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 1. 第 1 章 《破晓》全本免费阅读 二丫到莫家的时候，正是那年冬日最冷的时候。 这年雪下的大，村里好几户人家的房子都被压垮了，二丫她爹娘晚上在被窝说悄悄话，说起哪家的小孩被冻死了，又说哪家的老人没熬过去，最后又说起家中吃食没剩多少了。 家中房间少，二丫在爹娘房里用木板支了张小床，他们声音压得很低，对于小姑娘来说却犹如惊天巨雷。 二丫屏住呼吸，不敢让他们发现她还没睡着。 前两天隔壁二花被她奶奶卖了，换了二十斤粮食和二两银子。那日二丫娘还和二花娘吵了一架，吵了些什么她不知道，只是那之后她娘但凡有什么不顺心就指着二丫骂，说要把她和二花一同发卖了。 被卖了的二花还在家呆着，最近雪下的大，行走不便，二丫听他们说人牙子要过几日才会到，是以她有些害怕，她知道家中粮食不多了，也知道爹娘舍不得弟弟，她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慎娘真的就把她卖了。 这几日都怀揣着这样的心思，二丫变得格外勤快，还听到好几次爹同娘夸她长大了懂事了。 二丫心里喜滋滋的。 结果一转头，她娘还是把她给卖了！ 二丫她娘哭天喊地的把二丫交给人牙子，脸上却一滴泪都没有，嘴里干嚎：乖乖不要怪娘，娘这也是没办法了......她哭的十分凄惨，听起来伤心得不得了，格外引人共鸣，二丫还瞧见不远处站着的几个老太太在抹眼泪。 但是二丫知道，她娘并不伤心。 她想起她娘之前说起自己小时候，家中穷，吃不上饭，每到白天娘的娘就会把娘她们赶出门，让她们自己去找吃的填填肚子。娘虽然小，但是跑的很快，赤着脚跑遍了周边好些个村子，她专去那种家中死了人的人家，跪在棺材旁边哭，她会哭，哭的好听，也好看，每每都能填饱肚子，有时候还能得到多余的补贴，她就带回家，给自己的小妹妹吃。 娘现在也是这样，她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实则并不为二丫的离去而感到悲伤，她看二丫和看那些棺材没什么不同——她们都是食物，可以填饱自己以及自己在乎的人的肚子。 二丫想到这里，有点难过，她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娘在乎的人。 于是她瘪瘪嘴，眼眶一红，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娘，开口声音还带了点颤音：“娘，等我走了，你一定要给弟弟吃点好的好好补一补，他最近每天只吃一个鸡蛋，都瘦了。” 她娘顿时不哭了，嘴还张着，样子有些滑稽。 这年大旱，他们同周边几个村子都没什么收成，家家户户都咬紧牙关，一顿清亮的米汤就可以抵一顿饭，想着先度过这个难熬的冬天。前几日还有人来找她娘借粮，她娘反跟人家哭了顿惨，把人糊弄走了。 这年确实不好过，家家都难熬，他们村人本就不多，这下卖了好多个孩子，二丫回头一看，都是女孩。 人牙子把她的手用绳子捆住，他拉着绳子的一头在最前面走。这绳子上还捆了五六个女孩，看起来都和二丫差不多大年纪，几个小姑娘都是一个村的，小时候还经常一起玩，等到稍微大一点，都要在家干活，照顾弟弟妹妹，就很少出来了。 前几日一直在下雪，地上的积雪堆得很厚，一脚下去半条腿都埋在雪里了，几个小姑娘年纪都不大，走的摇摇晃晃的，人牙子在前面骂骂咧咧，他手里拿着一根很长的棍子，却没有打她们。 她们走了很远很远，风很大，她们穿的又薄，寒风吹到人身上像刀子扎一样，生疼生疼的，二丫没忍住哭了，眼泪一流出来就在脸上结了冰，风一吹，更疼了。 她边走，边嗷嗷哭，风往嘴里灌，她就闭上嘴呜呜哭。 人牙子朝她走来，手里那根棍子又粗又长，他长得凶，又皱着眉，像是不耐烦要来打人的，二丫被吓到，哭的更大声了。 但是他没有打二丫，他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嘴里嘀咕了些什么，被风雪的呼啸声掩盖了，然后他把身上的厚衣服脱了下来，披在二丫身上，转身走了，乱糟糟的头发被寒风吹动，背影十分潇洒。 二丫一下子不哭了，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还打了两个嗝。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天黑，她们才停下。 人牙子带着她们走到一间大房子前面，凶巴巴的让她们不要动，他一只手牵着捆二丫她们手的绳子，一只手去敲旁边的小门，敲了很久才有人开门。 人牙子同开门的人说了些什么，那人朝屋里喊了一声，就出来了几个人把她们带到一个院子里，院子里还亮着烛火，这是二丫第一次看见这样大的房子，也是她第一次看见这样亮的夜晚，有许多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看见人牙子都笑，又说了些什么，二丫没听清，她感觉她要快被冻死了，看周围的一切都像是隔了层什么，模模糊糊的。 然后她就被谁扒了衣裳，放到了一个大桶里，桶里的水有点烫，一下把她烫清醒了。 清醒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二丫眼睛还没张开，又困了，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次日起来，二丫躺在柔软的床上，有些呆呆的，转身一看，身边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她吓了一跳，刚想张嘴，才想起来她已经被她娘卖了，不由得悲从中来。 二丫忧伤了一会儿，瘪着嘴给自己加油打气，她在心底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再想爹娘了，也不要再想弟弟了。 这样想着，二丫就开始注意周边的环境来，这间屋子很大，并没有什么陈式，只靠墙放着一张很大的床，就是二身下的这张床，床很软，棉被很暖和，她在家从没睡过这样暖和的床。床上连着二丫总共睡了六个人，剩下的人都还没醒，二丫仔细瞧了瞧她们的脸，发现都挺眼熟的，都是一个村的。 有人推门进来，是个和二丫娘差不多大的婶婶，眼睛细细长长，瞧着很是温柔，二丫不知道她是谁，张开嘴还没说话就见那个婶婶“嘘”了一声，小声同二丫说让她再睡一会儿。她看起来很温柔，声音也很好听，二丫本来已经打算起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和她说了几句话，又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房里的人差不多都醒了，二丫有些懊恼，赶紧坐了起来，她只穿了里衣，里衣是新的，虽然洁白，却并不厚实，二丫被冷的打了个寒颤，差点原地又躺下去，睡在她旁边的二花递给她一套衣裳，语气里带了点雀跃：“这是给我们的新衣裳呢，真漂亮。” 二丫这才发现，大家都穿上了漂亮的新衣裳。 新衣裳是深蓝色的，里头夹了棉，摸起来很软，很厚，一个补丁都没有。 待几个小姑娘都收拾好，进来了一个婶婶领她们出去，这个婶婶和早晨那个婶婶一样穿着灰色衣裳，头发挽起来，不过她看起来有些严肃，额头上顶着几道皱纹，一看就是经常有烦心事。 小姑娘们跟在她身后吃了饭，饭是白米粥，熬得很稠，这是二丫第一次吃这样好吃的东西。吃完之后，婶婶让大家一排站好，听她说话，她说的话太多太长，二丫没有记住，但听懂了她是让她们要听话，听话才有饭吃，听话才有衣裳穿。 二丫心里想，她一定听话。 她们六人就待在这个院子里，一待就是半个月，这半个月，她们都没有出去过，每天扫扫地，洗洗衣裳，学认字，然后被看起来很凶的秦婶婶带着围着小院跑圈圈，秦婶婶还会同她们讲莫家的事，讲莫将军多英勇；莫夫人多有才气；莫家小姐虽然还小但已经名满京城；莫家大公子更是年纪轻轻就在朝廷担任要职...... 反正在秦婶婶嘴里，莫家就连一棵草都是好的。 穿着暖和衣裳，吃着白米饭的二丫也是这样觉得的。 秦婶婶说莫家世世代代都是将军，所以家中的下人也是要身体强健的，那种身娇体软的走几步就大喘气的，出门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莫家人。她这样说着，又带 2. 第 2 章 《破晓》全本免费阅读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二丫依然每日陪小公子玩，这里跑到那里，小公子长大了，说话越发顺溜，走路也越来越稳了。二丫也长大了，力气更大了，跑得也越发快了。 老爷没在家，夫人每天闲得很，抱着小公子教他说话，小公子聪明，学得快，每天“凉啊凉啊”的叫，有时也叫姐姐和哥哥，只有爹，好吧，二丫在心里暗想，小公子可能根本不知道爹是什么，所以他也从没有叫过爹。 难熬的冬天很快过去，随着水缸里的冰开始变成水，春天也来了。 在春天到来之际，二丫她们又去领了衣裳，管事的说这是春夏的，两套，可以替换着穿。 “自己的东西自己保管好，”管事的说，“丢了可别来找我。” 小姑娘们齐齐应声，声音清脆，像群稚嫩活泼的鸟儿，欢快的抱着衣裳回了自己的住处。 夫人小院人不多，二丫现在还是一个人住，红蕊姐找人替她打了个带锁的柜子，让她有什么东西就放在里面。二丫非常喜欢这个柜子，她浑身上下，除了这个月的月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放在里面。 二丫向秦妈妈借了针线，还要了块碎布头，偷偷把月钱缝在旧衣裳里，然后把旧衣裳放在柜子最里面。那衣裳又旧又丑，打满了补丁，肯定没人会偷。 她来小院四个月，得到了八钱银子，四套衣裳，也长胖了很多，早上起来洗脸时还能从水里看见自己圆乎乎的脸。 她还有了一个新名字，叫春棠。 二花叫春桃。 春棠觉得春桃这名字更好听，因为她喜欢吃桃子。 夫人赐名之后春棠还偷偷问过红蕊姐，能不能同二花换个名字，又被红蕊姐敲了个爆栗，告诉春棠以后不能叫二花了，要叫春桃。 春桃在方姨娘院子里伺候，平日扫扫地，浇浇花，比春棠闲多了，但是她没有春棠过得这样好，大小姐和红霞姐都会偷偷给春棠塞吃的，春棠有时候吃不完，又实在不能放，就会送去给春桃吃。 春桃很感动，抱着春棠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春棠到莫府的第五个月，还是没有见到英俊的大公子和二公子。但是小公子已经满三岁了，三岁的小公子精力更加旺盛，整日在小院跑来跑去，两只小短腿迈的飞快，只有春棠能追上他。 一直到他生辰那天，也是春棠把他从花丛里抓出来放到那张大圆桌上。 那天来了很多人，春棠一个都不认识。本来春棠不该出来的，谁知道小公子刚被放下来就一溜烟儿跑了，大小姐追半天没追上，生气的叫春棠，让春棠去把小公子抓回来，春棠那时正在小院儿吃饭呢，吃到一半就被迫上岗，气势汹汹的把穿一身绿藏在矮树里的小公子抓了出来。 小公子双眼亮晶晶的抓着春棠不松手，客人们也都瞧着春棠。 春棠听秦妈妈说过今天来的人都是大人物，早上起床时还被秦妈妈念叨了好几句，让她们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现下被众人瞅着，一时有些赫然，低下了头，小步小步的走过去，把手里提着的小公子放在那张大圆桌上。 小公子咯咯咯笑起来，院子里的人也都笑起来，一时间气氛十分欢快。 春棠低着头告退，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她慌不择路，刚跑几步又撞到了一个人，依然那么硬，春棠稳住身形，“哎”了一声，抬起头，还是上次那个人！ 他今日穿了一身蓝色的衣裳，同上次一样英俊，春棠呆呆的看着他，他伸出手来，在她嘴边轻轻碰了一下，然后手上沾了一粒白米饭！ 那一瞬间，春棠羞愤欲死，脸腾的一下烧了起来，不等他说什么，就大步跑走了。 春棠听到身后有一个很好听的男声说了一句还是小孩儿。 是啊，春棠还是小孩儿，她才七岁，没什么丢脸的。 虽然这样安慰自己，春棠还是觉得今天丢了脸，说不定也会让大小姐和夫人没面子，想到这里，她就难受得不得了。 秦妈妈和红蕊姐都在院子里陪小公子过生辰，春棠不知道要跟谁倾诉，她心下苦闷，连没吃完的饭都吃不下了，但是不能浪费粮食，于是十分努力的把饭吃完了。 吃完了饭，她去把昨天换下来的衣裳洗了；洗完了，她又帮秦妈妈和红蕊姐把衣裳洗了；洗完了，她又把整个小院扫了一遍。 这些都做完了，院子里还只有她一个人，春棠觉得更难过了。 天上的云朵慢慢从这边飘到那边，太阳也移动的很慢很慢，春棠总算知道大小姐上次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什么意思了。 晚间红蕊姐听了这话哈哈大笑，春棠怕她又弹自己脑瓜崩，赶紧捂住自己的脑袋。红蕊斜着眼睛看了春棠一眼，“小孩子家家想这样多干什么，想多了长不高。” “夫人没有生气吗？” “夫人生什么气？”红蕊姐说，“夫人开心还来不及。” 春棠盯着红蕊姐的脸，生怕她在骗自己。 “大小姐也没生我气吗？” 红蕊摇头：“没有。” “小公子也没生我气吗？” “没有，”红蕊姐有点不耐烦,“小公子才那么点，他知道什么叫生气吗。” “知道的，”春棠点点头，“上次他被我砸到了头，就很生气。不过夫人和大小姐没有生气，他们还笑话小公子了。” 红蕊不想听她说话了，她把春棠赶回了自己房间。 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月亮已经躲到了大树后面，这样晚还没有人来找自己，夫人他们大概真的没有生气吧。春棠这样想着，躺到床上准备睡觉，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忘记了，想了半天想不起来，又实在很困，边决定不想了，眼睛一闭，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次日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春棠吓了一跳，心里觉得自己肯定起迟了。赶紧爬起来穿衣裳洗漱，刚洗漱完，红霞姐就过来叫春棠，说小公子正在找她呢。 春棠不知道红霞姐是怎么知道昨天的事的，去正院的路上她还小声安慰春棠，让春棠不要担心。 春棠只有一点点担心，她终于想起来昨晚忘记的事是什么了。 她还没有告诉红蕊姐，自己也见到了一个很是英俊的人！ 虽然她还没有见过大公子，但春棠觉得他应该是比大公子还要英俊的！ 春棠边这样想着，走进了夫人的院子。 她低着头走进去，发现人比往常多，有些不明所以，下一瞬就听到大小姐叫自己的名字，让她把头抬起来。 大小姐十三岁，平日对春棠很好，春棠不怕她，她这样说，春棠就抬起了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被她撞到两次的那个十分英俊的人，他今日又换了一身衣裳，是浅蓝色的，带了点绿，像春天的叶子，看着就让人心情好。 他眼睛很大，正看着春棠笑，眼睛里都是笑意，笑得好看极了，看得春棠也开心，冲他笑了回去。 大小姐哈哈大笑：“瞧瞧小春棠，看大哥都看呆了。” 春棠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屋里人都笑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大公子啊，春棠想，果然红蕊姐说得对，大公子是这个世界上最英俊的人。 春棠没在屋 3. 第 3 章 《破晓》全本免费阅读 小公子生日后五天，就是春棠的生辰。 但春棠并不记得。 在家时，每年只有过年和弟弟的生辰时，家中才会有过节的氛围，但那和春棠都没有什么关系。 反而是到了莫家之后，春棠每天跟着小公子身后跑，小公子睡着了春杏就教春棠打络子，大小姐身边的丫头还会教春棠们认字。 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叫人喜欢。 四月初八，早上大小姐赏了春棠块糖，上次的糖还没吃完，春棠谢过大小姐后把糖放进自己的小荷包里。 小荷包是红霞姐做给春棠的，上面绣了只圆脸小猫，看起来呆呆的。 小公子被大公子带去学堂提前认识夫子了，春棠觉得很开心，小公子也到了学本领的时候了。 春棠想到了自己的弟弟，他比小公子还要小一点，他是春棠一手带大的，爹娘都喜欢他，每天都要给他吃一个鸡蛋，他才那样小，可他已经很懂事了，吃鸡蛋时也要分给她一半，如果爹娘不让她吃，或者她不吃，弟弟就哭，哭的撕心裂肺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久而久之，爹和娘就不敢不让春棠吃鸡蛋了。 春棠想到了自己的弟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去学本领。 春棠想到了自己的弟弟，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自己，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 又过了三年，老爷从边关回来了，春棠听秦妈妈说老爷打了胜仗，举国欢庆，府里上下都很高兴，春棠也很高兴，她时常听秦妈妈讲起边关那些人，她说边关那些人比她们可怜得多，一不小心就没了命。 老爷在府里待了很长时间，他还经常来看小公子，于是春棠也经常看到老爷，以及府里的其他人。 以前都只是匆匆打过照面，碍于规矩春棠不敢睁眼看她们，现在算是看了个够。 方姨娘一直跟着老爷在外面，前几次都没有回来，这是春棠第一次看到她，不同于大方端庄的夫人和看起来弱柳扶风的云姨娘，方姨娘看起来很是明艳，说话声音也很大，春棠看见她坐在夫人身边说着什么，把夫人和云姨娘逗得直笑。 二公子和大公子也不一样，二公子像云姨娘，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个读书人。 大小姐今年十五岁，和大公子长得像，瑞凤眼，板起脸来有些凶，春棠最怕大小姐这样子，但是她笑起来也很好看，就像冰雪融化，一下子就到了春天。 二小姐已经十二岁了，还是瘦瘦小小的，和春棠差不多高，比春棠还要瘦，春棠常听云姨娘同夫人抱怨，说二小姐吃不下东西。 春棠觉得二小姐身体是在家中闷久了才会这样的，还偷偷告诉过大小姐希望大小姐带二小姐出来和她们一起玩，但是被云姨娘拒绝了。 大公子这年还是没有回来，不知道在忙什么。 又过了一个月，春棠听红蕊姐说大小姐马上就要及笄了，待到及笄，大小姐就要成亲了。 红蕊姐他们都很高兴，但是春棠不太开心，春棠偷偷去问大小姐这是不是真的，大小姐摸摸春棠的头笑得很开心，笑完了才问春棠怎么了。 春棠很忧愁的说她不想大小姐成亲。她看着大小姐，圆圆的眼里像含着一汪水，她记得她很小的时候村里有个姐姐很温柔，对她特别好，后来那个姐姐成亲了，成亲了她就去了另一个村子，春棠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她。再见到时，她变了很多，没有以前漂亮了，也不爱笑了。村里人说她丈夫喜欢喝酒，喝完酒了之后就打她，她回自己家里只待了几日，那个喜欢喝酒的丈夫又来找她，大家都劝着她回去，让她不要这样任性。她当时没说什么，跟着回去了，过了几日，春棠就听到了她跳河的消息。 春棠呜呜呜的哭，越想越伤心。她不想大小姐成亲，不想大小姐嫁给别人，不想大小姐去别人家。 大小姐摸着春棠的头，什么也没有说，只叹了一口气。 大小姐及笄的那天，莫府很热闹，人头攒动，秦妈妈和红霞姐都同春棠一起照看小公子，秦妈妈再三叮嘱春棠，一定要小心。 春棠心下惴惴，也不知道要小心什么，只能拘着小公子不乱跑，转眼就看到了很久没见过的大公子，大公子脸上很白，手里拿着两根糖葫芦，果子又大又红，他把一根递给了小公子，另一根递给了春棠。 大公子摸摸小公子头，又看看春棠：“都快吃。” 这是春棠第一次吃糖葫芦，果然和她想象中一样好吃，酸酸甜甜的。 春棠边吃边看大公子，他很快就去别的地方了，只留给春棠一个背影，他好像长高了很多，自己要仰头仰的更高才能瞧见他的脸。 这天人很多，春棠从来没见过这样多人出现在一块儿，他们脸上都带着笑，祝福的话一句接一句，春棠在心里跟着默默念，学了好多句。 一天下来，大家都累得不行，早早用了饭回去休息了。 翌日，小公子偷偷摸摸塞给了春棠两颗金花生，春棠有些害怕，拿着金花生去找大小姐，大小姐看着春棠，笑得前俯后仰。 大小姐总是很开心，每天都是笑嘻嘻的，春棠特别喜欢她。 她捏捏春棠的脸，抓了一把金花生给春棠：“好好收着。” 三个月之后，入了冬，那年冬天雪特别大，比起春棠进入莫府的那年还要大，许是去年冻得狠了，今年天才刚刚冷下来春棠手上就生了冻疮，又红又肿，像个大萝卜。 秦妈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药油给春棠擦，红蕊姐每晚忙完之后都会给春棠烧萝卜烫手，春棠也很久没有洗过自己的衣裳了，红霞姐每次都会“顺便”帮她洗了。 每到晚上，她们便一起坐在灶屋里，火光照亮大家的脸，她们给春棠讲故事，教春棠认字，家柱比春棠大一岁，他不认字也不想认字，每到认字的时候他就昏昏欲睡，红蕊姐便揪着他的耳朵骂他。 那年是昭明三十八年。大小姐出嫁的前两天，边关战事吃紧，老爷和大公子都没回来。府里很忙，每一个人都脚不沾地，春棠每天除了要拘着小公子不乱跑以外还要帮红蕊姐姐他们搬东西。 大齐规定，太子本是不用来接太子妃 4. 第 4 章 《破晓》全本免费阅读 她这几年攒下了不少钱，慌乱中也冒出个念头想要回村去，可看看才五岁的小公子，又想起家中一毛不拔的亲娘，还是狠不下心带着他回那个狼窝。 莫家的宅子已经被封了，门上贴着大大的封条，偶尔有人从门口路过时都会加快脚步，似乎怕被牵累了，原本热闹的街道变得死寂。 小公子原本很是活泼，这几日像是被吓傻了，变得有些呆呆愣愣的，也不怎么说话，只是一直紧紧攥着春棠的袖子，怎么都不肯放手。 春棠也有些惊惶，但看着这样子的小公子，又想起夫人和大小姐，只能硬着头皮在心底鼓励自己，让自己不要害怕。 过了好几日，骚乱才平静了点，春棠趁着夜深，带着小公子去敲秦妈妈家的门。 天色很黑，伸手不见五指，门被打开，开门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春棠吓了一跳，下意识把小公子藏到身后，接着就看到男人身后的急匆匆走来的秦妈妈。 秦妈妈看到春棠和小公子，先是愣了愣，眨个眼的功夫眼泪就落下来了。 前几日乱糟糟的，夫人刚把卖身契还给她们官兵就闯进来了，府里那么多人被官兵轰的轰，赶的赶，还来不及说上一句完整的话就被赶出去了。秦妈妈年纪大了，当时差点晕过去，被家中人接回来之后才想起小公子，打听了好几次，一点消息都没有，心下一直惦记着，直到这时看到小公子，那块石头才算落了下来，抱着小公子直说阿弥陀佛。 她一只手抱着小公子，一只手拉着春棠，嘴里喃喃，眼泪哗哗的流。 开门的男人和春棠大眼瞪小眼，半晌说，男人开口:“我去给你们找点吃的。” “是是是，”秦妈妈这才反应过来，擦了擦眼泪，“你们饿了吧，这几日吃了什么？都在哪儿过的？” 小公子没说话，紧紧攥着春棠的衣角。 “这几日都吃馒头，我怕有人认出小公子，不敢去人多的地方。” 进了屋，秦妈妈才在油灯下仔细看小公子，小小的孩子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黑乎乎的，这才两天，就瘦了不少，和往日那个胖乎乎的白团子一点都不像了。又看看春棠，脸虽然还是圆圆的，但身子也瘦了一圈。 她眼眶发热，这下却不好再哭，只是不断地夸春棠，又说他们俩受苦了。 那个男人很快端上来两碗面，碗里放了肉，小公子应当是饿了，吃的有些急，春棠却吃不下，秦妈妈看她这样有点担心，劝着她吃了几口，之后才问她有什么打算。 春棠抿抿嘴：“我想去红蕊姐她们村里。” 红蕊她们同春棠不一样，不是被她家里人卖出来的，而是知道将军府招人特意送过来的，春棠时常听她讲起她爹娘，她大伯是村长，她二婶是秀才孙女，村里亲戚一大把，甚少有龌龊，她走的时候，还拉着春棠的手说如果没地方去就去找她。 “桃花村啊，”秦妈妈沉吟一下，“那里是不错，但终归远了，你也可以在我......” 春棠早就料到了秦妈妈这样说，也想好了拒绝的理由：“小公子不能在京城待着。” 也就这样一句话，秦妈妈就明白了，她叹了口气：“去桃花村也好，红蕊红霞都是好的，那里也没什么糟心玩意儿，正好我家也有亲戚在那边。” 她看看春棠，心里感慨万千，小姑娘也才十岁，往日里人小，大家都宠着，平日瞧起来也是无忧无虑的，如今遭了这样件事，短短几日就变了不少，眼神坚毅，都像是个小大人了。 罢了，她叹气：“你们先在这里住一晚上，明日我们合计一下，再去桃花村。” “现在就去吧，”春棠有些着急，她看着秦妈妈：“就让一朝哥哥送我们。” 秦一朝原本在旁边打瞌睡，听到这里抬头看春棠：“你认识我啊？” 小公子已经吃完了，靠在春棠旁边，也睁着大眼睛看向秦妈妈，秦妈妈被这目光看的发软，还想说什么，又听到春棠有些着急的声音：“小公子在京城不能被她们知道。” 秦妈妈听到这话，又想起自家大儿子那混不吝的性子，心下也有了计较，还是安抚春棠：“现在太晚了，城门已经关了，你们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早一早就出发。一铮和他媳妇儿回娘家了，最早也要明日午时才会回来。” “不要害怕，”秦妈妈说，“春棠，你不要害怕。” 春棠眼眶一热，嘴一瘪，泪水就大颗大颗落下来了。 她这几日害怕极了，甚至不敢带小公子去人多的地方，生怕小公子被认出来，她也才十岁，带着一个五岁的小孩，走到哪里都害怕，战战兢兢的，但是她要保护小公子，所以她不能哭，也不能表现出来害怕的样子。 她想夫人，想大小姐，也想秦妈妈和红蕊姐红霞姐她们...... 她知道秦妈妈住在哪里，但是她不敢来，他还记得红蕊姐她们曾经说过，秦妈妈的大儿子不是个好的，她在附近观察了好久，直到亲眼瞧见他们走远了才敢来敲门。 春棠趴在秦妈妈怀里，哭得伤心极了，像是要把这几日的恐惧和担忧都哭出来。 小公子也揪着春棠的衣裳呜呜哭。 这一晚上，春棠终于睡了个踏实觉。 秦妈妈一直哄着春棠睡着才起身，她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下自己闺女小时候的衣裳，又让秦一朝把他小时候的衣裳找出来。春棠他们现在的情况不能太扎眼，秦妈妈在好几件衣裳里都缝了几个隐蔽的口袋，往里面塞了点碎银子和铜板。 今日没有月亮，风很大，秦妈妈坐在油灯下，一边缝补衣 5. 第 5 章 《破晓》全本免费阅读 路途颠簸，马车晃晃悠悠的，春棠对时间没了什么具体概念，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自己全身都疼的时候，终于听到了秦一朝的声音：“到了。” 他在车外同人寒暄，秦妈妈在车里，同春棠说着桃花村的情况，说着说着她又叹气：“你们就安心在这里住下。” 马车停住，春棠拉着小公子跟在秦妈妈身后下了车。秦妈妈指着个体格高大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让春棠叫大伯，说这是里正。 春棠仰头看人，被男人锐利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慌，只粗粗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叫了人。 里正唤秦妈妈二婶，语气熟络恭敬，春棠拉着小公子安静的站在秦妈妈身后，听着他们交谈，话语间还提到了莫府。许是顾虑到他们在旁边，两人说的很含糊，春棠听着那些只言片语，又想起以往鼎盛的莫家，心下有些难受，低头看小公子，小公子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也来看她，面无表情，眸光黯然。 春棠心头一紧，还没抬起头来，就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接着就被抱了个满怀，耳边传来有些尖锐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是红蕊姐啊。 红蕊原本就是个急性子，报信的人也没说清楚，只说二奶奶带着俩可怜巴巴的小孩来了，还受了伤。不知怎的，红蕊就觉得许是春棠和小公子，她原本这几夜就没睡好，听了这话更是害怕，过来的路上心下涌现出许许多多可怖的场景，心惊胆战。 还好还好，还好什么事都没有。她抱着瘦了一圈的春棠，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却在下一瞬感到腿上传来的剧痛，没忍住松了手。低头，便瞧见小公子抿着嘴握着拳，看她的眼神里像是含了一团火。 红蕊看到像是变了一个人的小公子，心下更是难受，没忍住掉了两滴眼泪。 小公子她这样，有些警惕的拉着春棠往后退了几步，拧着眉头，时不时瞟红蕊几眼。 春棠帮着解释：“这是红蕊，您不记得了吗......” 她还想说什么，被里正打断了，里正叫她的名字，看着她道：“你过来。” 春棠赶紧拉着小公子走过去，小公子转过头，又变回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一直紧紧地站在春棠身边。 里正看着春棠，他眼睛不大，但目光十分锐利，似乎要把春棠看透，春棠有些紧张，握着小公子的手紧了紧。里正朝春棠的方向伸出一只手，还没靠近春棠，小公子就往前走了两步，拦在了春棠面前，里正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顷刻，换了个方向，拍了拍小公子的肩膀，他看着小公子，大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就笑出了泪。 “春棠，”里正说，“你可愿带着你弟弟在桃花村住下？” 春棠鼻子一酸，她低头看小公子，他才六岁，几日之前还是千娇百宠的少年公子，整日无忧无虑，最爱从角落钻到那个角落，能趴着绝不站着。 他原本应是天之骄子，应当被娇养着长大，未来的路明亮宽阔，如今却只能跟着自己隐姓埋名的四处漂泊，不知道明日醒来会在哪里。 里正瞧着她，她也瞧着里正，半晌，她点点头，声音里带了点哽咽：“愿意的。” 里正转身：“跟我来吧。” 也是这时春棠才发现，里正的脚有些跛，但他走的慢，并不明显。 红蕊走到小公子旁边，露出个笑脸：“小公子累不累，红蕊抱您走吧。” 小公子一脸老神在在，连个余光都没给她。 红蕊看春棠，春棠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摇头。 一行人走在路上，偶尔会遇到来往村民，有许多目光落在春棠和小公子身上，有人问起，里正语气寻常：“这是乔英的后辈。” 春棠没做声，但她能感到那些人听到这句话之后，脸上都带了点黯然，随后看向春棠的目光中也多了点暖意。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们就走到了一个小院子面前，院子并不大，站在门口就能把屋里瞧得清清楚楚，外表虽有些老旧，但胜在干净整洁，她们还没走进去，就见有个穿杏色衣裳的姑娘从院子里走出来，手里端了盆水往外倒。 姑娘鹅蛋脸，圆眼睛，一头乌黑亮丽的辫子格外显眼，正是有几日未曾见过的红霞姐。 里正示意：“以后你们就住在这里。” 红霞姐听见声音，猛地抬起头，她一手拿着盆，一手捂嘴，眨眼间，眼泪也落了下来：“我已经收拾过了，被子都是新换的。” 春棠瘪着嘴，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掉。 里正并没有在这里待多久，把她们送到了就走了，临走前还让她们晚上去他家吃饭。秦妈妈帮着答应下来，带着几个姑娘收拾屋子。 她们带的东西并不多，仅仅是秦妈妈找出来的几件旧衣服和春棠带出来的一个小破包袱。 看小公子进出都跟在春棠身后的那个劲儿，秦妈妈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又叫来秦一朝，让他把两张床放在了一个屋子里，左右小公子还小，两人对外也称是亲姐弟，碍不了什么事。 收拾完，秦一朝就出门了去帮着挑水砍柴了，屋里只留下秦妈妈、红蕊、红霞、春棠和小公子。几人在一起也没叙旧，秦妈妈同春棠讲起了里正嘴里那个乔英的事。 那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了，那时里正才三十几岁，他年少外出，在外闯荡了十几年，在大家都以为他死在外面时，他却带着一身伤回来了，同行的还有乔英和另一个身体孱弱的男人。里正唤乔英义妹，平日很是亲近，乔英虽说相貌平平，却有一身巨力，她懂得多，性子又好，村里人都很喜欢她。 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大家心中都盼着乔英能同里正成亲，谁知最后抱得美人归的却是那个与他们一同回来的那个孱弱到毫无存在感的男人。 秦妈妈那时已经出嫁了，不太清楚其中内幕，她甚至不知道那个男人叫什么，只知道男人姓魏，同乔英成亲后第二年就不在了，那时乔英肚子里好像已经有了孩子，整日以泪洗面，孩子差点没保住，不久后就离开了桃花村。 乔英在桃花村的那几年，正是天灾频发的时候，她懂得多，差不多整个桃花村都是她救下来的，周围村子里也有许多人受过她的恩惠，是以即使她离开了这么久，众人依然念着她的好。 说到最后，她安慰春棠：“乔英同莫将军也是好友，这些年来还有来往，里正既然承诺了，定然会把余下的事情处理好，你且安心带着小公子在这里住下。” 她的眼神中带了些暖意：“不要害怕，好好活着，总归还有我们。” 红霞和 6. 第 6 章 《破晓》全本免费阅读 桃花村果然同以往红蕊姐他们说的一样，是个十分热情平和且有烟火气的地方。 从次日一早，就陆陆续续有人来瞧春棠他们，许是看这家就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和一个还未长成的小男孩，来的人手里都拎了东西，要不是吃的，要不是用的，虽说都不多，但对现今的春棠来说已算是一大笔财富了。 她们看春棠的目光带着怜惜，反复叮嘱让春棠有什么事的就去找她们，千万不要不好意思，又问春棠乔英如今怎样了，春棠昨日和里正对好了口供，这时只是低着头，装出一副黯然的神色，不待她说话，其他人已经把问这话的人赶到一边，争先恐后的安慰起春棠来。 还有好些个人送了柴火来，把院子一角堆的满满当当，喝了春棠的茶，冲春棠露出憨厚朴实的笑。 春棠和魏时安都还小，虽说有些积蓄，但她也不敢大手大脚，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村里人这家帮一把，那家扶一把，也就这么磕磕绊绊的过了起来。 她们来时正是春日，田间地头已经忙了起来，前些日子下了雨，细雨濛濛，山间笼罩着白色的雾气，远处的山和树被掩了个大半，看不清楚。 里正带着春棠两姐弟去镇上入户，他赶着牛车，同春棠说话，车上还坐了个发须皆白的老翁，这是红霞的爷爷。大齐对女子限制并不严格，从建朝伊始就允许女子自立门户，但春棠才十一岁，还不到立户的年纪，如今也只能把他们兄妹俩先记在别人名下。 城门口的人很多，上回出城的时候她心中紧张，坐在马车里，头也没敢抬，这次倒是瞧了个真切。城门口排起了很长的队伍，长长的官道上，有衣着光鲜的人家，有拉着好几车货物的商人，有挑着家中蔬菜的农民......龟速的前行。 离城门口不远的小树林中聚集了许多人，这些人衣衫褴褛，骨瘦伶仃，身上乱糟糟的，满是污垢，来往行人都下意识的避开他们。周围还有拿着武器的士兵，偶尔视线落到他们身上，也没什么善意。那群人神色畏葸，窝在一边，或希冀或无神的看着来往进出城门的人。 她有些惊讶，没想到京城门口会是这幅景象。 春棠有些呆愣的瞧着那些人，心中思绪万千。 里正和车上的四大爷聊天，两人语气都不怎么好。 “昨天一朝只提到城里有些乱，也没说乱成这样了。” “过几日带人来一趟吧。” “这世道.......” 牛车摇摇晃晃，随着队伍缓缓前进，队伍排得很长，她们等了很久很久，春棠的目光一直落在小树林那些人身上。 守门的有个胖守卫，原本面无表情的，瞧见里正也露了个笑脸：“大伯来了。” 春棠觉得这声音很耳熟，还没想起来，又听那人说：“前几日还和一朝说起您，我上月得了个好玩意儿，想着让一朝给您捎回去，今儿您自己来了，恰好我又不得闲，得劳烦您待会儿出城的时候再来我这儿取一趟。” 春棠想起前些日子，秦一朝送他们出城时，同他说话的那个人。 声音对上了。 她朝那个男人看了几眼，这是个极为富态的人，此时笑呵呵的，很讨喜。瞧见春棠，也冲春棠露出一个笑。 里正没说话，点了点头，那胖守卫径直让他们过去了，他边盘查下一个人，还回头看他们：“今儿一朝在衙门呢。” 秦一朝在衙门，入户这件事办的十分顺利，里正提前准备好的银子都没送出去。 事情办好，秦一朝送几人出门，他今日穿着衙役的衣服，黑衣红领，头发全部束了上去，露出额头和眉毛，他个高，这样瞧起来显得格外精神。看到春棠和魏时安还一人给了一颗糖。 姐弟俩都没吃。 秦一朝送几人出来，边走边说：“近日不怎么太平，有机会的话多存点粮，有备无患，村里的安全也得注意，南方又旱又涝，淮安又没守住，不知道死了多少了，流民一股脑的北上，好几个离京城近的村子都被抢了，上面发派兵镇压，赶走了好几拨流民，如今还能在城外的都是些比较安分的，每日等着京中女眷施粥呢。” 外面的天气很好，阳光温柔，微风和煦，街上热热闹闹的，同往常一般无二，同城外像是两个世界。 秦一朝继续说：“今儿回去时瞧瞧能不能找找临近村子里的人一起走，城外不知还有多少流民，指不定躲在哪儿呢，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还是小心为上。” “我们倒是想处理，但上头不让，”秦一朝说话速度很快：“这些日子城外事也多，直接派兵去，见了血，扔到了乱葬岗。” 春棠和魏时安迈着小短腿跟在秦一朝身后，买了许多东西，临别的时候，秦一朝又给她往车上塞了一袋粮食和一块肉，还有几根骨头，他看着春棠的小脑袋瓜，叹了口气：“回家之后用骨头炖汤喝，多喝点，对身体有好处。”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多炖会儿，下回哥再去给你砍柴。” 春棠想了想，没拒绝，轻声说了句谢谢一朝哥。 秦一朝一愣，想拍拍春棠，被面前忽然窜出来的魏时安挡住了，他有些好笑，伸出手接着拍了拍面无表情的小萝卜头：“能不能照顾好姐姐？” 魏时安抬头看看春棠，抱紧了她的手，一声不吭。 春棠摸摸魏时安的头，同秦一朝告别。 几人慢悠悠的往城门的方向走，隔得老远，春棠就瞧见了伸着脖子四处张望的胖守卫，她俩四目相对，胖守卫的小眼睛猛地一亮，边招手边朝他们的方向跑过来。 “大伯，”他走到牛车前，从胸口掏出个木盒子，笑得有些鬼鬼祟祟的，“好东西，您回去了再打开。” 里正十分自然的把东西收了起来，面色毫无变化：“下回跟一朝回来吃饭。” “行。”胖守卫跟着牛车慢悠悠的走：“杏花村也还有几人没回去，我跟他们说了，和您搭伴儿回去，路上有个照应。” “你想的周到。” 胖守卫又说：“这段时间不太平，日常出入都要留个心眼。” 杏花村的人果然在城门口等着，是几个年轻少年，看到他们高兴的打了招呼，为首的少年左脸上有颗黑色的痣，叫了赵大伯和赵四爷，又看向春棠和魏时安:“这位妹妹是？” “这是四爷的堂孙，近些日子才回来的，”里正说，“恰好遇上，认个脸，往后日子瞧见了也知道个人。” 他给两边人相互介绍了一下，他指一个，春棠叫一个，那边也都是十几岁的半大少年，最矮的那个还要高上春棠两个头，此时被第一次见面的包子脸小妹妹乖乖巧巧的叫了哥，都不好意思挠着头。摸了半晌摸出点东西往春棠手里塞，春棠原本想拒绝，被里正制止了：“人家给你，你就拿着。” 他们给的并不算什么贵重东西，有小块包好的糖，有草编的蚱蜢，还有一个崭新的竹哨子...... 春棠拉着魏时安同人挨个道了谢。 胖守卫这时才笑呵呵的开口：“我之前还在想这是谁呢，没想到是自家妹妹。” 他说着，又从胸前掏出个红色的盒子递给春棠：“初次见面，这也没什么准备，弟弟妹妹先把这个收下，下回哥去村里的时候再给你们带好东西。别人的都收了，我这可不能拒绝，我和你一朝哥那 7. 第 7 章 《破晓》全本免费阅读 太阳躲进云层里，乌云慢慢的压下来，吹过的风中也带了凉意，空气里面的水气慢慢变重，像是一戳就能滴出水来。 湿润的空气裹挟着凉风打在春棠脸上，不一会儿她的头发就变得湿漉漉的，贴在脸上，很不舒服。 回到家时，春棠的衣服湿了大半，魏时安一直被她抱在怀里，倒是幸免于难，瞧见她这样子还赶紧拉她进屋，指了指放衣服的箱子，示意让她换上新衣服。 小孩儿倒是挺知礼，瞧见春棠准备换衣服还转过了身。 春棠就此带着魏时安在桃花村安了家，她进莫府的时候也才六岁，和如今的魏时安年纪差不多大，在莫府的五年，像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梦，醒来她依然生活在乡间，做着田间地头屋里屋外的活。 她年纪还小时，地里的事她帮不上什么忙，如今也要从头学起了。里正看两个小孩都不大，干脆把她们的地租给别人种了，说是收成后再分给他们粮食。 他和春棠商量时春棠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心中想着今年才是第一年，还是稳妥为主，等她先学上一学，待到有把握了再自个儿上手。 她自己只要了门口的一小块儿地，种了些日常吃的菜，种类不多，无非是萝卜白菜之类的，刚刚撒下去，还没有长成，进出只能瞧见一片光秃秃。 她们家并不缺吃食，时常有村民拎着篮子来看他们，进门前装得满满当当的，出门时就只剩一个空篮子了，俩小孩就算再能吃，年纪也摆在那儿，春棠小时候挨过饿，对浪费这件事感到深恶痛绝，每每看到那些烂掉的菜都觉得心痛难忍，只能拉着魏时安去找红霞姐。 红霞姐的娘，是村子里人缘最好的大娘，大家伙都叫她桂花婶子，桂花婶子颇有些号召力，每每有什么事，只要她吆喝上一嗓子，总会有许多人响应，春棠对此感到十分羡慕，她虽说在熟悉的人面前话挺多，但寻常时候就是个锯嘴葫芦。 春棠这样一讲，桂花婶子这样一听，心想这不行啊，便叫了几个相熟的大婶来家中吃饭，投喂春棠姐弟俩最多的几位也在其中，饭桌上谈天说地，最后才讲到春棠身上，从乔英来村子的那天讲起，讲到如今只剩他们两个小孩儿孤身回到桃花村，说到动情处，几位感性的妇人泪眼涟涟，就连旁听的春棠都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一顿饭吃完，几位妇人离开时都眼眶红红，瞧着春棠和魏时安的眼神充满了疼惜和怜悯。 春棠脑海里晕乎乎的，盘旋着乔英这个名字。 魏时安一手攥着春棠的衣角，一边双目无神的瞧着半空发呆。 那之后，再也没人一篮子一篮子的送菜过来了。大家伙都开始排队，你初一送，我初五送，我初十送。 春棠：....... 春棠觉得大家真的都好热情。 又过了两个月，魏时安还是没什么好转，依然不会说话，似乎也不太想说话，他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不张嘴也不出声，大部分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的，每日亦步亦趋跟在春棠身后。春棠扫地，他也扫地；春棠下田，她也下田；春棠从红蕊姐家中抱了两只小鸡仔，他每日还蹲在地上挖泥鳅给小鸡仔加餐。 他挖泥鳅时，是春棠鲜少能得空的时候，但也不能走太远。 她坐在石头上，认真瞧魏时安，他长高了一点，并不明显，脸上没了肉，也黑了，不细看根本瞧不出原本的样子。 春棠有时候瞧着他，也会想起自己的亲弟弟，他比小公子还要大上两个月，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样子了，若是某一日，他们在路上遇见，还能认出彼此吗？ 她们家其实并不缺，爹娘都能干，在弟弟还在肚子里时就开始准备她念书的钱了，弟弟如今应当也去学堂了。 乡下需要用钱的地方并不多，春棠和魏时安的衣食住行村里人都帮他们置办好了，平日也没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但是魏时安已经六岁了，他前两年就已经跟着夫子在念书了，虽说已经离开了莫府，但春棠还是觉得这事不能落下。 春棠对此感到有些苦恼，于是找了个时间小小声的同红霞姐红蕊姐商量了这事，三人一致决定魏时安一定要继续念下去！ 几人转身，目光热切的瞧着魏时安，魏时安没忍住往后退了两步。 春棠朝魏时安露出一个奇怪的笑：“明日去学堂念书，有异议的话出个声。” 魏时安果然没有异议，想来也是很想去念书的，三人感到十分满意，又商量起来，红蕊姐让春棠不要担忧学费的问题，她可以把前些年攒的私房钱拿出来，红霞姐也不甘示弱，道她手里也还有钱。 春棠礼貌的拒绝了两人的心意。 次日一大早，春棠就带着魏时安跟着桂花婶子去了桃花村的私塾。 她们想象的画面十分美好，问题是魏时安根本送不出去，春棠一转身他就跟着走。私塾的先生是村里五叔爷的大孙子，春棠要叫一声八叔的，八叔人如其名，留着细细的八字胡，是现今留在村中最有学识的人，他帮着想了许多办法，都没有用。最后，八叔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看着春棠：“你也该来上学的。” 春棠大惊失色！ 魏时安抬头看春棠。 在八叔和桂花婶子的劝导下，春棠只能妥协，每日跟着魏时安一同上学堂，开始了她的陪读之旅。 春棠在念书这件事上着实没有什么天赋，尤其是与八叔眼中的小天才魏时安相比。 魏时安早些年就已经开了蒙，八叔在课堂上教的那些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为了不耽误这个学生，八叔只能私下给魏时安开小灶，拿了许多其他的书让魏时安看，布置了许多作业让魏时安做。 而春棠，只能兢兢业业的跟着夫子摇头晃脑的张大嘴念：“天地玄黄，日月洪荒——” 八叔时常痛心疾首的看着春棠和魏时安，春棠五感敏锐，有时能听到他嘀嘀咕咕的说乔姨这样的人，怎会只让家中男子读书呢？春棠一口气差点没出来，又听到他说定是乔姨的孩子阳奉阴违。 颇有些伤感。 桃花村的学堂是族田出资的，学生家中不必交束脩，只偶尔给夫子送点东西，常是寻常玩意儿，不贵重，以表心意。春棠不知如何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意，在家中转了好几圈，觉得家中实在没什么好东西，左思右想，最后带着小跟班魏时安上山了砍柴，一捆一捆的送到八叔家。 不仅如此，每回上山还能遇到什么野鸡兔子，她力气大，动作又快，回回都不落空。 每次她拎着猎物，背着比他还高的柴下山时，瞧见的村民都会来夸她：不愧是乔英的孩子，这劲儿同乔英真是一模一样。 春棠被夸的不好意思，脚步轻快，魏时安在她旁边抱着一捆柴，步伐沉重，脸上通红，还在大喘气，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气的。 日子在一天又一天的重复中 8. 第 8 章 《破晓》全本免费阅读 从春三月，到凉意慢慢袭来，一转眼，春棠已经带着魏时安在桃花村里住了八个月。这八个月中，他们鲜少出门，因着魏时安的原因，也没有特意去打听莫家如今的情况。 五月是魏时安同春棠的生辰，只是那时兵荒马乱的，一切都没有安顿好，两人也只简单的吃了碗长寿面。 她带着魏时安山上挖野菜，打兔子，下河摸鱼，捉泥鳅，短短半年多的时间，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在莫家的那几年，再没有人提，那些日子似乎只是她干活累了，在树下睡着了做的一场梦而已，那梦虚无缥缈，醒来什么都不剩。 太阳依然很烈，田间依然还有活没做完，家中的小鸡吵吵闹闹的低着头找食物。她们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对姐弟。 但她偶尔会想到在莫家的那些日子，她梦到大小姐笑的明媚，伸手来摸她的头；她梦到大公子从门外走进来，递给她一串糖葫芦；她梦到夫人叫她，佯装生气的让她把小公子抓出来。 小公子躲在树后面，眼睛瞪得圆圆的，看起来十分可爱。春棠伸手去抓他，却扑了个空，手中有风吹过，只留下几丝凉意。 她被冷得打了个寒颤，睁开眼睛，看到睡在一旁的魏时安。 他瘦了很多，即使是在睡觉，眉头也紧蹙着，春棠想，他是不是也做了噩梦？他梦到了什么呢？他还记得莫家吗？ 似乎是察觉到春棠此时汹涌的心情，魏时安猛地睁开眼睛，直直的对上春棠的目光。 这晚上月亮很大，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春棠看到魏时安看着她，他的眼睛还是大大的，眼神却变得全然不同，他张了张嘴，好半晌，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窗外是呼啸的风声，树叶被吹得簌簌响，就连屋顶上的瓦片似乎也被吹落了几片，落到地上，发出碎裂声。 春棠次日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问红霞姐借长梯，爬上屋顶去寻找昨日掉下来的瓦片，红霞姐站在梯子下面，看得心惊胆战：“你快下来，太危险了，等我二哥来了帮你看。” 春棠冲她摆摆手，表示没事：“瞧好嘞您。” 站在屋顶上，又是另一种风景，春棠向远处看去，看见辽阔的天，云朵大片大片的朝京城的方向飘过去，春棠看的有些出神，红霞姐交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仔仔细细地在屋顶上看了又看，确定屋顶上没有残损的地方，这才踩着梯子往下爬。 红霞姐心有余悸的握住她的手：“下回可不许做这种事了，你才多大，爬这么高......” 魏时安也走过来，乖乖巧巧地靠在她身边。 春棠打哈哈：“我你们还不放心吗？我刚出娘胎就会爬树了。” “这和爬树能一样吗？”红霞说着说着，发现春棠睁着一双眼睛到处看，“你找什么呢？” “昨晚上睡觉的时候好像听到有瓦落下来了。” 红霞也帮她四处找：“没有啊，你听错了吧。” 还梯子的时候，桂花婶子问春棠明日要不要一同去赶集，春棠想想，确实好久没有出门了，家中也是该添置点东西，欣然同意了。 回去之后她让魏时安拿了张纸，两人琢磨着这次去镇上要买些什么东西。魏时安人虽然不大，但一手字写的格外大气，人见人夸。春棠会写的字也不少，也大，但是种不一样的大，个个跟碗一样，鬼画符似的，没几个人看得懂，被打击的多了，她便放弃了这项爱好，毕竟笔墨纸砚都不便宜。 翌日，春棠跟八叔告了假，带着魏时安跟着大家伙一同去了城里，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出过村了，城门口的流民变得更多了，不知道是不是春棠的错觉，城门口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进出城的人都很安静，队伍移动的十分缓慢，像是盘查的更为严格了。 春棠牵着魏时安的手握得紧了一些。 红霞姐走到她身边，冲她摇了摇头，露出个安抚的笑。 春棠深吸一口气，拍了拍魏时安的手：“不要乱跑知道吗？” 魏时安向来很听话，春棠不知道这句话自己是在对谁说。 红霞姐压低声音同春棠说话：“最近很多地方都不太太平，好像边关也在打仗。换了好几次将军。” 这对她们来说太遥远了。 红蕊也凑近他们：“老爷没了之后，边关闹得可凶呢，新去的那些将军都压制不住匈奴。我听说皇上身体不好了，现在监国的是摄政王，天天有人闹，死了好多好多官。” 春棠有些恍惚，摄政王她是见过的。小公子在莫府的最后一个生辰，办的很大，来了许多人，那时坐在主位的就是摄政王，她依稀记得那是个很有气势的男人，春棠抱着小公子回去，他还夸了春棠力气大。 莫家破败的时候，一片混乱，她也听人说是摄政王所为，当时她慌慌张张，很快就忘记了，如今再想起，只觉得这一切都太复杂了。 她瞧着安安静静站在自己身边的魏时安，他身上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每每自己看他他都会第一时间发现。现在也是一样，春棠的目光一落到他身上，他就抬起了头。冲春棠抿抿嘴，瞧起来是个十分腼腆可爱的小孩。 她们都有意不在魏时安面前提起莫家，有时候春棠也在想，魏时安是不是已经不记得莫家了，他还那么小，遭此一难，受到惊吓，忘掉一些事情也正常。 如今他虽说还是不讲话，但偶尔也会露个笑，像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孩。 这样也好。 春棠时常在深夜里醒来，她想起莫家，内心几欲呕血，仇恨的滋味太绝望了，她不愿让魏时安深陷其中。 她有时甚至自己都不愿再想起那些往事，只想安安稳稳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春棠摸了摸魏时安的头，又朝他走近了一点。他的手还很小，小孩的手总是很软，以往在莫府，照顾他的几个人都喜欢去悄悄握他的手，又软又嫩。如今这手并没有长大多少，却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茧子。 春棠用力的握着他的手，似乎能从中汲取到一点点力量。 村里的婶子进城之前又强调了好几次说大家最好一起行动，不要分开，搞得春棠紧张兮兮的，进城之后才发现是自己过于紧张了。 城门口的氛围十分紧张，可城里似乎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热闹又繁华，没有被城外紧张的气氛感染到一点点。 春棠对这里的路并不熟悉，跟着婶子们一同去添置了许多东西，又去书斋买了几本书，一部分是给魏时安的，还有几本是王大夫让她买的。 春棠如今在跟着王大夫学医，她虽说对念书这道没什么天赋，但耐心很 9. 第 9 章 《破晓》全本免费阅读 衙门离她们所在的地方并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那个男人要比春棠高上两个头，如今像条狗一样被小姑娘拖在地上，身后还跟着一群气势汹汹的婶子，这场面着实有些壮观，引得往来行人纷纷驻足。 几人还没走到衙门，春棠就瞧见不远处的秦一朝，她小跑几步，大叫：“一朝哥，一朝哥，我抓了个小贼。” 被拖行的男人龇牙咧嘴的哼了几声。 秦一朝转身，瞧见这场面，十分震惊，愣了一瞬才走上前，蹲下身去瞧那男人。见男人低着头躲躲藏藏的，秦一朝反倒来了兴趣，掰起他的头，笑出了声：“哟，这不老四嘛，被个小姑娘逮着了？” 被唤老四的男人低着头，耷拉着眼，一声不吭。 秦一朝从春棠手里接人，老四侧了个身又准备跑，脚还没迈就又被春棠一把抓住，圆脸小姑娘横眉冷对，有些凶悍：“你还跑？” 小姑娘的手白白嫩嫩的，还有几个肉窝窝，钳着胳膊像被铁爪抓住一样，剧痛无比，老四抖了抖，嘴唇发白，乖乖的站在原地不动弹了。 秦一朝方才也伸手去抓了，没抓到，这老四跟条泥鳅似的，滑溜溜，以前他们逮过他许多次，每到关键时候都被他跑了。 这下他也不逞能了，让春棠把人给他送进去，边走边问她：“怎么回事儿？怎么遇到他了？” 春棠：“他要跟我交朋友。” “什么？！”秦一朝震怒，转身踢了跟条死狗一样的老四，“我妹妹才十岁！” “冤枉啊.......”老四手疼的厉害，他自个儿估摸着骨头都断了，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姑奶奶开口就这么句话，“我哪敢啊，真冤枉啊......” 春棠哼了一声，把先前发生的事情同秦一朝讲了一遍，着重强调：“红霞姐伤的很重，都流血了！” 她这样想着，手上的力道越发的重，老四吃疼，哎呦哎呦的叫唤，秦一朝听了更烦，又踢了一脚：“坏事做尽还好意思叫。” 也没有什么审讯的过程，进了衙门秦一朝就叫了两外两个小衙役，让他们把老四送到牢里。交接的时候还特意说了声小心：“这小子滑头，劲儿也大。” 春棠抿着嘴看秦一朝，见秦一朝看她，嘿嘿笑了几声：“所以你刚刚是真的没有抓住对不对？” 秦一朝笑，也不觉得比不过一个十岁的小姑娘丢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一身力气，我哪儿能跟你比？” “他大哥是哪位？”春棠有些好奇，“你认识吗？” “怎么？” “红霞姐伤这么重，好歹让他把医药费付了吧。” 秦一朝被逗得不行，掏出一枚碎银子：“我先给他垫上，到时候我从他身上找回来。” 春棠接下：“你也可以去找他大哥，他刚刚说他大哥很厉害。” “那可不是个容易事儿。” 春棠眨眨眼：“那你带我去呗。” 秦一朝没说话。 春棠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 秦一朝有些好笑：“小孩子不要打听这么多。” “我已经十一岁了，“春棠有些不忿，“我觉得我可以帮上你。” 这话提醒了秦一朝，他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一下春棠：“怎么算的就十一岁了？” “虚岁。” “那是不是明日你就二十了？” 春棠瘪嘴，控诉的看向他，一张小圆脸可怜巴巴的。 秦一朝安抚小姑娘，道：“还真有需要你帮忙的。” 他就说了这么一句，春棠便精神起来了，睁着双大眼睛看他，不过他没再继续说，反而带着春棠出了门：“今日先不谈这事，你先跟着婶子们回去，今日不太平，路上注意安全，保护好婶子们。我今日事情有点多，就不送你了，过几日再去找你，同你细说。” 春棠被他一句“保护好婶子们”激励到，挺起了胸膛，又重申：“你一定要记得啊！” 另一边，红霞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她伤的不算重，只是摔倒时蹭到了地上的石子，磨破了皮，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只道伤口没好之前不要碰水，免得日后留疤。 一行人汇合，准备出城去，路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春棠带着魏时安走在婶子们中间，尽可能的减少存在感。虽然距离年初已经过了许久，但她带着魏时安站在京城的街道上还是会有些惊惧。 今日荣威没有守城门，城门口的守卫板着一张脸，盘查时十分仔细，但也只是照例，没有多看春棠和魏时安。 城门口的流民比上回多了许多，精神状态也十分让人担忧，或坐或躺，眼神十分麻木，看起来可怜得紧，春棠心中沉重，却又无可奈何。 牛车晃晃悠悠的向桃花村的方向驶去，桂花婶子叹了一口气：“这些人的眼神怪瘆人的，往后咋们能不出来还是不出来吧，多存点东西，非要出来也找个伴儿，不要落单了。今儿我买东西时还听到别人聊天，说有人在回家的路上被流民砍了.......” 众人纷纷附和，就着这话题聊了起来。 过了几日，春棠在家背汤药歌，她背了好半晌了，抓耳挠腮的怎么也想不起来下一句，转身就瞧见秦一朝进了门。他脚步匆匆，一身衙役服上都是灰，看起来皱巴巴的，有些狼狈。 魏时安原本在喂鸡，瞧见有人进来蹬蹬蹬的跑到春棠身边。 春棠和秦一朝面面相觑，都没说话。 半晌，春棠开口：“怎么了？” 秦一朝十分自然了进了灶房，拿出几个碗从水缸里舀了水，分给了身后另外两个衙役，态度自然地像是在自己家。 “你去收拾一下，”他咕噜咕噜的把水喝完，“待会儿跟我去趟衙门。” 春棠睁大眼睛看他：“我犯事了？！” “想什么呢？”秦一朝差点被呛到，“你上回不是说要帮我忙吗？现在，就是需要你的时候，赶紧收拾收拾跟我进城。” “我帮忙？我能帮上忙吗？”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秦一朝正色：“怎么这么不自信，我们小春棠多厉害！区区小忙不在话下。” 春棠听得有些恍惚，她有很久很久没有听到别人这么叫她了。 “我要去做什么啊？” “这个不着急，去了咱们再说。” 春棠看看秦一朝，抬脚走了两步又转身，看站在自己身边的魏时安，两人同时抬头，睁着大眼睛看向秦一朝。 秦一朝犹豫了片刻，拍板：“时安也跟着我们一起去。” “有工钱吗？” “少不了你的。” “那时安有吗？” 秦一朝无语凝噎。 “当我没说当我没说。”春棠连连摆手，“要去几天啊，我们要不要带几件衣裳？” “还不确定，”秦一朝大刀阔斧的坐在魏时安原本坐的凳子上，那凳子很小，他坐在上面显得十分局促，“你随便带点吧，到时候包吃包住，实在不行让我娘去给你们买新衣服。” “包吃包住！”春棠喜笑颜开，带着魏时安进屋换了衣裳，两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眼巴巴的站在秦一朝面前示意自己可以出发了。 一大一小，长得不像，神情不像，却意外的和谐，瞧上去竟也像是一对亲姐弟。 10. 第 10 章 《破晓》全本免费阅读 不过这些春棠都不用知道，秦一朝又瞧春棠一眼，小姑娘乖巧的坐在一旁看着他，他深吸一口气：“到时你就带着弟弟跟着我，若我不在，就乖乖的待在人多的地方，不许乱跑，也不要逞能。”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春棠听得心里发慌：“我不会被抓起来吧？” 秦一朝：“......别瞎想。” 春棠想起他之前那奇怪的眼神，心底有些发虚：“我可不是忽然冒出来的妖法，我从小力气就大，我刚生下来就把我爹胳膊掰折了......” 秦一朝闻言沉默片刻，接着安慰春棠：“你就当跟我进城玩一遭，瞧个稀罕。” “我们要去衙门吗？”车上还有其他人，春棠不敢多说，只能扯扯秦一朝的袖子，示意他看魏时安。 “放心，”秦一朝声音很小，“瞧不出来的。” 同行的衙役唤秦一朝过去，春棠抱着魏时安，想着秦一朝刚刚说的话，在听到他说有人会冒火时，她第一时间想起了有一次她们出城门时，附近的树林里忽然燃起了大火。 马车径直去了衙门，从偏门进去的，有衙役守着，瞧见他们也只是简单检查了一下，春棠连车都没下，就被送到了一个园子里。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已经是秋天，外面的树叶花草都有些枯萎，园子里却依然争奇斗艳，好不热闹，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以为自己回到了莫家，抬起头就能看到春杏在小门后冲她招手说给她留了好吃的。 可她真的抬起头，却只瞧见几个穿着衙役衣裳的人走来走去。 除此之外，就只有石桌旁坐了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老人闭着眼睛坐在那里，虽然穿着一身麻衣，但发须皆白，打理得整整齐齐，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 春棠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却猛的和他对上了视线，老人目光清明，眼白很多，看向春棠的目光像支锋利的箭，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秦一朝原本在同别人说话，余光瞟到这一幕，走了过来，半个身子挡在春棠面前，同面前老人拱了拱手:“何老，这是我本家妹妹，才十岁，小娃不懂事，若有冒犯，还请海涵。” 又侧身看春棠:“这是向大人特意请来的贵客，快叫人，” 春棠抿抿嘴，低着头跟着秦一朝叫了声“何老。” 秦一朝还想说什么，被那位何老打断了:“无妨。” 他的目光从春棠身上略过，又落到她身侧的魏时安身上，脸上带了笑意：“小友与我有缘。” 春棠一滞。 秦一朝脸色也不太好，但不好发作，只拱了拱手，带着俩小孩去了另一边。 “春棠，”秦一朝安慰春棠，“别害怕，里正早就把那些事情处理好了.......” 春棠隔着半个院子去看那位何老，他不知什么时候又闭上了眼睛，嘴角含笑，坐在花丛中，模样十分闲适，像是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春棠心脏扑腾扑腾跳，她低头看魏时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觉得魏时安同莫家人确实不是太相似了，虽说小孩一直在她跟前，变化不应当那样明显，可是事实上，他真是一天一个样，红霞红蕊也都同她提起过这件事，他长得同小时候真的大不一样。 莫家人都是桃花眼，现在魏时安的眼睛却更像春棠，圆溜溜的，原本的双眼皮也变成了一单一双。 看不出来的。 她这么安慰自己，心下却是还有些发慌。他看秦一朝：“一朝哥，我不想留在这儿，我想回桃花村。” 秦一朝看着他，没说话。 她感到自己手上的力道重了重，低头看到魏时安冲她露出个小小的笑，还摇了摇头。 他在安慰她。 春棠深呼吸，脑袋里思绪还有些凌乱，她努力稳住自己翻涌的情绪：“一朝哥，你先去忙吧。我们就在这儿，不乱跑。” 她带着魏时安坐在角落里，被一棵高大的万年青挡住，不注意根本瞧不见她们。 陆陆续续的又来了一些人，院子里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春棠周边也坐了些人，但俩小孩蹲在树下翻泥巴玩，一看就不像是来帮忙的，有人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也有人去问衙役，衙役打着哈哈说这是一朝的弟弟妹妹。 那人许是认得秦一朝，回来告诉大家这是衙役家属，这话一出，便没人再在意他们。 人越来越多，有一群人谈天说地的；有三两成群的；也有孤身一人沉默不语的，春深有些迷糊，不知道这么多人都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她带着魏时安找了半天泥鳅，什么也没找到，还差点被人踩了一脚，只好起身找了个凳子，坐在角落里努力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久等不开始，春棠有些昏昏欲睡，低着头数魏时安的头发，在她数到一千三百八十二的时候，整个院子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春棠打起精神，抬起头，看见从门口走进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紫色官服的男子，后面跟了好长一群人，挨挨挤挤的走进来。 春棠不知道这是谁，多看了几眼，被那人身边穿一身黑的男人瞪了好几次。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只好收回自己打量的视线，去找秦一朝，半晌，才在角落里瞧见他，他被挡的严严实实的，春棠只瞧见他的手，他右手手背上有块黑色的胎记，很显眼。 她又瞟了一眼为首的那个男人，觉得这应当是个大官。 男人瞧起来年纪不小了，挺着个大肚子，说话文绉绉的，春棠听得半懂不懂。她茫然的表情太过明显，旁边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许是瞧不下去了，用通俗简单的语言又同春深讲了遍，说是最近发生了一些怪异恶劣的事，这次请他们来就是为了让他们帮忙解决。 春棠好奇：“发生了很多很多奇怪的事吗？” 老太太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危险吗？” “危险的事情还轮不到我们，会有专门的人去处理。今日来的人大多也只懂个皮毛，能帮上一些小忙就算不错了。”那个老太太瞧春深和魏时安的目光十分和蔼，“我们只做一些小事，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春棠又问：“什么小事啊？” 老太太愣了愣，看着春棠，有些疑惑：“你们是谁家的小辈？家中长辈来之前没有告诉你们吗？” 春棠眼珠一转：“我哥哥在这里当差，我是跟着我哥哥过来的......” 她语焉不详，老太太闻言也没有多问，以为是自己搞错了：“你是来玩儿的是吧？” 春棠点点头：“对。” 老太太笑了笑，瞧了春棠一眼，又瞧了瞧她身旁的魏时安，神色和蔼，语气温柔：“那你们平常出入要注意，最近外头比较 11. 第 11 章 《破晓》全本免费阅读 几人驾着马车，向城外的方向走去，在两人的谈话中，春棠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阵子怪事频发，怎么压都压不下去，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官府大张旗鼓的搜罗能人异士，只有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把这些事情解决，这些事才能平息下去。 春棠积极的参与两个大人之间的讨论:“什么怪事？” 她话音刚落，就有两个身形佝偻的男人从路边跳出来，手里还拿着两把大砍刀，凶神恶煞的挡在车前：“打劫！” 马车突然停下，春棠重心不稳，差点滚下车，被一旁的唐新月一把拽住了，再抬起头就瞧见不远处凶神恶煞的两个男人像是见鬼似的，一脸惊恐的转身，看样子是想逃。 春棠自打离开莫府，身上总有股使不完的劲儿，心中偶尔也躁得慌，见状大脑一热，也没思考，径直跳下车，几大步跑过去抓住了那两个男人。 秦一朝见春棠跑过去，心下大骇，就想要下马去追：“春棠！” 才刚下马，春棠已经一手拖着一个男人往回走了。 秦一朝沉默了，唐新月倒是笑出了声，她瞧着秦一朝：“你妹妹可以的。” 春棠拖着两个男人走到秦一朝面前，想起上回衙门发生的事，也没松手，脸上带了点小的自豪与得意：“我抓回来啦！” 秦一朝无奈的点点头，开始审问那两个男人。 男人原本只是南方来的流民，好不容易走到京城想要寻求一线生机，一路颠沛流离，家中的妻儿老母都在路上死去，他们也堪堪留了一条命，眼看就要到了京城，谁知被拦在了城门外。城外的流民很多，来自不同的地方，时常有抱团的行为，他们这样身体弱的，落单的，就是最好欺负的，谁都能来踩上两脚，就连城里人每日施的粥，也要留给那些头头。他俩前些日子实在饿的受不了，没忍住喝了几口粥，晚上被那些人打了个半死，若是再留在那里，他们怕是活不了几日，心一横跑了出来，每日风餐露宿，乞讨为生。今日也是实在饥饿难忍，才做了这档子事。两人本就是新手上路，一点前期准备也没有，鼓起勇气喊出那句话，睁眼却发现车上做了个官差，更是吓得目眦欲裂。 他们边哭边说，加之他们这骨瘦如柴浑身是伤的模样，凄惨无比，春棠听了心下也有些难受，瞧着秦一朝的一双眼睛水汪汪的。 秦一朝瞧着那两个流民，面色稍有缓和，春棠一只手松开，假装揉眼睛，实则是去擦眼泪，再不擦就掉下来了，在这么多人面前掉眼泪，委实是件很没面子的事情。 两个男人还在求饶，字句都是血泪，春棠问秦一朝：“这该怎么办啊？” 秦一朝皱起眉头，摇了摇头，不远处的魏时安就跑下车，迈着小短腿跑到了春深身旁，像往常一样挨着她。 电光火石之间，被松开的那个男人伸手就要去抓魏时安，他正面向魏时安，十分方便，春棠只是余光瞟见，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男子伸出去的胳膊，有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魏时安也动作飞快地钻到了春棠身后。 春棠一着急，没控制住力道，两个男人的手都断了。 秦一朝和唐新月都跑了过来，确认两小孩没事之后，秦一朝从马车里拿住几捆绳子，给两人从上到下绑了个严实，只留下个鼻子在外喘气。 唐新月见他面色严肃的绑粽子，有些想笑：“你哪儿学的这手艺？” 她说着，像是听到了什么，“嘘”了一下，是以几人噤声，随即抬手吹了个十分悠扬的口哨，春棠嘟着嘴跟她学。 很快，有马嘶叫的声音传过来，春棠望过去，瞧见有个女子骑着马过来，她穿着和唐新月一样的蓝色衣服，头发全部束了上去，露出光洁的一张脸，杏眼含笑，眉间有颗痣，长得也很漂亮。 马在他们面前停下，女子声音有些嘶哑，目光在几人面上略过，最后看向唐新月：“怎么啦？” 唐新月指向那两个粽子：“你把这两人带走，省的我还要自己回去一趟，耽误事。” 女子满脸嫌恶：“谁绑的？倒是把腿留下啊。” 秦一朝往前两步，冲那女子行了个礼，继而走到粽子旁边重新打包。 春棠不说话，努力减少存在感，瞧着那女子满脸吸血的瞧瞧秦一朝又悄悄唐新月，挤眉弄眼的同唐新月做表情。 唐新月无奈，瞪了她两眼让她收敛一点。 女子露出个得意地笑，目光落到春棠身上，春棠下意识的露出一个天真可爱的笑脸。 对方笑的更开心了。 春棠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觉得美人真是美人，就算笑的滋个大牙依然这样好看。 那边秦一朝已经完成了新一轮的打包工作，两个粽子多出了四条腿，两股战战地站在原地，眼睛也露了出来。秦一朝把手中的绳子递给女子：“捆的很紧。” 女子笑道：“你是新月的朋友，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这话说完，不等几人反应，就转身上了马，动作十分漂亮，春棠看的异彩连连，正对上那女子的目光，那女子莞尔一笑，鼻尖上的那颗小痣 12. 第 12 章 《破晓》全本免费阅读 他们这次要去的是周家村，离京城不是太远，且桃花村方向相反，秦一朝说这村子不大，整个村加起来不到一百户。 周家村有个老妪，众人都唤她二柱娘，二柱娘前些日子来报官，说她儿媳要杀她。 日头越来越高，秦一朝在前面说，唐新月在后面补充。 二柱娘年轻时死了丈夫，膝下只有二柱一个儿子。这二柱自小体弱，二十岁那年卖了两亩田买了个外地媳妇，外地媳妇没个正经名字，大家说起她来都用二柱媳妇儿代替。这女子与二柱成亲六年，只得了一个女儿。二柱娘一直想让儿媳妇再生个男娃，传承她家的香火，可一转眼多年过去，大女儿都快六岁了，儿子却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前几个月好不容易怀上了，喂个猪的功夫二柱媳妇就摔了一跤，当场见红，孩子没了，是个成型的男胎。大夫说她身体太差，以后再也生不了孩子了。 二柱娘当场晕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哀叹自家的香火不保，就做了个噩梦，梦中二柱媳妇青面獠牙的，张着血盆大口，要把她咬死。 再醒来她精神就不太正常了，每日指着二柱媳妇发疯，说她是怪物，想要害她性命，一会儿说自己宝贝孙子就是被她害死的，一会儿让二柱把她赶走，一会儿又让二柱去找神婆封住她。 “这不算怪事吧，”春棠说，“这老太太可能受刺激了，精神不太正常了，我已亡见过这样的事的。” “若真只是受了刺激，我们根本不用去这一趟。”秦一朝的面色有些严肃。 老太太说的话半真半假，她们家只有一个女孩儿是真，这些年没有怀上是假。 唐新月冷笑：“六年打了八个，也难怪香火不保。” 春棠睁大眼：“几个？八个？” 唐新月接着说：“二柱娘本身就有点胖，怀孕五六个月同平日根本没什么区别。每次怀孕五六个月的时候老太婆就去找神婆，是男孩就留下，女孩就打掉。六年时间，二柱媳妇儿前前后后怀了十个，除了第一胎平安生下个女孩儿，其他的，都被打掉了。” 春棠和魏时安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惊恐。 “老太婆还想撒泼，真以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孩子没了，哄着别人，想让别人帮她把现在这个儿媳妇处理掉，让他儿子另娶。也不用她那巴掌大的脑子想想，就她这儿子这个病秧子谁能瞧得上？”唐新月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不好，不过春棠能够理解，她光是听着都觉得十分气愤，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人！ “消气消气，”秦一朝安抚唐新月，“气出病来无人替。” “烦死了，”唐新月说，“一想到又要见那个死老太婆，就哪哪儿都不舒服。” “到时候到了，你就闭着眼，今儿这事你不用管，就交给我和春棠了。”秦一朝朝春棠使眼色，“对吧？” 春棠点头：“对对对，让我去会会这个老太婆！” 唐新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一朝见人笑了，这才松了口气，春棠见他这样，在心里摇了一百回头。 “原本这事情不该我们管的，那个老太婆满嘴谎话，一会儿又说她儿媳妇要杀她，一会儿又说是她孙女搞的鬼。之前我们有人去村里看过，还去了好几次，住在他家附近的村民都说晚上确实听到了小婴儿的哭声，再三确定，就是她们家传出来的。”秦一朝道，“桃花村人不多，最小的孩子已经三岁了，发不出这样的声音。” 天气已经转凉，马车摇摇晃晃。速度并不快。太阳就在他们头顶，肆意的散发出光芒，却还是有寒意袭来。春棠没忍住缩了缩脖子。下一刻就感觉到身旁有个小暖炉贴了过来。唐欣悦也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件大红色的披风递给春棠。 春棠没拒绝。小声的道了谢。 她很少出远门。看什么都觉得稀奇。这一路的景致同回桃花村的大差不差。她却还是觉得很有意思。每一棵树，每一条小路。都不一样。 走着走着，天气就变了个模样，太阳不知所踪，头顶上压了厚厚的乌云。带着凉风在这天地间卷来卷去。把本就枯黄萧瑟的野草吹的翻过来又翻过去，树上费力坚持的叶子，也无力的被吹下来。 他们似乎是在尽力挣扎着，却没有丝毫作用。只能在狂风的裹挟下，不情不愿的落到地上，等到来年再发出新芽。 春棠抱魏时安的手紧了紧。 马蹄清脆，在春棠彻底睡着之前到了周家村。 周家村果然不大，房屋挨得很紧，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几人一进村，就有许多视线落到了他们身上，许是因为秦一朝身上这一身衣服，又或许是因为唐新月之前来过，是以并没有人来找他们的麻烦，顺顺当当的进了村。 不一会儿，一个身形有些胖的男人小步跑了过来，他弯着腰，满脸恭敬：“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秦一朝摆摆手，一脸正气：二柱娘在吗？ “在的在的，一直在家呢，就没出过门。” 唐新月：“二柱媳妇儿病养好了吗？” “这.......”男人脸上浮现点点难色，“您还是自己去看吧。” 春深没出声，安安静静地盯着男人。 进村之前，秦一朝让唐新月带带她。唐新月欣然应下，送了春深四个大字：少说多看。 春棠问：“看什么？” 唐新月:“看到什么就看什么，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春棠觉得她这话有些奇怪，又觉得她应当不会骗她，便把这四个字牢牢记下了。 这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脑海里有种做大人的成就感，让她格外兴奋，这儿看看那儿瞧瞧，看得周围被她盯了又盯的人觉得十分莫名其妙。 周家村里正带着这两大两小往二柱家走去，一路上特别引人注目，虽说没有人跟上来，但路边站了好些人，瞧她们跟瞧什么稀罕玩意儿似的，春棠偶尔瞧见，都觉得紧张得很。 她瞅瞅秦一朝，面无表情。 瞅瞅唐欣悦，面无表情。 又瞅瞅自己身旁的魏时安，还是面无表情。 看 13. 第 13 章 《破晓》全本免费阅读 女孩抿抿嘴，转身跑进了屋，破烂的布料挡不住麻杆般纤细的双腿，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还有没消下去的斑驳伤痕。 春棠心口一抽，女孩又端着碗出来了，她伸手把碗朝春棠的方向递过来，脚步却没有动。 春棠拉着魏时安走进去，站在离小女孩还有几步的地方，接过她手里的碗，豪迈的仰头灌了进去。 小女孩看春棠的表情很温和，目光落到魏时安身上时，却变了个模样。 虽还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但眼里却明显有了厌恶与不喜。 小女孩还小，没法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春棠瞧得真切，思及她的遭遇，也没说什么，原本想把魏时安往后藏一藏，低头却看见魏时安也皱着眉头一脸不乐意的瞪着人家小姑娘。 春棠：...... 里正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屋里只剩下他们几人。 唐新月等小女孩把碗放好，也走了进来，她似乎是认识这个小女孩的，语气也有些熟络：“你娘呢？” 小女孩小声叫了声月姐姐，才回答她的问题：“我娘去干活了。” “她身体好了？” “还没好。”小女孩眼眶红红。 “没好？”唐新月声音都变大了，“还没好谁让她去的？你爹还是你奶奶？” “她自己想去的。” 唐新月有那么一瞬间的无语，随即转过头，深吸了两口气，想要按耐住自己心中的怒气，至少不能在几个小孩面前发脾气：“她什么时候去的？” “一大早就去了，如今还没回来。” “你爹呢？” 小女孩往屋里指了指：“爹在睡觉。” “你奶奶呢？” “奶奶出门了。” “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 小女孩说话时一直低着头，声若蚊蝇，两只手攥住衣角，手都泛白了，瞧上去又胆小又可怜，唐新月说话时还得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和音量，生怕声音大了点语气差了点吓到她。 春棠跑到秦一朝身边，小声跟秦一朝咬耳朵，秦一朝看了那小女孩几眼，她似乎有些害怕自己，偶尔目光和自己对上总是很快的闪躲。 秦一朝也十分配合，小小声的和春棠你一句我一句。 春棠能够理解招娣害怕的情绪，秦一朝又高又大，板着一张脸时确实有很强的压迫感。 不怪小女孩这么害怕。 唐新月火冒三丈，还想说什么，被秦一朝拉住了，小声的跟她说了点什么，唐新月的表情慢慢平静下来，两人回头看春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瞧见春棠的目光落在两人相触的手腕上，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手，同时后退了几步。 秦一朝看看天看看地，又挠挠头，左转看唐新月，像触电了似的转过头，又看到一脸真诚的春棠，有些恼羞成怒：“我先走了！” 背影颇有些慌张。 唐新月看他急匆匆的背影，笑的前仰后伏，示意春棠跟上去。 春棠冲招娣挥挥手，拉着魏时安跑向唐新月，抓住她朝自己伸出的手。 两人跟着秦一朝去了一栋独门独户的小屋子，离招娣家不远，周边没有其他人家，唐新月门也没敲，熟门熟路的走了进去，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显得有些空荡。 春棠跟在她们身后走进去，四处张望，院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屋檐上燕子的鸣叫声，它冲着春棠看，春棠也冲它看。 春棠问:“这里哪里？” 唐欣悦推开门:“这阵子我们就住这里。” “这是你的房子？”春棠穷人思想，十分惊讶。 “倒不是我的。”唐欣悦理直气壮，“不过这里已经被我们征用了。” 秦一朝在后面解释，说这家原本住着个老婆婆，老婆婆只有一个女儿，女儿嫁到别的村了，他也就跟着女儿一起过去了。这房子闲着也是闲着，恰好遇上这档子事，衙门就把它租下来了。 春棠心里感叹，衙门真有钱。 她跟着唐新月走屋里去，再一次确定了刚刚的这个想法，房间里铺盖和被褥都是新的，瞧着干净整洁，春棠上手摸了摸，柔软又暖和。 房子不大， 14. 第 14 章 这是你弟弟吧 《破晓》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日，秦一朝和唐新月一早就出门了，春棠起来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但灶上还是热的，揭开锅盖里面还温着饭，明显是给俩小孩留的，两人吃完，实在没事可做，春棠便带着魏时安满村子乱逛。 他们是跟着官府的人一起来的，一出门有许多人明里暗里的打量他们，俩小孩年纪还小，却生得漂亮，大的那个小姑娘脸圆圆的，像个苹果，小的那个长的更是好看，姐姐走到哪里都带着弟弟，盯得紧紧的，别提多招人稀罕了，村民看着，越发喜欢。 再瞧见他们时，便跟逗小孩儿似的开始查户口：家住哪里，多大年纪，这是你弟弟吗？ 爹是谁，娘是谁，为何跟着官差来这里？ 说到动情处，还给他们送吃的，夸他们长得好，更有甚者伸出罪恶的手想要捏她们的脸。 春棠拉着魏时安连连后退。 她睁着大眼睛看面前几个笑容满面的村民，一眨一眨的，显得格外无害，十分礼貌且有经验的应付他们，顺利脱身。 时间漫长，她带着魏时安，从村口走到村尾，又从村尾走到村口，村子并不大，不过两天，他俩就跟着一群小孩把村子摸得清清楚楚。 小孩们叽叽喳喳，十分热情，带着他们四处跑，献宝似的从他们介绍村子。就连平日里村里最调皮的二狗被他爹打了会躲在哪里他们都说的格外详细。 春棠:…… 转的地方多了，春棠发现周家村种了许多菊花。不同于以往莫家那些打理得整整齐齐品种名贵的菊花，这里的菊花显得十分自由恣意，长在地上，屋顶上，随处可见，一大片一大片的黄，存在感十分强烈。 春棠瞧见过这样多的菊花，觉得好看，同魏时安弯着腰一边看一边数。 一朵两朵三朵…… 一片两片三片…… 魏时安对这个活动没什么兴趣，双目无神的现在春棠身边。 数着数着，春棠被不远处地里的一道身影吸引了视线，那身影瘦瘦小小的，背着一个有她两倍大的背篓，好一会儿才站起来。背篓里不知装了些什么，还粗粗冒了个尖儿。 瘦小身影费力向前走，弯着腰，深一脚浅一脚，腿都在打颤，瞧起来不堪重负。 春棠瞧得心惊胆战，生怕下一秒小女孩就被这大背篓压倒，拽着魏时安就往那边跑。 魏时安早就习惯春棠突如其来的狂奔，一瞬惊讶都没有，屏着气跟着姐姐向前跑，努力的跟上步伐。 小女孩似乎察觉听到声音，抬起头左右看了看，什么也没瞧见，刚收回视线，突觉背后一轻，她转身回头看，只是背篓太大，他的视线被挡的严严实实的，依然是什么也没看见。 “你看着路。”身后传来欢快的女声，招娣记得这个声音，是前几日下午问她要水喝的那个圆脸小姐姐。 她还没有动作，小姐姐又开口了：“你先别动，背篓给我，我帮你背回去，我力气大！” 她声音清脆，带着点小得意，招娣瞬间就想起了小姐姐脸上那欢快的笑。 她刚准备说不用了，身后的压力却在一瞬间都消失了，小姐姐语带催促：“抬手抬手。” 她下意识的听从小姐姐的话，把手抬了起来，背篓从她身上被接过，她转过头看，看到那个小姐姐轻轻松松的就把那个背篓抱了起来，和她对上视线还冲她笑了笑，手也很稳，似乎这个她用尽了全力才能背起来的背篓对她来说什么也不算。 “你在前面带路。”春棠转了转，把背篓背好之后又看向面前的小女孩，“你一个人来的吗？” 小女孩嗯了一声，声音很小。 “这是什么呀？” “猪草。”她又补充，“上面是树皮。” “什么树皮？做什么的？” 招娣咬唇，有些紧张：“这种树皮晒干了会有人来收。可以卖钱的。” “多少钱？” “五十文一斤。” 春棠睁大眼睛，一斤树皮可以换上一斤米了！ 她看向小女孩：“这种树皮多吗？” “不多，”许是怕春棠觉得自己在敷衍她，小女孩又连连解释，“这种书长得很慢，树皮是自然脱落的，若是提前割下，整棵树都会死。” 小女孩话虽然不多，但看起来对春棠十分有好感，一直在努力找话题同她聊天，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她自己身上，在拒绝了春棠一起出去玩的邀请之后，小女孩便显得十分低落。 春棠倒还反过来安慰她。 小女孩对春棠没有什么防备心，同春棠说她每日在家都很忙，要喂猪鸡扫地洗碗收拾桌子，还要帮她爹熬药。 “你娘呢？” “我娘也很忙，地里的活都是她在干。” 春棠皱眉：“你奶奶呢？” “她前些日子晕倒了，身子还很虚弱。” 春棠觉得这小女孩日子过得真糟心。她在被卖进莫家之前，虽说也要做很多事，但大多是家中轻便的杂事，并没有什么重活，更别提像这样背着比自己还高还重的东西走上几里地回家了。 小女孩瘦骨嶙峋，脸上没什么肉，衬得一双眼睛格外的大，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格外惹人心疼。 春棠多看了几眼，手就被重重的拽了几下，转生瞧见魏时安一脸的不乐意。 她连忙收回目光，看向前方，昂首挺胸，目不直视。 像个神气活现的小将。 少年小将背着一个比自己还要大的背篓，脚步依然轻快，比身旁的两个小孩走的都要快。 路有些远，也不平坦，俩小孩走着走着就累了，春棠放缓脚步慢慢走，招娣是个话很少的女孩，魏时安就更不用说了，是以这一路上都挺安静的，但春棠能够察觉到左右的两个小孩一直在看自己。 不知道在看什么，她也没有在意。 春棠背着大背篓走到招娣家，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听声音是个男人，男人咳嗽剧烈，声音却十分无力，有些气虚气短。 许是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男人开口，声音和春棠想象中的一样虚：“招娣，是你回来了吗？” “哎，”招娣应声，“爹，是我。” “你进来一下。” “好。我先把猪草放好。”招娣说着，转身招呼春棠进屋，伸手要去接她背后的背篓。 “我来吧。”春棠 15. 第 15 章 一家四口 《破晓》全本免费阅读 春棠这几日在村里转来转去，绝大多部分村民都见到了，唯独这个二柱媳妇儿一直不见人影，这还是第一次见。 隔得近了，有些东西更加明显，此时春棠抬起头光明正大的打量她。这是一个极为瘦弱的女人，裸露在外的手腕细的惊人，脸上满是风霜的痕迹，眉目间还带着点苦相。最重要的是，她的头上还有很严重的伤，那块头巾上有大片血迹，颜色很暗，隔远了还瞧不出来，血迹湿润，血腥味十分刺鼻。 其间还夹杂着淡淡的艾草味，春棠虽说学艺不精，但也知道她这伤不是用艾草敷一下就能好的，王大夫时常同春棠说医者仁心，春棠自觉自己也小半个前脚掌踏入了这一道，忍不住冲面前目光灼灼盯着魏时安的女人说了句：“婶子，你这伤还是早点去找个大夫看一下吧，伤的有点重。” 二柱媳妇的笑容敛了敛，没有正面回应，只是抹了抹泪：“我们庄稼地里人穷啊，一年到头连几张嘴都填不饱，哪有钱去看大夫买药。” 春棠没说话，她接着道：“我们家就这个条件，你也瞧见了，老弱病残都占了，家中就我跟招娣两个干活的人，我们再怎么肯做也就这样了，可怜她爹。身子骨本来就弱，如今家中没钱，好不容易买副药，得熬个三四次，连药渣都不敢扔......” 她的目光落到魏时安身上，哭的也有几分真情实感：“若是我争气一点，能多给家中赚点银钱，相公的病说不定就能好，若是我再争点气，能给周家留个后，也不算断了他们家的香火。” 春棠无语：“你不是给他家生了个孩子吗？” “是个女孩儿啊！”招娣她娘声音加重，有些凄厉，“我肚子不争气，只给周家生了个女孩儿，好些年了也没个男丁，若继续这样下去，周家便绝了后，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就算死了，我也对不住周郎，到了地下我都没脸见周家的列祖列宗啊......” 她哭得委屈又凄惨，春棠听得眉心突突跳：“你这就不对了，妇人能顶半边天，这可是圣人曾说过的话，难道你觉得圣人说这话有问题吗？” 她还欲再说，恰好对上了招娣的视线，她瞧着春棠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眼神犹如一谈死水。 春棠深呼吸，和她对视，又看到她摇了摇头，目光带了点恳求。 接收到信号，春棠也没心思再在这里待下去，板着一张脸看着二柱媳妇儿：“婶子，我们回去了。” “就在这儿玩儿啊，天还这么早，”二柱媳妇虽然还在抽泣，目光却一直死死地盯着魏时安，“招娣从小就独来独往，这还是她第一次带朋友回家，你们今日就在这儿玩，晚上婶子给你们做好吃的。” 她似乎后知后觉：“你们是哪个村的？” 春棠还没说话，招娣先开口了，她的声音虽然还是很小，但是少有的带着一些坚定：“他们是跟着衙门的人一同来的。” 二柱媳妇一顿，咿咿呀呀的呜咽声都停了。 春棠没理会她，冲招娣挥了挥手：“我们先走了。” 走出院门，还能听到屋里二柱媳妇儿尖锐的声音，正在骂人。 起了风，有几只灰色的麻雀从头顶飞过去，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她们在暂住的院子前遇到秦一朝，秦一朝急匆匆的，脑门儿上全是汗，看到春棠还叹了口气。 春棠瞅着她：“怎么了？” “这都几天了，一点都没瞧出来。” “没查出来不是好事吗？”春棠说：“证明是他们故弄玄虚装神弄鬼呗。” 秦一朝看着春棠：“你信吗？” 春棠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只道：“可是我们在这里都待了三四天了，确实也没听到婴儿的哭声啊。别说婴儿了，就连其他小孩儿都不见嚎两声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秦一朝神色坚定，“大半个村子里的人都说有哭声，但我们来的这几天就消失了，这说明什么？” 春棠好奇：“说明什么？” “说明她害怕我们。” 春棠点头：“我觉得你的话十分有道理。” 唐新月接话：“她们家就四个人，就盯着她们家，总能瞧出问题的。。” 秦一朝语气有些无奈：“这都什么事啊。我就说了我不适合查案。” 唐新月看他：“你这句话可以去同秦寻说的。” “我若是有这个胆子，今日也不会在这里站着。”秦一朝一脸苦涩，“要不这回回去见到他了你同我与他说上一说？” 唐新月啐他一口：“我可不想同这个笑面虎打交道。” 春棠听着他们斗嘴，有些好奇：“唐姐姐不是女捕快吗？” “你瞧我这样像是捕快吗？”唐新月笑，“我可不做捕快，事多钱少，谁爱去谁去。” 秦一朝站在她身后，无奈的笑。 春棠双手撑着脸：“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我今日在在招娣家待了一会儿，她爹病的挺重的，她娘身体也不怎么好，虽说没见到她奶奶，但村里小孩跟我说她奶奶似乎也不太好。” 唐新月摇头：“一家四口，就剩个小孩儿还全乎了。” “小孩儿也不怎么全乎，”春棠想起招娣那副样子，“小孩儿估计也没吃过几顿饱饭，又整日干重活，都六岁了还是三四岁的模样，再这样下去......” 秦一朝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唐新月原本心中就有些不耐，听到春棠这样说心中更是不快，“本来就烦，还搁这儿叹气，我今天回去一趟，瞧瞧我的家伙准备好了没有。” “这么急？”秦一朝看她。 “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吧，”唐新月道，“原本我以为就是普通的装神弄鬼，现在看来还真不是。别说你了，我也不擅长这种事啊。秦寻真是脑子进水了，又把我俩凑到一块儿。我待会儿就走，我走了之后你多盯着她们家那个老太婆 16. 第 16 章 《破晓》全本免费阅读 门半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吹开了，半敞着，门口站了个瘦弱的小女孩，猛的和春棠对上目光，大眼睛里满是慌乱，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就要跑。 春棠盯着她：“你来找我的吗？” 跑了几步的小女孩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春棠，咬着唇，身型瑟缩，瞧着十分可怜。 春棠起身，朝门口走去：“怎么不进来？” 魏时安撇撇小女孩，脸上有些不乐意，也起了身，亦步亦趋的跟在春棠身后。 小女孩站在原地，手腕瘦的惊人，手中提了个小篮子。她的声音很小，有些发颤：“给你的。” 春棠走到她面前，探头看了看：“哇，山泡儿！” 不大的篮子里放了半篮子山泡儿，红的白的紫的，挨挨挤挤的堆了一层又一层，饱满又干净，看起来十分可爱。 春棠看看山泡儿，又看看小女孩：“这么多呀，摘了很久吧。” 小女孩摇摇头没说话，只把篮子又往春棠的方向递了递。 春棠一只手接过篮子，另一只手拽住她：“我们一起吃。” 小女孩挣扎了一下，没睁开。只觉得拽住自己的那只手如同一只铁手一样，紧紧的拉住了她。 魏时安站在春棠身边，不开心的瞧招娣，一眼又一眼。 招娣对别人的目光向来很敏感，侧头望去，看见小男孩心下也有些不喜，睁着眼睛瞪了回去。 春棠拉着招娣进了院子，让她坐在自己原本坐的小凳子上，秦一朝自觉地走到了另一边，招娣看了她两眼，有些害怕，秦一朝也感到了小女孩的不自在，转了个身出门了：“你们在家玩儿，我出去看看，晚上回来给你们带吃的。” 春棠正在洗山泡儿，又使唤魏时安进屋去把秦一朝买的糕点拿出来招待客人，魏时安不乐意，春棠笑嘻嘻的哄了他好一会儿。 魏时安一边接受这春棠温声细语的讨好，一遍得意的用余光瞟着旁边的招娣。 招娣有些拘谨的坐在小板凳上，看着两人的互动，放在腿上的手指陷进了皮肉里。 今日天气好，阳光明媚，但是不晒，春棠还特意进屋搬了个小桌子出来支在院子里。她把山泡儿和各色糕点都放在桌子上，认认真真摆了个盘，还像模像样的拿了三个碗，一人倒了一碗水。 完事之后，她满意的点点头，嗯，真不错！ 招娣看看春棠，又看看那面写了字的墙。 看墙的次数更多。 春棠向来是不懂什么委婉的，她一屁股在小女孩面前坐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想学认字吗？” 小女孩看她一眼，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咬了咬唇，垂下眸子，没说话。 “你想不想学认字？”春棠把装糕点的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觉得这小孩这样子有些好玩，又觉得可怜：“吃点这个，这个好吃。” 她语气自然像是在说同一个话题。 小女孩抬起头看着她。 春棠没看她，递给魏时安一块糕点，魏时安高高兴兴的接过，小口小口的吃。 瞧见魏时安吃的这样香，春棠十分欣慰，又拿了块糕点自己啃。小女孩正看着自己，她的眼睛很大，春棠没见过眼睛这么大的人，关键是她人瘦，瘦的像个皮包骨似的，更衬得一双眼睛大的惊人。 此时这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眼中却满是不安与惊慌，还带着无法忽视的希冀。 春棠把另一只手里的糕点递给她，她摆摆手推拒，没有推开。 “客气什么？”春棠道：“你的东西我都吃了，我的东西你不能吃啊？你再这样，下次你给我东西我也不要了。” 小女孩惴惴不安的接过糕点。 “吃呀。”春棠看着她。 她被春棠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了个激灵，立马举起手中的糕点塞进嘴里。 春棠见状，满意的点点头。 糕点甜而不腻，口感软糯，这是招娣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糕点。虽说当下心里放了事，却还是没忍住多吃了几口。 她半阖着眼帘，余光从春棠身上落到那面写满了字的墙上，又从那面墙上落到春棠身上。 她想到春棠方才问她的问题，心里像是住了只小蚂蚱，砰砰乱跳，怎么都无法平静下来。 春棠吃东西时向来认真，像是在做一件最快乐不过的事，招娣见她吃得这么香，觉得自己口中的糕点似乎变得更加美味了。 她盯着春棠，希望她能再问自己一次，又忧心自己先前是不是听错了。 春棠一直没说话，专心致志的吃东西，吃块糕点，喝口水，吃点野泡儿，在吃块糕点，再喝口水。悠然自得，十分享受。 魏时安吃的也很香，招娣余光瞟到他，发现他的吃相同春棠如出一辙，即使她之前私下吐槽这他们并不太像，这时也不得不承认，不愧是亲姐弟。 三个小孩的饭量并不大，春棠还特意留了不少山泡儿，想着晚上可以给秦一朝吃。 至于唐新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若是回来的迟，这些儿山泡儿怕是熬不到那个时候。 思及此，春棠问招娣，这些山泡儿是在哪儿摘的？还有吗？招娣形容了一下，春棠听得晕晕乎乎的，反倒是魏时安很快领悟，拉了拉春棠的手，面带骄傲的点头，表示他知道在哪儿了。 招娣看看魏时安得意的样子，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对着春棠道：：“如果你找不到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魏时安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福至心灵，招娣竟然从魏时安同春棠有些相似的眼中看出了他要表达的意思，又解释道：“若是你们要去的话，可以提前同我讲，我有空的。” 春棠点点头：“好的好的。” 说完这话，招娣又低下了头，她脑海里翻涌的还是春棠那句要不要认字。 积攒的勇气在刚刚全部都被消耗完了。 她想开口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嘴巴怎么也张不开。 又想或许春棠只是随口一说，抑或是自己听错了。 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又沉又快，十分难受。 她瞧着春棠起身收拾，便跟着起身帮忙。春棠像个大人似的冲她摆摆手：“你去坐着吧，我来就行了。” 魏时安跟在春棠身后，像个小尾巴。 招娣被撇在一旁，心下难受。 她咬唇，手指捏着裤子，指尖泛白。想要说话也不敢说。 春棠把碗洗了，把碟子放好，把剩下的山泡儿放进自己的盒子里，最后又把招娣带来的篮子刷干净了晾在架子上，十分忙碌。 整个过程中，魏时安就跟在她身后，她俩都没说话，偶尔春棠转身，招娣都害怕春棠踩到魏时安，但不知道为什么，春棠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即使这样毫无章法的转来转去，两人也没有碰撞到一下。 招娣原本是很讨厌小男孩的，瞧见他俩相处的模式，竟然意外的觉得有些好笑，虽不至于摆脱厌恶，但却少了半分对魏时安的不喜。 房檐上有几只燕子在这儿筑了巢，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十分欢快。 春棠咳嗽一声，转身看招娣，又 17. 第 17 章 《破晓》全本免费阅读 唐新月走的第二天，秦一朝依旧是满村乱窜，并且拒绝了春棠的帮忙。 春棠对此十分不忿，秦一朝布置的那些作业她早在桃花村陪读时就已经会了，思来想去找到了招娣，提出要帮她干活，招娣依然拒绝，依然拒绝无果。 自打春棠开始帮招娣干活之后，招娣每日干活的时间缩短了一大半，整个人也不那么显得满脸虚弱了。为了报答春棠，招娣特意抽了时间，带着他们上山采蘑菇，摘野果。 魏时安要比以前活泼一些，春棠看着一脸不乐意瞧着招娣的魏时安，深感欣慰，果然小朋友还是要多和同龄人玩才会变得活泼开朗。 这次带他来真没来错啊！ 若是秦妈妈她们看见了他现在这生动的模样不知有多开心。 几人在摘野果的过程中还获得了意外之喜，瞧见了许多可以卖钱的树皮，招娣带了刀，示范着割了几棵，春棠很快就学会了，接过了重任，她力气大，又知轻重，动作十分利索，很快就都切了下来。 招娣要把这些树皮全部都给春棠，春棠拒绝了，道自己有钱，让她招娣攒着。 之前的相处足够两人互相了解，招娣知道春棠这不是在假客气，自己确实需要钱，思考片刻，同意了。 树皮刚从树上剥下来，还是湿的，有些重，春棠掂了掂：“我背吧。” 上山一趟，收获满满。 春棠一边走，一边同魏时安说话：“等你再大一点，姐姐就教你下套子，做陷阱。” 魏时安冲着自己从来都是靠暴力抓获猎物的姐姐，眼睛亮晶晶的点头。 一行三人刚下山，就看到站在路口的二柱媳妇儿。 原本正开开心心的在说话，就连平日总是委委屈屈一脸受气包的招娣脸上都带着笑，神采飞扬。 转个弯就瞧见另一个满脸苦涩的柔弱女子，站在田埂上抹眼泪。 春棠:晦气！ 她一只手拽着一个小孩，十分丝滑的转过身，准备走另外一条路，招娣还没抬脚呢就被叫住了。 那妇人虽然在哭，眼神却十分机灵。 招娣被叫住，没办法，只好站在原地，瞧着不远处的女人，眉眼一耷拉，又变回了那副委委屈屈的模样。 “你上山去了？”女人盯着招娣身后的背篓，语气是惯常的轻声细语，“都得了些什么，让娘看看。” “这是春棠姑娘的，”招娣也说话，声音同她娘差不多，弱弱的，“我帮她背着，要给她送回家的。” “谁让你帮她的？自家的活都干不完了，还有闲心去给别人干活，”二柱媳妇明显有些生气，也没了那副柔弱模样，瞪大眼睛皱着眉，手里的锄头掉地上了都没管，步子迈的老大，气势汹汹的冲冲他们走过来，恶狠狠地戳了戳招娣的头，“自己都养不活了，还上赶着去别人家，你爹还病着......” 招娣低着头，一副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是那个姓秦的捕快让我帮忙的......” 村头正和老人说话的秦一朝打了两个喷嚏，老人连忙给他端了碗热水，秦一朝摆摆手，心想：谁在说我坏话。 春棠睁着眼睛看招娣。 魏时安也睁着同款的大眼睛看着她。 二柱媳妇听到这话，脸上愤怒的表情都呆滞了一下，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也只是片刻，他又伸出手朝招娣的背篓里探去：“我瞧瞧都有些什么。” “娘，”招娣躲了一下，语带央求，“这是别人的东西，若是东西少了，那个姓秦的捕快不会放过我的......” 二柱媳妇儿没管，伸出手要继续翻。 “走不走啊你，”春棠装作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招娣一脸慌乱，朝春棠的方向跑了两步，又回头同她娘告别：“娘，我先去给他们送东西，一会儿就回。” 春棠站在原地，板着张脸看二柱媳妇儿：“你想抢我的东西？” 二柱媳妇儿对上她的视线，面上有些挂不住，低下了头。又抬起来，十分窘迫：“没有没有。” 春棠冷哼一声，转身走了，魏时安也赶紧跟了上去。 招娣跟着跑到春棠旁边，声音很小：“我能把这些东西放在你家吗？” “能啊，”春棠答应的很痛快，“但是我们可能不会在这里待很久。” “没事，”招娣有些失落，“能放多久放多久。” “这些东西你准备怎么处理？一直放着吗？” “我想换点钱，”招娣说，“往常我找的东西都是拜托隔壁村的一个姐姐帮我带到镇上卖的，不过前些日子，她在镇子上买了铺子，很少回来了。我还没有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办。” “那你把东西处理一下，等我哥回镇上时让他带去给你卖了，可以吗？” “真的吗？”招娣双眼一亮，接着又说，“是不是太麻烦了？” “我又不是那种假客气的人，都说了肯定是可以做的，不麻烦不麻烦，我哥他们家门口就有一条街呢。” 招娣笑：“谢谢姐姐。” 春棠摸摸招娣的头，头发毛躁枯黄，有些扎手。 回去之后，魏时安去看书，春棠帮着招娣处理今日的战利品，背篓都是招娣带来的，用完了还得还回去。 魏时安看书久了，春棠怕他眼睛看不清，就拉着他送招娣回家。 二柱媳妇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在门口探头探脑，瞧见她们露出个极为热情的笑，似乎忘了先前那点不愉快，还主动走上前和春棠打招呼。 但春棠瞧得分明，她的目光还是有意无意的落在魏时安身上。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这样热情，春棠也不扫兴，简单寒暄了几句，二柱媳妇儿就开始打听春棠家中的情况。 刚开始她问起时春棠并没有在意，许多年龄稍大一些的人都是这样的，也没有别的东西能问，只要你站在她面前，她肯定就是那几个问题，翻来覆去的问，似乎是经过统一培训的。 她早就习惯了，而且有一套自己的应对方法。 二柱媳妇儿问她：你多大了？ 她说十岁。 二柱媳妇儿问她：“你弟弟多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