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林张仲春伴读小牧童》 1、完蛋,我来到了自己写的书里 青衣小帽麻布鞋,来到自己写的垃圾书里已经三年了,夏林到现在也还没能完全适应自己的身份,每天都觉得格外难熬。 “你怎的又在发呆?是心里头有事?” 说话的这位,就跟鲁迅先生书里的孔乙己一个卵样,属于是那种站着喝酒但死活得穿长衫的人。夏林名义上是他的书童,但实际上是他的同事,俩人现在正在镇上王二奶奶家的宴席上帮人洗盘子。 “你管我有没有事,不是我说你好歹也是个举子,至于不至于非拉着我过来跟人洗盘子?被发现了你不丢人啊?” 夏林出口就是没好气,但这少爷也不着急,反而温声细语的安稳道:“道生啊,你看如今我们手头上也就剩下了三文钱,这三文钱都不够买三个馍馍,这来给人帮工一天就能赚上五百文,还能将酒席上的饭菜弄些回去吃,这等好事为何不干?” “你想干你就干,你偏拉着我干什么?” 夏林把那抹布往盆里一扔,端上洗好的碗筷放到了一边,接着少爷便拿起井水给它再次冲洗一遍,两人在这已经是洗了三天,这大户人家的流水席那当真是奢华,就算是从现代来的夏林也觉得这玩意浪费的有些夸张了,但架不住人家有钱啊。 “要说这王家公子当年跟我也是一个书院出来的,他还不如我呢。”少爷轻叹了一声:“如今他在前头高朋满座,我在这后头污水横流。” “你抱怨什么玩意你抱怨。”夏林又端了一盆脏盘子过来:“不是你狗日自己作的么,你怪谁?” 他这话还真是没错,这少爷姓张朔字仲春,虽然不算是有钱人家但因为才气满满加上这手上画得一手好画,特别是那牡丹图就连当朝的贵妃都是极喜欢的。 但正所谓人狂必有灾,这小子年少成名就不知道自己吃几碗饭,有一次参加宴会的时候喝了几杯马尿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在那牡丹图上提了一首诗。 他诗文能力一般,非常一般,但架不住里头有一句“昨日上京满堂春,不及洛阳牡丹红”,就特别普通的一句诗,意思就是你京城那么多能画花的,都不如老子洛阳张仲春。 但文字狱怎么来的?那不就是有人给添油加醋的么,这牡丹图和上头的诗传到了京城,那京城才子们这么一看,心说哟呵你一外地小瘪三也敢夸这种海口?于是就开始拿着这个诗开始搞事情了,这一来二去的东西就落到了当朝宰相的手里。 宰相看完之后其实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但架不住手底下的学生朋党觉得心里刺挠,索性手一挥就把这张仲春给拽到了今年大热的科考舞弊案里去了。 他舞弊了没有?当然没有,但重要吗?不重要。舞弊案本来就是宰相攻击政敌用的,前后牵扯五千八百多人,其中科考学子三千一百五十人,多这张仲春一个不多少这张仲春一个不少。 于是他就被削了功名永不叙用,后果就是他爹因为这个事心肌梗死,他娘夜里想不开也随着一起去了。最倒霉的还要算咱们的穿越者夏林了。 这夏林呢,他其实是穿越到了自己写的历史类意淫小说里,不过他可不是穿越成了男主角,反而是成为一个跟男主角十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落魄书生身边的书童,自己连个正儿八经的名字都没有。说是叫张道生,姓是张仲春给他的,名是因为他是当年衣冠南渡时不知道谁在路边生下来就把他给抛弃了。 道生嘛,马路边生的。 他其实是知道未来所有剧情走向,但来这三年他是深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无奈。这本书的主角叫叶良辰,就这名字在小说网站上查重都能查到百分之三十,听到时就知道他当初写这本书是属于什么性质的了。 快餐文学嘛,加上他写得又垃圾,这本书连签约都没能签约。 主角叶良辰的金手指是他设的,设定非常古老,就是在江都的一个当铺里头弄到了个手机,然后通过里头的搜索引擎走向人生巅峰,妥妥手机侠了属于是。 如果现在让夏林去提前一步拿到手机就可以夺取人家主角的气运,提前一步拿到“棋圣”“乐圣”“诗圣”“词圣”“医圣”“药圣”等全能称呼。 可这张仲春是真该死啊,他虽然没有被一刀砍了但却也是一无所有,跟着他的书童一样得吃牵连,没钱都是次要的关键身上没了良民证不让出城也不让进城。 张仲春是真该死! 但现在事已至此,夏林真的是无能狂怒,他知道距离主角大爷拿到金手指还有不到两个月时间了,因为再过两个月就会重开科举,到时主角叶良辰会到江都乘船北上,而就是在这个节点上他得到了改变他一生的作弊器。 可问题是现在没钱没路引,他夏林就算是现在开始走两个月都走不到江都,一千五百里地放在以后高铁三个小时就到了,可现在这可就是很多人一辈子无法跨越的鸿沟了。 张仲春是真该死啊! “好了,今天就到这了,明天记得早些过来。” 这会儿王家的管家过来,见到后厨的活儿都干得差不多了,他便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从怀里摸出了一吊子钱递给张仲春:“你们可得记住,你们俩的工钱是一天一百文,这多出来的可是我家老太太的赏钱,走出去了可记着点老太太的好。” “是是是,以后我们逢人就夸上一句老太太仁德无双、厚德载物。” 管家听不懂这文绉绉的东西,但听到德字挺多,他就满意的笑了笑便转身回去了,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回头说了一句:“你们自个儿去前头看看还有什么吃剩下的东西,扫罗扫罗带回去吧,我家老太太见不得浪费东西。” “好嘞,这就去。多谢老太太了。” 张仲春乐呵呵的答应了一声,然后推了推旁边的夏林:“走啊,道生。去晚了好东西都让人给弄没了。” “你好歹是个读书人,多少要点脸吧?”夏林哭笑不得的说道:“别像个饿死鬼投胎。” “行,你要脸。昨晚上的烧鸭你可一块没给我留下,还有那狮子头,我……” 2、完蛋,少爷被退婚了 推荐好友的一本书《马林的黏土狂潮》 ------------------- 不要脸的张仲春到底能有多不要脸?不对,应该说张仲春还能有多不要脸。 在这位少爷落魄的三年里,夏林跟他俩人是偷过人家的咸鱼、骗过小孩的压岁包,给人打过小工当过佃户,夏林喂猪张仲春放羊,那是为了能活下去无所不用其极,这还能没有下限到什么程度? 但等到夏林知道这位少爷的计划之后,他着实是愕然了一把,那是万万没想到这读圣贤书的人肚子里的龌龊比吃屎的狗都多。 “你的智慧不在我之下,到时你看着发挥便是,我配合着你。” “这玩得是不是有点大了?” “大?”张仲春弄了几大勺子折箩放在碗里,囫囵着往嘴里送,最后一抹嘴说道:“他们本来也没打算给咱们活路,你还想不想去参加考试了?” 夏林略微思考片刻:“行!那明天就这么办。” 这转眼就来到了第二天,这一天夏林起了个大早,他先是去旁边不远的屠户刘大哥家弄了一块臭肉,这臭肉得有多臭啊……基本上就是那种恶疮流脓的味道,刚从那桶里拿出来就直把夏林熏了个跟头。 他捏着鼻子将臭肉拿回了屋里,正在洗漱的张仲春一闻那味儿就yue了出来,捂着鼻子嫌弃的说道:“你清醒一些,这个肉不能吃了。” “有病吧,谁会吃这玩意。”夏林走到一边拿出了一些旧纱布将臭肉往里一包,接着把门板往下一拆:“你,躺上去。” “嗯?你打算作甚?” “我昨天想了想,你的招数太假了。说什么你重病在床急需路引去治病什么的都不如你一身腐臭躺他家门口。”夏林叉着腰上下打量着张仲春:“去,换上那还没换洗的衣裳。” “别了吧……道生啊,你家少爷身子骨孱弱,经不起这种折腾……” “少给我放屁。”夏林啐了一口:“赶紧,别耽误时间。昨天那三两的丸子,你连夜吃了六个,你还孱弱。躺下!” 说完,夏林刚好见隔壁春花从窗口下走过正要去河边浣洗衣物,夏林便连忙喊住了她:“春花,借点白胭脂粉给我。” 春花扭过头一脸嫌弃的看着夏林:“前些日子你问我要了贴身的裤子,说什么要在上头作画,拿回来时都结了硬壳,当老娘不知道您们这两个龌龊鬼拿去干什么了是吧?不给不给。” “春花姐姐~” 夏林在这边,年方二八、青口白牙,虽说还没有鲜衣怒马、踌躇满志,但却也是个笑起来如同春光烂漫三月天一般的少年郎。 春花是个自己给自己赎身的青楼女子,嫁了个汉子没两年便守了寡,哪里见得这样的小少年一声娇滴滴的姐姐。 “哎呀,你这冤家,真是拿你没办法。” 过不得一会儿春花便给了他半盒用剩下的胭脂,得了好一顿姐姐长姐姐短便心满意足的洗衣裳去了,而夏林这会儿则用这颜值配上了张仲春的颜料将这也是军俏郎君的张仲春抹成了个死人样。再接着就是用臭肉往他裤腿子里一绑,拿上绳子便带着这臭烘烘的张仲春一路去到了张仲春的“岳丈”家里。 说起这岳丈,那自然也是个狗眼看人的东西,当年张仲春刚中了举子,他便各种巴结讨好,走到外头一口一个贤婿,可后头老张落难家财散尽这个“丈人”便自然就翻脸不认人了,去年过年的时候夏林跟着老张去想要借点钱过年,好险让这家恶人给关在狗笼子里。 3、烟花三月下扬州 癞皮狗有癞皮狗的活法,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意气风发,什么坑蒙拐骗又是什么趴在地上捡钱,张麻子都得靠“这个”和“这个”加在一起才能站着把钱给挣了。 “要不这样,我俩就在拉料的车上对付几天,吃喝不用管,万一遇到什么要帮忙的还能搭把手,您看怎样?” 夏林在那求着商队的管事能让他们搭个顺风车,但人管事什么身份?哪里是他三言两语就能说动的,当场便黑着脸说道:“去去去,今日你搭个车明日他搭个车,我东家的买卖还做不做了?走开点,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算我求你了,帮个忙吧……” 夏林仍然是满脸卑微,然后拉过旁边的张仲春过来:“少爷,你快给人家磕一个。” “嗯?” 张仲春愕然的看了一眼夏林,但想了想还是噗通一声给跪下了,但他可也没让夏林好过,用力一扯就也把这小子给拽到了地上。 “您就行行好吧。”一个头磕在地上,张仲春满脸悲伤:“我家姨娘从小视我如己出,如今姨娘病重时日无多,若是赶不上这一趟见不到她老人家最后一面,可叫我该如何是好,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呀!” 嗯?夏林侧过头看着涕泪横流的张仲春,心说:你他娘的这段表演可以纳入背影教材了,尼玛情绪来的这么快吗? “老何怎么回事?你这闹嚷什么呢。” 此刻一清脆女声传来,夏林抬起头便看到个绿衣少女快步走了过来,她年龄也就是个十六七的样子,上身穿着墨绿接针箭袖勾连万字纹绫凉衫和孔雀绿帘绣洒海刺晕锦,下身是大白绣像圆金线裙子,精致云鬓里点缀插着根碧玉金步摇,耳上挂着抛光绿辉石玉耳钉,细腰曼妙系着海洋绿留宿束腰,上挂了个折枝花的香袋,脚上一双金丝线绣攒珠缎鞋彰显华贵。 频频袅袅的走来倒是一个照面便让夏林看愣了神,像是丢了魂似乎的看着这绿衣少女。那女孩看到他这样死死的盯着自己,便伸出手中的檀木小香扇敲了他一下,轻声细语却带着几分俏皮的说道:“无礼。” 夏林连忙侧过脸去:“小姐勿怪,凡夫俗子见到仙子下凡,那定是要多看几眼的,并无冒犯之意。” 小姐杏眼一睁轻笑了起来:“好你个油嘴滑舌的小厮。” 这时商队管事的那人走上前来:“大小姐,这两个叫花子一般的东西非要搭我们的车去扬州,我说商队的车哪里是他们想搭就搭的,他们便在这里不依不饶。” 少女闻言便绕着夏林跟张仲春走了两圈,倒是上下打量了一番:“你们两个去扬州作甚?” 张仲春立刻抹着眼泪儿把自己“姨娘”快死了,但如果靠两条腿过去肯定见不到最后一面这个事跟这位小姐说了说。 “这样倒是情有可原。老何,你便给他们安排安排,就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怕也是起不来什么风浪。” “哎呀……大小姐,您也是太容易信这些人的一面之词了,万一他们与路上的山贼土匪有勾连,那咱们可就是血本无归啊。” 夏林一听连忙从老张怀里把两人的路引给拽了出来:“我们将路引压在你这!” 看到他们如此诚恳,绿衣少女点了点头:“老何,收下路引,让他们在路上也帮着干点活,就当做个好事罢了。” 那商队的领班叹了口气:“行吧,既然大小姐都这般说了,你们便上去吧,不过你们只能坐那拉草料的车上,别的车可不能乱碰。” 夏林二人当然是对着那位小姐跟老何千恩万谢,然后便跳上了拉草料的车子。 随着车队启动,他们就这样摇摇晃晃的离开了洛阳城,今日的洛阳微风不惊,晴空正好,倒还真是个顶好的日子。 两个落魄少年躺在干草堆上,仰头看着天空层层白云,倒是好不惬意。 “道生,你说那个蹲下来问话的华服少年是个什么身份,依我看啊,我那岳丈家怕是要倒霉了。” “还能是什么身份,当然是朝廷下来收拾豪门的人呗,你看他那衣裳,四经的绞丝,这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还有那个靴,鹿皮的软靴,那腰带上嵌着七枚白玉銙子,手上那面扇子都是紫檀木骨的,这能是一般人?人家不嫌弃你身上恶臭,上来便问你那岳丈跟你退婚的事,这是干什么你知道吧?” “哦!风闻奏事!”张仲春一拍大腿:“御史台的巡查御史!” “还记得前几日咱们在那王家帮工时听说的没有?就说王家少爷的同窗里有个大人物刚巧也过来凑个热闹,那日咱们拿回去吃的饭菜就与平时的席不同了,净是些燕翅鲍肚,王家少爷就是个破举子,何德何能让这大人物去他家吃席,这保不齐就是上头派下来查那洛阳豪门的御史。”夏林晃荡着脚丫子:“看来洛阳城要起大风波咯。” 张仲春听完那是呵呵一笑:“可惜,要是还能多留几日,我非要去看看那人头滚滚的场面是何等的痛快。” “你这个人真是顶龌龊了,杀头有什么好看的,要以后有朝一日轮到我当了刑部尚书,我就把砍头改活埋。”夏林的脚脖子转了两圈:“老爷我啊,心善,看不得那血淋漓的场面。” “你这小厮……好狠毒的心啊。” 聊天的空挡车队已经离了洛阳城,见到那巍峨城墙渐行渐远,张仲春坐起身来长叹一声:“唉……终究还是有些不舍啊。” “不舍什么?那个绿衣的妹子吗?人美心善,可是真好。”夏林嘴里叼着一根稻草:“可惜了,她现在看咱们不过就是看路边挨饿受冻的流浪狗罢了,顶多也就是三分不屑五分怜悯。” “那剩下两分呢?” “剩下两分,一分是她的秀色可餐,一分是她的菩萨心肠呀。” “哈哈哈哈……你这狗东西。”张仲春踢了一脚夏林:“给我当书童可算是委屈你了。” “你以为我想啊?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么。”夏林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等过些日子,我神功大成之后好好的带你飞一把。” 很快时间到了晚上,他们免费搭车的还要吃人家喝人家的,所以干点活也是必须要的,夏林不会做饭就负责起锅烧柴,张仲春嘛虽是个读书人却做得一手好菜,虽然路上的伙食简单,但好在这季节合适,随便弄些野菜地皮菇再用盆子在小溪中弄上十来条小鱼,那便是一锅好汤。 这有暖食下肚,大伙儿围着篝火的话就自然多了起来,夏林自然也就知道了很多消息,他知道那个绿衣少女名叫唐晚秋,是唐家商行的大小姐,去年刚接了唐家老爷的班操持着商队和商行的事,年龄跟夏林同岁,还是个高二的岁数却能独自挑起偌大一个商行,倒也还真是个挺厉害的人。 而在这些商行伙计和镖师知道夏林跟张仲春是读书人之后,他们也多了几分好奇,稍微熟悉了一点就缠着这俩人给他们往家里写信,哪怕这才离开洛阳城只一个白天的距离。 不过这些都是能理解,这帮人都是斗大个字不认一箩筐的,见到个读书人的新鲜劲儿那可是相当足的,毕竟在他们看来读书人那可都是人上人,哪怕再落魄也是人上人,商行里的大掌柜也不过就是个童生出身就已经是他们那的学历天花板了。 再加上这俩人都被社会给毒打得经脉寸断,嘴巴甜也没啥架子,所以这一路上那都是相当融洽且愉快,老张能做一手好菜,夏林的故事层出不穷,两人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成了商队的宝,深得大伙儿的喜爱,就连一开始拒绝他们跟车的老何也极喜欢这两个可爱的少年郎。 这一路上倒也是平稳,不过这路上的风餐露宿再平稳那也绝不是好风光,当夏林他们抵达了扬州时,他们都瘦了一大圈也黑了一大圈,身上本还干净的衣裳现在就已经比乞丐装好点有限了。 与商队作别时,夏林倒还显得依依不舍起来,只是他们这一路还要再走个两天去到一旁的江都,所以到此就只能作别了。 “哎……”夏林靠在路边的柳树上看着商队远去,不无感慨的说了一句:“再见不知何年何月咯。” “哟,你还挺惦念老何的,倒是不如就去拜他当个义父可好?”张仲春摇晃着都快成无骨鸡柳的破扇子:“倒也是不知道那一身的恶臭哪里让你流连。” “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夏林劈手躲过张仲春的包袱:“我惦记谁你能不知道?” “不知不知,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张仲春晃荡着扇子:“不过若是你真惦念,恐怕不闯荡出些名堂人家是瞧不上你呢。” 这厮果然是知道的,那倒也是号称书画双绝的顶级才子张仲春,怎么可能看不出这点小心思呢。 夏林叹了口气然后悻悻起身:“唐家的大小姐是真好看啊。” “你一看就是没有几分见识,下次若是有机会少爷带你去见识见识大城里的勾栏瓦舍青玉舫,那里头的花魁最贵的可是得要三十万两银子呢。”张仲春摇头晃脑的时候无端感慨了起来:“想当年我受滕王之邀去了洪都府,滕王请了五个花魁前来献舞,还让我为他画一副春芳赏花图,那真是……” “停停停,少拿鸡跟人家唐小姐比。还春芳赏花图,不就是画果体么,看你那没见识的样儿。”夏林站在扬州路牌的前面看向前方的城市,深吸一口气之后说道:“老张啊,从现在开始你可就书童我可就是少爷了,你别给我整事啊,你的身份要是败露,咱俩可就真的要倒霉了。” “放心放心,张爷一贯是能屈能伸。” 4、小夏的高光时刻 来到这扬州城的第一天,夏林先没有着急去找手机而是租了一间阁楼住了下来,租金很便宜,一天只要一个大子儿,算下来也就是两个包子钱,不过环境就别指望了,勉强算是能遮风避雨,不过这户人家的老板娘倒是风韵犹存的很,只是她好像有点什么见不得人的兼职,明明她丈夫在外地经商但晚上却还能够听到一些不雅之音。 夏林躺在闷热的床板上晃荡着脚丫子,而老张则在旁边听着墙根,听了几声突然来了一段高亢的尖叫,他俩人就会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老妪聊发少年狂。” 夏林随口一句便引来老张的愕然:“你这小子一字之差便让这词中意味变得下流不堪,道生啊道生,你到底还有多少东西瞒着你家少爷?” “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得叫我少爷!” 老张倒也不在意,哎呀了一声:“是是是,少爷。赶紧睡吧,明日还得起来有的忙呢。” “明日一早你我分头行动,你去想办法弄点钱,我去到那古董店看看。” 躺在床板上,老张抽冷子问了一句:“唉,道生。往日也不见你对谁家的姑娘心心念念,怎么突然就念叨起那唐家的小姐来了?” 这个问题让夏林一下子没法回答,主要是有些事根本没法解释,他之前也不是没有见过漂亮姑娘,但问题是就是见到那唐家妹妹时偏偏就有那种心潮彭拜的感觉,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这些日子稍有闲暇时他闭上眼睛便全是那个绿衣少女的风情。 不可自拔。 不知什么时候夏林睡了过去,今日唐小姐又来到了他梦里,他们一起吃火锅、看电影,明眸皓齿之间便是顾盼生姿。 只是美妙时刻总是短暂,这都准备亲上了,一睁眼便看到张仲春坐在他床头正在穿鞋,嘴里还念叨着:“等会我去早市里寻寻冤家,你去寻你的宝贝。” 夏林也坐起身来:“老张啊,能不能东风再起就看这一手了,你小子可别再犯那贪嗔痴了,能忍就忍吧。” 两人分头行动之后,夏林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张记古董行。” 夏林凭着模糊的记忆找到了那个让原主角一飞冲天的古董行,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因为当初他描写的就是“周围绿柳如因,面前一座石桥贯通南北”,“因”没写错,当时他写的错别字还因为这件事被一个读者杠了半天。 现在这里的风景和他的描写一模一样,而这一条街也就只有这一家古董行,应当就是这里没错了。 想来自己比叶良辰早来一个多月,想必东西肯定还在。 “哪里来的穷鬼?出去出去。” 刚走进店还没开口就听见里头的伙计拿着扫帚开始把他往外赶,夏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穿着打扮那的确不像是什么能买古董的人,一路走来之前的衣服早破烂了,现在穿着人家的旧衣裳穷酸的一塌糊涂。 “莫慌。”夏林绕过了那伙计然后径直来到了掌柜的面前:“那个掌柜的,我问你打听个物件。” 5、少年,抽奖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张记古董行的老板姓高,但既然人家这么干肯定就有自己的深意。 这会儿就在这小秦淮商圈的路边空场上,一个属于高家的摊子已经支棱起来了,一开始只见那高家的下人忙前忙后的忙着,行来过往的人见了大多也只是看上几眼并没有太多关注,而到了辰时三刻左右时,这摊子算是支棱起来了。 接着就有一辆马车停在了旁边,不少人开始来回的往下搬东西,到这人们才发现往下搬的居然都是一些平时不让见到的古董稀罕物。 这下子可就引了不少人来围观,甚至官府的捕快都被请来站在旁边维持起了秩序,然后还有一个在茶楼酒楼里卖唱的班子开始坐在旁边吹拉弹唱,不多一会儿这可就围上了一大圈人,粗略估计能有三百余人。 “人还不够啊。” 夏林站在一边手里紧紧攥着那台手机,而旁边的高家公子只是戏谑的打量了他一通:“我当你选了个什么,这镇纸虽是好看,可到底也不过是个镇纸罢了,况且还不够份量,风一吹就跑了。我库房里那么多价值不菲的东西,你怎的就选了这个?” “哎呀高少爷,这玩意就像是买狗,图品相买狗那是做生意的,寻常人家买狗不就图个眼缘嘛。我这挑东西也一样,我就想要一方镇纸与我那兄弟当个生辰礼,寻常市场上的不入我眼,只求您这高家商行里的精品才行。” “嘁,穷酸书生倒还讲究。”高少爷瞟了夏林一眼,但表情上倒还是吃了这一套捕捉痕迹的恭维:“行了,莫要多说了,今日我就看看你折腾我这一圈到底能不能把这些积压的东西都给卖出去。” “那高少爷可要点好啊,这里都是三五十两那批吧,莫弄出个百八十两的货来,到时可是要亏死的。” “不用你费心。” 听到这个答复,夏林深吸一口气就走到了那个小摊位之前,然后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各位各位,各位父老乡亲!都看这边来!” 一嗓子下去近乎所有人都看向了夏林的方向,接着他开口继续喊道:“为了酬谢新老客户长久以来的关切,高家少爷特意准备了这次的活动。” 随着夏林的话,旁边的吹拉弹唱声猛得拔高了调门,身后的花炮也纷纷响彻起来,倒弄得像是过年一般的热闹。 “三钱夺宝!”夏林高喊一声:“每人只要三钱银子便可以有机会得到价值六十两的精品文玩一件!大家请看说明牌!” 被红布罩着的纸牌被揭开,露出里头的文字:每个奖品分配对应数量的号码球,并且这些号码都是唯一的,花费三钱银子参与夺宝便能取得其中一个号码,等待开奖之后,幸运者凭借相同号码便能获得奖品。获奖者若不中意也可凭所得之物在此处换取商品全额售价。 这个玩法显然是博彩玩法,夏林那是相当熟悉了,当年他那点工资稿费早就被这玩意给吸了个干净,别说行不通,这东西十分上头,一旦启动再想停下几乎是不可能了。 不过在现代社会玩烂的套路在这里那已经不能用新鲜来说明了,那简直就是降维打击,这好赌甚至可以说是人类天性了,那这玩法一出来谁听了不迷糊。 而且说是古玩字画,说白了这不就是一个三钱银子换五六十两的机会嘛,这五六十两都够一个富户半年的收入了,谁看了不迷糊?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呀。 一时之间参与者踊跃,不多一会儿两百个号就被销售一空,这第一轮摇号可就开始了,随着那个转筒哗啦啦的转了起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上头,在这个过程中每个参与者都是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明显是肾上腺素飙升的状态。 直到其中一颗小珠子哒哒的掉了下来,那一声声脆响简直就是刻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尖尖上,这时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走上前将那个小球拿起来看了一眼上头的号码后笑容满脸朗声说道:“恭喜一百八十四号获得奖励!”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哀叹声,但唯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兴冲冲的喊了起来:“我中了!我中了!!” 说完他便上前拿着自己的号码来到了摊位上,等待核验无误之后,夏林立刻宣布:“恭喜今天的开门红!第一位中奖者出现了!” 老翁中到的是一副字画,但他一个糟老头子显然对字画没有兴趣,于是当场便将这字画折算成了五十两银子。 这一切都是当众进行的,而且那老头也绝不会是他们请来的托,因为这老头他们也天天见,就是那在路边摆摊卖豆腐的老郭。 “好,现在开始下一轮,请大伙儿再次排队买号!” 一轮一轮下去,货物眼看着下去了大半,但人们的兴趣一点都不减,毕竟这东西是精品而那钱也是实实在在的银子。 这里头当然有那运气好的,三次中两次便一年什么都不用干了,也有那本来赚了些但后头玩什么包号却连本带利输出去的,还有那屡买屡不中黯然退场的。一时之间这空地之上人性百态都彰显无疑。 账房先生这会儿走到了高家大少爷的面前小声说道:“少爷,至此我们已回本,剩下那四成货无论如何都是纯赚了。” “妙啊!妙啊!” 高家少爷的脸兴奋的通红,再看向旁边喝茶润嗓子的夏林简直可谓惊叹:“你这穷酸书生倒是厉害啊!这点子我怎得就想不到呢,之前我爹爹还烦躁说这东西积压太多,这下可好了,将来其他行的买卖也能这么干。” 夏林瞟了他一眼:“不能干太多,手伸太长会遭人砍的。” “何解?”高家少爷显然不是什么做生意的人,一听他说话就知道他脑壳不是那么清醒:“谁敢砍我高家的手?” 夏林嗤笑一声朝天空指了指:“各行有各行的门道和规矩,能在这江南商贾之地扎根立足的人,没几个简单的,你要是把手伸到了别的行当,那可别怪人家群起而攻之了。” 他这故弄玄虚的话说得让高家少爷也是一愣,再度仔细打量这看上去比自己还年幼几岁的少年,竟生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来。 但他到底是智慧不够,虽然大概明白夏林的话,但心里却还是反复盘算着怎么把这个套路招数用在别的买卖上,完全忽视了夏林的警告。 而夏林这会儿看他那个弱智样子也懒得再说什么了,只是转头说道:“那高少爷,没事的话我便先走了。” “等会等会,你现在可不能走。”高少爷从泼天富贵的美梦中清醒了过来,一把抓住夏林的手:“你不许走。” “你这是耍赖不成?”夏林指着旁边的捕快:“这官府的人可就在一旁呢。”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这穷酸书生看着年纪不大却是一肚子坏水,倒不如你跟着少爷我干吧,包你吃香喝辣。” 夏林只是笑了一声:“多谢少爷厚爱啊,不过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考功名来的。” 他当然不想多在这逗留,王朝终极金手指已经入手,有了它就等于有了一个知识宝库,未来都不止是可期了…… 作别这少爷之后,夏林迅速的回到了那个租来的阁楼上开始摆弄起手机来,当初他写这部手机的时候那是真的相当牛逼了,什么超时空联网、什么电量无限甚至还用永不磨损。 要不说那本书是本垃圾书呢,连签约都费劲,这个设定一看就有问题啊。但关键是当他来到这边之后得到了垃圾书设定的时候他才知道什么叫做欣喜若狂,所以现在他清晰的明白了一个概念,那就是再垃圾的设定但落到自己手上之后就是传奇宝具。 不过有手机也不是万能的,手机到底还只是个手机,它不能防砍头,所以夏林在脱离了刚拿到手机的狂喜之后也逐渐变得冷静了起来。 现在第一步任务已经完成,下面就该经营下一步的计划了,他不想再去跟张仲春那个蛤蟆一起吃泔水了。 是科举还是经商? 经商赚钱买官这条路也可以,但那样的话只能把自己卡死在最多一个县令上,而且绝对是那种百姓一点油水都没有的小县,只是这条路相对比较简单,有手机和网络的帮助,在这个时代整点经商噱头那简直跟玩一样。 而考试那条路就难了很多,毕竟考试这档子事嘛,就这个时代的考试来说它考的也不全是试而是人~情世故!不过它的优点就是上限很高,一旦得了势那真的就是乘风而起扶摇九万里。 不过就在夏林犹豫到底是考试还是经商亦或是先捣一管的时候,老张回来了。他这一回来就兴冲冲的说:“道生道生,发达了发达了,快起来别躺着了!” “怎么了,你是找到新鲜牛粪还是怎的?” “不能,找着新鲜的我也得带一包来给你尝尝。”老张气喘吁吁的说道:“方才我在给人代写书信的时候,听到个消息,就是明日午后在那花楼上有诗词大会,头名据说是能与秦王世子共进晚宴。” “有钱么?”夏林坐起身来:“有钱我才去啊。” “有!头名有一百五十两银子,第二名有一百两!到时你第一,我第二!咱们加起来便是二百五了!” 7、抄!抄死你!快说爸爸的文章长不长! “我家世子说了,他请天下才子不计那出身,不过若是那些个想要鱼目混珠的也断然是不行。既然是才子,那便让我考考你们,你们两个便用我这名字里的一个字来作首诗词吧。” “我用桃。”老张嘿嘿一笑看向夏林:“你呢?” “你都用了桃,那我只能叫春了。” “好呀好呀,既然你叫春,那我便让你先,快叫春快叫春。” 两人的一唱一和,虽不见污言秽语却已是把春桃弄得满面羞红,顿时对这两人的印象分跌落到了谷底,心说虽是两幅好皮囊可看不出来却是这样一幅浪荡模样,估计却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这会儿夏林走上前背着手来回踱步:“春嘛,春……” “若是答不上来,那我断然不会让你二人进去的。” 夏林嘿嘿一乐:“答上来了你便能让人进去?那你岂不是已经让许多人进去了?” “对啊,怎的了?” 春桃倒是正经的回答,旁边的老张已经憋红了脸,看到他这样子春桃的脸水儿噌的一下红到了耳朵尖,她指着夏林:“你~你这人怎的污言秽语?” “啊?大姐,你没搞错吧,我哪个字带着污言秽语了?如此单纯之言若还能是污言秽语,那只能说便是风无动水无动可是你春桃姐姐的春心动了哟。”夏林摇着扇子也摇着头:“挺好挺好,世间哪得少女不怀春呢。” “你!~” 春桃到底只是个世子府上的伴学侍女,专门整那出红袖添香用的,哪里是夏林老张这样在市井之中摸爬滚打的腌臜东西能比的。 底层劳动人民最喜欢什么?那不就是白花花的大腿、光溜溜的腚嘛,他们这几年可都是在这贩夫走卒破落户中淘洗,哪还有什么附庸风雅假斯文的模样。 “好了,春桃姐姐,你且听我的。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他说的时候手头一指那枝头小杏,看似便是信手拈来一气呵成。但这听在春桃的耳朵里可就不同了,她什么段位,这首词可是前战李白后挑辛弃疾的超级大佬苏东坡的词,一首小词从少年郎的嘴里出来那倒是没有那么多感叹命运,俨然便是那少年钟情而不得的怨景,听得人倒是颇有些肝肠寸断。 春桃反复咀嚼几句,眼神再看向夏林时就已经是莫名迷离,她对这个下流小子是看不明白了,明明满嘴轻佻怎得这信手而得之词竟能如此婉约亮丽、清新脱俗? 而就在她迷离之时,夏林凑到老张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 老张诗词能力非常一般,甚至可以说是烂,他精通的是画,所以这场作弊那必然是由专业文抄公选手不要脸夏林来帮忙。 “你刚写的?” “我他妈刚抄的,怎么这么多废话呢?” 8、孤篇盖全场 春江花月夜,这可是被颂为“孤篇盖全唐”的怪物,虽然是不是真的能盖全唐那肯定是不行的,因为自古文无第一嘛,有人觉得这盖全唐的是这《春江花月夜》就会有人觉得盖全唐的是那《梦游天姥吟留别》。 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那就是它都能参与这个级别的竞争了,是不是第一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一首词下来,负责誊抄的老张都神情恍惚面目迷离,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副浩瀚画卷,想要下笔却根本不敢触碰,朦朦胧胧却心生呢喃,冲动却又胆怯,生怕自己弄出来个垃圾画毁了这诗行的意境。 最后一字落笔时,吊儿郎当的老张已是满头大汗,他惊愕的抬起头看向夏林又拿起纸通篇精读了一遍接着再看了一眼夏林,张了张嘴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夏林这看着老张那一手好字也是惊叹的很,老张的琴棋书画那都是极精通的,自己那半吊子瘦金体教给了他之后,这极适合小心眼的字体在老张身上发挥到了极致,他自己的字跟瘦金体形成了一种全新的字体结构,字形优美锐气十足,透着一股子文人的尖酸刻薄与灵动敏锐。 一篇下来,诗为字骨,字为诗体,交相辉映之中忽悠博弈,而且刚才诗中的意境竟力透纸背的传达了出来,字与诗文互相加持,各自为对方提升百分之三十的威力。 就这个状态,让老张再复刻一次都很难再有这般的效果,此作可为孤品、绝品,担得起一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我不舍得给他。” 老张的手有些颤抖,回头看了一眼夏林:“道生,我没主意……这该拿来传家。” “传个勾八家,就咱们这逼样不爬上去以后有没有家都是个问题,咱俩唯一的路就是一步一步一步的往上爬,能爬多高就多高,这个世道吃泔水是吃不出人上人的。”夏林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老张你给我记住了,在你没有到那个位置之前,你以前的放浪不羁书生意气都给我收起来!” 老张低头没有再说话,而夏林靠在那叹了口气:“这三年咱们过得叫个什么日子你也知道,你受的委屈我受的欺负,你好好想想。” 其实谁也看不出来这细皮嫩肉的道生心里头居然掩着这滔天的恨意,老张都被吓了一跳,不过再回过头时夏林满脸的戾气已经不见,他抬起下巴满脸笑容的朝刚巧在下头收文的春桃喊道:“春桃姐姐,这儿呢。” 春桃听了他的招呼,立刻便走了过来,笑盈盈的看着这两个轻佻的少年,不过春桃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在自己的主场那自然是落落大方,再次见到夏林时她小腰一插:“小子,叫你春桃姐姐作甚?” “春桃姐姐,请将这个转交世子。” “好呀,倒是让春桃姐姐先来给你验验货。” 夏林一听嘿嘿一乐:“当真验货那现在还有些早了。” 春桃学乖了,这次她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虽没有再让脸蛋红到脖子根却也是眼角嗔怒,飞起了个大白眼。 10、秦淮河的水 这说话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滕王次女拓跋倩。她年龄不过十五却生性好动,只是平日里父亲兄长管束比较严没有什么出来的机会,这次刚巧赣江沿线春汛提前到来父兄忙碌无瑕,她便趁机偷跑了出来,再一听说那个自小便疼爱她的堂哥,便是小王爷拓跋靖。 只是这十来岁的女孩子嘛,多少是还带着一些叛逆,所以即便是本身就是来找这堂哥的,但一想到他竟绕开了洪都来到了这扬州,拓跋倩便气不打一处来,这女孩子一赌气便容易干一些离谱的事情,于是她就带着随身的婢子说是要去喝花酒。 只是她呀,虽然穿着打扮像是个男人,但身材纤细腰臀之处盈盈一握,天底下都见不着这样迎风拂柳的男人,这春场的老鸨子那是何许人也,一年在她手上经换的女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简单一个换装可瞒不住她的眼睛。 “哎哟,这位小小姐,您可高抬贵手吧,虽我不知您是谁家里出来的小姐,但这风月之地您可来不得。”她出手阔绰衣着华丽,老鸨子哪还能不知道她必是哪个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姐呢,所以站在门口苦口婆心的说:“小小姐,这大魏律法里头写了,除了罪身与那自愿的人,风月之地不许良家女子进入,若是被人给告了,老身可是要吃官司的呀,小小姐您可行行好吧。” 拓跋倩此刻翻了个白眼,脸上全是不耐烦,听到老鸨子的话之后,她便是一扭头:“不让进便不进就是了。秋荷,我们走!” 无奈之下她们两人只能游荡在这黄昏的街头,随便吃了口东西,便是百无聊赖起来。小郡主坐在饭庄的牌楼上眺望远处波光粼粼的大运河,无奈的叹息一声:“真无趣啊,连个花酒都不让吃。” 旁边的婢女这会儿却凑上来小声说道:“郡主,我听说这地方可不光有花酒呢,之前听王府的侍卫聊天时说过这扬州的赌坊也是一等一的有趣,这风月之地不让咱们进去,那赌坊总可以进吧。” 这一开口,小郡主便瞪大了眼睛,扇子在那手心一敲便合拢了起来:“好好好,待本公子去瞧上一瞧!” 而就在她们这两个小姑娘到处溜达的时候,夏林这边也清醒了过来,拿出身上的手机这么一看却发现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半左右,他坐起身揉了揉脸,心里头还埋怨自己装逼装过了头,那个酒别看度数不高却也架不住连壶一口闷下。 等他坐起来时,就见春桃此刻正坐在外头的小桌上,张仲春这狗日的则四仰八叉的躺在里屋的牙床上呼呼大睡。 夏林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走了出去:“春桃姐姐,辛苦你了……” 这时一直在外头坐着的春桃也笑了起来:“坏小子倒是没想到你还挺有才气的。” “不敢不敢,那还不是看到春桃姐姐长得好看,想在好看的姐姐面前展示一下嘛。”夏林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这谁知道画虎不成反类犬,给春桃姐姐惹了不小的麻烦。” 这种油腻的话术在这个时代可不常见,春桃自然是被逗弄得前仰后合,不过她到底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可不好跟一个小少年过多拉扯,于是她便起身道:“小王爷也因为不胜酒力去别苑休息了,明日王爷是要见你的,可莫要乱跑,辰时左右我会来喊你。” “知道知道。”夏林搓着手手笑道:“辛苦春桃姐姐了。” “还有这是你诗文连中三元的钱,头名一百五十两、次名一百两、第三名八十两,这都让你一人夺了。”春桃将一小兜金豆子放在了桌上:“拿去,莫要挥霍了,还有莫要去风月之地,小王爷不喜欢。” “那春桃姐姐喜欢吗?” 春桃噗嗤一笑:“我也不喜欢哦。” 留下钱之后春桃就走了,而夏林掂量了一下那个装钱的小口袋,呵呵的笑了一声。要不说这帝王之家的钱好骗呢,现在是真的看出来了,随便抄几句诗就能弄到三百多两银子,这普通人家一年收入也不过就是五六十两。 不过想想也是,这大魏立国至今已经传了九代,历经二百三十多年,算算现在应该公元386年开始,如今的确切年份应该是公元620年农历庚辰年,正常应当是唐高祖李渊的武德三年。 一个朝代历经九代至今,那基本已经过了王朝的巅峰期了,王朝的上层已经开始与底层分离,阶级固化愈发明显,这个时候虽然王朝看上去还能过得去,但只需要一个由盛转衰的契机,一个王朝落幕的表演就要拉开了,这便是三百年历史规律。 为什么说皇家好骗呢,就是因为这帮人已经跟社会脱节,上不知星辰轮转下不知百姓兴衰,一门心思站在那万米高楼之上伤春怀秋把权力斗争当做历史使命,他们不上当谁上当? 不过这跟夏林有什么关系呢,他就是一条在历史洪流里来回穿梭的小鱼苗,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在这个随时会被人吃掉的社会里活下去并最终让自己变成那个能吃人的人。 他没有什么伟大的历史使命感也没有特别的情怀,享受人生就是他最大的盼望。 “起来起来。” 夏林走到老张面前摇晃了起来,老张这会儿也睡得迷迷糊糊,他被叫醒之后仰着头眼神迷离的看向夏林。 “走啊,上馆子去!”夏林晃着手上的兜子来回晃荡:“奖金下来了。” 当时那一瞬间老张的眼神就清澈了起来,他噌的一声站起身:“走!” 这Byd……夏林看着前头走路都带蹦的老张,心里暗暗的骂了一句。 拿了一笔巨款,他二人来到了扬州城里最好的馆子,坐在了小郡主半小时前刚坐过的位置上,凭栏远眺看向扬州的万家灯火。 老张突然说道:“等会去河上的牌楼点个鸡来吃。” “点你奶奶个鸡大腿。”夏林端着碗吃了两口:“刚才春桃跟我说了,让我不要去那地方,说小王爷不喜欢。你猜猜她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小王爷不喜欢呗。” “张仲春!” 夏林端着碗作势就要抠到他脑袋上,老张立刻正经了起来:“莫急莫急……你是说有人盯着咱们?” “嗯,不确定但不冒险。”夏林揉了揉鼻子:“这小王爷行事作风现在看起来蹊跷诡异,不知道他心里在盘算什么,既然人家给了明确指示,咱们就别去触那个霉头,你懂我意思吧。” “懂。”老张倒也是个极聪明的人:“那咱们现在干点什么去?” “走啊,玩几手去。”夏林笑道:“听说扬州有双绝,一个是秦淮河上的水,一个是小乌衣里的牌。这水咱们沾染不得,那不得去翻几把牌么?” 这俩人年纪都不大,但那都是在世面上摸爬滚打的主儿,什么勾栏瓦舍赌坊牌楼的那都是一清二楚,虽然各地因为文化差异略有不同,但大部分还是大同小异,他俩挑了个规模比较大的赌坊就钻了进去。 这地方嘛,热闹归热闹,但多少却也有些乌烟瘴气了,但这不恰恰就是他俩所喜欢的气氛嘛。在一声声买定离手的呼喊中,他俩倒也是有来有回的玩了一阵,直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那是闹啥呢?”老张踮起脚看向赌坊的另一头,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走,去瞧瞧。” “这有什么好看的,赌场里吵吵嚷嚷的那太正常不过了。” “哎呀,走吧。牌九什么时候都能推,这热闹可是看一出是一出。” 在老张的拖拽下夏林也只好跟着他一起钻入了人群,这过去一瞧就发现是三五个汉子正围着两个小小子模样的人正在那凶神恶煞呢,大概就是说这两个小小子手脚不干净偷了东西要搜身,但他俩死活不肯。 “这是惯用招数了,搜出来的东西他们就说是他们的,然后被搜的人肯定不肯那便要报官,但只要一走出去这些人便会四散逃离。”老张摇着扇子说道:“老路数不新鲜。” 11、才学考验 “胡闹!” 小王爷在房间中大发雷霆,面前坐着的则是噘着嘴的拓跋倩,她昨天晚上闹出来的事今天早上才让小王爷知道,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身上的冷汗都流了一背。 这可是正经的妹妹,因为先皇后嫡出三子两女,三子便是陛下、秦王与滕王,小王爷不管是陛下的亲儿子也好还是秦王的亲儿子也好那跟这小郡主都是一屋子里头的人,沾着血亲的。 这要是小郡主在这里出了事,交代不交代的先不说,那可是正经的自家妹子。 “哥哥~~” 拓跋倩从小就知道怎么对付自己这个哥哥,只要自己一撒娇那哥哥再凶也都是要原谅自己的,但显然这次不好使了。 “你叫天都没用,今日你必须返回洪都,一刻不得耽搁。这若是让滕王叔发现你不见了踪影,那还不晓得要着急成什么模样呢。” “哥~哥~~~” “不行!” “哥~~~哥~~~” “哎呀……行吧行吧,过几日你与我一同回去吧,不过咱们约法三章,在这的几日你老老实实给我待在这里,一步不得离开,若是你敢跑,我就把秋荷要回来。”小王爷瞥了一眼拓跋倩的侍女,轻哼一声:“秋荷,我让你跟着郡主,你就是这么跟的?” 虽然在妹妹的面前他扛不住三招,但在其他人面前小王爷的威严还是很足的,这陡然变脸却是让这秋荷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来:“小王爷恕罪……婢子……我……” “好啦,哥哥~你莫要为难秋荷了,你是知道我的,若是我要做什么,三五个秋荷也拦不住的。” 听到拓跋倩为秋荷打掩护,这小王爷顿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得意洋洋?” 拓跋倩吐了吐舌头,脑袋缩了缩,坐在那高椅上晃荡着小腿便不再说话了,而这时小王爷却继续说道:“你说是谁把你救出来来着?” “是两个书生模样的人,手中拿着秦王的锦鲤福袋,他们说是认识你的。”拓跋倩比划了一下:“一个看上去也就是个十六七岁的模样,一个看着与哥哥一般大小。” “十六七岁……锦鲤福袋,哦~~”小王爷点了点头:“春桃,昨日你就是用王府的口袋装的金豆子吧?” “回世子,正是。” 小王爷抚掌轻笑:“知道了,看来还真是巧合,这世上因果当真有趣,一饮一啄之间自有定数。” “哥哥,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呀?” “说什么?说你运气好,若换做他人,那你可倒大霉了。” 他说着,脸便冷了下来回头对春桃说:“去让钟四将那些个泼皮揪出来,一人打断一条腿扔到河里去。” “得令。” 小王爷其实挺好说话的,但这种事到底是关乎皇家威严,不给他们整个九族消消乐就已经是宅心仁厚了。所以这也算是那些泼皮应有的福报,不用谢。 “对了,等一会儿便去喊那小子过来吧。” 春桃出门办事,一直到她手头上的事情全都办完已经启程去找夏林时,这俩在赌坊干到后半夜的孙子还没起床呢,本来就是后半夜才睡,年轻人睡眠又好,俩人在屋子里现在睡得像头猪一样。 12、小跟班 这种事情就算不搜手机大概也知道是不可能,一个经典封建时代的城镇,自然成长率在风调雨顺的前提下一年撑死不过百分之七,三千人也不过变成三千二,这还是风调雨顺政通人和的前提下,五年能到五千已经可以说是当地发展极为迅猛了。 这五年要从三千变五万,夏林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周围一大片地方遭了灾粮食绝收大量流民涌入,每个县城摊派一部分流民。 想到这里,夏林的眼神变得奇怪了起来,他瞥了一眼拓跋靖,然后抿了抿嘴:“小王爷,五年内增长到五万,唯独只有一种可能。” “说说。” 夏林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略带沉重的表情说道:“周围郡县遭了天灾,上百万流离失所,这些流民四散而逃,经过此县时驻留了一部分。那么小王爷问的就应当是五年之内怎样用这三千人弄出够五万人吃的粮食了。” 拓跋靖一听,眼神便亮了起来。在之前他已经将这个问题问过八个人了,这里头要么就是冥思苦想半晌不知所云的,要么就是张开嘴便是夸夸其谈什么救国良方的,务虚者多务实者少,听得多了却也让人厌烦,谁还不知道那些书中的教导呢,甚至还有人说什么讲学教化民自然来。 这些跟放屁都没啥本质区别了,虽然也有那从务实方面走的,但提的方法着实有点令人摸不着头脑,什么给县里每家每户发春宫图的。 这是人能提出来的意见?哦,弄了半天他小子的增加人口就是生孩子是吧? 但到了夏林这里就有些意思了,先不说他提出了什么方法了,就光是他分析问题的角度就让小王爷很欣赏,这是非常务实的一个人,他没有去假设生孩子,而是从遇到天灾的角度出发,然后将主动权掌握在了自己手中将本来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转变为能够完成的任务。 这份机敏就已经相当厉害了,而且他的话还不由得引得了小王爷的兴趣:“哦?那你倒是说说看,这五年你要如何弄到养活五万人的东西?” 夏林摇了摇头:“说不出来,这东西还是需要因地制宜。我说种小麦,可那地方若是不能产麦子呢?我说种稻子,若那地方连年洪涝呢?我若说放牧,那地方寸草不生呢?这种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说凭靠想象。” 小王爷连连点头,他觉得虽然这小子并没有说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但这份谦虚谨慎就已经很棒了,什么三五年人口涨十倍本身就是个伪命题,他心里头也清楚的很。 不过这会儿他正要继续问下去,外头就有人通报说是有要事禀报,小王爷无奈带着抱歉的朝夏林笑了笑:“不如两位先去别处逛逛,晚些时候一起来别苑用餐如何?” “那我们便谢过小王爷了。” 夏林当然是懂事的主儿,他一看这场面就是不方便自己在场呗,那走就完事了,懂事还是得懂事一点的。恃才傲物要不得,如果真的说单纯有才华就可以为所欲为,那李白也不会一辈子郁郁不得志、苏轼也不能一路走一路吃、柳永也不至于被表子养了半生。 14、挖槽,NPC发任务了 连赢七盘之后,直接给老头上了一波高强度,他坐在擂台之上如坐针毡,满脑袋汗水,台下的围观群众那是越来越多。 “赛诸葛,别留手了,好好杀他个片甲不留!” “就是,诸葛先生怎的也如此慌张啊?” 前几天在老头儿这折戟沉沙的人如今可是回来打扫战场来了,之前遭这老登算计了银子,那说出来的话自然是要多气人就多气人。 可若要说是放个一盘两盘让人高兴高兴也说得过去,可这已经第八盘了,星罗棋子落盘上时看在那赛诸葛的眼里就跟催命的符咒一般,再下下去恐怕还是要输,他索性将棋子一扣:“小友棋艺通神,是我有眼无珠了,认输了。” “认输就赶紧给钱!说那些子废话作甚,要我看你这赛诸葛倒是该把那葛字给去了更为贴切。” 台下的人吵嚷着,夏林还没说话呢,那下头围观的兔崽子们就开始闹腾了起来,这话说得老头那是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而这时夏林却笑着拒绝了赛诸葛的投降,连落几手臭棋,倒是直接让这赛诸葛杀了一个回马枪,好不容易一盘赢了,但赛诸葛却感觉不到任何喜悦,他抬头深深的看向夏林,只是轻轻拱手算是道了声谢。 之后剩下的两盘夏林就基本上是夏姬八乱点了,只要不瞎就能看出来这小子在让手,之前的凌厉全都不在,仿佛是个初学者一般,看似斟酌半天落子全是臭棋。 旁人明白,赛诸葛也明白,这就是棋神留手,为了让这台上的老头不至于颜面扫地,心照不宣的顺梯子下来便已经是最好结局了。 但其实他们只是自以为明白,因为现在夏林已经收了手机全靠自己“精湛”的技巧在征服观众,他的冥思苦想和皱眉瞪眼都是真的。 人嘛,就是这个样子了,只要有个先入为主的概念,再回头的时候就会发现哪怕是山穷水尽的愁眉苦脸也会让他人以为是演技精湛。 输了棋,还让对手感谢,这种事当真是说来好笑。 “让”了三盘之后,赛诸葛起身收拢棋盘,全程一言不发,这种棋局丝毫没有快感可言甚至于如果细想一下简直比直截了当赢了他还要难受,但问题是人家只是个小少年,明明能一家通杀却还能围三缺一,这已经是不符合他年龄的沉稳了,老头哪里还能挑得理出来呢。 而夏林这三盘下来也是一脑门子汗,他意识到自己是真菜啊,真实实力在老头面前扛不住第三轮对攻,打到中场便已经是满脑子浆糊,曾经他看直播的时候还嘲笑过战老的棋艺,现在看来战老真牛逼啊。 只是现在的场面好像……有点离谱了,他明明连输了三盘但起身的时候台下都喊疯了,小郡主在那巴掌都拍红了,俨然成了个粉丝头子的模样。 不过这会儿赛诸葛已经没脸再留在这里了,之前那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也不见了,那惨兮兮的样子倒也是惹来了不少的嘲笑。 看着他在台上忙碌,夏林好像是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这老头可是未来大魏第一谋士,五十五岁出仕,生生让风雨飘摇的大魏硬抗了二十年,七十七岁时二十七部蛮族入京,他抵抗四年零三个月,最终用自己的亲孙子换了当时只有七岁的小皇帝并带着小皇帝一路向南去往了交趾,又让这大魏苟延残喘了十二年。 一直到他九十多岁时病死交趾,之后小皇帝转国号为南明杀回中原,再次入主。而这老头被追亲王,得封文正。 而现在这小老头还没有当官,不过看起来也快了,年龄摆在这呢。 这会儿小老头已经收拾完了,他匆匆带着东西在众人的嘲笑声中跑下了擂台,在与夏林擦肩而过时他赧然一笑。 “朱先生稍等。”夏林突然灵机一动喊住了他,然后向前一步走:“朱先生其实不用在意这些人的话语,我见先生棋艺精湛、能力出众为何不去试试投名出仕?” 赛诸葛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年龄已大,现如今倒也只是能干些诓人的生计了。” 夏林抿了抿嘴,然后对他说:“先生稍等。” 说完他拉着小郡主走到了一边,蹲下身子小声对她说:“这个老头绝对是个人才,你把他引荐给小王爷,小王爷保证开心。” “你自己引荐呗,为什么让我?” 夏林挠了挠后脑勺,他不想告诉小郡主说自己不想承担责任,所以只能故作高深的呵呵一笑:“郡主呀,我人微言轻不值一提。哪里有郡主说话的份量重呢,这事稳赚不亏。” 小郡主倒也是想了想,但还是有些狐疑:“怕不是你担心这后头出了什么纰漏被人责怪吧?” “难不成我在你心里就是这般丑恶?”夏林回头指了一下那个老头然后就开始信口胡诌:“有道是人如棋,方才我与他下棋的时候,只觉得这人心思缜密却雷厉风行,再加上一副精明透顶的脑袋,如今小王爷正缺人手呢,他自是合适的。” 小郡主才多大点儿的人,哪里经得住夏林这泼皮的连哄带骗,她果然就信以为真了,上去就对那赛诸葛说了为他引荐的事,而赛诸葛看到这群比他儿子年纪都小的娃娃对他说这些话,他其实也有些诧异,但如今钱也被赢光了,脸也丢光了,好赖死马当个活马医,便是不做他想的跟着他们一同去了别苑。 至于见了小王爷他们聊了什么,那夏林自然是不得而知了,因为他跟老张这会儿还只是那种不能随便往内宅走的普通小瘪三。 不过当中午吃饭的时候,桌上可就多了一个赛诸葛的位置,而且这个位置明显要比夏林离小王爷更近一些,显然是他说了些什么让这王爷十分满意。 不过也对,夏林知道自己抛开作弊器之外根本连给这老兄提鞋的能力都没有,现在算是跟他之间有了这段缘分,以后他起来了以这老小子的秉性应该是不会太为难自己吧? 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饭桌上小郡主那张小嘴可是没停,她兴高采烈的把今天夏道生有多威武,怎样在棋艺上压过那老江湖的事对小王爷一一说来,百分百迷妹作风。 只是坐在旁边的“老江湖”浑身不自在,抬起头尴尬的瞄了一圈,然后又低下头默默的喝酒。 “朱先生莫要难过,你别看这小子年轻,但他却是个难得的天才,一夜之间风靡全城的那三首诗词赋可都是出自他的手中。不过他到底是年轻,许多方面差先生还是很远,将来许多地方还是需要先生的打磨和提携,否则断然成不得材。” 18、怎么狗眼看人 货船再次靠岸,这便已经是到了洪都府地界,只需要再换乘马车走个一天便要进城了。 “都说从前车马慢,一生爱一人,他奶奶的,车马是慢了,可见一个爱一个的该多少就多少。”夏林坐在闷热的马车里抱怨着:“将来老子怎么的也得把这柏油路给铺上,反正都见一个爱一个,倒不如车马再快点,争取多爱几个。” 老张听习惯了这厮的狂人言论自己早就被传染上了,但与他们同行的书生却在这一天的相处之中倒是觉得夏林这个人很有意思,从他嘴里总是会蹦出一些令人咋舌的疯狂言论,有些更是相当狂妄。 “你收敛一点,咱们这次可是讨债来的。”老张在旁边一脸成熟的劝道:“瘪三就要有瘪三的觉悟,头莫要抬得那么高。” “唉……”夏林叹了口气:“是啊,不过只是个瘪三而已。” 这时那书生终于是忍不住了,他好奇的开口问道:“敢问二位,这瘪三是……何解?” “他发明的。”老张指着夏林:“他总有新词往外冒,跟着用就对了,莫要追究细节。” 夏林点了点头:“瘪三啊,瘪三是我那边的方言,说是有一男子其妻与人苟且,他既不报官也不休妻,只是堵住那与妻子苟且之人言曰‘汝与我妻之事,我已知晓,你需给我三钱银子’,之后每次例行苟且那人都会给这男子三钱银子,而那男子偶尔则会送只老鳖给人补补身子,刚好那男子在家中行三,于是大伙儿就称他为鳖三,后来逐渐就成了干瘪的瘪,也叫瘪三。形容窝囊、没用、废物,我与老张如今狗屁不是,自然也只能缩起脑袋来当瘪三,喏,这就是瘪三之意了。” “哈哈哈哈……夏兄弟是真有趣啊。对了,若是你们真的走投无路了,可以去钱塘寻我呀。” 夏林摆了摆手:“哎呀这位大哥,我们连名字都不知道你的呢,到哪去寻啊。” “对对对,看我疏忽了。我是河南褚氏钱塘褚家之遂良,褚遂良,字登善。你们去问一下便行,我见二位才学广博,家父正在朝中主持弘文馆,如今朝廷重文修书,二位若是实在无路了,我便引荐你二人去修书,虽说是辛苦一些,但至少吃穿不愁了。” “哦,褚……褚遂良?你褚遂良啊?” “嗯?兄弟……知道我?” 夏林啊了两声,干巴巴的笑了笑:“没有没有,开个玩笑而已,这也是我家中那边的风俗,哪怕是见到不认识的人也要提高调门惊恐呼上两声,这样会让人觉得自己名声大噪,心中舒适,远比久仰久仰之类的好用许多。” “哈哈哈哈哈哈……”褚遂良笑声豪放:“好好好,兄弟这招好用,我便学到了。” 而夏林看着他笑,却是只觉得嘴唇发干。褚遂良何许人也,太宗一朝名臣如云,但托孤大臣却只有两人,一个是长孙无忌一个便是这褚遂良。 说太多其实也没啥卵用,反正就这么说,他跟欧阳询、虞世南、薛稷并称“初唐四大家”,同时还跟长孙无忌同为李世民的托孤大臣,哪怕是武后掌权也只是敢把他往下贬个官,神龙之变后他还能平反追封谥号“文忠”,配享唐高宗庙庭,累赠太尉。 这就说明这个人牛逼到头了,虽然现在的场景发生的大背景是没有了大唐,但朝廷还是朝廷,该有的牛逼人物应该还是会往外冒的。 还好,现在夏林遇到的是天真烂漫的书生褚遂良,要是遇到的是宰相褚遂良,他可是真不敢这么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不过能跟褚遂良称兄道弟,这感觉就显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只是容不得他过多感慨了,马车这溜溜达达的在傍晚时分也就进了城,褚遂良当然是邀请他们一同去参加他们的同乡联谊,但夏林最终还是婉拒了,毕竟自己这边的确还是有比较重要的事情准备的,他明天可不光是要钱那么简单,还得往州府衙门报备人口、地理和水文资料,事情可不算少。 随便在个客栈里对付一夜之后,第二天清晨衙门刚上班他俩就过去了,通报身份之后见到了这边的主簿,一听是要钱的,那给他们是好一顿嘲讽。 “一个乡正,山迢迢水迢迢的赶来问衙门要两千两银子,你们那没有县太爷吗?”衙门的主簿带着一脸尖酸刻薄:“要是这些事都要州府来管,那今日你乡来要明日他乡来要,这州府岂不是成了集市?我念在你们年少,不怪你二人僭越,要钱的事等你们县太爷来。” “不是,我们那个乡刚从鄱阳县分出来,直属州府,实在没有县衙可寻啊。”夏林耐心的解释:“您看,这两千两也不多,您就给批了,算可怜可怜那一乡的百姓。” “瞧你说的,我可怜有个甚用,我这也是按朝廷规矩办事,若是给你批了这款子,我这人头都保不住了。快走快走,莫要耽误了其他大事情。” 夏林当然不肯走,最后他这个朝廷命官可是生生让州府的侍卫给架出了门去,像个破抹布似的被扔到了路边。 夏林站起身叉着腰看着高大州府衙门,他倒也不生气,毕竟在最没用的时候生气就像是在最无能的时候爱上了一个优秀的女孩,不但毫无作用还徒增笑尔。 “怎么办?”老张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我说你这朝廷命官也太窝囊了。” “瘪三嘛。”夏林摊开手无奈的说道。 “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办他!扔老子,老子就让他游街示众,什么他妈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三天之内我就把他给办了!” 夏林不多废话,先去找了个屠夫买了半斤生猪血,忍着血浆的腥臭味在一匹大白布上用手指蘸着血写了起来。 “你在弄啥?”老张凑上前看了起来:“梦狼……你这是?” 但接着往下看却是看到了一篇极生动的小故事,但里头把那虎官狼吏的嘴脸刻画的入木三分,让人忍不住为止喝彩。 而在等写完之后,夏林直接一抹鼻子再次来到了州府衙门的门前,把这张白布就这么往地上一铺,接着把自己乡正的身份证明往上一放,自己二话不说就跪了白布的后头。 他还会挑地方嘞,寻的那可是个树荫下头,日头晒不着,小风一吹甚至还有些清爽。 “老张老张,去买点酸梅汤来,等会趁人不注意就喂我几口。” 就这样他就开始在这摆起了摊来,随着日上三竿,周围行走的人多了起来,便有那好事的人凑上前看了起来,这故事辛辣而他却也是个九品小官,这倒也是个有趣的事情。 不过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可就有不少人咂摸出里头的滋味了,然后便是讨论了起来,这讨论的声音一大,衙门里的人自然也就被惊动了,可面对如此多人,他们也不好直接驱赶,直到来上班的州牧郭明怀郭大人路过此处时,周围的人才算散去了一些。 郭州牧上前观望,看到那如狼似虎的文章之后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于是便开口问了起来:“你这意欲何为啊?” 虽然夏林不认识这人,但却从他说话的气度跟音量上可以看出来这人的来头绝对不小,于是他果断的抓住机会,深吸一口气开始说道。 “我本是那新平乡的乡正,新平乡本一千五百户,如今却只留九百余户,户户无有少壮,农田荒废、商路不通,我见那老者无有所依幼者无有所养,心中焦灼,便想依山傍河而设工坊置码头,但新平乡自脱出鄱阳县之后便再无半分拨款,这些日子以来即便是乡中衙役差劳之资费都是我自掏腰包,这置工坊码头之款项属实是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我便跋山涉水来到州府之中,仅想要个救民之金,那府中人却说让我寻县里,可新平乡无上县,我百般解释却仍是无果最终还是将我扔了出来。” 说到这里时,夏林直起身子给大家伙儿看了一下自己屁股上因为被丢出来而在地上摩擦出来的破洞,这行为不雅,但看在众人眼中却是无比唏嘘。 “我此番也并非是想告状,毕竟那府中说是依王法办事,那我也无可指摘,只是心情郁结,写个小作……小文骂上两句过个瘾。” 郭大人抿着眉头:“跪在这里又是意欲何为?” “愧对乡中百姓,无颜面对昌江父老。” 妙啊!老张暗戳戳的给夏林竖起了大拇指,这孙子信口开河的能耐是真的登峰造极,关键还合情合理合乎逻辑。 “你且随我进来。”郭大人冷着脸背着手走入了州府之中,夏林拿起自己的身份证明也紧随其后跑了进去。 但他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就把这虎官狼吏的故事留在了那里,供来往之人随意阅读浏览。 21、什么品种的癞蛤蟆 “此子可是有趣,那神采飞扬的德行,倒让我想起当年你我游历山川时你那死样子。” 老郭端起小酒一饮而尽,说的话却让对面小凳上的滕王哈哈大笑起来。他两人相识已三十余载,十八岁时结伴踏遍青山,恍惚间这却已是鬓角斑白年过半百。 “说起来,这日子当真是如白驹过隙,恍惚之间半生蹉跎。唉……当年你我意气风发之时却已是三十七年前的事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老郭吃着小菜,听着外头虫鸣鸟叫:“你到我这来就是为了打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你这厮,从小便诡计多端,说吧找我来作甚?” “你可知春苗变法?” 滕王一句话说出口,老郭手上的筷子顿了一下,然后他继续吃了起来,眼神却变得凌厉了起来:“秦王世子?倒是有所耳闻,但却不知其详尽。” 滕王点了点头:“今日那小子便是这春苗变法其中一员。” 老郭身子直了起来:“他?何解?” “我其实本不该与你说,但既然靖儿已经开始筹备,那老夫还是需要拉些帮手的,别人老夫没那个人缘,你这老小子要是不帮我,我可就一把火点了你这宅子。” “哈哈哈哈哈……你这狗,少时便狗,老了之后更是条老癞皮狗。行行行,你但说无妨,若是太过了,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滕王咪了一口小酒,手上的蒲扇哗哗的扇着,斟酌片刻后便说道:“这春苗变法说起来倒也是简单,靖儿的意思便是从全国各地搜罗人才,绕过科举,以养蛊之法培养出一批干将,待过些年靖儿继承大统后,这些人便是他用来对抗高相一脉的利刃。” 听到这个方法,老郭也是抿了抿嘴,他当然知道这条路举步维艰,虽然他自己就是门阀出身,但他同样知道若是想要将权力归拢第一件事就是要将那门阀世家清理干净,否则难免会再像晋末时一般群雄割据、诸侯争霸。 高相,出身于新贵江南高氏,这高家有别于传统的五姓七望,它成族不过百年但却因为敏锐的掌握住了整个南方的经济命脉并逐渐侵蚀军政之中,现在的高家早已经是钉死在了大魏的身上,硬拔便是玉石俱焚,但任由其发展迟早这司马夺曹的故事又会在这一轮的大魏身上再次出现。 士大夫不着急,因为士大夫给谁干都是干,天下离了谁也离不开他们,但大魏皇族着急,一旦自己的命脉被完全掌握了,下场最好不过就是挟天子令诸侯,若是差一点那恐怕可就是要落得个当街被弑的结果了。 “照你这样说来,每个地方都会有几个这样的少年?” “对。”滕王点头道:“这只是其中一个,但今日我听闻此子能让你这茅厕里的石头都跟着他的步调走,我倒是也有些惊愕了。” “他?那小子给我下套。”老郭说起来的时候是又好气又好笑:“他给我玩阳谋。” “哦?还有人在你这里玩阳谋?说来听听,这里头到底有些怎样的趣闻。” 老郭在这里也有些年头了,平日里大家都挺无趣的,今天这事倒还真是让他回味了很久,虽然那小子的算计不算高明,但自己好像来来回回都躲不开他那三招。 这里头其实核心就是给钱不给钱的问题,那小子的核心诉求就是要钱。这不给,那自己就成了个尸位素餐不懂变通不顾民生的狗官,这要给了,那就自己就算是随了那小子的意思。然后就是罚还是不罚的问题,罚他便成全了他的名,不罚他便坏了自己的规矩坏了王朝律法。 所以这里最优解一路下来竟严丝合缝的是按照那小子的规划来的,分毫不差,这让老郭心里头憋屈但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所谓是这九转大肠你不吃就没办法评价我,吃了那就正合我意。 事情虽小却是顶级阳谋。 “嘶~~~”滕王听完之后倒吸一口凉气:“十六岁?这是十六岁的人?” “正是,老成油滑的让人想到了长孙晟。”老郭仰起头长叹一声:“说起来,长孙晟离开十一年了。当年咱们几个就属他会玩。” “是啊。对啊,他是不是还有个儿子,他儿子如今在哪?” “长孙无忌?在长安,随李渊那二儿子驻守陇右。”老郭不无感慨的说了一句:“李渊这个没用的老东西,生了几个儿子都是相当不错,可惜我那儿子脑满肠肥一心就知道个吃吃吃。” 两人的聊天内容逐渐离谱,聊了半天自家儿子的不争气,接着话锋一转突然又回到了夏林的身上,滕王此刻毫无预兆的唉声叹气道:“你知道我那女儿吧,见到谁都是一副不忿之色,唯独聊到你说的这个油滑小子时双眼明媚,眉目含情,我觉得要坏事了。” “嗯……要说的话的确如此,那小子能说会道关键长相俊朗,比你年少时还清秀几分。” “坏了,那完了。”滕王一拍大腿:“不成,我可不能让倩儿再跟他见面。” “放心吧,等过几日我便让他赶紧滚回乡里,这少男少女之春情,过不了两年便消散了。” “甚好甚好,来来来,干杯。”滕王郁结顿开,举起酒杯一口饮下:“我到时给你拿十万两,你拨给那小子,让他好好的在乡里蹲着,离我家女儿远一些。” “十万多了点吧?” “怕他用完了又来要。” 从这十万两可以看出来滕王是真的很怕自己的女儿跟这个不清不楚的小子不清不楚,但他可能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十万两可能大概率是肉包子打狗了。 因为此时此刻他的心肝宝贝拓跋倩早就趁着他跟老郭喝酒的时候偷偷的溜了出去并找到了夏林现在所在的客栈。 夏林嘛,两棍子实心的打下去他现在只能趴在床边装死,大夫说他没事,但他自己非说他快要死掉了甚至还让老张去给他整点好吃的,吃饱了好上路。 一直到外头门被敲响,正在给他喂水的老张便打趣的说道:“你猜是白无常还是黑无常。” “黑你奶奶个鸡大腿,这肯定是小郡主啊。”夏林瞄了一眼:“你看那身高。” 果不其然外头的光将影子打在了门上的镂空处,可以看出来是个女孩的打扮,而那个身高个头儿,夏林认识的人里这个尺寸的就只有小郡主了。 老张戏谑一笑:“那我便出去溜达溜达,将这屋子让给你二人了,那动作可是要轻柔一些,莫要弄疼了自己的腚。” “你说话就不能像个人一点?她还是个孩子,滚去开门。” 老张门这一打开,小郡主就拎着个篮子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可就在离夏林的床铺还有个一米左右的距离时,她因为太急左脚绊右脚直接平地一声惊雷,连身子带篮子就摔在了夏林的屁股上。 “啊~!妈妈……” 夏林惨叫一声手将床板拍得啪啪作响,看到他的惨状小郡主本来还挺伤心的,这时却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这是这时的夏林已经在嚎叫结束之后软趴趴的趴在那里没了动静,除了手指之外他感觉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地方能动了。 “你莫要心疼他,他装的。”老张走回来坐在凳子上:“就这两下你看他那要死要活的样子。” “我瞧瞧。” 小郡主作势就要扒拉夏林的裤子,但却被夏林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拽住了手腕:“看不得……你看了,那我的清白不就没了?” “谁要你的清白了。你这坏东西,来了都不去找我。骗子!” 小郡主说着说着就把自己说委屈了:“还说来了之后就找我的,可若不是我见了你挨板子都不知道你来了,骗子骗子骗子!” 她嘴上虽是埋怨,但眼神看向夏林的时候却都是关切,她年纪小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夏林对她来说更像是一个好友和玩伴,是她一眼可以看到头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变数和惊喜,所以她格外的珍惜,看到夏林挨打她会哭,想到她身上带伤她会连夜偷跑出来,总之心思都是记挂在他的身上,不带任何杂念。 “不是我不找你,是真的很忙,我昨晚上才到的,我总不能大半夜的去找你吧?今天我不就挨揍了嘛,你看我这样子,能去找你?” 听到夏林说得凄惨,小郡主将信将疑的问:“真的?” “那还能有假,你看我大哥没有,就那个张仲春,若我有半句假话,张仲春将受万箭穿心之苦,死无葬身之地。” “嗯?”老张抬起头来茫然的看向夏林:“有病就去治嗷。” 而这时小郡主只是傻笑,一如他们在路上斗嘴时一样,不过笑完之后她却匆忙的拿起了篮子:“我给你拿了一些王府里的金疮药,还有……还有我从我娘亲那里要来的银子,这里有两百两,你先拿着,若是不够我回去骗我二哥的钱去。” 夏林看着她一堆堆的从篮子里往外掏东西,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这姑娘傻乎乎的,于是他叹了口气说道:“不用啦,你把钱收好,郭州牧已经把银子批下来了,我这顿打已经值了。” 小郡主却不依不饶的把银子塞到了夏林的领口里头去:“让你拿着就拿着,万一其他地方也要钱呢,你总不能要一次钱挨一次打吧!” 22、小郡主是真可爱 叶良辰真该死啊! 小郡主大清早天都没亮就又偷跑了过来,这次有备而来拿了五百七十五两银交子过来,除了银子他还拽了个王府的大夫跟整个王府煮粥最好吃的婶子。 婶子在房间里支棱起了个小炉子拿着个砂锅就开始生火煮粥,那大夫则两根手指搭在了夏林的手上。 “周郎中,他情况怎么样啊?” 那郎中看上去也得有个六十多岁了,一撮山羊胡子挂在那,看上去颇有一些隐士高人的风骨。他在王府地位很高也很得府中上下敬重,加之又是看着小郡主长大,所以说起话来到处都透着幽默和智慧,他听到小郡主的话之后,长吁短叹一阵不无感慨的说道:“还是郡主喊我来得及时,若是再晚一些……” “怎么了?他晚一些怎的了?” “再晚一些他就好了!本就是皮外伤,就与郡主九岁那年从戏台上跌落下来时的伤差不多。只是这小子怕疼,稍微碰一下就吱哇乱叫罢了。” 老张这会儿坐在旁边喝水,听到这话眼珠子都快飞上天去了:“我昨日说什么来着,他就是装的。” 年轻人的恢复速度的确是快的,今天那两条血印子其实已经消退了不少,如不用力按压其实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疼痛感了,果然就如那周郎中说的那样,再晚上两天怕是真要愈合了。 听到这个消息,小郡主知道自己又上当了,她叉着腰看着夏林:“坏东西,你老是欺负我,亏我还担心你。”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我是真的疼,我当时都是疼晕了被送过来的。” 周郎中这会儿还捏着他的手腕,深深的看了一眼夏林,语气沉稳又不失戏谑的说道:“少年郎怕疼恐怕不是什么好事,这男子突敏,在先秦《天下至道谈》中记载为七损八益中的‘泄’,将来容易未交即泄或乍交即泄。” “啥?未交即泄?”夏林噌的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我好了,一点事都没有了。” 可小郡主听不明白啊,她好奇的问道:“什么叫未交即泄或乍交即泄?” “小孩子不要知道。” 这档子事古往今来都是如此,说人丑穷挫都行,但要说人软泄快那可不行,人还不到中年时,但凡沾上一点那都是莫大的耻辱。 送走周郎中,小郡主自然是留了下来,夏林仍是怕疼但却强忍着胀痛坐在凳子上,生怕得一个未交即泄的称号,但怕疼就是怕疼,坐在那哪怕再靠铁一般的意志力那也是得疼到次牙咧嘴。 “你要在这里停留几日啊。” 小郡主问话时,那肉粥也好了,她接过之后本能的端起来就要给夏林喂粥,但夏林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便接下了碗勺:“我又不是被砍了手……” “可昨日你还让仲春哥喂你喝水呢。” “他那是应该的,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让他苦一点,不然以后太甜他牙受不了。” 老张指着夏林:“竖子!今日爷爷就要让你尝尝那烈焰焚身的熏黄烈酒!” 小郡主到这里就没办法理解了,于是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们两人,好奇的问了起来:“熏黄烈酒是什么酒?” 23、推一把老张 虽然小郡主说起话来也是奇奇怪怪的,但架不住她可爱啊,这人一可爱很多事情就可以被忽略了。不过至于说让夏林去什么的滕王阁盛会,其实不过就是再把小王爷那里的事情重演一遍。 哎呀,其实这个东西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很没意思的,但考虑到这个时代因素的话,其实倒也能理解,他们娱乐活动少,团建方式也不多。总不能让这些书生去野外露营或者是河边烧烤吧?那会被人说是有辱斯文的。 既然不能烧烤和露营,好玩点的也就剩下去商k了,城里的花魁站一排,王刚留下其他人换一批。 只是这个好像也没什么可能,现在花魁还是竞拍模式,总不至于让王爷去跟人朝着花魁喊价吧,人王爷可丢不起那个人。 就这么说吧,夏林来到这边之后才知道,其实甭管是不是花魁,只要是在那种地方的,基本上也都不会正经被人看得起,哪怕是名满天下在高级社会属性的人眼里也还只是只鸡。寻欢作乐让人知道了都算是掉价更别提什么迎娶回家之类的,那可是要遭人嘲笑好几十年的,哪怕死了都会当做笑料资本。 古往今来,义妓不少、能主持大家族的女人也不少,但能主持大家族的鸡却是一个都没有。 所以哪怕是天下第一等的鸡,放在这些王爷、世家子弟面前都是腌臜污秽的,也就是那些个穷酸的诗人喜欢去那地方流连忘返。 比如张仲春这狗东西。 但没办法,小郡主非要他去,想到小郡主的生活逼仄无趣,这种活动大概就是她能接触到的档次比较高的热闹了。而且小孩子嘛,争强好胜属实正常,所以她现在的状态非常贴合她那个年龄的属性。 舍命陪君子吧,不过就是再抄些诗抄些词,让大伙儿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不过真的要去一趟也不算是什么坏事,至少可以多见识见识这里的文化人都是什么样的。 毕竟江西这地方文风鼎盛,滕王跟老郭其实非常注重教育,江西这地方的文盲率只有七成哪怕是放到洛阳那种大都市也是十分炸裂的比例,更何况这次可是全国的才子都过来观摩滕王阁和滕王阁序,想来也是个不错的盛会了,质量肯定比小王爷在扬州那边更高一些。 哦……也不一定,小王爷那会儿可刚好是春闱季,也是有不少才子在那里的。 那既然这样,就当去看看浔阳公主吧,人小郡主不都说了把那个族姐送给自己了么,那自己去看看自己的公主能有什么问题吗? 换上一身衬头衣裳,买上一柄檀木骨的摇扇,身上抹一些茉莉花的香粉,这人五人六的模样就出来了。 “快些吧,小郡主老早就在下头等你了,你还在这梳妆打扮,你是真打算去当驸马不成?” 老张在旁边催促着,夏林却不紧不慢的继续捯饬着自己,连头发都梳得是一丝不苟,看上去还真是那么回事。 而当他们下楼之后,小郡主一整个就愣在了那里,她是完全没想到没打扮的夏林已经是顶俊俏了,这打扮一下之后竟有些男神女相的感觉,明媚清爽、开朗帅气,以往在书里的一句“貌若潘安”在此刻就似有了具象化的体现。 他的皮肤没有上次见到的时候那么白了,但个子却似乎长高了一截,这就显得他魁梧且不妖娆,也许是因为跟正在长身体有关,他的线条也要比在扬州时见到的更加硬朗了一些,就有些高中时那些班里成绩好但喜欢搞事情的痞子优等生的感觉。 不过今日的小郡主也不遑多让,她虽然还是只小荷,但毕竟金枝玉叶,天生基因就要比常人拔高一截,而且这不是还有句话叫人靠衣装嘛,今日的小郡主就是如此,虽然盛夏时衣服并不多,但上身翠绿绞丝小裳配上缠枝蜀绣抹胸以及轻盈随风的细纱长裙,尽显娇俏可爱,头上两支翠鸟鸣荷的金钗一支金鸾和凤的步摇,微风一吹就如画中仙子、花间灵蝶一般,倒是叫人无端喜爱。 “哇!你今日还特意打扮了。” “你也是啊。” 这时身后的老张才发现到底是自己天真了,原来这小郡主也是个心口不一的东西,明明说随便穿穿就可以,但她自己却是盛装打扮而这副妆造背后一定有妖人指点,几乎将她的稚嫩掩盖了一大半,留下的都是属于少女的天真无邪和美妙无双。 难怪道生那个狗东西会花那么多时间去整理自己的仪容,甚至还用那竹夹子将自己的鬓角修了个整整齐齐。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心眼子的人啊!老张以前还觉得道生只是通人性,没想到他居然早已成精。 小郡主走在夏林的身侧,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身边的小哥哥,虽然不知为什么但走在他身边就觉得多了些安心也有了些欣喜。 不过终究小郡主是没法一路与他同行的,因为她是郡主有轿子可坐,但夏林这九品的芝麻绿豆却是没有资格坐轿,无奈也没用这便是大魏的国法。 一路行走来到了滕王阁下,外头蝉鸣声正好,赣江水流汨汨,阁楼高耸与江畔,周遭凉风宜人,风光景色秀丽。 这一路上倒是可以看出来这次来滕王这边的人在整体质量上的确是要优于扬州那边的,大概是因为滕王阁序的缘故吧,谁能拒绝虞世南亲笔题写的滕王阁序呢,这明星效应可是直接拉到了顶,就连老张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观摩一下这位书法大家的作品。 不过很快他们就遇到了坎坷,当他们来到滕王阁外时,正见到一群人围在那入口处,夏林好奇心重就挤上前看了一眼,发现原来这进去这滕王阁还有门槛,这要么是对上滕王世子留下的对子要么就是全篇背诵这滕王阁序。 这一下可算是难倒了一大群人,虽有不少人已经能将这滕王阁序倒背如流,但仍有大部分的人说白了只是过来露个脸混混人气,这一下可就真的被挡在了外头不得进入。 “诸位才子,实在抱歉。王爷本想宴请大家,但实在是人太多了,这滕王阁中容纳有限,迫于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还望诸位能够谅解。” 这个办法一出来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但大部分人是认可的,毕竟谁也不喜欢跟那些个不学无术的傻瓜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只是那些个想要蹭名声的人倒多有难堪。 24、你看,又急 此时此刻,老张仰头看向夏林,感觉他从头顶到脚底板都在发着光,他是真的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会主动的去试图拉自己一把。 虽然已经很习惯了他这种突然袭击,但要是仔细想想的话却还是很难用言语描述心里的感受。大抵这边是叫做相依为命吧。 老张也是个聪明人,他快步的走了上去,开始是埋怨了夏林两句,他小声说道:“你不干脆给我扒光了游街示众……” “妈的,你这人怎么这么矫情,天天念叨的事情,怎么就临阵退缩?”夏林也开始骂了起来:“你看看周围都是什么级别的大师在看,但凡你的能力让他们瞧见了,只要稍微点拨一下,你可就是能以门生自居,什么概念你知道么?” 他两说些什么旁人不知道,但不管是下头的看客还是上头伸出头来的名流可都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到底要玩出什么花样了。 不过虽然老张这个人口无遮拦脑回路也很曲折,但夏林对他的专业能力却是十分认可的,都说什么这个大家那个大家,但老张的字不说敢比王羲之吧,起码不会比虞世南之类的差,甚至比劲力巧更是吸收了未来多少年的风格,甚至能看出一股子颜真卿的味道。 而他的画要比字更要精彩,它同样融合了后代的许多技法,比如透视关系和光影应用等手法,让他的画看上去更加有绵长雄浑的味道,他的牡丹图曾本就是天下一绝,而后再融合工笔以及油画的一些技法,如今这小子的画作那真的是随便拿出去一手就已经可称天下一绝。 “取长卷来。” 老张也不废话,直接氧气袖子这么一招,倒是气势十足,只是他这一嗓子没人肯听……场面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倒是惹来周遭一阵哄堂大笑。 这会儿他们头顶上倒是响起了一个声音:“林雄,去给他取画卷和文房之物。” 抬头看去正是锦衣华服的中年人,那气度一看就不是凡品,看那脸型倒是与小郡主有几分类似,这八成便是滕王阁之主了。 果不其然下头那个复杂秩序的护卫立刻领命去命人取了全套的绘画作品。老张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滕王,但多年过去人家什么身份恐怕是早就已经把他这个人给忘了。好在他这人也算是拿得起放得下,没有说去认个熟人什么的,只是默默的将袖子挽起,用舌尖舔了舔笔锋并用牙齿轻拽掉毛笔上长一些的毛尖。 这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光着一个动作就引来楼上的虞世南诶了一声,接着便饶有兴致的观看了起来。 这老张开始落笔,那跳脱不羁的性子一下就收拢了起来,身上就跟有什么脏东西附体了一样,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不同了。 他略微思考片刻,接着便是开始笔走龙蛇,只见他手中十指夹着八根毛笔,不同的粗细不同的颜色,一路下来便如同一场舞蹈一般,跟随着他的节奏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跟随着一起进入了他的精神世界。 卷轴很长,长度约为六米,这种就是专门裱糊好为了写长文或者做长画才使用的材料,价格昂贵且制作不易,若是等闲人可是用不上也不敢用的。 但老张此刻却是全神贯注,夏林站在旁边为他扯卷,他则来来回回的开始描绘线条色彩,但毕竟是一张长卷轴时间上必然不会少,但哪怕是在这炎炎夏日之中,周遭却出奇的安静,因为所有人都随着他的笔触逐渐进入了神游之境。 缥缈的山峰、滚滚赣江,江畔的滕王阁与天空中的云朵星辰交相呼应,一幅画便看尽了赣鄱大地之风采,崎岖波澜雄伟壮丽,有那悠悠江水滚滚而来有那日月星辰轮转不息,鄱阳湖上的风此刻已经吹在了在场众人的脸上,甚至让人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待到最后一笔颜色完成,老张便开始往上填词,仍是那滕王阁序,但此时此刻赋中有画,画上带魂,俨然是将这千古第一骈文生生的具象化在了天下人的面前。 “嘶……”楼上的虞世南打了个哆嗦,双手死死握住栏杆:“奇才!奇才啊!” 就算是对画作不怎么了解的滕王此刻都入了定,他此刻仿佛站在了群山之上眺望万里河山,胸中豪迈之气直透云霄,又仿佛乘一叶孤舟横亘长江之中,仰星空万里揽江水悠悠。一口浊气呼出,胸中郁结顿解,就连身上的肌肉腠理都舒展开了。 周遭的人虽然没有他们这样的境界,但却也是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些人平日也就画画仕女图画画花花草草,曾几何时见到过如此波澜壮阔的画卷,一眼江山无限好,二眼海阔凭鱼跃。 转瞬之间,滕王阁序最后一字落笔,老张此刻的手掌脸蛋早已经五彩斑斓,但他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画卷:“好好好!能有幸画出来,让老子当场死了都行。” “朝闻道夕死可矣……”夏林踹了他一脚:“你他妈能不能文雅一点?” 这番对话直接将滕王一行人从精神旅程中拉了回来,这些老头和小老头们互相对望了一眼,突然爆发出了爽快利落的大笑声。 这两人不正是他们年轻那年少之时的模样吗?曾几何时他们也是这般没大没小没轻没重的呼喊着在旷野上感受着春风夏雨,只是这跑着跑着便不知怎的就背上了千斤重担,忘记上次这般肆意究竟已是几年之前。 “去请他二人上正厅之中。” 这一手当然是为他们两个取得了入场的门票还狠狠震慑住了一把周围的人,所以夏林到底要不要在这露一手其实并不重要,因为有句话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老张给上了绝活,夏林就能休息一把,而且本质上这也是给老张最好的宣传了。 夏林不需要这样露脸的机会,因为今天所有在场的人差不多都是为他而来,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举世瞩目的滕王阁序就是来自刚才一直在给人扯卷轴的小子之手。 25、小小公主可笑可笑 被小郡主拉到楼下的夏林此刻坐在那些才子佳人之中。 这地方跟上面的最大区别就是这地方全都是年轻人,这年轻人多而且没有家长,那自然是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而这滕王阁着实够大,足够容纳下这么许多的人。 这里有些人在饮酒有些人则靠在那摇头晃脑不知道在吟唱些什么,有些则三三两两坐在那里聊天玩闹,那种属于盛世大唐的氛围在此刻完成了具象化,当年夏林看猫妖传时展现出暗黄色的大唐盛世仿佛就在眼前活灵活现了起来。 男子放浪不羁,女子跳脱潇洒,极盛王朝之下的梦幻卷轴就这样缓缓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小郡主在抬起头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她的族姐浔阳公主,于是便好奇的问了一声:“奇怪,方才我明明见到族姐已来了,怎的到现在还没有来呢?” 听到这话的夏林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把脸撑在胳膊上,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外头的明媚天空:“今日你是主,但架不住有人喧宾夺主哟。” “你净胡说。”小郡主拍了他一下:“莫要乱讲。” “这喧宾夺主第一步,那便是要特立独行,在场众人都到了,她若是混在其中便会如你一般泯然众人,你打扮得好看吗?当然是好看的,可这里头好看的女孩子可太多了,争奇斗艳,如同春日山花一般密密麻麻铺天盖地,你想一枝独秀那可就是要有些计谋了。” 夏林靠在那懒洋洋的说着,小郡主听了他的话倒也是陷入了沉思,要不怎么说一些个妖僧甚至能误国呢,就这种听上去多少有些靠谱的胡说八道才是最具有杀伤力的,显然小郡主对这种胡说没有什么抵抗力,她心里头哪怕是一百二十分信任族姐,但此刻却也多少有了动摇。 就在他们聊的时候,突然下头一个洪亮声音传来:“浔阳公主到!” 就这一嗓子,直接把全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原本闹哄哄乱糟糟的场面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了下来。 夏林直起身来:“来了,第一招,百鸟朝凤。” 果不其然,当这浔阳公主出场的瞬间,场面真的就如同百鸟朝凤一般,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浔阳的身上,那一时之间她可谓是风头无两,恍惚间就已经成了这里的主人。反而真主人则在旁边剥着煮熟的毛豆,像是看热闹似的看着浔阳公主盛大出场。 到底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心里头恐怕还没有这个概念,只是这让夏林这个心眼不如皮燕子大的人看得是相当恼怒。 他努力的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垃圾小说里有没有这个浔阳公主,在仔细检索一遍之后还真的有,原来这个娘们是原主角叶良辰的后宫之一,当时本该他去和亲但最终却因为那一股耳边风吹得叶良辰略施小计让身边这天真的小郡主替了她的身份前往塞外和亲。 一想到这里,夏林却是支棱起了身子,慢慢的撩起了袖子。 不过该说不说,这个浔阳公主是真漂亮,十七八的年纪,巴掌小脸秀春眉,云鬓如青烟,上身穿着高贵藕紫罗袿衣和藏蓝凝针绣方空交织绫,下身是浅红行针百花裙,腰上挂了个银丝线绣莲花香囊,脚上穿着个双色芙蓉鞋。 28、见鬼,怎么这么难啊 再次回到新平乡,夏林拎着一兜子从省城弄来的土特产回到了那个破乡衙里头,这一进去就见到两个比他爹年纪还大的衙役坐在那撩着裤脚喝茶,看到夏林来了之后也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但夏林却还是把自己带来的东西分给了他们一份。 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水坐了下来,夏林就开始问了起来:“赵大,你在这边比较有威望,我想让你帮我办点事。” 赵大就是这衙役头子,年龄得有个五十上下了,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横行乡里的恶棍,后来托人谋了个旱涝保收的衙役差事,他没把夏林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夏林不过就是个不入流的小少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抓只鸡都能落下个九级伤残。 至于什么上官不上官,一个从九品的破官,打死了随便一埋然后报上去说偶遇山洪尸首不明都没人会下来管一下,这几年亏了是鄱阳县的粱县令开明把地方上治理的不错,不然就这样的小少年来到这种地方,死路上都是说不准的。 所以此刻听夏林开口,那赵大也是懒洋洋的抬起头,上下打量了夏林一圈之后才开口说道:“不知道小大人要我做什么?” 这态度夏林看在眼里,但却也没说话,只是笑了笑说道:“去乡里找些人来盖房子修码头。” “那上哪找去,这乡里都省下了些鳏寡孤独,住得又散碎,找不着找不着。”赵大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大人莫要为难我了。” 夏林也不着急,只是翘起了二郎腿笑道:“你说他们那些在外做工的,一个月多少银子?” 赵大眉头挑了挑,他虽然没读过书但却也是机灵的,听到这样问起来,他自然要往上提了提:“一个月怎么着也得有个五两银子。” 放狗屁!夏林心里在骂着,这王八蛋是真当自己狗屁不懂啊,这外头务工者分三种;一种是学徒,学徒不算工资,一个月给米面肉菜数升,折算下来是一两银子左右,然后根据物价标准来看的话大概是700元软妹币的购买力。第二种是力工,力工一个月得手大概二两,但雇主一般会包吃住,所以这二两银钱是纯收入,也就是说一个力工是三两到三两五,换算下来就是一千四到一千七左右的工资水平。 这最后一种就是技工,这个比较值钱,但一般不超过五两银子,算上伙食等费用也不会超过七两。但问题是技工少且一般工作稳定不会回来修桥铺路。 所以这里算也只能算是学徒和力工,盖房子所需的技工还得单独去请来。这赵大张嘴就是五两银子,属实是夸张了。 夏林靠在那沉思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好,那就算五两银子一个,你招多少人,我给你多少银子,他们的工钱是多少你自己决定,其余的我不管了。把人给我招回来,等到秋收一过,即刻开工。” 赵大听完之后眼睛嗖得一声就亮了起来,整个人的状态就都变得不一样了起来,他凑到夏林面前小声问道:“大人,要几个人?” “多多益善,五百个不嫌少,三千个不嫌多。看你能耐了,但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这个钱不是我出的,是州牧郭大人出的,你知道这州牧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你拿了若是能好好办事还好,若是不好好办事你我的人头便是要送到洪都府挂在那城门之上的。能干你就干,不能就别害了你自己的命也别害了我的命。” 赵大思索了片刻,应该是在权衡利弊,然后他颇有些担忧的问道:“那大人……若是延误工期呢?” “我是罚俸,你的话就不知道了,轻一点可能是杖五十徒三千,重一点的话恐怕就是……”夏林轻笑起来:“还是那句话,能干你就干,不能干我找别人。” “大人,加到六两一个人,我必给你把事办了。” 夏林眉头一簇:“讨价还价?你胆子也是够大了。” “不不不,不是。大人您听我说。”这会儿赵大对夏林的称呼都成了您,可见这银子的吸引力可比区区九品芝麻官要大得多:“这本乡人少,需要去别处召集人手,这别处来的人需要包吃包住,这些干活的狗东西吃的差了人家可不乐意,所以……这一两银子算是伙食。” 夏林点了点头:“那这件事就包在你身上了,若是办的漂亮嘛……” 他说着眼睛看向旁边那个衙役,赵大立刻解释:“这是我妻弟,自己人。” “后头可还有开荒、开矿的活儿,那才是大头,我初来乍到也没几个心腹,加上年纪小了点没什么威望,所以……” 赵大那可也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过来的人,这点意思他还能不明白?于是忙不迭的点头道:“明白明白,我明白,多谢大人提点。” “嗯。”夏林微微后仰:“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来这地界为的就是个政绩。钱什么的都好商量,但前提是你得把我这事儿给办得漂亮点,不然我不好交代只能交代你了。” 赵大心中一惊,再看着这十六七岁的少年郎突然就有些害怕起来,作为一个老油条,他可以从面前这个小官儿的眼里看到杀气,那是真杀气,他绝对是会杀人的。 “对了。”夏林手指轻叩桌面:“隔壁休宁县残杀朝廷命官之案下来了,一共主从犯一百零二人,九人凌迟,三十一人夷三族,其余皆斩首。引以为戒啊,赵大,莫要因为什么被人给杀了,到时乡里怕是要被直接抹平了,你好歹也算是朝廷命官了,虽无品阶却吃俸禄,小心一些。” 看似好言相劝,实则暗藏杀机,赵大听了脑门子上的汗也是簌簌下落,他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然后深吸一口气后连忙起身拱手道:“多谢大人关心,我这便去办事了。” 夏林看他走远,嗤笑一声却也是转身进了内屋里。他当然知道这种穷乡僻壤的风俗,杀官在他们的概念里也不算大事,但要注意这里可没有什么法不责众的事,强杀朝廷命官的事也不是没有,但最终的下场都是极惨,所以但凡这些人能吃上一口饭都不会去铤而走险干这种事。 而作为一个朝廷命官,夏林有必要提醒一下赵大,他的小心思自己其实已经看出来了,不要耍花样,别说他被杀了,就算是他喝水不小心呛死了,这小小的新平乡也是要被犁一遍的,好好办事才好处不断。 这进入内屋之后,夏林正看见春桃坐在小院的磨盘上发呆,看着屋檐上的麻雀愣愣出神就连自己进来都没有发觉。 “春桃姐姐。” 夏林招呼了一声,春桃缓过神来连忙迎了上去,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悦,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的说道:“老爷回来了。” “叫老爷没必要。”夏林将背后的大包卸下递给春桃:“给你从省城带了点胭脂水粉还有几匹布,本来说想带点肉食回来的,但这天热怕回来试都臭了,所以便没带过来,不过见到有胡商在卖那驴肉干便给你买了几斤,还有给你带了十斤的红糖,再多我也背不动了。” 春桃听到时惊了一下:“给我?” “对啊,前些日子你不总是捂着肚子嘛,我寻思着应该是你来身子的时候疼的厉害,这东西我也没别的法子,就只能给弄些糖来,等到下次来身子时弄些醪糟煮个鸡蛋加些红糖。对了,我还从吃饭的地方给你顺了包好茶叶。” 看到夏林在那絮絮叨叨的说着,春桃倒是有些意外了,她的身份就摆在那,不过就是个可以随意送人的物件,在小王爷那的时候虽然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但其实也没被当过人来看待,如今却见自家老爷能给自己千里迢迢背回一堆东西。 第一次被人当人看,要说不感动其实是假的,但春桃也是那种不太会表达的人,只能一边默默整理一边不咸不淡的道了声谢:“下次不用给我带这些东西,我只是个婢女。” “春桃姐姐哪里话呢,哎呀你不过也就十八岁而已,没必要这么老成。”夏林说完伸了个懒腰:“我去洗个澡,这一路回来身上都快长出水草了。等会晚上咱们想办法把那些驴肉给弄来吃吃。” “我去操办,您好好休息着便是了。” 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外头的山风灌入小窗,带着几分泥泞的味道,夏林听着蝉鸣在这山间的凉风中渐渐的睡下了。而就在他睡着的前一秒钟,他心里还在嘀咕着建工坊的事情,但想想应该是很难的,毕竟这穷山恶水出刁民,山水好治这刁民难整啊。 可惜老张已不在身边,现在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倒也平添了几分孤独。但孤独就孤独吧,总不能因为害怕孤独而挡了老张的路吧,他是真才子,天赋异禀,错过了一次机会再让他错过第二次,那将来说起来的时候恐怕也会是带着几分遗憾。 29、有些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扬州春闱今日放榜,今年春闱放榜日要比往年延误了整整三个月,那是因为今年阅卷并非是由礼部进行而是六部同阅,一张卷子要流转六部之后才能最终裁定。 这算是皇权与文管集团交锋之后的结果更是派系战争之后的结果,也许是因为高相的权力太大了,他也觉得再独揽大权的话会出大事于是便缓和了这次的春闱阅卷之职权,同意以这样的方式来进行综合评定。 “小姐,你在瞧什么呢。” “我啊,倒是要瞧瞧今年有多少在那榜下捉婿的。” 说话之人正是那唐小姐唐晚秋,她托着腮看着下面那热热闹闹人山人海,倒也觉得有几分有趣。她是前些日子从洛阳来到这里商谈合作之事,今日刚巧遇到了放榜便多停留了两日,本打算只是看一眼热闹,但没想到今年如此热闹。 因为今年是六部阅审,以往只注重八股行文、儒法为主,但今年引入新机制之后,那各部皆为主审,所以相比较往年来说今年这个春闱什么样千奇百怪的人都有。 看着那些人有疯癫若狂有捶足顿胸,在楼上张望的唐小姐就觉得十分有趣。而这里头有一个人倒是十分打眼,那是一个体态修长面容俊朗的少年,他最吸引人注意的地方倒不是他俊朗的外表而是在他那宠辱不惊的模样。 “这人倒是有趣,从他与人攀谈的模样来看,他应当是中了,可他那副无悲无喜的样子还真是少见。” 唐小姐坐在窗口就点评了起来:“看样子他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学子,但有这份心性的确是不错了。” “要我看啊,小姐怕是看上人家了吧?倒也是,他长得英俊潇洒,那一席白衣更是叫人喜欢。” 丫鬟的话让唐小姐笑得前仰后合,接着她转身轻靠竹椅之上:“前寻万寻莫寻书生,你忘了我姐姐为何自寻短见了?若非那个该死的书生,她何至于此。” “小姐,天底下的书生那么多,你怎的一棒子打死了?” “多归多了,却不过都是一群趋炎附势之辈罢了。” 唐小姐此时调整了一下姿势,轻摇起手中团扇,香肩半漏极尽慵懒之色,作为河洛最有名的商贾之家,她唐家也算不得什么小门小户了,只是唐家这些年来人丁稀薄,到了她这一辈除了一些远亲之外却已经没有男丁了。 如今她唐晚秋接下了唐家的门楣,其实是有责任和义务维持家族繁荣的,只是她打心眼里不喜欢那些个书生,只因当年她九岁时亲眼目睹亲姐姐悬梁房内一尸两命,归根结底不过便是所爱非人,为了攀附高枝舍了她那温柔美丽的姐姐以及姐姐腹中胎儿。 而那人如今可是了不得了,好像是迎娶了当朝户部尚书的女儿,仕途亨通已经官拜四品,且蒸蒸日上。但那人如今的荣华富贵皆是由唐小姐的姐姐和那未出世的孩子换来的,每每想到这里唐小姐便心生厌恶,不光对书生更是对男人。 30、度日如年喏 一晃这就过去了三个月,眼看着冬日就要来了这赵大找来的施工队也算是七七八八的凑齐了,接下来的事就想对简单了一点,就是沿河盖房子修窑炉。 夏林有手机的帮助,关于老式窑炉的修建也没什么难度,只要有熟练一些的泥瓦匠就万事大吉,剩下的只需要出银子就完事了。 “大人,按照预想的话,到明年六月时应当能建成。这听闻大人还想要开个矿,我便从别处找了好些个矿工,也不知大人是否满意。” “满意,那自然是满意,但整体步调还是要加快。” 夏林站在河边眺望那个大工地,心中倒是有些感慨,难怪十个男人九个爱玩种田策略游戏,这种亲眼看着一个区域一点一点在自己手中建立起来的感觉,真的是太快乐了,自豪感跟成就感油然而生,真的是一种特别高级的趣味。 “赵大啊。”夏林弯下身子从河边捡起了一块石头打起了水漂:“这一千五百个人,你前后能捞上万两银子吧?” “大人……大人冤枉啊,我为大人办事怎敢捞钱,我……” “行了。”夏林抬起手摆了摆:“我认识一个姓和的大官,他说过想要让下头人办事先要让下头人吃饱,吃饱了才好干活。不过话还是那句话,钱你拿着活儿你得给我办好,活办不好我就只能办你了,明白不明白?” 赵大哪认识什么大官呢,一听这小大人说的话心里便是突突直跳,那“姓和的大官”听起来就让人肝颤,说出来的话的确是像那些个词本里的大官才会说的话,看来这小大人果然来头不小。不过想想也是,谁家九品的芝麻官往那一站比县太爷还要威风呢。 “是是是,小的一定给您把活干得平平整整。” “嗯。”夏林点了点头便转身往回走:“对了,矿山的位置昨日已经给你了,你若是有空闲便带着人去看看吧。” 夏林第一步当然是造瓷器,总不能造自行车吧,依托着这赫赫有名的景德镇,瓷器就是闭着眼睛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的行业。 根据能查到的资料,古法制瓷的步骤已经详细的陈列了出来,但现在招商却是一件难事,因为单说瓷器的话这个时候的新平乡远不如越窑、邢窑来得知名,所以想要让那些商人们在这个穷乡僻壤投资那也是很难的事情,所以夏林索性直接就打算以一种全新的模式来进行经营。 在从河边回去之后,他将乡内各村的村长、族长召集在了一起,简单的跟他们介绍起了自己的想法:“所谓乡老合作制便是乡里出资一半,各村出资一半,有钱可以出钱没钱以工代资,这样先将作坊开起,试制成功之后各村逐渐形成自己的特色纹样。每年年终时会将本年收益分发给村里再由村里统一配发。” 下头十几二十个村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人脸上挂着茫然,完全没能明白夏林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时在旁边旁听的春桃终究是忍不住了,她咳嗽一声走上前来对夏林说:“老爷,您说的太繁琐,他们可是听不明白。” “那该怎样说?” “我来吧。”春桃笑盈盈的瞥了夏林一眼:“看来也有老爷不行的时候呢。” “嘿!你这话说的。” 春桃到底是小王爷精挑细选出来的侍女,能力绝对没话说,她很简单的将夏林的构思用这帮乡巴佬能听明白的方式传达了过去。 简单说就是村里可以不出钱开作坊,一个村一个作坊,村里的人去作坊做工,每年年底按照收益分钱。就这么简单的事,不需要什么这个制那个制,普通的文盲老百姓就关注两个点——要不要花钱,能不能赚钱。 不花钱还能赚钱,这事就能干! 夏林看着那些乡老最后都在投名状上按下了指纹,他是真心感叹扶贫攻坚的基层干部不容易啊,天天面对的都是这帮逼人,真的是不让他们饿死就已经是很牛逼的事情了,还要让他们脱贫致富,他娘的……这是何等的丰功伟绩。 看着手上的投名状,夏林倒也没多在意,转身就叫春桃随便找个地方放一下,因为他知道这东西只有赚了钱时才有用,亏钱的话每年该给那帮逼人多少钱还得给,不然人家就是要闹事。 现在想想他这说是过来刷政绩,说白了不就是过来扶贫嘛,兜兜转转变成了《重生之我在古代打响脱贫攻坚第一战》。 不过不管怎么样吧,这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了,现在他最期待的就是明年这时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夏林委托路过商队采买的粮食米面衣服被褥都到了,前后花了能有七百多两银子,这些物资将会被派送到新平乡中那些鳏寡孤独的手中。 至于为什么这么干,夏林不知道反正按照记忆中的来就完事了,毕竟现在冬日在即,前些日子他下乡走访的时候发现那些个孤老头寡老太太的日子是真的很难,不给他们送点东西可能这帮老东西都过不去这个冬天。 “春桃姐姐辛苦了。” 看着那些需要分发的物资被春桃带着乡里的一些妇人给分装整理好,夏林再次的向她道谢,而春桃如今早已经习惯了这清贫的日子,甚至还有些喜欢上了这里的安稳和随性,之前的郁郁寡欢早就不见了踪影,老早就恢复成了初见时明媚俏丽的模样。 “老爷整日说些辛苦,也不拿些真心诚意来,要我看啊还不如那些个在烟花柳巷里骗姑娘的白面书生,他们还会说些甜言蜜语呢,哪里像老爷这般开口闭口只是一句辛苦。” 夏林被春桃说得翻了个白眼,然后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一个小盒子递了过去:“本来打算大年三十给你的,你既然这么着急,拿去拿去。” 春桃接下来好奇的打开看了一眼,却是见到里头是一根金钗,造型华丽漂亮,十分好看。春桃看到之后眼睛突然就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看着夏林:“老爷……您……” “你从春天跟我到了冬天,一分钱工资也没有,那我就想着过年给你买些什么顶工资了,思来想去就让商队给带了个金钗过来抵工资吧。” 春桃侧头看着夏林,表情变得很复杂,因为她是个下人,即便是小王爷的下人那也是下人,下人是没资格穿金戴银的,她自小便被父母卖给了牙婆,牙婆见她长相俊俏便转手给了那种专门为达官贵人培养丫鬟的牙楼里头,从六岁开始就可以说是饱经风霜,在那牙楼的日子那是琴棋书画得样样精通,稍有懈怠便是一顿毒打。 十三岁时春桃被王府买走,十五岁时成了小王爷的随行丫鬟,因为聪明能干博学多才深得小王爷的喜爱,走到哪都会带上她。但即便如此,她在达官显贵之人眼里却也不过就只是可以随意赠与的物件罢了。 说来好笑,春桃到现在为止的人生里,唯一被当人对待的时光反而是在这个穷乡僻壤的乡下,跟着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小一岁的少年虽然辛苦,但的确有趣。 而最让春桃想不到的就是他居然还会为自己精心准备礼物,这个金钗可能并不昂贵,但真的已经很好看了,至少这是春桃这辈子至今为止唯一的礼物。 “行了,工资而已,我特意选了个七十两的金钗,工资加年终奖。”夏林打了个哈欠:“刚才有人给我送了两条鱼,晚上给弄来吃吃,好久没吃肉了……” 就这样日子终于是来到了年关,今年过年比较早,从太阳轨迹计算的话现在应该是一月中旬。乡里衙门今日开始休息,夏林给衙役账房等工作人员发了年终的奖金和薪水之后这就算一年到头了。 原本还算热闹的衙门一下子也就冷清了下来,他出去巡查了一下仍然留在这边过年的干活的工人并给他们发放了年终的奖金之后,便带着春桃赶着牛车开始往乡里唯一的小集市上赶去。 集市不大,也就是十几个外地货郎铺开了在那卖货,不过今天倒是格外的热闹,因为昨日的时候夏林就让赵大通知了乡里的鳏寡孤独们今日到这里来领取过年的物件。 东西不多但也不少,二十斤的米面、半斤盐,加上一床被褥和三两的咸肉,至少能让他们过个肥年了。 此举当然是引来了众乡亲的交口称赞,而在这的半年多时间之后也没有人再瞧不起这十六七岁的小乡正了,他的确是个能干事的人也切实的给乡亲们带来了不少好处。 劳动人民嘛,自古就有一种朴素的价值观,谁能给带来好处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谁就是好人,夏林显然就是这个好人。 在东西发放完了之后,夏林走到一个磨盘上面,对着下面的乡亲们喊道:“今年姑且就这样了,等明年时我争取让家家户户都吃上肉喝上酒分上钱!” 没有一句废话,先给上一张大饼,但关键是乡亲们都吃这一套……人们欢呼雀跃努力鼓掌,可就在这时夏林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你怎么回来了?”他从磨盘上跳了下去:“是不是被人赶回来了?” “这年关将至,我不回来我去哪?”老张摇晃着扇子笑盈盈的说,然后他身子往旁边侧了侧:“看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夏林一歪头,差点一口老血就喷出来了,老张身后赫然就是穿着男装的小郡主,她见到夏林便是尖叫一声直接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下来下来,让人看见要出大事的……” 31、老张还是那个老张 要说老张这老小子突然回来还能理解,毕竟这人一贯如此飘忽不定,但要说他把小郡主给带过来了,那可就真的是太艹了。 拐骗郡主死刑起步啊,老张。 “你怎么突然来了?王爷知道了还不宰了我啊?” 小郡主这眼睛亮晶晶的抬头看着夏林:“我父王带着我两个哥哥进京参加宗氏祭扫啦,要过了大朝会才会回来呢,这些日子王府里就我一个人在。那日刚巧在路上遇到了仲春哥,我便问他要去哪里过年,他说要来找你,我便跟着一起来了。” 听完之后夏林倒是感慨的很,这风格还真的是很老张,办事不计后果脑袋一热就直接变身,但想想也算是合情合理了,毕竟这可是老张。 那眼下的问题就成了怎么安顿小郡主了,现在把她送回去不现实,路上的船舶马车基本都停了,他们也要回家过年,若是没有这些东西光靠两条腿那现在是虎年,走到省城差不多也就到了兔年的清明。到时落地省城直接抓起来枭首示众,小郡主肯定会被王府上的产婆带过去验身,谁知道她这上蹿下跳的小猴子有没有被个什么石子儿啊木头桩子之类的东西把身子给破了,到时候一验发现哦豁完蛋,夏林脑袋还在地上滚呢,然后就被拉出去直接片了生鱼片。 这个死法太惨了,万万使不得…… 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等过完年,这一开年之后第一时间把小郡主给回去,反正自己开年之后也要去州府衙门述职,这应该是能跟从大朝会上回来的王爷打个时间差提前将小郡主送回王府。 “行行行,先回去再说吧。” 回到了乡衙里头,夏林叉着腰看着正满目好奇四处溜达的小郡主长叹一声,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春桃:“春桃姐姐,你帮忙给小郡主安置一件屋子吧,这些日子老张跟我挤一下,让小郡主睡我那屋。” “知道了,我这便去办。” 春桃麻利的去收拾屋子了,而这会儿小郡主也凑了过来坐在了夏林面前的小石桌上。半年不见的她肉眼可见的长高了,而且隔着衣服也能看出一些身段,八成是正经开始长身体了。 这可就更难办了,毕竟在荷尔蒙的作用下人是会失去基本理智的,为什么轰轰烈烈缠绵悱恻的爱情总是发生在少男少女的身上而绝少有三四十岁的人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罔顾生死,那就是因为随着激素水平在三十岁之后断崖式的下跌,人会逐渐的清晰和理智起来,这人一理智那可不就是去他娘的爱情了么。 但小郡主这个年纪……就这么说吧,现在开始夏林哄她三天,三天之后让她去跳河,她最多犹豫三个小时接着就能噗通一声跳下去。 这是极端危险的,这时的小妹子就属于一个不可预料的混沌系统,她能干出一切让人始料未及的事情,所有的行为动作都出乎人们的预料。 看着这令人头疼的小姑娘,夏林无奈的说道:“你这么过来多危险知道吗。” 34、风口浪尖的猪 “你……你……你一定要去看我……” 登船的前一刻,小郡主已是泣不成声,她自从知道这次回去之后肯定会有好久好久没发见到夏林后,整个人都是处于抑郁状态,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都别说是在这个时代了,哪怕是放在一千多年之后谁家会让自家十三四岁的女儿天天跟在一个十六七岁的黄毛身边呢,特别是这家还是个天龙人家庭。 “好了,我要是有空去省城的话,就会让春桃偷偷给你传信,到时候不管你能不能出来,我都会想办法见你一面。”夏林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石头:“这块石头你拿着,它叫李晨石。在我家乡那边,一般都用来寄托思念。” 石头是普通石头,夏林刚才在河边觉得好看随手捡的,值钱是肯定不值钱的,正是因为不值钱所有才要人为赋予它意义,小郡主也不知道什么叫李晨石嘛,她只觉得这块石头带着夏林的体温,这就已经足够了。 看着她一步三回头的上了船,夏林转头对老张说:“这趟回去之后,你要想个办法跟王府那边打好关系,争取在那边开个书院。教材我这段时间会开始整理,你只负责把基础设施弄出来,这不难吧?” “书院?” “对,书院。”夏林沉声说道:“滕王会支持你的。” “你这么确定?”老张好奇的问道:“这可是件大事。” “就因为是大事,所以他才会支持你。”夏林压低声音说:“如今这皇家一派与世家之间斗得你死我活,世家的核心是什么?不就是垄断了这天下读书人嘛,你这一手是能让皇家看到破开这世家壁垒的希望,他们会支持你的。” “明白了。”老张点了点。 “万事小心。”夏林捶了他肩膀一下:“别让人弄死在了外头。” 老张只是朝夏林比划了个ok的手势:“欧卡!” “得了吧,你就别学我了,你整得我都尴尬了。”夏林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天:“天色不早了,你们先就回去吧。” 船缓缓开动,小郡主来到船头疯狂的朝夏林挥手道别,夏林站在那一直看着他们离开视线之后才轻声叹息,然后转头看了一眼春桃,不无感慨的说道:“咱们也该开始干活了,这过了上元节可就要开工了。” 节后开工一切都还算是顺利,因为不拖欠工资且伙食不错,所以工人的效率都还挺高,沿河而建的工坊、窑炉等等也都陆续成型并且各类的石头矿山也都陆续的开始往外开采了,现在就等第一窑开起来,然后成就一段瓷业传奇了。 而在另外一边,老张终究还是没有听夏林的话占了他的功劳,只是他利用注音法给上头的文字编撰了读音,还利用段落法给这些连成一体的文章加了段落和标点符号。这样整理完毕之后再进行刊印时,他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编撰者那一栏上加上名字了。 要不说老张其实也是个千载难逢的天才呢,他就凭借着曾经跟夏林讨论过启蒙读物的读音问题很难解决大多靠死记硬背晦涩难懂的譬况法、读若法、直音法、纽四声法和反切法,这样难度相对比较高,若是有专门的教师教授还好,一般人自学那是真的太难了。 所以老张自己结合音律加上从夏林那得来的讯息整理出了一个已经非常接近现代的表字注音法,以声律之中的宫商角徵羽结合各种半音总结出的一种拼音读字之术。这种注音之术分声韵两部,只需记得二十个声部再记三十个韵部,便能读出绝大部分汉字,甚至方言也可纳入其中,不受传统启蒙先背书不讲解之约束。 在整理成册之前,老张先把手稿托人带回一份给夏林整编,夏林随即修改了一些相关的读音文字,使其变得更加简单易懂,然后再回到老张手中时这表字注音法基本也就算是彻底成型了。 他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份手稿递于滕王,当然以老张的一贯作风,夏林的名字是要在他的名字之前的。滕王现在看到夏林的名字脑袋都是疼的,因为小郡主自从打他那边回来之后就闹腾个没完,寻死觅活不知道多少次了。 现在看到他的名字再次出现的时候,滕王只觉得烦躁。但东西是好东西,再烦躁这位王爷也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看了下来。 一共四本书都是启蒙书,但别看这小小的启蒙书里头却是大有玄机,滕王一开始也只是说随手一翻,毕竟是那个混蛋小子的东西,可这一看便停不下来了。 这一看再看之后,他便知道这四本书必定是要改写文史了,简单说这四本都是属于归纳之法,但别看是归纳法,说白了就是方法论,它也许不能解决千古名篇的问题,但可以直接冲破当前的书籍垄断和教育垄断,这可谓是在给世家门阀挖坟掘墓了。 他仔细研读之后,小心翼翼的叫人将其誊抄了几份,然后拿着一份便前往了郭州牧那边。 “又是这小子?” 郭州牧看到这四本书前头的署名之后也是颇为惊愕:“他啊,总是能给我带些惊喜。” “哼。” 滕王冷哼一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而郭州牧则哈哈一笑:“知道你家女儿的事了,你放宽心来便是。莫要管教太多,儿孙自有儿孙福。” “哦,你小子话说得漂亮,这是你家没有个女儿才这般说,要是你家有个女儿我看看你该是如何。” “罢了罢了,你生你的气便是了,我说多了也没意思。” 郭州牧继续看起了这四本启蒙书来,这看着看着便越看越心惊,作为封疆大吏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教化育人乃是国本,只是这东西自先秦百家争鸣之后便逐渐遭门阀所垄断,谁提一声变法谁就要被革了命,上到王侯将相下到这黎明百姓,孔孟之后再无圣人也皆因如此。 但这面前的四本小书……嘿,倒是有趣。看似只不过是个启蒙,但却属于断门阀的根,可偏偏人家是在那门阀的规矩之内。属于是你不同意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你同意便要伤你的筋断你的骨。 小小的东西虽无法比肩孔孟圣贤,却是一道催命的符咒。是你世家提出来说士农工商,士为先的,你总不能带头反自己吧? “好好好,妙啊!哎呀,司南啊司南。” 36、先骗了再说 夏林晚上的时候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这心里那个焦灼。 隔壁屋就是天字号房,属于这边的总统套饭,里头住着的是女总裁同时也是夏林跟老张被人欺负被人白眼的时候,突然从囚笼天窗里照射进来的白月光。 但很不巧,白月光已经不认识自己了,这其实并不算什么大事,毕竟人在最无力的年纪反而会遭遇更多的难堪。 只是夏林心里头却还是惦记,唐小姐真的是符合他的审美观,而且他很喜欢这种外表白嫩圆润,但骨子里倔强有坚持的女性。 可怎么搭话却成了一个问题,总不能上去就吟诗一首吧? 夏林眯着眼睛听着外头的雨声,突然他坐起了身来一拍大腿:“有了!” 计划一旦出现,剩下的就是补完细节。他觉得应该明天趁唐小姐还没出发的时候先起来一步,然后找机会与她攀谈,聊一些关于商务方面的事情,而接着就是把她这批货里最好的茶叶全部包了。 自己那边的瓷器,虽然大件鬼斧神工的,但小件还是很板正的,一些小瓶小罐完全可以用来当成茶叶罐,到时把茶叶往里头一装,连瓶带茶一起卖! 而这对唐小姐来说应该也算是一笔买卖,谈成了就让他们顺道在新平乡停留一阵,只要能把瓷器搭上他们这条线,未来瓷器有了销路而且还能隔三差五见到那唐小姐。 妙啊!喵啊~~~ 夏林根本忍不住给自己的想法点了个赞,这么绝妙的完美想法怎么就能从他的小脑袋瓜里诞生出来呢,真是有点佩服自己了。 为了自己这个计划,夏林那第二天是起了个大早,这会儿客栈的门儿是开了,外头的雨还是哗哗的下着,路上也不见平日赶早市的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其实就算是给困在这里了。 见还没人下来,夏林就拖着凳子坐在门口看着那雨串子落在青石板路上,翘着二郎腿跟正在摸鱼发呆的小二聊起了天来。 “你们这镇子上有没有做陶器做得好的?” “有啊,怎么没有。就街口那个吴二瓦罐,那吴二的手艺可好了,东西漂亮价格还公道,客官您要是喜欢这瓶瓶罐罐的啊,到他那去准没错。要是不喜欢这陶的,也可以去镇子东面的老篾匠那边去选点,都是好东西价格也便宜。” “哦~~吴二瓦罐是吧,行,我知道了。” 两人正聊着,突然后头传来了响动,夏林回头一看就见唐小姐已经下来了,她满面忧愁的看着门外的大雨,时不时的轻叹一声。 这不天赐的好机会么,夏林咳嗽一声笑着问道:“唐小姐为何我忧愁?” 唐小姐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并往后退了一步。 你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夏林显然是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唐小姐的警惕性这么高。于是他只能起身作揖道:“唐小姐不用担忧,我乃隔壁新平乡的乡正,此次前来这地界是为乡里寻些陶器师傅回去教导乡民谋生手艺。” 店小二在旁边也跟着附和:“这位大人随身的那个亲兵可凶,还佩着官刀呢。” 听这么一说,唐小姐这才算是放下心来,瞥了夏林一眼之后,轻倚着牌门,心中感慨:“我从北方来,此时的北方已是秋高气爽,可自打来了这边之后方才之后这江南地界竟会有秋汛一说。这次我前来进购茶叶,却没想遇到这样的天气,这茶叶若是受潮了,可就麻烦了。” 啊哈,这一听就是第一次自己带队跑商的人,当初那老何在路上可没少跟夏林他们讲解这南方的天气,现在看起来应该是老何那边有一条线而这位唐小姐自己则带了一条线出来,但很显然他们内部没有人告诉她这边的情况。 这估计就是内部已经出现派系了,唐小姐这一趟跑出来也算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结果,想想也的确是这样的,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一夜之间执掌一个千万家族,这家族里头的各级人员怎么可能服她,而这显然又是个要强的女子,这一来二去就选择了自己出来跑上一圈,毕竟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 只是这一趟下来因为不了解各地的气候,恐怕是要遭了惨…… “唐小姐这次有多少货?” “三十万两的货物,其中七万两是茶叶。” 看,这就是典型的没经验的人说出来的话,随便两句就交了底,就因为夏林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官,这穿官服的就是好人吗?各地之官僚养寇自重者无数,十伙山贼有八伙就跟当地的县太爷有关联,她能一路走到这里真的只能说是这唐小姐运气过人。 “唐小姐,慎言。”夏林摆了摆手:“三十万两,足够商队来回覆灭三五次了。” 唐小姐显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朝夏林轻轻点头:“多谢提醒。” 这时夏林笑了笑,一脸高深的说道:“这茶叶想要不潮倒也简单。” 唐小姐愣了愣:“如何?还望赐教。” 夏林晃着手指:“那自然是瓷器配金箔,若是瓷器严丝合缝再辅以金银箔封口,那便是浸泡在水中也是完好如初。” 听到他的话之后,唐小姐的眼神当时就亮了起来,但很快她就苦笑着摇头:“谈何容易,数千斤的茶叶,上哪里寻那些瓷器呢。况且瓷器价高,成本自然便上去了。” 夏林这会儿却是抚掌大笑:“羊毛自然出在羊身上,只要这些瓷器足够精美,不光能防潮防虫,还能叫茶叶的身价水涨船高。” 不开玩笑,就夏林烧出来的那些瓷器,但凡只要是在器型工艺方面能过关,那房子这个时代就是顶级的奢侈品。因为现在全国大部分的都是陶器,少有的瓷器也都质地粗糙且没有一个好的釉料配方导致整体效果都不行。 而夏林那边的瓷器,虽然还没有办法完美复刻出景德镇薄如纸,白如玉,明如镜,声如磐的瓷器来,但就跟当前的工艺相比最少领先了能有三百年。 东西摆在那,销路是问题,但现在如果能给唐家小姐的茶叶来一个捆绑销售,那简直就是太完美了。毕竟这捆绑的可不只是茶叶跟瓷器更是夏林跟晚秋呀…… “其实这也并非难事,我此番前来寻找制陶师傅,为的就是能够在我那新平乡开窑烧大件瓷器,但如今我那里其实也有了不少瓶瓶罐罐,虽不够唐小姐的茶叶数量,但若是唐小姐肯在新平乡停留半个月,那一定是没有任何问题。况且窑中干燥,储存茶叶再好不过。” 38、风起赣东北 故意不故意的,夏林肯定是故意的,但他不能说自己是故意的,要的就是欣赏一下唐小姐瓷娃娃的形态转换,心态就跟老头儿盘崖柏一样,就喜欢看那崖柏被盘变色的瞬间,心里特别满足。 但嘴上肯定不能这么说,他拍着那个盒子笑着说道:“这是我与工匠们一起弄出来的新品,你看它的发色、再看上头的画,仔细看,有什么不同?” 仔细看?怎么可能仔细看,你那画作上头分毫毕现的,怎的能让一个姑娘家仔细看,那怎么能看得下眼呢。 等等?分毫毕现!? 唐小姐绣眉轻挑,抬眼仔细看去,只见这图画上面线条分明且是凸起,上头的花鸟鱼虫点缀的分明就是金丝线和金粒子,颗粒感十足且透着一股组凹凸的跳脱,让人欣喜的很。 而这金线已经跟那瓷器融为一体,画中有黄金,金中有羞人的画…… 精细,只能用精细来形容,说是御用贡品都不为过。 “这……这也太精细了。” “这一套八十个,将是你唐家茶一飞冲天的关键。” 听到夏林的话,唐小姐明显愣了一下,现在不就已经一飞冲天了么,短短一个多月的利润已是达到了唐家整个商行全年的利润额,而且是用纯利比毛利,这还不飞?还要怎样飞? “贡品。” 夏林见唐小姐眼中迷惑,便伸手轻轻敲打那个盒子:“给皇上送一套。” “陛下?我们这个茶哪里能入得了陛下的眼。” “哈哈,你有件事没搞清楚。”夏林在那盒子上再次敲了敲:“这陛下能喝到什么好茶呢,你要知道天下三物非常态,一是清徐的醋,二是清华村的酒,三便是这徽州的茶。这三样东西都因天气、温度、工艺甚至是用哪个筒装而变得不同。若你是内府管事的,你会选稍次一些的茶叶给陛下喝还是给顶级好茶让陛下喝出了差池而被砍脑袋?” 说到这里,唐小姐豁然开朗,她将手中茶杯放在桌上:“原来如此!那每年那些贡品茶叶是去了哪?” “不好说,不能说也不敢说。”夏林笑了起来:“总之你也不用去管这个事情,到时你只需要把这东西呈上去,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就该你唐家一飞冲天了。” 唐小姐的眼神水盈盈的,倒不是暗送秋波,她就是天生水盈盈的眼神,哪怕是正常聊天时也是含羞带嗔。都说这江南出美女,其实那洛陕之地也丝毫不差,当年那洛神赋写的似乎就是为了唐小姐写的,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 哎呀……真的是太美好了。 当然这可能是因为白月光滤镜,但真的无所谓,她就应该是有这样的赞誉,别说什么男儿当志在四方,那是因为没遇到那个长在心尖尖上的人儿,纣王遇了妲己、幽王遇了褒姒,那说嘎嘣脆就嘎嘣脆,什么帝王将相,坚如磐石照样铁杵磨成针。 夏林仰起头靠在椅背上欣赏着唐小姐沉思的模样,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唐小姐首先缓过神儿来:“对了,工坊产量能提高一些么?” “不能。”夏林毫不犹豫的决绝了她:“不但不能,经过这段疯狂期之后还要减产,并且未来中端产品只会产出套件,将来会将各种故事绘于瓷上,但所有故事永远缺一门。” “嗯?缺一门?” “对,缺一门。就比如三国志,我们永远都少那一门秋风五丈原。比如那老子西行,我们永远都少一门西出函谷关。” “那他们不得急死啊?” “急啊,让他们急,越急越好,越急越上头。然后时不时的我们得放出一套,让其中一人凑满全套。到时你猜……嘿嘿。” 夏林的话让唐小姐精神为之一振:“你这人……好奸诈。” “哎呀,无奸不商嘛。有驱动他们才有动力,有动力才肯花钱呐。不过你一定要管好手底下的人,这个货我是出给你了,但若是你手底下的人监守自盗,那……” 夏林的语调拉长,唐小姐立刻心领神会,然后重重点头:“我必亲自监管。” 对!就是亲自监管! 夏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亲自监管的意思就是她必须人在这里,只有人在身边才有机会嘛,真的让她给跑回去了,说不准就被哪个王侯将相给勾搭走了,到时他夏林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所以人留下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唐晚秋果然冰雪聪明,冰雪聪明啊,哈哈哈哈…… “看来啊,我一时半会是走不脱咯。”唐晚秋调笑着看向夏林:“看来是是时候在这里也开上一家唐家铺子了。” “可以,我给你批块地。” 夏林办事讲究的就是一个速战速决,上午说给唐晚秋批一块地,下午他的规划方案就做出来了,就在毗邻工坊的地方,前后也就相隔一百米左右,他在这里给唐晚秋规划了一块方圆五百米地界。 “太大了,这也太大了。” “不大。”夏林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唐小姐,你知道你的龙兴之地应该是哪里了吧?” 唐晚秋杏眼圆睁,一把捂住了夏林的嘴:“你……你想害死我啊?” “操操操……”夏林甩了自己一巴掌:“被老张传染了,抱歉抱歉。” 看到他意识到了,唐晚秋这才翻了个白眼松开了手,不过虽然这一下夏林胡说八道了,但他却第一次感觉到了唐小姐手心的柔软和甜香,这是真好啊……好香哦~ 不过正事还是要聊的,他咳嗽一下打消了尴尬:“这地界其实反而要比洛阳更适合你唐家的发展,你看此地的位置,横亘于四地之中,徽州、饶州、歙州、洪州,上有茶产区,下有粮产区,左边是鄱阳湖右边是苏杭之地,以唐小姐的眼界应当不难看出这是个什么风水宝地吧?就这么跟唐小姐说,三年之内,此地必撤乡成县。” 唐晚秋仔细研究了一下地图,了然的点了点头:“的确是不错,不过这弹丸小地……成县?” “不光成县,还要成这天下规格最高的县!” 这可不是夏林胡说八道,这浮梁县那可是五品县,京畿县才六、七品,五品县已经比三等州高半级了,县令正五品,知州从五品,那妥妥的是天下第一县。 只是现在这地方还是块鸟不拉屎地方,他这么一说多少就有些夸张了,就连唐小姐也是掩面而笑,但夏林不生气,他们越是这样越好,到时候给惊喜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什么叫当年当真是看人低了。 不过最后这方圆五百米的范围最终还是划定给了唐小姐,这唐小姐也是个实干派,立刻就张罗人手开始搞建设,人家现在荷包跟她的胸脯一样鼓鼓囊囊,有钱什么都好办,本来那些盖房子的人就还养在一旁闲着,现在这又来活儿了,可谓是皆大欢喜。 40、这地方有趣。 话说这老郭不就进到了驿站之中么,本来说这驿站的确是有客栈之职,但想要环境多好那却是不可能了,一路过来大如洪都府的驿站也不过就能吃碗面和遮风避雨。 但这里可就不同了,这地方中间竟有个舞台,几个姑娘在舞台上吹拉弹唱,旁边摆放着桌子供人吃喝。其他的酒楼之中有个东西叫菜牌,就是挂在大堂之中供人点菜,而这里的则是菜单,是一块雕刻好的木牌,上头有那菜名,客人想要些什么便告诉前来点菜的小二,一桌一单。 而这里菜品的丰富让老郭其实是有些吃惊的,他很好奇这小小的弹丸之地是怎样做到如此程度的,于是便抬头问那店小二:“你们这菜单上的菜当真都有?” “有有有,天南地北的都有,这唐家商队走南闯北,各地的东西都能带过来,只是这价会略高一些,毕竟店里买来的本钱摆在那,不过您若是想吃这本地菜也是可以,价码就低上了许多。” 小二很耐心的给老郭解释着,这一点也让老郭很好奇,那就是这里所有小二似乎都特别客气。那老郭什么见识啊,正经高门大户出来的人,早些年从军更是天南地北闯荡过的人,他深知这些店家小二之恶劣与那狗眼看人低的程度,若是他这样锦衣华服的,这帮人那自然是笑脸相迎可若是看到那破衣烂衫风尘仆仆的,他们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但这里不然,不管是商队还是那三三两两的散客,甚至还有那看着便落魄的旅人,这里的小二都跟见着亲爹一样热忱,倒是让人觉得好奇了起来。 “小子,我问你啊,你们这的小二为何都如此客气?” 那小二呵呵的笑着,然后指了指墙上的一块木头牌子,老郭走上前看了一眼,竟是员工准则,上头列举了八准八不准,下头还有告客人书,里头提到两个词倒是很有意思便是微笑服务与互相尊重。 “你们都识字?”老郭回来之后重新坐下:“倒也是厉害。” “我们本就是县里读书的。乡正大人说了,书可以白给我们读,可活儿我们也得干,他还说我们这些个下等人唯一的出路就是读书走出去。” “读书?”老郭听了心里一紧:“谁在教?” “我们有轮班的,七日早班七日下午班,早班时就夜晚去,下午班时就上午去,每日如此。教授的活儿是从外头请来的先生,偶尔乡正大人也会来教教我们,你别看大人年纪不大,那可是一等一的才子。” 我勒个乖乖,这小子到底在这里是干了点什么?难怪这些小二看上去虽年轻但都知书达理的,原来是正经上过学的,这可就不一样了,甚至让这个地方的档次都提了一级。 这个新平乡有趣有趣,十分有趣。这才不过两年,若是再久一点谁知道会长到如何程度。 很快菜上来了,这一上来老郭就闻到了熟悉的家乡味道,不由得让他食指大动甚至连酒都顾不上了,哐哐就开始旋饭。 这一路上的确是疲惫了,老郭虽是儒将出身但年岁不饶人,毕竟他也是当爷爷的人了。吃完了饭,那烈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老郭觉得这头晕晕的身上热热的,于是便想着说先睡一觉等明日再进乡里。 可这刚喊来小二结账时,那小二却冲他神秘一笑:“客官远道而来,倒不如再花上点钱享受享受如何?花钱不多,买个快乐嘛。” 老郭倒是好奇了起来,凭着几分醉意他笑着问道:“如何享受?” “那我们这后头有个窑炉窑中烧瓷,每日烟火不断。乡正大人觉得这火气浪费了,便弄了个池子利用这窑火烧了水,源源不断的注入那池子中,所以即便是这数九寒冬那池子之内也是温暖宜人。而这还不算完,若是这位客官愿意花个八钱银子便能找个专人为您按个脚,若是这一两八钱那还能有人为您斟酒倒茶拿捏肩颈,若是这二两八钱……” “行了行了,你这最高的是多少?老爷我今天也便享受享受。” 小二一看来大客户了,笑容更盛了起来:“诚惠,八两八钱。” “哟,还不便宜呢。” 但八两八钱对老郭来说着实不算钱,他不光自己洗还让随行的侍卫每个人都来了套一两八钱的档次,而他这个八两八钱可是单人单池,至尊级享受。 这一进去先是在外头清一下身上的泥垢,然后便在引导之下来到泳池之中,这一下水别的不说那股子热浪就让他四肢百骸舒展了开来,这路上的劳顿一扫而空,躺下去时老郭这吃过用过的主儿也忍不住的哎哟了起来。 热浪一催,加上这酒意加倦意,他竟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不过也就是半个多时辰的样子,他就被这边的工作人员叫醒了,那人蹲在老郭身边小声的说道:“客人,可不能再泡了,若是再泡下去可是要昏厥的,您后头还有项目呢。” 老郭点了点头,依依不舍的起身换上了这里为客人准备的亚麻长衫在引导下来到了另外一件屋子,这屋子里头便有一张躺椅,旁边的小桌上摆着些酒水茶饮和点心,老郭躺上去之后那工作人员就拍了拍手,接着从外头走入了一排妙龄少女。 “老爷金安万福。” 姑娘们齐刷刷的行礼让老郭心花怒放,他好奇的问道:“这是?” “哦,客官是这样的,您这套餐是可以选三个的,一个帮您按脚环节舟车劳顿,一个帮您按双臂环节肘肩酸软,还有一个帮您斟酒倒茶还帮您轻抚头颈穴位。” “三个啊。”老郭点了点头:“那这个三号七号还有十一号留下吧。” 老郭一开始其实认为也就是青楼那一套,他年轻的时候那可是常客,后来年纪大了不太行了也就没去了,可谁知道这些姑娘一上手便是完全不同的姿态,三个人上下其手把老郭一路风尘仆仆赶来浑身上下都快散架的老骨头弄得咔咔直响,舒服到他一边哎哟哎哟一边直哼哼。 这稍微休息一下时这热酒就送到了嘴边,抿一口之后他就像是那炙肉一般被翻了过来,接着那体态轻盈的姑娘就开始为老郭长期久坐伏案的老腰要背揉捏了起来。 碰到了那日常都会酸软疼痛的点,稍微一用力老郭就会嚎叫一声,但过了一会儿却是舒坦无比,此时此刻他脑袋里已经没有那些什么政务、民生,有的只有一句话“老子打仗打了一辈子,享受享受怎么了?”。 而在按了一会儿之后,一对男女便走了进来,这一开口便是婉转的南方小调,老郭听不懂但吴侬软语听着舒服啊。 “白干了,这辈子白干了。”老郭心里头嘀咕着:“这哪怕是皇帝都没这般的享乐啊……” 若是别家说这个话定然是要被嘲弄的,但老郭说起来可就是真的没这般享受了,毕竟他跟皇帝那也是一起光屁股长大人,老四的日子是什么日子他还能不知道? 等到中场休息时候三位姑娘坐在旁边用手巾抹着汗,老郭浑身轻松的坐在那抿着茶水吃着茶点,他便好奇的问了起来:“你们以前是做甚的?” 三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其中一个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们以前都是在那烟花柳巷之中的……后来那唐家小姐花了些钱给我们赎了出来,叫我们来这里干活,还清了债我们便自由了。” “那还清了没有?” “四个月就还清啦。”三人里年纪最小的说道:“现在我们都是挣自己的钱了,比在青楼里好多了,虽然是要累一些,但不必给人当猪狗了。” 听到这里老郭也哈哈的笑了起来:“看来你们还挺喜欢的。” “喜欢不喜欢的,总要好过在青楼的日子。那当真是暗无天日呢,现在想来都后怕,生怕这是一场梦,等哪日突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去了青楼之中。”那年纪稍长一些的姑娘叹气道:“这位客官您若是休息好了,我们还有半个时辰呢。” “好好好。”老郭点头:“若是我还想加些时候该如何处置?” “那我帮您呼唤前头的人来,您将银子给他便好。” 老郭后来加了三个钟…… 这不开玩笑,这地方离开新平乡还有十里路,老郭一行就已经花了一百多两银子了,这服务还没体验完呢,听说明早上这里还有个演绎班子过来表演。 第二天老郭看了表演,然后人家又说白日可以去旁边的鱼塘里垂钓还有菜园可供采摘,鱼菜都可以带到驿站里让这里的师父免费加工。 这一玩就是一天,眼看是到晚上了,老郭吃饱喝足心说反正都已经晚上了,那就按个脚呗……人家说第二天要庆祝那腊八节,白天有各种杂耍表演,晚上还有免费的腊八粥可以吃。 就一个驿站,硬控一个封疆大吏整整三天……整整三天呐!花了几百两银子是小事,这要是在行军打仗的时候,老郭八个脑袋都不够砍。 41、小小的地方,大大的潜力 八百里加急,洗脚三天。 传出去的话老郭的名声那可就相当不好听了,但架不住真的快乐,他前半辈子都在沙场之上,身上难免会留下一些暗疾,这地方的姑娘虽不会琴棋书画陶冶情操但架不住一手精准的抓骨掐筋却是让人能舒坦的喊出声来。 老郭着实有点沉迷这种感觉,但架不住还是有正经事要办,所以老郭在第四天的早上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嘿,这说来也是奇怪,没有那些个风雅颂,但就是能留住人,就在这享受的三天老郭还认识了个从广州府过来做生意的老哥,那老哥是十月来的,一直就住在这没走过,这转眼都过了腊八了,他还蹲在这地方,问起来就是每天都想着走但每天都舍不得走,还说自己快六十了,能享受一天是一天,不着急不着急…… 其实老郭也想啊,这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服,但他可没有这老哥的魄力,要不怎么说走的时候依依不舍呢。 经过驿站之后再往前走个十里地就算是正经进了那新平乡的地界,到了这之后那画面可就不同了。首先就说这路面,地上都是平整的青石砖道可供牛马行走,且主路宽阔两旁青山依依,绿树成荫,间或有些平地上头大多都已经被开垦成了庄稼菜地,倒是有些个阡陌交通的味道在里头。 而这路上的行人也是很多,大多都是一些往来的农户趁着这新年时将自家产的东西拉出去换些日常所需之物,也有大宗的商队马帮牵着马儿叮叮当当的往来进出。 到这还看不出来什么,直到见到河了,路锋一转便瞧见了一个不大的小镇,方圆一里的样子。 遥遥眺望便能看到那河上船只如梭,有东进的也有西出的,码头上的人流货物更是川流奔腾,完全看不出只是个三千人的小乡。 当老郭进入到那个小镇上时,那才真是被恶狠狠的震慑了一把,这镇呈井字形,四周围为通道而中间为集市,周遭则都为两层小楼,楼下经商楼上住人。这刚巧是年集的日子,这小镇上人头攒动,各种货物往来径流,俨然是一副热闹红火的模样。 而依靠这小镇周围已经开始出现了不少零散的房屋,有的已经住人有的则刚刚开始破土动工,在那不远处则是冒着滚滚青烟的工坊,路上源源不断的牛车将原材料运到这些工坊里,而外头还有大量的船只商贾在等待着新货开窑。 除此之外在那小镇旁边不远不起眼的乡衙边上则是一个硕大园林式建筑群,这个东西的突兀程度不亚于在一群鸭子里扔进去了一只天鹅,这天鹅还得是黑的。 这个建筑群外有围墙相隔,里头房屋建筑鳞次栉比,整洁美观,井井有条,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美感。 老郭好奇啊,于是就询问了一声路过的老乡:“过来,我问你一声,那地方是何处?” 老乡见这老郭的态势不俗,自然也是客客气气的说道:“那地方啊,那可是咱们乡里的书院,专门供四里八乡的年轻人读书用的,不要钱的。” “不要钱?”老郭惊愕:“怎的就不要钱了?” “那我可不知,我家女儿便在里头读书,的确是没要过钱,不过闲暇时要去帮工,说是个勤工俭学。如今我家的买卖都是我家女儿在做账嘞。” 老郭了然似的点了点头,心中倒是觉得有几分稀奇,天底下书院哪有不要钱的呢,而且居然还能让女子就读,当年那祝英台可都是要男扮女装才得识字。 这一下他就连查税的事都抛诸脑后了,眼里就对这书院感到了好奇,于是他便让随行的护卫自己去镇上溜达,而他则径直去往了书院之中。 只是不巧,今日是腊八节的三日休沐,书院之中除了一些个留下来打扫卫生的学生之外,也就没有了旁人,但有人就够了,老郭溜溜达达的走进了书院之中,那些个年轻人看到他之后立刻上前询问了起来:“老人家,可有事情?今日书院休假,并无先生在,若是寻人的话请明日再来,若是歇脚的话,我可去为老人家端上一杯茶来。” 老人家……老郭心在淌血,自己驰骋沙场一辈子,现在倒被一口一个老人家给叫着,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最是人间留不住,朝颜辞镜花辞树啊,郭大人。” 老郭听到这一嗓子立刻回头看去,就见夏林抱着胳膊站在那里,他站起身来指了指夏林:“你小子,还学会作诗调侃上官了。” 夏林走上前恭恭敬敬的给老郭行了个礼,起身之后笑道:“郭大人,这几天还快乐吧?” 老郭老脸一红,却是没说什么,只是咳嗽了一声:“你知道我要来?” “知道,只是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不过三天前驿站那边报了入栈之人后我猜便是郭大人来了,快马十九骑,无货无车。这便不像是做生意的,那自然就是有大官微服私访了,那总不能是滕王爷吧,滕王爷七天前就启程去祭祖了。” “你小子消息倒是灵通,不过你就打算在这门口招待我?” “抱歉抱歉。”夏林连忙躬身:“大人里面请。” 接着他对那些学生说道:“去准备些茶水点心过来,这位是州牧郭大人,天大的官儿招呼不周你我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呢。” “小子你可莫要张口就来。”老郭也是笑盈盈的:“不然我真让你体会一把因言获罪的感受。” 其实当夏林知道老郭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这肯定是来查账的,毕竟这一年的赋税交上去着实有点吓人,二十七万两真金白银,他这个当州牧的怎么可能不惊愕呢。 不过再当听到老郭搁那洗脚洗了能有三天,夏林就知道这事稳了,所以说话的时候自然也就随便了一些…… 至于老郭,他虽然跟夏林接触的不多,但这小子其实还是很对他胃口的,那个德行那个眼神活脱脱就是当年他们那一伙人年轻时的揍行。 不过顺眼归顺眼,这上官的威风不能少,见到夏林的时候该拿的腔调还是得拿。 来到书院的接待之地,老郭也懒得问赋税了,别说别的就看那码头停靠的商船往来的商贾,这地方的赋税就低不了,问也白问。反正就是好奇这满打满算的两年时间里,这小子到底是怎么把这个一穷二白的地方打造成这样的。 “这个啊,自然是借势。传说三国时孔明借东风火烧赤壁,借的就是这个势。” “谁的势?” “唐家的势。” 这时学生将茶水点心端上了桌来,老郭拿起茶抿了一口:“嗯?你这猴子一般的家伙,倒是会喝,这顶好的茶叶就是我那都不如啊。” “自家山上产的。”夏林笑着继续说道:“这唐家在洛阳不过就是个中等偏上的商行,但它到底是三十年积累,千万两的家底。人家自然是知道这宁做鸡头不当凤尾的道理,来了这边之后,这唐家得了便利,自然会想方设法在此地扎根,想扎根就要投钱,你看他唐家赚了不少,但这一年多来他前前后后投了可不止上百万两纹银,那可都是真金白银。钱留在手中,那便是个把玩之物,若是留在这市场上,可就是风生水起之财。” 老郭听得是连连点头,然后好奇道:“倒是你会算计。” “不是算计,是互利双赢。”夏林摆了摆手道:“郭大人,天底下可没有傻子,谁也不会心甘情愿让人敲骨吸髓。只有大家都能见着好处,这买卖才能长久。” “嗯,有道理。那我问你,这书院是?” “自然也是唐家手笔,如今天下门阀多如牛毛,壮大如唐家也是心中念着成为门阀,既然如此那我便随了他们的愿。” “你……” “郭大人放心。”夏林摆手:“唐家成不了门阀。” 其实后半段夏林还没开口,因为老郭也是门阀出身,而这下半句就是“不光唐家成不了门阀,现在有的门阀迟早也都得全部按死”。 “嗯。”老郭深沉的点了点头:“未来你打算如何?” “打算?这才哪到哪呢,刚起步而已,不过就是光是一个新平乡的话,多少有些束手束脚了,我一个乡正都没有品级,唉……” 老郭听着直翻白眼,这小子说话都不知道婉转一些,这上来就给自己提要求是吧? 但就从他现在自己亲眼所见的内容来看,给他提一提问题也不大,毕竟他是小王爷的人,四舍五入就是自己人了。不过想要提品级,就要先撤乡设县,这个就有点难办了,因为哪怕是再小的一片土地那也是涉及国本。 光一个县改,可就是要涉及六部中的四部,还要陛下御笔亲批,其他人僭越的话,弄个大不敬都是轻的,说不定可就要整个谋反呢。 “行了,你先随我去那个小镇上走走瞧瞧再说。” 42、风情小镇 在线招商 老郭其实曾经也是来过这新平乡的,只是之前的新平乡,那就只是乡。还是个极困苦之乡,当初那鄱阳县的县令跪在自己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对自己说个什么:“大人若是再将新平乡安置于我县之下,怕是我也无法支撑了。” 那时的新平乡可谓是困苦交加,主要因此处多山林无法大面积耕种,再加之径流偏少,渔耕皆少且不像是其他类似的地方有些手艺买卖,久而久之便成了那给谁让谁头疼的困扰。 可把这新平乡交给这小子手上才多久?自己当初甚至都没有在意这个弹丸之地,可谁知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呐。 来到腊八大集,老郭也被这的人流量给惊了一把,之前一直都说人流如梭,如今一看才知什么叫人流如梭,那一条路本就不算太宽敞,这摊位、店铺和行人凑在一块竟是摩肩擦踵。 这里的货物也不少,很多在大城市才能看到的东西在这里竟也能看得见,那些讨价还价的商户一个个涨红着脸与顾客争执,人声之鼎沸属实少见。 “郭大人可用膳否?” “晌午用膳?” 老郭上下打量着夏林:“你这用膳的时候可不妙啊,若是吃早饭,那也是吃不饱,若是吃晚饭也太早。这个点不妙不妙。” 夏林哈哈一笑:“郭大人,请。” 既然是在人家地头上,听人家的肯定没错,老郭也不是个文绉绉的人,他当然明白一个客随主便的道理,于是便随着夏林进入了旁边的一家店里落座,点了几道清新的小菜再温上一壶酒,两人便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聊了起来。 这从小二楼看着楼下的人流,那着实是带着几分别样的畅快,虽然这环境并非太好,嘈杂无比,但有些时候就是这份烟火气反倒是能让人身心愉悦。 “这些人看起来都不全是乡里的人?” “乡里一共就三千人,大半还是老弱病残。光这一条街上便已经不止有三千人了,这里的人是周围鄱阳县、新平乡等地的人,还有上游饶州、歙州、徽州等地的人顺流而下。” “如何做到的?”老郭这人挺不喜欢拿腔拿调,不知道他便开口问,直肠子在整个大魏都是出了名的:“怎的能让这天南海北的人都来此地?” “一个字,多。” “多?” 对夏林的回答老郭其实也是脑袋里头冒泡,他不是不聪明而是他毕竟是个半路出家的父母官,让他带兵没问题,但若是让他理政就多少有些笨拙,所以当前的州府政务除非是重大决断否则他一般不予插手。 “对,就是那四多两少之策。货源多、商号多、品类多、路多为四多,赋税少、消费少为两少。郭大人您在这已是浏览多日,是否发觉这里的东西要便宜不少?” 便宜吗?不便宜啊,一个至尊套餐八两八,加一个钟就要三两,这少吗? 不过要说这食宿的确是不贵,食物尤其便宜,即便是比之洪都府来说还要低上一点,且品类较为丰富虽比不上州府之地但却比那些京畿大县也不逞多让。 44、点香 乡民械斗,这个问题从先秦到二十一之前基本就没停过,越靠前频率越高烈度越高,如果跟东边小岛那样把几十人之间的械斗都称之为战争的话,那这地方基本上无时无刻的都在发生战争。 抢水源、抢耕地、抢山头甚至是两个年轻人谈恋爱、一只鸡跑错了位置都可能引发一场两个村落或者两个宗族之间的流血冲突事件。 就像今天,这几个乡集结了几百个人过来跟夏林说他们祠堂点香点不着了,所以要过来拆了夏林的码头,这合理吗?这当然不合理。 什么风水不风水,说白了就是原来的新平乡都不如他们,现在突然挣了钱他们心里头不爽,到过年的时候那几家乡里可能都是一个祖宗所以凑在一块祭个祖,这一聊起来聊到了新平乡,听到这个曾经最苦的苦兄弟如今飞黄腾达了。 听到兄弟发财那可是比杀了他们都难受,心中的怨恨就这么积攒上来了,可他们哪懂什么市场经济呢,刚巧这祠堂寺庙的香火点不起来了。 当时他们就合计着说去年点得起来今年怎么就点不起来了呢?那问题肯定不是出在他们自己身上,那既然不是出在自己身上就总得找点原因吧?大家坐在那一讨论,说难怪新平乡今年发财了,原来是截了他们下游的风水气运给自己了,这还了得?找它去! 对,找它去! 于是这帮人从下午走到晚上,举着火把就要过来讨要说法,这路上他们还商量呢说新平乡到底是怎么动的风水,人家队伍里有那懂行的,斩钉截铁的就说必然是那个码头惹了河神不悦! 好,既然是码头惹了河神不悦,那拆了那新平乡的码头便是。 于是乎这帮人气势汹汹的就过来要拆码头,可这过来一看就见人家那一千多号青壮站在那,一个个手持武器凶神恶煞,再回头看自己这边要么是十四五的半大小子,要么是瘦弱不堪的黄蜡杆子,还有那么一堆四五十岁的糟老头子。 这战力不对等……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我要见你们乡正!我要他给我们个说法!” 乐平乡等地带头的人指着夏林说:“你这毛头小子不要说话。” “老子就是乡正。”夏林二郎腿一翘,歪着脑袋说道:“有什么事跟老子谈,他妈的大过年的老子刚好憋了一肚子火。说吧,是要谈是要打,老子也豁出去了。” 他在乡里头厮混这么久也不是白来的,知道这里头有个潜规则那就是打肯定会打,但前提是双方实力对等才会打,这五百对一千,老弱病残对青壮年的事就压根打不起来,冷兵器时代拼的就是一个强壮的体魄,他新平乡的小伙子一个个体态如牛,正经人谁跟他们对抗啊。 “我们……我们来也就是要个说法,大过年的不好动武。你们这码头阻了下游的风水,把我们的钱都吸走了,这个事怎么办!” 一听到这个,那周遭乡里的人纷纷附和,一时之间场面倒也是乱了起来。 “吵什么!”夏林用身上那带钩的铁拉杆一指队伍里喊得最凶的那个:“你再喊一个我瞧瞧。” 那家伙本来可是猖狂,这突然被点名了,顿时就有一种“大哥,叫我咪咪就好”的既视感。 “谁跟你们说是我这码头阻了你们的风水?”夏林从口袋里摸出点瓜子儿磕了起来:“站出来我看看。” 在他咔咔的嗑瓜子声之中,场面变得极是安静,最后还是那带头之人说道:“是祖宗祠堂说的,我们点香点不上,那不就是你们阻了风水祖宗生气了么?” “行。”夏林啐了一口:“我是个读书人。哎,一贯和气生财、以德服人。” 他说道以德服人的时候,身后那帮壮汉小伙子齐刷刷的把手里的工具往地上一戳,一千多人同时干一件事情那就可谓声势浩大了,甚至连地面都能感觉到震颤,相当是带劲。 “你们说是祖宗告诉你们的,那你们就把祖宗请过来,我亲自给他上个香问问,咱们都是文明人嘛,对吧。你们祖宗要真是觉得是这码头碍事,马上给它挪地方,可要不是……嘿嘿,那可别怪我拆了你们祠堂。” “哐哐”又是两声杵地的声音,就跟那战鼓似的,相当的带劲。 这时带头的那乐平乡的乡老这会儿已经没有了什么脾气,正经人都是会怕的,这一千多个大小伙子在这谁看着屁股不紧呢。所以他也是个聪明人,会顺杆子爬,在夏林说完之后他立刻鼓足勇气说:“那既然你们不信,就跟我们去祠堂里看看就知道了。” “行,去就去!”夏林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老子今天就跟你们讲理了!走,带路。” 原本过来是准备闹事的乡众,现在臊眉耷目的走在前头带路,后头则是那一堆风尘仆仆的青壮力工,知道的这是两村械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乡勇自发去舟山打倭寇呢。 这来到后半夜,他们便来到了那宗族祠堂,夏林打了个哈欠直接指着祠堂问道:“有什么流程,该怎么走,走一遍啊。” 乡老无奈只能开始祭祀的流程走了一遍,又是烧纸又是抬猪头又是放炮仗,生生把周围已经睡下的人又都给闹了起来,这看热闹的人很快就多了起来,这会儿也就准备点香了。 “等会!”夏林一抬手:“我来。” 他走上前在乡老的手中接过香,对着祠堂拜了三下,然后朗声说道:“你们也都是长辈,做长辈的也该懂事了,你们自己乡里发不了财到底是不是因为我那个码头,你们心里也有数,所以我在这就问你们一句,这个事儿你们是不是一定要闹。是,就让我三次起火不生烟。不是,那你们知道该怎么办对吧。大过年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们这儿孙满堂的也不想他们早早的下来见你们。” 45、新平瘟神 一夜过后,夏林这个新平瘟神的名气不胫而走,那传播速度光速第一它第二,就没有比它还快的了,乐平新平,两个平本就是连在一块一奶同胞的两个地方,但乐平一贯以心齐凶狠著称,可这一次生生让这新平新来的乡正给弄得是服服帖帖,一点脾气都没有。 而经过这一趟之后,夏林在新平这边的名望也基本上达到了一个顶点,这乡里的老人都说他们让乐平乡欺负了一辈子,这次终究是搬回了一场。而小夏这名气和勇气自然就传了出去,传的时候都是说他一人对峙千人面不改色之勇。 实际上小夏哪有那底气,他的勇气就来自于身后那一千多壮汉,没有那群臭小子,夏林照样怂,他比谁都要惜命来着。但外头都传他不说别人,这听上去就显得他像是那种神勇无比的将军似的,弄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他办事也仗义,回到新平乡之后已经是早上,虽然夏林一夜没睡还走了几十里地整个人都困得就像带着刚满周岁的娃娃在外头溜达了一天似的,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将这帮汉子们叫到了乡里衙门,喊起春桃从乡里账目上一人给他们支了五两银子出去。 本来就是维护自家地盘的活儿现在还有银子拿,这帮家伙自然是感恩戴德,出去之后遇见谁都得夸上夏林一句,那真的是把他夸到天上有地下无的。 但夏林却可怜了,一千多个人一个一个登记发钱,全部整完之后也到了中午,他这会儿再看春桃那再有欲念万千也顶不住腹中饥饿还有困倦之意。 潦草吃了口面条,他可怜的大年初一就算是这么过了,用湿手巾抹了一把身上的浮灰汗水他便躺在了床上沉沉睡去。 春桃将脸盆清洗之后回来便坐在了夏林的床边,这会儿他已经睡得很沉,而春桃也没急着离开,只是坐在那轻轻用干毛巾擦拭着他脸上没有清理干净的水迹。 回想起当初这小子一路走来的时而文绉绉时而又泼皮无赖的一面,着实是让春桃笑出了声来,但再看他来到这里快两年的时间里脸上的青涩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大人模样的刚毅时,她却也是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人人都看到他风光的一面却只有春桃见识了他一路走来的艰辛,平乡老、斗奸商,老乡们的家长里短他要管,外来的磕磕绊绊他还要管,这些日子他甚至都没睡过几个好觉,想来着实是让人心疼。 而夏林这会儿在做梦,梦到自己回去了那边在单位上班,单位给他派发了一个去八嘎那边清理叛徒的任务,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即将被捕,但他为了防止情报泄露在被捕前饮弹自尽…… 因为这个梦的缘故夏林浑身剧烈抖动,外头的春桃可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觉得他突然抖动便以为是这一夜风寒让他的身子不堪抵御,现在暖不起来。 思来想去之下,春桃轻咬着嘴唇将自己外头厚重的衣裳脱下,只穿着贴身轻薄的衣物钻入到了被窝之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说夏林在这边与海棠春睡,在遥远的京城里,小郡主闷闷不乐的坐在京城最有名的勾栏之中听着无趣的演绎愣愣出身。 身边是她两个族姐和三个王兄,其中就包括小王爷拓跋靖,他们之间相谈甚欢,唯独就是这小郡主哈欠连天,丝毫对他们提不起兴趣来。心里头只念着夏林,已经整整一年没有见到那个狗东西了,虽然中间也会有书信往来,但书信便只是书信,哪里有当面来的快乐。 如今的小郡主这一晃也十五岁了,十五岁的她自认为虽然跟那些个族姐比起来奈奈还是小一些,但至少也是有了,而且身子也长高了许多许多,不会再像是个孩童一样看谁都仰着头看了,她本打算今年趁着父王进京祭祖时再偷偷跑去新平乡给那狗东西一个惊喜,但谁知道她父王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惊喜。 要她一个活蹦乱跳如泥鳅一般的家伙天天跟着这群装模作样的人一起循规蹈矩,她是打心眼里难受,不爽…… 正巧这时,浔阳公主来了,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分俊俏的男子,公主走上前来:“各位兄长姐姐好。” 其他人纷纷起身与她打招呼,但唯独小王爷坐在那视若不闻,反倒是侧过头对小郡主说:“你要觉着无趣就先回去。” “那可不成,我要回去了,就没人当你的靠山了。”小郡主一脸坚决的说道:“我们这些藩王子女在京里可是要互相扶持呢。” “哈哈,你这小泥鳅……这话是谁教你的?又是我那好大哥?” “嗯,自然是大哥说的。” “嗯,好。那你便留在这吧,不过到时可别哭鼻子。” 这会儿浔阳公主已经跟其他的皇子公主打完了招呼,见到小王爷跟小郡主之后她嘴巴动了动,因为她既不想给小郡主打招呼又惹不起小王爷,毕竟天底下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名义上是小王爷实际上他如今已经是监国太子了。 父皇没有立太子,但却给一个藩地王爷之子派了监国大印,想想头皮都发麻好吧…… 思考良久,最终她还是上前给这两人打了招呼,然后将身后的那个男子引荐了上来:“皇兄……这位是今年的新科状元,连中三元,他可厉害了,可谓是天下第一才子。” 46、四方来客 等着夏林再醒过来的时候可就已经是大年初二的早上了,这一觉那可是干了十三四个小时,而且就算是这样醒来之后也感觉自己腰酸背痛。 到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平时没怎么锻炼,冷不丁的跑了个全马来回着实是有些顶不住,在起来之后他是能清晰嗅到自己的被褥和枕头上是有女子味道的。 这个味道怎么形容呢,就是一种很奇妙的味道,它不是什么洗发水或者什么花香,就是单纯的人味儿,那感觉就有点像当年在高中上体育课时跑完体侧回到教室里坐在位置上,旁边正巧来了个漂亮姑娘一边擦汗一边吹电扇时被电扇带下来的那股味道。 不是臭男人的汗臭味,而是一种很难描述的香味。这个味道他很熟啊,就是春桃姐姐身上的味道,这毕竟都天天窝一块两年了,这已经是相当熟悉了。 他凑上去仔细的闻了闻,心里哎呀一声:“我去,她睡这了?” 不过想想觉得这个问号都是多余,这必是睡这了,只是自己睡太死了没有醒过来罢了。这会儿夏林十分悔恨,这要是昨晚上能醒过来,那不得猛猛刺个大半晚上?可惜现在这个点人家早就起床做饭去了。 夏林连忙穿上衣服跑出去洗漱,等折腾好自己之后,他背着手溜达到了前院里头,正巧看见春桃正趁着今日阳光正好在那晾晒被单,拉起的绳子将被单撑了起来,上午的风吹着还略带超市的布匹随风摇摆,光影摇摆,绚烂夺目。 春桃就站在当中正在用一根棍棒拍打着那些床单被单,看样子倒是专心致志。 夏林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她的身后并将手放在了她的腰间:“早呀,春桃姐姐。” 被这么一惊春桃先是往后一缩,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身上的紧张和戒备也就慢慢消散掉了,她只是看了一眼夏林然后就轻声说道:“老爷,饭已经好了,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快去吃一些。” “不着急。”夏林拉过一张垫脚用的竹凳子就坐在春桃的旁边,笑呵呵的问道:“你昨天跑我床上睡去了。” 春桃侧过头瞧了一眼,也说不上是含羞带怯吧,但总归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此刻她那声音就细弱蚊蝇:“昨日我见老爷浑身冷得发抖,就担心老爷是不是受了风寒,我也不懂医术……”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夏林笑了起来:“那你说万一我要是中途醒了怎么办?” 要不说这逼坏呢,这种问题问出去让人家春桃怎么回答,所以春桃到这就不开口了,只是手上麻利的干着活儿。夏林哪能不知道这成年人有些事根本不需要问出来,但他就是想问问,哪怕是看着春桃姐姐又羞又怒的样子也是极有趣的。 49、斗法! 学生们在伏案撰写,而旁边等待的老乡们此刻素质直接拔高了好几个等级,哪怕是原本嗓门大到能把河水震荡出波浪的老头如今都捂着嘴巴压着喉咙轻声细语。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在这些人的眼中就是最高贵的事情,他们实在是不忍心去打扰那些专心致志的学生。 这会儿书院的后厨里端来了热茶汤分发给在场的学生,双方都有,毕竟这天气还有些寒冷坐在这里一个时辰着实有些煎熬。 而此时此刻,看似平平无奇的书写却是如同风声鹤唳的战场,谁都不想输,即便是茶汤送到了手边,那些正在写作的学生也都没有端起来品尝,只是闷头写作。 这其实就是精神上的交锋,虽然夏林感觉并没有什么压力,但对于这些学生来说他们背负的就是书院的荣辱和将来的前程。 “叮叮叮” 丘学官摇晃起了铃铛,代表着誊题时间已经到了。双方负责撰写策论的留名学生纷纷起身将自己的文章递交了上去。 齐民有十术,渔猎耕路桥、锻牧种纺矿,这十个产业不光是万民生存之本更是国家兴旺的基石,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大部分考试里头的策论都是这些东西。 什么针砭时弊的,调侃古今的,除非是遇到了一个同样的愤青主审,否则第一轮阅卷就要被刷下来的。特别是现在新的政策下来了,六部通审制之后,大魏上下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那就是进士科如果没办法进到礼部、吏部、户部、刑部,最次也要进个工部跟兵部吧? 那好了,人家六部要的是什么?谁家会要一个搁那张嘴叭叭骂人的人?当然是要能提出问题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人,光靠骂人谁不能骂出个日照香炉生紫烟呢。 所以现在大伙儿主修的策论都朝着齐民术的方向看过去了,其次的就是兵法、税制与法典。 为什么夏林说只有怀才不遇的才会吟诗,说白了就是真正牛逼的人都没工夫吟诗,能有时间吟诗的大多是浪荡闲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吟诗说到底也就不过只是修身那个级别嘛。 六篇策论放在丘学官的面前,他眯着眼睛逐字逐句的看着,一开始还是带着笑容,意思大概就是“我堂堂州府学官来给你们这些毛孩子看策论,真是可笑可笑”,可随着阅读的深入,逐渐的他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接着他甚至拿出了纸笔甚至还有学官印,这一下不光是那些撰写策论的学生了,就连外头那些个围观的家长们也都开始巴巴的等待了起来,紧张又焦灼。 不得不说,这丘学官是有些东西的,他眯着眼看了半天之后竟开始批改了起来,用的甚至还是朱批。 看到这里下头不少人的心就开始怦怦跳了,学官是大魏除了皇帝之外唯一被许可用朱批的人,别看品级不高但地位却极高,甚至还有一封学印,甚至可以直接将文章递送中枢。 学官的特权就是这么恐怖,有时候为了推一篇文章甚至有人愿意花费千金,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老张未婚妻家只是个学官却在当地都能算是旺族的原因。 如今这只不过是一群野孩子的策论比试却让学官拿出了朱批,其中的意义就已经不是简单的一场踢馆那么简单了。 一篇一篇看下去,两方的策论都让丘学官惊为天人,朱批除了偶尔圈上几个错字别字之外竟找不到需要修改的地方。 不过就是有一点让人感觉稀奇,那就是这两篇文章吧……怎么都显得像是一脉相承,虽然文风笔触都不同,但通篇下来却隐隐感觉是同一个人呢? 但这种怀疑也没什么根据,题目是他现场出的,抽签是随机抽的,文章也是他看着写出来的,说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就有点过于多疑了,只能说是这两个新兴的书院水平都相当不错。 十术之中双方策其中六术,那干练程度甚至超过今年状元策论,这不得不让丘学官重视起来。学生写策论用了一个时辰而丘学官看策论却用了一个半时辰,早晨七点开始的现在转眼就已经快下午一点了。 那围观的老乡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除了学生的家长还苦苦守候之外,其他人早已经顶不住了。 这会儿厨房陆续开始端出食物来,一人一个大瓷碗,瓷碗中放着刚蒸好的米饭,还有上头的蒸鸡腊肠以及冬笋烧肉,东西么其实也不算特别好,但考虑到现在这个年代来说这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伙食了,很多人存了好一阵的钱去到馆子里也不过就吃些这个。 还腊肠……这个时代的油脂那可是相当珍贵的稀缺品了。这亏了是过年而且新平乡这两年有钱了,不然有根白菜吃就不错了。 在吃完饭之后,这第一场其实也没能分出个胜负来,在双方翘首以盼等待结果的眼神之下,他只能无奈的宣布道:“此番双方策论都异彩纷呈,以鄙人之能实在无法定夺,不过我会将这六篇策论加盖推印呈往文汇馆,静待其他学士进行品鉴探讨。” 这话说出来其实就相当于双方打了个平手,这会儿还在端着碗吃饭的夏林第一个开口说道:“平局是吧,那可辛苦丘学士了。既然是平局,那直接开始下一场吧,等我吃完饭啊。那什么江南四大才子,你们一起上吧,我看你们不爽很久了,赶紧别浪费时间。” 他说的话好笑程度100%,他端着碗吃得满嘴流油的姿态好笑程度1000%,但与此同时被刺激得几乎同时被饭菜噎得捶足顿胸的四大才子的表情好笑程度10000%。 现场立刻爆发出哄堂大笑,接着这四位一直以来都自视甚高的才子们却有些恼怒了,照着夏林就是一通输出。 他们不好意思说些什么不堪入耳的话,就是翻来覆去的说些车轱辘话,什么“狂妄之子不知天高地厚”什么不过就是写了几篇文章便自诩风流”还有什么“不过运气好了一些,心胸狭窄不成气候”等等。 这些话在夏林看来那就是不疼不痒,而论说垃圾话的水平,坐在那正在从义愤填膺的四大才子碗里挑腊肠蒸鸡出来吃的老张不知道比他们高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会儿夏林站起身来朝丘学官一拜,接着笑道:“丘学士还请赐题。” 丘学士咳嗽了一声,放下碗筷整理了一番衣服:“这策论并未分出胜负,那便开始第二轮吧。这第一轮是策论,第二轮的话……不过既是你们之间的比试,那就不作题目了,你们便从这文才法令之中选一个做题吧。” 夏林道了声谢,往后退了几步索性坐在了桌子上:“看得出来,你们四个对上我也多少有些压力,而我跟你们打擂台多少也有些丢人,倒不如我选一个我书院的学生出来好了,让他会会你们这四大才子。” 他的嚣张气焰彻底将对面那四人的情绪给引爆了,要不是碍于身份早就已经破口大骂了起来,但夏林却只是抱着胳膊坐在那,脸上甚至都看不出有什么紧张和不悦,只是随手点道:“朱启、唐杨、宋辰、周欢,你们四个去吧。记得给前辈留点面子,别消耗的太狠了。” 说完他笑着对面前的四大才子笑道:“这四个小子嘛,就是这乡下书院里头负责扫地的学生,家里贫困没读过几年书,到时若是输给了他们,你们可莫要哭着鼻子回去找妈妈。” 见其如此嚣张,“江南四大才子”那是再也忍不住了,他们四个拍案而起,面带冷笑:“若是我们赢了,那可就别怪我等摘了你书院的牌。” “你们就算赢了那也还有一局呢,着什么急。” 夏林呵呵笑道,而他则是瞟了一眼被他点名的人,轻轻点了点头却是没有说上更多废话。 只是他点名的四个人,从他嘴里出来都是半真半假。虽然这四人的确都是家中贫困没上过几日学的人,靠着在书院之中勤工俭学才能勉强维持生计,但他们也不想想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有资格在夏林办的学校里勤工俭学呢,那当然是因为这四个人的天赋堪称绝品,夏林实在不忍心看到这样极品的天赋被埋没,所以才将他们留下来并且一有空就亲自教导。 这几人中有人擅长诗词、有人擅长策论、有人擅长音律也有人擅长法典,可谓是困在浅滩的游龙,绝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 至于那四大才子,在马林看来就是一群狗屁不通徒有其表……哦,表也没有,这四人的外表是那样的丑陋,怎的可能与这种精挑细选出来的原生态天才相提并论。 “第一次是由你们首先选题,这次总该轮到我们选题了吧?” 闻言夏林只是一乐,抱着胳膊说:“请便,只是到时莫要怪罪丘学士判罚不公才好。如何啊?四位老兄。” 50、极限挑战4v4 文斗其实在某种意义上跟武斗没有本质区别,为什么武侠小说里那些成名已久的老师父一般不轻易出手,不过就是因为一旦出手了,赢了个无名小子传出去没什么意义,毕竟老师父“成名已久”,可要是这一战打输了,那这积攒多年的名望可就一夜之间清零了。 这种事对老师父来说百害无一利,而在这文斗里头就还有一种说法,那便是文章无老幼,达者为先。不上场就是怯战就是沽名钓誉,所以基本上这上场就是为了给后辈积攒名声的。 现在这四大才子也是缓过味儿来,纷纷回头看向老张,但老张正在跟书院里一个学生谈笑风生,丝毫没有把他们四个人的窘态放在眼里。 是啊,他当然不会在意,当初在那边他开组的时候可是明目张胆的跟他们四个说是过来组团刷新晋“天下第一”的副本经验,可谁知道来了之后他们四个江南才子反倒成了他人的经验副本。 但现在也没什么办法了,硬着头皮上呗。于是四个人心中带着愤恨就这么上去了,他们跟书院的四个天才少年捉对厮杀,分别在诗词、策论、算数和兵法四门上开始对决。 那这可是太精彩了,吃过午饭的老乡们再次云集此处,这吃饱了饭的老乡有力气了,就自然开始给自家乡里的孩子助起威来,而那四个孩子看上去也就是个十五六的模样,身上的衣着朴素小脸冻得通红,看着并不像什么特别有能耐的人。 “那便开始吧。”夏林扬了扬下巴,然后对学官说道:“丘学士,我这四个学生各自擅长有所不同,朱启擅长诗文,素有灵感才学,喜读书博古通今,他便取文才科吧、唐杨嘛,这小子头脑灵光,油滑灵动,便让他取策论科、宋辰古板,办事认真,对文字数字格外清晰,便让他取算数科、周欢嘛,好勇斗狠却勉强算是个智勇双全吧,便是让他取兵科。不知学士意下如何?” 丘学士笑着点头说道:“既是你的学生,那便按你的来吧。” 说完他转头看向那江南四大才子:“不知你等如何?” 还能如何,当然是上呗。临阵脱逃那输人又输阵,反正这几个小子肯定赢不了他们,只是落得个以大欺小以强胜弱的名头不是那么好听罢了。 于是这四大才子便以自己擅长的科目开始对阵这乡下读书郎,分别开始以这四科捉对厮杀。 两组八个人,丘学士开始分别给他们出起了题目,这文才科便不限了,让他们自由发挥,诗词歌赋样样皆可。而到那布政科也就是策论科时倒给下了一剂猛药,题目便是权衡科举之利弊,论如果改制科考之根源。 算数的话倒是简单,学士到底还是有些东西的,现场给这弄了两道几何题两道账目题出来,在没有公式的时代这两道题目难度极高,而且还要写论证过程。这数学啊,从古到今都是一个卵样,什么策论、诗词,写不出来还能夏姬八乱编,可数学写不来那就真是写不来,坐在那把笔头咬碎了咽下去了写不出来也是没有任何法子。 最后的兵法科便让双方于临时沙盘上模拟五年前魏军大败导致北方蛮子长驱直入七百里的那场喀拉干之战,周欢持魏军旗,对方那名叫廖通的才子则持蛮军部旗。 四场厮杀正式开始,夏林朝老乡们伸手一指,下头顿时鸦雀无声,而他自己则拿着一个礼盒坐到了丘学士的身边,开始给丘学士介绍起了这新平乡的特产来。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本就阴森森的天气突然下起了雪来,前两日还阳光明媚,今日这突然而来的大雪倒颇为让人意外。 雪花纷纷扬扬,但众人却始终站在那不肯散去,只见这擂台上的几人置身于大雪纷飞之中却岿然不动,心思已然钻了进了文章里,甚至手已是通红却毫不在意。 夏林抱着胳膊坐在那,春桃上前将一件大衣披在了他的身上,夏林转手就给旁边的丘学官披了起来:“学士,天冷了,注意身子。” 丘学士朝夏林点了点头以示感谢,而夏林则回头看了一眼春桃,春桃立刻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连忙回去又拿了一件过来给他披上。 这会儿他就瞟见不远处的老张冻得直哆嗦,一直在冲他比划,口型上则是在说:“我的呢我的呢,老子要冻死了。” 夏林往旁边啐了一口:“吔屎啦!” 赛程很快接近尾声,最先交卷的是算数科的宋辰,这个看上去有些木讷的小伙子效率却是出奇的高,丘学官看了一眼他的算数答案和论证过程,竟情不自禁的哎哟了一声:“归纳法?唉哟哟哟……这可法子好,这个好啊,我怎的就没想到呢。” 说完他抬头十分赞许的看了一眼这个小伙子,然后开口问道:“你是如何想到用归纳法解题的?” 宋辰老实,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便抬头看了一眼夏林,夏林当时就急了:“你答学士啊,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字啊?” “回学士……我们夏大人撰写了一本习题库,里头包纳七十二类大题的解题思路,说是天下算数万变不离其章,遇到了见招拆招便是。” 丘学士慢慢转过脸看向夏林,而夏林挺不好意思的说道:“哎呀,雕虫小技雕虫小技。” “夏乡正,这算数之法可不是小技,上至国库纳粮调兵遣将,下至衙门账目百姓生计可都包含其中。不知……”丘学士说到这里时顿了顿,语气中也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不知这习题库可否让老夫借阅一番?” “借啥啊,送给您一本也不过就是那么大的事。” 夏林说完朝那宋辰一使眼神:“去,拿一本新的出来赠与丘学士。” 宋辰连忙进屋拿了一本出来,丘学士拿到这本习题册之后也是一惊,上头那并非誊抄的字体而是印刷的字体,不但是印刷且印刷得极为精美,版面干净字体清晰纸张厚重光洁,与那市面上见到的书籍有天壤之别。 丘学士翻阅了几篇,不光为上头的内容而震惊更为这书本的质量而震惊,他甚至感觉自己的手都哆嗦了起来,这世人为何读不起书,其中一条便是这书本金贵啊,这天底下的书本无非便是手抄与复印这两个途径进行复刻,但无疑都是繁琐且费时费力的,而那复印之术印出来的文章模糊不清,腌臜无比,价钱虽是便宜但着实不好用。 可这……这……这……天底下哪来这般清晰的印刷之术啊,这简直比那誊抄的还要清晰规整。 不过丘学官是个聪明人,他只是默默的收起了这本书,然后轻轻的朝夏林拱手道谢,接着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的继续坐在了那里。 而夏林脸上露出了笑容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反正他从刚才丘学官的表情上来看,他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说四渡赤水为什么能够成为人类战略战术上的一次奇迹,就是因为整个核心思想就是指挥敌人调度,如今夏林也用了同样的思路,他要的就是指挥调度他人甚至整个世家集团来为他服务,以小博大方为正道。 毕竟如果想要靠他自己来推广自己的活字印刷器简直就如同天方夜谭,但让敌人给他推广呢?嘿嘿……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而这会儿第二个交卷的人也出现了,那便是文才科的两人,文才这个东西只要不是狗屁不通就能夸上两句,但当朱启的文章交上去之后,这丘学官显然是愣了一下,这骈文……这引经据典、这声色齐飞,虽比不上那滕王阁序流畅自然,但这一看就是系出同门呐。 再看那号称江南才子的粱盛文……嗯,也还行。 很不错与也还行,其实高下已经判夺,只是丘学士聪明,开口便说道:“这两篇文章皆文采飞扬,若要真要挑出些毛病来的话,这梁才子之文章过于老成,少了些许灵气。而这朱启的文章,灵气神韵皆有,但稍显稚嫩了。” 听上去各打三十大板,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谁优谁劣,那梁盛文听完面红耳赤,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声冷哼。 51、我只是个乡长 这是四大天王也好,四大才子也罢,不管是一开始就闹腾的很响的还是到最后都没怎么吱声的,反正在这4v4里头都没占上便宜。 哪怕是丘学士已经尽可能的压分了,但就像是写诗作画什么的还好压一点,但碰到兵棋推演怎么压?那名叫周欢的学生手上握着的是大魏的棋,对方拿的可是草原的棋,这是一场曾经发生过的战争,而且大魏惨败连丢十四城连玉门关都让人家给拿了,导致到现在李家父子还要在长安镇守西北。 这是一场必败的推演,但打到最后这周欢却能凭借自身的调度和运筹将损失压到了最小,从十四城变成了四城,而且这玉门关也变成了久攻不下的关隘,生生将对方的有生力量给卡在那里损失惨重,甚至如果再次冒进的话可能会被关内的援兵反推回去。 其实看上去是魏军被击退困兽关隘,但实际上最后北蛮无奈退兵根本无法入关,甚至还打掉了对方一支十分精锐的骑兵,导致整个北蛮元气大伤。 这个战果如果放在五年前,那基本上就可以宣传成玉门大捷。手上拿着必败的棋局且能绝地求生,这个少年可以啊!就连丘学士也在看最终兵推结论之后也是相当满意,甚至动了爱财惜才之心,想要把这四个孩子全部打包带走,但想想应该人家书院也不会同意,所以自然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这会儿对他来说最要紧的就是找到那个关键的造字之术,这个可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这可直接关系到钱财落袋,这书多贵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能有这么手艺赚钱兼职就如同捡,甚至还不用弯腰。 这会儿他再看向夏林时眼神都不自觉的多了几分热情,后头比赛什么的都不是那么重要了,踢馆?踢什么馆?踢馆能有钱带劲么? 等到策论一途结束之后,这会儿的丘学官其实就已经有意偏袒了,上来就把那个名叫章鱼跃的饼脸书生给批了个狗屁不是,甚至语气里都带上了几分愠怒:“小小学子,妄论国策。这便是你写的策论?狗屁不通,还洋洋得意。依我看你这榜眼倒是有待商榷,我定会认真核查,看其中是否有徇私舞弊之嫌。” 章鱼跃被这一句话把小脑都给干萎缩了,自己虽然不算是什么名门望族,但好歹也是新科的榜眼,这老兄怎么上来就骂得如此恶毒? 但他还真没办法,这学官可是跳出三界不在五行,这一笔文章直达天听,别管是什么榜眼探花,除了状元郎之外谁跟学官对着干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所以章鱼跃被骂了之后,只得涨红了脸朝丘学官拱了拱手,接着便转身用衣袖遮住脸匆忙分开人群逃也似的离开了。 这一下下头围观的老乡们可是热情似火了,一个劲的鼓掌叫好,热血沸腾。老乡们不懂其中的人情世故,只知道家里的孩子赢了而且赢得很漂亮,这古往今来谁家出个会读书的孩子那不得高兴高兴,哪怕到那一千多年后,谁家农村孩子要是考了个清华北大,那就是砸锅卖铁也是要摆上三天流水席的。 现在人家上来把这新科的榜眼给办了,甭管合理不合理吧,就问刺激不刺激,高兴不高兴就完事了。 而老张那边的学生看上去就有点垂头丧气了,但老张却丝毫不慌,毕竟第一轮的时候他们可是打了个平手,这不还有第三轮嘛。不过这天气也渐晚了,于是老张提议剩下的明天再比,今晚上要带学生们好好休息一番。 接着他以教练的身份,铁青着脸找到了夏林,然后那夏林便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背着手跟着老张来到了西墙后头背人的地方。 大家看着就觉得是这老张为了能给自家学生求个休息的机会而卑躬屈膝,一想到他要独自面对那个猖狂不可一世的畜生夏林,豫章书院的学子们就觉得心中揪心的痛。 但其实…… “还有没有?拿出来。” 老张这会儿一边再掏夏林的兜一边在骂道:“你娘的老子在外头吃糠咽菜,你在这里大发横财。拿出来听见没有?” “没了!”夏林把兜翻开给老张看:“五百两的票子都让你拿走了。” “不信,你给老子脱鞋。” “不脱!” “别逼我动手啊。”老张撩起袖子:“自己拿出来,免得叫外人看见了你颜面无光。” 夏林死活不从,于是俩人就在这院子里撕巴了起来,正巧这会儿一个豫章书院的学子找茅厕经过了这里,一看到他俩的样子,连忙就退了回去,坐在位置上顿时以泪洗面…… 旁边的同学问起来,他便直接泣不成声的说道:“张先生为了我等正与那畜生夏林厮打一团……” 那学生得多热血啊,一听就全部站了起来打算去支援老张,而对面这乡下书院的学生那自然是帮着夏林的,两边全起来了,眼看这文斗要变了武斗,这会儿夏林跟老张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就在刚才,两人撕巴的时候不小心从台阶下跌落,抱在一起来了个无敌风火轮从哪二十七极的台阶上一路滚到了底,老张的犬齿给磕掉了半截,夏林的小指也拧巴了一下,还一人磕了膝盖一人扭了脚。 就这老张都没放过夏林的鞋,生生把他藏在鞋里的两千两票子给拽了出去收入囊中。 两人这般狼狈的走出来,各自回到自己的阵营里,夏林捂着手骂道:“张仲春,你就该死!该死知道吧!孽畜一般的东西。” “你不要给我狗叫!”老张捂着嘴说话都带着呜呜声:“看我怎样收拾你!” 说完他一转身手一招:“走,今日暂休,明日再战。” 老张带着一众学生浩浩荡荡的走了,然后直奔乡里驿站,废话不多说每个人点了个八两八的套餐,这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身子,反正夏林有钱,花就完事了。 而此刻的夏林正坐在那苦逼兮兮的看着面前满脸笑容的丘学官,两人在屋里大眼瞪小眼看了一阵之后,还是这丘学官主动开口了,他拿出怀中的书问道:“道生啊,我见这书精美……” 他话还没说完,夏林就已经笑了起来:“学士是说这印刷技术是吧,来来来,我带您来看。” 爽快啊,真的太爽快了。丘学官见贯了虚头巴脑的人,这么爽快的却是第一次见到。索性也不废话了,就跟在一瘸一拐的夏林身后来到了书院的一个挂着“印刷房”的屋子里。 52、名不就这么来了嘛。 得了一套宝贝的丘学官还不知道自己怀里抱着的就是潘多拉魔盒也是夏乡长向外收割的第一步,可能是时代局限性的缘故也可能单纯的小说降智光环的缘故,反正丘学官是看不出来这里头的猫腻。 甚至夏林都把油墨的配方交给了他,主打就是一个无偿奉献。 但配方给了流程给了,里头一个焦化的关键步骤没给,换而言之他们就是拿了这一套东西并且来人到这里对照步骤表做出来的东西都有偏差,最后都会一塌糊涂。 这就是所谓“离开了这个地方,东西就不灵了”的根本缘故,同样也是一方水土一方人的正确打开方式。 丘学官如获至宝那是自然的,他甚至就连晚上做梦都不安生,生怕有贼人来偷了他的宝贝,而这一夜没睡好的丘学官第二天天蒙蒙亮就要在那漫天大雪之中继续主持踢馆了。 这没睡好觉天有巨冷,丘学官可是遭了老罪了,坐在那就开始打摆子,热汤面都没能管上几分钟的热度,最后还是夏林看不下去了给他脚底下加了个火盆这才算是稍好了一些。 不过这会儿刚带着豫章书院的学生从温暖的驿站会所之中过来的老张那可是神采飞扬,他身后的学生亦是如此,战斗力仿佛都因为洗了顿脚而拔高了一大截。 “今日我也不欺负你了,知道你最擅长做赋,那今日就比赋如何?” 老张见到夏林的时候神色倨傲,跟夏林两人大有两狗相争必有一伤的气概,他仿如那英雄一般站在阵前与夏林叫阵。 夏林哈哈一笑,抱着胳膊说道:“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敢与我叫阵?那就来吧。” 丘学官这会儿也没多少精神,只是点了点头说:“那二位便让老夫见识一下这大魏最强赋手之间的较量。” 因为天气实在恶劣所以今日的对决选在了屋内,老张在屋中来回踱步几圈,手中的扇子啪嗒一声拍在了掌心:“你且听来。六王毕,四海一……” 一手阿房宫赋起手,到直走咸阳这句时就已经让在场包括丘学官在内的所有人的腰都给说直了起来,毕竟这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前几句一张嘴那便就已经是顶级的水平,就连夏林阵营这边的人都暗暗叫好,但又开始为自家的先生暗暗焦急。 这对方上来就交大,一套连招打得丝滑无比,着实是有些吓人了。等听到“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时,其实再对夏林有信心的人多少也有点担忧,这赋的水平奇高,竟有三层楼那么高。 而一直到结束时那一声“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结尾,丘学官也是一声叹息,双手紧握,甚至看向夏林时竟都有些无奈。 不夸张的说,就这个水平,除非夏林上来就能再来一首《滕王阁序》那个水平的骈文或赋,否则想要赢下来是真的困难了。这基本都到了千古名篇的水平,而且直奔着夏林的项上人头来的,人夏林写《滕王阁序》你张朔就写《阿房宫赋》,这不明摆着有备而来么。 但夏林却全程笑着听完,脸上不见半分紧张,等到老张手上扇子啪嗒一声合拢后,他才缓缓坐到了桌子上。 “好好好,不愧是你啊,张仲春。” “夏道生,你是我教出来的,你有几斤几两,我还能不知?” 两人针尖对麦芒,一时之间场面上的气氛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仿佛三国时那猛将对阵一般,光看架势便已是让人呼吸困难。 夏林摇了摇头:“张仲春,你落魄到如今,不过就因为一个狂字。好,既然你说我是你教出来的,我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何为青出于蓝胜于蓝。” 他说完之后扬起下巴:“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 《前赤壁赋》一出,那就是唐宋两大家的巅峰对决,杜牧跟苏轼,两人其实在隐约之间却有八分相似,同有“铜雀春深锁二乔”与“一尊还酹江月”的赤壁之感,又有“牛山沾衣”的“独”“更”之争,还有“无人知是荔枝来”与“不辞长作岭南人”的荔枝纠葛,更有中年危机之时的“明年谁此凭阑干”与“人生看得几清明”的惆怅落寞。 哎呀,如果说李白跟苏轼是跨越时空的惺惺相惜,那这两位爷就是冥冥之中的冤家路窄。 如今夏林是个抄手,他才不管这些东西里头蕴含着多少情感,抄了再说,就权当是给这两位爷的先人们一点小小的文学震撼好了。 虽然改了一些标志性明显的词汇,但通篇下来的味道还是苏东坡的那个味道,到了这个级别就不是什么丘学官王学官能判的东西了,“不知东方之既白”落下之后,唯有全场起立。 丘学官这时抿着嘴看着场上两人,心里其实骂开了:“他娘的,这赣鄱大地上怎的就出了这样的两头怪物,这让其他学子还怎么活?叫我这个学官怎么活?” “啊这……这……这个……那个……”丘学官心里骂,但嘴上却怎样也组织不出词汇了,他坐在那嘴唇轻颤:“你们这……啊……是吧……” 怎么评?让他怎么评?自己听完这两篇之后,感觉三魂都少了四魄,浑浑噩噩脑袋涨涨,八成是感染了风寒。让他一个学官评说这种怪物东西,他断然是不能张嘴的。 为什么?因为这东西明眼人一看就是要往后世传的,到时候文史上记下这么一笔,上头出现个什么“某学官评说某某某不如某某某”,他还活不活了?他还要脸不要脸了?都别说未来了,就这两个东西传出去了,但凡他丘之横说上任何一篇的不是,他就得被人嘲笑到死掉的那一天,而即便是到了那一天也只是他听不到了耻笑之声而非断绝了耻笑之声。 “两位,恕我才疏学浅,此番不予评价……只能断定踢馆不成了,但卫馆……也只能不成了。” 话说到这份上,基本上就是“你们不要再打啦,再打下去你们没事,老子可就要吐血了”。 张仲春当然要给丘学官的面子,索性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而夏林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是冷冷的看着他离开。 “道生啊,这个结果你可还满意?” “多谢学官照应。” 丘学官摆了摆手:“非我照应,乃是你天纵之才。对了,可否再与我说说那算数题集与那活字印刷之事?” “好好好。”夏林从桌上跳了下来,转头对那些学生说道:“你们都表现的不错,书院上课之后,每人五两银子。” 学生们当然是欢呼雀跃,而夏林这背着手跟着丘学官走了,毕竟名声跟生意他可全部要,缺一个都不行。 不夸张的说,就这一门生意每年最少得有五万两的入账。那就有人要问了,他凭什么断定人家就肯在他这消费。 其实这很简单啊,辟邪剑谱都知道吧,夏林现在就是那个手持辟邪剑谱的人,他要干的事就是把辟邪剑谱开源,然后自己开个“无痛微创割鸡工作室”,辟邪剑谱不值钱,但割一个鸡收银十两。 至于江湖上的人,谁管他们割不割,他们不割鸡自然有人割他们的头。 之后嘛,其实正月也就没什么事了,夏林的主要任务就是跟丘学官在镇上吃喝玩乐,他只需要买单跟全程跟随就完事了,唯一的遗憾就是这段时间他应酬完回到府中都已是深夜,本来还打算硬挺着去找春桃的,但却屡次都失了机会。 而等到正月过去之后,这边的较量也已经发酵开了,如今整个文坛有两个版本,一个是“豫章书院师生与天下第一文士夏林及其门生斗了个旗鼓相当”另外一个则是“新平书院力挫江南四才子并与豫章书院斗了个旗鼓相当”。 双方的旗鼓相当都可谓美谈,毕竟以为会友,这件事里豫章书院得了名,新平书院也得了名,唯独倒霉的就是那江南四大才子,那真的是被全州上下嘲笑得不成样子,甚至都可以预见到过不了多久他们的美名甚至会全国飘扬。 毕竟……榜眼就在其中,但却灰头土脸,甚至有被剥去榜眼功名的可能。 而这会儿小公主也回到了洪都府,她这些日子耳朵里听到的全都是夏林的故事,每个版本都让她激动到战栗,这让本来就充满思念的她,实在是心中难耐,恨不得插翅而飞,飞去那朝思暮想的新平乡。 53、一战成名 要说文坛这几年风头最盛的人是谁,那天字一号必是夏林夏道生,先有蝶恋花的温婉期盼,然后便是滕王阁序的齐整瑰丽,再到后赤壁赋的抒怀荡漾,这家伙的东西上到后宫下到女表子窝都在传唱,现如今哪家卖唱的女子要是弹不出一手清平调来上一段“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都不好意思问恩客收钱。 “呼……” 金陵风月,自是风华绝代之地,此番冷清之时,那天一舫上有一瑰丽女子正看着一段诗文一段赋,手抱着铜雀暖炉依在床边静静的看着那河上飘雪,寒江独钓。 一声轻呼惊扰了旁边打盹的丫鬟,丫鬟抬起头来:“小姐,怎的了?为何愁眉不展。” 虽是被称为小姐,但她却是官宦之后,几年前年仅十四的她因家中遭了高相迫害,父兄皆流岭南之地至今生死不明,而她则判入了那朝廷开办的画舫之中为妓,只是管事的曾受过她父兄的恩惠再加上这凌小姐天生丽质博览群书,所以她便被打造成了那天一舫上的花魁花名鱼听云与那隔壁牡丹楼的风凌月并称为秦淮双绝。 无数文人墨客对这两位是趋之若鹜,而管事的深知这样的女子若是遭人给捅咕了身价便会断崖一般的下跌,于是便刻意给她打造了一个只谈风月不聊身的人设,再加上她写得一手好词,凄婉迷离,倒真是引得一众浪客不惜与重金求那共饮一杯。 去年年末时,甚至有人出了十万金才能得那一睹芳颜之幸,就这传出去了都成为了那人的一方美谈,甚至不亚于当年那千金买马骨。 如今这春假休沐已过,他们的淡季也算是来了,照例如她这般的身份一年之中有那一个月的休息,其实还是为了打造高冷人设,毕竟那普通的女表子就连见红也得接客。 “哎……哎……” 连续两声叹息,这听云小姐面带几分忧郁,心中怅然若失,只是捧着诗文贴在胸口,眼神复杂且朦胧的看向远方。 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自家的丫鬟:“我昨日又将那《蝶恋花》翻了出来,又看了几遍。还有那《清平调》……唉……” “小姐,你看就看了,为何叹气?” “叹的是墙里佳人笑不出,叹的是会向瑶台月下不得逢……”她垂下眼眸,眼中带着浓浓的伤情:“若是我能见一见诗人便好了,让他也与我写上一篇,就一篇……我不知该如何抒怀啊,心中郁结的很。” 丫鬟连忙安慰道:“小姐,你不是有一月休沐嘛,既然那诗人不来,我们便去找他不就好了。你找上他,给上些银子,让他为您写上一篇,这岂不是美哉?” “不得胡说!这东西若是用钱来糟蹋,那岂不是嘲弄与他也嘲弄与我。”听云小姐撑着下巴:“况且我不过只是个奴籍妓身,倒叫人看不起了去。” “那……咱们去瞧瞧呗,看看那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不知会不会是那货不对板。” “哦?”听云小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好奇的往丫鬟身边凑了凑:“快快快,快与我说说。” 丫鬟略微回忆了片刻,然后便是说道:“我听船上的姐妹说,他们的恩客之中有从那边来的,说是写那诗的人其实是个少年,十八九的年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长相极为俊俏且才华横溢,在滕王阁上技惊四座不说,今年好像还弄出了些动静来呢。” “哦?什么动静?”听云小姐快速眨着眼睛,显得极为期待。 这丫鬟把这正月初二踢馆的事就像说书一般讲给了小姐听,这东西传了一千里地早就变了味道,在那边其实平平无奇的一场比试,来到了这里那经过了人们带着情绪的口口相传,如今已经变得跟“乱蟠桃大圣偷丹反天宫诸神捉怪”差不多的精彩程度了。 这听云小姐从小便生活在大宅子里,稍微懂事之后就已经被关在了这画舫高楼之内,而且被勒令不许跟外界有太多的接触,所以生活可谓是极端匮乏,她哪里经历过如此刺激的生活,这一听便沉迷了进去,甚至连呼吸都随着故事的节奏开始时快时慢。 当听到张仲春妙语铸阿房时,听云小姐的精神竟高度紧绷,阿房宫赋的威力着实很大,她已经有幸拜读,但没想到却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出来的。 但很快听到夏道生巧对赤壁赋时,她脸上便带上了笑容,情绪一下子就舒缓了起来,那赤壁赋他也有拜读,在那样的压力下能写出赤壁赋这样的水平,真的是天不生他夏道生,万古文坛如长夜。 不过这听完了故事之后,听云小姐的心情就更加难以平复了,她其实就已经有点脑残粉的意思了,虽然明明可以安稳的吃鸡蛋,但她偏偏就想看一眼下蛋的鸡。 当然,其实这里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因为听云小姐骨子里还是有傲气的,她认为自己其实是值得夏道生单独为他写一首出来的。 而且给她写的还不能差,起步都得是洛神赋那个级别的水平。 洛神赋!明白没有?夏道生你最好识相一点,起步洛神赋! “小姐,要不要去与管事的说一声,咱们乘船一路沿江西行,用不了多久就能抵达的,十天上下便可。”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外头突然吵嚷了起来,接着一个龟奴便匆匆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不好了不好了,那秦国公家的小公爷又来闹事了。” “秦国公的小公爷?李建成?” 提到这个名字时听云小姐就皱起了眉头,这秦国公家的小公爷是真的很烦很烦,他每每喝醉酒都会过来吵闹一番,不见他还好,若是见了他好几次都险些遭了他的轻薄。 但秦国公李家的势力非常大,天一舫即便是朝廷开的花船也惹不起这样的人物,他来闹事几次三番都是忍气吞声下去的,可谁知道他哪次会得手。 这会儿天一舫的管事人快步走了进来,他面沉如水,表情严肃:“听云,你收拾收拾东西,趁着休沐快些离开金陵,这小公爷方才急了眼,回去调人去了,若他看不见你还好,若是见了你,这次你怕是跑不脱了。” 听到这个消息听云也是慌张了起来:“那该如何是好?” “这小公爷此番过来也是为了准备给陛下祝寿,等过了三月三陛下的寿辰一结束他自然便要回秦地去了,你在外头便委屈一些日子,过了三月三再返回金陵。船我已给你备好,你想去何处便让他们送你过去便是。” 这……这……这不是瞌睡碰上了枕头么?自己这边刚还为难说怎样开口才能让这管事的放人,却没想那秦国公李渊的狗儿子便上来给了一手助力,若是以后有机会自己定要写封信感谢一下这位小公爷的八辈祖宗。 胡乱凑了些衣物拿了银两,听云小姐带着自己的丫鬟就匆匆的离开了画舫,并迅速的乘车来到了码头上登上了西行的航船。 而此时此刻,夏林也刚被一纸命令给喊去了洪都府,不过大概就是正经调配兵权了吧,这个消息着实让夏林高兴的蹦了起来。 可别小看这五百人乡勇之兵,这蚊子虽小可却也是兵权,有了兵权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盐铁对他开放了,之前夏林为什么一直没有开始折腾铁器,那是因为盐铁为国本没有授权轻易折腾视同谋反,如今五百乡勇到手的同时就代表着一定程度铸造权,可以铸造兵器铠甲了。 还有一个就是五百乡勇到手就代表新平乡有了一定的自治权,当前因为世家参政的关系,所以朝廷对下头的管辖并没有那么严密,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一般都处于地区自治,只要把每年的赋税给齐了,那是想干啥就干啥,多少就有点周天子那会儿的分封制的味道,只是相比那会儿的话,朝廷王权的权力还是要大一些的。 但这其实对夏林来说不影响,他现阶段要的并不是五百乡勇,而是铸铁和囤盐、屯田的权力,五百人虽小但这份权力下来了,一般的县令见了他都得哈着腰走。 这就是有兵与无兵之间的差距。 所以夏林高高兴兴的开赴洪都府领赏了。 因为这个时候水流平稳,而且可以直接乘船进入鄱阳湖,夏林用了不到四天就抵达了南昌县,接着再用一天就到达了洪都府。 但等待他的却不是美滋滋的夸奖而是劈头盖脸的一通臭骂。 “夏道生啊夏道生,你真是要死啊!要死!”老郭见到他之后指着鼻子骂道:“你这狗脑子到底是想些什么呢?” 夏林挠了挠头:“怎的了?” “你做了什么?你是不是将那活字印刷术给了人?” 哦……这个啊。夏林倒吸一口凉气,这还真是自己的疏忽,没来得及跟老郭说,这可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这么大的事他要一个脑筋没转过来,自己被拉出去沉了鄱阳湖都不冤。 “郭大人,你先冷静冷静,听我细细说来。” 老郭负气坐在凳子上伸手一指夏道生:“今日你若是说服不得我,你且瞧着吧,我不弄死你我就跟你姓夏!” 54、哦~~~都是钱呐 “如此这般,一年少说入账五万两。而这还仅仅是个开始,因为我要让他们卷。” 夏林的话让郭州牧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他治下最大的县就是南昌县同时也是靠近洪都府最近的县,作为一个一等县一年的收入大概是二十四万两上下,七千人的县,打平均下来每个人的年收入是三十两,凭什么这夏道生一个小乡靠着这么个墨水生意一年就能到五万啊? 他凭什么?凭他长得好?还是凭他诗文做得漂亮?这没道理的。 “这卷是?何意?” “就是斗之意,让他们斗,斗开花。”夏林开始把自己的方案和计划娓娓道来:“世家之间千百年来就没有太平过几日,这东西您看上去不过是个雕虫小技,其实也还真是个雕虫小技,但一家有了别家自然也要有。有了自然就要炫技,你出一本论语注我便要出一本孟子注,你印三千册我便印五千册。” 老郭听到这还都是迷迷糊糊的,只是朝他点了点头:“你再说下去。” “天下门阀学阀数十家,五姓七望、关陇八家,江南新族、岭南四姓。这一层层一叠叠的,最在乎的是什么?那自然就是这……嗯,话语权和解释权。孔圣之所以为圣,不就是承上启下之功嘛。这门技术出来,只要有一家开始,其他家必要跟进,不跟进到时天下士子读的是别家书想的是别家事,久而久之那这世家不就凋敝了嘛。” 夏林端起老郭桌上的水喝了一口,然后笑着说道:“刚落地便匆匆赶来,还没喝水,郭大人喝一口不介意哈。” 老郭歪着头看着他:“你娘的喝都喝了你再问,你这兔崽子是跟谁学的呢。” “嘿嘿……”夏林只是笑,然后他继续开口说道:“这便是一条放入鱼缸中的鲶,它下去了,其他的鱼都得给爷跑起来,跑赢了身强体壮跑输了变成鱼食。您说这帮人他跑还是不跑啊?” 老郭快速的眨巴着眼睛:“那你怎的就能确定他们就得在你这买啊?你卖,人家不买还不行么?” “行啊,当然行。不过您也是知道什么叫特产,特产便是出了这块地,怎么用那味儿都不正。问,便是一方水土一方人,再问便是这天时地利人和,若还要问,只能说是神仙眷顾土木宜人。” “哈哈哈哈哈哈……” 老郭当时都笑得没人样了,捧腹大笑前仰后合,这小兔崽子那真的是奸诈到了让人头皮发麻的地步,这人哪里是什么乡正,活脱脱就是个奸商。 等好不容易情绪平缓了一些,老郭问道:“有秘方?” “没秘方哪里敢干这档子事呢。”夏林也是嘿嘿直笑:“不光是这墨有秘方,纸也有秘方,不光是纸有秘方,模具还有秘方,模具有秘方也不算完,这工具都还有秘方,一层一层,层层加密,他想学我可以教,但会不会就是他们的事儿了。反正我的东西也不贵,到头来造不如买,买不如租,租设备租场地花钱买耗材。” 老郭听的是直嘬牙花子,这一套下来行云流水,这小子上哪琢磨的呢……这狗脑子那可真不是一般人呐。 55、小公主啊。你可长点心吧。 怎么说呢,夏林记忆中的小郡主……不,现在应该改口叫小公主了。记忆中的小公主还是个个子矮矮的肉肉的脸上带着一些婴儿肥的小朋友。 一年,仅仅是一年没见,这个小朋友居然抽条了。她的身形已经几近少女,虽然还没有那种大姐姐似的前凸后翘但腰肢跟肩颈都已经体现出来了,身高至少也有了一米五左右。这完全已经是个大姑娘了,皇家的优秀基因让她现在看上去清秀可人,还没完全褪去的女儿红和婴儿肥让她看上去阳光明媚。 拓跋家出身北方,相较于南方女子的小巧玲珑,中原地区的白嫩雍容,巴蜀之地的细软丰腴,这北地的女子更多带着几分硬朗,但小公主却丝毫没有那种英气,近乎是把软萌幼态发展到了极致,倒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然后他就过来这样这样这样。”小公主手上比划着圈圈在给夏林描述前些日子遇到的戏法班子从那帽子里拽出鸡崽子时的场景:“好生神奇。” “好了,你先别着急说。再晚些让王爷看见了你就又要被禁足了,我现在去天一舫订个菜,你晚个一个时辰要是能过来就过来,我说好的请你吃饭。” “好!”小公主满脸雀跃:“我回去换身衣裳就来。” 夏林点了点头,回头紧张兮兮的张望了一圈:“我也得走了,要是叫人看见可就麻烦了。” “对对对……你先去,我随后便到。”小公主的神态也变得紧张了起来,生怕叫府中的人瞧见了虽然是在自己家却显得鬼鬼祟祟。 一开始夏林会觉得她应该会来的很晚,可他这刚到天一舫,菜才刚点上,就见小公主穿着一身男装摇晃着一把扇子就溜达了过来。 那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女扮男装还有出门时刻意抹上的香粉都在预示着这位小公主根本没弄明白这女扮男装的精髓。 但大城市毕竟是大城市,这里的食客显然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这年头谁家小姐要不偷偷出来跟哪个书生厮混那出门都不好意思跟小姐妹们打招呼,仿佛那私会书生就是一种风尚一般。 “这呢。” 夏林站在二楼喊了一声,小公主抬头瞧了一眼便噔噔噔的跑上了楼,那真是一刻都不想等待,上去之后她就像是只小猫似的求抱抱。 虽然不知道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但小公主显然是还没有完全领悟到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但看到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夏林也只能勉为其难的抱了她一下。 可谁知这一下之后她就不撒手了,那脸在夏林身上蹭了半天,再低头看去她竟是哭了出来。 “哎呀,别哭了别哭了。”夏林捏了捏她的脸:“都长大了怎么还这么好哭。” 58、京中有善口技者 这要是放在别的地方,那妹子再漂亮夏林也懒得多看一眼。鸡嘛,有钱就行,这种最无趣,给了钱便婉转承欢,不给钱就翻脸无情,来来回回都是生意,无趣无趣。 但这地方出现了两只鸡,这就有趣了。 夏林虽没搭讪,但因为离开不远所以倒是坐在那微微侧过身子不动声色的听起了人家聊天,他倒是好奇这做鸡的跑这寺庙清修之地来干什么?求姻缘还是求子啊? “小姐,这趟真是晦气,那人也太不识好歹了,我们千里迢迢来寻他,可他却不在。这下我们仅剩下一个月了,还要留下半个月来返程,这不知道要等到几时呢。” 旁边说话的女孩年龄略小,只有十四五岁,声音清脆。她一开口就是个丫鬟,哪怕穿着打扮不像个丫鬟但气质就决定了她是个丫鬟。 “小翠莫要胡说,我们只是他凑巧有事去了,没遇到也是正常。我们与他非亲非故又素昧谋面,人家身上挂着事也不能专程等我们。” 这个大的开口说话时就宛如黄莺出谷婉转悦耳,一听可就知道这才是正主,这选鸡嘛那也是要讲究一个望闻问切,望便是看长相,总不能长得像那黑旋风李逵,一巴掌护心毛连着络腮胡,正经人是吃不下这一口的。 这闻自然是身上的味儿了,虽不排除有人喜欢那一身狐骚味的,但绝大多数还是喜欢那周身幽香,体味轻盈的。这要是一闻上去身上一股子大热天死了半个月的老母猪似的,那怕天王老子来了也顶不住这滋味。 问嘛,自然就是听声了,这声讲究四个字珠圆玉润,太尖细的不行,像小公主那样一听就是个孩子。太粗狂的也不行,一张嘴便是一口霸王音,那也是扫兴至极,就要那种嫩而滑、平而润的声调,最好还能带上一点婉转的小尾音,这才叫珠圆玉润之极品。 最后就是这切了,那自然是要上手了,眼睛有没有麦粒肿、鼻孔里头是不是有息肉、嘴里是不是有蛀牙烂牙歪牙、皮肤嫩滑不嫩滑、软不软、大不大,汗毛扎不扎手。一只好鸡要通过了四重检验,才算是摸到了花魁的边。 剩下的就是琴棋书画、吹拉弹唱了。 就现在夏林观察到的来看,虽然女子戴着面纱但从眉眼面目来看是没问题的,皮肤白滑柔嫩,十指如兰,虽然坐着看不出身高,但从那体态来看应该是不会矮,虽然衣服穿得多不知道尺码,但看那腰臀比应当是不错。 声音条件也是极好,就这把小声音如果唱上一段市井里头流行的小香曲儿,那不知道有多骚。 要问夏林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那自然是他那边有好多退役的职业选手,这些把女性物化到极致的内容可都是那些退役的职业选手跟他说的。平日里闲来无事的时候,夏林也会去洗洗脚按按摩,那些退下来的姐妹们都是极喜欢夏林的,所以经常会跟他聊天,有的话题那是相当的禁忌,年轻人听着听着那可就来了反应,小姐妹们也不介意说帮乡正大人打扫一下个人卫生问题。 久而久之夏林倒是总结出了一套经验,这南方来的口技了得,以金陵为最,不愧京城之名。这北方来的手上有劲儿,以幽州北平郡为最。 不过这些小姐妹可不是鸡,人家是正经的技师,帮忙属于个人情谊是套餐外的服务,所以夏林还是比较尊重的,跟市面上的鸡可谓是天壤之别。 “小姐小姐,旁边那个人一直竖着耳朵听咱们说话呢。” 突然那丫鬟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夏林听到之后直起身子找了找,心说:“这周围也妹有人啊,虚空索敌是吧!真恶心。” 而那小姐倒只是笑了笑:“随他听去,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小姐,我们快些吃吧,这人看上去可不像好人,这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要是出了点事可就麻烦了。我听说前段时间有姐妹乘船去镇江时就在路上遭了歹人掠劫,差一些就保不住命了。” “嗯……”那小姐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恐惧:“那我们快些吃。” 嗯? 夏林心里头琢磨了一圈,发现这个点这地方就他一个人坐在这里,他们这不像好人是几个意思?他夏林夏道生走到什么地方不被人夸奖是青年才俊,怎么到了个鸡的嘴里就不像是好人了? 她是不是搞不清楚状况啊?三教九流士农工商,士最高鸡最次,一个鸡说一个士不像好人? 不行,这事得评评理。 夏林身子一转就来到了隔壁桌前坐下:“你俩说谁不像好人呢?” “小姐小姐……他来了……” 小丫鬟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而那小姐也谨慎的后退了一截,但很快那丫鬟再次压低声音说:“小姐小姐他长得好好看,不像是坏人。” 啊? 夏林当时居然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小朋友噎得半天没说出来话。不是哥们儿,你这三观随着五官走也表现的太明显了吧?你说这话虽然没错不假,但你肯定不认识一个叫张仲春的脏东西,你要是认识他的话,你肯定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 不过那位小姐却是没说话,只是警惕的看着夏林,而夏林这会儿曲起一条腿踩在凳子上,胳膊耷拉在膝盖上头坐在那,看着就像是个山大王。 “你们两个,不要在背后议论人知道不知道,也不打听打听这地方谁是老大,再乱嚼舌头信不信把你们卖到山里去伺候矿工?” 见惯了风花雪月、识多了诗书之士,这上来就要把人卖到山里去的恶棍却是第一次见到,这让听云小姐浑身都紧绷了起来,神情戒备,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圈夏林之后,她反倒是真的放下了心来。 只见这人手上拿着折扇,打扮也是正经的书生装扮,腰间还挂着一尊方印锦囊还有一块同样用锦囊装着的腰牌。 从这配套的东西来说,腰牌代表着军权,方印代表着行政权,一个人即有方印又有腰牌则代表他是一地的父母官,可能官不大但的确是官,而且是掌实权的官。 59、人呐,还真是奇怪。 出门在外,句句实话那可是很危险的,听云虽没有经常出京的经验,但不管是听说还是书上说的都教给她这么一个道理。 满嘴跑火车其实也是一项重要的生存技能,那意思就是说——唉,你别乱来啊,我也算是半个本地人,你要在这对我怎么样了,我老公不会放过你的。 “那你说来看看,我在新平乡也算是个人物了,哪有我不认识的。” 夏林倒是好奇,也是听说过和尚能结婚这倒是能结婚却没听说在岗在编的鸡也有未婚夫的,他倒不是为自己问的,就是想了解了解那个爷们儿家里还有没有兄弟,自家手上还有那么多小姐妹单着呢,有不少整体质量还不错,可偏偏人们对她们多少还是有些计较,许多人都看不上。 “新平乡那么大呢,我说了无妨。”听云小姐笑盈盈的说道:“他名叫林涛字潮生,是一名茶商。” 夏林挠了挠脑袋:“哦,那是不认识。那边茶商太多,南来北往的茶客都过去了。” 听云小姐瞄了一眼他的表情,心里暗暗好笑,天底下哪有什么林潮生,不过就是念叨了一句春江花月夜时无意中创了这么个人罢了,不知道才对,若是知道了,那可就说明这人居心叵测。 再多聊了几句,听云小姐倒也觉得这个小子就是嘴上将军,与那些个喝了酒的书生并无二致,于是便也稍稍放下心来。 “我啊?我叫张朔。你肯定不认识。” “张朔?不对啊,我听闻张朔张仲春已二十余岁,你……”听云小姐撇了撇嘴,心中带上几分不屑:“你怕不是冒名顶替。” “没有没有,你说的那个张朔跟我这个张朔不是一个人,那个张朔是洛阳数一数二的才子,这个张朔不过就是个混混日子的同名同姓者罢了。”夏林摆了摆手:“倒是你,你方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安豆娘。” “喔,名字不错。” “小姐~” 旁边那丫鬟突然惊愕的看了听云小姐一眼,轻喊了一声。但却被她轻轻踩了一下脚,只是这个小动作遭夏林看在了眼里,差点笑出了声来。 这娘们不怎么像个好人呐,不过也没什么,她偷家里丫鬟名,自己冒用自己少爷名,俩人也算是半斤八两,谁也说不上谁。 两人对着编了一圈,谁嘴里都没有半句实话,那听云小姐自己编的身份是京城某大户人家的小姐,家道中落出来寻找当年看不上的未婚夫投奔个前程,而夏林给自己的编的身份是个浔阳城里落魄的书生靠卖点字画为生。 俩人都知道对方胡说八道,但很默契的没有拆穿,甚至到后头都有点相谈甚欢的意思,这“张朔”惊叹于一只鸡居然也能有这么好的学识素养,谈吐知识都不会比大部分的读书人差。而这“豆娘”则惊叹于一个小营将居然将文章信手拈来且风趣幽默博闻广记。 说心里话,虽然夏林的确是知道这个娘们不是个好人,但她着实长得也太漂亮了,如果说她肯免费让那个一下,他也是不介意的,但显然这就属于心里想想的事了。要不怎么说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呢,天底下再荒唐的法令也管不着人心里想什么嘛。 “我们该走了。” 吃完饭之后,“豆娘”给了钱便起身对“张朔”说道:“我们还要留些空去洪都府看一眼呢,就是不知那滕王阁能不能上去。” “能啊,滕王说了,只要能背诵滕王阁序者皆能前往,不论男女。” “那可太好了!”听云小姐的笑容一下子便绽放了出来,甚至还有些失态:“那我可要快些启程了。我们走,豆……小云。” 她那个丫鬟也连忙站起身,侧目看了一眼夏林之后快步跟上了自家小姐的脚步,而夏林坐在那摇晃了一下脚丫子,嘴里咂摸了一声,然后倒也只是笑了笑而已。 萍水相逢倒也有趣,便算作是这无聊时光之中的一段故事吧。 就这么又过了十天,夏林这段时间不断从过路的旅客嘴里听到从州府那边来的消息,其中最多的还是关于滕王家二世子的疯病。 大家都说是他这混账冲撞了山神,山神要将他带走。京里的御医来了,束手无策,塞外的巫医也请了却也一点办法没有。 说是王爷已经急得头发花白一片,王妃更是整日以泪洗面。他们已经派人前去终南山请那孙思邈孙药王去了,若是这药王爷都不好使的话,那这二世子恐怕就真没救了。 夏林听了这个消息,大概算了一下时间,自己要是再不过去恐怕孙思邈可就真的来了,糊弄别人容易糊弄这位神仙一般的医生恐怕不太容易。 那可不成! 他也来不及多想了,连夜整理了细软第二天一早便出发去往了洪都府,虽然比预定计划要提前了这么个十天上下,但这个节骨眼上也顾不得这些了。 等到达洪都府时正巧是二月二十二,正经离陛下诞辰还有十天时间,这会儿唐小姐应该已经抵达京城准备给陛下献宝了,本来夏林是打算十天之后才让小公主做那个观音梦,这既是陛下的诞辰又是这样一个忠孝两全的事,那就是说破大天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可问题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药王爷要来了,这个计划里最大的变量大概就是这尊大神了,他就好像是武侠世界里的修仙者一样,虽然有些夸张,但赌不起的,错一步的话夏林都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 等他对付住了一晚上之后,第二天一早他就来到了滕王府邸的外头溜达了起来,这天刚亮就能听见里头传出来的鬼哭狼嚎,想想这一个多月快两个月里头那二哥受了怎样的折腾。 大概等了能有两个钟头,小公主的贴身侍女秋荷就出来了,这是她每日的工作之一,需要去给小公主到外头采买一些必备的消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