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退休以后》 1. 楔子1 《权臣退休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元和三年,冬,长郡湖间一亭。 “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啊!奸臣沈青山终于死了!” 鹅绒般的雪还在飘着,湖面结了冰。然而从湖心升起袅袅白烟,亭内淡淡的茶香簇拥着火炉。 亭子四周挂上了帷幕,挡住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冷风,却封不住传来的大好喜讯。 本来还嫌弃火炉不够温热的众人闻之,皆抚掌大笑,一瞬间浑身仿佛充满了力量,热辣滚烫。 此消息实在是痛快人心! 其中一人站起,撩起帘子,大阔步走到亭外,大声喊道:“可知道什么缘故?又是怎样一个死法?” 看来众人对此人深恶痛绝,想必是深受迫害已久,积恨之深。 “谋反之罪,死于鸠杀!” “杀得好啊。只是陛下刚上位不久,还是沈青山一手促成。而且有小道消息传,其实陛下是沈青山他私生子,如今陛下竟忍心下狠手,杀了沈青山?” “不是不是,你这消息忒不靠谱了。沈青山害死了陛下的娘亲,早已恨他入骨,又怎会包庇他呢?之前是沈青山权高位重,他动不得,现在有机会了肯定报仇呀!” “你们都只是道听途说,不可信。我可是知道,这毒酒是他大哥霍止迟亲自给他送去的。大司马嫉恶如仇,沈青山也算是活该。” “唉……想当年,沈青山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不仅有柳下系马令无数姑娘折芳心的风流韵事,还有一剑曾挡百万师的英勇佳话,那是何等的荣耀……” “若非如此,大司马也不会看上他,更别提跟他结为兄弟了。当时沙场义结金兰,可曾引无数人艳羡。只能惋惜,沈青山误入歧途,到头来竟落得这般下场。”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奸臣沈青山执政以来,不仅残害忠良,还穷兵黩武,弄得战火纷飞,民不聊生。 朱门酒肉臭、路边冻死骨之事常有,大家看他不爽很久了。 然而仅仅数几天过后,事情发生了转变,一切还是从湖心的凉亭说起。 “哎——诸位。”亭内忽然有人搁下茶杯,清脆的一声引来众人的侧目。 一眼看去,此人长得丰神俊朗,远看是山的绝美,一举一动都扣人心弦。 “沈青山死后,可知道是谁执政了?如今圣上年龄还小,加之奸臣当权之时,未必请了夫子为圣上教学。如此,难免会有第二个沈青山。” “这……”众人迟疑。 是啊,其实目前最重要的问题不是沈青山,而是圣上羽翼未丰。哪怕除掉这一个沈青山,还会有无数个。 “莫非你们忘记了,早先沈青山上位时,可是宦臣当权、外戚干政呀!诸位以为,这样会比沈青山执政来的好?” “不可能,如今大司马一人独大,谁有那个胆子,敢来挑战大司马的底线呢?” “之前尚且有沈青山权衡,大司马暂避锋芒。那如果,便是大司马走上沈青山的道路呢?他一人独大,我们的处境会比沈青山那会容易么?” 众人是你看我我看你,一脸茫然。对于这个问题,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有人问了。 那人慢悠悠倒了茶又抿了一口,方才道:“如今沈青山死了,各路神通就要显现。无人坐镇的朝堂不多时便会四分五裂,更别提周围还有虎视眈眈的敌人。说实在的,挑这个时候处理掉沈青山,是没有脑子呢还是别有安排?” 众人闻言纷纷倒吸一口冷气,有人就不可置信了,“这、这按你说的,莫非沈青山是假死?!为的就是查清谁包藏祸心,然后再一举歼灭?” 那人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又抿了一口茶,“不好说啊不好说。” 就在众人惊讶无暇顾及其他时,有人悄悄撩开帘子退出了亭外。一脚踩在冰面,虽然知道冰层厚,仍是如履薄冰。再被朔风一吹,再也控制不住的抖了抖。 这个冬天,真是见了鬼的冷。想着,脚步不停的远去了。 * 养心殿内。 年仅十七岁的天子背手站在窗边,目光沉沉,仿佛一个运筹帷幄的世外高人,而不是什么单纯懵懂的小屁孩。 突然门被推开,有人进来了。他朝着少年天子一跪一拱手,“回禀陛下,消息已经放出去了。” 天子转过身,却没有看他,而是落在虚无的一点。 他想,那里应该摆放着一张桌案,再点着那人喜欢的香。在自己学习认字的时候,那人就会坐在旁边,一心二用的处理奏折。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一切仿佛水中月镜中花,瞬间烟消云散。 沈青山假死的消息是少年天子故意让人放出去的,目的是为了制衡朝堂蠢蠢欲动的各路妖魔鬼怪,此外也是给自己制造那人还活着的假象…… 沈青山虽说是权臣,可比任何人对他都要好。 他还记得那一个雪夜,森然的冷宫灌满了北风,月亮也不 2. 楔子2 《权臣退休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由于盘缠快花完了,沈青山不得不将自己从被窝里拽出来,面朝无情的北风,壮士扼腕般出门了。 此刻天已大亮,几缕阳光从山间倾泻而来。屋檐上的积雪融化了些,顺着檐角滴落。 长街人流不多,稀稀散散摆着几个小摊。 沈青山左瞧右看,在一处背风的角落竖起了自己的招牌,一张木桌和两张木凳,一杆写着“算命”的大旗。 一切准备好了以后,沈青山双手插兜,老神在在埋在椅子里,等待第一位客人的到来。 没过多久便迎来了第一单。 只是这人有些奇怪,头上带着白色幕篱,衣衫单薄却不见一丝寒冷。 他静静站在那里,仿佛时间都凝固了,只看得见远山的秀丽沉稳。 此人盯着沈青山几秒,又看了看那面大旗,抬手缓缓掀开了幕篱,神情似笑非笑,“好巧啊,主公。” 沈青山:“……” “咳。” 沈青山抬手摸了摸脸,没问题啊,伪装还在啊,这人怎么认出自己的?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沈青山麾下第一谋士,叶听。说是谋士,不如说似师似友。 “主公莫不是忘了,这张人皮面具还是我给你挑的。”叶听摸着空荡的桌面,又好奇的转了转旗杆。 唔……沈青山记得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京城赌徒众多,严重的时候导致了暴乱,民众死伤无数。 沈青山为了追溯源头,铲除这个灰色产业,不得已伪装潜入赌场,探寻幕后黑手。 好像顶得就是这张脸……唔,逃命匆忙间,沈青山是看见什么就顺手拿走了,没想起来这一茬。 不过,哪个好人家还记得这点鸡毛蒜皮的事?自己又不是经常戴。 沈青山轻轻扫了叶听一眼,他正饶有趣味的观察自己这身派头,顿时一阵头大。 这人当真奇怪,不老老实实待在圣上身边替他办事,跑来这里作甚。 是了,沈青山假死前,曾将陛下托付给了叶听,反正主公跟一个是一个。 何况眼下正是用人之时,陛下不仅不会计较他曾经为权臣办过事,反而会看重他。 毕竟叶听的出身也非同小可,当今四大家族之一,声名显赫的南陵叶氏。 除此之外,他本身长相不俗,待人温和,又多智近妖,运筹帷幄,哪个将军肯拒绝呢。 叶听看着沈青山眼珠子提溜转着,脸色几变,倒也没拆穿,微微一笑道:“我竟不知主公还有这等本事,实在不该。” 随后落座,露出一节如霜如月的手腕,“不如主公替我算算?” “算什么?”沈青山眨了眨眼,差点以为他是来砸自己的招牌的。 叶听轻轻啊了一声,略微惊讶,“主公如此神通广大,竟不知我要算何事么?” “……”沈青山肯定了,这人就是来砸招牌的,当即收拾东西准备跑路,不曾想却被人摁住手。 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完全裹住了沈青山的手腕,甚至指尖顺着白皙的皮肤上下滑动。 “先生你?!”沈青山瞪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转职当土匪了?” 叶听静默几秒,施施然抽回了手,脸上笑容淡去,“近日天寒,主公可是又咳出血了?” 沈青山一言不发,眼睑下垂,仿佛一只受委屈想找人倾诉的小狗,惹人怜爱。 “我观主公脉如葱叶空筒样,浮沉皆在中空无,甚是惨淡。况且在外不比将军府,主公若是不想回去,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沈青山的身子确实不好,多年的征战劳累,暗箭谋算,已经把身子掏空了,只是作为权臣时,还有各种补药吊着。 如今净身出户,可是没有多余的资金了。 说完叶听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上好的白玉雕刻成梅花的模样,花瓣轻盈如纱,花蕊细长如丝。 手工之精巧,花纹栩栩如生,仿佛能闻见飘浮的暗香,沁人心脾。 沈青山见过这个花纹,正是南陵叶氏的家纹。 “主公拿着它,可去我南陵叶氏名下的店铺求助,无论取钱亦或者药材等等。” 叶听递过去。 沈青山拢着衣袖,指尖依旧冰冷,平淡无奇的脸盖住了冬天的雪白,沉默着没有动静。 系统在脑中暗暗的戳他,“干嘛不收,他说的很有道理啊。你身子那么虚,不得多挣点钱养养,不然哪天夜里睡着了,忽然发现醒不来了。更要命的万一你正好在干什么偷鸡摸狗之事,忽然嗝屁,面子丢大了。” 沈青山不是没想到这个,反正碰见都碰见了,可是…… “我们不是都决定好了跳出命运吗?都下定决心远离朝堂不当权臣了,为何还要跟先生扯上关系呢?这就显得我很不坚定了。” 系统道:“你笨啊,叶先生又不是只有一个身份 3. 背叛之人 《权臣退休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 沈青山起床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病恹恹的,浑身提不起劲。 他吸了吸鼻子,问037,“我是不是生病了啊,怎么会一点胃口都没有呢。” 037啊了一声,刚想说你才知道自己生病了啊,躺在床上怎么叫都没反应。脸色潮红,口中还不停的喘息。 待知道摆在沈青山面前的是一整只鸡后,陷入了沉默。 037:“我想,你的没胃口大概可能应该,跟你发热没多大关系。你只是单纯吃腻了,不想看到它了。” 沈青山趴在桌上,萎靡不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那段回忆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酷刑。 沈青山百无聊赖的抠着木屑,“怎么这里会有只鸡呢?是不是谁来了。” 037就嗯了一声,“叶先生来过,见你发烧了就一直守着,衣不解带的照顾你。有句诗怎么说来着,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啊,这多么美好的感情。” 沈青山:“……” 他无语了片刻,“我是吃药了,你是吃错药了?” 037:“……滚。” 沈青山道:“那叶先生呢?” 说曹操曹操到,只听见门板响了一下,脚步声随之响起。 有人慢慢靠近,沈青山侧头一看,正是叶听。此时端着一碗药,不用看都知道有多苦。 沈青山睡醒时口中全是这种味道,差点没给熏呕了。 叶听见他这么赖在桌面,轻轻啊了一声,目光怜惜,“主公怎么病成这样了,还挑食。这鸡是辅以药材熬制,不像烤鸡那般腻。吃些,才有力气,病才好得快。” 闻言,沈青山转过头去,又蹭蹭蹭乌龟爬似的挪动,试图远离这只鸡。 不管什么做法,反正都不是好鸡。 沈青山瘪了瘪嘴。 突然,他猛一下抬起头来,倒吸一口冷气,“叶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其实沈青山是想问,叶听怎么知道他住哪里。 叶听一脸坦荡,丝毫不觉得这个举动有多么的骇人听闻,微微一笑道:“哦,那日我同主公分手后,忽然想起有一事还未来得及同主公道来,便原路返回了。” “回来后就见主公在收东西,我觉得主公不是很想看见我,故而就没有上前。只远远的跟着,想找个合适的时机来的。” “结果就见主公你在这间屋子停下了脚步,哼哧哼哧的往屋内搬东西。这样看来,我就更不好意思打扰了主公。至于分手那套话术,主公也已听腻。故而想想,还是作罢了。” 沈青山:“……” “那叶先生这次前来,是又想起什么事了么。” 这会叶听忽然收起了笑,不复往日的散漫,目光凝重,十分严肃的看着他,“我收到消息,解司隶造反了。” 啊?什么司隶?解什么? 沈青山脑子生锈了一般,明明叶听吐字清晰,他也能每个字都听懂,但是连在一起怎么就那么奇怪了呢?还是说出现了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沈青山问:“解什么?” 叶听道:“解表,解无恙。” 沈青山的脑子彻底炸开了。 忽然身子也不虚弱了,也精神有力气了,他猛地一下子站起来,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自觉拔高:“解什么?!” 可能是起的太猛了,他又感觉视线在慢慢变黑。沈青山眨了眨眼睛,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左一歪。 靠在了叶听怀里。 “我就知道主公你会如此……不过直到现在,大司马也没有动静,”叶听似乎轻轻叹了一声,声音更加柔和,“也有可能是我收到假消息了,主公莫急。” 叶听此人,没有把握是不会乱开口说的。哪怕目前还没有坐实,但他既然提出来了,那就说明几率很大了。 沈青山喉咙干涩,嗓音变得喑哑,“……证据。” 随后声音渐渐坚定起来,“我会找到无恙没有造反的证据,背叛的人不是他。” 叶听扶着沈青山坐下,又将他的袖子挽起,两指搭过去,细细摩挲着腕侧。 半晌。 叶听笑了笑,松开手指,“主公莫不是忘了,自己是谋反之罪在身的犯人了?” 沈青山左手支着脑袋,柔顺的墨发如瀑布倾泻下来,散在两肩,右手横在桌面。他轻快的眨了眨眼睛,“如果我是罪犯,那叶先生是什么?共犯?” “好哇,原来南陵叶氏早就反了。唔……”沈青山做状思考一番,“要是我供出来的话,皇帝能不能对我从轻处理呀?” 即便坐着,叶听仍比沈青山高了一点。此刻他盯着沈青山头顶的发旋,莫名觉得呆呆的。 叶听弯了弯嘴角,“我既然认定了主公,那便是生死不弃了。” 忽然他一低头,就见某人手指不安分的,搁在他袖间。随手抓了一角出来,绕着指尖转啊转。 “那先生,你知不知道无恙现在在哪?”沈青山巴巴的望着他,“我昨夜里观天象,可天象只告诉我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叶听点头,明白他最近不是很方便去打听消息,“其实,自主公那一日在狱中饮下了毒酒后,解司隶就消失不见了。后来替‘主公’收尸时,他又短暂的出现过一段时间,所以那具尸体才没有落到乱葬岗里。不过很快,他又消失了,杳无音信。” “至于大司马,听说在‘主公’死后第七天,大司马搬去了将军府,从此长住了下来。” 沈青山一愣,当时他假死逃走后,忙着消除自己的痕迹,伪装成另一个人,特意没有去打听这些事情,从来没听说过。 “为什么大哥要在别人头七的时候,住进人家家里呢?这多不吉利。” 叶听道:“想来是因为头七,逝者回魂。如果真有什么值得死者惦记的地方,仍至死后都会回来的地方,我想那会是家。” 家。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字眼,沈青山又是一阵发愣。 对他来说,将军府确实算得上家了。他穿来的第一天,从病中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解表。 之后整日劳累时,是赵叔对他嘘寒问暖,尽心尽力的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后来大哥偶尔也会来串门,给他带礼物……唔,还有小楚望,从冷宫出来后经常跑来找他,黏着他。 原本将军府是空荡冰冷的,是这些人的身影把这里填满的,他们是鲜活的,所以才组成了家。 沈青山垂下了眼,可是有一天,这个家突然散了。 他假死逃走,解表不知所踪,楚望搬进了养心殿,大哥倒是常住了,但这个地方,终究是缺了一块。 沈青山心里空落落的。 “主公可还记得,那日我们在长街相遇,我说要替陛下办件事。” 沈青山嗯了一下。 “幽州粮草忽然被烧,城外凉州大军压线。这时又逢天降大雪,天寒地冻,幽州局势不容乐观。陛下下令征收军粮,但那些商人以天寒收成不好为由,不仅坐地起价,并且给出的都是干巴瘦小的。” “这样的粮草平时满足都勉强,更遑论此刻。若是供应不足,怕是大部分将士会无辜牺牲,百姓也遭殃。” 沈青山道:“好端端的,幽州粮草为何被烧。一般粮仓会是防守重地,位置也是少数人知道。怎么偏偏那么巧。” 叶听 4. 故人再见 《权臣退休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京城东侧,将军府。 曾经属于沈青山的主卧的门被推开了,霍止迟迈步走进。 一切都像之前一样,分毫不差。 自从沈青山在狱中喝下毒酒后,以他为首的势力就宣告倒台了。 沈青山死后,府邸也作为财产被查抄了,只是半路被霍止迟截了下来,并且吩咐,府内一切事物都不得改变。 不,还是有些差距。 霍止迟眉目一凝,指尖在桌面一抹,满满的灰尘,染了一手。 是了,他无数次想回避这个问题,沈青山的卧室落灰了,偌大的将军府也万籁俱寂,桂花树也失去了以往的活力,垂头丧气的。 ……这也说明,府邸的主人不在了,沈青山他死了。 霍止迟久违的感受到“茫然”这种东西,他从来都目标明确,人生就像被规划好的路线一样,怎么走怎么做都标得清清楚楚。 直到他遇见了沈青山。 机械般的生活顷刻之间被打乱,出现了很多意外,可他并不讨厌,甚至有些享受意外的发生。 案上摆着一碟桂花糕,其中一块被人咬了一口,然后发生了什么突如其来的事,那人便搁下了。 如今沉淀了一段时间,桂花糕已经发霉了。若是那人知道,又免不了一阵心疼。 那可是他最爱吃的桂花糕。 沿着桂花糕的碎屑,霍止迟还看到一个小木雕。雕刻的人技术不精,手法生,雕琢的乱七八糟,不过能依稀看出一只狸猫的形状。 但又不是一般的狸猫。 这个木雕没有耳朵,脑袋十分之圆润,椭圆形的眼睛睁大了。微笑时,脸颊旁边的胡须高高扬起。 身体比脑袋更大一些,在肚子的位置是一个半圆的形状,听沈青山说,这是个口袋,叫百宝袋。 这只狸猫,叫哆啦A梦。据说从它的口袋中,能掏出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放大灯、任意门、□□…… 据说这个口袋是个异空间,据说还有一架时光机,能任意穿梭时间长河里。 据说…… 那天沈青山喝醉了,口无遮拦的说了一大堆。解表端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十分认真的听着,还会用纸笔记下来。 那天自己冷着眼,颇为不赞同,“鬼神乱力之说,不可触碰。无恙,你就别跟着胡闹了。” 解表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反正嗯了一下。然后弯下身子凑的更近,嗓音轻轻的,像是怕打碎这个喝醉的人的梦,“再说一次,我没听清。” 沈青山呓语,“我想要一个哆啦A梦。” 解表:“好。” 沈青山又道:“我想回家了……” 解表:“嗯,我们现在就回家。” 霍止迟坐在一边,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丝毫插不进去两人的氛围。总感觉心底压着一股气,非常郁闷,但又没有缺口让它释放出来。 他搁下茶杯时,瓷身磕在桌上,发出特别响亮的碰撞声。随后他就看见沈青山脸贴着桌面,轻轻挪动。 迷离的目光投来,晃了许久才认出这个人是谁。于是沈青山扯了扯解表的袖子,“大哥也不开心……唔。”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有多骇人听闻,“无恙,你去,你也哄哄大哥……” 解表转头,一张死人脸对上了霍止迟难以言喻的神情。 两人俱是一阵沉默。 突然,沈青山一举手,“报告,我想回家!” 解表看了看霍止迟,霍止迟也看了看他。 解表道:“大哥,回去吗?” 霍止迟点点头,“……下次,还是别让他喝酒了。” …… 沈青山第二天醒来,直面的领悟了宿醉的痛苦,头眼昏花,浑身疲惫。正躺在床上一脸生无可恋呢,就见解表兴致冲冲的进来,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写满了“二哥快夸我”的高兴。 太难得了,解表鲜少的表露这么强烈的情绪。 沈青山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他从被窝里露出脑袋,眼睛瞪大,“无恙,你真棒。什么事这么开心,说来我也高兴高兴。” 然后解表就将昨晚通宵了一夜赶出来的手工制品拿了出来,说不上好看,只能说,沈青山点过的鲜明特征都有了。 实际上,若不是沈青山还有点昨晚喝醉的记忆,恐怕真认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但是解表做的很认真,他一个握惯了长剑,按理说武器就跟他体内的骨头一样,闭着眼耍剑都伤不到自己的人。 为了雕刻这只狸猫,手上疤痕大大小小,有的还在渗血,有的已经结痂了。 有点痛,但解表更多的是开心。< 5. 长乐坊 《权臣退休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长乐坊是京城有名的赌场,坐拥京城最繁华的地段,有“纸醉金迷夜未央”之称。 长乐坊灯火通明,金碧辉煌。里面人声鼎沸,吆喝声不断。赌徒们个个红着眼,一副已经上头的样子。 红红绿绿的筹码在桌面堆积如山,在赌徒看客们狂热的眼神中,伴随着庄家一声“大”,刹那间狂潮涌起。 转而嘘声四起,看客们遗憾散开。赌徒呢,满脸不甘心,视线钉在庄家身上,仿佛吃人似的,咬牙切齿。 筹码被推向庄家,有赌徒眼红,侥幸心理上来,当即手一挥,又开了一把大小。 沈青山蹲在赌场对面的转角处,时不时扒着长墙探头探脑去看,赌场门口看起来很平静,两位打手守着门,不苟言笑。 沈青山有些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以为看错了,他戳037道:“那个……你电子视力稳定,派你看看赌场门口贴的那张告示,内容是什么。” 037一扫,嚯!那可真不得了。 长乐坊的主人用金丝楠木作为大门,上门雕刻着精致的纹路,看起来非常的高大上。旁边的告示牌也非常有品味,就是上面的文字有些不文雅。 沈青山道:“就那什么,不得入内的前五个字。” 037:“……沈问我与狗。” 告示牌贴着九个大字:沈问我与狗不得入内。 附带一张人像,正是沈青山如今用的这张人皮面具。 沈青山扶额,这都多久了,这张告示牌居然还没撤下去,看来当初怨念够深的。 他在“沈问我又来了”和“沈青山诈死”之间纠结了许久,愁眉苦脸的。 要说梁子怎么结下来的,还得从当年京城不眠夜说起。 当时长乐坊刚刚兴起,新颖的玩法加上追求刺激的心理,使得长乐坊风靡京城,风头无两。 无论是有钱的没钱的,都会选择在闲时来掺一脚。有钱的,每种玩法都试一下,一开始会赢钱,后来就不赢了。 但人总是不相信自己的命运,总是觉得只要下一局,他好运就来了,就能咸鱼翻身了。 于是赌局越开越大,筹码兑换越来越频繁。 没钱的,最初只是来凑热闹,站在旁边不换筹码,只是给人出主意,糊里糊涂压对了便觉得自己是赌神在世,越来越有劲。 若是压错了,就惋惜一声,借口下次肯定赢钱。起哄次数多了,输多了,只能灰头土脸离开,转身投入另一场赌局里。 渐渐的,光是看便不满足他们的需求了,他们开始想办法赚来本金,再投入长乐坊,去赌那一点概率。 那时候沈青山又忙着鼓动诸侯们反了恒帝,诸侯们也想趁机从沈青山身上撕一块肉下来,双方胶着,战况激烈。 不知不觉,矛盾激化了,各种征兵打战,百姓流离失所。 这时就有人看到了商机,他们在战乱里拐卖人口,烧杀抢掠。其中以壮丁和姑娘的价值高,壮丁可以卖去各州各郡当兵、做苦力,姑娘可以卖去青楼,赚一笔巨款。 一开始还只是在背地里进行,随着战火的升级,竟然明目张胆的做起了人口买卖生意。 于是针对沈青山的士林风向更严重了,各诸侯一见有机可乘,更是费尽心思的添油加醋,抹黑沈青山。 哪怕不是为了正名声,沈青山也看不惯买卖人口这种事。 忙里抽空,他便让叶听给他准备了一张人皮面具,他戴上,装成风流公子的模样,以“沈问我”的身份进入了长乐坊。 长乐坊尤其混乱。若说世上真的有地狱和恶鬼,那么作为销金窟首当其冲。各种各样的人,面目狰狞。 沈青山拧了拧眉,有些不适应。他在里面转了一圈,发现筹码最大的也不过是千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有谁,敢与小爷一战!” 这时,在沈青山几步之外,一个十分热闹的赌局,传来一道尤其嚣张的声音,带着讥笑。 “滚,本金都不够的人,别来这里丢人了。小爷不招待乞丐。” 沈青山循声望去,一个扎着马尾的少年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眉眼轻佻,翘着二郎腿,指间夹着一枚黑色筹码。 那少年面庞精致的如同一块美玉,鼻梁高耸,轮廓柔和,眉清目秀的,带着丝书卷气,看着像哪家知书达理的贵公子。 而在他面前堆着如山一般高的筹码,以红绿为主,黑色不少,蓝色不多。这会似承受不住压力,摇摇欲坠,从顶端蹦下来几枚红色筹码。 沈青山看着,感觉眼里都闪着万恶的金光。 据他在兑换处了解,黑色筹码最值钱,一枚值百金,红色的稍逊一筹,五十金一枚。剩下的便是天壤之别,绿色仅仅五十两银子一枚,蓝色最少,一两银子一枚。 这一堆眼花缭乱的红红绿绿,黑黑蓝蓝,加起来起码都上万金了。 沈青山想想自己,给底下人发工资的时候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而且自己又是养兵养 6. 赌神 《权臣退休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少年不解,“沈问我是人?还是玩法?” 听着像人,反正不像东西。 少年是真疑惑,他混迹赌场这么多年,挑战过许多人,但是没有听过“沈问我”这一个词。 倒是少时学过一句:“我问青山何日老,青山问我几时闲”。(注1) 大概意思就是珍惜当下时间,好好度过每一天。 可这又与赌博什么关系?莫非此人来劝赌? 沈青山道:“沈问我当然是人,还是赌神。如果小公子只有这些本金的话,可能输不起。” “我?”少年指了指自己,满脸不可思议,“输不起?” 旁边就有人叫唤:“喂,你是不是不知道他是谁?说出来可吓死你!” 沈青山是不知道,所以他谦虚好学,“哦,什么人?” 少年就瞪了一眼方才说话的人,那人噤声,少年侧目去看沈青山。 “你先说沈问我是谁罢,以及怎么玩。”少年道,“既然你瞧不上我的本金,若你赢了我,我便答应你一个要求。你要是输了,就给我磕三个响头。” “好,”沈青山答应的非常爽快,随后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的:“在下不才,沈问我正是在下。” “……” 先是万籁俱寂,紧接着响起一片嘘声。 “他刚刚是不是说了,沈问我是赌神?” “好像是。” “不要脸呐。” * 沈青山介绍的这个玩法跟德州类似,不过没有扑克牌,只好以骰子替代。 先由庄家分别给两人发下一只骰盅,里面两颗骰子,随自己摇晃,但只能摇三次。开局前,赌客先摇一次,之后随着庄家每开一次骰盅,赌客便必须摇一次。 前两次摇时可以确认点数以及颜色,最后一次则不允许。 另外庄家先开两个骰盅,里面各两枚,总共六枚骰子。 摇到同一个数字的最大,例如六枚骰子都是1点。其次是顺子,也叫二十一点,即从一至六加起来刚好二十一点。之后就是对子,例如两个一对1点和一对6点,便是前者胜,最后就是单纯比大小。 为了增加游戏难度,每一个骰子的每一面,颜色都不一致。 不过在以上大小、凑对当中,又以颜色为之最。 这考验的不仅是赌术,还有记忆。 赌术强,记不住每一面的,也是白搭。 庄家每开一次骰盅,赌客们就可以选择跟或不跟。而庄家所开的骰盅是不会被改变的,赌客最大的底牌便是手里的这只骰盅,唯二能控制的两枚骰子。 当然,若是想赌坊继续开下去,庄家的信用很重要,否则哪里有人敢来消费,庄家要是反悔,那就钱财一空咯! 不过赌坊不限制出千,只要你有本事,或者付得起代价,可以随意。 长乐坊之所以这么火热,除了玩法有趣之外,赌坊主人的信用也是促其发展的重要原因之一。 众所周知,不管赌的多大,长乐坊都收得起。 沈青山提议的这种玩法的确新颖,吸引了不少看客。当然啦,他们也很想见识见识,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又哪来的勇气,竟然敢来挑战已经在赌场战无不胜的少年。 尤其是,这人还敢在少年面前,自称赌神。 037有些兴奋,“没想到你还是一个赌博高手啊,之前都没见你玩过。哦不对,你之前猜大小不是没赢过吗?” 沈青山一声叹息,“我那次是输钱吗,不,我赢得是人情。” 037:“哦,看来你很有把握嘛。” 沈青山:“嗯,也不能说很,就一点点罢,赢这个傻小子没问题。” 037还沉浸在一阵巨大的激动之中,就听见沈青山还在戳他,“你记下每个骰子的每一面颜色没?这局要靠你翻盘啊。” 037懵逼:“啊?” 037茫然:“什么个事?” 037还没回过味来:“那不是你自己该做的事吗?” 沈青山一个趔趄,声音咬牙切齿,“你坑惨我了。不管,等下你就卖身还债去罢,啊。” 037靠了一声,“你不说你赌神吗?骗人、骗系统啊你!” 沈青山道:“懂不懂什么叫虚张声势,输人不输阵啊。” * 解表迅速挑出了一支队伍,披坚执锐,都是铁燕营的精英,每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汉。 此番带兵包围长乐坊,解表有些担心沈青山的安危,不得不做万全准备。这些人以主帅为信仰,想必定能好好护住沈青山。 这会,解表还不知道沈青山是披着马甲去的,一边愁容满面,一边老老实实听从安排。 解表正纠结着要不要在坊外安排一些弓箭手,毕竟沈青山那么会搞事,他真怕仇恨太大,这些步兵不足以震慑。 这时将军府的大门一拉开,霍止迟抬步迈进,身姿挺拔,鼻山根一点黑痣,衬得他面容清冷矜贵。 解表喊了声“大哥”。 霍止迟点点头,目光转向眼前的铁燕锐士,沉吟片刻道:“挑十个人,跟我去长乐坊即可。” 解表有些迟疑,看着霍止迟没吭声。不是他想反抗,只是十个人他担心不够稳妥,况且这事是沈青山交代他的,贸然更改,他也担心会破坏沈青山的计划。 霍止迟:“无碍,你遣人快马去请许会长。十个人,足矣。” 解表遂松口,转身自己牵了马匹,一刻都没有多等待,马蹄立即飞出,一抹残影划过。 * 少年深谙一个道理,不管玩法多新颖,总归逃不过最基础的玩法。像骰子这种东西,是他最拿手的了。 任凭沈青山说的有多天花乱坠,在骰子的世界里,他就是王。 两人坐定,庄家开始发下骰盅。 “等下,”沈青山垂眼看着这只黑色的骰盅,“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输了只用磕三个头,怎么看都是你吃亏罢?我这人不爱占别人便宜。” “这样,”沈青山一点骰盅,指尖一触即发,“我不欺负你,让你先摇怎么样。” “不要脸啊!”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爆发出这么一声, 7. 输了 《权臣退休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沈青山不仅猜大小没赢过,连摇骰子都是败无可败。 少年摇了两个1点,沈青山呢,摇的歪瓜裂枣。 037电音滋滋作响,“啊,你怎么输了,你不是很胸有成竹吗?” 沈青山轻轻啊了一下,“金钱什么的无所谓罢,我不爱钱。主要是人情世故这方面的工作,我得做好。” 037:“……” 你到底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 037开始担忧:“那你岂不是要磕头了么?你的骨气、脸面呢?” 沈青山坦然自若,“是啊,但我愿赌不服输嘛。他们能怎么办,压着我磕么。” 037佩服:“好啊,不愧是你。” 在沈青山和037交谈间,少年推开眼前的骰盅,好整以暇的靠在椅背上,看着沈青山,忽然视线往下一点,下巴微扬。 像只骄傲的孔雀。 “喂,你输了。”少年复又皱眉,捡了一枚红色筹码扔过去,“看你是真不会玩,三个响头就免了,你认个错就行。” 沈青山唰一下展开折扇,在眼前晃了晃,颇为潇洒道:“我赌神从不认输,说好磕头就磕头,不需要你让。” 这会竟然连筹码都不捡了,颇有骨气。 少年一笑,靠着椅背的动作更加懒散,眉目轻挑,“好啊,那就磕头罢。” 一秒,两秒,三秒。 沈青山依然没有动作。 “你在等什么,还要我请你磕头不成?”少年眼皮微抬,不悦的瞥了沈青山一眼。 沈青山点头,忽然歪头一笑。这一笑,看得少年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037适当的播放了一句:“我在等BGM,你在等什么?” 下一秒,一群披坚执锐的士兵鱼贯而入,走在前头的是大司马霍止迟。 “官府办案,全部拿下,资金充公。” 少年一听,不干了,当即拍案而起,怒目而视霍止迟,“你凭什么?!我一不杀人二不抢人,你凭什么充公?” 他家虽然世代经商,但官场一事也有所涉猎,,而且因着家里钱多,大部分官员都不愿意得罪他们,即便栽赃陷害,也会老老实实捏造一个假证据出来。 霍止迟瞥他一眼,身后姗姗来迟一位中年人,年纪四十五岁左右,下巴留着一把胡子,瀑布一样自然垂下,胡子顺滑有光泽。 他一进门就直奔少年而来,手揪着他的耳朵,大声吼着:“许旷!你这什么态度,这是大司马,道歉!另外你私自卷款跑来赌博这件事,我还没教训你呢!你说,凭什么,就凭我是你老子!” 少年不服气,“那他办案,又办的什么案,是官就能胡作非为吗?” 霍止迟嗓音淡淡的,却有种天然的威严。墨色的眸子里一片冰冷,视线转过来看人时,似乎一座大山压在身上,令人透不过气来,“聚众赌博,伤天害理。” 沈青山隐在人群里,喧闹中心霍止迟站得笔直,轮廓线条分明,不苟言笑。周围士兵执锐簇拥着他,玄色的衣摆衬得他更加不近人情。 一看就不好讲话,又凶又冷,难怪找不到老婆。 沈青山朝他扮了个鬼脸,霍止迟似有若感侧目而视,吓得沈青山连忙躲到更加拥挤的人群里。趁着身影叠叠,没人注意到他,沈青山悄悄退了出去。 许旷不傻,抬眼一扫,赫然没有了沈青山的身影。又想到什么大司马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带了兵来,以风扫落叶般的速度进行查抄。 想想就知道不是什么巧合,分明是这个人引来的。 沈、问、我。 许旷从此记住了他,每次一想都是牙痒痒,想咬点什么磨磨牙。 不过霍止迟的出现也出乎沈青山的意料,他分明嘱咐了无恙随便派个人来就行。那日他戴上人皮面具时就跟叶听商量好了接下来的准备,并让无恙趁他在里面搞事情时,带人悄悄围了长乐坊。 只是没想到霍止迟的操作更骚,不仅带了人马,还去请了外援。双管齐下,哪怕少年再如何不服,也只能认栽了。 至此,长乐坊的大门合上了。 * 沈青山是后来才知道许旷就是长乐坊的主人。 当时长乐坊被查抄之后,他被许父绑回家继承家业,不过许旷志不在此,他向来喜欢赌术一样的东西,其间又想尽办法逃离家门,准备自己大展身手。 又过了一年多,沈青山反恒帝成功,以雷霆万钧的手段压下了各路诸侯的压迫,又把楚望送上皇位,扫荡了一遍朝堂,将不服的的残余势力都换了,提拔一些有用的人才。 没了战乱,治安分明好转,人口生意随之减少。 这时,长乐坊又悄悄冒头。一切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沈青山需要大量的金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长乐坊开张,刺激经济发展。 后来又因为某些原因,他诈死逃走,一时没顾上长乐坊。不知为何,霍止迟也放任不管,于是就发展到现在了。 之前就有耳闻许父的身子不好,没想到竟已经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许旷无奈,只好接下了许父的重担。 沈青山想了想,觉得只是这样应该还不至于关系交恶,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系变得糟糕起来,甚至出现了“沈问我与狗不得入内”的警告。 可能许旷是真的讨厌他。 沈青山垂下眼,有些闷闷不乐。 037反应过来,“等会,你上次说过你跟许旷没什么交集对罢?” 沈青山昂了一声,“沈青山跟他是没交集啊,但是跟沈问我有交集呀!” * 京城东侧,将军府。 “大司马,陛下有请。” 常德站在门口,弯着腰,恭敬道。 霍止迟旁若无人,指尖稍动,书页划过一道弧线。那页面上是一串苍劲挺秀的笔记,如同初秋的清风,看一眼便觉神清气爽。 墨水划出细腻的线条,一撇一捺,一勾一提,仿佛勾勒出字迹主人洒脱又坚韧,骨力尽显却又不失柔和的性格。 只是每一段笔记的落尾都洇开了墨水,仿佛主人打了个盹,不小心用毛笔压住了白纸,还停留了一段时间。 霍止迟习惯性的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果不其然,最后一页还是乱七八糟的画线。沈 8. 相见 《权臣退休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养心殿。 地龙烧的火热,即便在天寒地冻时,屋内仍温暖如春。 楚望仅着一件素色薄衫,冷白的指尖握着一只毛笔。蘸了蘸墨,思考片刻,楚望在宣纸上落下一笔。 笔走龙蛇般移动,墨水顺滑如流水,三个大字缓缓浮现出来。 沈、青、山。 毛笔顿了一下,墨水洇开,把山字的收尾糊的一团黑。 楚望簇了簇眉,望着这三个字,心里总觉得别扭和不满意。他伸手去抽那张宣纸,胡乱揉成一团,扔到脚下。 想了想,楚望又提笔落下三个字。 沈倚宜。 这次他看着舒服多了,眉目舒展开,眼尾微微上扬,眼底带了丝笑意。 “倚宜。”他喃喃自语道。 从前他不识字,只懂得依样画葫芦,学着音节思念一个人。 如今他识字了,恨不得把这两个字写上个千来百遍,耐心十足。 思念入骨成疾,药石无医。 可他不在乎,只要思念能传递给那人。 可惜…… 楚望又把这张纸卷了扔掉,可惜那人永远都听不到他的思念了。 纸团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霍止迟脚边。 楚望抬眼看去,习惯性的微笑,“霍爱卿来了。” 霍止迟瞥了一眼,嗯了一声。顿了一下,又道:“陛下找臣,可有事?” 楚望点了点头,“霍爱卿,朕近日被一事相扰。自从沈……爱卿去世后,周边诸侯又开始了尔虞我诈。幽州被围,粮草被烧。如今朕下令征粮,却效果不佳。” 楚望扫了霍止迟一眼,发现他的目光依然冰寒刺骨,让人恶心的想吐。当年就是他,亲自给沈青山送去了那盏毒酒……最终导致他们天人两隔。 “霍爱卿身为当朝大司马,却不为黎民百姓排忧解难,缩在将军府做什么。再者,霍爱卿一向讲究三纲五常,入主将军府一类的事情,怕是不妥。” 闻言,霍止迟也顾不得君臣有别,横眼扫去。养心殿的璧上挂着许多丹青,上面的主人公或笑或恼,有时狡猾像狐狸,有时又孤独的像一只离异的大雁。 在画师笔下,每种形态都表现的淋漓尽致,活灵活现。 这些画卷被仔细保护着,只不过边缘有些磨损,一看就清楚曾经被人握在手心,翻来覆去的看过。 画上的人,是沈青山。 “陛下也知道三纲五常,倚宜好歹养了陛下两年,不是生父胜似生父,陛下存了什么心思,当真以为无人知晓么。” 霍止迟本来就不是一个好讲话的人,他跟解表一样,内心冷漠无情。只是解表会适当让情绪流露出来,而霍止迟习惯了压抑。 “征粮一事或许臣能帮上忙,只是望陛下歇了不该有的心思。另外,陛下的学业也别荒废了。描丹青,对陛下的事业可起不上什么作用。” 楚望唇边那抹笑消失了,他知道霍止迟说的没错。 他还是太弱小了,弱到仅仅空有大好江山,却没有能力守住它。如今还不得不纡尊降贵,恳求霍止迟帮忙。 他垂在两侧的手紧了紧,宽大的衣袍遮去了他的狼狈不堪。 若是倚宜还在,哪有人敢这么欺负他。 楚望定了定神,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依赖沈青山了,他也要强大起来。如果,如果还有幸见上一面,还有幸再次相遇,他不想当一个让人失望的小孩了。 楚望收起这些失落的心绪,视线落到刚走出门口的霍止迟身上,轻轻一笑,带着得意和炫耀。 “大司马可能不知道,倚宜曾许诺过我,会和我一起守好万里江山。所以即便他现在无法履行诺言,我会连同他那一份,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大司马也知道,他从不失约。我相信他,也不会让他失望。” 霍止迟的身子僵了一秒,时间很短,楚望没有发现。 他看到的只是霍止迟毫不犹豫远去的背影。 楚望眼神变得阴冷,这人果然还是同往前一样,冷血无情。 他迟早有一天,会为倚宜报仇雪恨。 * 霍止迟刚出宫门,守在外面的白洵便给了他一个惊喜。 “司马,沈问我突然出现在长乐坊,原因尚不清楚。” 距离沈问我上一次出现,已经是许多年前了。 但一样的是,沈问我的出现,都伴随着长乐坊的兴盛。 霍止迟沉吟片刻,让白洵替他准备一匹快马。白洵动作很快,似乎早有预谋。不消片刻,霍止迟跨上马背,策马一路狂奔在长街,目标直冲长乐坊而去。 霍止迟跟沈问我不熟,但他知道他和沈青山有关系。当年他不止一次见过,沈问我从沈青山的主卧出来,有时候还会撞见两人亲密的举止。 如果沈青山还留下什么,是不允许被他们这群人知道的,那么他想,沈问我会是知情者之一。 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沈青山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而霍止迟只要这一点蛛丝马迹。 即便他亲眼看见沈青山喝下了毒酒,但他仍不愿意相信,沈青山会就此离开朝廷的纷争。 他那样的乱臣贼子,怎会忍心抛弃,这唾手可及的权力。当初推举楚望为帝也不过是出于权衡之计,如果条件允许,他一定会亲自上位。 缰绳被握得越来越紧,仿佛要嵌进血肉一般。霍止迟浑然不觉,微微抿着唇,神色冷峻,心绪万千。 况且正如楚望所言,沈青山从不失约,无论对谁。 霍止迟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以大局为重,他也一直为此努力着。然而从沈青山死后,他就开始动摇了。 大局,什么是大局?万人之所向便是大局?大局就一定是正确的道路么? 霍止迟心里疑窦丛生,可惜他如今已贵为大司马,没有夫子敢冒大不韪的风险,只能自己慢慢探索着。 突然,沈青山的脸闯进他的脑海。 不知道是几年的事情了,只记得是一个深秋,树上的枫叶红透了半边天。 沈青山懒洋洋的倚着树干,双眼微阖,似乎在打瞌睡。天青色的衣袍层层叠叠覆在地面,身上落了几许枫叶。 解表枕着他的大腿躺在一边,手中摆弄着一朵从远方飘来的枯花。这朵花在风中飘荡许久,却依然完好无损。 可那怎么可能,身处风云变幻、波涛激荡的政权中心,没有人会一成不变。哪怕侥幸躲过一劫,失去的也回不来。 霍止迟看见自己站在深秋的影子里,枫叶停在脚边,神情淡漠。 “倚宜,你不该去当出头鸟。” 沈青山只是浅眠,在解表试图把这朵神奇的落花别在他耳边的时候就醒了。甫一睁眼,就看见霍止迟满眼复杂的看着他。 沈青山道:“哎呀,大哥,我知 9. 跑路 《权臣退休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沈青山整了整衣襟,十分有风度的笑了笑。 暖冬的光线照在沈青山脸上,仿佛徐徐展开的一幅画卷,平凡的人皮在闪闪发光。 “罢了,再怎么说你也是为了许旷办事,我就不计较了。既然你家主人不在,我改天再来便是。” 岂料那打手往后扫了一眼,忽然冷笑一声。 管事的从坊内踱步而出,拱手道:“沈公子,鄙人已经遣人通知主人了,还请公子稍作休息。” 此话一出,打手更加有底气,双脚往前一站,木棍一横,挡住了沈青山的退路,气势汹汹,“多有得罪。” 沈青山:“……” 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但是输人不输阵 此刻他就像站在悬崖边上的羚羊,见身后狼群没追来,便使劲的作,一旦过头了,就要跳过一线天保命。 沈青山又道:“你们今日这般欺我,难道就不怕我告状吗?我和你们家主人,可是有着莫深的感情……” 所谓点到为止,沈青山暧昧不清的语调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自己却在悄悄往后退,试图寻找一个突破点。 说来也怪他自己,非得这么高调,在长乐坊闹出这么大动静,招来了许多吃瓜群众,如今围着这里水泄不通,他实在不好溜走。 若放在往日,人流多但是不堵,他三两下就能脚底抹油逃走了。 真是吃鸡不成蚀把米。 退着退着,身后似乎撞到了一堵墙,硬邦邦的,沈青山差点没被撞出一口老血。转头一看,沈青山更想跑了。 背后杵着的,不是何人,正是来寻他的霍止迟。 “快看!他想跑了!” 人潮中不知道谁喊了这么一声,以沈青山的听力来讲,他甚至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 匆匆转头看去时,只见一抹青衣从人群划过,脸上似笑非笑。 沈青山气得炸毛,恍然大悟,他被叶听坑了! 征粮一事或许有许旷参与,但不一定需要他出面。哪怕真需要,以叶听滴水不漏的习惯,不可能没想到要另外给他提供一张人皮面具。 虽然沈青山觉得叶听有时候比较喜欢出险招,可那一般处于无计可施的困境之下。 都怪他假死有点太放松了,自以为无人知道自己还活着,心态便松弛了下来,结果今日就着了叶听的道。 如果他没看错,如今那厮就混在人群里看热闹吃瓜,还很有眼力见的“出卖他”。 闻言,长乐坊又跑出来几个打手,纷纷围至沈青山身边,皆是一脸严肃。 沈青山哽了一下,“你们对我这般无礼,就不怕你们主人怪罪你们吗?” 管事不卑不亢回道:“主人的事,当下人的不敢妄议。但主人要是想留谁,我们就算拼了命也得留下。” 沈青山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感觉一股十分强烈的视线,怒气冲冲,来自他身后。 他觉得莫名其妙,霍止迟生的哪门子气,他又不是砸他的招牌,也没造谣是他的人呀。再说要不是他挡在这里,自己早溜了,哪还沦到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 沈青山微微屈起指节,轻轻摩挲着食指,宽大的衣袖垂下。 嗯,说不定以后可以稍微造下谣。霍止迟多年之前的青梅什么的,这身份不好用多了。 顶着这名头,他就是手无寸铁走进长乐坊,也能全身而退。 只是…… 沈青山的视线渐渐移到霍止迟脸上,冷峻的线条,寒冰雕刻的眉目,唇角绷紧成一条线。 面对霍止迟莫名其妙的怒气,沈青山又歇了这份心思。 唔,身份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你背叛了倚宜。”霍止迟一字一字道来,胸内的气火愈旺愈盛。 他气自己没管好沈青山,让他跟这样水性杨花的人一起厮混,也气这个人竟敢糟蹋沈青山对他的真情真意。 “倚宜?”沈青山一愣,太久没听过他的字了,此时此刻难免有些陌生。 回过神后才知道霍止迟误会了,可那又怎么样,沈青山已死,死在他面前,也死在他手上。 一切的解释,人活着时都苍白而无力,更遑论人死了。 “沈青山不是死了么,众人皆知,这位兄台又何必吓我。就算他真的变成鬼回来索命,该找的也不是我。” 霍止迟一呆,嘴里像含着上万根绣花针,不动时痛,动了更痛。 他想起外面的流言蜚语,说沈青山终于死了,被大司马带去的一杯毒酒了结了性命。人人皆道,大司马真是深明大义,不惜大义灭亲也要还朝堂一片清明。 他起初也是这样认为的,所有的祸端都是沈青山一手挑起,他搞得天下乌烟瘴气,该死的、不该死的,通通都死了。 他在龙椅旁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连皇帝都被他玩弄股掌之间。他还善于拉拢人心,诓骗了无恙,让无恙当他的共犯,还把叶听及南陵叶氏拖下水。 他恨沈青山的一意孤行,从不听劝,也恨他对自己的冷漠,明明只要跟他解释,他能理解的,偏偏沈青山什么都没有说过。 明明沈青山从前,不是这样的啊…… 那时候他还很年轻,翩翩少年郎一个,心思没那么深,嘴甜话也多,哄人技能拉满了。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沈青山开始沉默寡言,眼里永远敛着哀愁。 霍止迟永远都记得那天,牢狱很冷,坑上随意铺着一层枯草,只有一席薄薄的棉被,墙壁残留着脏污的痕迹。血点溅洒,凝固了这间牢房的历史。 头顶的那扇铁窗没有遮掩,无数股寒风漏进来,刮在脸上,像一把锋利的刀刃,眨眼间疼痛难耐。 他进来时,沈青山正披着棉被,盘膝坐在坑上,面朝铁窗,愣愣的望着窗外。 窗外探进来一根树枝,枝桠间光秃秃一片。 听见脚步声,他才慢慢的转过身来,脸冻得煞白,一直在发抖。 霍止迟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酷的不近人情,“倚宜,你可知错?” 沈青山白着脸,说话依旧不改以往的嚣张,“我何错之有。恒帝执政期间,民生凋敝是事实,哀鸿遍野也是。既然他当不好,那换个人来当,又何妨。” “你以为让楚望上位就能保你一命么?你可知,朝中大臣对你的讨伐——” “我 10. 端倪初显 《权臣退休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天空一阵黑影掠过,伴随着马匹的嘶鸣声,人潮的高呼声。马蹄重重落下后,人流顺势散的七七八八。 沈青山趁马高高扬起蹄子时,已经快速在地上翻了几圈,顺利滚出人群外,得以顺利脱身。 许旷勒紧缰绳,稳住白马。白马原地转了几圈,才真正停下来。 管事微微上前替他牵着马,恭敬道:“主人。” 沈青山的影子消失在人群,唯一能证明他曾经在场的,只有一个扁扁的绣囊,还染了灰尘。 许旷高坐马鞍上,居高临下睥睨霍止迟,眼梢轻轻一挑,毫不掩饰他的敌意。 “大司马这次来,莫非还想抄了长乐坊?只可惜,我老子卧病在床,大司马若是还想像上次那般,可没那么容易了。” 霍止迟收回视线,重新打量眼前许久不见的许旷。 他已经成长为一个青年,褪去了当年的青涩,然而嚣张不改,意气风发依旧。 “不,我来找你,是想做个交易。” “哦?大司马何等身份,自沈青山死后,恐怕便无人能牵制大司马了,大司马想要什么岂不轻而易举?如此却还要寻我谈交易,可笑可笑。” 许旷轻狂笑了几声,“我不过一介草民,怕是帮不上忙,大司马另请高就罢!” 霍止迟眼皮微微撩起,吐字清晰,“我可以帮你找一个人。” “许公子日思夜想的那位思清姑娘,你不是找了许久?” 许旷笑容一敛,翻身下马,目光直直凝视着他,“若你骗我,征粮一事绝无可能。” 霍止迟嗯了一声,“许家经商已久,耳目灵活,情报方面不比我差。” 思索片刻,许旷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许家是经商的一把好手,对商机的出现十分敏感,这才能抓住机会扩大发展。为此,许家还特意创立了百鸟,专门收集情报。 尽管百鸟的人遍布各地,但始终有局限,处于政圈的消息会比较落后。 许旷眉宇间有霾云层层,“有人故意拦截了有关思清的消息?” 霍止迟颔首,“或许某些人觉得,她不应该出现。不过,我既然答应了你,便会替你带回她。” 随后他抬步走到沈青山消失的地方,弯腰捡起那个扁扁的绣囊,小心翼翼拭去灰尘。他凝视了绣囊片刻,微不可察溢出一声叹息,轻轻放进怀里。 世间除了他,怕是没有人想到,堂堂只手遮天的权臣竟也会玩弄绣花针。 “你知道她在哪对不对。” 身后传来许旷的声音,虽是问题,却是肯定的语气。 霍止迟脚步不停,背影渐行渐远,“那里,你去不得。” 管事有眼力见的留下时间,让许旷冷静冷静。 一盏茶后,他向许旷禀报当时的场面,双眸似有若无扫过霍止迟离开的方向,“沈问我趁乱跑了,属下无能。不过据属下观察,沈问我与大司马似乎也有交情,只是惧怕之意居多。” 许旷眼神阴郁了一瞬,很快恢复过来。他低声吩咐管家,“把告示牌的内容撤了,换上悬赏令。” 声音逐渐变得阴冷刺人,眸光渐渐幽深,“凡是提供沈问我踪迹者,赏黄金百两。带着他人头来见者,赏金万两。”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许旷都要沈问我赔罪。 最好是以死谢罪。 * 长街积雪未消融,枝头又落了几许雪。光秃秃的树枝有些肃然。 几缕阳光洒下来,衬得枝影疏疏。 沈青山走在街上,对自己方才从马蹄下死里逃生还有点茫然,心有余悸,现在脚步都还是漂浮的。 他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虚弱的跟037吐槽:“你看见了吗,刚才许旷是真的想置我于死地!但凡我再慢一点,现在肯定就是内伤了。” 037义愤填膺:“可不是,那小子是真狠心,枉你曾经对他那么好。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唉唉。”沈青山叹气,“早知道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当初就不要死鸭子嘴硬了,老老实实跟他摊开讲,现在哪有那么多事。” 037:“果然你已经老了,英雄迟暮。” 沈青山缓缓打出一个问号,“麻烦你看清楚,我今年才二十三,都还没奔三,哪里老了?不过承你吉言,我确实是个英雄,太伟大了。” “……”037道:“从前的你更年轻,还知道要脸。如今老了,脸都不想要了。” “当年那不是碍于身份。你想想,要是传出一代权臣有异装癖的传闻,我还要不要混了。” 037:“呃,主要是咱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遇到叶先生,否则我们都养老去了。” “是啊,都怪叶先生,适才他又坑了咱俩一把,玩不过他。037,你能不能封他号,一了百了。” “……我要是万能,咱也不至于流落街头,无依无靠。” “唉。”沈青山又是一声长叹,落在037耳朵里,那就是在说:怎么就摊上了你,一点用处都没有。 但037还真反驳不了。 一路走来,他只有刚开局的时候给沈青山提供过一些信息。后来剧情野马脱缰似的,一去不复返,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也无从所知。 转角处,一抹青衣悠悠转出,好整以暇的望着沈青山垂头丧气慢慢走来。 随后叶听抚了抚嘴角,淡淡的笑意浮现,宛如夜里的月光一般温柔,“主公为何叹气。” 沈青山抬头,就见罪魁祸首站在不远处,竟然还敢笑吟吟的问他为何叹气。沈青山忍了又忍,才没有跑上去给他一拳。 但是幽怨的小眼神少不了,沈青山停在原地,幽幽的看着叶听,“还不是被叶先生坑惨了,差点就真的嗝屁了。” 叶听眼中笑意更盛,“主公说笑了。我既已认定你为主公,就断不会将主公置于险地。只是非常事得行非常法,说来这句话还是主公先提出来的。” 沈青山无力的摆摆手,表示自己说不过他。走近后,悠悠靠在墙边,歪着头看他,“那叶先生特意兜一个圈,是想要我做什么呢。” “主公英明。适前我说过,大司马居将军府许 11. 幽州之行 《权臣退休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三天后,叶听约了沈青山在城门相见。 残冬的落日照耀,余晖映着天际飞掠的雁鸟,投下细长的阴影。 远处的山脉起伏跌宕,染了几丝黄橘,带着温情。冰面有了破裂的痕迹,碎冰闪着金色,与山脉相隔对望。 几百米外一处凉亭,周围积雪消融,渐渐冒出绿意。风拂过,吹响呜呜的号角。 沈青山支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望着城门口,白色的幕篱在风里,如波浪翻涌。 他嫌弃的扯了扯薄纱,又掀起来挂在脑门上。但此处四周都是风,薄纱挂了一会又落下,沈青山烦了直接拉到头顶绑了个蝴蝶结。 忽然他抬头看了看渐渐沉下去的夕阳,又看了看城门口,长眉一颦,发现了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叶听约他夕阳前,城门一见。可如今距离闭门锁城仅有一盏茶时间,叶听仍不见人影。 他想起叶听对他的叮嘱,例如记得要掩去沈问我的容貌,必要时以沈青山的脸行动。 “此行变故颇多,我并没有太多的把握,主公要多保重。另外,路途遥远,虽已渐入初春,仍要注意身体,莫染风寒。主公气虚,我配了些药,身子不利索时吃一颗便可。” 叶听一边深思一边替他收拾行囊,尽可能的给沈青山减少负重,同时带些保命的东西。 沈青山有些疑惑,之前也不是没出过远门,也没见叶听这么苦大仇深过,只是笑吟吟的提醒他几句。 看着叶听忙碌的身影片刻,沈青山恍然大悟。 “037,你说叶先生是不是也有老妈子的潜质,只是当年无恙的光芒太盛,令他蒙尘了。” 叶听现在做的,不正是当年解表做的工作么。 037:“……别问我,我不知道。对比原著,叶先生的人设已经一崩再崩,我都麻木了。” 原著里,哪怕叶听身处波云诡谲的朝堂,跟随沈青山搅弄风云,也像是一个世外高人,鹤中谪仙。 他在阴谋中心,却又不被阴暗缠身,反而心怀天下,为扫平庙堂魑魅魍魉、还天下一片安宁努力。 归顺沈青山麾下之前,他一直游走江湖,救死扶伤。 只是他发现这世间动荡不安,伤的人、死的人太多了,凭他一己之力救不过来,这才起了心思,择良主而栖。 在沈青山还是权臣的时候,他也只在出谋划策的时候露露脸,偶尔充当他的大夫,医治他的身体。 但对于收拾细软、千叮咛万嘱咐这类举动,叶听如今还是第一次,十足的烟火气息。 就像孩子第一次出门时,爹娘不放心,扯着他彻夜长谈,忧心他在外面过不好,受欺负,情到深处还会流泪…… 沈青山被自己的脑补恶心到了,这都什么跟什么,他就是太无聊了才想七想八。 最后叶听来到沈青山面前,伸手轻轻拂过那张人皮面具,弄得沈青山有些痒。良久,就在沈青山忍不住拨开他的手时,叶听倒是先一步放下了。 随后他取来一顶幕篱,是之前在长街重逢,叶听戴的那顶。 他将幕篱轻轻扣在沈青山头顶,“如今时间紧迫,无法再制作新的人皮面具,主公先用这顶幕篱将就些。” 沈青山的指尖轻蹭过叶听的衣袖,恰好此时桌上一碟点心已然空了。 叶听眼眸垂下,看了一眼沈青山触碰过的位置,又看了看他。 沈青山目不斜视,努力跟白色薄纱斗智斗勇,“唔,叶先生,没有炫酷一点的面具吗?听闻姑娘才会戴幕篱。” 叶听莞尔,“世人偏见,主公又何必在乎。况且当姑娘,我觉得主公应该有些经验。” 沈青山知道叶听讲的是那个时候的事,卷了卷耳边落下的发丝,有些难以启齿,耳尖抹了红霞。 “唔……” 叶听抬手将薄纱撩上去,在头顶打了个结,眼中笑意更盛。 “好了,主公莫撒娇。现今离落日还有些时间,我有些事要处理。主公先歇会,夜里要赶路,可累得很。” 沈青山被叶听这番话雷了一会,下意识揪了揪头顶的结,一不小心弄散了,薄纱倾泻下来,眼前一片白蒙蒙。 撒娇什么的,这是他的人设吗?!何况他只是为自己穿了女装感到羞愧,怎么到叶先生眼里就是撒娇了,高人的脑回路都这般清奇么。 如此想着他又手欠的去扯叶听的衣袖,还特意避开了之前的位置,转头朝空了的碟子摇晃,“叶先生,晚些见面时,能不能再买些糕点。” 叶听颔首,微微一笑道:“下次见面,便给主公带。” 说完他将收拾好的细软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12. 另一个马甲 《权臣退休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赤骥在他的抚摸下,舒服的眯了眯眼。 霍止迟此举也有他的一番考虑,他虽然不喜欢沈问我,但此行要与他为伴,若中途出了事故,他还得收拾烂摊子。 何况,若非叶听出言请求他对沈问我照拂一二,就凭沈问我这样水性杨花的性子,他断不会再看第二眼,更别说让这种人玷污他的爱马。 再者,既然沈问我能从当年那场围剿之下逃出来,说明自身还是有些本事,或许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多谢好意,但我想应该不用。”沈青山走出凉亭,踱步至奔霄身边,伸手去摸它的头。 霍止迟目光一凝,似乎没想到此人也有性子。 但奔霄没有任何不满,气也不喷了,马蹄放下,堪称温顺的低下头去,轻轻蹭着沈青山的手。 “真乖。”沈青山眯了眯眼,奖励般揉了揉它的耳朵,随后他看向霍止迟,“你看,它很喜欢我。” 奔霄呜出萧萧声,婉转动听,就像一个小孩在撒娇。 距离和奔霄上一次见面,已有三年。 沈青山眼眸浸上怀念,虽说有些事不必介怀,但沿途的花总会有几朵盛开,风景褪色却也永恒定格。 沈青山一跃上马,头顶的蝴蝶结散了,雪白的轻纱垂落,扬在夜风里。他转头看着霍止迟,“听闻大司马骑术一绝,不若我们比比,谁更快抵达幽州。” 不知为何,霍止迟心底涌起一股跃跃欲试的冲动,他向来很少会意气用事。 他也一跃跨上赤骥,指尖握着缰绳,波澜不惊的心湖起了涟漪。 明明眼前人还是令他厌恶的沈问我,可此刻除去厌恶,还多了些道不清的情绪,“此行前去,需低调行事,故不必唤我大司马。我单字曰玄,霍玄。” “……” 虽说再次相见,身份已天差地别。但沈青山是承认过这个大哥的,一下子直呼其字,多少有些尴尬。想了想,沈青山唤了一声“霍兄”,便策马啸去。 * 两人一路向北,披星戴月,风雨兼程,加上奔霄和赤骥都是名骏,路程大大缩减。不过两日,沈青山和霍止迟已达幽州。 此时已是中午,沈青山和霍止迟进了一家酒肆,点了些菜吃了起来。 小二健谈,见沈青山和霍止迟阔气,便上前唠嗑了几句。 小二问道:“二位客官也是为了那位而来?” 沈青山好奇,“那位?” 小二:“名动一城的思清姑娘呀!二位进城时应当听说了,凉州大军压境,幽州形势并不乐观,但我们此刻却一点不慌,偏生还在营业。客官可知为何?” 霍止迟:“可是因为思清姑娘?” 小二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客官聪明,这件事说来话长啊。” 沈青山非常上道丢给他一块碎银。 小二眼睛都弯的看不见了,拿着碎银在衣服上擦了擦,“据说凉州太守上位前还是一个名不经传的人,仕途失意,偏又被人暗算,眼看就要危在旦夕。是思清姑娘路经凉州救了他一命,凉州太守醒来一看,顿时惊为天人,从此对她念念不忘。” “就在半个月前,思清姑娘忽然来访凉州太守的梦境,并告诉他,自己身处险境,望太守出手一救。太守出言询问囫囵之地在哪,思清姑娘曰幽州。” “冲冠一怒为红颜啊!凉州太守便发兵幽州了。不过碍于思清姑娘的安危,凉州太守并未强攻,只是在距城几百米外驻营扎寨。” 霍止迟:“这些你从何得知?” 小二道:“不久前,我们太守收了一位谋士,听说叫什么杨、杨乌杰。他写了一本书,事情的来龙去脉皆收录于此。” 对于这些话,沈青山一个字都没信,他直觉这一定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因为思清姑娘并未去过凉州,也未曾见过凉州太守。 因为…… 那个思清姑娘就是沈青山的另一个马甲。 霍止迟:“可我怎么听说,凉州太守继任时,思清姑娘正和商会会长许旷在一起。” ““呃……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更具体的解释杨乌杰大人还没说,不过事情大概就是如此。既然不会真的打起来,我们也无需过于害怕。” 即便凉兵并未强攻,但幽州粮草告急也是事实,可为何如今看来,这似乎是个幌子? 桌面摆着几碟小菜,素菜居多,唯一的荤菜还放了许多辣椒,沈青山和霍止迟都不怎么吃辣,故而未动一筷。 沈青山搁在桌边的左手,不自觉蜷缩起来,指节轻轻敲打桌面,他思考时喜欢的一个小动作。 霍止迟余光瞥 13. 夜色真美 《权臣退休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三天前,霍止迟刚和许旷商量完粮草的事情,回到将军府,方抿了一口茶水,忽听门人来报,“叶先生候在门外,请与将军一见。” 霍止迟搁下茶杯,“有请。” 叶听施施然走进将军府,白色衣衫轻划过。他目光落在院子里那株已经枯萎的桂花树,有些怀念。 府中一草一木一石,都保留着原先的模样,格局摆件仍然照旧,只是之前主位上的人可从不会坐的这般端正,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偏生手也欠的很,若是手边恰好摆了一盆绿植,不多时便会被人揪的一片秃然。 他来府中的次数不算多,极好的记忆力却让他快速熟悉了这处府邸。 “大司马。”叶听上前一步,微微拱手。 霍止迟颔首,看向一旁的空位,“叶先生不必客气,请坐。” 叶听落座时,霍止迟又招呼了一声,让人端来茶水。 是他喝惯了的乌上雪茶,叶听眉目一怔然,“不想,赵叔原来还留在此处。” “嗯,赵叔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感情自然深,再者他年龄已老,便随他而去了。” 叶听轻轻啊了一声,“如此也好,主公若是得知,想必也会高兴。” 霍止迟:“如此说来,倚宜……他还活着?” 叶听一笑,“大司马没听到传闻么,主公一死,朝廷养着的魑魅魍魉可就闲不住了,所以主公又怎会挑在陛下羽翼未丰之时赴死呢?” 得知叶听是听信了谣言,才相信倚宜没死,霍止迟的眼眸变得幽深,“叶先生骗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我知倚宜曾将陛下托付给了你,想你所作所为,不过维持陛下的地位罢了。” 叶听神色肃然起来,“这不也是大司马的职责所在么。想当年,便是因为大司马的固执和坚持,主公才会处处受制于人,落了满身的病疴。” 霍止迟不觉捏紧了茶杯,光滑的杯身竟生出波纹的裂痕,寸寸散开。 他知叶听说的是事实,他才无力反驳,也无能为力。 “尽管荆棘丛丛,主公不曾退缩过,也未曾怪过你。甚至主公同我说道,大司马是国之栋梁,有你在,他便可以放心大胆的完成他的使命。” “大司马不必介怀主公的死亡,正是由着主公信你,所以才坦然赴死,将后顾之忧留给了你。我虽是主公手下一颗棋子,但仍要劝大司马一句,莫要辜负了主公。” 霍止迟松开手,叹了一口气。这一刻,强大如峻山巍峨不倒的大司马,流露出了几分脆弱,竟有些自暴自弃。 “叶先生有话直说便是,如此拐弯抹角的说话,也不怕我不懂此间深意,辜负了好意?” 叶听微微一笑,“幽州一事并不简单,我希望大司马能亲自去一趟。大司马也收到消息了罢?不仅粮草被烧、凉军压境,就连许旷要找的人也在那里,解司隶消失前也曾在那里出现过。大司马不觉得这是一个诱饵?” 霍止迟皱了皱眉,“可倚宜不在,又有何人能有这么大手笔?” “不管是谁,这都不是一个好消息。我替大司马找了一个人,约了他落日时城门凉亭一见。若是可以,希望大司马能照拂他一些。另外,这次幽州之行要快、要出乎意料。我向许旷借了奔霄,大司马一并带去。” 叶听犹在重复:“切记,一定要快!” * 太守府一片寂静。 忽然,响起一声“啊啾”! 夜风中,沈青山蹲在屋顶,低低打了个喷嚏,声音被刻意压着,听起来就像一只小奶猫在叫唤。 霍止迟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神情莫测,周身气压有些阴沉。 他竟是用了这般手段勾引了倚宜么……真是不知羞耻。 沈青山揉了揉鼻子,也瞧了他一眼,不明白这人莫名其妙的又生什么气。 “章将军,粮仓内的食物已经不多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沈青山轻轻揭开一片瓦片,凑近身子去听,霍止迟也俯过身来。狭小的视野使得两人挨得很近,沈青山微微一侧头,就能碰上霍止迟宽阔的胸膛。 隔着衣衫,他也能感受到那股温热,从底下透出来,轻扫过他的脸庞,激起身体一阵颤栗。 静谧的空气里,开始氤氲起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岚烟一般萦绕。 沈青山有些不自在的拉开距离,不明白为何还是带着冰意的风突然变得燥热,吹得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037:“不是吧,你不会害羞了吧?你竟然有廉耻这种玩意?” 沈青山不知是羞还是怒,耳尖发红,“滚啊,你这个点心系统,关键时刻掉链子。别人带着系统在原著呼风唤雨,我呢?却要苟且偷生,如履薄冰!” 是的,虽然他有着系统,但跟没有一样。 因为如今剧情的走向已经大大偏离了原著,原先系统便只能在剧情上提供他一点帮助,如今剧情发生了变化,037更起不了作用。 037:“那还不是怪你……非要改变剧情,这可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哭着也要走完。” 屋内幽州太守田良文跟一个黑袍人在谈话,看样子他对黑袍人很是尊敬。 黑袍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冷笑了一声,“怎么办?你不是知道应该怎么做么,呵,现在下不去手了?” “可是章将军,若是我们滥杀无辜,岂不是会引起城内百姓躁动?” 黑袍人:“你以为徐雄那家伙按兵不动是因为什么,自然是你已经被烧却又突然出现的粮草,倘若被发现粮草告急,我想你还是趁早将幽州拱手让出为好,还能留个全尸。” 田良文敢怒不敢言,憋屈得很,“可是将军,您不是说陛下已经下令征收粮草了么,既然陛下下令,那、那粮草不日便能运送过来了,我们不用这么冒险罢?” “陛下?你以为如今的陛下还有当年的威信?当年不过靠着沈青山,他才能安稳坐在那张龙椅上,如今沈青山已死,他又有什么资本跟我们争。” 黑袍人声音压的更低,“当初你选择了接受杨乌杰,就该做好付给命运代价的准备!如今想弃船而逃,简直痴人说梦!” 沈青山还在扯着衣襟吹风,试图赶去胸腔那股升腾起来的燥热,就听见屋内那两人有来有回的说了起来。 顾不上其他,沈青山连忙又趴回去了,屏息凝气,仔细聆听。 起风了。 忽然有什么细长的东西钻进他颈间,吓得他往一边躲了躲,正好撞进霍止迟怀里。 霍止迟猝不及防被扑了满怀,不得不后退两步化解这突如其来的冲撞力。 屋顶的瓦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在寂静的天幕下尤其突兀。 沈青山心底大叫一声“不好”,眼疾手快的将那片掀起来的瓦片又盖回去了。 “是谁?!” 黑袍人显然十分警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竖起满身的刺。他刚想破屋而出,就见田良文拉着他,一脸不忍:“将军,我、我这太守府刚修好没多久。” 不知道是不是黑袍人的坏事干多了,总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经常弄坏太守府的屋顶,田良文简直欲哭无泪。 这时,屋顶又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喵”的一声穿破寂寞的黑夜,传入黑袍人和田良文的耳朵里。 田良文松了一口气,呵呵一笑,“将军,不过是只野猫。” 黑袍人却留了个心眼,甩了甩袖子道:“隔墙有耳,今日便到此为止。下次我再来寻你。” 听见屋内的动静歇了,沈青山才松了一口气。要不是他灵机一动,假扮野猫经过,差点就要被人抓包了。回过神来,松到一半的气就那么不上不下的卡住了,呛得脸从下巴一路红到脑门。 < 14. 梦回初春 《权臣退休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呕。” 沈青山没忍住,干呕了一下。他捏紧鼻子凑近,想进一步看清洞内的情况,却无比幽黑,伸手不见五指。 即便看不到,他也能猜到里面存放的是什么东西。 尸体,腐烂的尸体。 而且照天气的温度,还能发臭成这种地步,抛尸时间绝对至少半个月。 沈青山头也不回,手往后摊开,“霍兄,有火把吗?” 身后遂亮起火光,流光溢彩。沈青山眼里划过一抹惊讶,他只是想逗逗霍止迟,没想到这人真带了火把。 紧接着下一秒,他后领一紧,竟是被人抓着提溜起来。霍止迟脚尖一凝,身如轻燕跃起,带着沈青山也毫不费力。 轻轻一点,如流星向远处划去。 身后逐渐响起杂乱的脚步声,火光愈近愈盛。 “我就知道有小老鼠溜了进来。”黑袍人出现在火光中,旁边是一身冷汗的幽州太守。 霍止迟提溜着沈青山的后领一路窜逃,黑袍人功夫竟不输他,紧紧跟在身后。 “哎呦。” 忽然沈青山挣扎了一下,两手在空中乱抓。 “别动,你想被丢下去么。”霍止迟低低呵斥了一声。 起作用了,沈青山遂不再动作,假装一条死咸鱼。无人看见的角落,一条枝桠上少了几片叶子。 沈青山借着宽大的衣袖遮挡,将内力凝聚指尖,灌入叶子里。趁黑袍人提速接近时,猝不及防挥出几片叶子。 叶子如真正的利剑,无坚不摧、势如破竹往前射去。 “该死!” 黑袍人不慎中招,齿形锋利的叶子划破了他的脸,渗出丝丝血液来。 剩余的叶子穿过衣袍,深深扎进树干里,黑袍人硬生生被止住了脚步,整个人钉在树上,双眼喷火的看着霍止迟带着沈青山离去。 更让他吐血的是,被扛在肩上那人竟还笑眯眯的招了招手,“拜拜。” 靠! 黑袍人都要气炸了,恨不得长出八只手,一股脑朝他涌去,非得抓住这个嚣张的家伙不可。 然而脸上的刺痛又在时刻提醒着他,此人并不是善茬,武功不俗,竟能化叶为剑,定是个高手,只不知是何方势力。 * 来到安全的地方,霍止迟刚想斥责他方才胡闹的事,便感到肩膀处一股热流,濡湿了他的衣裳。 他伸手去摸,一片鲜红。把人从肩上扛下来一看,脸色发白,双眼紧闭,嘴边不停的溢出血来,竟是昏迷了。 恐怕是方才强行运转内力,飞出叶子后受到了反噬。 此人有着十分深厚的内力,可身子如破败之絮柳,随随便便一拉扯,便要伤筋动骨一百天。 一抹怀疑之色迅速从霍止迟眼底划过。 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么,两个同样虚弱不堪的人,是惺惺相惜的心理把他们聚拢在一起么? 不,不对。 霍止迟虽然不了解沈问我,但对沈青山还是略知一二。沈青山绝不是那种因为身体缘故就会畏畏缩缩的人,反而越是危险的困境,此人就越跃跃欲试。 他已经不知道沈青山曾将自己陷入绝境多少次了,可他每次脱困,见到他时眼眸都是亮如晨曦,仿佛盛了一池的星芒,似乎在说:大哥,你看我这么厉害,你真的忍心不夸我一下吗。 霍止迟拍了拍沈青山的脸颊,没动静,便伸手去探他手腕。这一摸,发现此人脉搏根本找不见,气息不稳,比起活人,更像死了一样。 手腕摸不出,霍止迟转向脖颈间。双指并拢,贴着顺滑的皮肤,一寸一寸探去,屏气凝神感受他的生命力。 突然,指腹传来一阵奇怪的触感。霍止迟凝眉望去,只见从沈青山下颌与脖颈交界处,似乎被一条细线截开了。 如果不是因为霍止迟是习武之人,眼力极佳,况且又是近距离观察,根本看不到这根细线。 霍止迟又伸手摸向脸颊,错不了,脸庞明显比颈间的皮肤粗糙多了。他不是无知之人,一下子就猜到了人皮面具。 猛然沈青山又咳了一声,靠在他怀里,咳出来的血如绸缎,哗啦啦一下倾泻下来,如雨打湿了霍止迟的衣襟。 霍止迟看的心里一跳,也顾不上拆穿此人的身份,忙带人施展轻功寻大夫看病去了。 他的问题还没问,怎么能容许此人就这样死在他面前。 霍止迟墨色的眸子此刻却比那深夜还要漆黑,起码漫漫长夜里,还有月和星作伴。 而他,霍止迟,身边最亲的两个人,世上曾经互相紧紧靠在一起的两个人,一个死了,一个失踪。唯有他坚挺的站着,维护摇摇欲坠的局面。 他是孤独的,同时也是无敌的。 他从废墟里出来,寂寞化作枯藤,为他加冕为王。 * 沈青山本以为自己远离是非之地之后,便能连同那些过往都一并舍弃。然而如今病中的身体却告诉他,大脑或许为了逃避选择深埋某些片段,可总有些习惯刻在骨子里,让人铭记一生。 这次伤势复发,沈青山的思绪一下子飘回了刚刚穿书那会。 三月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季节,将军府内却噤若寒蝉,全府上下的仆人都知道主人的不爽,生怕多逞口舌而被惩罚。 是了,沈青山原先是将军,后来因救驾有功,便趁势挟天子以令诸侯了,最终成为一代权臣。 此刻沈青山正倚在床边,乌发散乱耳畔,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从他这里看去,窗外院子里那棵亭亭如盖的桂花树,已经露出点点星芒,风中传来一阵清香。 好一幅美男子观花的画面,然不久后一声喷嚏彻底撕毁了这幅画卷。 沈青山揉了揉鼻子,茫然的看着眼前陌生的屋子。 古色古香,却与他无关。 这时脑海滴了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苏醒。 几秒后,呱噪的声音就来了,“亲爱的宿主,现在由037系统为您服务!请问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有。”沈青山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竟如此沙哑不堪,“这是哪里,我是谁,我在干嘛?” 面对沈青山的灵魂三问,037丝毫不慌,“恭喜宿主穿书成功,您现在正是威风凛凛的一代权臣,也叫沈青山,如今您正在将军府,养伤。” 沈青山蹙了蹙眉,“我需要更详细的信息。” 037卡顿了一下,转起了圈圈,“系统正在加载中……” 沈青山:“……” 内 15. 幸好有你 《权臣退休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解表眉头都皱成一团了,“二哥你为何如此执着于叶听?我们麾下能人异士比比皆是,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沈青山认真思索一番,甚至询问037,“如果我一来就死了,能不能回到原世界?” 037沉默一下,“宿主你在想屁吃吗?不管在哪,死亡终究是死亡。要是人能无限重生,世界岂不乱套了。” 沈青山心想,他都穿书了,这件事还不够玄乎吗?起死回生一次又有何妨? 037道:“《三国演义》中,刘备也是三顾茅庐才请来了诸葛亮,你这才第二次,还能战一回。嗯,虽然你不如刘备玄德,但是努力努力还能苟活。” 沈青山满头雾水,也许是因为他刚穿书,一切还未适应,关于037的话他一句都没听懂。 但他不说话,解表便以为他是默认了。当即挥袖,转身欲走,吓得沈青山赶紧伸手拦住他。 也不知是不是司隶的坏毛病,业务熟练了,解表动不动就要抓人下狱,时常弄得人心惶惶。 沈青山叹了一口气,“高人总有些不为人知的爱好,但我们坚持也会精诚所开。你呀,就是当司隶久了,染上了坏毛病。” 沈青山还在病中,眼中水光潋滟,尾角烧的通红,面容似桃花娇弱,青丝散落垂下,语气也是有气无力,与他曾经的雷厉风行不同,带着点娇嗔和宠溺的意味。 解表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他在沈青山面前耳根子极软,更是听不得这些,忙火烧屁股的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人走声音还在,透出无尽的慌张,“我会让人准备,二哥你把病养好了我们就去——!” 这举动弄得沈青山一脸茫然,不明白他闹得又是哪般。 虽然解表嘴上说着等沈青山养好病再去,可第二天沈青山再开口时,他还是立马就收好了东西,准备跟沈青山一起出门。 开玩笑,沈青山就是要顶着这幅病容,好让那所谓的叶名士看看,他是多么的求贤如渴,表示跟了他前程一定光明昂! 沈青山深吸一口气,真正的挑战还在后头呢。院子里的桂花树又开了几簇花,清香更浓郁,缀在身后,似乎在引诱着什么。 沈青山坐在轿子里,忽然撩起帘子,解表很识相的凑近。 唔…… 沈青山道:“无恙,我有点想吃桂花糕了。” 解表回头望了一眼落在身后的将军府,招来人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人离去。他侧目看着沈青山,点了点头,“已经派人让厨子准备着了,二哥回来便能吃上了。” 随后将帘子从他手中扯出,缓缓放了下去,“路途风大,二哥先睡一会,到了便叫你。” 沈青山舒服的靠在马车内,不知不觉竟真睡过去了。不过他还是记得此行为何,睡前特意嘱咐了解表一定要提前叫醒他昂,接下来他就要好戏开场了昂! * 好罢,这场戏还没上演就已经趋近了尾声。沈青山垂头丧气,望着山顶那座小小的寺院兴叹,还好还没走上去。 起因是途中遇见一名下山挑水的和尚,沈青山闲着无聊多问了一句,幸亏这一句,他才不用白白跑上去一趟。 他都打好主意了,等来到山腰,他再下轿一步一步走上去,如此显得他有诚意些。若是那叶听吃软不吃硬,接下来就好办了。 不料,那僧侣得知他们是前往山顶寻叶听的,好意提醒了他们一句,“叶施主此刻并未在寺中。诸位若烧香拜佛可去,若是寻人,还是趁早回去歇着罢。” 毕竟山脚离山腰也有好长一段距离了,来回都要好几个时辰了。 闻言,沈青山悄咪咪瞄了解表一眼,果不其然,他又竖起了眉毛,眼中火气更甚,若非这里都是自家人,他怕是又要揪人下狱了。 沈青山撩起帘子,谢过僧侣。待人走远后,又好好的安抚了一会解表,方才道:“来都来了,去看看罢。” 于是他躺回马车内,心安理得的上山了。 虽是三月,山顶的风仍旧刺骨。沈青山没顶住,一下马车就被刮得咳了好几声。幸亏解表看似冷冰冰杀手一个,但在沈青山的事情上却想的无比周全,这会竟然还带着一件大氅。 一盖上去,全身都暖和了。脖颈处的白毛迎风飞舞。 沈青山望着解表,笑了笑道:“幸好有你。” 解表轻轻嗯了一声,“大哥没空管你,我自然要看着你一些。你不知轻重,容易伤到身子。” 唔……这话说的,好像他才是小弟一样,沈青山想。 山顶那座寺院一进门便是大殿了,殿内众佛高坐,雄伟厚重,金身在光下熠熠生辉,让人多看一眼便觉得冒犯了。 周围燃着香炉,青烟袅袅。沉浸其中,不知不觉染了一身檀木香,甚是令人心静,如水。 侍卫留在殿外,此间唯有沈青山和解表在仰望大佛。这时主持从后堂悠悠转出,见是沈青山,微微弯腰手合十,“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沈青山也颔首,“客气了。将军又如何,不过俗人一个。今日来此,也是祈福。” 主持微微一笑,让旁边的小僧取来香烟,燃之,递给沈青山,“将军妙人,请。” 沈青山接过,施施然跪在蒲团上,白皙有力的手握着香烟,星火点点。忽然他闭上双眼,虔诚的拜了三拜,遂而插上烟。雾气萦绕殿内,久久不歇。 沈青山起身时大氅从肩上滑落,解表眼疾手快替他拉上了,眉头一簇,看的沈青山直心虚。 他看向主持,笑了笑道:“那便不打扰主持了。” 他闭口不谈叶听的事,仿佛特意跑这一趟不过为了上香、拜佛、祈愿。 主持望着沈青山一干人等走远,又侧目看了看那几根燃烧的香,奇道:“都说沈将军苦佛已久,如今见来并无异样。就连那解司隶都只是看似面冷。” 主持无奈摇了摇头,“传闻害人不浅呀。” 沈青山苦佛,是因为造孽太多,手下亡魂太重,听说已经到了不能直视神佛的地步,如今想想,主持都觉得有些好笑。 强大的人并不靠信仰活着,而是理想。 主持一转身,便碰上扬言已经“离开”的叶听。他朝主持笑着点头,两人便相谈着往静室走去了。 下山途中,解表看着沈青山,一脸若有所思,沈青山也被看的发毛。 该不是要怀疑他了罢? 沈青山又戳脑海里的037,“你能保证我不被别人看出来是假冒的 16. 大司马 《权臣退休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顾执激动的盯着马车,似乎要穿透帘子看到那位位高权重的奸臣,“我以我血溅吏部!死我一人又何妨,千千万万的学子都等着录取这一刻,能出人头地、能报效国……” 突如其来的一声笑打断了他的壮志凌云。 蓦然顾执愣了愣,不明所以的看向马车。 “无知、愚昧。”解表扯着缰绳,面无表情,却让顾执感到一阵羞耻的脸红。 “你既知是吏部,又如何以一人之力扳倒这庞然大物呢?你求助于我,可带够了资本?或者,你把我当成什么了,烂好人?”沈青山又笑。 顾执白着脸,木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怎么会不知天高地厚的认为这个奸臣会帮他呢?他又不是一个好人。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马车的帘子被撩起,有人悠悠从马车里出来。 沈青山是真的很想吃桂花糕了,那桂香一直勾引着他,甚至几簇花朵已然越过高墙,直径往他衣襟扑来。 “唔,虽说我不是烂好人,可我看李杰那家伙不爽很久了。”沈青山靠着马车,目光如炬,“如果你真想挣脱,那便找好证据再过来寻我罢。” 说着轻盈跳下马车,大氅划过一道弧线,裹着某种香味,从顾执身旁经过,渐渐隐于背后。 “不过嘛,你明日要是还能活着来将军府,我便帮你一次。”沈青山轻笑。 顾执脑子嚯的一下瞬间冷静了,是了,将军府眼线众多,他这般鲁莽,怕是见不到第二天的阳光。 沈青山也不等他作何反应,就被下马的解表扶着进去了。刚刚跳下马车的时候,好像不小心踩到了石头,脚有些崴到了。 沈青山假装不经意看了解表一眼,唔,这人怎么连这都察觉到了,明明天色那么晚了。 唉,沈青山叹息,自己真是多灾多难。不过一闻到飘来的香味,沈青山一下子就精神了,眼睛噌的发亮,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解表的衣袖,“桂花糕!” * 沈青山一点都不意外第二天还能在将军府门口见到活着的顾执。 原著里,顾执可是苟到结局的人,还成为原著男主的左膀右臂,地位举足轻重。所以啊,怎么可能开头就惨死在将军府门前。 况且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要真死在他沈青山家门前,他不就得被那些老酸儒人给喷的体无完肤,例如什么操纵朝堂官员、什么视人命如草芥、目无王法等等等。 沈青山真觉得他命苦,整天提心吊胆,还得背黑锅。 尽管如此,顾执昨夜过得也很辛苦,脸色发青,黑眼圈比大熊猫还重,可见他昨晚也是一夜没睡,硬生生在门外吹了一夜风。 毕竟身处险境,顾执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自当草木皆兵,时刻珍惜着自己的小命。 “赵叔,”沈青山回头冲府内喊了一声,“准备碗姜汤。”说完看着憔悴的顾执,挑了挑眉,“进来罢,顾公子。” 顾执哆哆嗦嗦的跨过门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一道高呼声传来,伴随着马蹄声,“沈将军,请留步!” 马匹精准停在两座石像中间,小步伐往前走了几步,来人连忙翻身下马,随即一跪,双手抱拳,“将军,大司马有请。” 闻言,沈青山打了个激灵,大哥该不会知道他做的好事了罢?怔了片刻,复又皱眉,不对,自己为什么要心虚。 想归想,他仍然从头到脚梳理了一遍近日的经历,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等等——! 沈青山缓缓睁大了眼睛,昨天忙着吃桂花糕,吃完了又忙着睡觉,竟然忘了让037给他传一遍记忆了。 难不成,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当真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原主到底留了多少烂摊子啊。 沈青山无奈,只能先让赵叔安排顾执住下,有事等他回来再说罢。 唉,原主真是闲不住,这事还没消停就又接着下一波了。 解表冷着脸姗姗来迟,一见沈青山本想谴责他又要多管闲事,待听说是要去见大哥后,默默吞下那些谴责,默不作声给沈青山加了一层衣服。 只是沈青山看着,怎么觉得有种潇潇兮易水寒的感觉。 解表道:“二哥你去罢,想来大哥不会多为难你。” 不会多为难,那还是会为难咯?沈青山被他这一句搞得心惊胆战。 * 京城南门里,大司马府。 以解表害怕的模样来看,沈青山还以为素未谋面的大哥是一个雄壮威武,长着一大把胡子的彪形大汉,没想到真人竟是一个玉树临风的青年,一袭浅蓝衣袍衬得他面如冠玉,鼻山根处的黑痣更添一份清冷之感。 此时他正不紧不慢的品茶,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优雅,抬眼更是贵气逼人。 “倚宜,过来坐。”霍止迟扬了扬下巴,示意旁边的空位。 沈青山一进门就在各处打量,眼珠子没有片刻是停歇的,活脱脱一只不安分想趁机逃走的狐狸。 突然霍止迟开口,莫名身子僵了几秒,随后仰头望着他,似是讨好的笑了笑,“大哥……”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笑的这么灿烂,霍止迟应该不会对他下死手。 是了,这时候037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它给沈青山传输了一段记忆,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当时他们结拜为兄弟的不是三人,而是四个人,沈青山本该有两个弟弟,解表第三,还有一个小弟。 然而小弟貌似通敌当了乱臣贼子,被霍止迟发现后,当场与他恩断义绝,不复往来。再次相见,是在沙场,霍止迟也不顾念他们曾经义结金兰的感情,手起刀落,从此小弟人头落地,查无此人了。 沈青山喉结滚了滚,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想喝水,于是他舔了舔嘴唇,小脸发白。 “037,权臣跟乱臣贼子的差别应该挺大的罢?我应该不会一来就扑街罢,你跟我说实话,不然我心里没底。” 037道:“……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权臣跟乱臣贼子区别不大,不信你随手抓位大臣,看看他对你的评价,应该也是乱棍打死的程度。” “……” 沈青山的脸又白了一个程度,逼近初雪的绝色。 0 17. 非开挂神器 《权臣退休以后》全本免费阅读 京城南门里,大司马府。 沈青山睁开眼,屋外太阳已高悬中央。屋内饭菜的香味萦绕鼻尖,肚子时不时传来敲打之音。 破案了,他完全是被饿醒的。 一转头,他差点没又晕过去。霍止迟正守在床边,见他悠悠转醒,为他倒来一杯温水,喂到嘴边。 沈青山岂敢不喝?当即狼吞虎咽,又是被呛到了。 霍止迟有一搭没一搭拍着他的背,给他顺缓,“大夫说你近日劳累过度,又吹了风,加上惊惧焦虑,引发了风寒,方才晕了。” “大哥……” 沈青山看他,欲言又止,因为刚才037又给他传输了一段记忆。 盛夏树影婆娑,蝉鸣不歇。当时恒帝尚且在位,沈青山刚好十八岁,拜将封侯已有一年多。 雍州州牧曾于朝拜天子途中偶得一女,并与此女一见如故,便结为兄妹。后雍州州牧感念上天体恤,便将此女献与恒帝。 其女犹如九天寒宫之仙女,美得不可方物,恒帝甚喜,连连宿在其塌。后来此女被皇帝封为妃子,赐号为婉。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雍州州牧也因此身价上涨,势力如日中天,得到了不少官员的巴结。 从此婉妃更加嚣张,不仅让恒帝大兴土木,只为博她一笑,更是妄想靠吹枕边风,干涉前朝朝政,令她兄长进官加爵。 当时霍止迟还未成为大司马,影响力远不如现在。最后还是沈青山,快刀斩乱麻地将她处理了。 当时他脸上沾着血,宛如索命的恶鬼。 长剑森寒,弧光一闪,无情的破开肌肤,只留下满地的血和尸体。 “婉妃秽乱宫闱,妄想谋害皇子,又祸国殃民,引得陛下不思朝政,死罪当诛,现已拿下。” 冰冷的目光落在了无生息的婉妃身上,沈青山长剑一收,朝在旁吓得一脸惨白的皇帝一抱拳,“臣沈青山,告退。” 枉顾身后恶毒锐利如刀锋的视线,沈青山身姿挺拔,轻轻抹去脸上的鲜血,头也不回的离宫了。 * 霍止迟觑了他一眼,“倚宜,没想到如今你学会了怕,我当真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越权杀害婉妃的时候你怕么,尚未出生的孩子死了,你也怕他回来索命么。” “大哥,我……”沈青山卡壳了一下,发现自己想解释却无从说起。 他不是原主,没有记忆,一来就背了口大锅,生了几场病。 猛然,呼吸变得急促! 沈青山死死揪着衣领,拼命的喘气,却发现空气稀薄的可怕,脑海中迸发出星星点点的火花。他似乎忘记了怎样呼吸,那本是与生俱来的本领,他只记得霍止迟那句话。 他!竟然杀了一个孩子…… 一个尚未出生的无辜稚童! 见状,037连忙安抚他道:“你杀的没错,婉妃确实存了谋反的心理,但你不该当着皇帝的面处决了。而且,婉妃是假孕,你没有杀孩子。” 037疯狂在查找资料,“婉妃死有余辜,她害死了无数可怜人,甚至是你的……恩人。” 氧气终于顺利进入肺里了,脑中的火花渐渐熄灭,他十分迫切的渴望氧气,吸的猛了又是不停的咳嗽。 “咳咳……大哥,我,我没有杀孩子。”沈青山咳出了眼泪,衣襟沾着血沫,朦胧的视线里,霍止迟静静的坐着,望着他,“婉妃、是假孕,欺君罔上,通敌叛国,我杀的没有错。” 这时,解表一袭冷峻的黑衣,匆忙跑进来,看着沈青山满脸的心疼,替他求情道,“大哥,二哥如今病着,脑子不清醒,你这会跟他说也没用,不如晚点,等二哥病好了。若是做错,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狱中,我给二哥留了一间房。” 沈青山转头凝视解表,心想我真是谢谢你嘞,担心自己没地方住,好心给自己留房了。顿时不知道他是真求情还是假心假意,气不打一处来。 霍止迟伸手抹去沈青山嘴边残留的血迹,盯着指尖那抹红看了许久,最后道:“嗯,先用膳罢,过会倚宜还需喝药。” 沈青山尚在病中,不宜吃大鱼大肉,只能苦哈哈抱着一碗小清粥,万般羡慕的瞧着他俩大吃大喝。 用完膳,两人盯着沈青山喝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最后解表满意的走了。 霍止迟保持抬脚的动作,忽的一转身,“晚点你同我一起进宫,正正你那狼狈的名声罢。” “好的,大哥。”沈青山应完,顶不住汤药带来的困意,眨眼间约会周公去了。 * 书房,皇帝背手而立。忽听见一声高高的传呼:“大司马、沈将军求见——” 皇帝道:“宣。” 身边的掌事公公走到门前,长声道:“宣——” 霍止迟和沈青山一前一后迈进书房,低头抱拳。 沈青山抬眼,皇帝笑吟吟的看他,“沈爱卿聪慧英勇,替朕、替国家拔去隐患,有功,当赏!”随后身边的掌事公公得令退走,端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回来。 沈青山戳037,“他是不是气疯了,怎么我杀了他的妃子,他却还要赏我?” 037:“……你太厉害了,皇帝暂时还不敢动你,所有只能先稳。不过你别得意太早,你老大哥还在旁边盯着你呢!” 说到霍止迟,沈青山就蔫了。 霍止迟道:“此事青山过于冒进了,陛下不怪罪便好,何必赏他惯他,免得又增长他嚣张气焰。” 沈青山也只有在霍止迟面前才懂得低头,其他时候从来都是坚韧挺拔,软硬不吃。 之后霍止迟又跟皇帝细谈起来,沈青山甚觉无聊,表明自己的去意后就迷失在偌大的皇宫里了。 沈青山趾高气昂:“037,快给我调出皇宫的地图!” 037无语:“我还是那句话,咱不是开挂神器,地图什么的别想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走到冷宫了。” 沈青山眼睛一亮:“百闻不如一见啊!原来这就是冷宫啊……” 待抬脚转进去,瞧见草木萧萧,灰暗的装修,还有一股阴冷气息若隐若现,沈青山的动作一顿,小腿停在半空不上不下。 他目光一诧,萧条的院子里,一个六七岁的小孩枯瘦如柴,面黄死气沉沉,正在洗衣服,裸露出来的皮肤还带着伤痕。他似乎是没想到这里还有人来,也呆滞住了。 沈青山默默把脚收回来,戳037:“原来有关冷宫的传闻并非杜撰,现实还更惨。” 他看着小孩,自以为笑容和善,“嗨,你好……” 那小孩哆嗦了一下,仿佛被吓到的鹌鹑,双手并用往殿内爬去,动作之大踢翻了木盆。可是他顾不上,只晓得要跑,摔倒了就爬过去,不曾停歇,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 “……” 冷白的指尖触上脸庞,沈青山疑惑的看着小孩子跑,满脸茫然,“037,我是不是长毁了,像母夜叉,所以这小孩才这么怕我。” 然后他默默的转身走了。刚过转角,就听见方才还寂静无声的冷宫传来一阵喧哗,带着恶意的嘲笑、讥讽。 “哟,又在洗衣服呢。我们尊贵的皇子殿下,风都不敢靠近,哪里用得着穿衣。咱们这些奴才就不同了,卑微的很,还望殿下借衣一穿。” 紧接而来的是拳打脚踢的动静,期间夹杂着小孩无助的喊叫、反抗,只是这些只能换来挨打。 沈青山闭了闭眼,现实果然只会更残酷。 这些下人被别人欺负惯了,只能来找小孩出气。看样子,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037,权臣在皇宫杀几个奴才,不算乱臣贼子罢?”沈青山深吸一口气,果断调头准备大杀四方了。 * 楚望本含着金汤匙出生,那天的风光与辉煌人尽皆知。 就连老天都忍不住对这个小家伙的喜爱,天边祥云不断,枝头喜鹊不停。 他的祖先曾是开国大臣,声名显赫,德高望重,再者他母族一直与皇室联姻,亲上加亲,风头更甚。 小楚望在金风玉露里活了十二年,当了两年太子,所有人都哄着他从不敢对他说一个不字。 外祖父强大溺爱,父皇母后的迁就,可以说,那十二年里,小楚望到哪都是横着走的小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