆的树林，嘴里轻声念叨着： “原来他们有三个弓箭手。刚才只来得及打倒一个，防住了射击佣兵队长的那个，没觉察到射伤年轻佣兵的那个。 “身体变老了，确实不中用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得转了个身，拐了两个奇怪的角度，再次躲过两支暗箭，走到了受伤的佣兵身旁。 在女佣兵的盾牌背后，他迅速从受伤男佣兵身上的口袋里翻出伤药，帮他处理伤口。 “上！”树林中传出一声低吼，接着黑暗中从不同方向冒出了五个黑影，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兵刃。 黑箭帮的首领是一个瘦高个，身上背着一把骑士才能拉动的硬弓。他与佣兵队长他们刚一打照面，面皮就微微一抽—— A004 众神之城（新） “岳大师，真的不是您吗？”在小镇一家酒馆的角落里，佣兵队长用恭敬的语气再次问迦利。 迦利呷了一口对方请客的淡啤酒，微笑回应：“我不是说了几遍了嘛，我能救下你，是因为老瞎子我的听觉好，听到了那支箭破空的声音。 “至于把那只球抡出去嘛，突发奇想而已。你就当是神给我的启示好了。我当时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我应该帮助一下那个球，脑子一热就上了，哈哈。 “神确实帮助了努力自救的人，不是吗？ “我当时都没有瞄准，随便挥了一下，那只球自己凑上来被我打出去的，你应该看见的。” 佣兵队长无法反驳，只能点头表示赞同：“不管怎样，很高兴认识大师您。救命之恩，没齿不忘。如果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尽力完成。” “哈，小事不足挂齿。黑箭帮身上的那些财物，你分了最厚的那份给我，我已经很满意了。”迦利举起杯子，一口喝干了最后一点淡啤酒，站起身道： “这些钱足够我单独雇一辆马车，用更短的时间赶到圣城去朝圣了。多谢！ “我和那个马车夫约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佣兵队长也站起身，与迦利握手道别。 迦利走后不久，一男一女两名佣兵出现在了佣兵队长的面前，那男佣兵的肩膀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 “头儿，你确定是他吗？”男佣兵问道。 队长缓缓摇头，“线索太少，无法判断。他否定的理由虽然有点牵强，但也没有明显的破绽，我也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女佣兵问道：“那只奇怪的小球，是什么体系的超凡能力？” 队长再次摇头：“那样的小球，我从来没见过。而且我也很确定，无论是教会，还是各个王国军队，甚至包括魔族，都没有这样的攻击手段。” 他的两个下属默默地喝着饮料，心里想的都是昨晚奇异的生死经历。 …… 奥德维希公国，圣城康坦德维恩，教堂区的城门外。 一个说书人正在给从各地到来的旅人讲述这座城市当年的神迹传说。他身前的地上倒放着一个草帽，盛放着听故事的人给他的打赏。 “……十万魔兵魔将，兵临维恩城下。那城主站在城头往下观瞧，只有黑压压一片……” “那个——，刀剑和盔甲不应该是亮闪闪的吗？”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插嘴道。 “啊——我忘了说了，当时乌云压顶，整个天都是阴沉沉的，兵器反不了光。” “你昨天不是说魔军夜袭吗？”稚嫩声音再次插嘴。 “你小子捣乱是不是？滚，滚，滚……” 说书摊就在通向城门的大道旁。顺大道向后不到30米，就是教堂区的城门了。那十多米高、十多米厚的城墙，在周边数百公里内，都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坚城高墙。 只有在传说中的神话时代，飞行的铁鸟、自走的巨炮、一颗灭一城的神之炸弹，才可能毫不费力地攻破这样的城防。 而现在，哪怕是魔族最精锐的“不死军”，配上最好的板甲、强弩、抛石机和砲车，不磨他几个月也难以攻破。 不过，高大厚重的城墙处在另一个庞然巨物的阴影下面，相比之下又显得出人意料的矮小。 如果站在说书摊的位置向城门望去，城墙后的天空中有一个灰白色的碟形巨楼，中间隆起的高处几乎碰到了天上的云，两侧微微降低，向远处延伸，直达数公里开外。 碟形楼的下面有数十根巨柱，将其支撑在大地之上。巨碟的下面距离地面也至少有三五十米，即使站在城墙顶，也得仰头看。 这是圣城的神迹，神话时代众神的居所——至少教会是这么说的。反正谁也无法理解，一座中型城池般大小的巨型空中楼阁是怎么造出来的，或许只有神才有这能力吧。 在这片大陆上，各地都有一些令人惊叹的古代遗迹，比如数百米高的塔楼，跨越几十里海峡的桥梁，还有搁浅在海湾里的古代巨舰。这其中，圣城的空中巨楼“众神居所”是最出名的。 传说，在距今至少一千年前的神话时代，神们赋予了人类建造这些奇迹的神术。后来人族触怒了神灵，祂们收回了神术，离开了这个世界，才使得人族退化到了现在的状态。 教会说，只有不断忏悔和赎罪，才能让众神重归大地。 教会还说，神们从来没有彻底舍弃人族。而这事最大的例证，就是城门口这位说书人讲的故事的主角——圣徒西摩多。 各大教派的圣典中都有记载，神话时代结束后不久，凡人第一纪元初年，魔族大军进攻人族各国。而正是在这座圣城，西摩多在主神的祝福下立地成圣，化作天使，以一人之力击退了魔族大军。 “……就在守城的众人快被吓破胆的时候，天空中突然打下一道圣光，一个长着翅膀的人从云里飞了下来，立在城头。”那说书人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故事。 “那人身上足足长着六只翅膀——你们知道的——众神之下最高阶的天使才能长六翅，也就是六翼天使。 “城头众人仔细看那天使的脸庞，发现竟然认识——曾经最不起眼的修道士，我们的西摩多阁下。 “前面我就说了，西摩多阁下历尽磨难，感天动地，得到了主神赐下的龙血，一夜升了整整一百级，立地成圣，以天使的样子回归维恩城……” 说书摊外围不远处，坐在马车上的迦利推了推前面的车夫：“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进城吧。” 这说书人讲得太尬了，迦利越来越听不下去了。 一夜一百级，怎么听都是骗小孩的玩意儿。现在这个时代，哪怕不是修炼骑士或牧师超凡能力的人，也知道骑士只有初级、中级和高级三个级别，高级骑士走到巅峰被称为“圆满”。 这后面编出来的九十七个额外的级别，怎么升？拿什么升？ 当然，除了教会高层和迦利这样的星舰遗民，外面很少有人知道，牧师职业只有初级和中级两个级别，中级走到巅峰就是“圆满”的牧师了。 教会的那些神官级神职人员，其实是在牧师职业之外，再修了一个别的超凡职业的高级，而这其中最常见的就是加修骑士职业。 按科技时代的进化药的服用份数计算，牧师中级兼骑士中级的人和纯高级骑士一样，都服用过三份进化药，可以算作三级。 而牧师中级兼骑士高级就相当于四级，比“圆满”的纯骑士更强。 冒险服下B级“感知”药的迦利，现在也可以算是有四份进化药的四级超凡。只可惜他的第四份药暂时只产生了反作用，让他战斗力下滑到只和初级骑士相当。 因此，他更加迫切地要来到圣城，除了要完成心中一直所想的那件事，还要尽快找到A级“力量”药的线索，让自己尽快摆脱现在的困境。 A005 朝圣 迦利让马车行驶到了圣城大教堂前的广场上，然后付了车资，打发走了马车，在教堂前的广场上慢慢逛了起来。 通过与周围商贩和从教堂出来的信徒搭讪，迦利大致了解了这里的情况。 因为头顶上那被认为是“众神居所”的空中巨楼，圣城的大教堂理所应当地建在了这一区域，哪怕众神居所遮挡了不少阳光。而这片区域也因此被大家叫成“教堂区”。 作为距离抵抗魔军的前线最近的大城，这里是军需物品的转运中心，也是商贾、散修骑士和朝圣者们的集散地。此时的前线并没什么大的战事，大教堂前的广场上还是一片祥和繁荣。 迦利到圣城大教堂里也转了一圈，以外来苦修士的身份在里面做了个登记——这是教会对来圣城朝圣的各地修道士的要求。 “去众神居所的路在大教堂的后面，顺着路一直走就行。你会看见一个金字塔形的土台，爬上去就可以进众神居所了。”负责登记的助祭向迦利说道。 “如果你想在上面住几天，记得带足铜币。上面的食宿价格可不便宜。”助祭看这位苦修士的衣着简朴，好心提醒道。 迦利微微点头。他不缺钱，反杀了黑箭帮后就更不缺了。他礼貌地向对方表达谢意后，就用木杖摸索着走出了圣城大教堂。 绕到地面的圣城大教堂后面，稍往前走不到十分钟，眼前就是一个上百米宽的金字塔状土堆。其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阶梯通向顶端的小平台。那小平台正对着众神居所下方唯一能打开的入口。那入口处有一架一人多高的铁制悬梯，连接着这座古代空中楼阁和下方的平台。 五百年前，正是圣城的教会建造了这座土台，才开始了近世对这座古迹的探索。 据说在此之前，众神居所的最后一任主人就是圣·西摩多，那位在此成圣、单人打退魔族大军的奇人。而那已经是年代不可考的神话传说了。 整个众神居所，都属于教会和守城军共同管理的区域，入口在教堂区。按圣城居民的惯用说法，众神居所里有人常驻的地方被称为“上教堂区”。因为必须从教堂区向上走，才能到达那里；而且，教会在众神居所里建起了一个小礼拜堂，被称为“圣·西摩多礼拜堂”，俗称“上教堂”。 不多时，迦利慢慢爬到了土台的顶部。 土台上面有两名守城军的士兵在那里站岗。不过显然此处站岗也没什么事情，他们只是在自顾自的聊天。见迦利上来，他们也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眼，就继续自己的聊天话题了。 迦利走上悬梯，进到了众神居所的里面。 入口是开在地板上的，两边是向上打开的一对大门。顺着悬梯走到里面，就是一个二十米见方的大厅，四周有油灯和火把照明，墙壁上挂着教堂里常见的人物画。 迦利穿过入口大厅，从另一头的出入口步入一个斜向上的楼梯。按着路上的指示牌，他经过了十多次楼梯、走廊和连接厅的转换，穿过最后一道五米高、三米多宽的敞开大门，他走进了一个宽敞明亮的巨型大厅里。 这是众神居所里，“上教堂区”的核心地带，人称“圣光广场”大厅。 这个大厅中间低，四周高，最宽处将近百米。中间的低处是一个椭圆形的平台，大小足够一个连队在上面列战斗方阵。椭圆平台的四周是一圈圈逐级向上的阶梯，一直延续到大厅四周的边缘。 大厅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其天花板。这天花板是一层透明的玻璃，外面应该是众神居所的上穹顶。白天日光透过天花板照入，如沐圣光。 正因为此处采光好，圣城教会的人把此处作为“上教堂区”的中心。中间平台是举行大型会议和活动的地方，平时这里则当集市用。而“圣·西摩多礼拜堂”在大厅北侧的墙后。那片北墙上也有大片整齐的毛玻璃窗，为墙后那一边的礼拜堂提供光照。 “科技时代的奇迹啊！”迦利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道。这巨大的强化玻璃窗，还有宽达百米的无支柱房顶，在科技时代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工程成果，但现今世界的诸多王国却早已造不出来了。 迦利走下台阶，穿过了中央平台上的集市。今天没什么特别的活动，中央平台就是交易各种真假圣物、古物和珍惜材料的集市。目前的集市里人流不算拥挤，但人数也不少，主要是来自西劳亚大陆各地的朝圣者和游客。他们会在参观过上教堂后，在这里买些小物件作为纪念品带回家。 当然，这其中也有少数骑士和医师职业的散修，在此处碰碰运气，希望能得到一些古代遗宝或者神奇材料。 迦利在集市里稍作浏览后，就径直穿过众摊位，走向了广场另一头的出口。 那出口处有一块简易的木牌，上面写着“居住区”的字样。门口有两名卫兵守着，旁边还有一张桌子，上面堆着几叠票据和一个钱币箱。 迦利走上前，单手抚胸，作了一个修道士的礼节，说道：“两位先生，我是来这里朝圣的苦行僧。请问在这里住宿要多少钱？” 一个卫兵用娴熟的套话回答道：“这里面的房间，只要没人占着就可以住。住宿不要钱，但是我们会收‘众神居所维护费’，8个铜币一天。” 迦利：“这和住宿费有区别吗？”8个铜币已经是平民住的中档旅馆的价格了，一般的底层穷人还住不起。 “当然有啊。”那卫兵指了指身后黑洞洞的入口，“这里面有数不清的空房间，你想住哪里住哪里，想几个人一起住就几个人住，一人住一个大房间也没人管。 “但是呢，这里光照要钱，通风也要钱，这就是管理费的用处。” 迦利没有理解：“为什么光照和通风要钱？” “你以为这是外面的住宿哪？众神居所里面，除了这个圣光广场有外面的光线照进来，其他地方都是没有窗、没有自然光、所以也没有通风的。 “你记得从入口走到这里的路吗？一路上的蜡烛、火把、油灯，都是要钱的啊。 “还有通风——这个方圆几公里大的众神居所，只有大教堂后面那一个出口通向外面。我们这么多人在里面，为什么没有闷死？ “喏，那边，看见那边那黑色的大门吗？”卫兵用手指向不远处一个地方。 莱纳看向那里，稍稍眯了眯眼睛，摇头说道：“不好意思，老头子我眼睛不好。” 卫兵噎了一下，继续说道：“哎，不管了。那边后面是一个工坊，每天至少有几十个苦力在里面踩鼓风机，保证这片区域的通风。 “当然，还有一点，”卫兵狡黠一笑，“等你进去看过就知道了，那种房间根本不值8个铜币，给半个铜币都嫌多，说是住宿费我们早就被骂死了。” A006 众神居所 对于那名士兵的说法，迦利没有感到太多的惊讶。 “众神居所”其实是一艘降落在地面上的星际飞船，在前科技时代把地球人类转移到这里的移民飞船。 迦利就是在一艘差不多的星舰上出生，在那里长大，对它们的结构非常熟悉。 科技文明在这颗行星上逐渐消亡殆尽后，冷兵器和蒙昧再次通行于大地。这座曾经代表科技时代最高峰的丰碑，成了民众眼中无法理解的、神的遗迹。 沉睡上千年的古代星舰没有电力，所以就没有照明和通风，当然也不会有给排水和空调。在这样的情况下，这艘星舰与更古老年代黑暗、沉闷、神秘的帝王陵墓确实也没多少差别。 迦利表情不变，淡定地说道：“我是一个苦修士，艰苦的环境对我来说是修炼。我打算在这里住半年，价格有没有优惠？” 卫兵嘴咧了开来，笑道：“这位大师，你可先别急着作这个决定。我建议你先住个几天，如果觉得自己可以，那再决定长住。” “哦？为什么？” “住过这里的，大约有超过一半人只住一天，九成的人都不会住超过三晚。能住到一星期以上的，凤毛麟角。”卫兵看了一眼迦利，继续说道： “因为这里面的条件太艰苦了。唉，一言难尽啊！你进去就知道了。 “我们这些大头兵、还有那边上教堂的教士和修女，住的是挑选过的、相对好一些的地方，每次在这里轮岗住两周，也是要死要活的。” 迦利本着无论如何要留在这里，决定借此机会多打听点消息。他掏出一枚铜币，用手指弹了一下，给了眼前的卫兵，然后再摸出一枚，面带微笑地给了另一名卫兵。 “两位小哥，我大老远的到圣城来，就是打算在这里长期修行的。初到此地，很多事情都不了解，还望两位指点指点。” 两名卫兵收下铜币，顿时眉开眼笑。第一个卫兵说道：“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人，我们就多聊聊。你想知道些啥？除了上面说不能讲的，其他都行。” 迦利也笑道：“我一个苦修士，怎么会打听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呢？你们先跟我说说，为什么大家都住不长？” “因为臭啊！”第二个卫兵抢着说道。他之前一句话都没说，白白拿了一枚铜币，觉得不说点东西出来对不起这位老先生，在同伴面前也不太好看。 A007 明毯 （新） 第二个卫兵接过话题，回答道：“能试过的方法，以前肯定都试过了。 “你是不知道啊，这里的某些地方所用的古代材料，比现在的房子坚固多了。 “凡是用寻常材料造的门，就算是锁上的，过去也都被我们撬开了。可惜有的地方，用一般手段根本无法打开，拆卸、硬撬、暴力砸都无济于事。 “而且，教会禁止使用火药炸门，担心炸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重要物件。 “据说，几百年前教会的人刚进入众神居所时，也试着炸过门。但有一次他们炸塌了一个房间后，发现附近的通风口再也抽不进新鲜空气了，才知道已经不小心破坏了什么东西。 “在那以后，他们就以‘不可亵渎圣地’为理由，禁止任何人在这里使用火药。” 迦利非常满意地用力点了点头。他相信，教会的高层肯定有寿命比他还长得多的老家伙，知道神话时代、也就是科技时代的秘密，知道这艘打不开的星舰里还有无数古代宝藏，不能让愚民们用火药暴殄天物。 迦利又继续和两名卫兵聊了近一个小时，了解了不少圣城地区的风土人情和风俗习惯，还有这里教会、守城军和当地贵族的一些基本情况。 最后，他掏出五枚小银币，交给了守卫：“我先住7天吧。作为一个苦修士，再艰苦的居住条件，我总得熬得过大部分人吧。” 一枚小银币能兑换十二枚铜币，五枚就相当于六十枚铜币。 一名守卫迟疑道：“老先生你确定？” “哈哈，我怕我钱付少了，过两天就后悔了。”迦利笑道。 守卫见他如此坚持，就不再劝阻。他找还给对方4枚铜币，再开了一张写有今天日期的票据，连同两支蜡烛交给了他： “这两支蜡烛是送的。你凭着张票，每天都可以领两支。 “七天之内，如果你中间要离开居住区，来圣光广场或者去地面，可以凭这张票出入。超过七天后，你离开时就需要补足剩下天数的的管理费。 “便携马桶在门里面领。再往里走有个商铺，你可以买到食物和饮水。不过那边比较贵，你不嫌麻烦的话，自己到地面去采购会便宜得多。……” …… 不多时，迦利便走在了昏暗的自由住宿区里。他大致转了几圈后，便随便找了一间僻静的空房间进去了。 确实如守卫所说，因为这里居住条件恶劣，再加上探索了几百年的众神居所实在没什么可发掘的东西了，住在这里的人很少。 他也能从空气中闻到异味，只是B级“感知”药的副作用让他的嗅觉发生了异变——他能闻到气味，但对气味的认知与常人却不太一样。 简单来说，别人觉得香的东西，他并不觉得香；别人觉得臭的，他倒不觉得有多难闻。而他现在觉得好闻的东西，在别人眼里都略显得怪异，比如烧焦的油脂，还有锈蚀的铁器。 “不觉得臭啊！这鼻子太糟糕了。”迦利暗自抱怨道。 接下来的七天，迦利很快适应了在众神居所的生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嗅觉病变反而在这里起了帮助的作用，因为他不会像别人那样，在各种异味的全天候攻击下变得精神衰弱。 七天后，迦利又找守卫续了一个月的住宿。两名已经跟他混熟的守卫直接翘起了大拇指—— “岳大师您太厉害了！一星期下来还精神那么好！您确定再住一个月吗？ “如果住满四十天，你的连续入住时间长度就可以排进史上前十了。” 迦利：“是嘛？住得长的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跟您差不多的苦修士，都有非常坚强的意志！嗯，也有几个教会的牧师和过来修炼的骑士。” 迦利：“最长的坚持了多久？” 守卫想了想：“大约一百年前有一位苦修士，住了五个多月。后来教会邀请他当了枢机主教。” 迦利单手抚胸，作了个修道士的礼节，“众神在上！请问我在哪里可以查阅这些可敬前辈的资料？我想好好了解一下。” 迦利的内心：虽然不排除少数单纯只是虔诚，但这些能长时间住在这里的人，恐怕不少是和我一样，怀有其他目的！ 尤其是那个当枢机主教的——这种仅次于教宗的高位怎么可能随便给人？恐怕那人本来就是高级神职人员，在这里有了什么发现后，回去就被升职了。 守卫倒没有注意迦利的表情变化，如实答道：“大教堂里的图书馆能查到过去的资料。至于最近几年、还没来得及记录的，你只能问我们这些老兵。 “不过，我可以很确定地跟您说，最近十年内没有人住了超过一个月。” …… 夜晚十点过后，迦利像前几天一样，悄悄走进了探索区。 在这昏暗的自由居住区，朝圣者们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在众神的居所里感悟神灵的启示”。具体来说，就是盘坐在房间地板上看圣典，作冥想。 然后，犯困，睡着。 七八点左右，自由居住区里就能听到此起彼伏的鼾声。 十点独自行动很隐蔽，没什么人会注意。 迦利一手还是擎着木杖，作出用它探路的样子；另一只手则盘着三只木球，靠其中那只声呐球来探测周围。 他并没有点燃蜡烛，反正半瞎子点着蜡烛也用处不大。 当然，真实的原因是——来圣城的路上他搜集了一些草药服用，让自己眼睛里的明毯恢复了不少。如果他点了蜡烛，周围的人会看见他的眼睛像狼一样是亮的。 一两亿年前，哺乳动物的祖先是夜行动物。它们的视网膜背后长了一层叫明毯的组织，将透射过视网膜的光线再反射回去，使夜视能力极大地提高。 后来，人类的祖先变成了日行动物，明毯便慢慢退化了。而B级“感知”进化药，可以重新唤醒明毯的基因，让人恢复灵长类祖先的夜视能力。 迦利目前弱视的状况并没有改善多少，但有了明毯后，他在黑暗中比正常人的视力强得多。只要远处有微光，他就可以用眼睛看。 而在彻底无光的众神居所深处，他还有声呐能听。虽然听不了物体的细节，但可以保证不会撞墙。 这几天不管白天还是黑夜，迦利只要发现周围没什么人，都会想办法进入探索区，寻找可以让这艘古代星舰恢复部分功能的机会。 他找到了一处装有大量蓄电池组的能源室，也找到了它附近的配电房。星舰上的电池都是设计成可以连续工作数千年的，只可惜停机了近千后，电池组里的电量早已耗得一干二净。 所幸的是，迦利还找到了几个可以改装成发电机的通风扇——这些风扇所在的通风管道，与圣光广场旁的人力鼓风机的管道是相通的。只要圣光广场那边的苦力们开始干活，这些风扇就会被风带着一起转起来。 用外力推动风扇，里面的电动机就可以产生反向的电流，能勉强作为一种发电机用。只是这种不稳定的电流不能用来直接充电，需要电学方面的古代专家加装别的电路。 而迦利碰巧就是这样的古代专家。他生化方面的知识很业余，被自己的精灵族老友嘲笑，是因为他的知识点全部加在了物理和工程学上。 今天他要做的事情，就是想找到一间星舰上的通用机电工作室，在那里可能会有需要的工具和零件，让他能手搓出一个整流电路给风扇发电机使用。 A008 宝石 （新） 迦利在前一天就找到了一间疑似的通用机电工作室的房门。只是他当时没有准备好合适的开门工具，才让事情多拖了一天。 现在，他带来了用手摇发电机充满电的电池、一些电线、载入了破解程序的观察球，以及必要的刀子、锯子、起子、凿子之类的机械工具。 一小时后，随着“咔哒”一声响，门里的电子锁弹开了。 迦利长出了一口气，收拾好各种工具，确认周围没有人后，轻轻拉开房门，走了进去。 他反手关上门后，房间里彻底陷入了黑暗。迦利不慌不忙地摸出观察球，淡淡的白色微光自动从木球上照了出来。 偌大的房间里摆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机器，墙边整排的玻璃橱中也存放着各种工具和零件。 迦利非常满意。当年从地球离开的众多星舰，都是按至少飞行数百年、甚至会飞数千年而设计的，每一艘上面都配置了一些万用工作室，替代地球上的大型工厂，为星舰制造和修理各种用品。而眼前这一间房间——如迦利所愿——正是这样一种工作室。 他很快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但在开工前，他的目光被旁边一台一米多粗、约齐胸高的炉鼎状机器吸引了——那是一台制造高纯度单晶体的培养舱，可以制造金刚石、单晶硅、蓝宝石等多种工业原料。 迦利心念一动，上前打开了单晶培养舱——可惜里面是空的，想必是当年最后的使用者清空了里面的东西。 迦利不死心，在培养舱旁边的工作台上翻找了一遍。片刻之后，他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话—— 发财了。 他找到了一小盒完好的、手指粗细的红宝石柱，有十来根——这是红宝石激光器的核心材料——一种结构简单但输出功率可以达到极高的激光器。 迦利还找到了两个明显是回收废品的盒子，里面有各种破碎的、有裂纹的、或者成色不太好的人造金刚石、蓝宝石和红宝石——工业生产的残次品，凡人们梦寐以求的漂亮石头。 迦利没有客气，将它们都收进了自己的背包里。那些有裂纹的晶体，拿去砸碎了就是好几块宝石，一点都不会浪费。 …… 连夜的干活让身体提前变老的迦利非常疲惫。不过好在众神居所里大部分地方没有自然光照，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所以迦利并没有像一个老人那样一早就醒了过来，而是如熬过夜的年轻人一般，一路睡到了中午。 午后醒来的他稍作收拾，随便吃了点东西，便一路走出了众神居所，下到了地面的圣城大教堂。迦利出示了之前登记的朝圣者身份文件后，就顺利地进入了大教堂辅楼里的图书馆。 他貌似悠闲地在手里盘着两个木球，而实际上则是用手里的观察球当眼睛用，因为自己真正的眼睛还有弱视，在图书馆里找书实在不方便。 他想要查阅过去在众神居所里长期居住的人物的情况。对迦利来说，这些人、或者这些人的后辈，有可能成为他的对手，也可能成为他的合作者。 一小时后，他决定从浩如烟海的教堂公开卷宗里放弃了——关于众神居所情况的卷宗里，从五百年前到现在，事无巨细全部记录在内，根本无从找起。 更何况，如果涉及重要的敏感事件，这方面的记录说不定还会从公开卷宗里拿走。 要是有搜索引擎就好了……迦利再次回忆起了星舰上有科技产品的美好日子。 他走出卷宗区，开始在图书馆摆放其他书籍的区域随便游荡，希望能看见别的什么有用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超长的书名进入了他的视线——《魔族奴隶开局，第一执政官要拜我为义父——千年十大骑士传奇异闻录》 这名字为什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呢？不管了，这不是我要找的东西。我需要的是有严肃正规记录的信息，不是传奇异闻这种三分真七分假的演义故事。 不对——迦利猛然醒悟——他要查历史，思维惯性让他去查了卷宗。但是，那个告诉他有人长住众神居所的守城军卫兵，怎么会去看教会的卷宗呢？他多半看的是奇闻轶事一类的书啊！ 迦利转身走近那个摆着《魔族奴隶开局……》那本书的书架，开始检视起那里的其他书来。 果然，翻找了几本书之后，他终于在一本名为《圣城之最》的书里，找到了一个名为“在众神居所连续居住时间最长的人”的短篇—— 【…… 萨斯·阿劳若大人是最近这两个世纪里，连续居住众神居所时间最长的记录保持者。在圣堂历682年牧月至雾月间，阿劳若大人在众神居所修行了173天，顺利晋升为神官级牧师。 他离开众神居所后不久，便收到了来自圣堂教会总坛的邀请，前往总坛担任枢机主教……】 萨斯·阿劳若？迦利从星舰上来到这颗行星已超过两百年，却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从682年前后到如今圣堂历773年，这近百年的各个重大事件里，似乎都没有这个名字。 如果这本书的作者没有乱写超凡者的等级，那阿劳若的“神官级牧师”就应该是中级牧师加中级骑士，或者中间牧师加高级骑士。这样等级的超凡者，只要没出意外，多半可以活到现在。 迦利虽然是个假教徒，但教会首脑人物的名字还是知道不少的。然而，他所了解的枢机主教名字里，既没有叫“萨斯”的，也没有姓“阿劳若”的。 虽然不排除教会里会有一些深居简出、不参与世事的高级神职人员，但迦利觉得更大的可能性是——这个名字是某个教会高层用的假名。 迦利继续往下看： 【…… 然而，再往前推两个世纪，阿劳若的记录就不算什么了。圣堂历403年至404年间，卡特琳娜·奥德维希在众神居所连续居住了约600天。 再往前追溯，圣堂历260年至270年间，先后有三名苦修士……】 咦，是不是少说了什么？一位住了600天的人，什么具体介绍都没有？迦利纳闷。 迦利快速把整篇读完，发现确实没有更多的关于卡特琳娜·奥德维希的介绍。虽然从名字上判断，这是一位女士，但文中提到她的地方极少，没有称谓、没有头衔、没有生平简介，也没有关于她在众神居所具体做了什么的描述。 甚至说过分一点，如果这是一位硬要给自己取名叫卡特琳娜的男性修道士，这段描写里也看不出什么矛盾。 而且她姓奥德维希——在这个国家，有一个姓奥德维希的显赫家族，就是以自己姓氏给国家冠名的大公家族。 如果这位卡特琳娜属于大公家族，那她的身份应该非常高贵，有一个诸如“夫人”或“殿下”之类的称谓。即使她本来出自该家族的旁系，做过长住众神居所的壮举后，多半也能得到教会或者时任大公的册封。 然而，这个名字像前面的萨斯·阿劳若枢机主教一样默默无名。 对了，可以查一下大公家族的史料，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么一个人——迦利突然想到。 A009 缺失的名字 （新） 迦利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关于公国历史和大公家族书籍的书架。这时，他看见一个苗条而优雅的身影，正好将一本书放到了这个书架上。 这是一位穿着修女袍的少女。虽然衣着简朴，但她天生的丽质却无法被掩盖。迦利觉得，如果是二百多年前自己刚成年的那会儿，说不定会喜欢上她。 她放回的书叫《奥德维希公国编年史：第i卷，三世纪末至五世纪中叶》。迦利心中一喜，等那修女刚转身，便伸手将这本书抽了出来。 迦利夹着那本书，走到一张阅读桌前坐下，悠哉悠哉地一手盘起观察球，一手翻开书本，装模作样地用眼睛“看”书。 为了让自己的动作显得正常，迦利拿了观察球和另一只球在手里盘着。旋转中的观察球让他有了三百六十度的全向视野。 没多久，他发现那名修女向他这边走了过来。 迦利需要保持半瞎子的人设，见有人过来，只好把眼睛凑到了离书本很近的地方，真的用眼睛看起书来。 这是一本关于奥德维希公国早期的编年体史书，从第一代大公建国讲到第四代大公。 第一代奥德维希大公出生在圣堂历三世纪晚期，是一名高级骑士。他经过多年征战，从魔族手中夺下大片领土，并成功收复了圣城康坦德维恩。于是，时任教宗为表感谢，敕封其为大公，并宣布圣城周边这片土地为大公的保护地。 由于超凡者的寿命很长，早期几代大公的在位时间都偏长，而且最后退位也不是因为去世，而是实在当得不耐烦了，想退休享受生活去了。 第三代大公从四世纪晚期开始执政，在五世纪二十年代退位，覆盖了那位卡特琳娜·奥德维希出现在众神居所的时间。于是，迦利开始仔细阅读起第三代大公时期的事件记录，尤其是他们家族的出生记录。 【…… 圣堂历378年，奥丁·奥德维希大公迎娶精灵族长老玉林·柴尔之女卡特琳娜·柴尔。…… ……圣堂历379年花月，大公的长子扬明·奥德维希出生。 ……圣堂历381年芽月，大公次子伍历·奥德维希出生。 ……圣堂历385年酿月，大公长女出生。 ……圣堂历388年雾月，大公次女艾玛·奥德维希出生。 ……】 迦利陷入了沉思——第三代大公的精灵族妻子就叫卡特琳娜。但迦利也知道，精灵族与迦利·岳这一支星舰遗民的风俗类似，女子结婚后是不改夫姓的。而以精灵族的高傲，长老的女儿绝不会为一个大公迁就人族的习俗的。 就算她是恋爱脑，答应了自己的夫君，她老爹也会为了精灵族的荣誉而断然拒绝的。 所以，她只是卡特琳娜·柴尔，不是众神居所的卡特琳娜·奥德维希。 另一个疑点——书上没写第三代大公长女的名字。按理，这种严肃的编年史书不该有这样的疏漏。尤其是，后面的史料里也没有出现他长女的名字。 甚至，这位长女自十二岁以后，再也没有在编年史里出现，连出走、夭折之类的记录也没有。 迦利开始做起了假设：这位长女，或许取了她母亲的名字，就叫卡特琳娜·奥德维希。她十多岁的时候，去了圣城，并在403年、她十八岁的时候进入了众神居所。 十八岁左右，成年人体需要激活的基因基本都已激活，而体力和智力都在最佳的状态，这是最合适的晋升超凡的年龄。 而她有一位精灵族的母亲，很可能通过长辈知道众神居所是古代星舰的秘密。 只是，后来在404年发生了什么事，使她的名字在史书上全部被抹去？ 迦利不知不觉陷入了沉思。 “您好，老先生。”一个悦耳的声音在迦利的耳边响起。 迦利一直在通过观察球监控周围，知道这是那年轻修女的声音。他微笑着侧头问道：“有什么事吗？” 修女用礼貌的声音说道：“我看您看字挺累的，需要我帮什么忙吗？比如帮你把上面的字读一下？” 迦利回道：“谢谢，不用了。我这样没关系的。”只要你走开，我用观察球看书就不会这么累了——迦利心里说道。 修女声音略带迟疑，小心说道：“嗯——其实我刚才也在看这本书，但有一些字词看不懂。我能向先生您请教一下吗？” 原来如此啊。迦利笑了，点头说道：“没问题。你哪里看不懂？” “就是您刚才翻过去的那一页，……，对，这里。”那修女上前，用手指向了一段文字。 这是第三代大公写给精灵族的正式求婚书的原文，用的是一种古语，一种介于精灵语和人族的西陆通用语的文字。 其实更准确的说法是——现存于大陆上的各种语言，都源自星际移民时期的几种星舰语。而求婚书上的古语，是从星舰语发展到现代语言过程中的中间版本，所以看起来既有人族语言的特点，也有精灵语言的特点。 迦利耐心地把那份求婚书给她解释了一遍。 修女频频表示感谢，并用一本小册子认真记了下来。她最后指着一个单词道：“老先生，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 A010 赎罪券 （新） 此时迦利已经走进了集市。他慢慢踱到一个之前认识的小贩旁边，轻声问道：“小哥，这些人是谁，怎么卖个赎罪券是这架势？” 卖赎罪券是教会敛财的方法之一，迦利倒也见怪不怪。但是带着军队堵路卖赎罪券的，迦利还第一次见。 既然是“买卖”，就讲究的是双方自愿。虽然迦利这样的假信徒不信，但有的是韭菜信这个东西。在大陆上的不少国家，赎罪券已经卖到影响国家财政收入的地步了。 小贩轻轻摇头，侧头小声对迦利解释道：“这位据说是总坛派来的主教大人，在附近几个国家巡游，每隔一两个月就会来这里一次。 “起初我们还买一两张。但架不住这位大人来的次数太多了，我们实在买不起啊。后来只要他的人一来，我们就躲起来。 “这不，今天他就请了军队的人帮忙。唉，这两个月的活又要白干了……” 小贩说话躲躲闪闪，既怕被前面的教士和士兵听见，也摸不清迦利的来路，不敢把话说得太过分。 这时候，那名为首的教士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地兜售他的赎罪券： “……这是‘白银级’赎罪券，如果你犯了偷税漏税、斗殴、偷盗、通奸这样的罪过，可以用此赎罪券赦免罪行。它只需要两枚金币。 “记住，这是仁慈的教宗冕下给的优惠价。只要去最近的教堂，为你的罪过做真心的忏悔，这张赎罪券就会生效。 “它的原价是十枚金币，也就是两百枚小银币、或者——两千四百枚铜币！ “两千四百枚啊！市民们！现在只需要相当于四百八十枚铜币的价格，就能用过去圣徒们的功德来洗刷你的罪行！ “珍惜机会啊，市民们！……” 迦利暗自摇头。这羊毛薅得太狠了。这一张白银赎罪券的价格，已经超过了大部分普通市民家庭一个月的收入了。 如果他们难得来卖一次，有积蓄的平民还买得起；但如果三天两头来卖，羊毛很快就会被薅干净的。 再说了，大家都是良民，谁没事犯这么多罪啊？ 此时，教士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离他最近的那个小贩面前：“你们每天早晚两次的祈祷都按时做了吗？有忘记祈祷的时候吗？ “当看见美女的时候——比如说，隔壁家的嫂子，修道院的修女，文法学堂里的老师——你心里有过不好的想法吗？ A011 莱纳·司空 （新） 迦利在心里叫了一声好。那人高亢的声音至少可以唤醒一小半意志比较坚强的人；而如果那教士不能很好地回答这个问题，他自己就无法维持心理暗示的状态，导致余下的人也清醒过来。 而要完美回答他的问题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因为《圣典》里根本没有这个说法。赎罪券就是神圣教会发明出来的敛财工具。 迦利循着声音望了过去，看见一名中等高度、身材匀称的士兵站在那里，胸口和双肩在微微起伏，显然刚才费了不少劲才挣脱了那教士的心里暗示。 他单手抚胸，恭敬地做着教徒问候的礼节，但眼睛却直勾勾看着对方，执着而自信，还带着一丝愤怒。 他是有备而来的，他早就为今天的事情准备好了这个问题——迦利作出判断。毕竟这教士不是第一次来圣城薅羊毛，可能这名士兵上次被薅过，事后醒悟过来了。 不过，单单这个问题本身，就足够让迦利对这名士兵另眼相看了——普通人哪里有兴趣去翻查整本《圣典》，寻找赎罪券的神学依据？ 面对这突然出现的问题，那名主教级的教士也呆了足足五六秒，不知是惊讶于这士兵打破了心理暗示，还是在迟疑该怎么回答问题。 按他和这队士兵的队长的约定，到时候任由这些士兵受影响，也一起购买赎罪券，事后再把钱退还给他们，就当是为他当托了。整队士兵，只有身为初级骑士的队长有豁免心理暗示的实力。 “咳、咳！”那教士清了清嗓子，“是第十章还是第十一章来着？《圣典》提过，主神说，这些圣徒们的功德远远超过了他们作为凡人时所拥有的原罪。” 士兵不假思索地回应道：“那是第十一章第二十小节，这个小人记得。但是，哪里提到教宗冕下可以重新分配这些功德？” “……”教士一时语塞，因为《圣典》里不可能说过教宗可以分配功德。其实，《圣典》的大部分内容是从神话时代流传下来的故事，那时候没有教会，更没有教宗。 “圣徒们的功德，属于圣徒们自己。如果他们离世，功德归于众神。”那士兵继续大声说道，“我们凡人若需要这些功德，不应该直接向众神祈祷吗？ A013 吾罪已赎 （新） 莱纳没什么愧疚感地从军械库里顺了一套轻甲和一把短剑，在傍晚的时候交给了迦利。 他有一张教宗亲笔签字的黄金级赎罪券，小小的偷盗罪不算个事。更何况，他相信迦利老先生不会就这么白白把那么多宝石送给那教士，他要一套军械，一定是有后续行动的。 “岳先生，您下一步打算怎么做？”他把包起来的盔甲短剑交给了迦利，同时饶有兴趣的问道。 “哦，叫我迦利就可以了。你问啥？什么下一步？” 莱纳：“就是——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对付那个教会总坛来的教士？” 迦利疑惑地摇摇头：“事情已经结束了，哪有什么下一步？” “嗯？那您要这盔甲武器做什么？” 迦利呵呵笑道：“你知道的，我有一个朋友——那个需要赎罪券的朋友。” 迦利背起包裹，拄着木杖，转身向通往众神居所的土台走去了。 “以后你想找我，可以到众神居所的圣光广场来。我白天如果没事，就会呆在那里。”暮色中，迦利的声音飘进了发呆的莱纳耳朵里。 …… 深夜，教堂区的一个角落，众神居所下面的一根巨柱静静地站在那里。它有十多米宽，几十米高，是众多支撑众神居所的立柱之一。上千年来，它都没有什么变化。 突然，巨柱靠近地面处裂开了一条一人多高的缝。缝慢慢变大，变成了一扇门。 门里走出了一个人，身穿黑衣，黑衣外面覆盖着公国军队的标准皮革轻甲。他戴的一顶柯林斯式的头盔，遮住了他脸庞的绝大部分。头盔t字形的开口里，一双狼一般发光的眼睛正看着不远处的街区。 他一手捏着一只小球，另一手握着腰间短剑的剑柄，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夜幕中。 …… 教堂区的一间高级旅馆，一个穿着主教级神职人员法袍的教士，正坐在自己的高级套房里，一颗一颗地检视着今天得来的宝石。 这些宝石大部分是没有打磨过的原石，但又比真正矿山里挖出来的原石要齐整光滑得多，大概是被人初步清理加工过的。 等回到总坛，偷偷找几个珠宝匠处理一下，应该可以得到不少高品质的宝石。这其中只需要一小部分，就可以兑换出销售赎罪券应得的现金；剩下的，可以用来慢慢打点上下，景秀前程遥遥在望啊！ 想到这里，教士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突然，他的动作僵住了——身为初级超凡牧师的他，虽然正面战斗力远不及骑士职业，但还是能很清楚地觉察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你们卖的赎罪券一点神性都没有。”一个冰冷的、音调毫无起伏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教士慢慢站了起来，转过身体，看见一个身穿公国军队标准轻甲的黑衣人。黑衣人的脸隐藏在头盔里，只显出一对发亮的邪异眼睛。 “你是谁？”他故作镇静地问道，而一只手则慢慢摸向藏在裤腿暗兜里的匕首。 黑衣人没有理会他的问题，继续用机械的声音说着：“你知不知道，如果赎罪券不能真的分享圣徒们的功德，它就会损耗你自己的功德？” “啥？”教士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黑衣人举起了一只手，手里有一只鸡蛋大小的木球。 某一瞬间，教士看见木球上爆出了一点明亮的红光。接着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第二天午后，莱纳收到了预料之中的记过处分，以及一份调令——调往康坦德维恩守城军。 他所在的新兵营，是为公国的主力部队培养新生战斗力量的地方。每一名新兵，只要能坚持到新兵营的集训期结束，就可以被派往各精锐部队，有较大的机会获得战功，换取职位和超凡等级上晋升的机会。 而如果新兵的军事素养不达标，就会被提前淘汰，派往二三线的部队，比如守城军。这类部队平时没什么立功的机会，真要打大仗，又可能被当成炮灰，属于平时混日子、战时当弃子的垃圾岗位。 然而莱纳的军事素养堪称优秀，本来毫无疑问是不可能出现在淘汰名单里的。只要等到下个月新兵营期满，他就很可能被编入最精锐的圣城军团，并被当成潜在的骑士超凡者培养。 但昨天他的义愤之举，让他这条职业道路就此戛然而止——一名来自圣城军团的中尉军官，以考察新兵为由，从新兵营借走了他所在的连队，去帮助教会售卖赎罪券。 那是差点让他家破人亡的赎罪券——他的父母因此破产，现在搬到了别的城市寻找新的生计；而他的妹妹在家中最困难的那段时间里，染病而亡。 触景生情产生的强烈悲愤感，让莱纳在现场保持住了清醒，没有被那初级牧师的心理暗示影响。然后他一时冲动，当场喝破了牧师的手段，使他们没有卖成赎罪券。当然，这也无可避免地得罪了那个中尉军官。 莱纳很沮丧，但一点都不后悔。 此时的他正扛着行李，打算穿过教堂区，去守城军的营地报到。他经过圣城大教堂前的集市时，想起了昨天后来发生的奇事，便打算顺道进去，打听一下事情有没有后续的发展。 果然，他在集市里看见了一大群人，正在热烈的讨论着什么。 此时，一个穿着破旧麻布衣服的行人，向着人群中心的一名摊贩说道：“嗨，谢曼，我才来的，前面没听见。你再给我们从头说说？” 莱纳马上凑了上去，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咳，这事别提有多怪了！”那小贩往四周望了望，继续说道：“古话说的好，举头三尺有神明啊！众神有眼哪！” “怎么了？”“快说，快说！” “昨天晚上，那个卖赎罪券的主教大人，死在旅店里了！” “天哪！怎么死的？”“是得恶疾暴毙了吧？” 那小贩摆摆手：“是被人杀了！而且不知道是谁干的。今天早晨，他的下属才发现他的尸体。 “我听治安所的人说，他脸上、身上都是伤，致命的一刀插在他的心口。奇怪的是，一个晚上没人听见主教大人的呼救，也没听见异常的响动，没人看见凶手长什么样。 “还有啊，据说昨天他们卖赎罪券得到的那袋宝石，一颗都没剩下，全部被人拿走了。” 旁边一个声音说道：“哈，他们坑蒙拐骗得来的财宝，被贼人拿了也是活该。” 小贩看了那边一眼，得意地说道：“他现在可不算贼人哈！听人说，他最后把主教大人自己防身的匕首插在他尸体上，上面还钉着一张赎罪券。 “赎罪券上有用血写的三句话： 【吾杀人。 吾忏悔。 吾罪已赎。】” “哈哈哈哈！”“活该！”“活该！”明白过来的众人纷纷拍手称快。 小贩继续说道：“他在墙上还留了两句话：【赎罪券有用，则吾已得赦；赎罪券无用，则此贼当杀！】” “妙！妙啊！” …… 众神居所，迦利静静地坐着圣光广场的一个角落里，也在听着周围的人议论昨晚发生的命案。 他的心里，一个懊丧的声音在呐喊：“我只找到了一半的宝石，治安所那帮饭桶却说我拿走了所有的。还有一半在谁手里？！” A016 头盔 迦利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确认道：“是什么原因让你们觉得这头盔可能是古代的遗物？” “嗯……那不是只有一层铁壳的防具，它上面有一些按钮，但不知道有什么用——嗯，我是听战友们说的——另外，它遮住眼睛的地方是透明的，像是玻璃，但很结实，不像玻璃敲敲就碎。 “据研究过缴获战利品的战友说，那头盔很轻，大概不到我们用的头盔的一半，敲上去不是铜铁之类的金属的手感。但是，那头盔很坚固，寻常的击打很难让它变形。” “看来你说得没错。”此时迦利说话了，“这确实是神话时代的遗物。那种头盔的主要材料可是神话时代最强大的几种材料之一啊。如果去掉里面比较重的零件，光比这种主要材料的话，它只有钢铁的五分之一那么重，强度却是最好的钢材的三四十倍。” 莱纳手托下巴，一副非常感兴趣的样子，“那除了轻和牢固，它应该还有什么特别的功能吧？你刚才说，里面还有别的零件？”很显然，普通的柯林斯式头盔是不需要额外零件的。 “柯林斯”其实是一种头盔的式样，这个词的来源已不可考，但显然是神话时代就有的词汇。 这个式样的头盔，面部是一个t字形的开口，战斗状态下，只露眼睛和口鼻，防御性极佳。如果t字开口上还附有透明的护目镜，则可达到全方位防护。 在非战斗情况下，这种式样的头盔又能很方便地半抬起，变成一顶帅气的高帽子，同时露出整张脸，提高舒适度。 即使在现世，柯林斯式头盔也有很多变体，其中最简易的版本是大陆上很多重甲部队的士兵使用的制式装备。这也是为什么迦利要特别确认一下，莱纳说的头盔确实是古物，而不是现世的寻常头盔。 “神话时代的头盔，主要的用处可不是用来搏斗的。它的很多功能，现在说了也没什么意思，反正也用不上了。”言语中，迦利透出了一股惆怅，仿佛他曾经生活在神话时代，而美好的过去再也回不来了。 “老师，你就不妨说一些么。哪怕用不了，听一下神话时代的神奇，不也挺有意思吗？” “呵~”迦利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随后沉默，眼睛依旧空洞，仿佛陷入了回忆中—— “神话时代的骑士可不是拿刀剑战斗的。他们驾驶巨大的战斗机器，上可达星空，下能去海底；随便开一炮，就能轰塌城墙；机器冲锋的时候，速度比声音还快，快到摩擦空气产生火光，像流星一样炫丽。” 莱纳情不自禁吞了吞口水。 “而控制这些强大的战斗机器的关键之一，就是那种头盔。头盔能把战斗机器的各种信息都投影到你的眼睛前面，告诉你机器是否有损坏，告诉你最合理的行驶航线，还有，提醒你敌人在哪里。 “你还可以通过头盔和驾驶其他机器的战友说话，哪怕他们离你有几十公里远——甚至，你在这里，战友在月亮上，你们也可以通话，只是跟月亮上的同伴说话会有延迟，你说一句话，等个一两秒钟他才能听到；他说话你听也是一样。” “你听说过召唤师吗？”迦利不知怎么的，突然换了个话题。 莱纳想了想，答道：“听说过，法师族里有这个职业，但似乎……似乎现在很少听到有召唤师在人族的地方活动了？” “召唤师是最能发挥这种头盔的功效的职业。他们戴着头盔，还可以用思想直接遥控机器，而不需要用手操作。他们甚至可以控制远处的机器。 “召唤师和骑士是最好的搭档。骑士控制那些战斗机器飞行，召唤师遥控机器打出去的炮弹，想炸哪里就炸哪里。 “只可惜，神话时代后，召唤师能用的机器越来越少了。召唤师不像骑士那样体格强大，没有机器，就不比普通人强多少。” 迦利一时陷入了回忆。两百多年前，他们从几近瘫痪的星舰迫降到这颗行星上时，本以为能被文明拯救。结果，他们发现这里的科技早已退化。整个星球上最先进的东西，竟是他们的逃生舱里随身带的物品。 那段时期，他们这群星舰遗民靠着技术优势，一时都成了叱咤风云的人物。可惜这样的优势不可持续。在手里的技术产品慢慢消耗完后，大部分人选择泯然众人，投靠一个个超凡势力，或者建立自己各自的大小势力，与这个世界的其他人族不再不同。 这时，莱纳见迦利不再说话，便又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又缴获了第二顶头盔，该怎么把这些神奇的功能用起来？当然，控制那什么战斗机器是不可能的了，但战友之间通话，听起来还是很有用的？” 迦利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道：“嗯——你需要给它充电。” “充电？”莱纳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 “电，知道吗？就是下雷雨的时候打雷、闪电，那就是一种狂暴的电。在神话时代，电是用来驱动大部分机器的能量来源，这包括了所有型号的战斗头盔。” “那充电的意思是，把雷电弄到头盔里吗？”莱纳疑惑得问道。他无法理解把雷电塞到头盔里是怎么回事。真是神迹啊！ “差不多吧。你问那么多没用的事情做什么？”迦利把正脸转向莱纳，眼睛罕见地看着他而不是看着空气——虽然他的眼睛还是散焦状态，毕竟他的眼睛仍是半瞎的。 莱纳说“如果缴获第二顶头盔”的时候，迦利立即产生了自己在说“我有一个朋友”的既视感。 刚才迦利就觉得怪怪的，莱纳的朋友在前线看到的古代头盔，为什么在后方的莱纳可以知道这么多细节？虽然这不是不可能，但显然一个更合理的解释是——莱纳手里就有一顶头盔。 这就很有意思了。因为昨天晚上，迦利在众神居所里初步建立起来的、靠风扇发电机勉强维持的孱弱供电网，发生了一起保护性跳闸。他很快找到了跳闸的源头——有人开启了一个战斗头盔的大功率快速充电器。 那充电器所在的房间，是迦利半年前刚来众神居所时，最早解锁的几间房间之一。只是后来迦利找到了更隐蔽、更有用处的房间，就放弃了那个地方。 昨晚，他放出自己的观察球，想到那间房间去看个究竟。结果发现那房间里有人，把房门从里面锁死了。而且里面的人也意识到外面有异样，愣是硬撑着不开门。僵持了一个多小时后，观察球的电量开始不足，迦利只好放弃了。 昨天晚上那个试图给头盔充电的，不会就是你小子吧？！ 这样也好。莱纳的人品，迦利是非常欣赏的。如果莱纳能藉着这个机会接受科技文明的理念，倒可以考虑把他培养成自己的助手——迦利想到这里，便下了一个决定： “你看，你每问一个问题，我除了回答这问题本身外，还要再顺带解释相关的至少三四个问题。我还是给你们开课吧，从基础开始讲，这样你就容易听懂了。 “你可以多叫几个朋友一起来听。我把珂婷那个小妮子也叫来，她应该也想听课的。” 说到这里，迦利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A018 战地日记 莱纳继续往后翻日记： 【…… 酿月三十二日，雨 在潮湿的林地里埋伏七天后，终于等到了目标。一个中级骑士、三个初级骑士一起围杀、一个加强排助攻，才把那个可怕的家伙干掉。 那家伙的头盔除了颜色，样子跟莱纳的那顶头盔很像啊。这种头盔是很名贵的东西吗？那家伙好像是个少校，用的肯定不会是寻常物件。 嗯，我说的是废话。当初我们看到的那些，就足以证明这种头盔不简单。 酿月三十三日，多云 借莱纳的光，团长大人让我参与研究昨天那个家伙身上的东西，因为我有类似的使用经验，知道怎么让那头盔显出奇怪的东西。 那家伙身上带的奇奇怪怪的东西真多。 雾月一日，晴 神奇，太神奇了！ 雾月二日，晴 不敢相信，原来人人都有可能晋级骑士！ 我懂了！必须把它放回原处才能恢复！我迫不及待想回去找莱纳了！ ！！！】 此处是一页纸的末尾。雷诺用了三个感叹号，明显是有了什么重要的发现。 莱纳翻过这一页面，后面就是日记本里有字的最后一页了。上面只潦草地写了半张纸： 【雾月三日 我们有麻烦了。僵尸方阵，还有纯骑士组成的冲锋队，根本挡不住啊。 今晚大概不能睡觉了。 四日 巴特昨晚死了。布莱托的伤很重，大概也活不成了。我腿上的血一直止不住。 先写一点，晚（划去） 他们来了。 】 莱纳看到这里，视线像前几次一样瞬间模糊了。巴特、布莱托和雷诺，他最好的三个朋友，在雾月初的几天里先后阵亡了。 莱纳用手捂脸，呆坐许久。 几分钟后，莱纳再次拿起日记，翻到了前一页—— 【原来人人都有可能晋级骑士！】 这是他们研究魔族骑士的头盔得到的情报？ 还有这句：【必须把它放回原处才能恢复！我迫不及待想回去找莱纳了！】 必须回去，去“原处”，才能把它“恢复”。这样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别人很可能会误会成他在说魔族骑士的头盔。但莱纳是当事人，稍作联想，就大致猜出了雷诺原先的意思： 大约半年前，莱纳被赶出新兵营的那天傍晚，他们进入了众神居所的探索区进行探险。那天，莱纳歪打误撞打开了一间房间。在那里，他得到了一顶柯林斯式头盔。 日记所指的意思应该是——雷诺想回来找他，拿着头盔再去一次那间神秘的房间。 莱纳清楚地记得，第一次戴上头盔时，他透过护目镜看见了很多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漂浮在空中的、花花绿绿的古代文字和图案。在岔道口，透过护目镜甚至还能看见悬在空中的指路方向标和地图，带着他们四个轻轻松松走出了迷宫一般的众神居所。 可惜好景不长。他们四个把头盔摆弄了几十分钟后，护目镜里漂浮的图文就消失了。此后无论他们用什么手段，那神奇的东西再也没有出现过。 按雷诺的意思，他大概从魔族骑士的遗物里得到了什么启发，认为必须回到他们当初得到头盔的房间，才能让头盔恢复如初。 这是合理的推断！莱纳认为自己的猜测应该很接近雷诺的原意。哪怕雷诺不是这个意思，去捡到头盔的房间重新探索一下，也是非常值得做的事情。 还有，人人成为骑士的秘密，我的头盔里会不会也有线索？不然为什么雷诺要迫不及待回来尝试？ 如果我能成为骑士，应该可以调入圣城卫队吧？只要是骑士，以前那见鬼的记过记录可以作废吧？ 正是秉着这样的想法，莱纳昨天傍晚就请了假，晚上住进了众神居所的自由居住区——他现在不在这里轮岗，没资格住守城军在众神居所的宿舍。 然而，昨晚的尝试并不顺利。 昨晚，他再次找到了那间房间，并把当初得到的头盔放回了远处——一个人头形状的支架上。然而头盔没有丝毫变化，没有再显出那些奇怪的东西。 那间房间里共有三个这样的人头状支架，他一一试了过去，都没有用。 紧接着，他听到了外面走廊里有一个恐怖的脚步声走进——那是一种像是木鞋走在地板上的声音，但移动速度却是极快，如同飞奔的马车跑到了他的房间门口。 他庆幸自己进来时顺手锁住了房门，但外面的人似乎连尝试开门的举动都没有，只是静静的站在外面——当然，这只是莱纳猜测的，他看不见门外，只知道那个奇怪的脚步声最后停在了他的门口。 在军队的训练让他谨慎地没有贸然开门，而是静等在里面。就这样，他在门里面与外面僵持了几个小时，直到自己坐在门边的墙角处沉沉睡去。 今天上午，莱纳隔着门听到了其他进入探索区的探险者的声音，才确认外面已经安全了。 出来之后，他就去找了迦利，用雷诺他们得到的头盔为话题，从迦利那里套取如何修复头盔的信息。迦利果然没让他失望，让他想通了很多之前不明白的事情。 他得到的头盔，最初因为某些原因而保留了一点点电量，所以他可以看到那些神奇的东西。但等电用完后，一切就消失了。 那个人头形的支架，如果他没有理解错雷诺的暗示，应该就是头盔的充电器。只可惜，现在这些充电器似乎没有电了。 夜深后，反正已经交了两晚住宿管理费的莱纳，又去了一次那间密室，大约一小时后再次失望而归。 他完全没有发现，那间密室门口旁边黑暗的角落里，有一只鸡蛋大小的木球像眼珠一样望着他进出了密室。 …… 与此同时，离莱纳的密室相隔几条走廊的地方，一个穿着修女袍的身影正在小心地走着。 突然，远处模模糊糊传来了圣·西摩多礼拜堂的钟声。这吓得她身体微微一颤。她停下脚步，用手笼住手里的烛光，向四周仔细观望。 约十分钟前，她听到了脚步声，看见了远处的微光，这使她慌乱地退到了入口处，在那里踌躇了好久。等到一切变安静后，她才鼓起勇气重新进入了探索区。 确认周围没有异常后，她继续前行。一边走，她一边无声默念：“愿主神保佑！愿众神保佑！” 她不断给自己打气：“别害怕！勇敢点！大家都说了，这片区域几百年都没有危险的东西出现过了。” 一边无声地说着，她一边把没有拿着烛台的手伸进腰包，握住了藏在里面的一把超短铳。 这是一把造型精致的袖珍射击武器，是只有最高贵的贵族女性才能拥有的防身物品，人族完全无法仿制的精灵族宝物，得自她家族中先祖的遗留。 这把超短铳又让她感到了勇气。她对自己鼓励道：“为了她的遗愿，前进，珂婷！” A021 要有光 雾月三十一日，距离月底还有两天。 即使过了两百年，每月的这个日期还是勾起了迦利·岳的些许回忆。他在星舰上度过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一个月只有二十八到三十一天。三十一日一定是一个月的最后一天。据说那是人族的原生星球的历法。 而现在这个移民行星，被他出生的星舰上的居民叫做“k-阿卡迪亚”。它的一年有三百九十七天，分成十二个月零一天。每个月有三十三天，年终时有额外的一天，不属于任何一个月，而是作为特别的“年祭日”，用来和元旦日一起作为庆祝新年的节日。 每过十年，这里的历法中会有一个闰年。闰年有三百九十八天，其中包括了两个“年祭日”。通常这一年的年末会举行一些比普通年份更隆重的庆祝活动。 而这次教会把新一轮的“圣女”选拔活动，也安排在新年祭的那三天，正是考虑将其作为闰年庆典中的一部分。到时候，圣城周边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国家和势力都会派人来参加，而四方的百姓和贵族也会聚集到这里，一睹盛事。 雾月结束后是霜月，霜月是一年中的第十二个月，之后便是两天年祭日和元旦。 现在距离“圣女”选拔赛，还有三十五天。珂婷所在的唱诗班，比过去更加繁忙得投入到排练当中，这使得她能参加迦利的课程时间明显减少了。 而迦利和莱纳则利用这个机会，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种蘑菇所需原料的采集”上。 “我们最好在观摩‘圣女’选拔的各国人士到达前，暂停穹顶上的活动。今天你把这个角清理完后，我们就收手。”迦利向正在铲草皮的莱纳解释道： “众神居所附近都是平地，必须在很远的地方，视线才能看见我们这里。但是今年的庆典，各地都会来很多贵族观摩，这里面中级和高级骑士职业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只要是中级以上的骑士，就拥有超常的视力。我们无法保证他们站在几公里之外，不会看见众神居所的上面有人在活动。虽然发生这样事情的概率很小，但我们要以防万一。” 莱纳抬起头，仔细看了看远方模模糊糊连成一小片的村庄——别说人，连房屋的轮廓也无法看清楚。骑士在这么远也能看清人？！莱纳心中骇然。 “这也是为什么，这几天我让你把裸露穹顶和草地的边缘搞得随意些、自然些，而不是顺着下面‘瓦片’整齐地切一条直线。 “因为常年风吹雨打，这穹顶上的草地面积时大时小——这点附近乡村的居民都知道。我们偷偷切掉一块，没多少人能看出异常。但如果切割的边缘是一条直线，就很可疑了。” 莱纳挥着铲子，接着刚才迦利的解释，顺势问道：“那么，老师，这穹顶玻璃下面的‘瓦片’究竟是什么？你说等这一片清理完就会告诉我的。” “哈哈，别着急。这里做完后，我带你去个地方，到那里你就知道了。”迦利此时双手伸展，右手中的木仗举到半空，然后他伸了个懒腰，脸上的表情非常满意，像是长久以来的某个心愿终于完成了。 这些奇怪的“瓦片”，都排列成整齐的阵列，组成数个巨大的正方形。迦利对莱纳的要求是，确保这些大正方形都能完整得露在外面。当然，还有就是必须再多切掉一些草皮，确保草皮的边缘看起来很自然。 迦利称呼这些“瓦片”组成的大正方形为“光伏阵列”，一个非常古怪的的词。从这词的字根里，莱纳解读出了“光”、“军阵”这样的意思，让他一头雾水。 …… 一小时后，迦利带着莱纳再次回到黑暗的众神居所内部，先将新收的草皮堆进了几天前新开的第三间“蘑菇房”，然后离开那里，又是一阵七拐八弯后，来到一处莱纳从未到过的房间。 这间房间的门没上锁，转一下把手就能打开。进到里面，可以看见古代留下的残破家具有明显的被翻动、破坏的痕迹，地上还有一些以前的探索者丢在这里的杂物。在探索区里，这样的房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数量就算没有一万，恐怕至少也有三五千。 要不是众神居所恶劣的居住条件吓走了大量的朝圣者，这里也完全可能被开发成居住区。而现在，只有离圣光广场较近的地方成为了居住区。 当然，这些只是迦利预先布置好的伪装。这是他来到众神居所后不久就找到的一处关键地点——配电房。现在这处堆满杂物的空间，应该是当年配电房外面的办公室或工作间。而真正配置供电线路的配电箱，则在里面一边。 在这间配电房的地板下面，是一处装有大量蓄电池的能源室。感谢当年星舰的设计者，为不知前途的星际移民旅行安排了寿命长达数千年的电池组。迦利之前进入能源室确认过，这些电池除了有点过放电，其他都没什么问题。 而经过最近这段日子莱纳在穹顶上的清理，那片光伏阵列渐渐恢复了电力输出。在持续电流的调理下，电池组的过放电状态也慢慢被解除了。而到了今天，电池组的电量就差不多充满了。 迦利先掩上房门，然后没借助蜡烛——反正他眼睛也看不清——而是直接弯腰伸手，在杂物堆里摸了一阵，几秒后成功拿起了一把钥匙。 接着，他用脚拨开了杂物，清出一条小路，走到墙边，把斜靠在墙上的一块木板挪到一旁。木板后面露出了一扇房门。迦利用手里的钥匙打开了这扇门，然后招呼莱纳一起走了进去。 这里间比外间小得多，只容得他们两人刚好站下。里面对着入口的墙面上，是一个打开着的巨大配电箱。配电箱里，成百条各种颜色、粗细各异的线缆，从上下左右各处墙洞里穿出，有的地方被扎成束，有的地方则交叉散开，最后都汇集到了墙上成排的开关和电闸上。 “老师，你之前来过这里？”莱纳注意到墙上的那些“硬绳”上有非常新的、积灰被抹去的痕迹，显然是最近有人动过这里的东西。再联想到外面房间里布置的掩饰措施，是谁做了这些就很容易猜出来了。 迦利长叹了一口气，“是啊！我老眼昏花，要修好这里可费了不少神啊。好了，现在可以给你看看，你在穹顶上干了大半个月的成果。 “众神怎么说的来着？嗯—— “要有光！”最后这句话，迦利是用古星舰语说出来的。同时，他伸手合上了墙面上最大的那个铡刀开关。 下一秒，房间亮成白昼。 A022 系统！ （新） 强光充满了两人的视野，逼得他们眯起了眼睛。 “艹！关闭%&**;;=;@*#~……”迦利嘴里的古星舰文连续蹦出。莱纳基本上没听懂，但他确信第一个音节是一个强烈的感叹词。 然后房间又黑了下来，只剩下一点点微光。配电房的总控系统有语音控制功能。有了电之后，迦利用最快的速度下达语音指令，关闭了所有的灯光。 突然变亮本就在迦利的预料之中，只是长久的黑暗还是让他的眼睛对光线产生了不适应，哪怕那其实只是普通的室内照明亮度。 他很清楚，星舰上的照明系统，不管多么智能，不管之前被人设定成什么状态，刚上电时一定是恢复成正常亮度的。这是为了防止系统一旦出错，或者被人为设定错误，照明系统连最基本的功能都丢失。 比如说，如果黑客将电灯亮度设置成0、并将其锁死，你总不能黑灯瞎火地慢慢恢复功能吧？断电重置，让电灯先变成最基本的、没有智能的“笨灯”，保证最基本的照明需要，才是一种合理的做法。 但是，这一设定却成了目前迦利最大的障碍。只要一上电，这一区域的照明系统就会恢复基础功能，把整片区域照亮。这将无可避免地引来所有人的关注。 迦利能做的，就是尽量切断不必要的照明供电和其他无关设备的供电。但是，总有一部分照明设备，会不可避免地同一些必须通电的设备连接在同一组供电线上。 为了应对此处被点亮后，人们可能的反应，迦利也做足了准备。只是这里有太多的不可控因素，他无法保证所有的事情都不会脱离掌控。只能说，迦利准备了一个风险最小的计划 现在，配电房里只有一个东西在微微发光——那是一个9吋大小的、配电系统的终端显示屏幕。这里没有手输入设备，不知是本来就没有，还是它们在长久的岁月中丢失了。 不过这对领航员超凡职业的迦利来说，并不是问题。领航员的第一份进化药，同心理医生一样，是A级“表达”。只不过，心理医生发展了对他人的表达能力，而领航员发展的是“对机器的表达能力”。 在古老的年代里，领航员还有一个别称——“超级程序员”。在机器智能处理自然语言既耗能、正确率又很难保证的情况下，领航员职业的超凡们另辟蹊径，开发出了另一条道路—— 如果机器用人类语言交流很费劲，那不妨反过来，人类用适合智能机器理解的语言与它们交流。这对领航员们来说，那只是一门特殊的外语而已。 A023 圣光 这天傍晚，莱纳心神不宁地离开了众神居所。他从出口处的金字塔上下去时，几乎是连跳带跑，一路飞奔到了塔底。 晚上，圣光广场已经点起火把时，背着行军背包的莱纳再次出现在了自由住宿区的入口处。 他迫切地想去验证一件事情，因为，今天探索区的一些地方有“电”了；而他确信，他的头盔也需要“电”！ 进入自由住宿区后，莱纳轻车熟路地走到了此处能到达的最高层，并拐入了角落里的一条走廊——这里有一个相对僻静的探索区出入口。此处不仅不容易碰到别的探索者，而且离莱纳当初发现头盔的那间密室比较近。 此刻的他，端着特制的蜡烛台，向走廊尽头走去。尽头处是一个竖井的开口，里面被以前的探险者留了一把梯子。莱纳用嘴小心地咬住烛台，双手并用攀上了梯子。 这竖井是上教堂区和探索区的自然分界线。普通的在自由居住区“感悟神灵启示”的朝圣者不会贸然越过这里。 他顺着梯子小心翼翼地下行，随时当心烛火烧到自己的头发。这种探险者专用的烛台能在圣光广场的集市里买到，它的一头有一个适合牙齿咬合的u形槽，方便探险者必须用两者手的时候，把烛台暂时咬在嘴里。 大约走了十来格梯子，莱纳踩到了地面，然后他用手取下烛台，转身向后照去，看见一个齐胸高、能容一人爬出的开口。 莱纳小心地翻出开口，眼前是一条长长的、略微弯曲的走廊。他凭着记忆，向前方摸索而去。 没多久，莱纳就来到了那间密室。辨别了一下方向，莱纳估摸着这里离迦利的“配电房”不算太远。 莱纳像以前一样走进了密室，小心把门关上。他嘴里默念了几遍教堂里学来的各种祈祷词，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忐忑，然后“啪”地打了个响指，用古星舰语缓缓说道： “这里，要有光！” 房间亮了。柔和暗淡的光从天花板上均匀地洒下，只比他手中的烛光亮一些，一点也不刺眼。 太好了，这里有电！——这是莱纳的第一个想法。 老师果然知道很多秘密。他不仅弄亮了这片区域，还让亮度也柔和了很多。不然每次在这昏暗的探索区里突然见到发光的东西，都是对眼睛的一次突袭。——这是莱纳的第二个想法。 话说，这些发光的天花板，难道是活的东西？老师只是在配电房说了很多我古星舰语，好像天花板就按他的意愿改变了亮度？它是什么？幽灵？鬼魂？——这第三个想法，让莱纳一度冒起了冷汗。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至少，这些发光的天花板没有表现出任何危险性。再说，这些显然是众神居所里本来就有的古物。如果是古代的神们使用的东西，那至少不是邪物。 莱纳等了两分钟，见没有任何明显的异常，便从背包中取出头盔，然后郑重地将其扣在中间那个人头形支架上。 一秒，两秒，三秒……莱纳的心悬着，满怀期待地看着有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第五秒。头盔下方的桌板上突然泛起一点点红光，然后消失，接着又复现、再消失，如此往复不断。 莱纳心中狂喜。他弯腰转头，让视线从头盔下面向上看。他找到了红光的来源——在头盔内侧，他所知道的那个靠近下巴的按钮旁边，一个在不发光的情况下、常人很容易忽视的位置。 这沙粒大小的闪动红点，在此刻莱纳的心中，宛如一枚晶莹剔透的红宝石。 莱纳迫不及待地就想把头盔拿下来看看。但是这些日子在迦利那里的学习让他知道，充电就像给容器灌水，要等足够长的时间，才能给用电机器灌入足够多的电。 不过，他还记得迦利说过，作战用的机器，都可以“快充”，所谓“充电五分钟，再战两小时”。你总不能让敌人打到你门前了，你还在充电吧？ 莱纳没有怀表，只能用默数300秒的方法计算大致五分钟时间——“……，十二，十三，十四，……” 他一方面希望自己数快点，另一方面又担心计算错时间。 “……，二百九十八，二百九十九，三百。” 他没有立即去拿头盔，担心自己数得太快，而导致充电不足。 他在踌躇中又等了近一分钟。 莱纳最终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像一个准备看自己成绩单的学生，取下了头盔。 戴上，按下按钮，像几个月前那次一样。 …… 莱纳的密室门外，黑暗无光的走廊里，一个鸡蛋大小的木质小球无声无息得滚了过来，然后缓缓停在了紧闭的门口。 它原地转了半圈，又向门口的反方向微微滚了一点点。如果这东西是个眼珠，它就好比是先转动再抬起，让瞳孔看向门口…… 几乎同时，在附近拐角另一边昏暗的走廊里，三个探索者正各拿着一个烛台，一边摸索着前进，一边轻声讨论着： “大介，你确定是这一带吗？” “不知道……”那个叫大介的人缓缓摇头，“白天的时候，很多人都在探索区看见了圣光。但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不到几秒钟那亮光就没了。 “我当时就在那里，”大介指了指他们来的方向，“看见这里透出了亮光。” “但是，我在酒吧里听那个醉鬼说，他看见圣光的地方，是在圣城上教堂背后巷子里的那个出入口。那边离这里有不少路呢。” “不是，不是。”第三个探索者说话了，“我听两个本地探险者说，在那个竖井出入口里，可以看见一点圣光的余辉——那里离这里不算太远，我相信大介。 “不管怎样，守城军和教会明天就会派正规的探索队来，到时候捞一票的可能性就大大减少了。今晚是最后的机会，我愿意在这里赌一把。” “……” 在不同意见的碰撞下，他们的话语略显激动，声音也大了一些。 他们只有一个通宵的时间，没功夫仔细探查每一个角落，只能快速走过每一个可能的走廊，扫视有没有值得注意的异常；有时他们会随机挑选一扇关闭的房门，试试看能不能打开。 此处大部分房间门是打不开的，一扇扇试过去的话，明显没这个精力和时间，只能撞大运。 他们推了推莱纳所在房间的门，没有成功。他们也不以为意，继续前进。昏暗的烛光下，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早已自动滚到角落里的、神似眼珠的木球。 房门的另一边。 莱纳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他一只手攥着匕首，防止外面的人突然破门而入。 如果真有人进来，他打算装糊涂，声称不知道为何这间房间是亮的，他只是进来后关上门，打算独自一个人慢慢研究这里。 这样，最坏的结果就是这间房间变成了新发现的“圣地”，成为各方势力的重点研究对象，而他这样的小人物只能永久地放弃此地了。 还好头盔还戴在自己头上，可以拒不承认它实际上也是在此处发现的。 那些人的谈话，莱纳也听到了大部分——白天有人看见了“圣光”；另外，守城军和教会很快会采取行动。 之前迦利就提过，他合上那个叫“电闸”的双刃铡刀状物品后，周围的“照明系统”就会不受控制地自动亮起来。 他虽然用最快的速度让配电房外面的照明全部关闭，但外面应该至少亮了好几秒钟。 在几乎没有照明的探索区，突然有一个区域变得像外面白天一样亮堂，那对所有人的震惊程度都是可想而知的。 这样的事情，周围没有人注意到是几乎不可能的。而现实是，发现的人还真不少，而且其中有些人在今晚就开始了行动。 A024 头盔的视野 迦利跟莱纳提过，为了应对这些必然的关注，他已经对配电房、穹顶出口和几间种蘑菇的房间都做了掩饰，还故意做了几间“可疑”的房间吸引别人注意。 只要那几间显得足够古怪和“神圣”，那真正需要隐藏的几处在对比之下，就会显得那些异常微不足道、不值得深究。 而且，穹顶出口和蘑菇房根本不在有照明的区域，不会是大家的探索重点。只有配电房的位置不可避免得处在照明区中。不过迦利也做好了放弃那里的心理准备—— “这地方真被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有人敢动这里，导致‘神圣的光’消失，他大概会被送上火刑架的。 “教会和军队的高层多多少少见识过一些古代的东西，知道这种乱糟糟的线团是不能动的。一旦出问题，谁动过它谁背锅，哈哈。” “背锅”也是迦利常爱用的词汇。莱纳很奇怪，为什么老师总能说出一些他从没听说过、但用起来角度又非常刁钻得体的怪词。 回忆起迦利的这些话，莱纳意识到要给自己的这间密室也做一个掩饰，以及——万一这里被发现的话，他是彻底放弃还是找一个替代的“充电”方法。 大不了向迦利老师坦白这里的秘密，他多半知道怎么搞定这个头盔。 不过，莱纳只是快速地闪过了这些念头，没空考虑具体的解决方案，因为眼前有更加紧急的情况——头盔在他的眼睛前投影了一些奇怪的内容： 就在刚才外面的人从他门口走过时，在他的视野里，靠着走廊一边的墙上飘着四个长方形的框，三高一低。每个框里都写着一些古星舰文，有白、红两种颜色。 当然，“在墙上飘着”是莱纳根据常识作出的判断。如果按他双眼所见的影像作直觉判断，他会觉得这四个框飘在墙后面的走廊里。 当外面的人走远时，三个位置高一点框也跟着那些人的声音向远处飘走，当目测距离超过十来米时，那三个框便消失了。 莱纳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本小册子——这是珂婷抄录的几本单词本之一，是迦利让她写字典的工作成果的一部分。前几天迦利把这本小册子给了莱纳，让他“加强外语学习”。 有珂婷笔迹的东西，莱纳是非常喜欢的——直到迦利告诉他须“背诵全册”。 不过，现在这本单词本似乎正好能派上大用——莱纳记得刚才消失的框里的文字，在这本单词本上好像是有的。 莱纳强记下了其中一个框的第一行字。他快速把那行字抄录到单词本的空白处，然后开始对照珂婷写下的词条，逐字翻译了过去： 【人类，身份不明，携带武器 ……】 这头盔可以隔着墙看见后面隐藏的目标？！ 我能理解雷诺日记里的话了。神奇，太神奇了！ 刚才有三个人从门外的走廊里走过，而这个头盔可以知道，还提醒了佩戴者——这简直是在地形复杂的环境下作战的神器啊。 等等，好像还有一个标签没有离开？ 莱纳在墙的这一边，走到靠近那个标签的地方，仔细观看在低处的那个标签——标签离他有点远，字有点小，莱纳习惯性地伸出手向那个地方探过去。 下一秒，那标签像是知道莱纳想干什么一样，自动飞近，停在莱纳的手附近。 莱纳一呆，但随即又恢复正常——众神居所遗留的物品，再怎么神奇也算正常，不是吗？ 他尝试着用手抓那个标签。随即他看到那标签抖了一下，耳边头盔发出了轻轻的“嗒”的一声，似乎表示他抓住了那个虚幻的标签。 他把标签拿到手里，试图解读那上面的古文字——这上面的字和前面他抄录的另一个标签上的字明显不一样。 三秒后，莱纳放弃了自己解读的想法。 外语渣又拿起了写有秀美字迹的单词本，开始一个词一个词地查了起来： 【智能机器，身份不明，无攻击性（观测结果，仅供参考） 身高：4.5厘米 速度：未知 功率：未知 功能：未知 用户接口：无线（已加密）】 莱纳看得一头雾水，即使是翻译过来的词汇，他也处于“拆开一个个都看得懂，连在一起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状态。 比如“用户”、“接口”、“无”、“线”他都认识，放在一起表示啥，莱纳觉得可能还是开门出去把这个4.5厘米高的小东西锤一顿更简单，说不定它自己会说话。 不对，那东西多半只会说古星舰语。还是算了。 再说，头盔给出的判断也不一定能全信，谁知道外面那个东西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危险性呢？ 莱纳一边想着，“捏”着虚幻框的手不知不觉向下滑了一截。 “嗒”的一声，那虚幻框就着他的手势突然扩大，然后自动后退，覆到了墙上。 墙变得“透明”了——莱纳透过这个扩大的框看到了外面的走廊。当然，莱纳很清楚地意识到，真实的墙并没有变透明，而是头盔把墙外的景象投影到了自己的眼睛里。 走廊里空荡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莱纳随即想到那个东西只有4.5厘米高，应该是在地上。 他伸脖子试图向走廊的地板上看。那虚幻的透明窗口很配合地跟着他的视角，显现出外面地板上的样子。不仅如此，在这虚幻的窗口里，外面的走廊是有照明的，地板的纹路都照得一清二楚。 ——当然，生活在这个时代的莱纳，完全不会意识到，这样随佩戴者视角变换的虚拟显示，需要多么强大高深的空间计算技术和多少件神话时代的机器配合。 莱纳的视线在地上扫了一圈，很快发现一个圆球停在前方不远处，直径似乎是四五厘米左右，质地是木头的——至少看上去是木头的，上面有木头的纹路，像是一个打磨光滑的木球。 莱纳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差不多的东西，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具体在哪里。 算了，不明情况太多，先不要打草惊蛇吧。莱纳决定暂时不管门外的情况，先熟悉一下头盔，再考虑一下怎么掩饰这间房间被他探索过的事实。等外面这个“智能机器”离开，或者有新的情况发生，他再想办法离开。 A025 黄底黄字 因为白天的“圣光”传闻，今晚探索区虽然说不上热闹，但也比平时多了很多批探索者。这其中，还包括了迦利的另一名学生珂婷。 珂婷略有后悔，为什么今天晚上又要来探查那个地方？一方面，她内心希望有了“圣光”出现后，那个地方说不定会有新变化；另一方面，今晚太容易碰到其他探索者了！ 珂婷在一路上至少碰到了三波不同的探索者。有过几次探索经验的她，不再像第一次那样战战兢兢，而是沉默而自信地向对方点头示意。 她之前跟莱纳聊天时，顺便学了不少在众神居所探索的经验。其中之一就包括——遇到陌生人时，一定要显得自信，让对方摸不透你的实力。你越显得慌张，越可能成为对方临时起意打劫的受害者。 探索区可不像外面的上教堂区，这里的道德底线是灵活多变的，取决于你距离上教堂区有多远，也取决于你看起来有多少底牌。 现在的珂婷穿着一件宽大的黑斗篷，让人看不清她的身形和体格。斗篷的兜帽兜在她的头上，下面是一面遮住脸庞的黑色薄纱。 她没拿烛台的手永远插在衣兜里，而衣兜略微鼓起，让人猜不透那里面是一把匕首还是短刀，或是别的什么武器。 这是莱纳告诉她的、他曾经在探索区见过的女性“大佬”的打扮，一副生人勿进和“看见我的脸就必须死”的冷漠样子。 今天试下来，这招果然好用。她碰到的探索者没对她显示出攻击性，而是默默的走自己的路，然后走到岔路时，双方默契地选择不同的路分开。 在等附近的探索者都走远后，在此处假装找路而兜了几个圈子的珂婷，终于停在了她的目的地前方——一个位于走廊尽头的“L”形拐角。 这个地方连一扇门都没有，像是不通向任何地方的一条死路。寻常探索者走到这里，只会摇头叹息一声，无奈离开。 而这处地方又非常隐蔽。如果有人躲在这个拐角里，只要掐灭手里的烛火，走廊远处的人是发现不了这里有人的。 但珂婷知道此处的不寻常。她举着烛台，仔细地看着“L”形拐角尽头土黄色的墙面。 她在烛台上罩了一只摔破的杯子，破开的缺口对着墙，正好让烛光照在上面；而其他方向的烛光都被杯子完好的部分挡住，既增加了她的隐蔽性，又防止烛光照在自己的眼睛上，影响她看墙上的东西。 A026 疯狂的木球 有什么耗电的东西启动了？迦利看着这条消息，心里盘算着。 迦利向系统发出命令：“查询进程，所有的，逆排序，按功耗。” 【……】 迦利的头盔里显示出了按功耗从大到小排序的所有系统进程。 没有新的进程啊？确实只有孪生世界的进程耗电大幅度增加了。但是，什么事情触发了它？看来得进入孪生世界看一下。 迦利：“登录，孪生世界模式。” 【登录中…… 登录成功！ 你不是沧玄武号的认证用户，只能以访客方式进入。 请在三十分钟内找到一名认证用户为你授权，否则你将在三十分钟后自动离线。】 三十分钟应该够了……迦利的头盔并不是这艘叫“沧玄武”的飞船的，所以不是这个系统的正式用户，只有有限的访客权限。 这给他这两天的探索带来了很多麻烦，其中最明显的问题就是每次他只能进入三十分钟。三十分钟后，就得再等二十四小时才能重新登录。 迦利再次开口：“设置坐标，f40B11，x023.3y102.2。” 【坐标更新中…… 坐标更新成功。】 迦利猜测，触发孪生世界发生变化的事件，最可能发生在两个坐标点，一个是莱纳现在的位置，一个是珂婷常去的那个位置。 莱纳的位置有迦利的观察球在那里，迦利现在仍然可以共享那边的视野。莱纳那边暂时看不出有什么异变。 那么最可能的就是眼前这个坐标了——珂婷曾经来过这个位置两三次，不知在寻找什么东西。 迦利的视野里出现了那个L形的走廊尽头，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女子站在墙边，土黄色的墙面上，几个数字和字母正泛着微微的光芒。 ——这是这艘飞船的孪生世界的同步功能，它通过遍布飞船各处的监控，将现实世界的状态同步到了虚拟的孪生世界中。 迦利看见那眼熟的黑斗篷和拿着烛台的玉手，就知道那还是珂婷。 她果然知道什么秘密。不知她启动了什么东西？她不怕动静闹得太大，把其他人吸引过来吗？ 迦利再次开口：“系统！ “显示，本地地图，半径三百米。” 一张虚幻透明的地图显示在了迦利的头盔里。 附近一百米之内没有人，但再远一些还有。不够保险。 算了，反正那间儿童活动中心的大厅总是要开启的，明天开和今晚开没多大区别。现在就开启吧，帮珂婷掩护一下——迦利心中作出了决定。 …… 莱纳所在的密室门外，此刻的木球突然转动的一下，似是眼珠转向了另一个地方。 一瞬间，外表看似坚硬木球突然像被压迫的皮球一样缩下去了一点。然后，“木球”的外形回弹，顺带着让它自己也弹跳了起来。 “哒，”木球落地，再次弹起，而弹跳的高度诡异得比第一次高了一些。 “哒，哒，，哒，，，”木球越弹越高，最后到达了普通人齐胸高的高度。此时木球开始滚动，在每次落地时，使自己在水平方向也开始移动。 “哒……哒……哒……”木球以越来越快的速度离开了，留下一串木头撞击地板的声音。 “原来是你！”密室墙后，莱纳顿时明白了——他从木球第一次起跳后开始，根据声音就注意到了走廊里的异常，然后透过头盔投影在墙上的“窗口”，看着木球跳行远离。 原来，他上次在密室里听到的神秘木质脚步声，就是走廊里的这个木球搞出来的。 虽然他还是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但至少头盔判断它“无攻击性”，是“智能机器”，而不是怨魂、幽灵、魔鬼之类的东西。 如果头盔的判断无误，他应该是安全的，至少直接伤害是没有的。 …… “哒，哒，哒，哒……”木球肆无忌惮地从探索区的走廊里冲过，让四周无比紧张的探索队成员们纷纷拔出了兵刃。 木球似乎在找东西，或者在找路。它在这个区域不断来回跳现，毫不意外得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只可惜环境过于昏暗，大家只听见脚步声般的木头撞击声，却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某个走廊的尽头，身穿黑色斗篷的珂婷果断用身体挡住了墙面上发光的字母，用手掌遮住了烛台上漏光的杯子缺口。 “看，圣光！”一个不太响亮的声音从不知谁的嘴里冒了出来。附近几个探索队的人员同时发现了异常—— 探索区深处的某个方向，泛出了一点点光芒，与烛火和火把明显不同的光芒，纯白，无闪烁，圣洁如透过教堂窗口透入祈祷大厅的阳光。 …… 在远处杂乱的脚步声慢慢消失后，珂婷长出了一口气——周围的人终于走远了。她刚才的密码已经输入完了，只差最后一个开启键犹豫着没有按下。 她非常担心万一入口真的开启了，开门的动静会把周围的探索队都吸引过来。 不过，现在应该不用担心了，刚才那个奇怪的木质脚步声和新出现的圣光余辉，吸引走了除珂婷外的几乎所有人——珂婷没有亲眼看见那个一跳一跳的木球，以为那是一个穿着木鞋的人在走路。 A027 艾丝美拉达的密室 莱纳离开密室后，假装成普通的探索者，在周围胡乱溜达了几圈，然后不出意外地看见了探索区深处某个方向，圣光一般的光芒微微泛了出来。 他很确信那是迦利留下的手段，用来吸引众多探索者的注意力。 但他还是煞有介事地走了过去，混在众多探索者里，在看起来神奇无比、但实际上没有任何有价值物品的“圣光”神迹逛了一遍。 他这是要尽一个守城军士兵的责任，因为明天长官只要一查众神居所的出入记录，就会发现有个守城军的大头兵晚上进过探索区。到时候，他必然会被叫去问话。 没多久，莱纳就回到了自由居住区里他常住的地方。他知道明天少不了各种盘问和官方的探索行动，于是抓紧时间休息，倒头便睡。 …… 在众神居所的另一个角落，一个本属于封闭区的房间内，珂婷正望着一座古代的女性雕像。 这似乎是一间年轻女性的居室，墙壁是亮丽明快的浅黄色，上面暗藏着那种珂婷才能看见的黄色暗纹装饰。墙上挂着几幅精美的风景画和神话时代风格的抽象画，且都是色彩异常丰富的那种。 一张精致的床摆在房间的一侧，另一侧则是书架、沙发和梳妆台。梳妆台前方是一面半身的梳妆镜。在房间另一边的角落里，墙上还镶着一面周围有花形纹饰的全身镜。 那女性雕像就优雅地站在没有椅子的梳妆台前，身形端正挺拔。她双手对握，神态自若地望着梳妆镜，双唇微张。在习惯唱诗班训练的珂婷看来，这个雕像正在练习歌唱。 雕像上的服饰完全不同于这个时代，那是一种更贴合身体进行裁剪的衣服，装饰简单而美观，与精灵族的服饰有几分相像，而不像现在普通人穿的那种宽大的长袍或套筒式的便服。 雕像的材质是一种洁白的、略带磨砂感的材料，不是金属，也不是陶瓷或玉石。珂婷碰到雕像的时候，感觉到了它轻轻的晃动，似乎是非常轻的、或是空心的材料，底部用重物镇住以维持稳定。 现在，雕像的脸上戴着一副黑色的粗框眼镜，正是珂婷从外婆给她的盒子里得到的那副眼镜。按那本笔记本里的提示，她把眼镜戴到了雕像上。 根据从迦利的课程里获得的知识，她猜测这是给这副古代眼镜“充电”——迦利说神话时代留下的神奇物品，如果是穿戴在身上用的，有很大的概率是需要充电的。 等了约莫半小时，珂婷终于看见镜框某处的闪烁红点变成了绿点。她知道，这东西可以开始用了。 她从雕像上取下眼镜，戴到自己脸上，按下某个不太起眼的按钮。然后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房间里的那面全身镜前。 现实的世界里，全身镜诚实地映出了她的形象。 然而在眼镜中虚幻的世界里，全身镜变成了一个光亮的门洞。 数秒过后，门洞上的光亮逐渐散去，一个面目模糊的虚幻身影出现在了门洞里。那身影下巴微动，一个醇厚的嗓音在珂婷耳边响起，说的是古星舰语： “欢迎来到艾丝美拉达的密室。我们又见面了，卡特琳娜。” 珂婷用略显生疏的古星舰语答道：“对不起，我……” “不对，你不是卡特琳娜。”那声音打断了珂婷的话，“你是谁？” “我是卡特琳娜的后代，我叫珂婷。”祖先的笔记告诉她，对这个声音的主人要诚实。他在众神居所内几乎无所不能，且性情不太稳定。若被对方发现有欺瞒，下场多半不会好。 “后代？”那声音一滞，“那卡特琳娜呢？” “早已去世了。”珂婷对这个问题略感奇怪。 “那你是她的什么人？” “第十七世外孙女。” 对面沉默了。过了许久，那声音终于再次响起：“第十七世的后裔？卡特琳娜去世的时间距离现在多少年了？” “嗯——超过三百年了。” “三百年？系统居然关闭了这么久？” “她离开您这里的时间，距离现在快三百七十年了。我们这些卡特琳娜的后人，一直尝试回到这里，将您重新唤醒。”珂婷用极其恭敬的语气说道。 “呵，对我说话不需要用敬语。”那声音显出了一丝不耐，“我不是神，我只是这里的守护者。 “你说你是卡特琳娜的继承人，那你是打算来完成卡特琳娜没有做完的事情吗？” “是的。”珂婷郑重点头。 “很好。”那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地肯定道，“不过在此之前，你跟我说一下这将近四百年来的历史。” …… 清晨，莱纳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醒来。即使在刚才的梦里，他还在查单词本，只是怎么也找不到想查的那个词，让他无比焦躁。 清醒过来的他意识到刚才只是个梦，躁狂的心总算平复了下去。不过，另一个念头马上涌入了他的脑海—— A029 奇迹大厅 没过多久，拉奥和莱纳一行人到达了目的地——一座在这个时代堪称“神迹”的大厅。 它呈规则的长方形，大约是圣光广场的三分之一那么大。它的内部挑高足有三层楼那么高，莱纳提到的那些大小不一的球形物体，被吊在空中至少五六米的高度，其中大的尺寸如小圆桌，小的则有人头般大小。 这就解释了拉奥在路上想起来的一个疑问——为什么昨天晚上的探索者没有动那些空中的球体——因为没有梯子，根本够不着。 这座大厅在众神居所的深处，没有通向外面的窗户。但它是明亮的，比装满又尖又高的彩色马赛克玻璃窗的教堂还明亮。 哪怕之前拉奥的队伍离它还有两段走廊和一个拐角的时候，除了莱纳之外的所有人都被远处泛出的纯白光芒震撼了。 然而，整座大厅里找不到任何提供光源的东西，没有蜡烛，没有油灯，也没有火把。说直接一点，除了画着蓝天白云的天花板很像明亮的天空，剩下的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墙壁、地板和支柱。 站在大厅里，人们还会发现，他们没有影子。光是从所有的方向照过来的。 迦利曾经给莱纳解释过，这里发光的东西，其实是一种比沙粒大不了多少的、用电发光的“灯”。成千上万盏这样的小灯，藏在了其实是半透明的第一层天花板后面。 每一盏微小的“灯”都不太亮，所以直视天花板的时候，并不会明显觉得天花板是光源。但大量的微“灯”的光线叠加在一起，就形成了无所不在的照明。 “见光不见灯，这才是最高明的灯啊。”迦利如是说。 此时的大厅里，并不只有守城军的人。 在不远处的墙边，几个穿着华丽教袍的牧师和更多的修道士正在热切地讨论着什么。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一名穿着粗亚麻布修道士长袍的苦修士，他正跪坐在地上，眼睛几乎贴着墙壁，在看墙上的文字。 莱纳很熟悉这个身影——迦利·岳老师。 作为被周围的人定义为“新圣光事件”的真正幕后主导者，迦利也“闻讯”跟着教会的人来到了这里。 然后，“虔诚而痴迷于古代神迹”的苦修士迦利，开始现场翻译起墙壁上的古代文字了。 这时候，莱纳并没有过去和迦利打招呼，因为他现在是作为守城军的一员出现在这里的，不能因为私人关系而表现得与对方太亲近。 此时，拉奥迈步走向那群牧师，与他们打了个招呼，寒暄了几句。虽然守城军和教会分属不同的势力——守城军是奥德维希大公的下属，而教会则是教廷的人——但毕竟这里是双方共同管理的地方，低头不见抬头见。 而莱纳也乘此机会跟了过去，想看看迦利究竟在做什么。 现在这一时刻的迦利，是眼前这群教士们的中心。迦利半年多来在此处的修行，早已让本地教会熟知了他。 他们都知道，迦利懂多种古代文字。在当前情况下，他自愿跑到这里来解读墙壁上的文字，无疑成了教会众人眼中的人形宝藏钥匙。 反正如果真有什么关于古代遗宝的线索，这个半瞎的老头子也不会跟他们抢。 此时迦利仍然跪坐在地，身体弓着，几乎贴着墙面的眼睛已经看到了那些古代文字的最后一行。他直起上身，开始作出凝思状。 “岳大师，发现什么了吗？”他背后一位牧师装束的人问道。与平时在教堂里布道的牧师不同，这一位体格壮硕，肌肉虬结，嗓音略带嘶哑。 莱纳估计这位名义上的牧师，实际上是教会内部的高手，多半至少是初级骑士。很明显，探索区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教会也紧急调来了高手来镇场子，如同他们守城军从前线调来了圣城卫队的拉奥一样。 若真有什么古代遗宝出现，难免会起冲突。到时候大家就是凭实力说话。如果在教理上说服不了对手，就在物理上说服他们。 迦利并没有马上回答那名强壮牧师的话，而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用略微颤抖的手指向空中某个方向——“那边，有没有几个圆球挂着？” 他半瞎的视力看不清天花板上挂着的东西。 迦利得到一名修道士的肯定后，眼神空洞地望着那个方向，口中喃喃自语，手指也在微微比划，像是在心算什么东西。接着他用手指向另一个方向，又开口问道：“这边有挂着圆球吗？” “没有。” “那么那边我想应该是有的？”迦利的手换了一个方向。 “对的，岳大师。有五颗。” “这就是了。”迦利走向那个方向，一直到那五颗球的下面。教会众人跟着他走了过去。守城军以及还在现场的一些独立探索者，也有意无意地跟了过去。 “嗯，让我看看……”迦利眯起眼睛，向大厅的更远处努力地看着，“那边应该有七颗球，对吗？” “对的。”强壮牧师连忙接下话，“有什么线索吗，岳大师？我们需要找个安静地方商量一下吗？” 早已脱下头盔的拉奥此时面皮一抽。 迦利倒是不甚在意，摆摆手说道：“不碍事。我下面的话，让更多的人听到更好，可以让尽量多的人了解到众神的伟力。” 教会、守城军和其他独立探索者全部竖起耳朵，静静望着迦利。 此时，莱纳的心里考虑的是另一个问题——这些吊在空中的圆球，肯定不是迦利这样身体条件的人可以布置出来的。虽然这里是迦利为吸引大家注意力而故意点亮的房间，但这些圆球本来就在这里，是神话时代遗留下来的东西。 “诸神在上！这间大厅，”迦利声音上扬，开始向周围所有人高声宣讲，“是神话时代居住在这里的人，为纪念他们到达这个世界的历程而布置的。” “人？你刚才说居住在这里的‘人’？”另一个身穿牧师袍、体态发福的中年人惊声问道。这里不是古代众神的居所吗？怎么会有凡夫俗子在这里？ 迦利不以为意，继续用平和的语气回答：“我也没有想到。但墙上的那些文字是这么说的。——宝音大师，您别急，听我把话说完，说完您就明白了。 “各位，这座大厅讲述的是神话时代的奇迹，一个哪怕把这片土地上所有奇迹都加起来也远远不及的奇迹。” 迦利最后几句的声音激昂，像是情绪神圣和激动的牧师，正在投入地给大家布道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