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蒙蔽》 第1章 他回来了 那个被院里老少,几乎早就淡忘的曾老太太养子——曾小飞回来了。 而解雅丽可能是大杂院里,最后一个知道这件大事的人。 这一周雅丽都在医院值班,今早她拖着几乎要散了架的身子回到家,已是八点多了。 一把锈锁歪斜着挂在斑驳的自家房门上。 铁将军把门昭告着老妈不在家。 雅丽见四周无人,熟稔的从窗台处,将压在一盆夜来香花盆底下的钥匙取出,三下五除二打开了家门。 不用猜,老妈十有八九又是去早市采购肉蛋,菜蔬去了。 每当雅丽连轴转值班回来后,心疼女儿的老妈为犒劳她,雷打不动的要大采购,烹饪一桌丰盛菜肴,为她这份熬心血的工作“补补“。 进到一天都不着阳光黑黢黢的外屋,雅丽顺手拉拽了灯绳,老日光灯管迟疑了片刻,“哼”了一声,惨白的亮了起来。 她一眼便见桌上一碗豆浆,两个糖油饼用网罩罩着,这是抵御夏季正肆虐的讨厌苍蝇临幸,凡是住在大杂院潮湿平房里的家家户户,几乎都必备的独门暗器用来防蝇。 桌上这份雅丽顺口的早点,自然也是老妈起早买好,等她回来就能坐下来,便痛快享受。 此时的大杂院难得的分外安静。 这个时间段上班去的大人,上学的孩子都像出巢的鸟儿,各奔各自落脚的地方去了。 大多数人家只留下一间间上了铁锁,紧闭的房门,和用各色窗帘遮挡住的窗棂,。 说起来不可思议,搬来这处大杂院都十几年了,院中这些四邻,不管是进出一副机关干部模样的老男人,还是眼看着肚腩挺起,有了老板派头的同龄人,或是租住在街坊自建房的外来妹,他们到底从事何种高低贵贱的工作,雅丽却都一概不知。 她与这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街坊邻居,时至今日都是形同路人。 但雅丽在学校,如今工作的医院可绝不是这种各色,甚至有些凉薄的性格。 至于为何与大杂院里的这些老老少少,总是亲近不起来,甚至厌恶,雅丽自己心里最清楚——住在这里太缺乏安全感了。 放下背包,脱下脚下的船鞋,雅丽坐在木椅上搬起肿胀难受的脚丫子,呲牙咧嘴的看了看,便决定先去院里水管接一壶水,烧开后痛痛快快的泡泡脚,放松一下。 第2章 不堪往事 雅丽不禁越来越好奇,便转过头去望向近前的来人,当她定睛看时,手中的水壶惊诧的差点脱手。 活见鬼! 站在她面前这个人竟然是被公审判了死缓,多年无人提及的后院曾老太太的儿子——曾小飞! ...... 瞬间,雅丽顿感一股寒光从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的男人双目中刺射过来,让雅丽在这三伏桑拿天汗毛倒竖,不寒而栗。 不知是职业习惯,还是雅丽天生有些超乎常人的听觉,过目不忘的能力。 作为一名护士,不论住院的病患跟走马灯似的每天新人来,旧人去,只要是雅丽经手护理过的住院病人,她几乎都能存储在大脑深处。 即便有些病患出院一年半载,在路上偶遇,雅丽也能准确的说出这个人当时所患何病,住在哪个病房,几号病床。 眼前这个曾经轰动半个南城,令这条胡同,这个大杂院里惶恐惧怕的大恶人,雅丽当然不会认错! 尽管面前的男人已经看不出当年玩世不恭,长有着一张英俊潇洒的青春模样了。 雅丽还是能百分百笃定,这个露着白茬儿秃瓢,身子都开始有些佝偻的男人——无疑就是曾小飞。 “我水接好了,你,你来吧。”雅丽有些口不择言,慌乱的关上水龙头,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些,朝曾小飞点了点头便要转身离开。 “唉,你是——解大妈家的小丽吧?”没想到曾小飞也认出了她,低沉的问了一句,接着又像是自言自语道“我差点儿没认出来?” “嗯,是我。”雅丽不得不站住,回头朝这个容颜大改的男人僵硬的笑了笑,应了一声。 十几年了,曾小飞被逮捕时,雅丽还是个小学生黄毛丫头,如今可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曾小飞能一眼认得出她来,倒令雅丽很是意外。 “我妈跟我说了,这些年你和解大妈没少照应她。谢啦!”曾小飞话是冲着雅丽说,可脑袋却是低着,目视着地面。 “不,不谢!”雅丽本想再称呼一声“小飞哥”,可却怎么也叫不出口了,她也不知该多说些什么是好,便指了一下水龙头,说“您快用吧。” 说罢雅丽便转身,匆匆将水壶拎回屋里。关上家中房门后,她还觉得心口窝“砰砰”跳的厉害。 她实在没想到,在今天这个平常不过的早上,会和罪大恶极的曾小飞,又能在大杂院里不期而遇。 论起来在这个院里,雅丽和那些视曾小飞为恶魔的大多数人还真不同,虽然两个人年纪相差有七八岁,也没什么实际的交集,但她却一直没忘当年“小飞哥”仗义出手,曾罩着她,保护过她。 毫无心理准备的这场相会,让雅丽心慌意乱,本来就疲惫的身子就更有些不听使唤了。 雅丽没心情烧水烫脚了,干脆脱下脚下的鞋,半躺半靠在外屋母亲的木板床上。 这张木板床的床头,与外屋里的窗户,院中的水池恰好在一条直线上。雅丽这种坐姿可以一目了然看清水池旁,正在用水桶接水的曾小飞的一举一动。 雅丽望着这个看起来有些未老先衰的曾小飞,不知为何总莫名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一帧帧过去久远的画面,和不远处这个在深墙大牢里回归的男人交织在一起,一惯自傲双眼高清的雅丽,随着外面越来越阴沉的天气,思绪也变得散乱,模糊起来...... 十五年还是十六年前,雅丽记不准了。 但她记得那是一个院内大槐树凋零,干枯的初冬时节。 那是一个周日,天色还未放亮的清晨,睡在母亲身旁的雅丽娘儿俩,便被院里院外异常的脚步,嘈杂声惊醒了。 “杀人了!对门院里小凤被人活活勒死了......” 雅丽母亲刚披衣打开房门,就听见大嗓门老宋媳妇大呼小叫,动作夸张的比划着自己的脖子,用她自己模仿出来的表情,演绎出一副狰狞的样子。 胆小的雅丽拉拽着母亲的衣襟,不知是被敞开房门,袭来的寒风刺激的哆哆嗦嗦,还是听到了“杀人!小凤死了!”这个可怖讯息吓得立马蜷成了一团。 母亲知道小雅丽胆小,本想顺手把房门关上,将这个突如其来,血腥不祥的悲惨消息拒之门外。 可老宋媳妇却拽着雅丽家的房门,不容分说像说评书一样,便向雅丽母亲讲起了凶案现场,她亲眼目睹的种种细节。 “小丽妈,我呢今儿起的早。正在咱院里厕所里蹲坑,还没拉干净呢,就听到胡同里一个女人杀猪似的惨叫声。我屁股都没擦干净就跑出去了......” 老宋媳妇说话有个无人可及的特点。 凡自家的事向外播报,都是锦上添花,喜上加喜的炫耀,吉祥过年话,嘚啵起来得让听者眼红,羡慕嫉妒恨,达到这个效果她才会心满意足打住。 若是谈及街坊邻居家的大事小情,这个大喇叭女人则最喜欢说三道四人家的隐私,糗事。 如果旁边正好有她同道中人,喜闻这些八卦,老宋媳妇眉飞色舞说起来,就是把家里炖肉的铁锅干了锅,烧冒烟了,还会恋恋不舍的来一句“等会儿,咱接着聊啊!” 雅丽母亲不好意思立即返身关上房门,只好推了一把小雅丽,无奈的和老宋媳妇一个门里一个门外,不得不耐着性子,听她亢奋的继续描述她亲眼所见的现场惨况。 “我是咱们院里第一个跑到对门院里的,绝对是第一个!” “那小凤丫头躺在12号院院门犄角旮旯,两眼还直勾勾的瞪着,舌头伸出来有这么长......"小雅丽在屋里看不到老宋媳妇的连说带比划,可她所描述的惨象却都声声入耳了。 “上下都光溜着身子,还是我招呼马大妈,赶紧找条破毯子给小凤盖上......” “咋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呢?!小凤家不是住在胡同东口吗?咋跑到对门院里去了?”雅丽母亲摸着胸口,好像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你搬来才几天?”老宋媳妇啧啧了两声,说“这丫头疯着呢,招蜂引蝶尽跟那些坏小子混在一块儿,我早就说,这孩子疯的过了头,早早晚晚得有这么一出!” 第3章 不堪往事2 这个血腥周日,小雅丽愣是没敢踏出家门半步。 正对着自家院门外死了人,还是一个她熟悉的同一个胡同的女孩,雅丽整日都惶恐惴惴,就连读书,写作业也难以静下心来。 老宋媳妇绘声绘色描述的凶案现场,小凤惨死景象,总在她面前挥之不去。 倒是大杂院里,整条胡同从东头到西头,乌泱乌泱聚集了三五成群,左邻右舍的男男女女,这些人隔着刑警队拉上的警戒线,嘀嘀咕咕议论着,对家门口发生的这场他们自己定义的奸杀案,纷纷发表着各自的高论分析,揣测。 死者小凤虽然只是一个中学生,但她在学校里,包括盈丰(阴风)胡同方圆地界,那可是一个远近闻名,出挑出格的“坏女孩”。 老街坊都知道,小凤爸爸是个无酒不欢的酒鬼,只要喝下二两“马尿”,酒劲上了头,就不分青红皂白对小凤母女俩非打即骂。 这个酒鬼男人还立了一条“家规”,他不管动起手来下手多重,多狠,小凤母女俩只能双腿跪地,乖乖任他劈头盖脸发泄到他邪火耗尽,收手为止。 有时候,小凤母女俩被打的实在忍受不了,只要不遵这条家规夺门而出,这个酒鬼男人就会不管不顾,顺手抄起家中锅碗瓢盆,桌椅板凳追出来,朝着亡命的母女俩拽过去,口中还咬牙切齿的大骂道:“臭娘们,赔钱货!有种都给我滚远远的......” 通常情况下,直到这个酒鬼男人酒力不支,死猪似的歪斜倒下酣睡过去,小凤母亲才眼泪汪汪,将家里家外的残局收拾一通,领着惊魂未定的小凤才敢重回到家中。 这种场景隔三差五便在小凤家不停地重演,连续剧似的,剧本几乎从未更改过一丁点。 胡同里的邻居们也早就司空见惯了。 生长在这个家中满屋子除了酒瓶,劣质酒气熏染,加之父亲每日撒酒疯暴力相向的家境里,小凤的叛逆比一般的孩子来的更早。 厌学,另寻情感寄托,便是小凤这类孩子很难摆脱的成长路径。 小凤上五六年级时,便和辍学,逃学大一些的男生厮混在一起;在她小小的人生观里。只要是“孔武有力”,能给她带来安全感的强者,不论年龄,性别,正邪,她都甘愿与这些另类人物为伍。 因为在这些兄弟姐妹中间,她能找寻到家中无法给予她的那份温暖。 当小凤结交上了道上的大小混混,也就立竿见影——不仅她在学校成了男女生都惧怕的“大姐大”,就连她那个酒鬼父亲,后来在她面前也不敢借酒发疯再放肆了。 据说有一次,小凤父亲又在家里揪着她母亲头发往墙上撞。小凤不声不响的出门,捡起一块板砖,就狠狠地拍在她父亲的后脑勺上。 酒鬼父亲“扑通”倒地,要不是母亲拦着,小凤那回非要了她父亲的老命不可。 她后来跟父亲发了誓:“你要是再碰一下我和我妈,我就送你去八宝山!反正我还未成年,杀了你!不用一命抵你这条老命!” 小凤父亲老实了。他不仅开始怵头越来越暴戾的女儿,更惧怕环伺在小凤四周,那些纹身龙虎豹,书包里,腰里藏着菜刀,三棱刺,眼冒凶光的大小混混们。 女孩子发育早。等小凤升到了中学,已经没有了纯纯少女学生模样了。 她描眉画眼,嘴唇上涂着一层猩红的唇膏,身边总是轮换着不同的大男孩,半大小伙子。 有这些混小子们的加持,再提起盈丰(阴风)胡同小凤名号,她便和附近的小“老大”,小霸王“威名”联系在了一起,也就在这一片区名声大噪起来。 学校里的老师早就对她放弃了义务“教育”职责,邻居长辈们也大都私底下,告诫自己家的孩子“躲那个不着调丫头远点儿!” 像小凤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正处在肾上腺素急剧飙升,很难自控的阶段。 那些给了她底气,温暖的道上哥哥们,怎么可能无偿的奉献“仁义”。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小凤便开始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她二八青春**,与这些小混混们“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爱管闲事的大嘴巴老宋媳妇,就曾不长眼,好意想劝告过早就对男女之事无所谓,自暴自弃的小凤。 老宋媳妇不知听谁说,小凤小小年纪已经打过两次胎了。 那天,老宋媳妇和小凤在胡同里擦肩而过。 她便叫住了小凤,以长辈的口吻教训起来:“你一个女孩招猫惹狗的啥时候是个头?等你大了还怎么嫁人?再这么折腾,你这小身子非废了不可......“ “你她妈的算哪根葱?!管姑奶奶我的事?!你要闲得慌,回家把屁眼洗干净,去把你老公伺候好吧!老帮菜!我用得着你教育我?滚一边去!” 大概就是这次老宋媳妇多嘴多舌,被小凤骂了个狗血喷头,她才有了对雅丽母亲说的那句未卜先知的一语成谶:”我早料到这疯丫头,早早晚晚得出事!“ 可就连老宋媳妇也绝对想不到,小凤一出事,便是要了她卿卿性 命,人命关天的大事! 雅丽至今还记得周日那天,刑警队,派出所的警察,足足在大杂院挨家挨户遍访了整整一天。 走访的警察们来到她家里时,天已擦黑,屋里都亮起了灯。 对她母女俩先开口的是派出所的片警老吴——吴大为。 “小丽妈,知道对门院里出事了吧?” “嗯,听老宋媳妇说了。说是小凤出事了。”雅丽母亲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那孩子才多大啊?什么人能下得去这狠手?” “我们来是要了解一下昨晚的情况。你和你姑娘夜里,听没听见一些异常的响动?”吴大为进一步提示道“我是说咱这院里的大门,门栓插上后,发没发现还有从你们家门前,有进进出出的可疑人?” “门口葛大妈从来都是十点半就把大门插上了,除非有人回来晚,喊她一嗓子,葛大爷再跑出去给晚回来的人开大门。昨晚我睡下前,就没听到有啥人再叫门。” “我躺下的早,雅丽在小屋写作业睡得稍晚一些,都没听见啥动静啊。” 雅丽母亲认真的回答完,一旁的吴大为和年纪相仿的警官俩人对视了一眼,另一个年轻警察在小本本里速记着她的话。 “姑娘,你妈说你睡得晚,你也没听到啥动静?”吴大为接着朝向小雅丽问道。 第4章 不堪往事3 直到今天,雅丽再回想当时老吴警官询问她的情景,她还是懊悔自己是不是犯了个大错。 假如当初如果自己能如实作答,破获小凤之死这个凶案,会不会不必费那么大的周折,亦或会出现另外一个走向? 当然这都是后话。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十几年后的今天,她竟然会成为老吴警官——吴大为的准儿媳妇了。 这一切在那个周日晚上,以小雅丽小小的年纪,根本没有心智能预测出因小凤之死,与其相关联这些人命运的颠覆性改变。 曾小飞这个凶手最终落网了。 要不是因为他差两个月没有成年,铁定会赶上“严打”吃了枪子,命丧在十八岁的年纪上。 唯一的儿子被判了死缓,曾老太太从此变得神神叨叨,时而清醒,时而疯癫,搅得四邻不安,成了区里,街道,各级政府部门颇为头疼的“不安定因素”! 而与该案侦破,从重从快处理的公检法办案人员,以及大杂院里,为破案提供重要线索的葛大妈老两口,无不因此使自己的人生,增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雅丽准新郎吴波的爸爸——吴大为这个老片警,他就因小凤这件凶杀案时来运转,从一名默默无闻的老片警终于走上了仕途,堪称最为典型的其中一员! ...... 说起来当年的老片警吴大为,其本人就是世代居住在盈丰(阴风)胡同的老土著。至少上溯到他高祖那一辈,吴家几代人都生活在南城这条破败的胡同里。 吴家还有一个特别的职业传承。吴大为的父亲就是子承父业,在日据北平年代做过臭脚巡(巡警)。 解放后吴大为父亲被人民公安收编,没多久不知是因为年老体衰,还是另有其它原因,便不知何故离开了警局。 当时恰逢吴大为中学毕业,吴父找到了旧交的长官,如今已是分局副局长的上司,极力推荐自己的儿子,继续承袭自己家族未竟的事业。 当时正是用人之际,加之吴家在警界也算世家,又对当地的市井世俗,胡同里家家户户的人和事,十二分熟络。 毫不夸张的说,吴家父子闭眼便知,这条胡同里哪家有手欠,偷鸡摸狗的儿子,哪户媳妇不守妇道,做过不齿下流,伤风败俗之事...... 这个独有的天然优势,让吴大为没费多大周折,便在中学毕业后穿上了警服,成为盈丰(阴风)胡同派出所的一名管片民警。 岁月不饶人。 二十几年后,当年青涩,稚嫩的小警察吴大为,即使脑袋上扣了一顶大檐帽,也掩饰不住他两鬓丛生的白发了。 吴大为自己也没想到,他在片警位置上一直稳如老狗。从他加入警队起,就没有得到过任何进步,升迁的机会。 眼看着比自己后参警到派出所的年轻晚辈,陆陆续续不少人都提拔到了市局,分局,所里的主要领导岗位上,只有他这个老片警,成了盈丰派出所一成不变的“吉祥物”,雷打不动。 老邻居都戏谑吴大为:“你瞧瞧你都这岁数了,胡同里人知道的你是个老片警,外面的人不知道,见到您老迈着四方步,腆着大肚子,还以为是市局大官下来视察呢!” 儿子吴波在学校里,当孩子们有些口角,动起手来打打闹闹时,便有孩子指着吴波说:“他爸可是警察,你们再闹让吴波爸抓你们!” 此话一出,便会引得一阵哄笑。 “吴波他爸除了在胡同里遛弯,跟老头,老太太聊闲篇,他那个警察顶个屁用......” 这些挖苦,揶揄,吴大为耳闻后表面淡淡一笑了之,心里当然堵得慌,不痛快! 他工作勤勉,兢兢业业这么多年,除了历任领导拍拍他肩膀,说着几乎相同的一句慰勉的话:“老吴,你是真有老同志的样子!不仅是咱们所镇所之宝,还是年轻人扎根基层,干一行爱一行,学习的好榜样啊!” 这种温暖,感动一瞬过后,吴大为心里的憋屈就更甚一筹,但又无力改变。 后来吴大为才得知,之所以自己二十多年如一日原地踏步,完全是因为自己父亲在日伪时期曾狗仗人势,挥舞警棍,打伤过进城卖菜的京郊菜农这桩旧案底。 这笔“血债”被组织证实后,不知何故,由此负累成了影响吴大为终身前途的黑料,被装进了他的档案袋里。 此事,就像镇压在没出世的孙猴子身上的大石头,生生封冻他了大半辈子,导致他这个老片警郁郁不得志了二十多年。 时间来到八零年代,社会氛围有了崭新气象,这给吴大为命运带来了曙光和转机。 一个曾与吴大为在所里共事多年的战友,如今已是分局政治处主任的老汪告诉他:“过去组织对你确实有些‘左’了。老爷子那件事,怎么算也算不到你头上,让你背了这么多年的黑锅。现在拨乱反正了,组织断不会再把你打入另册了。” 老王接着暗示他:现任所长可能很快另有任用,在现今提拔制度下,你档案里那些陈康烂谷子翻 篇了,组织上更注重本人在岗位上,体现出来的能力和业绩。 能力!业绩!对于这一点,吴大为可太有自信了。 虽说盈丰派出所辖区不是个太平之地。 小年轻打架斗殴,邻里不睦,睚眦必报升级为治安,刑事案件的事林林总总,偷盗类警情隔三差五也时常发生;可正因为这些大大小小案情,便更彰显了吴大为在所里举足轻重的份量。 他人头熟,大小胡同里的每座院落地形,他又了如指掌;更无人能及的是这个片区的重点人口,不管是混混,毛贼,只要留有案底,一旦有案情发生,吴大为一拍桌子,便会笃定犯事的嫌疑人,准成指向是哪门哪户那个某某某。 八九不离十! 吴大为还有一个所里同事无法相提并论的优势,他可是盈丰(阴风)胡同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又作为片警植根在此多年。在这条胡同里,他多年来培育,罗织了许多眼线——治安积极分子。 在没有摄像头的当年,这些吴大为培植在胡同各个院落,角落里的“火眼金睛”,可是为警局,派出所破获大小案件立下了赫赫战功! 那个周日晚上,吴大为将目光投向小雅丽,再三向她确认昨晚是否听到过有何异响时,其实在此之前,已经有人向他报告了一条重要线索。 第5章 不堪往事4 提供重要,关键线索信息来源,最终使凶犯曾小飞落网的便是13号大杂院,住在大门边上的葛家老俩。 当年,葛老爷子,葛老太太也都是年届花甲的岁数了。 在这个大杂院里,葛家有两个之最。 他们家孩子最多,四男两女一共六个子女。论家境,又是最贫苦的一户人家。 葛大妈是个纯碎的家庭妇女,一辈子没有工作,孩子还未成年时,家中只靠葛大爷蹬三轮拉客赚钱养家。 但这老两口却有着极高的情商,用那个年代流行语称之为有很高的“阶级觉悟”,可能更贴切些。 葛家物质生活虽一直清贫,老俩又大字不识几个,可葛大爷,葛大妈一直都深受当地街道,派出所各级政府,体制人员的格外尊重。 原因很简单,老俩从来都是义无反顾,最为积极参与到各项“运动”“活动”的响应者,坚定的拥护,参与者。 这在当年龙蛇混杂,是非不断的盈丰(阴风)胡同里,就更显得尤为难能可贵。 所以,葛家老俩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了片警吴大为最为倚仗,信任的耳目。 凡是大杂院,胡同里发生了邻里纠纷,打架斗殴,偷鸡摸狗的案件,吴大为第一个就会想到去找葛家老俩,而老俩也从没让吴大为失望过。 葛大爷蹬三轮每天串胡同,经常可以接触到三教九流的人,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中,他便可探听到许许多多上不了台面的小道消息,以及一些可疑人员的蛛丝马迹。 葛大妈更是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好事,热心人。 别看她是个干瘪,瘦小的老太太,但却精力过盛超乎常人。 老太太几乎不分五冬六夏,总是胳膊上带着吴大为给她配发的“治安巡逻”红箍,从早到晚不是从胡同东口转悠到西口,就是站在13号院大门外,一边跟熟人打着招呼,唠着家常;一边会用她那双浮肿的鱼泡眼,警惕的注视着过往路人。 重大节日里,她会挨家挨户提醒,招呼胡同居民:“到日子了啊,该挂国旗了!” 胡同里有孩子以大欺小,逃学惹事儿,葛大妈总会颠颠的去找到孩子家长,教育训导一番。 第6章 为什么是曾小飞1 可凡事往往无绝对! 吴大为也没想到,胡同里发生了人命大案,疑凶竟然是从不给他添乱,历来不在家门口惹事端的曾小飞! 那个周日,吴大为走访大杂院首先就来到了葛家。 葛大妈未等吴大为他们落座,便急不可待的向他和刑警队同事,报告出了一条重要线索。 “昨个夜里老头子口干叫水,让我下地给他倒杯水喝。”葛大妈歪着脑袋回忆着“那会儿估摸肯定是下半夜了;没等我拿起桌上的暖壶,就隐约听见’扑通‘一声,那动静一听就是从院墙上跳进来一个人。” “我还跟老头子说,要不你起身出去瞧瞧,五更半夜的可别进来贼了......” 葛大爷马上接过话说:“大为啊,我老俩既然守着院里的大门,那就得认真负责不是?我听老婆子这么一说连裤子都没穿,披上件外套就赶紧推门出去了。” “您老瞅见啥了?”吴大为和刑警队警官几乎异口同声的问。 “我还是岁数大了,腿脚慢了些。”葛大爷有些自责的说“等我推门出去的时候,从墙上蹦下来那个黑影’嗖‘的一下,便钻进到了后院里,不见了。” “没看清楚是谁?”吴大为有些遗憾。 “大为,我和你大妈在这个院里几十年了,这十几户人家男男女女,大人孩子,高矮胖瘦谁是个啥模样,那可都在我这里。”葛大爷拍了拍胸口,说“只要让我照上一眼,他就是男扮女装,小矬子踩高跷装大个,那也绝对瞒不过你大爷我!” “可大妈说那会儿可是下半夜,黑灯瞎火的,您能瞅准跳墙这个人是谁吗?”刑警队警官对葛大爷还不是很熟悉,当然对他的这份自信持怀疑态度。 “这么说,您认出来这个人了?”吴大为冲刑警队警官摆摆手,追问葛大爷。 “那还能错得了?!你大爷回来就跟我说了,那个一溜烟跑回后院的就是曾家那小子——小飞!”葛大妈抢白道。 “葛大爷您,您确定是曾小飞?!”吴大为挠了挠头,提醒葛大爷“您也知道,咱胡同里12号院可刚发生了人命案,我们警方正在排查可疑人员;如果这个曾小飞昨个下半夜翻墙回来,那我们可就要把他作为重点嫌疑人,带回局里审审了。您老当真瞅准了?” “这可不是小事啊!”吴大为语气又加重了些。 “大为,你大爷我啥时候看走眼过?”葛大爷指着葛大妈说“我们老两口是信口开河的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