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了年上斯文败类后》 第1章 我这儿有个小朋友,你帮我管教两天? 春寒料峭,初春午后的阳光从飘窗照进客厅。 沈修沅靠坐着米色沙发,腿上摆着显示花花绿绿股票图的电脑,大腿旁边是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我这儿有个小朋友,你帮我管教两天?”男人的嗓音沙哑,一听就是宿醉后刚醒。 咖啡冒着袅袅热气,沈修沅眼皮都没抬一下,端起手工雕刻了复古纹理的白瓷咖啡杯,喝了一口,沾上咖啡的唇色潋滟许多,他在电脑上敲了几个键,道:“没空。” “别那么无情嘛。”男人打着哈欠,听动静才从床上掀被子爬起来,“又不是别人,是我侄子。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帮我照顾几天,等我从国外回去,就把昨儿个刚拍下的青花瓷送给你做礼物,怎么样?” “不怎么样。”沈修沅还是说。 阳光有些盛,金丝眼镜框下的桃花眼微眯了两下,沈修沅起身拉上窗帘,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算我求你。”池御锦揉着酸胀不已的眉心,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我姐他们不回去,我现在又在国外被绊住脚,你不帮忙,我那小侄子可是连住的地方都没了。你放心,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就帮我看着点儿,别让他出什么事就行。” 听声音就能听出来池御锦是真为这事儿烦心,倒是稀奇。 到他们这个阶段,该经历的都经历过,说是泰山崩于眼前也面不改色都不为过。 想来,除了创业初期,沈修沅快有六年没见过池御锦心急火燎的样子了。 集团的股价形势一片大好,寓意未来发展一片海阔天空。沈修沅关上股票图,调回工作界面,打了几个字,才问:“你们家家大业大,匀不出一块地方给你的侄子住?池总虽然严厉,但总不至于这么苛待自己的儿子吧。” 池御锦的姐姐,业内大名鼎鼎的女强人,强到哪怕是和当初权势最大的秦家联姻,也没人觉得她是高攀。 “话是这样说没错,就是,就是,哎。” 池御锦叹半天气,也没“就是”出个名头。 “你有一分钟时间。” 池御锦“啧”了一声,“把我当你公司那群毛头小子训呢?” 沈修沅:“不说挂了。” 知道沈修沅是真的能干出这种事,池御锦也顾不得家丑不家丑的,忙道:“就是这小崽子最近闯祸了,我姐他们在气头上,断了他的经济来源,还把家里保姆给辞了。我姐那人你知道的,向来说一不二,让她知道我违背她的心意找了池愿,我这几年别想过安稳日子了。” 所以把锅丢给他这个外人。沈修沅挑眉,“把池总气成这样,你给我找了个祖宗?” “不是。”池御锦又叹了口气,思绪回到很多年前,“池愿小时候其实是很乖一个小孩,不哭不闹的。也怪我们做长辈的,忙着赚钱,对他疏于管教,才纵得他不知道天高地厚。” 能让池御锦自责,沈修沅现在终于来了点兴致,“闯什么祸了?” …… 拖着行李箱的池愿怎么也想不到他正被两个成年的男人讨论,因为他也在忙着在电话里讨论这两个男人。 “池哥,你说,这沈什么来着,不会跟你舅舅一样帅吧?” “沈修沅。”池愿把黑色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下巴藏进去,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打湿了拉链,他翻动聊天记录,在为数不多有来有回的记录里找见舅舅发给他的地址。 “嗯嗯,沈修沅,所以他帅吗?” “不知道。”嘴角有伤,一说话就扯着连同心脏都在疼,池愿不想多谈,随口说,“中年男人像我舅那样的才是例外。大概啤酒肚地中海吧。” “啊?”对方很失望,“那你还去干嘛?都说了来我家住了。” “我舅不会放心。”池愿往导航搜索框里复制粘贴好地址,跟着导航提示踏入这座完全陌生的小区,“他话多,会追着我念叨很久。烦。” “懒得拿手机,挂了。” 说完,没等对面的回应,池愿自顾自挂断电话。 聊天框弹出一条新消息。 【池御锦】:我跟我朋友说好了,你直接过去就行,钱不够就跟他说,我这边打给他。你妈盯着我呢,不能直接给你转,但是你花的还是舅舅的钱,所以别省着。你乖乖的,这段时间我多帮你跟你妈妈说说好话。 池愿看着屏幕,低落的睫毛掩盖住情绪。 少年人经历过抽条时期,身高直奔一米八,他的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棱角分明的侧脸却透露出一股不好惹的讯息。 气质太过锋利,经过的路人都离他很远。 池愿没有吃早饭,遇上堵车,找来这里花了不少时间,现在胃里绞成一团在痛。 他扶住行李箱,弯腰干呕了一阵子,什么也吐不出来。 只剩难受。 手机嗡嗡震动。 【池御锦】:我大概还有一个月回国,回国后舅舅带你好好玩玩,这段时间千万别惹祸了知道吗?我这个朋友挺凶的,公司里好多小朋友都怕他,你要是惹到他,舅舅天高皇帝远的,可救不了你。 【池御锦】:害怕.jpg。 池愿用手背抹了下唇,坐在公园长椅上休息了一会儿,暖暖的阳光铺在身上,他的气色慢慢好起来。 池御锦很忙,家里的人都很忙。这段时间,是池御锦主动联系他最频繁的时间,频繁到让池愿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有人真的关心他一样。 真的有吗? 池愿目光放空。 “你像个什么样子?我们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儿子?你还记得你姓什么吗?” 愤怒的男人,不听解释的一巴掌,碎了满地的瓶瓶罐罐。 “你就是过得太舒坦,才什么都敢做。要不是你母亲和我忙工作,没时间再养一个。说句不好听的,要是真的有人和你争家产,你还会这么混吗?” 池愿闭上眼睛。 他不想去回忆,但这些话就是不愿意放过他,趁着他不留意,就往他的四肢百骸里钻,让他不得不面对。 话语也是伤人的刀,他暂时没自己想得那么坚强。 不过快了,马上一切就结束了。 第2章 怎么,怕我把你卖了? 眉飞色舞讲完,池御锦口干舌燥,猛猛喝了一大口水,含糊问:“刚刚是不是门铃响了?” 沈修沅把电脑收好,手机拿在手里,起身往门口走,“嗯。” “那我不跟你说了,应该是池愿到了。”池御锦嘟囔着挂断电话,“这臭小子半天不回我,现在的年轻人不是手机都不离眼么?” 不是电话挂得快,沈修沅那句“大概只是单纯不想理你”就说出口了。 沈修沅习惯性在开门前,先透过猫眼看一眼来人。 男生低着头,沈修沅看不见他的脸,按照池御锦说的事情,应当是个不太好接触的性子。 “咔哒”门锁松动,池愿按灭屏幕,头也不抬很大声地喊了一句:“沈叔叔好。” 懒懒拖着调子的嗓音,带着青少年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 用沈修沅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清澈空灵。用他以前的话来说,就是不谙世事,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单纯愚蠢。 半天没得到回应,池愿疑惑地抬头。 面前的男人穿着灰色v领宽松毛衣,露出一大片白晃晃的锁骨,锁骨凹陷下去的地方有一颗小痣,红色的。线条漂亮的脖颈上还戴着国外某知名高奢品牌的最新款项链。 池愿已经很高了,但在这个男人面前还是不够用。 他花了几秒仰头才看清男人的脸。 池愿当时脑海中只剩下几个字——女娲神作。 他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精致的五官,一颦一笑都是多情的桃花眼,鼻梁上架着一副儒雅的金丝边框眼镜。 不是啤酒肚也没有地中海。面前的男人像一阵清风。 池愿很难把他和池御锦口中的工作狂魔联系在一起。 初次见面就盯着人走神,有点不礼貌啊。沈修沅挑了下眉,主动开口:“池愿?” “啊?”池愿自觉失态,偏头缓了缓,转回脑袋时脸上已经挂上了演练过好几次的标准微笑,“是我,您好。” 沈修沅点点头,“嗓门挺大。” 毕竟要不是池愿那声“沈叔叔”,他大概在这里住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走廊居然能产生回音。 池愿的笑僵在脸上。 “从你舅舅那里,我大概了解你一点。”沈修沅一只手还搭在门把手上,他动动食指敲击金属把手,“所以不用在我面前装什么。” “比如明明不想笑,但还要撑出一个笑。”沈修沅说,“挺难看的。” 挺—难—看—的— 池愿小时候一直被夸可爱,上了高中又以断层的票数坐在校草的位置上,从幼儿园开始就有人给他递粉红色小信封。 只要有眼睛的,都没说过他丑。 爱谁谁吧。 舌尖抵住上颚,池愿嘴角弯起的弧度降下去,既然池御锦贴心为他铺好了路,把他那些不良的习惯都说了,那他也懒得装了,本来也不是什么三好学生。 池愿抬起眼皮,对上沈修沅的视线,也点了点头,说:“好的。” 池愿晃过男人露出的白皙锁骨,决定收回那句在心里夸他好看的话。 人靠衣装马靠鞍,一定是衣服的问题。 他才不要觉得一个说他丑的人好看。 沈修沅不知道自己被池愿偷偷编排了一阵,他侧身站着,把门口让出来,“先进来吧。” “喔。”池愿拖着行李箱,一脚踏进房间,不到半秒,又收了回来。 沈修沅半抱手臂,斜靠在门框边,看着他的动作,“地毯上有刺?” 池愿摇摇头,都怪他刚刚被美色诱惑了一瞬,放松了警惕。 他看看门牌,又看看沈修沅,微微抬起下巴,质问的态度:“你叫什么名字?”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闹绝食或离家出走是他们能想出的最严重的反抗行为。但在大人眼里,只要没有造成严重后果,这不过是小孩子闹闹脾气,在开玩笑。 就像池愿强装的老成,沈修沅一眼就能看破。 嘴角带伤,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气温还没回升,就敢穿着破洞裤乱跑,到三十岁说不定就会得老寒腿的小屁孩,还质问上他了。 沈修沅觉得好笑,起了逗弄小孩的心思,“怎么,怕我把你卖了?” 池愿点点头又摇摇头,依然很警惕,“你先说你叫什么名字。” “沈修沅。”沈修沅抬手,在池愿反应过来前,拍了下他的脑袋又快速把手收回来,“你叫池愿,你舅舅叫池御锦,母亲是池曦,池御锦让你来借住几天的。” 沈修沅顿住,觉得有点像在背族谱,挺傻的。 第3章 这算什么,男人的勋章? 沈修沅分了一个客房给池愿住。 卧室空空荡荡,只有简单的家具,什么多余的装饰都没有。 池愿抹了把桌面,意料之中没有灰尘。毕竟沈修沅看起来就是干干净净,还会冒仙气的人。 略带磁性的声音从门缝飘入:“我能进来吗?” “可以。” 脑子一时没转过来,池愿还以为在自己家,下意识把门关上了。 沈修沅的声音一出现,他才反应过来,他是个借住的客人。刚进屋就关门的行为,似乎不太好。 门开了,沈修沅站在门口,伸手递出来一个白色的铁盒。 池愿扶住门框,打量片刻,没接,“这什么?” “医药箱。”沈修沅隔空指着他的唇角,“破了,处理一下吧。” “不用。”池愿偏过头,只留下一个完好的侧脸。 沈修沅看不见他受伤的唇角,啧了一声。 “还挺犟,是不是觉得带着伤特酷啊?这算什么,男人的勋章?” 池愿的喉结微不可察滚动了下,僵持着没吭声。 “用不用随便你。”沈修沅强行把医药箱塞进池愿的手里,“但我受你舅舅之托,该做的我都会做。至于接不接受,你的自由。” 池愿又把脸转回来,手指用力将医药箱握得很紧,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沈修沅半抱手臂,悠闲地看着他的反应。 男生倔了半天,脸都憋红了,嘴唇舔了一下又一下,想说的话都没憋出来。 沈修沅勾唇乐了,良心发现不能那么过分地逗别扭的小朋友,出声帮了他一把,“不用谢。” 池愿低头看鞋尖,黑发下露出的两只耳朵尖染上淡淡的薄红,闷闷“喔”了一声。 房门重新关紧。 沈修沅踱步到客厅,将装过咖啡的杯具收拾进厨房。 他不喜欢阿姨动他的私人物品,在家里,自己用过的东西就一定要自己洗。 沈修沅撑着洗手台,看水龙头哗哗流出的清水。 池御锦的话响在耳边。 “我姐夫气得要死,保姆说,他回家把能砸的东西全砸了,他一个知识分子,走之前还打了池愿一巴掌,你说这都什么事儿啊。” 和池御锦多年好友,沈修沅对他的侄子也多有耳闻。池御锦挂在嘴边的,常是池愿又和谁谁谁打架,身上搞得青一块紫一块,小区的便民诊所恨不得池愿办一个充一千抵一千五的长期套餐。 但他见池愿的第一面,池愿身上的伤,不是因为打架,而是因为……一个有着血缘关系的长辈的泄愤。 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沈修沅就觉得,挺荒谬的。 出身书香世家,沈父对后代的教导永远都是“劝诫为主,责骂为辅,无关大事,切不可动手”。加上沈修沅从小听话懂事又聪明,连重话都没听过几句,他其实很难理解动手打孩子的家长。 说到底,都没费心费力管过孩子,这一巴掌显得没立场又懦弱。 不过…… 沈修沅慢条斯理挽起毛衣袖口,修长的手指捏起一个白瓷杯,泛着冷意的水从指尖流过,冲洗过脏污。 池愿是池家的孩子,怎么管教都是池家的事情。他一个临时受托的外人,管不了,也没心情插手。 * 池愿从衣柜里拿出备用的床上四件套,笨拙把床铺好。 他没干过这些活,拿手机百度半天,照猫画虎后铺出来的床皱巴巴的,而且沈修沅家的被套和棉絮好像不配套,被套宽了一截又短了一截,怎么都理不好。 池愿看着床上乱成一团的被子,扯了两张纸擦去额间沁出的细汗,心说干脆就这么盖算了。 沈修沅敲响房门,声音隔着一道门,有些不真切,“我要出门一趟,小区有超市,缺什么可以自己去买,我把钥匙放在门口的柜子上。” 池愿往衣柜挂衣服的手顿了一下,说:“好。” 他的心跳快了半频,潜意识里抗拒沈修沅顺着买东西的话问他钱的事。 活了快十八年,池愿没伸手问谁要过钱,父母会每个月按期往银行卡打生活费,舅舅偶尔想起来,会给他转一大笔钱。 出事之前,池愿没缺过什么东西。一夕之间,银行卡被冻结,他无家可归,但少年人的骨头还是硬的,让他当着完全陌生的男人承认自己没钱,比冲着要害打他一顿都难受。 所幸沈修沅大概真的有事,离开的步子匆匆忙忙,没问他关于钱的事情。 池愿松了一口气,飞快把剩下的衣服挂好。 他带过来的东西很少。一是,他来沈修沅家只会住一个月。二是,家里被砸的不只是客厅,还有他的房间,很多球鞋和衣服都脏了破了,穿不了。 池愿挑挑拣拣,把还能用的都装了起来。 卧室像个垃圾场,而他是个拾荒者。 拉上衣柜门,沉寂半晌的手机发出声响。 池愿双击提示消息,解锁屏幕,手机自动跳转进某三字软件。 看清消息的一瞬,池愿的下颌线瞬间绷紧。 【您的zfb账户到账元。】 转账人不明。 除了沈修沅还会是谁。 * 公司突然出事需要加班,沈修沅坐着助理的车往回赶时已经午夜。 池御锦是真的把家里的小侄子放心上,一个下午给沈修沅打了五六个电话。 忙完公务,还要忍受池御锦的聒噪,沈修沅按着眉心,十分想让助理靠边停车,然后把手机卡拔出来,撇断扔进垃圾桶。 池御锦连珠炮一样抛出一大段话:“我们家池愿在你那儿还适应吗?你没欺负他吧?我跟你说我这侄子从小娇生惯养,娇贵着呢,你别亏待了他。哎就你这性冷淡的性格,家里不会什么都没有吧?小男生好动得很,别给我侄子憋坏了。” “现在的男孩子都喜欢什么样的游戏机?我待会儿买一个寄你家去,你找个地儿安上。” 沈修沅不堪其扰,“我家什么样你不知道?这么关心,问我做什么?去问池愿不是更好?” “啊?”池御锦支支吾吾,一下子就泄了气,老半天才挤出一句,“这不是,有代沟,池愿不乐意理我嘛。” 第4章 那沈叔叔要我怎么办好? 沈修沅冷笑,“到底是代沟还是别的什么,池御锦,活了快半辈子,千年的狐狸,别跟我说你不懂。” 平时不乐意管,出事了知道摆长辈的身份了。到头来还要说孩子不乐意,沈修沅真想飞到国外,看看池御锦脖子上长的是脑袋还是包。 池御锦沉默着不说话,大概是没想过沈修沅会言辞激烈反驳他。 谁也没挂电话,通话时长一秒一秒往上加。 跨国通话,收费死贵,不过不是花的他的钱,沈修沅不心疼。 良久,池御锦吐出一口气,选择无视这个话题,声音低了几分,听起来多了些困乏,“那你那里有地方能放下游戏机吗?” “没有。”沈修沅说。 池御锦:“好的,我明天就买。” 沈修沅想到什么,走廊里池愿冷漠的双眼闯入脑海,他问:“池愿为什么对陌生人的警惕性那么强?” “不是很正常吗,当年我们不也这样。有首歌怎么唱来着?对了,‘陌生人给我糖,不要不要。陌生人带我走,不行不行。陌生人敲家门,不开不开,我们是聪明宝贝,不上当’,是这么唱吧,有点记不清了。” 不会打岔就不是池御锦了。 歌词抑扬顿挫,还真让池御锦唱出来了。 窗外的霓虹灯光飞驰而过,晃眼的灯光扫进车窗,沈修沅打断了池御锦的胡言乱语,嗓音沉下来:“池御锦,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池御锦的声音弱下去,又不开口了。 “如果你现在不说,池愿今天晚上就会被我赶出去。” 池御锦不信,“你不会的。” “你可以试试。”沈修沅冷冷道,“你以为我会放一枚定时炸弹在家里?” “不是定时炸弹,你想哪儿去了。”池御锦欲言又止,终于在听见沈修沅无情倒数三二一时,下决心豁了出去,“就是池愿小时候被拐卖过,找回来之后就这样了。我姐他们觉得,小孩子嘛,吃一堑长一智,有点防备心没什么不好。” 这次沉默的换成了沈修沅。 池家的教育,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刷新他的底线。还是他的见识太短浅了。 “你不觉得他的防备心到了病态的地步吗?” 心眼大得能塞下太平洋的池御锦如是问:“有吗?” 一定要确认很多遍,要执着地对上所有信息,进屋子里第一件事是把门锁好,整个过程肩膀都绷得很紧,一直保持着防备的态度。 沈修沅严重怀疑,只要他露出一点攻击性,池愿就会直接炸毛。 屁大点儿的孩子,会有这样的反应,池御锦居然还能反问他“有吗”。 最后,沈修沅冷冷留下一句“池愿不愿意理你是对的”就撂了电话。 家里多了个长身体的男生,沈修沅在家待的时间屈指可数,就算回家,他也不可能亲自照顾池愿。 没多思考,沈修沅吩咐助理尽快找到会做饭照顾人的长期阿姨,最好是经验丰富,体贴细心的。 公寓门锁是指纹锁,只录了沈修沅一个人的指纹。池愿住过来,沈修沅也只是给了他一把钥匙。钥匙说收回来就能收回来,但录了指纹,门锁就认主了。 玄关一片黑暗,沈修沅反手拍开灯,不太自然地把动作放得比平常轻了许多。 三分钟后。 “怎么了?”池御锦咬着烟,含糊不清接起电话,问。 “把池愿联系方式给我。” 池御锦趁机和怀里的美人接了个吻,不太在意地问:“干嘛?” “家里没人。” 沈修沅脸色黑得可怕,公寓的每道门都被他打开了,四百多平的公寓,只有他一个活人。 “卧槽,烫烫烫。”猩红烟头落在大腿上,瞬间烫出一个洞,池御锦手忙脚乱拍开烟头,躲开美人的回吻,报出一串数字,“我跟你说我可就这么一个侄子啊,你不能给我看出事来了,不然我跟你没完啊。” 没见到人,沈修沅也没什么好脾气,“吵死了。” 凭借记忆,沈修沅在键盘上敲出那串数字,将电话拨出去。 “嘟……嘟……嘟……” 等电话接通的几十秒,沈修沅想过,如果池愿不接,他就打电话报警。 一朝被蛇咬还十年怕草绳呢。被拐过一次的孩子,大部分长辈的总会觉得,他再次被拐的几率会比别的孩子更大,哪怕这个孩子肌肉发达,拥有了成年男子的力量,可以反抗也可以逃跑。 沈修沅不确定自己属不属于大部分长辈之一,他只是有强迫症,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办好。 池御锦毕业前带过沈修沅那一届的专业课,于沈修沅而言,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友,曾经池御锦没太混账时,他俩也算伯牙钟子期。 总之,池御锦三令五申、再三强调要照顾好的人,沈修沅也会多在意一点。 电话自动挂断的前一秒,被接通了。 “喂?”池愿声音如常,听起来应当是处在安全的环境中。 沈修沅放下心来,并感谢池愿为宁城紧张的警力做出的贡献。 大屏液晶电视上方挂着复古时钟,沈修沅抬头看着秒针转动,问:“知道现在什么时间了吗,池愿。” 对面顿了几秒,听筒传出来呼呼风声,沈修沅知道,池愿也在看时间。 “零点二十八,怎么了,要我跟你说沈叔叔早上好,还是祝你熬夜愉快?” “你知道你现在住在我家吧。”性格使然,沈修沅很讨厌有人在他说正事时开玩笑,他压着怒气,言辞都严厉了几分,“我算你半个临时监护人,你如果出了什么事,我难辞其咎。” 池愿笑笑,语气轻松:“沈叔叔放心,我出事之前一定会在备忘录写上‘纯属意外,和沈修沅无关’之类的文字。” 沈修沅冷嗤:“那只会让我更像嫌疑人。” “那沈叔叔要我怎么办好?”池愿拖着调子,没个正形。 “半个小时,我要看见你的人。” “可能有点难啊,沈叔叔。” “理由。” “我迷路了。”池愿叹气抱怨,“沈叔叔,你家小区真大。” 大个屁,正常户型,正常小区。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在小区迷路。更何况,导航是摆设吗? 小屁孩就是不想回家。 作的。 欠收拾。 第5章 你侄子挺乖的 沈修沅在距离小区快五公里的地方找到池愿。 池愿坐在路灯下的长椅,手里拿着个什么玩意儿在玩。 沈修沅走过去,抓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提起来,嗓音比初春的夜都冷,“回家。” 垂在腿侧的手被池愿抓住,掌心里塞进了一个凉凉的东西。 是用抽长的野草折成的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 池愿压低声音,笑容略带讨好,眼里亮晶晶的,盛着路灯昏暗的光,拉住他的衣角轻晃,“别生气了沈叔叔,我知道错了。” 沈修沅突然就真的生不起气来了。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 沈修沅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熬夜工作让他的声音有些黯哑,“那就站在原地别动,我来接你。” “那么晚了,会不会太麻烦?”池愿身后是连招牌都不齐全的破网吧,他踢开脚边的石头,轻松道,“你不是给我打了两万。”池愿笑了一下,“沈叔叔大气。” 他从衣兜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冲着电话说:“我在外面住一晚就行,明天我能自己找回去。” “我说了。” 池愿听见了穿衣服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是门锁开合的闷响声。 沈修沅出门了,在发现他不在后不久。 电流声也掩盖不住沈修沅说话时不经意透露出的疲惫。 仿佛知道他不会乖乖听话,男人的语气故意显出不容抗拒的强硬:“你住在我家,我就要对你负责。带身份证了吗?就敢出去一个人住酒店。别乱跑。” 呼啸的寒风吹得池愿手都僵了,他用更大的力气才能握住手机。 “叮”一声,电梯到了楼层,沈修沅等着电梯门开,问:“周围有没有什么具体的建筑?” “有一棵树。”池愿眨眨眼睛,观察了几秒,说,“上面安了一个人造鸟窝,粉红色,还挺好看。” 沈修沅不冷不热道:“真是好明显的特征。” 这样的树,宁城到处都是。沈修沅明白了,池愿不是路痴也不是借口不回家,是纯傻。 沈修沅按好楼层,电梯里信号不好,池愿的闷笑断断续续传过来,闹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二十一世纪,要善于运用现代科技的伟大力量。 “定位发我。”沈修沅言简意赅说完,挂断电话。 直到进车库,引擎都启动了半天,沈修沅也没等到定位。池愿的电话再打过去就是无法接通。 沈修沅换了个人联系,踩下油门就往外开。 “我等会给你发个地址,五分钟之内查清周围所有安了粉红色人造鸟窝的地方。” 对面亲切问他是不是有病,大半夜不睡觉去掏鸟窝,还要掏粉红色的,真是少女心爆棚的好男人,别是忙疯了。 沈修沅冷静回复他说自己情绪很稳定,更没有掏鸟窝的想法,让他别逼逼,快点办正事。 骂归骂,对面的效率还是很高,不过三分钟就把分布图发到了沈修沅的手机上。 【喻霄】:标红点的都是粉红色人造鸟窝,你自己注意避开监控,我不想明天在宁城的早间新闻里看见你。 沈修沅简单瞥了一眼,方圆五里内,粗略估计有上百处,池愿真的会选。 池愿连续打了两个喷嚏,他把外套的拉链拉高,领子理起来,半张脸都缩在里面。 他不是故意不接沈修沅电话,手机一天没充电,沈修沅联系他时,就剩一层岌岌可危的红色血皮。能坚持三分钟都是奇迹。 大部分店都关了门,池愿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不确定沈修沅什么时候能找到他。 他其实并不想回那个陌生的地方,但沈修沅已经急急忙忙出门来找他了了,再胡闹似乎有点不懂事。 池愿想了想,乖乖坐在了安着粉红色鸟窝的树旁边的长椅上。 闲着无聊,池愿坐不住,蹲在长椅边上,薅长在草坪里,还没来得及修剪的杂草玩儿。 难熬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块地皮都快被薅秃了,池愿也没有看见沈修沅的人影。 万籁俱寂,池愿拔起最后一根野草,垂着脑袋坐回长椅。 野草在他指尖变换了几个样式,最后皱成一朵看不出形状的玫瑰。 沈修沅找不到他,不会转头回去了吧?说得好听,结果还不是不管他。不就难找了那么一点点点点吗? 第6章 叫哥哥,怎么样? 找到池愿时,池愿手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沈修沅翻箱倒柜半天都没有找到多余的沐浴露洗发水。 他没有在家里囤货的习惯。 只有一条多余的干净毛巾。 聊胜于无吧。 沈修沅敲开池愿的房间门。 隔了好一阵子才听见从房间传来的脚步声,门打开后,沈修沅愣了一下,目光从池愿湿润的发丝落到挂着水珠的下巴,再到细小水流正顺着肌肉纹理往下滑的修长脖颈,他没再往下看。 非礼勿视,沈修沅把脑袋转到一边,问:“怎么不穿衣服?” 下午还那么高的警惕性,现在就敢不穿衣服给他开门。取得一个小孩的信任就那么容易? 沈修沅皱起眉。 池愿很无辜:“我在洗澡啊。” “你带洗漱用品了?” 池愿理直气壮:“干洗。” “……”沈修沅把毛巾扔给他,盖住他还在滴水的头发,“洗完擦干净。干洗等于没洗,明天记得买沐浴露,我没有在家里养泥人的打算。” 池愿闷头笑了,抓住毛巾往肩头一搭,食指和中指并拢,抬到眉峰的位置,勾着唇拖着调子说:“yes,my master。” 沈修沅偏回头,提着一晚上的心终于落到实处,被池愿感染得,也跟着扯了下唇。 池愿躬身靠近,头发湿漉漉的,眼睛也湿漉漉的,“沈叔叔,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让人想把命都给你。 后面半句话池愿没说出来,太疯狂也太轻佻,此时此刻,他连衣服都没穿,就很不合适开这个玩笑。 “用你说?”沈修沅抬手拨弄了一下池愿还在滴水的额发,池愿的青春活力满得溢出来,他被勾得曾经的少年气也冒了个头,“首都最高学府校草,你以为是在跟你开玩笑?” 沈修沅说得自信,池愿能够通过他现在的神情,隐约窥探到一点十七八岁、意气风发的沈修沅的模样。 没来由地,池愿觉得能和年少的沈修沅做朋友,会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这样的想法着实荒唐,他不过刚认识沈修沅不到一天。 池愿直起腰,把头发拨开,露出饱满的额头,挑眉,“哇哦。” 他晃了晃毛巾,说:“我信。” * 宁城附中开学早,池愿搬过来没几天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沈修沅很忙,虽说是在沈修沅家,但池愿相处时间最久的,其实是沈修沅找来照顾他的阿姨。 阿姨手脚利落,话也不多,脾气很好。每天会做好一日三餐,并在下午把公寓打扫干净。池愿什么都不用担心,只需要吃了睡,睡了吃,跟在自己家也没两样。 开学前一天,是周末。 池愿睡到十点才自然醒,揉着眼睛往厨房走,打算觅食时,看见了坐在餐桌旁正在看报纸的沈修沅。 他揉了两下眼睛,沈修沅还在。不是错觉。 沈修沅的余光瞥到一双蓝色睡裤包裹住的长腿,他扶了下滑到鼻梁的眼镜,抬眸看了眼池愿睡到炸毛的头发,幅度很小地弯了下眼睛,薄唇轻启:“过来吃饭。” “喔。”池愿往嘴里塞了一筷子煎鸡蛋,嚼吧嚼吧两下,又抬起头看沈修沅。 沈修沅抿了一口牛奶,目光放在报纸上,问:“有话说?” 池愿摇摇头,咬了一口吐司,说:“好几天没看见沈叔叔,乍一见有点惊讶。” “这是我家。”沈修沅收起报纸,曲起食指点了两下餐桌,“而且,我看着很老么?为什么一直叫我叔叔。” 池愿被他问得有点懵,沈修沅和舅舅是朋友,所以池愿下意识就叫他叔叔了,无关年龄,非要说,也是按着辈分叫的。池愿把嘴里的吐司咽下去,问:“你不喜欢?” 原本是无所谓的,只是昨天在公司,听见公司新招的几个实习大学生的谈话。在他们的口中,“叔叔”这个字眼,似乎应该出现在中年男人身上。而他,正值盛年。 沈家小辈少,沈修沅下面就只有一个堂弟和两个表妹,没比池愿大几岁。 注重形象的大尾巴狼沈修沅在池愿呆愣的目光中轻飘飘道:“有点。比起叔叔,其实哥哥更适合我,你觉得呢?” 池愿:“……”我觉得串辈了。我叫你哥哥,叫池御锦舅舅,那你不就是池御锦小辈了吗? 池愿仰头喝了一口牛奶,觉得沈修沅的生活常识堪忧,有点傻。 沈修沅没换衣服,也穿的睡衣。宁城的春天回暖很快,几天时间就让人们把繁重的冬装脱下。 也许是热,睡衣的最上面一颗扣子被沈修沅解开透气,白皙的锁骨若隐若现。 他又看见了沈修沅锁骨上方的小痣,红色的。 一晚上没喝水,池愿的嗓子又干又痒,他咳了一声,仰头喝完了杯中温热的牛奶。 金丝边框眼镜被取下来放在一边,沈修沅托起下巴看他,几缕碎发遮挡下的那双桃花眼要弯不弯,诱哄:“叫哥哥,怎么样?” 靠,这跟古代的妲己有什么区别。 “不太叫得出来。”池愿把空了的玻璃杯往桌上一蹬,耳垂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一层薄红,支支吾吾不敢看沈修沅,胡乱道,“不然我叫你名字吧。沈修沅,怎么样?” 沈修沅觉得不怎么样,折好报纸起身,右手勾起眼镜链子,啧了一声,评价道:“没大没小。” 书房的门开了又关上,池愿一脑门砸在餐桌上,脸热得可以煎鸡蛋。 还好沈修沅是男的,换个性别,池愿真的觉得,沈修沅刚刚的行为,是在恃靓行凶,意图迷惑他。 真是的,没事长那么好看干嘛。 池愿三两下解决完早餐,回房间换好衣服,出门前犹豫了两秒,敲了敲书房的门,“沈修沅,我约了朋友,现在要出门,晚上回来。” 池愿几乎没有出门和人报备的习惯,家里没人管,他向来是想干嘛干嘛。 只是沈修沅不太聪明,他怕等会自己不见了,沈修沅又会着急。他保证过的,没有下一次。 这种经历,对沈修沅来说也是头一回。他在脑子里搜刮着叔叔婶婶叮嘱小孩儿的话:“好好玩儿。”沈修沅顿了下,额外叮嘱:“别迷路。” 隔着一道门都能听见池愿不服气的嗤笑,他说:“才不会。” 第7章 幼稚死了,沈修沅 池愿喝着珍珠奶茶回家,碰见了刚从沈修沅家里出来的装修工人。 他没太在意,直到沈修沅冲他勾勾手,“过来看看,喜不喜欢?” “什么?” 池愿把多带的一杯奶茶放在餐桌上,走过去,顺着沈修沅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就一眼,池愿眼睛都亮了,说话的声音都大了,“游戏机?” “池御锦买回来的,喜欢吗?” 这个问题其实多余,池愿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明显表达着“超喜欢”三个字。 果然,池愿把头点成小鸡啄米的样子,眼神黏在了游戏机上。 最新款游戏机,黑金机身,大气又简约,是他喜欢的款式。 手机铃声响起。 池愿恋恋不舍把心收回来,摸出手机,看着来电人,没有立刻接通。 沈修沅抬手揉了一把池愿的脑袋,手指松松垮垮插入池愿后脑勺柔软的黑发间,“打完电话可以玩一会儿游戏机,今天晚点吃饭。” 池愿捏紧手机,低着头说:“好。” 沈修沅揉着池愿的头,把人带进房间,贴心为他关好门。 门锁闭合前,他听见池愿有些别扭地喊了一声“舅舅”。 沈修沅踱步到厨房,阿姨正在洗菜,看见他打了一声招呼:“先生。” “嗯。”沈修沅问,“今晚吃什么?” 阿姨报了几个菜名,都是有营养,很适合学生党补脑的菜。 “再加两道甜口的菜。”沈修沅看着紧闭的房门,道:“家里小朋友嘴里苦,让他甜一甜。” 不知道池御锦和池愿说了什么,池愿出来的时候心情还不错。 沈修沅按灭手机屏幕,把跟磕了药一样激动,半分钟能给他弹两百个发疯表情包的池御锦晾在一边。他捞起遥控器,关掉正在播放晚间新闻的电视。 池愿在沈修沅站起身之前,飞快冲进厨房把冷掉的奶茶塞进冰箱。 阿姨做完饭就离开了,最后坐在餐桌旁的只有池愿和沈修沅。 池愿低头刨饭。沈修沅特意让阿姨做的两道甜口菜,池愿碰都没碰。 沈修沅看着池愿黑黝黝的头顶,老半天,站起来,转身进了厨房。 池愿的筷子差点吓掉了。 别开冰箱别开冰箱别开冰箱! 池愿在心中祈祷。 早知道就先问问,别自作多情带奶茶回来了。池御锦说沈修沅喝咖啡都不加糖,他带的奶茶还是全糖的。 池愿啊池愿,示好都能碰到雷点。 池愿闷闷戳着碗里的饭粒,心想要是沈修沅问起来,他就说是给自己买的夜宵,反正不是专门为沈修沅带的。 还好,沈修沅很快就出来了,手里只多了一双筷子。 池愿把心塞回肚子里,低头继续刨饭。 垂落的视线中,一双筷子夹着色香味俱全的可乐鸡翅,放在了他的碗里。 池愿猛然抬头。 沈修沅又给池愿加了一块多糖少醋的糖醋排骨,道:“阿姨专门做的,尝一尝?” 看来阿姨不知道沈修沅的口味,下次可以提醒一下阿姨。 池愿把排骨塞嘴里,含含糊糊“喔”了一声。 脸蛋鼓起一团,跟囤食的仓鼠一样。沈修沅放下筷子,勾唇笑笑,问:“几岁了?和家长打完电话就知道吃白米饭,幼儿园毕业了吗,池愿?” 池愿伸手比了个三。 气氛很好,如果没有某个男人不合时宜的打扰。 手机贴着大腿侧嗡嗡震动,沈修沅摸出来,把它放在桌上,无意间解锁了屏幕,界面停留在和池御锦的聊天内容上。 【池御锦】:你说得没错,我侄子真的乖惨了!他刚刚跟我说谢谢,我的天,声音又低又软,我的心都酥了,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送到他眼前。 【池御锦】:我终于知道生孩子的好处了,真的。你不懂,池愿的声音贼好听,他说谢谢的时候,老夫的少男心都化了。 侄子奴,真的够了。 沈修沅不露声色给池御锦回了个小黄脸微笑,按灭屏幕,抬眸看向正哼哧哼哧啃鸡翅的池愿。 明天就是开学第一天,沈修沅换成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块藕,状似无意问:“从我这里到学校,走路要一个小时,打算怎么去?” “打车。”池愿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早高峰很堵。” 池愿满不在意,“那就坐地铁。” 沈修沅强调:“很挤,并且需要转公交,公交也会堵在路上。” “那我早点起床。” “宁城的早高峰,从六点到八点,打算多早起?”沈修沅又问。 附中的早读在七点二十。以前住得离学校近,拐个弯五分钟就能到,池愿倒是没想过堵车的问题。他思考了下,问:“你多早起?” “我跟你不一样,我有司机,并且不加班的情况下,勉强算朝九晚五。” 池愿狠狠咬了一口红烧排骨。 苦逼高中生居然过得还不如打工族,他泪目了。 欣赏了几秒池愿憋屈的样子,沈修沅收了看热闹的心思,问:“会骑自行车吗?” “会。” “嗯。” 沈修沅没再多说,餐桌上恢复了安静。 男生对游戏机的抵抗力约等于零,吃完饭,池愿就窜回了房间,一屁股坐在新买的电竞椅上,碰碰这儿又碰碰那儿。 沈修沅家里的布局很简单,一间主卧,两间客卧,一间书房。 主卧和书房是沈修沅的,两间客卧,现在都被池愿占了。 公寓满满当当,像一个真正的家。 明天要上课,今晚不能通宵,但池愿还是手痒,准备试一试游戏机的性能。 戴上耳机的前一刻,池愿耳尖,听见了哗哗水声。 ? 池愿放下耳机,从客卧摸到了厨房。 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沈修沅的背影,剪裁得体的衬衫勾勒出腰线,沈修沅挽着袖子,弯腰在洗什么。 二十八岁的沈修沅身材很好,腰部肌肉是隔着衣料都能看出的有力。 池愿看得飘飘忽忽,脚步虚浮走过去,看见洗手池里的碗筷,什么心思都没了。吃沈修沅的,住沈修沅的,再让沈修沅洗他用过的餐具,池愿心里过意不去。他忙从沈修沅手里抢过碗,“我来吧,你去休息。” 沈修沅退到一边,扯纸擦干净手指,“这么懂事?” “尊老爱幼嘛。” 沈修沅挑眉,打开水龙头,将刚擦干的手打湿。 池愿不明所以,捧着碗安静看着,然后被弹了一脸的水。 池愿:“……幼稚死了,沈修沅。” 第8章 祝池愿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自由 第二天,池愿起得很早。倒不是有多在意迟到这件事,只是沈修沅昨夜提了,他就莫名不想把混不吝还迟到早退的一面展现在沈修沅面前。 十八岁硕士毕业,又在满二十五岁的前两个月拿到博士学位,这样的人,应该会对好学生有更好的印象吧。 池愿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点了点头以示肯定,他动作麻利收拾好自己,出门时,刚好撞见上门做早饭的阿姨。 阿姨有些惊讶:“池小少爷,你这是?” 池愿打招呼:“阿姨,我上学去了。” “是我来太晚了吗?”阿姨忍不住问。 “不是。”池愿挠挠后脑勺,“我怕迟到。” 阿姨更好奇了,“可现在才不到六点呀。” “早上堵车。” “……倒也没有那么堵。” 两人交谈的声音不大,不过沈修沅的觉浅,还是被吵醒了。 清晨偏冷,沈修沅随手披上一件坎肩,走到客厅,捏着池愿的肩膀把人拽了回来,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磁性,“先吃饭,耽误不了太久。开学第一天,我送你去。” 阿姨关上门,一边换鞋一边附和,“是呀,早上不吃饭容易低血糖。特别是你正处于高度用脑的时间呢。” 其实他在学校基本不动脑,上课睡觉下课玩,老师不管,家长也不管。这样过了很多年了。 不是对他的所作所为都有一定了解了吗?池愿偷偷觑了沈修沅一眼,发现沈修沅并没有反驳阿姨的意思。 看来了解得不够全面啊,舅舅还是给他留了点面子的。池愿心想。 沈修沅刚从被窝里出来,身上带着热气。池愿垂眸揉了下肩,将被捏皱的校服衣料抚平,把背好的书包放在椅子上,说:“谢谢阿姨。” 厨房是碗筷碰撞的声音,沈修沅回房间洗漱,池愿闲得无聊,晃进厨房和阿姨聊天。 “阿姨,我昨晚看见沈修沅在洗碗。” 池愿只说到这里,阿姨懂了他的意思,把吐司放进吐司机,笑着解释:“先生不习惯别人碰他用过的私人物品,助理在我来的第一天就交代过,先生自己用过并且以后还会再用的餐具都不要乱动。” 第10章 全球限量款,不比池御锦送你的游戏机身价差 整个吃饭的过程,池愿都很安静,但好歹记得夹菜了。 沈修沅生出一股孩子长大懂事了的欣慰。 不管池愿以后的生活是什么样,但池御锦把池愿交到他手里的这段时间,他会尽力把池愿养好,能把叛逆的男生掰正自然最好,也不枉他年纪轻轻就给池愿当叔叔。 沈修沅没养过小孩,没有经验,为免出错,就想一切都照着最好的来。 他骗了池愿。奖章不是他第一次拿到的,是他整个高中取得的最高成就。 可怜的池愿被训了一顿,面前还被沈修沅移了一座高山堵路。 养孩子太费劲了,费心费神费钱费力。不婚主义者沈修沅想,他这辈子大概只会养池愿这么一个小孩儿了。还是短暂的体验版。 池愿放下筷子。 今晚的饭量比阿姨汇报给他的少了一半。 小屁孩,气性还挺大。 沈修沅不着痕迹跟着放下筷子,“吃完了?” “嗯。”池愿站起来,看着自己的碗,一时犯了难。 让沈修沅洗他的碗,他过意不去。但吃完饭,只把自己的碗洗了,好像很不礼貌。 “傻站着做什么?”沈修沅敲敲桌子,“外面冷,去穿件外套,跟我出去一趟。” 池愿摇摇头,“不用,就这么出去就行。” 沈修沅调出天气预报,道:“起雾了,气温低了几度,你确定?” “这是我最厚的一件衣服了。”池愿往玄关走,用行为拒绝,“没事,我不冷。” 池愿等了好几分钟,电梯都到了几轮,沈修沅才换好鞋子出来。 清冷的香气钻入鼻尖,下一秒,池愿的肩膀上多了一些重量。 沈修沅将外套披在池愿的肩上,“新的,买回来只洗过一次,手抬一下。” 电梯又错过了一轮。 池愿就那么呆站着任由沈修沅摆弄,直到外套妥妥贴贴穿在了身上。 沈修沅后退一步,打量几秒,囫囵揉了把池愿的脑袋,“还挺合适。” 池愿低头看着明显长出来一截的袖口。 ……合适个鬼。 沈修沅不仅在生活常识上不聪明,眼光上也有点缺陷。 算了。 池愿蜷缩起手指。 袖子长一点刚好,可以把手遮住,暖和。 电梯直达车库,池愿跟在沈修沅后面,目光时不时落在沈修沅身上。 在遇见沈修沅前,他心中全天下最帅的男人是他自己,第二帅的是他舅舅。遇见沈修沅后,池愿很没原则地把舅舅排到了第三。 男人肩宽腿长,衣服随便一穿就能穿出模特的效果。放在学校,春心萌动的小女生高低得暗恋个十年。 池愿想得入神,没刹住车,一头撞在了沈修沅的背上。 沈修沅被他撞得往前一步,不轻不重“嘶”了一声,“记着仇呢,池愿。” “没有。”池愿揉揉鼻子,辩解,“我只是在想事情。”想关于你的事情。 “勉强相信。”沈修沅往右边让了让,把停在自家车位旁边的东西让给池愿看。 池愿:“……” 池愿站在原地凌乱,揉鼻子的手都忘了放下来。 “你不是喜欢粉红色。”沈修沅指着那玩意儿说,“全球限量款,不比池御锦送你的游戏机身价差。” 这都不重要,重点是—— 池愿震惊地问:“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粉红色了!?” “上次。”沈修沅回忆,“你说粉红色的鸟窝还挺好看。” ……我那只是被风吹傻了,随口一说。随口一说的话能当真吗!! 池愿看了眼沈修沅的穿搭,又飞快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着的外套,两眼一黑。心说但凡你把挑衣服的眼光,分哪怕那么百分之一在挑自行车上,我浑身的血液都不会倒流。 池愿的反应太不对劲,沈修沅意识到什么,微眯起眼眸,嗓音凉飕飕的:“你不喜欢?” “那找池御锦报销吧。”沈修沅摸出手机敲敲打打,找到和助理的聊天框,翻到购买记录,把屏幕递到池愿面前,上面赫然显示着一连串的零。 个十百千万,九万八…… 一辆破自行车凭什么卖九万八! 第31章 沈修沅骂人,还挺带劲的 池御锦很少和池愿通过电话,通常都是短信联系。 池愿是个酷哥,回消息回得慢,还都是单字,“嗯”“喔”“好”“。”,一般就从这四个里面挑,句号的频率更高。池御锦怀疑是图简单和方便。 池御锦在会议桌上可以舌战群儒,说不过就是一句“滚”打发对方,面对池愿,他显得有些笨拙。 说了很多,说最近有点忙才没常联系,问池愿除了游戏机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能不能住习惯,缺什么都可以告诉他……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池愿听得出池御锦的小心翼翼,他掐了掐手心,留下几个月牙印,轻声打断谈到天南地北的池御锦:“舅舅。” “怎么了?”池御锦紧张道,“我太啰嗦了吗?” “没有。” 公司人多,池御锦从会议室里出来不久,面前还摆着需要他签名的文件,旁边站了一排助理待命。 他这人排场大,身边一定要跟着人彰显他的身份。 池御锦要撑起公司,要声严色厉,立威于手下人,轻易不泄露脆弱的情绪。 这次却破了例,池愿只是压着声音多说了一句话,他眼眶都红了。 站得近的助理听见了一声吸鼻子的声音。 然后他们就被池御锦一道命令赶出了办公室。 池愿也没想到他能哭,手忙脚乱开门,在厨房找到正在洗咖啡杯的沈修沅,把手机搁在洗手台上就跑了。 跑得还挺快,跟背后有鬼追一样。 沈修沅擦干净手,拿起手机贴在耳边,猝不及防听见了池御锦压抑的哭声。 “…………” “池愿骂你了?”沈修沅摆弄咖啡机,不由无语,“三十多岁的人,丢不丢脸。” “要你管!”池御锦哭到破音,“你根本不懂。池愿刚刚跟我说,他一直没怪过我,还说很幸运有我这个舅舅。” 沈修沅对这些话持存疑态度,池愿情绪外露不会那么直白,多是池愿说了什么,然后池御锦臆想美化出的。 “我确实不懂。” 沈修沅单手擦干净被子,摆弄着咖啡机,看咖啡流畅滴落,说:“毕竟我和池愿不需要和解。” 池御锦哭着骂沈修沅吃着国宴,还要欺负他一个饥一顿饱一顿的乞丐。 “收拾好情绪,我不是你养的情人,没义务安慰你。”沈修沅往接好的咖啡里丢了两块奶块,端起杯子离开厨房,经过客厅时看了一眼高高挂起的时钟,“快十一点了,池愿高三,早点问完他好休息。” 沈修沅双手不空,用脚推开池愿给他留的门,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听。” “我才不。”池御锦用纸巾包着鼻子,狠狠擤了一下,“我就要听。” “傻逼。” 池愿抬起头,就听见这么一句。 怎么说呢。 沈修沅骂人,还挺带劲的。 椅子坐久了不舒服,池愿拍拍身边的床,示意沈修沅坐旁边。沈修沅摇摇头,还是坐回椅子上,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灯光下,沈修沅湿润的唇在反光。 很好亲的样子。池愿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想法,吓得他看着沈修沅的唇一张一合,愣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池愿。”沈修沅把手机扔在床上,皱眉打了个响指。 “啊?喔。”池愿舔了舔干燥的唇,还是燥得慌,很想发泄。 沈修沅再次开口前,池愿打了个暂停的手势:“等我一会儿。” 池愿冲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双手捧着冷水往脸上扑,扑了十几次,心底那团微弱燃烧着的小火苗才熄灭。 他看着镜中湿漉漉的自己,眼底满是迷惘。 耽误得太久,听见沈修沅敲门时,池愿没想那么多,应了一声来了就往外走。 然后被沈修沅和池御锦两个人轮流科普伤口沾水后感染的危害性。 听了一堆危言耸听的劝导,池愿心里什么想法都没了,他把“为什么看见沈修沅的唇会口干舌燥”的疑惑抛到脑后,只想早点结束盘问,让耳边能清静清静。 咖啡见底,沈修沅才像终于想起了正事,问:“寒假的事是你做的吗?” 池愿被念得一个头两个大,在沈修沅的目光下飞快摇头,“我没有。” 池御锦的沉默蔓延到房间,池愿听见他很重地叹了口气,像是压抑着什么,道:“跟我说说,我来处理。” 第33章 对了,我姓池 池愿打车去学校。 校长告诉他,沈修沅不久前就离开了,他扑了一场空。 池御锦始终没有消息。 池愿不想连累任何人,可他站在人来人往的校园,踽踽独行,无能为力。 他的打算,他的做法,他的计划,把关心他的人搅进来受拖累。 “池愿!” 肩膀被人掰住,池愿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谢绪的声音:“干嘛呢?想不开往树上撞。” “没事。” “情绪不高啊,兄弟。”谢绪勾住他的肩,陪他往前走,“怎么了?事儿不都解决了。我靠,你那沈叔叔是真的帅,把满办公室的人怼得无话可说。气质绝了。” 池愿随意扯了下唇,“你怎么知道?” “我去交作业,偷偷听见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听他们没人敢赶我走。” 也对,谢家二少爷,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宝,上头还有个在政界有头有脸的大哥。 “你这伤怎么样?”谢绪勾手碰上池愿的脸,“我看着挺疼的。曾侯那小畜生,你放心,他只要敢回来,我一定收拾他。特么的,敢跟我耍心眼。我要是没走,肯定不会让你受这么重的伤。” 谢绪话多,池愿有些听进去了有些没听进去,行尸走肉一样凭着习惯走在校园小道上。 “沈修沅是真护着你啊,那凉气,滋滋冒,差点没给我冻感冒。” 听见熟悉的名字,池愿放空的眼神聚焦,顿住脚步,问:“什么?” “你到底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谢绪嘟囔,他明白池愿心情好不到哪儿去,也没多问,加重语气重复道,“我说沈修沅挺护着你的,话里话外都向着你。还放狠话来着,说只是让打了你的几个人停学一年已经是恩赐了,别上赶着找不自在。” 想起沈修沅当时的语气,谢绪猝不及防又被冻了一身鸡皮疙瘩,摆着头搓搓手臂,“最厉害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池愿掐住虎口,“什么?” “他说,你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就不只是小孩子的打闹了。”谢绪说得一脸崇拜,“那模样,活像是在说‘天凉了,王氏该破产了’,酷毙了。” 池愿听着,总觉得不对劲。 他的伤说重也不重,医生告诉他,只要按时上药,半个月之后,连一点点疤痕都不会看见。 沈修沅在护着他,但勒令对方停学一年确实过火了。 还有池御锦。 池愿没那个自信,就算池御锦现在表现得再在意他,他也只能在池御锦心里排第三。第一是工作,第二是池曦。 有什么必要,是池御锦不顾工作和池曦的警告,非要回来的? 一夜没睡,脑袋迟钝得像年久失修长满铁锈的笨重机器,咔咔转动两下就卡住。 池愿想不明白,池御锦也想不明白,怎么能有人心眼儿那么坏。 远离市区的宁城郊外,一处破败不堪的仓库。 仓库长久不见人打理,四周长满半人高的杂草,杂草中被踏出了一条窄窄的道路,泥土里印满新鲜的脚印,还有拖行的痕迹。 仓库大门被人打开,一行排成两列带着墨镜的黑衣人依次面无表情走出来,为首的两人牵着狗绳的一端,另一端套着在流涎水的狼狗。 以一米为距,黑衣人将仓库围起来。他们面庞不似z国人,行动有序,明显经受过训练。 “唔……唔……” 太阳还未落山,但阳光照不进仓库。 几个男生被蒙着眼睛,嘴里塞着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抹布,一人挨了一脚,互相碰撞着倒在一团。 “妈的。”有人骂了一声,“没蜡烛还没手电吗?这么黑老子怎么走路。” 视线亮堂起来,池御锦坐在垫着西服外套的脏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满脸不爽,“不骂就不会办事儿,抖m啊?” “眼睛上的东西给他们摘了。” 重新视物,曾侯适应了几秒,才能把眼睛完全睁开,他的身上全是吓出来的虚汗,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 他明明在医院接受治疗,却来了两个自称专家的人高马大的男人,强行把他带走。 “曾哥。”小弟小声叫他,“怎么回事?” 曾侯没好气,“我怎么知道。” “现在怎么办?” 面前的男人容貌俊美,曾侯确定以及肯定,他从没见过这个男人。 也许是误会也不一定。 曾侯咬牙,大声问:“兄弟,是不是绑错人了,我们好像没过节吧?” 就算有,也没大到要用绑架的手段把他们带过来。曾侯心里门儿清,惹不起的人他从来不惹,他视别人的命如草芥,却很看重自己的命。 过来的路上被全程蒙着眼,但根据车程可以推断,他们现在肯定不在市区。 荒郊野外,他们一群学生,毫无胜算。 “喔,我不常在国内露面,你不认识我很正常。” 手下递来一支香烟,国外的牌子。 池御锦张嘴含住,微低着头,等着手下为他点烟。 他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盘旋两转散在空中。 曾侯看见他的目光投过来,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男人含着烟的嘴唇动了动,不太正式地自报家门,“对了,我姓池。” 曾侯僵硬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盯着池御锦,盯到眼珠突出。 几个小弟乱了阵脚,叽叽喳喳问怎么办。 池御锦将香烟捻灭在手下的手心,淡淡的语气:“再他妈瞪我一眼,你的眼睛就别要了。” “你。”池御锦随手指了个人,“把录音放给他们听。” “是。” 一支录音笔被丢在地上,几个人如同惊弓之鸟,你挤我我挤你,疯狂往后退。 录音笔里传出女孩的惨叫,和他们中间大部分人看热闹的说话声。 几人都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找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磕头求饶。 “我没有参与,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放过我。” “都是曾侯的意思,我们只是被他威胁了,放过我吧!” “我什么都没干,我都是被逼的,求求你放过我,我保证,再也不会出现在池愿面前了。不不不,我可以当池愿的狗,放过我……放过我……” 第34章 金瑞炘 他们背后的墙角,红色灯光断断续续闪动,一台录像机正在无声工作,记录下这一切。 求饶得那么狼狈,看着挺可笑的。也不知道那个女生哭喊着求放过的时候,这些人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好几个人对着池御锦的方向磕头,磕得头都破了。池御锦坐着不动,不在意地收下了他们行的大礼。 冲着他过磕头的,年纪大得能当他爷爷的人都有。池御锦的心脏在这么多年里已经磨硬了,要是谁磕个头求一求就能把事儿办了,他早就在风口浪尖上被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没干嘛呢,求饶得还挺快。”池御锦右手夹着点燃的烟,靠在椅背上,懒懒支手撑住下巴,嗤笑,“一群墙头草。” 他的嗓音不怒自威:“真以为我池家没人了是吧?什么蝼蚁也敢跳到我们头上。” 录音笔里传来一阵令人作呕的淫笑,以及曾侯清晰的下流露骨、充满性暗示的话。 池御锦看着面如死灰的曾侯,问:“满口生殖器官,不懂得尊重女性,你孤儿啊?” 白手起家的少爷会所没少去,但素质还是在。钱.色交易和正常生活,池御锦分得很清。 他说话时笑着,让人觉得他不是在逼问,而是在下午茶时间,找他们过来进行一场友善的谈话。 但不是。 曾侯家的势力是几人里最大的,他的父亲前段时间说过,池家的二把手最近在h国搭上了当地的地下势力,过得那叫一个风头。 “你到底想怎么样?”曾侯稳了稳神,尽可能保持镇定,脑子里不断计算着家里人发现他不在后找来的时间。 他现在要做的,是尽量拖延。 不会杀了他的,一定不会。只是这次做得太过火了,池家觉得被拂了面子,才会来警告他们。只要把池家的面子还回去,服个软就好。 他咽下唾沫,下身还没好,疼痛能让他清醒。 曾侯道:“你想为池愿正名对吗?我可以承认事情是我做的,也可以向池愿道歉,再也不去招惹他。”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承认了又怎么样,大不了把池愿身上的处分移到他身上,反正家里有的是手段保他。 至于吃里扒外,遇到点儿事就把他推出去挡枪的跟屁虫们。出去后他再一个一个算账。 曾侯眼里闪过凶光,转瞬即逝。 他表现得像个做小伏低的失败者,掩饰心里的杀心。 “不急。”池御锦看得透透的,曾侯的样子让他想起一位故人,都很会装啊。 只是他不喜欢那位故人,也不喜欢曾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收拾得了故人,也不会放过曾侯。 “都喜欢聚众斗殴,几个人打我们家池愿一个是吧?”池御锦勾勾手,是h国表示动手的讯号,“行,今儿个我就陪你们玩玩Cosplay,角色互换怎么样?” “等一下!”曾侯看着一步步靠近的黑衣人,嘶吼,“一直是池愿主动找的我,是池愿打的我,账不是这么算的。” “这种地步了,你有几.把资格跟我谈怎么算账。”池御锦接过一根铁棍,在手里颠了颠,活动脖颈和手腕,跟在黑衣人后面,随着和曾侯之间距离的缩短,语气里的戾气越来越重。 “老子就说我们家池愿那么乖怎么还浑身伤,原来都是你们几个兔崽子干的,我去你们的。” 话音落,铁棒砸在曾侯大腿上,很重一声闷响。 “啊——”曾侯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喊。 居然真的是为了给池愿出气。明明没人管,怎么可能突然窜出一个姓池的找他们算账。 被绑来的男生们表情一个比一个惊恐。 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的时候,没人可以幸免。 他们或惨叫,或疯狂哭着求情。地上多了几滩水渍,泛着骚臭味。 接下来的画面太过血腥暴力,池御锦把铁棍丢在一边,不再参与。他转身,从胸口的口袋里扯出手帕,低头擦着手,道:“吵死了,嘴都堵上。” “池总。”手下递过来一台接通了视频的手机。 上半身占了满屏的金发男人笑容灿烂,用流利的h国语言问:“怎么样宝贝儿,我借给你的人够劲吧?” 池御锦瞥一眼,收回目光一根手指一根手指仔细擦着,不太热情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怎么了?”金发男人不满他的态度,嘟着嘴可怜巴巴的问,“他们办事儿没办在你心坎上?我怎么看你不太满意。” 金色及肩的卷发,蓝色的眼睛,天使一样的面容,做出这样的表情,仿佛心再硬的人都能为他动容。 只是池御锦看惯了,对此免疫,没有理他,依旧擦着手。 金发男人没把他的冷漠放在心上,单手托住下巴,手指有节奏地敲着,不一会儿,睁大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懂了,没你男人我带劲儿对吧。” 手帕砸在屏幕上,池御锦把手机夺过来,咬牙切齿看着他,“金瑞炘,你他妈想死吗?” “不想,我只想干.你。”被人气冲冲直呼姓名的男人没生气,笑得更欢,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在池御锦的脸上流连,“宝贝儿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那天晚上你也是这样,一边喊着要杀了我,一边哭着求我慢一点。只是想一想,我就有反应了呢。” 池御锦狠狠咬着后槽牙,“我迟早有天会弄死你。” “我等着宝贝儿。死在你手里,是我的荣幸。”金瑞炘懒洋洋吹了个口哨,轻佻的表情,配着他这张脸,只会让人觉得风情。 他拨弄垂在肩头的金色卷发,用唠嗑一样的语调诉说自己的欲望:“办完事就早点回来,你走了我有点不习惯。那些男人都比不上你,我想.干你了。” 池御锦没挂视频,直接把手机砸了。 “他妈的都没吃饭吗?打哪儿最疼又不致命还要我告诉你们?”池御锦成了点燃的炮仗,破口大骂,“金瑞炘怎么教你们的?他废物你们也废物?都一群傻逼东西。” 第35章 暗夜 沈修沅推门进来就听见池御锦训狗一样训人。 他看了眼被打得不成人样的曾侯一堆人,表情不变,走近拍了下池御锦的肩,沉声提醒:“收着点儿,你现在像黑.社会。” 宁城富足的家族众多,有走明路兢兢业业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的守法好公民,也有喜欢往阴沟里窜寻求刺激和刀尖舔血快感的丧心病狂企业家。 能把家族做大做强的,私下多少都沾点不光彩。 沈家算是一股清流了,书香世家,老牌豪门。沈家前几代就从风口浪尖上退下来,分过次家,留下的财力依然巨大。 如果不是池御锦撺掇,沈修沅毕业后其实不打算从商。或许是大学教授,或许是金融专家,沈修沅对金钱和权利的渴望没有池御锦大,他那会儿更喜欢平淡的生活。 只是跟着池御锦磨了几年,血气磨了出来。慢慢不满足于跟着池御锦做事,就自己退了出来。池御锦也支持他。 后面回学校说是读博进修,其实是积攒人脉。毕竟能给本身都算大佬的那群博士上课的人,人生的履历随便翻一篇出来,都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池御锦看见他,突然说了句:“你倒是成长了不少,至少不皱眉了。” 他俩刚合作那段时间,沈修沅不满他处理事情的方式,他们一天得吵个几次,最严重的时候,沈修沅把他办公室的水晶烟灰缸都砸了。 “看多了就习惯了。”沈修沅没什么反应。 沈父要是在这儿,高低得气出个心脏病。他谆谆教导二十几年的儿子,长成和他期望完全相反的样子。可他不知道。 因为沈修沅在他面前永远都是谦谦君子,斯文绅士的样子。举止得体,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处。 沈修沅一眼能看懂池愿,不是他洞察人心的能力有多强。只是他偶尔能从这位和自己经历完全不同的少年身上看见一点自己当初的影子。 他的叛逆期来的晚,沈修沅严重怀疑是和池御锦吵出来的叛逆期。 吵着吵着,他就发现,他骨子里就不是能安定的性子。 平平淡淡当了那么多年天才,最后还是选择变成了个野心家。他曾经看不上的手段,如今不得已,他也会用。 “放心吧,他们下手有数,死不了。”池御锦呸了一声,“不搞严重一点儿,这帮傻逼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沈修沅不置可否,问:“这些人的身手不像普通人,你在h国新找的保镖?” “没。”池御锦的眼神变了一下,只一瞬间,那是个透着浓浓厌恶的眼神。 “有人帮的忙。”池御锦不想谈,简单道,“我还没去机场,就收到我姐派人在机场堵我的消息了。你发给我的东西……” 说到这儿,池御锦的烟瘾又上来了,他翻遍浑身的兜,一根烟没找到。 “顺道买的,将就一下。” 池御锦接过烟,就着沈修沅握着打火机的手点烟,啧了一声,“便宜货,八百年没抽过了。” 沈修沅看着他的动作,不知怎么想的,给自己也点了一根,吸了一口。 他不会抽烟,劣质的气体闯进咽喉,沈修沅偏头呛了两口。 “娇气。”池御锦嗤了一声,接着说,“你发给我的东西,我看见的那一瞬间,就想回来把这些杂碎弄死。管他用什么手段,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沈修沅冷声提醒:“别太过火,警察快到了。” “我知道。”池御锦用手往后耙梳了下头发,露出饱和的前额,“我姐一拦,我多想了下,还是算了。他们犯的事儿太多,我用私刑,好像对不起那些受害人。而且池愿总会长大的,小孩儿的路多着呢,谁知道他能长成什么样。” “要是以后出息了,偶然接触到这些旧案,不知道会不会怪我太心狠手辣。”池御锦的声音放空,“他也没什么好依靠,就我了,添点儿光可能还能靠靠你。我不想他跟我还有过不去的隔阂。” 沈修沅静下来,耳边充斥着拳肉相撞的声音,浓重的血腥萦绕鼻尖不散。 他垂眸看着燃了三分之一的香烟,片刻后,又含住了湿润的烟嘴,不得章法地吸了一口。 不美妙的滋味,但好歹没被呛住。 “他不会知道的。”沈修沅把剩下的烟头丢下,脚尖捻灭那抹猩红,“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他都不用知道这件事。” 心智还没完全成熟却被家里娇惯坏了的少年,似乎天不怕地不怕,他们仗着虚拟的网络,蒙在被窝里,一次次谋划行走于法律边缘的行动。 一次两次的得手让他们肆无忌惮,于是他们的网越铺越大。 附中,七中,城西职中……几十所高校中,有同等癖好的老鼠们联合在一起,他们披着一层皮,为自己取了个便于记忆的外号,在以学习为掩护的群里放肆讨论哪位女生的身材好,哪位女孩家里没权没势好欺负,哪些人性格软弱好得手…… 这些有关“校园欺凌”的交谈内容被完完全全交到沈修沅和池御锦手上时,两个人都沉默了很久。 东西很多,一个群里近百人,分群开到了十几,他们会在里面发布自己的“成果”,照片,视频,录音……像池御锦手里那份没经过处理的录音,群里全都是。 老鼠们自作聪明,以为删了的东西就不复存在了,殊不知世界上发生的一切都会留下痕迹。网络并不是非法之地,事实上,随着科技发展,数字技术的应用,查点儿网上出现过的东西对某些人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追本溯源能查到的很多。 但沈修沅和池御锦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好人,他们的时间宝贵,不会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需要怎么查,哪些信息有用哪些信息没用,顺着哪个信息又能摸到哪一条线索,都是警察的事。他们大可以把找个人把一部分证据往警察局里一递,当甩手掌柜,顶多动点手脚,让这群人在监狱多待几年。 他们参与进来,不过是因为被人整理出来当做功勋荣誉挂在公告栏首页的受害者名单。 因为染了数不清看不见摸不着鲜血的长名单里,最后一个名字,是池愿。 第36章 黎明之前 也许普通的“成果”不足以让他们开心,所以有些小众爱好的人就开始猎奇,开始寻求另一种刺激。 h国春光灿烂,池御锦喜阳,办公室有大半的时间能沐浴在阳光下。 平时温暖不已的阳光却瞬间没了温度,池御锦浑身血液都静止了,他死死看着那两个字,几乎要不认识。 不是栽赃池愿猥.亵女生,也不是用话激怒池愿在大庭广众下动手……而是真真实实把池愿当成了下一个动手对象。 跟着递到他手里的,还有很多……特别多关于池愿的东西,都是照片。 照片里有池愿懒懒散散做课间操时拍的,有放学路上和朋友勾肩搭背时拍的,还有别墅那边,池愿没拉窗帘,隔着一段距离拍的池愿倒映在窗户上的轮廓。 池御锦看得毛骨悚然,一口气几乎没提起来。 男孩子平时大大咧咧,掀衣服擦汗不注意,会露出一截腰。 这些东西被放大,被人观看,被贴上主动勾引的标签,被下流地评论。 他看见的,都是沈修沅转给他的。在此之前,除了沈修沅,又有多少人看过? 池御锦不敢细想,稍微想想,他就控制不住要从柜子里拿出那把以备不时之需,用来防身的消音手枪。 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逃。 他觉得很荒谬。 十几年前他们家的小少爷住个院身边连照顾的人都没有。 十几年后,池家家大业大,发展的势头猛得是个人都要避其锋芒,秦氏也在秦以桁手里越来越好,两家合作紧密相得益彰,这样强大背景下长大的少爷,却被一群杂碎评头论足。 如果没有沈修沅找人用不正当手段查那份作为物证污蔑池愿猥.亵女生的录音,如果沈修沅找的人技术没那么精湛,又或者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往下查……那他们还要当多久的睁眼瞎。 池愿身边没有人吗? 不。 池愿身边无时无刻都有眼睛盯着。池曦控制欲很强,她不爱池愿,但决不允许池愿脱离他的视线。 池曦的人为什么没有察觉? 池御锦得到了一个荒唐的答案。 因为他们的职责只是监控池愿,寻找并记录池愿的罪证。 那些眼睛只是为了抓池愿的小辫子…… 池曦试图让池愿接班,当一位合她心意的继承人。可是她做的,不是教导,而是挑刺。 她执着地寻找证据,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蛛丝马迹,用上位者的姿态告诉池愿,你糟糕透了,你没了我什么都不算,你只能依靠我,只能照着我的要求活。 可她不给予帮助,只冷冷地看着。她不是个母亲,而是个冰冷无情的实验记录员。 池愿,是她的试验品。 不给种子浇水施肥,却妄想他能长成参天大树,在来年开花结果。 池御锦是池曦教大的,池愿也是池曦教大的。可他们不一样,池曦对他,有来自姐姐的责任。可是池曦对池愿,更多的是怨恨。怨恨池愿拖垮她的身体,阻碍她的事业,让她的人生差点一团糟。 他知道的,他早就知道的。 他明明知道,但他却无数次粉饰太平,逼着池愿听话,逼着池愿变成一个乖巧的傀儡,去适应池曦给他定下的外壳。 池御锦差点给池曦打过去电话,他要问问,姐,你的儿子差点就被彻底毁了,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他几乎要责怪和怨恨池曦了。 可电话刚响,池御锦就像是在海底憋太久气的潜水者,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颤抖着把电话挂了。 他害怕听见池曦的声音,他恐惧那一句“以后,池愿怎么样都跟我无关。池御锦,还当我是你姐,就乖乖把手伸回来。我不想因为一个外人,影响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他听过一次了,再也不愿意听了。 池曦可以搁得下,他搁不下。 他是池愿的舅舅,也是陪伴池愿时间最长的长辈。他直到现在都记得池愿见他回家时的欣喜,软糯糯小孩子黏黏糊糊要抱,一刻也离不开人。等他待的时间够了,不得不走时,池愿会站在二楼阳台,就蹲在石柱的缝隙中,偷偷抹眼泪,一声不吭看着他离开。 要怪就怪父母把他生成了个护短的性子,无论怎么样,试图伤害池愿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所以他终究还是违背了池曦的意思,一刻不停回了宁城。 沈修沅去学校转移家长注意力,他带人把主犯都绑了。 无知愚蠢的老鼠,他们洋洋得意,自认为阴沟里的东西不会被翻出来。他们痛哭流涕,只敢为已经揭露在太阳下的事求情。 池御锦都要可怜他们了。 一声尖锐的警报撕破人的耳膜, 沈修沅不知接了多久的电话。他给池御锦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该走了。 被单方面殴打到吐血的几人如同听见了天籁之音,他们挣扎着嘶吼:“警察,我要报警!” 池御锦两步走过去,一脚把叫得最欢的人踹飞了,怒骂:“傻逼,你以为警察谁叫来的。真他妈以为能得救对吧?” 他反手扯住沾了土和血的头发,半蹲着,在不成人样的曾侯耳旁说:“叶佳妍是第一个你们没得手的女生吧,就为了陷害池愿。怎么样,失败之后有害怕过吗?” 曾侯回光返照一样猛地扭动挣扎,眼里陡生恐惧:“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池御锦冷笑:“听不懂也没关系。” “放心吧,你们所有人,一个也逃不掉。” 池御锦的声音很好听,是偏冷调的磁性音。音调一沉下来,很容易让人想细细回味一下他说话的内容。 只是每个人都没那个心情,曾侯更是面无血色,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池御锦按下嗜血的杀意,目光不断描绘着曾侯脆弱得一捏就断的脖子。 人的生命就是那么脆弱,一场车祸,一次心悸……可能走在路上好好一个人,下一刻就没了。 敬畏生命,池御锦应该做的。 他不杀人。 也仅此而已了。 第37章 最后的夜色 爱好毕竟是小众。他们最后仔细排查,发现参与“池愿”有关事件的大概有百来人,毕竟人多口杂,那些人也知道不能大肆传播。 有关的嫌疑人那么多,以后录口供能用的人也那么多。少个百来人,无足轻重。 只是没了能乱说话的舌头和乱看的眼睛,他们至少还活着。 活着,不就是最大的恩赐了么?谁不想活着。 池御锦在失控的边缘,沈修沅过去掰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音:“先走,喻霄帮的忙,警察也是他联系的。别给他找事儿。” 喻霄身份特殊,这件事把他扯进来已经冒着很大风险。沈修沅和池御锦最初不同意他露面,喻霄就跟他们扯“朋友家的侄子就是他的侄子”“是个人都看不下去这种恶心事”,等沈修沅准备报警时,喻霄早就报好了,省去他们不少麻烦。 这种时候再节外生枝,就真的对不起喻霄的好意了。 池御锦手指止不住颤抖,在沈修沅兜里搜搜刮刮,摸出烟盒,又点了一根烟叼着,颤声骂着:“草了,什么野狗野猫也敢欺负到池家头上。” 不该说这些的,但沈修沅喉间哽着块石头,吞不下吐不出,他终是没忍住,一把拖起池御锦,轻飘飘讥讽道:“早干什么去了。” 那么多张照片,但凡发现过一次不对劲,都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池御锦吐出一口气,心虚了,摆摆手,“行了,我这次偷偷回来的,没走明面上,马上就得回去。帮我照顾好池愿,谢了。” 说起这个,等他回h国,还得面对金瑞炘那狗东西。池御锦心烦,指着躺在附近的人,补了两脚。 仓库外传来狼狗的吠叫,警笛声不再靠近。 池御锦搭着沈修沅往外走,右手随意点了下自己的眼睛和唇。 黑衣人点头,握着冒寒光的匕首靠近曾侯。 尘封多年的仓库大门被推开,洋洋洒洒的尘灰在空气中扑腾。 惨叫声凄凉,像是这辈子最后一声叫喊,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动静惊飞了附近山林的麻雀。 为首的警察,本来飞奔出残影的步伐顿了一下,后面跟着的小青年刹车不及撞在了他背上。 警察没有心理准备,被撞的飞出去几步远,扶着腰:“卧槽。” “老……老大。”小青年把撞歪了的眼镜扶好,诚惶诚恐叫了一声。 警察余光里看见仓库门口出来了两个男人,随意一摆手:“新来的,力气挺大,以后局里换水就你来了。” 小青年猝不及防被夸了还得了个任务,一握拳,目光都坚毅了许多。 “是!”市局的美好未来,亟待他去建设。 警察三两下跑到仓库门口,主动伸出手,“两位好,我是邢亦霄,市局刑侦队的。” 面前的男人面庞硬朗,他说话没费什么劲儿,笑嘻嘻的很亲和,但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强势。 沈修沅和池御锦对视一眼,不露声色依次和他握手。 邢亦霄笑着指了指池御锦的手,道:“您这儿沾了点血。” “小事。”池御锦将手藏到身后,“不小心磕破了皮,就不劳烦邢警官担心了。” “那就好。”邢亦霄挑眉向后打了个响指,吼道:“都靠边儿站,一个个别挡道。” 邢亦霄脚跟依靠,行了个不太正式的礼,和善道:“沈总池总,请吧。” “对了。” 人都走远了,邢亦霄才跟刚想起来什么一样,隔着老远的距离,扯着嗓子问:“这么大一案子,两位方便透露一下发现证据的具体细节吗?等我回市局,也好让下面的兄弟们学一学。” 学什么?学喻霄非法入侵别人的手机,窃取隐私?还是学他神不知鬼不觉从市局盗出了录音? 沈修沅:“邢长官不如去问问叫您来的人。” “他这不是不说嘛。”邢亦霄将脚边的石子踢飞,随意道:“我看他和你们关系不错,平时那么躲我,为了你们都能找上我。这才想着,说不定二位能知道些什么呢。” “关系不错?”池御锦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眼尾勾起,抱着手臂作出看戏的样子,问旁边的沈修沅,“有没有听出一股子酸味儿?” 沈修沅对他满脑子情情爱爱不正经的思想无话可说,凉飕飕道:“诈话的味道还差不多。” 池御锦笑了,举着手搭在嘴边,故意说得暧昧:“倒是没听我们家小喻提过您。我们就一好心公民,指着我们盘问有什么用?有这个时间,长官不如多抓几个人。” 我们家小喻…… 邢亦霄笑容里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说得是呢。” 他转头对着旁边发呆的小青年一吼:“愣着做什么,抓人取证。” “是!” 现场很乱,血迹斑斑。 邢亦霄挡住法医的路,“给这些人止血,现场不用管。” 小青年愣神,不解地问:“邢队,不抓那两个人吗?他们的行为往轻了说就是聚众斗殴,重了说就是故意伤害。” 他刚才就想提了,只是没他插话的份儿。 邢亦霄:“抓什么抓,你知道他们一个人交的税能供多少户普通人存活吗?少给自己找事。” 小青年愤愤不平:“就凭这样?” 血腥味太重,邢亦霄简单看了下,确定里面的人都有口气,往鼻子附近扇扇风,跨着步子往外走,“仓库里面你知道都是什么人吗?” “知道。”小青年今年毕业,浑身热血,第一次见到今天的场面,话里话外都是不服气,“他们该定罪,打着惩恶扬善违法犯罪的人就可以不管了吗!?” 池御锦带来的人都撤了,郊外又变回了空荡荡的样子。 邢亦霄看着杂乱的脚印,单手插着裤兜,脸上的笑早就收得干干净净:“他们给的消息,又是大人物,上面发了话,说是只要不把人弄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 实际上上面发了好大一通火。那么大一件事儿,市局里没收到任何消息。这是被私下捅出来了,要是任由它发酵下去,暴露在公共视野中一发不可收拾,他们都可以写篇检讨走人了。 第38章 天光乍晓 小青年还想说什么,但他开口前又想到,他们头儿虽然是支队的老大,但上头还有局长,副局,该怎么办事儿好像确实不是邢亦霄一言堂说了算的。 “小伙儿,路还长着。他们处理他们的私事,我们处理我们的公事,互不干扰。”邢亦霄拍拍青年的脑袋,怜爱道:“行了,别愁眉苦脸。你知道现在能按时按量交税的企业多珍贵吗?人家卖我们面子,不错了。干活儿去,够我们忙半月了。” 事情会有专业人士接手,涉及的宁城豪门会经历一次大型洗牌,在这过程中会陨落多少人,又会爬起来多少人,都是后话。 距离郊区几公里远的另一处废弃居民楼顶。 直升机螺旋桨搅起的风吹动在场每个人的衣袖。 池御锦用顺路买的湿巾仔细擦干净手上的血迹,冲着沈修沅一摆手:“回去吧,帮我照顾好池愿。” “嗯。”稀稀落落的脚步声不规律响着,沈修沅突然说:“池总和秦总误会了池愿。” 池御锦脚步慢了半拍:“我会跟他们解释。” “秦总应该给池愿道歉。”为误会池愿后,打池愿的一巴掌。 “你开玩笑的吧?”池御锦眉头紧皱。 沈修沅扯了下唇,是个有些苦涩的笑:“像吗?” “什么?” “我像在开玩笑吗?” “……” 让秦以桁向池愿低头,怎么想怎么都不可能。他明白,沈修沅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池御锦收到了消息,沈氏今早的股票跌了五个百分点,近半年来沈氏跌得最厉害的一次。是他姐的手笔。 他没来得及跟沈修沅提补偿,沈修沅估计不在意这点钱,也没跟他提。 走到临头了,才把憋着的话说出来。沈修沅想替池愿争一次道歉。 同时,也在逼着他站队。 池曦,还是池愿,沈修沅在逼他选一个。 池御锦突然意识到,沈修沅说的收养池愿并不是在开玩笑,那是究极心疼下的真情流露。 他不怀疑沈修沅会在短时间内对池愿产生那么重的感情。他们家池愿生得乖巧,那张脸跟小明星一样,就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想把所有好东西都放在他面前。 不想这么做的人只能说没品。沈修沅是个有品位的人,向来如此。 何况,池愿在沈修沅面前比在他面前表现得更好。 “沈修沅,虽然这么说挺不是个东西的。”池御锦捻捻手指,上面似乎还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但这归根结底是我们池家的事,与你无关。” “如果你能让我不管池愿。”沈修沅嗓音淡淡,“那我同意你说的话。” 成年人的剑拔弩张不在表面,一瞬间,空气的流通都慢了下来。 池御锦仿佛又回到了和沈修沅吵得最厉害的那几年,他不管说什么,沈修沅都能冷冷找出一堆话怼他。他们谁也不让步,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合作下去的。 “那你……”别管了。 沈修沅知道他想说什么,先一步截断了话头:“不可能。” “池御锦,你逃避很多年了。”沈修沅的声音散在风里,“我现在只能护池愿一时。你想过他羽翼未丰之前,谁为他铺一铺前路吗?做长辈的,总要担点责任吧。不是你就是我了,正好,我不太喜欢叔叔的称呼,我觉得哥哥好多了。” 良久,池御锦头也不回:“别想了,走了。” 当晚,池御锦控股下的公司纷纷进入紧急加班状态。 沈修沅处理完公司邮件,闭眼休憩的间隙,收到了池御锦恼羞成怒的消息。 秦以桁的道歉没有,责骂倒是有一顿。 向来说一不二,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池曦,还是不顾亲情对池御锦下手了。 沈修沅对此表示了幸灾乐祸的态度,并很大度地告诉池御锦,感谢他们牢不可破的友情,沈氏的损失都不用他赔偿了。 同时,池愿周围盯梢的人撤去,根据上头的吩咐,连夜离开宁城。 池愿在家等到了池御锦的消息,池御锦含糊其辞,说飞机延误,他又临时有事,就没回来。还说,他出了点意外,合同没谈拢,归期可能会晚一点,约莫在暑假。 而池愿就这么被安排在沈修沅家,从一个月的借住变成了小半年的短住。 这些都是池愿第二天才看见的,他头天跑了太多地方,身体疲惫,很早就睡了,并没有看见池御锦凌晨三四点才发的消息。 天光破晓,沉睡后的城市重新开始运作。 学校内的风言风语被人悄无声息按下来,池愿回到了附中上课,他把更多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曾侯的事对他没什么影响,他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背书写作业。 在池愿不注意的城市角落,以他为中心散布开的人多了几倍,但他们的主要任务不是盯梢池愿,而是观察池愿周围的人,不放过每个可疑的细节。 有的是池御锦的人,有的是沈修沅的人。 他们达成一致,出仓库后对那件事闭口不提。如今做的,只是长辈以不惊扰当事人为前提的,按耐不住的关心。 他们不需要保镖报备池愿在做什么,也不会和保镖联系。如果收到了保镖的消息,那只说明一件事,就是池愿周围出现了会威胁他人身安全的人物。 沈修沅和池御锦宁愿这辈子也不要和保镖有消息交流。 池愿脱离池曦监视后,银行卡被冻结,名下挂在池家的资产都被没收。 他还收到了份纸质合同,他暂时不能自己立户,只能先签合同,在法律意义上“提前”和池曦断干净。 十八岁当天,池愿会收到一份崭新的户口本,户口本上只会有他一个人。那会是池曦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误会也罢,故意为之也好,十几年过去,池愿彻底成为自由人。 附中在四月组织了一次五城联考,池愿不再有顾及,控分控太多年了也会没劲,他没了控分的兴致。 池愿在这次小型联考里自由发挥,拿到了附中第一,联考第十三的成绩,与第一名仅差八分。分数线已然擦着首都最高学府的录取分数线,并往前跨了一步。 第40章 生病后觉醒隐藏人格的沈总 卷子被谢绪按在胳膊下,最后一题的几何图都快被他擦干净了,他要笑不笑道:“学霸,好歹体谅体谅我们这些‘普通人’吧。我攒了好几个问题呢,等会儿你没事吧,我在你家附近吃饭呢,过来给我讲讲?” 池愿无语:“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了,学渣。” “这不早着吗?没过十二点呢。”说着早,谢绪倒很诚实地打了个哈欠,“我就是不知道得了什么毛病,这题做不出来,我晚上就睡不好。好几天了,我就在你家楼下呢,麻溜出来拯救世界吧,池哥。”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池愿换了个手拿手机,从书包里摸出钥匙,往玄关走,“我顶多是拯救失眠高三狗。” “……” “够了!”谢绪哀嚎,“禁止智商歧视,我心疼我自己。” 池愿闷笑:“等着。” 厨房到玄关就几步的距离,池愿没开灯,摸黑到了门口,他正准备开门,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这个硬度和形状,不像是凸起一块儿的地毯。 倒像是谁乱丢的鞋子…… 鞋子? 池愿的呼吸瞬间乱了几拍。 阿姨不会乱放鞋,鞋柜永远都是整整齐齐,挑不出差错的。 而他进门时也是按规矩把鞋放好了的,沈修沅不在他也没有乱丢自己的鞋子。 那,会是谁的? “咔——” 书房的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声。 “池哥?怎么不说话了?”谢绪疑惑嘟囔,“是进电梯了信号不好吗?” “没。”池愿再一次感受到了嗓子干涩的感觉,他咳了一下,“我有点事,题发我手机上,晚点讲。” 池愿不顾谢绪的鬼哭狼嚎,兀自挂了电话。 他把玄关的壁灯按亮,看见被他踹飞了一只的皮鞋。 本来是两只的,安安分分摆在鞋柜旁边,正常走路都碰不到。只是池愿刚过来的角度刁钻,在百分之一的低概率下把鞋踹飞了。 家里只有沈修沅会穿正式的皮鞋,池愿觉得皮鞋都长一个样,一时也没办法确定鞋子是一直放在这儿的,还是今天才出现的。 书房的响声,又是他的幻觉吗? 池愿愣神的片刻,书房的门被人打开了,从他的位置,只能看见书房透出来的灯光,和地上的影子。 男人身量修长,眼睛的位置连着一条细链。沈修沅又把眼镜戴上了。 池愿问过,沈修沅不近视,戴眼镜只是为了缓解眼部的疲劳。 不知道在想什么,池愿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缓了很多。 沈修沅从书房出来,进了厨房。片刻,咖啡机的工作声响起。 平时不被注意的声响,此刻放大无数倍在池愿的耳边回荡。 又过了一会儿,沈修沅端着咖啡从厨房出来,回到书房,那扇门重新关上。 池愿这才发现,短时间精神的高度集中,让他的手心起了一层薄汗。 留下来是思考之前的选择,好几分钟的时间,他可以跳出去和沈修沅打个招呼,但他僵着没动。 池愿意识到,逃避的不只是沈修沅,还有他。 他也没有做好面对沈修沅的心理准备,却自私地把两人许久没联系的原因一股脑全推到了沈修沅身上。 虽然他也不知道面对沈修沅需要准备什么。 池愿把这归咎于驳回沈修沅好意后的心虚。 但沈修沅回家了的认知确实让池愿低落了很久的情绪好了许多,他小心翼翼按下门把手,打算还是先出去避一下。 他回家又是看球赛又是洗碗的,动静那么大,沈修沅都没出来。一打电话说要出门,隔了没两分钟,沈修沅就出来了。 两分钟的时间刚好够他离开。要不是被鞋绊了下,他现在应该在楼下,按着谢绪的脑袋灌输知识。 池愿一点儿动静都没发出来,他换好鞋,弓着腰一脚跨出门槛。 “偷偷摸摸去哪儿?” 低沉的嗓音,比平时哑了许多。 池愿被勾着后衣领拉了回来,背撞在沈修沅胸口,大门当着他的面关上。 “快十一点了,池愿小朋友。” 沈修沅的手滑下来,松松垮垮勾了一下池愿的脖子,“小朋友还想夜不归宿?” “好烫。” 池愿皱着眉攥住沈修沅即将抽离的手,摸了两把才松开:“你蒸完桑拿回来的?这么烫。” 没日没夜连轴转了快一个月,沈修沅终于病了。 沈修沅闷着头笑了一声:“三十八度九,还好。” 生病能在一定程度上摧垮一个人的心智,别人病了,多多少少都会虚弱一点儿。但沈修沅不一样,沈修沅生病了会变从穿着衣服的绅士,变成把衣服扣子解一半的斯文败类。 简单来说就是,生病后的沈总精神不弱身体也不弱,弱的是平时披着的那层皮。一病,他就会控制不住变流氓。 性格养成后,短时间内很难改变。 池愿猝不及防听见了一句沈修沅清醒时永远不会说的话:“池愿小朋友,你刚刚的话有点不健康啊。” “…………” 池愿翻了个克制的白眼,转身没好气用手背贴着沈修沅的额头测温度,“沈修沅你脑袋烧坏了吧。” “也许?”沈修沅眨眨眼睛,他突然弯下腰,半个人都靠在池愿的身上,“你要去哪儿?” “下楼给谢绪讲题,你不都知道么?”池愿的手没地方放,权衡几秒,视线从沈修沅宽阔的背移到劲瘦的腰,最后垂着眼,把手放回了自己的裤缝旁边。 “我上哪儿知道?”沈修沅觉得池愿的栽赃很没有道理,惩罚一样又把自己的重量分了点儿在池愿身上,试图压垮他,声音有些黏糊,不太清醒,“要不是我看见玄关有灯,我都不知道你在。回来了怎么也不吭声?” “……我动静再大点儿,楼上楼下该投诉我扰民了,沈总。” 莫名,沈修沅从这声沈总里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不干人事儿,病了嘴上就没个把门的沈总品味半晌,问:“忙着工作疏忽了你,生气了么?” “你有病吧,沈修沅。” 池愿这下是真的被沈修沅没皮没脸的话惊住了,他把沈修沅推开,耳朵尖都被沈修沅冒着的热气熏红了。 第41章 梦里的沈修沅 沈修沅踉跄两步,迟缓地站了两秒,扶好被推歪的眼镜,看起来清醒了一点。 片刻的清醒连三秒钟都没撑到,沈修沅按了下太阳穴,又恢复了满眼朦胧暧昧的样子,用磁性异常的声音哄道:“别生气了,我不小心睡着了,没听见。” 沈修沅的侧脸上睡觉不小心留下的红印还没有消散,池愿看了一眼,知道他没说谎。 眼前落下一片阴影,沈修沅被他推开后,又凑了过来,弯着眼睛逗他:“笑一个,池愿。” 池愿受不了了,他的耳朵就像着了火一样烫,再被沈修沅这样看下去,他会当场膨胀到爆炸的。 池愿深呼吸几次,目光坚毅盯紧沈修沅的唇:“你不清醒,先别说话。” 沈修沅:“?” 沈修沅被无情剥夺说话权,闭着嘴巴躺回床上,看池愿跑前跑后。 池愿先从医药箱翻出没过期的退烧药,照着说明书掰了两粒,然后去客厅倒了一杯温度刚好的水,再把两样东西都塞进沈修沅的手里。 “生病了不吃药,喝咖啡能杀死病毒么?”池愿没好气,“一点儿生活常识都没有。” 沈修沅弯弯眼睛,刚张嘴巴,池愿的手指就眼疾手快抵住了他的唇。 感冒发烧会造成身体水分的流失,倒好的咖啡还没来得及喝,沈修沅就出来逮人了。他的唇很干,被池愿一碰,一阵痒意直奔神经中枢。 沈修沅怔愣,舌尖不经意擦过按在唇上的指腹。 指腹有点烫,还有点湿。 池愿本来挂了半边屁股在床上,这一刺激,唰地抽回了手,从床上跳了起来,整张脸暴红,心烦意乱下,很暴躁地瞪着沈修沅。 “我……”沈修沅脸上闪过尴尬的表情,试图解释。 “我”字还没说完,剩下的都被池愿不由分说怼了回去:“你别说话。” 指腹还是湿的,池愿现在听不得沈修沅讲话。他就像一潭子池水,被沈修沅一颗炸弹炸得翻了天。 仿佛知道犯了错,沈修沅低下头,无辜地一撇嘴。 就……很像被训斥的可怜巴巴的大狗狗。 第43章 他要把池御锦揉进他的骨子里 池御锦第二天醒来浑身都疼,特别是脑袋和下半身。 下半身? 池御锦瞬间清醒,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不太美妙的滋味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撕裂一样的疼痛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 池御锦脸色很难看,而罪魁祸首还搂着他的腰,一脸香甜的睡在他身边。 “金瑞炘。” 男人的眼皮动了动,不乐意地睁开。 咔哒一声,是保险栓被拉开的声音。 黑洞一样的枪口正抵着眉心。 金瑞炘神色未变,打着哈欠,仿佛面前的不是真枪,不在意道:“看来我还是太疼你了,做了一晚上都能让你还有力气拿枪抵着你男人。” 他想掀开被子下床,本来隔着一小段距离的枪口瞬间抵紧了他的脑袋。 池御锦的眼尾有一抹红,气出来的。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恨不得把金瑞炘抽筋剥骨,“金瑞炘,你他妈敢动老子。” 餍足的男人心情很好,金瑞炘笑了下,“你是我的,我为什么不敢?” 他扣住池御锦的手,摸了两下,笑容刺眼:“敢开枪么宝贝儿?你要是真能杀我,在我干你的第一晚你就会把我杀了。” 电光火石之间,池御锦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无声无息,枪里根本没有子弹。 出门明里暗里都要跟几十个保镖的金瑞炘贴身的枪居然没有子弹。 金瑞炘的表情变了下,很快恢复正常,不由分说把池御锦往怀里一拉,吻铺天盖地落在池御锦脸上。 滚烫的气息喷了池御锦满脸:“真敢杀你男人啊,宝贝儿?” 金瑞炘吻得很急,雄厚的男人气息迎面倾倒,池御锦躲开落下来的一吻,不做犹豫,抓住金瑞炘后脑勺的几撮头发,按着他的脑袋往床头一撞。 但金瑞炘身手敏捷,没花什么力气就把池御锦制服了,他翻身压在池御锦腰上,一只手把池御锦的两只手都按在头顶,剩下的手,哪儿不该碰就碰哪儿。 “滚蛋。”池御锦的眼尾湿润,泪花逼出来又被他咬着牙咽下去。 第45章 告家长 “我对你没兴趣。”沈修沅坐起来,端着床头放凉的水将就喝了,嗓子终于舒服了些,“找我什么事?” “奥,也没啥大事。”池御锦顺口一提,“池愿这次考试拿了第一你知道吧?” 他以为池愿会瞒自己,但肯定不会瞒沈修沅。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池愿确实更信赖沈修沅一点儿。估计是沈修沅的长相更柔和,小男生会更喜欢。 但电话那边诡异地沉默下来,沈修沅迟迟没说话。 池御锦一愣,迅速反应过来,男人的自尊心瞬间爆棚,他差点儿不顾形象跳起来,逼问:“池愿没跟你说是不是!” 沈修沅:“……” “我病了。”沈修沅试图辩解。 但没用,池某人不听。 池御锦丧心病狂的笑声差点把他耳膜震碎。 “哈哈哈哈哈哈,还过继,哈哈哈哈哈。”池御锦笑得开怀,他用了一天的嗓子禁不住他这么造,没笑多久就猛地咳嗽起来,听声音,像是把肺都咳了出来。 “沈修沅,咳咳……你就做梦去吧。” “顺口一说,没真想那么办。”被瞒了不知道多久,还是从池御锦嘴里知道消息的沈修沅冷冰冰道:“破嗓子,省着点儿用吧。” “哈哈哈哈。”池御锦还在笑,沈修沅揉着鼻梁,打算吩咐助理给池御锦颁一个身残志坚奖。 “哟,我走了你就这么开心?” 由于家里的关系,沈修沅很小就开始学习多国语言,其中就包括h国。 陌生男人的发音,是h国的人。 听池御锦的语气,他应该是一个人待着才对。什么人敢不打招呼直接进池御锦的私人地盘。沈修沅直觉不对:“谁?” 池御锦看着去而复返的金瑞炘,放低了声音:“没谁,晚点联系。” “跟谁聊得那么开心呢,宝贝儿?” 电话挂断之前,沈修沅就听见了这么一句。 他紧紧皱着眉,心里怪异感愈渐浓重。 如果他没记错,池御锦每次去会所都是找的小姐,而不是男人。分了的几个女朋友也没有曾经动手术的记录。 太暧昧了。 生病了就这点不好,只要一动脑子,就昏昏沉沉想睡觉。所幸最近公司安定下来,需要他决策的事情不多。 沈修沅把手机放在床头,重新躺下,翻过身把半个脑袋都缩进被子里,闭上眼睛缓解晕厥感。 * 附中的最后一节晚自习,按照规定,班主任需要在讲台上守着学生。 池愿申请回家上晚自习的提议被罗凤驳回,他整整两天的晚自习心思都不在学习上,四十五分钟的自习,他能和罗凤对视五次。 罗凤估计不想看见他,守了几分钟就溜了。 “嗡——” 十分轻微的震动,失神望着窗户外乌黑夜色的池愿忽地回神,脑袋撑在手上打量周围。 学霸班的人都在埋头学习,无人在意他从罗凤那儿申请来的特殊座位——教室左下角靠垃圾桶的vvip单人座。 池愿把手伸进书包,用盲人摸象的方式解锁手机屏幕,借着书包遮挡,看见了聊天框弹出来的最新一条消息。 【阿姨】:先生的烧一直没退,退烧药也没用。刚刚我去看,又睡下了,还是三十八度五。小少爷要不您回来劝劝吧?生病了怎么能不去医院呢。 池愿大概猜到了沈修沅为什么不愿意去医院——从他昨天放学回家,看见阿姨整个人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捏着一朵用纸做的兔子从沈修沅卧室出来之后。 生了病反而不安分,瞎瘠薄撩。还好沈修沅自己还有点逼数,真去医院,接触到的护士小姐姐们都能被他撩个遍。 喔,还有医生叔叔。因为沈修沅撩人不分男女,他亲身试过,池愿肉疼地想。 厚厚一本物理必刷题,池愿真正动过笔的就几道,大部分题目他看一眼就知道怎么解。 反正待在教室也是浪费时间。 池愿默不作声勾起书包带斜挎在肩上,凭借逃课无数次的经验,轻手轻脚弓着腰从教室后门溜走。 晚上吃坏肚子在厕所蹲了十几分钟的罗凤一回教室就发现整整齐齐6x6的小方队左下角缺了一块。罗凤勃然大怒,噔噔噔踩着高跟鞋跑去阳台跟扬言“不允许池愿早退一分钟”的监护人告状。 第46章 池愿有点生气,因为沈修沅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他的身体他知道,烧过这几天就没事了。 高三的人了,说逃课就逃课,眼里还有没有未来,还有没有…… “小少爷担心得这两天都只吃了一碗饭呢。”阿姨幽幽说,“脸都饿瘦了一圈呢。” 沈修沅吸了一口气,终是没说下去。大衣裹着风,他掉头回了卧室,背影带着不得不服气的委屈。 阿姨见门关上,摸出手机跟池愿通风报信。 池愿没有在车上看手机的习惯,掏出手机付钱时才看见阿姨发来的消息。 很大的一个“危”字表情包,还是血红色的。 池愿付完钱,面无表情对着司机:“不然您把我载回去吧?” 已经接好了新单的司机:“啊?” “……算了没事。” 池愿关上车门,一路上都没编出个像样的借口。 瞎话张口就来,随便编一件不得不离开学校的理由就行。但他不想骗沈修沅,心理压力忒大了。还是舅舅好,骗着没心理负担。池愿怜爱池御锦三秒钟。 楼栋离小区门口不远,走得再慢也有到达终点的时候。 池愿烦躁地把钥匙插进钥匙扣。 心说逃课怎么了?他以前一天逃一次,现在一个月才逃一次,已经是进步了好吧。 沈修沅怎么能要求失足少年两三天就变成三好学生呢?太不合理了。 做好破罐子破摔的池愿雄赳赳气昂昂钻进玄关,很小心地一关门,换好鞋如常地和阿姨打了个招呼,皇帝一般背着手巡视过今天的晚饭。 等到日常该做的行为都结束,池愿这才若无其事背着小书包,脚步不停地往自己的卧室走。 细看之下,他的步伐迈得比刚进门大了一个脚掌的距离。 大门越来越近,胜利就在眼前,池愿扬起嘴角,右手搭在门把手上。只需要轻轻一拧,他就可以避开沈修沅,逃过可能会发生的一顿数落。而且说不定沈修沅脑子不清醒,病好了就把这事儿忘了。 嘭地一声,池愿面前的门没开,倒是斜后方的门开了。 沈修沅搭了一件衣服,影子刚好落在池愿身上,将他笼罩在黑暗中。 第47章 又不是对象,谁准你这么管我的? 池愿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生病不顾身体的人换成池御锦,他一样会生气。 情窦未开的男生分不清两种生气的区别,笼统将它们都归为一类。 感冒的人味觉也会消退,阿姨额外给沈修沅熬了一锅粥。 池愿看了一眼,一锅清粥,里面什么都没放。 阿姨说:“是先生吩咐的,加了别的,他反而吃不下。” 阿姨用小碗盛粥,池愿一把将她拦下来,在壁橱里翻翻找找拿出来一个比沈修沅脸都大的隔温保温盆,一勺一勺往里添粥。 “是不是有点多了,小少爷?”阿姨提醒道,“先生只吃得下一碗。” “不多。”池愿挑了个粉红色的勺子丢盆里,磨着后槽牙,“他晚上辛苦得很,不多吃点怎么工作。” “啊?” 池愿没多解释,双手端着盆进了沈修沅的卧室。 那架势,端的不像是粥,倒像是一盆硫酸,浓度百分之九十八,足够两个人同归于尽那种。 阿姨不太明白,但多吃点总是好的。也没多管,将剩下的粥放进保温箱,又将用过的锅碗瓢盆收拾好,敲了敲门告别。 “先生,小少爷,我先走了。” 床头柜上的东西被扫开,正中间放着还在冒热气的清粥,份量很足,哪怕再多一小勺,粥都会溢出来。 池愿翘着二郎腿和沈修沅四目相对,大声道:“阿姨再见。” 沈修沅无声叹了口气,不知道池愿又在闹什么别扭,一个头两个大,妥协:“给我吧。” 池愿没动:“自己拿。” “我没力气。”沈修沅说。 “怎么会没力气呢。”池愿敲了敲膝盖,“等会儿还要工作,现在就没力气了?” “真没有。”沈修沅面不改色继续装,“我还在发烧。” “原来你还知道啊。” 池愿没好气把保温盆塞沈修沅手里,动作幅度之大,差点儿洒了沈修沅一身。 “你……”沈修沅似是有些无奈,叹息着开口,“又不是对象,谁准你这么管我的?” “不乐意算了。”池愿站起来就想走。 “乐意。” 沈修沅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喉结滚动一轮,咽下还烫着的粥,弯着眼睛示意池愿坐回去,“是你管,我就乐意。” “喔。”池愿心尖尖被沈修沅用羽毛扫过,瞅见沈修沅被打湿的唇,逃避一样移开目光,“那你把粥喝完。” 沈修沅低头看着无底洞似的碗,还没吃就饱了,抱怨:“想撑死我也别用粥啊。” “那也得你能吃进去别的。” “说得跟我得了绝症一样。” 池愿怼他:“不是绝症就可以乱作了?熬夜工作很爽是吧?” “也还好。”沈修沅一时口快。片刻反应过来,抬头被池愿瞪了一眼。 沈修沅失笑。 原来在气这个。 他把粥放好,手指一用力,将它推远了几厘米,“只是一份文件,打印出来签完我就回来躺着了。” “骗子。” 池愿倏地走近几步,弯腰凑到沈修沅眼前,鼻尖隔着分毫,左手指腹擦过沈修沅眼下,一字一顿道:“沈叔叔,你的眼袋,是青色的。” 原来沈修沅不仅皮肤好,那层女娲精心雕刻过的如同漫画里人物的一层皮还很薄。池愿都没怎么用力,沈修沅眼下的皮肤就泛起了红。 像哭过。 挺让人想好好怜惜的。 沈修沅往后靠,脑袋抵住墙壁,向上仰起,最脆弱的脖颈处暴露出来。 他们的鼻子分开了,嘴唇却靠得更近了。 也许是怕传染上池愿,沈修沅用掌心隔开了两人。 他的右手挡住了池愿的鼻子和唇。 于是说话的热气都喷到了自己的手背上。 池愿只能看见水分散尽后,沈修沅干燥得起了几块小死皮的唇一张一合。 “如果你跟我一样躺一整天,却难受得睡不着。”沈修沅有气无力解释,“你就知道熬出黑眼圈根本不用工作。” “你不管家里水电费的缴纳吧。”池愿突然说。 “嗯?” “在家的时候,阿姨偶尔会忘记缴费。我怕黑,所以每次交电费都是自己去。” 沈修沅安静下来。他的睫毛又长又翘,像世界上最漂亮的一尾鸦羽。 池愿握着沈修沅的小臂,将他的手塞进被窝里。 “最开始的几年,需要线下缴费,挺麻烦的。不过现在好了,手机上就能缴。”池愿自顾自说,“搬过来后我不用管这些,所以刚刚花了不少时间才弄清楚这边的缴费制度。” 他回忆这些的时候很少有情绪的波动,过去的事终究过去了。他只是作为一个局外人去审视曾经的自己。他内心的感受,无异于现代人看见史书记载下朝代的落幕、一代英雄的更替、美人迟暮或生不逢时,会有唏嘘,有为他们不值得,也有遗憾,偏偏没有感同身受。 过去和现在,他分得很开,也无比清醒,他该沉迷的到底是哪一刻。 沈修沅意识到什么,抬眸看向池愿的目光有惊讶,更多的“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和满足。 “App上有详细的电量波动图。” 池愿没坐回凳子,而是坐在床边。 他换过衣服,身上很干净。 喂沈修沅的粥落在了他手里,池愿用勺子沿着表面舀了一勺,吹了两下才放到沈修沅唇边,“晚上的电量波动比白天还强。沈修沅,书房的电脑和顶灯都挺费电的吧。” 被拆穿后的沈修沅依然一副不骄不躁的样子,含着汤勺将温度刚好的粥卷进嘴里,嘟囔一句:“小聪明都用我身上了。” 池愿不置可否:“养好身体再工作不行吗?” “集团上下几百人,每个人都能生病,只有我不能。”沈修沅说,“等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事业,会明白的。” 池愿随口道:“也许我志不在此呢。” 沈修沅却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嗓音温和回答他:“那就会是你所热爱并愿意为之付出努力的一切。” “池愿,未来不会太差的。你的要去的彼岸,有鲜花也有掌声,我和池御锦都能看见。” 池愿用力闭了下眼睛,开口时翻涌的情绪都被他藏了起来,语气如同开玩笑:“你们开天眼了还是跟我们学校门口的骗子拜师学艺了?” 沈修沅笑笑,无所谓的态度:“也许都是吧。” 第48章 小少爷 关于未来,沈修沅总是比池愿更有信心。就像他真的能看见。 池愿偶尔会想,为何沈修沅会有这样的底气,但他的父母却总觉得他离了池家便是废物。他的血肉,他的一切都应该长在池家的基础上,而他的个人价值却被全盘否认。 不过只是偶尔。 人的一生会遇见上万个人,有人惊鸿一瞥,有人刻入骨髓。分开重逢,重逢又分开,大抵是世界的法则。 他抓过也努力过。不愿为他停留的风,便不再做任何的奢求。 因为总有能照见他的太阳。 “霸总不都有家庭医生。”池愿短促地笑了下,用勺子搅拌碗里的粥,“既然那么着急工作,让你的医生来家里给你打一针呗。” 他的手法很奇怪,有些像动画里搅拌毒药的女巫。 沈修沅幽幽道:“再搅我就没心情喝了。” 池愿悻悻放下勺子,“抱歉。” “我爸有,但我没有。”沈修沅说,“没必要花几百万养一位一年或许一次也用不上的珍稀动物。” 池愿夸道:“那你还挺节约。” “我穷啊。”沈修沅半真半假叹息,对着池愿眨了下眼,“养孩子很费钱的,何况我们家小池还那么娇贵。” 池愿拒绝了沈修沅扣过来的帽子,并笃定否认:“我没有。” “但我想把你养娇贵一点儿。”沈修沅起身,把保温盆从池愿手里端走,指尖不轻不重蹭过他的手心。 沈修沅用低低沉沉的声音,逗趣似的叫他:“小少爷。” 池愿脑子里,嗡一下,一切思想活动都停止了。 如果世界有暂停键,那对池愿来说,沈修沅的一声小少爷就是按钮。 本来是想和池愿好好谈谈逃课,再说说考第一的事情。但为了自己的胃着想,沈修沅斟酌下没怎么犹豫就下了逐客令:“小少爷,回去洗澡,早点睡觉。我烧过今晚这一轮,明天就能好。” 池愿浑身僵硬地离开,来自心脏的血液直冲头顶。在淋浴头冲下热水的加持中,脸色越来越红,温度越来越高。 “呼。” 池愿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闭上眼将温度调低,直到浴室没了一点儿热气。 他从来不知道,“小少爷”三个字的杀伤力有这么强。 阿姨这么喊,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但从沈修沅的嘴里出来,他的双腿加上骨头,一瞬间全都酥了。跟患上了骨质疏松一样。 太不对劲了。 池愿一手用浴巾擦干湿润的头发,一手扣紧睡衣的纽扣,等到头发不再滴水,从书包里拿出临走时胡乱塞的几本练习册。 一碗……喔不,一盆粥,沈修沅只喝了一点儿。池愿看着可能只少了一层薄皮的粥,没多说什么,把练习册放在凳子上,端起盆跟沈修沅说:“我去把碗洗了。” 他说:“我多洗几遍,会洗得很干净。不用担心。” 沈修沅的注意从练习册移到池愿手上,再往上对上池愿询问的眼神,失笑片刻,说好。 隔着几层门,厨房的水声听得不分明,沈修沅撑着起身,坐在床边翻看池愿的练习册。 练习册很新,隔几页才有写动的痕迹,大多数就是勾了勾题目,再写出个答案。 沈修沅高中做题也是同样的风格。大多数题不值得他动笔,沈父曾经调侃,说还好家里有钱,不然最后连练习册都买不起。 水声停了,沈修沅把练习册摆回原位。 人还没来得及上床,池愿的身影就到了门口。 池愿的脸色严肃起来:“沈修沅!” “做什么?”沈修沅表面不慌实际差点没抓住被角。 “你又想工作。” 被后辈批斗的感觉时而会拨动沈修沅的逆鳞,他啧了一声,“都说了养孩子很费钱的,不工作只能喝西北风咯。” “别唬我,舅舅说花的是他的钱。”池愿很快走到床边,按住沈修沅的肩膀,强行将他塞进柔软的床铺里。 “哎,怎么动手。”沈修沅挣扎了一下,反抗暴力似的,“没大没小了啊,小池。” 但反抗无果,池愿压着被角,沿沈修沅身体的轮廓,将被子往沈修沅身体下面塞,把他裹成蚕蛹才满意。 池愿不服,隔着被子拍拍沈修沅的胸口:“就大了十岁,跟我充什么长辈呢?” “你这孩子。”沈修沅被裹得没了脾气。 池愿将顶灯关灭,留了一盏地灯,“睡觉,我监督你。” 被强迫睡觉的经历是沈修沅人生第一次。他睡不着,看池愿从衣兜里拿出一支笔,翻开练习册被折了的那一页。 池愿也不动笔,就半阖着眼皮很安静地看题。 沈修沅放轻声音,哄孩子的语调:“床头灯也打开,光线太暗对眼睛不好。” “不了,太亮你睡不着。”池愿头也不抬,将独裁进行到底。 沈修沅见说不通,从压紧的被子里伸出手,抓住垂落的拉绳。 咔哒一声轻响,视线亮堂起来。 被子被扯松了,沈修沅索性半坐起来,抬手遮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把池愿的注视挡在外边,“行了,别瞪我。睡太久了,就算磕安眠药,我现在也睡不着。” 池愿嘶了一声。 “……你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笔磕在书册上,池愿不答反问:“所以家里有安眠药吗?” “没有。”沈修沅没好气,“连褪黑素都没有,你省点心吧。” “好吧。”池愿的声音听起来很遗憾,“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沈修沅嗯了一声。说了那么久的话,他的嗓子确实很干。 池愿拿着玻璃杯和水壶回来,振振有词:“一天得喝八杯水。” 沈修沅:“……” 他这辈子也不要在池愿在的时候生病了。 池愿忍笑,往杯子里倒开水。 视线忽的被一抹干瘪的黄绿色吸引。 熟悉的劣质编织技巧,一碰就会散架的结构。 是他送给沈修沅的不值钱的玫瑰。 那晚沈修沅气势汹汹拽紧他的衣领让他回家。 他把花塞进沈修沅手里,作为很寒酸的道歉礼物和住宿费。 第49章 他心里有着三六九等,沈修沅在最上等 被沈修沅带回家后,懂事以来始终流浪的心暂时有了归处。 从那一晚开始,沈修沅和其他人被池愿放在不同的地方。 他心里有着三六九等,沈修沅在最上等。 水杯里的开水溢出来,顺着瓷白色的柜面滴到柔软的地毯上,瞬间被吸收。 沈修沅扶了一下池愿的手腕。 池愿眨了下眼睛,恍然回神,“抱歉。” 池愿扯出几张干燥的抽纸,处理完肉眼可见的热水。 然后半蹲下,将纸按压在地毯上,吸收多余的水分。 沈修沅只能看见他黑黝黝的头顶,以及头顶几撮不听话的头发,随着池愿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安静了一会儿,池愿出声问:“留着干什么?” 沈修沅想了想,说:“第一次收到,留个纪念。” “好假啊,我舅那样的都不缺女孩子送花。” 沈修沅纠正:“你是男孩。” “我……”池愿哽住,“不都一样。” “逗你呢。”沈修沅揉揉他的脑袋,揪了一下晃荡的头发,“放在那儿,你惹祸了,我看看,就没那么生气了。” “我也没怎么惹祸吧。” “谁知道呢。”沈修沅的视线随池愿的行动轨迹而移动,直到池愿重新坐回去,将书册翻开摊在膝盖上,“也许是我的原因。” “什么?”池愿顺口问。 “上次说让你转学。” 沈修沅停住话音,坐直身体。 如果他穿的不是睡衣,那依照他现在的神色,应该出现在谈判桌或者演讲台上。 “我的错,我没有考虑周到。也没有想过你能不能适应,是我感情用事了。” 沈修沅说:“抱歉,池愿。” 池愿的手抓着书册一角,将那处攥得皱皱巴巴。 他短促地笑了下,“说什么抱歉,我不是还怼你了吗?真应该道歉的话,也应该是我来吧。” 不是他,沈修沅也遇不到那么多破事。 他真的是个很自私的人。明知会给沈修沅带来麻烦,却贪念着来之不易的温暖。 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她明知那是不属于她的温暖。 不过池愿花几天时间想通了,就像沈修沅说的,他未来大概会挺有出息的。他努努力,让沈修沅少等两年,把沈修沅缺少的、为了他而放弃的,都加倍补偿给沈修沅。 “但我猜你不会道歉。” 沈修沅略一回忆,少年人的倔强在脑海里若隐若现。男生耳朵红着,欲言又止的记忆让沈修沅唇角不自觉勾起。 “记得刚见面那天,你连一句谢谢都不好意思说。” “……”池愿偷看沈修沅,发现他不加掩饰的笑意,撇了下嘴,“我对不熟的人都很高冷,不是不好意思。” “行,听你的。” “咱们家你说了算。”沈修沅大概真的烧糊涂,哄人的话不经思考就说出口。 病人可以不顾后果瞎瘠薄撩,但苦了清醒着的人。 池愿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对劲了。他的心跳好像不再属于他,而属于沈修沅。 沈修沅的言语能轻而易举让他的心跳加快或者减速。 不只是言语,还有每个表情。 沈修沅皱眉,他会跟着烦心。沈修沅笑一下,他就像被阳光照着,也跟着暖和不少。沈修沅不理他,他就很难聚精会神过自己的生活…… 不到一月,他脑子里想的,嘴巴里念的,都有沈修沅的影子。 要是沈修沅是女生,他大概已经爱上了吧。 池愿被突然冒出的想法骇住,他想起那场关于沈修沅女装的梦。口干舌燥,冷汗顺着后脖直流。 “怎么了?” “没,没事。” 沈修沅隔空指了一下,说:“脖子都红了。” 衣角往下扯,书册往上移,试图遮挡住某些不该出现的反应。 池愿用手贴着脖子,说:“最近升温,太热了。” 沈修沅没有拆穿池愿劣质的借口,眼神不动声色向下瞟过,又不露痕迹收回来,只当年轻人火气大。 “听池御锦说,你在联考考了第一。” 谈起学习,池愿的冲动降下去一些,“嗯。” 池愿被割裂成两半,一半在听沈修沅说话,从词库里挑挑拣拣出一些话回复沈修沅。一半在问,沈修沅不是女生,还会喜欢上吗? 第50章 加班补课的小池 不知道是不是奖状让沈修沅心情愉悦的作用,沈修沅第二天果然没再发烧。 阿姨给池愿发消息,说先生下午就回公司上班了。 池愿吃完午饭时看见的消息,咬了一口食堂的鸡腿,“真拼。” “什么真拼?”谢绪端着冒菜,一屁股坐在池愿旁边。 自从出了曾侯那件事,谢绪就把“吃饭不超过池愿十米”写进了“在附中必遵守规则九十九条之谢绪版”。 “没什么。”池愿刨了一口饭,“要我帮你补习吗?” “什么?” 谢绪在碗里挑着最爱吃的虾饺,心思没放在池愿说的话上。 “下下周一模考,要我帮你补习吗?”池愿重复道,“不是说想进三班?” 他简单想过,以谢绪的智商,进三班不是问题,把前两年多落下的知识补一部分就行。谢绪学东西快,他起个监督和辅助作用。花不了多少时间。 而且,他曾经混不吝的时候,谢绪或多或少会被他影响。池愿每见谢绪埋头学习,大晚上还把物理压轴题发给他看,心里就会冒出愧疚感。 池愿倒是说得轻松,听的人直接被镇在原地。 半晌,pia哒一声脆响。 谢绪的筷子直直落在餐盘上。 被各科考试题折磨得痛不欲生的可怜孩子激动得双手抱住池愿的手臂,活像峨眉山饿了三天的猴子,声情并茂喊:“哥,池哥!我爱你!” 池愿夹起来的肉被谢绪碰掉了。 前天忘记把换下的校服扔进脏衣桶,他昨天换了一套,附中发的两套夏季校服都脏了。 池愿今天穿的沈修沅买的衣服,外面套了一层秋季校服。 那块满是油光的肉就落在沈修沅买的衣服上。从腹部一直滑到最末的衣角缝线处,粗略估计有半个手掌的长度。 池愿把筷子一摔,垮着脸冷静道:“不,我不是。” 谢绪盯着那块罪魁祸首,咽下一口唾沫,颤颤巍巍拿纸包了扔到一边,“池哥,我帮你洗吧。补习是无辜的,别迁怒他。” “……”池愿用谢绪的衣服擦了擦油渍,“算了。”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衣服也脏了的谢绪敢怒不敢言,陪笑着从碗里夹了一块肉到池愿的碗里,试图二次赔罪。 结果池愿看都没看,把他那块明显瘦多了的肉丢回他碗里,跟他说:“男男授受不亲,你越界了。” 谢绪:“嘤。” 还好两人的友谊小船不至于因为一块肉,以及一件衣服就翻进大海,捞都捞不起来。 池愿刀子嘴豆腐心,谢绪不顾心里滴血,用零花钱给池愿游戏充了一款新皮肤,堪堪稳住了在风雨中艰难漂泊的小船。 于是补课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为了给谢绪补课,池愿最近回家都会晚一个小时,也不骑沈修沅送的粉红色自行车,都是谢家的司机捎带把池愿送回来。 谢家一开始还在观望,家里的孩子都是捧在手心里的,池愿有前科,变好得太突然,他们心里依旧有隔阂。 池愿对此心知肚明,谢家怎么看他都无所谓,他做事也不是做给谢家看的。他想拉谢绪一把,仅仅是因为谢绪是他的朋友。 大概是观察了几天,发现两个人凑在一起确实在学习,每周都有周考,时不时还有单科考试。虽然不明显,但是谢绪的成绩确实在一点点上升。 谢家就看得没那么紧,谢绪周围十几个保镖撤得还剩两个,晚上司机来接人时,给谢绪带补品夜宵,池愿也有一份一模一样的。 不过池愿不需要,他家沈叔叔方方面面都会考虑周全。哪怕有考虑不好的地方,家里有过丰富经验的阿姨也会及时提醒。 池愿不好意思让阿姨每天加班,就同沈修沅商量了下,让阿姨每天正常下班。 于是,每一天,阿姨下班经过学校,会特意给他带一份营养均衡的套餐。 池愿一天三顿正餐加一顿夜宵,都有阿姨亲手把控。 沈修沅觉得补课太累,孩子那么辛苦,平时零碎的时间能能省下来休息就多省下来休息。这种小事,池愿自然是听沈修沅的。他连食堂都不去了,每到吃饭时间就眼巴巴往校门跑。 阿姨会按时送来保温的饭菜。池愿在保卫室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小桌子。越靠近高考,阿姨在菜色上面就越用心。 也不懂阿姨在哪儿找的食材,池愿有时吃完了都猜不到阿姨做的是什么。 但他知道,都是对他好的,补身体的食材。 一次吃饭,他不小心看见了阿姨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一连串消息,信息接收人是某位助理。池愿听过这个姓,是沈修沅身边的人。 经过他口的东西,沈修沅那边都会把一次关。如此将他放在心上的行为,阿姨就算给他端来一碗砒霜,池愿说不定都会毫不犹豫喝下去。 附中放学在晚上十点二十,偶尔补得忘时间,凌晨才回家也有过。 第三次过了凌晨才进家门,池愿鞋还没脱,被沈修沅堵个正着。沈修沅皱着眉毛,有些唠叨地来来回回说了几遍太晚回家不安全。 谢绪第二天就知道了,连忙拍着胸脯保证会让自家司机把池愿送到楼下,承诺坚决不会让犯罪分子有任何犯罪的机会。 男生间的友谊,沈修沅不欲多插手,得到池愿想同的保证后,便和小区保安打了招呼,让物业把谢家的车放进来,没再多说。 沈修沅想得周到。 再不济,还有他和池御锦的人看着,出不了什么大事。 公司成立的第一年,沈修沅就在规划国内市场的同时,寥寥勾勒了几笔国外市场的蓝图。跟着他的高层,野心和能力都有。绝不止步国内,是他们都心照不宣的想法。 都说福祸相依,否极泰来。 前段时间沈氏集团下属的公司多数被池曦打击,沈修沅带着一众精英,加班加点奋力将国内市场稳定下来的同时,还提前完成了季度任务。 再稳步发展一段时间,公司将拥有足够的资本,着手实现将业务线蔓延至国外的计划。 第51章 沈修沅很想知道,为什么池愿帮人补课会补进这种地方 沈修沅今天加班开的,就是这样一个会议。 m国,h国,y国……数十个市场还未饱和的国家,他们需要从中选出第一个落脚地。 这一步很关键,成则打开国外市场,立于潮头。败则还需养精蓄锐,以待下次出击,只能落人一步。 机会转瞬即逝,会议室里的人正襟危坐,眼眨也不眨地跟随着主讲人。 “至于m国,我认为……” “嗡——” 讲到关键处被打断,主讲人不赞成地皱了一下眉。 沈修沅看见桌上忽然亮起的手机,打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起身离开会议室。 他在开会时会屏蔽一切外来通讯,除了一个号码。一个他做好了再也不会联系的准备的号码。 稍后,一位西装革履,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推开会议室的门,他向各位高层颔首致歉:“抱歉各位,五分钟后会议继续。” 主讲人压着意见,眉毛皱成一团,上下滑动熬夜精修过的ppt。 男人看在眼里,低声吩咐旁边跟着的秘书。秘书点点头,忙去泡了一杯茶。 “沈经理。”男人将茶杯放在主讲人手边,“耽误一会儿,沈经理不会忘记讲话内容吧?” 这位经理仗着自己姓沈,是公司的皇亲国戚,平时都把眼睛放在脑袋上,除了沈修沅,谁也不放眼里。 但他看了男人两眼,只是哼哼两句:“那是自然。” 男人心里门儿清,依旧带着官方的笑容,温温和和道:“刚看沈经理讲了许久,先喝茶润润嗓子吧,沈总一会儿就到。”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沈修沅推门而入。 沈修沅找到想找的人,简单吩咐道:“许若,会议记录整理好发我邮箱。” “是。”许若道。 变故来得太突然,沈修沅环视各位伸长脖子盯着他的股东,“今天先到这里。” 沈经理将刚端起来的茶杯重重扔在会议桌上,茶水荡出来,撒了一键盘。 电脑吱吱响了两声,死机了。 沈修沅走到门口,听见动静,整理西装的手一顿,偏头看过来:“叔叔有什么意见?” “我怎么敢有意见?”沈经理哼哼出气,“反正公司是你的一言堂。” “叔叔说的对。” 沈修沅没再看他,后脑勺对着所有人,无所谓地吩咐:“通知人事部,给沈经理结三个月的工资。” 沈经理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许若露出怜悯的表情,微笑:“您被开了。” “凭什么!沈修沅你给我说清楚!你以为你爬到现在的位置上是谁的功劳!你现在翅膀硬了就敢说开就开我!你以为你是谁!”沈经理破口大骂,整个会议室都充斥着他的声音。 太过聒噪,许若给门口的保镖递了一个眼神,脑袋向沈经理的方向一偏。 保镖立刻进来捂住沈经理的嘴,半强迫把人带离现场。 剩下的人目瞪口呆,似是不相信一代经理就这么说开就开了。 许若敲击屏幕。 众人的视线被他吸引过去。 许若,沈修沅斥巨资聘请进来的管理专家,暂任特助一职位,在部分事务上的权力压过集团控股第二的大股东。 沈经理都给他一丝薄面,剩下的人没那个身份,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会议室笼罩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咽唾沫的咽唾沫,翻白眼的翻白眼,抠手指的抠手指。各有各的心虚。 沈修沅确实有先见之明。人心都是肉长的,贪恋和欲望会让人忘记初心。 攘外必先安内,许若扶正眼镜,出声打破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 “我是这个月才来的公司,对许多事务还不熟悉,行事上要是有什么太过火的地方,还希望大家多多包容。”许若笑笑,“沈总相信我,把肃清公司上下的任务交给我,我不能让他失望,对吧?” “大家都是在沈总手下打工的人,我相信大家都懂。我呢,也不想为难大家。所以,还请各位都把尾巴藏好了。” 许若微微一笑,“可千万千万别被我揪住了。” 他耸耸肩,“当然,我更希望大家没有尾巴可以让我揪。” 有些人脸都憋红了,要不是沈修沅提前打过招呼,许若毫不怀疑这些人会把烟灰缸砸他脸上。 刚好,要真有人敢这么干,他辅修拿到的法学学位就派上用场了。 “特助。”美女秘书拿着手机凑近,手心挡住唇形,贴靠着许若的耳朵,“沈总让您立马过去一趟。” “不是让我处理会议记录吗?” 秘书摇摇头,欲言又止,“沈总说,那地方您比较熟,让您过去帮忙?” “什么地方?” 秘书报了一个地址。 许若眼睛微微眯起。 有意思,沈修沅大会不开,约他去gay吧。 早几年约多好。 可惜,他现在名草有主,已经没那么喜欢沈修沅了,最多就是不服气。 错过就是错过,哪怕对方是沈修沅也没用。 秘书等着回复,许若不想为难一个女孩子,单手解开最上方的扣子,松了松领带,说:“知道了,这就去。” 秘书带着歉意的微笑,跟在许若身后,把一大会议室人撂在原地。 良久,股东们才在低气压下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沉默着离开。 谁也不懂,好好一个项目会议,怎么到最后就成了排除异己、拔除蛀虫的问责会。 …… 宁城以丰富的夜生活而出名,嗨歌蹦迪大保健,麻将扑克魔术牌……入夜后,只有你想不到的娱乐活动,没有宁城没有的娱乐活动。 酒吧人满为患,躁动的音乐,群魔乱舞的音乐,打在脸上人鬼不分的灯光。 沈修沅向来不屑于去这种地方,他曾经发誓,就算池御锦喝多了,身体撑不住了,在酒吧里精.尽人亡,需要他去收尸,他也不会踏进酒吧一步。 但此刻,沈修沅站在发誓绝不进去,且招牌崭新的酒吧门口,滋滋滋往外冒冷气。 西装外套早被沈修沅脱下扔在车里。 他只穿了一件灰色衬衣,衣袖被他挽至手肘,露出线条流利漂亮的小臂。来来往往的男人向他丢来无数暧昧视线。 至于为什么是男人…… 因为这家新开的酒吧是gay吧,只向男性开放,门口还有人登记属性。 沈修沅磨着牙齿,很想知道,为什么池愿帮人补课会补进这种地方。 第52章 Z国某着名哲学家池某 几个小时前,附中为期两天的模拟考结束。 池愿收好铅笔和橡皮擦,在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后,跟着一教室的人站起来。 大概率他一回教室就能知道各科的答案。三班学生和各科科任老师的关系都不错,跳脱的几个男生喜欢第一时间跑到办公室找老师要答案。 等会儿的自习,就是他们对答案估分的时间。 池愿算了算,数学最后两道选择题、倒数第二道大题,物理的磁场题,还有化学的倒数第二道实验题,他都给谢绪讲过相关知识点。 只要谢绪不是猪,静下心好好答题,这次模考,谢绪至少能进年级前三十。 有了成绩的资本,谢家再上下打通一下关系,谢绪进三班不是问题。 不枉他逮着谢绪补了小半月的课,天天顶着黑眼圈上学,闭眼睛都不敢太久,就怕闭上就睁不开。 “叩叩——” 池愿坐在窗边,紧挨着的窗户被敲响,池愿转头,看见外边笑出八颗牙齿的谢绪。 监考老师整理好试卷,说:“可以了,出去吧。” 池愿抓起笔袋,谢绪冲到门口,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池愿,要是我是女的,我肯定追你!”谢绪五大三粗,大概不明白小声说话为何物。一走廊的人都被他雄厚的声音吸引过来。 池愿觉得自己俨然变成了不买票就能观看的景点。 他的嘴角抽了下,抬手推开兴高采烈的谢绪,“别这样,你要是女的,我们没可能。” “?”刚经历英语的荼毒,谢绪Cpu被池愿一句话干烧了。 “今天不补了吧。”池愿绕开谢绪往教室走,“先等成绩出来。” “不补了不补了。”最近补课天天熬夜,熬得他肾都虚了。 三班在二楼靠着阳台的一侧,池愿的考场在五楼,楼梯间学生很多,池愿懒得去挤,步子放得很慢,缀在人群后面。 刚考完试,老师忙着清理试卷,没空管人,谢绪大大咧咧把手机拿出来玩儿。 他滑动屏幕,将刚收到的消息反反复复看了几次,凑到池愿耳边,悄悄咪咪问:“池哥,劳逸结合,今儿晚自习不上了呗。我朋友又新开了个酒吧,让咱去捧场。刚好,我们也好久没去玩儿过了。” 池愿听得有些心痒。 最初去酒吧,池愿只是想放纵自己。后来次数多了,他还真爱上了酒吧的氛围。 吵归吵,闹归闹。可他能做自己,很放松。 按照以前的频率,酒吧大概是半月去一次。遇上心情不好,连续几天都泡在里面的情况也有。 宁城这方面管得严,网吧还好,开小巷子里黑网吧少个营业执照,收几个未成年人,警察也懒得管。 但酒吧不一样,作为黄.赌.毒高频发生场所,时不时就会来一场“大清扫”。稍微正规一些的酒吧根本不敢放他们进去。 池愿去的,一般都是谢绪这位朋友开的清吧。俗称走后门。 可现在…… 池愿想起一天连一面也见不到的沈修沅,迟疑了。 他没答应谢绪,只是说一会儿再商量。 回到教室,池愿给沈修沅发了一条短信,问他今晚还会加班吗。 教室里鬼哭狼嚎。 “兄弟们,英语答案来了,这次的作文真是太狗了。”英语课代表跳上讲台,骂骂咧咧往黑板上誊抄答案:“我他妈才发现自己居然连端午节是什么时候都不知道!我不配放这个假!” 被他一屁股挤到另一边的语文课代表淡定扶住讲台,“……不至于兄弟。” 他气定神闲翻开语文答案。 三秒后,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嚎叫。 “沃日为什么是BBC,这答案印错了吧!” 挨着讲台坐的女生被吓了一大跳,捂住心口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道:“大哥,任何人都能怀疑答案,只有你不能。” 池愿想起这位兄台的传奇,听说他曾创造过作文十八分,选择题全错的惨烈记录,语文老师气到怀疑人生,拿着辞职信堵了校长半个月。最后还是兄台高抬贵手,在所有人的“威逼利诱”下承认涂错了答题卡才把老师哄好。 那次之后,他就当上了光荣的语文课代表。从此兢兢业业,如履薄冰,语文成绩没再下过90。 只是在高手云集的特尖班,九十分的语文成绩,着实不够看。 语文课代表被怼得很委屈,转着眼珠子在教室里寻找帮手。 他一眼就看见了嘴角带笑的池愿。 暖暖的夕阳洒在男生的头发和侧脸上,男生眼含笑意,坐在那里,就像一幅暖色调油画。 看起来也没那么不好接近嘛。 年级传闻都是假的吧,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校霸,果然是在唬人。池愿转过来没惹过祸,这次布置考场还帮几个力气小的女生搬了桌子,多么人帅心善的小伙子! 想要知道答案的心超过了对池愿残存的害怕,语文课代表舔舔唇,冲着角落鼓起勇气喊:“池哥,你语文前三道题选的什么?” 池愿没想到会被他注意到,愣了好一会儿才报出自己的答案,“记不清了,应该是BBd。” “……”语文课代表心死了,脸皱成一团,差点以头抢地,“靠!为什么我是dCB。” “你不相信答案还不相信池愿吗?池愿上次考试语文选择题全对唉。”英语课代表几下把选择题的答案抄完,沾满粉笔灰的手呼了一把他的脑袋,嘲讽,“小辣鸡,准备去跟琦姐自裁谢罪吧。” “……万一是池哥和答案错了呢。”语文课代表超小声反驳。 “都很闲?全都考了满分?” 罗凤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几人不敢再皮,站直了往黑板上匡匡抄答案。 池愿在发现她的瞬间,就把手里的手机塞进了书包。 他看见屏幕亮起来,沈修沅回了消息。 【沈修沅】:要,你早点回家。 行吧。 池愿抓着笔转了几圈。 家里没人,那留守儿童就要开启个人娱乐时间了。 z国某着名哲学家池某说过,适当泡吧,有利于个人身心健康发展以及成绩的稳定。 第53章 你让我进去抓情敌的侄子? 罗凤只是过来管个纪律,她是年级英语组组长,还得负责试卷装订整理,招呼好不听话的一屋子小崽子,忙不迭踩着高跟鞋回了年级组办公室。 池愿环视四周,大家都忙着对答案,他对标准答案没那么高的热忱,简单收拾了几本书,猫腰溜出教室,从学校后门翻出去后,给谢绪发了个定位。 压抑太久,偶得的休憩像恩赐。上次逃课,稀里糊涂就让他混过去了。太过放肆,池愿脱缰野马一样,都忘了,唯二两个能管他的人,联系方式都牢牢捏在罗凤手里。 沈修沅不需要按时下班回家,也能管他。 罗凤招呼人把试卷分门别类归档好,跟着一行辛苦监考的老师出去吃了顿饭。她吃饭时右眼皮突突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 学校待着一堆崽子,罗凤加快速度垫了垫肚子,简单打了个招呼就往回赶。 风风火火踩着高跟鞋,刚好赶在晚自习上课前两分钟。 后门,罗凤一眼看见空缺的座位,差点把高跟鞋踩断。 讲台上提早上课,正埋头给学生讲题的物理老师听见动静,抬头冲罗凤点点头,“罗老师。” 罗凤深吸一口气,“池愿呢?” 语气更像是想问“那姓池的兔崽子呢!?” “不是说不舒服,请假回家了吗?” 物理老师姓王,皮肤黝黑,大肚子剪了个寸头,平时人好脾气和善,在学生堆里混得很开。办公室抽屉里塞的小零食,基本都进了学生肚子里。学生还给他取了个外号,开玩笑叫他“隔壁老王”。 他回归味儿来,眼刀隔着镜片冲向自己的课代表,课代表心虚地不敢看他。 老王叹了口气,心说这些胆大包天包庇同学的混账。面上确是不动声色,对着罗凤说:“看来池愿没来得及跟您请假啊。” “王老师。”罗凤蹬蹬十厘米恨天高,撩了把头发,“那下次去十一班代课,要是有什么学生跟我请假,我也直接同意了?” “你这……” 两个班的老师有重叠,老王在十一班担任班主任。罗凤这是控制住了他的软肋。 第54章 我谢小爷居然在今天脏了! 许若还想争。 沈修沅制止他,当务之急是池愿。 “要闹也放在以后再说。先去把人带出来。” “我不去。”许若本不是善茬,来了脾气,执拗站着不动,咄咄逼人的态度杵在原地,“你不是把池御锦看得很重吗?连不相干的狗屁侄子都管。那你喊我来做什么,你自己去啊。” “怎么?放不下身段和原则。”许若冷笑,“看来没多重要啊。” 沈修沅看他几秒,收回视线,说:“不。” 不什么? 许若微愣,回神时沈修沅已然在服务员的迎接中走进了酒吧。 沈修沅身材好,宁城顶尖的男模都比不上他,天生的衣裳架子。 男人透着英俊的背影没有迟钝犹豫,好似酒吧里真的有什么重要得可以打乱他所有原则的人物。 许若骂了一声,跟上去。 酒吧。 谢绪手里端着特调鸡尾酒,用毕生最大的定力,克制住想离池愿八百里的冲动。 “不是,我说池愿。”谢绪摘下杯口用作装饰的柠檬,塞嘴里嚼嚼嚼,“来酒吧不喝酒,你问服务员要了一杯温水是什么鬼?” “为什么要喝酒?” 池愿理直气壮喝下一口温水,“主要是气氛。” 谢绪:“……” “这酒吧……不太对劲。” “又怎么了,大爷?”谢绪没觉得不对劲,问酒吧要了一杯度数最低的酒搁池愿面前,弹弹手指把装温水的玻璃杯推远,大气道,“给我喝,今晚我买单。” “酒吧全是男的。” 池愿坐在高脚凳上,视线从大部分人脸上扫过,“还有些人年纪比我舅舅都大。” 触及一处角落,池愿瞳孔猛地收缩,收回脑袋,骂了一句,站起来踹动谢绪的凳子,“你确定我们来对地方了?” “没错啊。”吧台上堆着七八个高脚杯,谢绪酒量不好,这会儿说话已经开始大舌头了,“地址就是这儿。而且这片只有这家酒吧是新开的,肯定不会错。” “他转性了?”池愿抬手,用力揉了两下太阳穴。 第55章 要是出事了也没关系,多严重我都给你兜着。 池愿抓住那只试图收回去的手。 挤挤攘攘的人海,他只能看见那只手,看不见手的主人。 谢绪耳边都是金属鸣叫,后退几步,背不知道抵在谁身上,眼睛死死盯着那只带着腕表和戒指,手背分布着几条凸起青筋,非常富有男性特征的手。 他看见那只手挣扎无果,竟试图反过来握住池愿。 “池愿!”谢绪大叫出声。 池愿反应比他快,抓紧手腕往上一折,手臂用力,在层层人群的遮挡下,刨开碍事的旁人,一脚踹在那龟孙的肚子上。 “打人了啊!” “酒保都死了吗!” “来人啊!” 人群很快沸腾起来,趋利避害的原则,池愿看见表情痛苦,弯着腰捂住肚子的……男人。 男人抬起头,竟笑了出来。 池愿冷着脸,边活动指节边走过去,“是你。”喝着酒打量他许久的男人。 “是我。”男人粗喘几口气,抹了抹嘴角直起身。 越近距离观察池愿,会越觉得池愿好看。池愿五官精致,越看越好看。 男人贪恋地看着池愿也许还没有他手掌大的脸,不禁赞许:“honey,你可真带劲儿。” 零落的几声口哨,和沉寂之后爆发的热烈起哄,在池愿眼前蒙了一层雾。 男人欣赏着池愿压抑忍耐的表情,像是找到千金难买的宝物。 不几时,他咧开唇,疯了一般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够刺激,我喜欢你。” 酒保也到了,观察几分钟发现是客人没谈拢。他们不干涉客人私交,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 池愿气极反笑,“你喜欢我?” 男人弯腰,脸伸到池愿面前,毒蛇一样的气息吐出来:“当然,你这张脸,哭起来应该相当好看。” 他停了几秒,想到什么,紫红色的舌头沿着唇缝舔了一圈,露骨地说:“叫起来会更好看。” “喜欢我的人多了。”池愿手指握成拳,落在男人长着胡渣的脸上,伴随着拳肉相撞的闷响,池愿冷冷出声:“你是最次的那款。” 男人没压着声音,所有人都能听见他的调戏。 谢绪举着酒瓶就来了:“羞辱我兄弟,我他妈打死你!” 池愿脱下外套,眼疾手快往谢绪脸上一蒙,按住谢绪紧绷的肩膀,把人推到一边:“用不上你。” 他夺走谢绪举起的酒瓶,拿在手里掂了掂,视线移回挨揍后笑得更开的男人身上,说:“我自己来。” 有人出声拦:“别打了,等会儿出事。至于吗,不喜欢拒绝不就行,再说都来这儿了,装什么高岭之花。” “再哔哔老子让你这辈子都来不了这儿。”说话的是谢绪。 那人气不过:“毛都没长齐,你说几把啊?算什么东西?像你这样的,老子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老子怎么样了?老子这张脸能当整容医院的模板。”谢绪双手叉腰,情绪激动和他对骂,“你特么都下流成这样了,硬不起来就多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行吗?” 男人撸起袖子,气得脸红脖子粗,“你说谁硬不起来!” “说你怎么着了?” 谢绪从不吃亏,伸出小指往空气里戳,“废物东西,滚过来道歉,本少爷还能大发慈悲出钱让你去医院挂男科检查。” 男人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果然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朋友。” 他压低声音,恍若看不见池愿手里的酒瓶,眼眶里堆满红血丝,神经却极度兴奋:“都挺辣的,等会儿一起怎么样?” 池愿抛起酒瓶,说:“下次记得,长得丑就别往别人眼前凑,难看得倒胃口。” “你这张脸,哭起来只会让你觉得恶心。” “没关系啊。”男人把无名指上的婚戒取下来,试图伸手触碰池愿的脸,“很多姿势,你不会看见我的脸。” 池愿接住酒瓶,不加犹豫抡出去。 “嘭——”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 原来痛狠了是喊不出声的,直到脑袋流血摔在厚重的地毯上,男人喉咙里的声音都没有滚出来。 门口一阵动乱,池愿没去注意。 他一步步走到男人脑袋旁边,蹲下来,说着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我挺讨厌秦以桁的。” 他没有称呼秦以桁为父亲。一纸合同,他们早就没关系了。 池愿手中拿着碎裂的另一半玻璃瓶,裂口反射着灯光,晃了男人的眼睛。 他听见面前的男生说:“但有件事我不得不承认,他对婚姻的忠诚,对伴侣的喜爱,超过这世上绝大部分的人。” “耳濡目染吧。” 玻璃染了血,池愿用它挑起男人的下巴,说:“我讨厌透了朝三暮四的人。特别是你这种,骗婚的傻逼。” “池愿!”有人大声叫他。 不过池愿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把剩下的碎玻璃插进了男人戴过婚戒左手手背。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沈修沅气息不稳,从后拦腰抱住池愿,把人紧紧扣在怀里,不让池愿去看那片血迹,捂住他的耳朵不让他去听男人痛苦的嘶吼,“别冲动,别冲动池愿,跟我说怎么了?” 池愿闭了下眼睛,在沈修沅怀中挣扎,想要挣开沈修沅紧紧抱住他的手,声音冷静,但却在发抖:“沈修沅你放开,跟你没关系。” 男人疼过了,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讨人厌的笑跟用胶水沾在脸上一样,那双眼睛透露出的讯息更加疯狂:“来啊,继续啊。你以为我真的怕吗?” 池愿看见他的眼睛,明白了答案。 他不会。 池愿的气息瞬间乱透了,再也压不住那股劲儿。 沈修沅迅速隔开他们,力道加重地控制着人,沉声问:“池愿,告诉我,怎么了?” 池愿抬起头,沈修沅才发现他眼睛红了。 男生吸了一下鼻子,在熟悉的气息中,向沈修沅打开独属于沈修沅的柔软的口子,有些委屈地告状:“他摸我。” 三个字,说完不过一两秒。沈修沅的脸色倏地冷下来,心跳在这一刻和池愿同频。吩咐保镖的话语中充满翻涌的狠戾:“清场,找人守住门口。” 然后松开忘了挣扎的池愿,细心叮嘱:“等会儿别伤着自己。” 他理了理池愿凌乱的头发,又说:“要是出事了也没关系,这次多严重我都给你兜着。” 第56章 怕人疼,又怕把人拉不回来 池愿几乎是弹出去的,“老子打死你个傻逼。” 男人本身已经受伤了,衣冠禽兽没多少实力,池愿常打架的好处在此刻体现出来。 沈修沅不含人气的目光打量男人扭曲的脸,男人发现后,唇缝发出痛吟,冲他咧了下唇。 沈修沅垂下眼眸,许若递来平板。 沈修沅看了一眼,叫出一个名字。 男人的笑凝固在脸上,游刃有余不怕事大的表情出现裂缝。 沈修沅走过去,手工定制皮鞋停在池愿身后,他抓住池愿握成拳头的手,不在意修长的手指被铁锈味的血液染脏,哄人一样的调调:“乖,剩下的交给我,好吗?” 柔软的指腹擦过破裂的伤口,怕人疼,又怕把人拉不回来,沈修沅的手指微不可见地发抖,叫他:“池愿,别受伤。听话,好吗?” 两句征求意见的好吗,池愿卸了力气,后背靠在沈修沅的胸膛,说:“好。” 谢绪见差不多了,鼓起勇气突出保镖的重围:“沈、沈先生,是我带池愿来的,对不起。” 沈修沅不看他,只是环抱住池愿,拿出手帕,一圈一圈缠在池愿还在流血的手上,“嗯。” 谢绪诚恳地低着头道歉:“我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地址是我朋友给的,对不起。” “谢绪。”沈修沅说,“谢家的人在外面,回去吧。” “啊……”谢绪抬头,迅速朝池愿看了两眼。 池愿的下颌线绷紧了,嘴唇抿成一条不好惹的直线。 两秒后,池愿转过头,嗓子有些哑:“早点休息。” 池愿全身的力气都落在沈修沅身上,脑袋靠着沈修沅的肩膀,黑发杂乱滑过沈修沅的脖颈。 很养眼的画面,谢绪却觉得眼睛像被刺了一下一样。 今晚看过的画面太刺激,两个男的靠那么近,谢绪的心脏很重地跳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待不下去了,步伐错乱,落荒而逃。 沈修沅半抱着池愿,手下人递过来西装外套,沈修沅把它披在池愿的肩上,分了一个眼神给躺在地上装死人的男人:“你的妻子也快到了。” 男人想抓住沈修沅的裤脚,被池愿一脚踹回去,“滚。” 进来之后,许若不出声看了一场戏,他摸出烟含在嘴里,接了个电话,说:“警察来了。” “嗯。” 沈修沅还有闲心让人倒了一杯水给池愿,“喝一口?” 池愿闷头一口喝光。 许若看了几秒,取下烟捏在手里,烟丝被揉出来,他松手把烟丢在脚下。 把人圈在怀里的姿势,沈修沅带着池愿走在前面。 迎面撞上了赶来处理的警察。 为首的还是熟人。 “这么巧啊,沈总。” 有段时间没见,男警察晒黑了一点儿,笑起来的两排牙依旧很白。 沈修沅记得他的名字——邢亦霄。 无视邢亦霄熟稔的语气,沈修沅不露声色问:“酒吧非法经营,也需要刑侦支队出动?” “哪能啊。”邢亦霄环顾一片狼藉的现场,眯了眯眼睛,“也许还有故意伤人呢。” “是吗?”沈修沅说,“邢队长有证据吗?” 邢亦霄随便指出几个地方,“人证,物证,不处处都是吗?” 沈修沅笑了下,敷衍地勾起唇角,“邢队长请便。” “沈总。”走廊并不宽敞,邢亦霄人高马大挡着大半路,“上次的事情,还有些细节需要沈总配合。” 池愿有了反应,“什么事?” “公司的事。”沈修沅揉了两下池愿的肩膀,不愿多说,“去车上等我。” 池愿摇头。 “这位小同学,”邢亦霄眼里闪过精明的光,“叫池愿吧?” 沈修沅用不容抗拒的力道在池愿背后推了一把,“先出去。” 在带着警告意味的注视下,邢亦霄摊开手,示意自己不会再多嘴。 “我带他出去。”许若咬着没点燃的烟,冲沈修沅扬起下巴,“你先处理。” 他没将就旁人的闲心,攥着池愿的胳膊半强迫往外带,“走吧,小孩儿。” 邢亦霄侧身靠墙,让出位置,“小同学好好读书啊,娱乐场所不适合你这个年纪来。” “刑警没案子破么?”沈修沅冷冷出声,“邢队长看起来很闲。” “嗨,刚办完案过来呢,闲不下来。”邢亦霄四两拨千斤,对沈修沅眨眼,递出一个“大家都懂”的暗示眼色,玩笑道,“各位有钱的大佬少惹事,我们说不定就能闲几天。” 沈修沅没接他的茬,态度冷淡:“我劝邢队长长话短说,我没太多时间陪你浪费。” “行,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也就不弯弯绕绕了。” 邢亦霄往前走了几步,他插着兜,步子懒懒的,压低声音,只让沈修沅听见的音量:“喻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总不接电话?” 沈修沅看他的眼神变得很奇怪。 “别多想啊。”邢亦霄下意识否认,“就是案子取证需要他配合,他这样我们很难办啊。” 沈修沅却问:“没结案是因为上面给的压力不够大吗?” 邢亦霄抵着腮帮,半晌短促笑出声,薅着头发往后撩,斜睨着沈修沅,半认真半打趣道:“我真讨厌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做了坏事太难抓了。” “不劳烦邢队长操心。” “没办法,人民警察,就操心的命。” “不如辞职。” “那不行,公务员铁饭碗,好不容易考上,而且我很穷的。” 沈修沅提议:“邢队长可以来公司当保安,给你开税后一万一个月,八险二金包双休,超长年假不调休,考虑一下?” 邢亦霄当真考虑了几秒,“动心了是怎么回事。” 沈修沅说:“随时可以上任。” “那还是算了。”邢亦霄打交道最多的就是罪犯,他的目光里永远有审视和警惕,黑色瞳孔里蓄积满压迫感,不要钱一样往人身上砸,“我还是更喜欢当警察。” 邢亦霄拉开外套拉链,露出一副手铐,“沈总,配合一下呗。” “……”沈修沅伸出手,“手机。” 邢亦霄两手捧着递过去。 半分钟后,手机被丢回来,沈修沅绕过他离开,身后跟着十几个用黑衣服裹住肌肉的人。 手机便签里有一串号码,沈修沅说:“喻霄的联系人,可以全权代表喻霄,有什么事找他就好,祝邢队长办案顺利。” 第57章 喜欢上沈修沅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酒吧开在狭窄的“地下商业街”,街道两边一水儿全是娱乐场所。 建筑物拥挤地堆在一起,夜风裹挟着散不开的热气。 池愿没有上车,肩上还披着沈修沅的外套,低头靠着车头,视线聚焦在用来包扎手帕上。 沈修沅的手帕有沈修沅的味道,很香,他闻不到血腥味了。 “喝吗?”许若递来一瓶挂着水雾气的冰可乐。 池愿不想喝,但还是接过来了,“谢谢。” “你叫池愿?” “嗯。” “略有耳闻。”许若说。 他问:“怎么来这儿了?” 池愿不太想回答。 许若没有应对小孩的经验,他没什么耐心,问不出来索性就不问了。 花坛还算干净,不知道沈修沅需要处理多久,许若牙痒,从兜里摸出烟点着,顺带丢出去一样东西:“接着。” 池愿下意识接住,是一颗糖。 他看向许若,这是今晚他看许若的第一眼。 许若夹着香烟,抖掉烟灰,吐出一口烟圈,“果然逃不过你们姓池的。” 他口无遮拦道:“你知道吗?我以前特讨厌你舅舅。” “嗯。”池愿把头埋回去,拆开糖塞嘴里,“谢谢。” 许若盯了他几秒,将烟头碾灭,“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礼貌,刚刚打人真狠,像以前的我。” 池愿没什么反应,许若不死心地喊他:“小孩儿。” “我叫池愿。” 许若恍若未闻,问:“有喜欢的人吗?” 听清的一瞬间,池愿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张脸。 那张脸的主人正在帮他处理烂摊子。 糖甜得有些腻人,池愿咬碎它,咽下去,说:“没有。” “没有是对的,人一辈子需要追求的东西太多了,爱情是最不值当的一种。” 许若隔空朝着垃圾桶扔烟头。 光线不强,他没有扔进去,啧了一声,站起来,走过去弯腰捡起烟头。这次没图方便,走到垃圾桶前面才丢。 池愿看了一会儿,没什么兴趣,把注意放到酒吧门口。 “沈修沅对你挺好的。” 许若的声音出现在右侧,池愿才发现他丢完烟头就倚在自己旁边。 “他的手帕是私人订制,上面有名字,一般不会轻易给别人用。”许若拨动沈修沅外套的衣袖,“他这人龟毛,有洁癖,自己的衣服也不会穿在别人身上。” 池愿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肯定道:“他人很好。” 沈修沅是很好,可是没明目张胆地对一个人这么好过。 池愿是长得好看,但沈修沅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好看的人了。 会闯祸的花瓶,许若看不出池愿哪一点配得上沈修沅破例。 对人这么好,沈修沅你到底怎么想的呢? 男生对沈修沅的担心都写在脸上,许若咬住舌尖,偏身靠近,很轻的声音,在池愿耳边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喜欢沈修沅。” “什么?” 池愿缓了几秒,震惊的神色还是没消下去,许若近距离看到了他瞳孔地震的模样。 很呆。 许若被他逗笑,坐回去,懒懒散散仰着头:“有这么惊讶么……喜欢上他,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吗?” 沈修沅长相优越,那双桃花眼看一眼就忘不掉。工作能力更是不用说,顶级精英级别。自身条件更是好得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无论从哪方面看,沈修沅都很完美。 许若说的不错。 喜欢上沈修沅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不过他不喜欢我。”许若说得很轻松。 池愿再一次哑口无言,没人跟他谈过感情,更何况是同性。他在这一块的知识储备,除了今晚看见的出格场面,基本为零。 安慰这项技能,更是只有在沈修沅那里才会被点亮。 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应该是一件很伤心的事情。池愿舔着唇,老半天才干巴巴憋出一句:“看开点。” 许若:“……” “算了。”许若抬手揉了两下鼻梁,“我平衡了。” 这孩子直成这样,沈修沅要是真喜欢,估计得追一阵好的。 也算是弥补他当年爱而不得,天天发疯的遗憾。 许若从钱夹里拿出一张名片,“我的联系方式。” 池愿没有接,“给我干什么?” “万一用得上呢。”许若直接塞进池愿的手里,“微信号就是电话号,随时找我,不过别让沈修沅发现。” 第58章 愿你恣意,也愿你自由 沈修沅没有回答池愿。 等红绿灯的间隙,沈修沅把池愿温度明显过低的手握在掌心,试图捂热让人心里不舒服的冰冷,他问:“池愿,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没有吧。”池愿说,“随便起的。” “我觉得有。” 池愿睁开眼睛,迟缓地偏头。 沈修沅的侧脸刻在他的眼里。 沈修沅叫了他的名字,说:“愿你恣意,也愿你自由。” 红灯进入倒计时,沈修沅松开了他的手,重新握住方向盘,“我从不想用条条框框约束你。” “我只希望你能好好长大。” 沈修沅说,他还小,要经历的事情很多,不是只有规规矩矩上课这一件事可以做。他的每个选择,都是组成他人生的一部分。无论怎么做,不后悔就好。 沈修沅又说,并不是鼓励他逃课,学校的正常教学制度还是需要遵守,偶尔一次,可以被允许。 红灯时间为什么那么短,瞬间为什么不能成为永恒。 池愿闭上眼睛,忘不掉的画面被沈修沅的声音取代。 躁动的神经安分下来,池愿的呼吸趋于平静。 倦鸟归巢,他睡得很安稳。 * 沈氏集团上方被一团看不见的乌云压着,所有人低头做事,小心翼翼。 提前收到消息的秘书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带着临时找来的医生等待那辆沈氏员工都极其眼熟的迈凯轮。 沈修沅将车停在集团门口,立马有人上来接过他手中的车钥匙。 池愿几分钟前醒了,跟着下车。沈修沅替他整理好滑到胳膊的西装外套。 “沈总。”秘书姿态优雅,大晚上依然化着精致的妆容,头发挽在脑后,一举一动都透露出职业精炼,“医生到了。” “嗯。” 池愿安静跟在沈修沅身后,没有四处打量。 他们进了电梯,到了顶楼会客室。 医生将医药箱打开,取出棉签,解开池愿手上缠着的手帕,“可能会疼,忍一下。” “我来吧。” 沈修沅推开会客室的门,他换了一件衬衣,扣子上面留了两颗没扣,衣袖卷了两圈,露出半截小臂。 “把血擦掉,简单消毒就好。”医生挑出需要使用的纱布和碘伏,叮嘱,“不严重,没有伤到骨头,最近几天注意不要沾水感染。” 秘书敲了敲门:“沈总,湿巾拿来了。” “东西放下,你们先出去。” 沈修沅看着池愿低落的睫毛,“饿了么?我让阿姨把饭送到公司。” 池愿点点头。 人都离开,秘书关上了会客室的门。 会客室安安静静,只剩塑料声。池愿坐在沙发上,沈修沅拆开湿巾,从里面扯出一张,握着池愿的手腕,轻轻擦去干涸的血液,“在想什么?” “没什么。” 沈修沅嗯了一声,接着问:“在酒吧看见什么了?” “……”池愿的手往回缩了一下。 “疼了吗?”沈修沅丢掉脏了的湿巾,取出一张新的,声音和动作一样小心,“那我轻一点。” “看见了……” 挤出三个字,池愿又停下不吭声,沈修沅不催。 他擦干净分不清是谁的血液,伤口便裸露出来。池愿没有被打,手上的伤是打人时下手太重留下的。破了皮,看起来有些狰狞。 沾着碘伏的棉签擦过伤口,不刺激,冰冰凉凉的。 池愿能听见沈修沅的呼吸声,他张了张唇,嗓音干涩,说:“有人接吻……是两个男人。” 棉签不小心落在没有伤的手背上,沈修沅眨了下眼睛,动作恢复了正常。 处理完伤口,他站起来拆了一卷绷带,“觉得那些人恶心吗?” 池愿低着头,情绪不高,他现在还在恍惚,听见沈修沅这么问,没怎么思考:“嗯。” 小孩儿被吓得可怜巴巴的,沈修沅本想安慰安慰他,一声“嗯”不讲道理就钻进耳朵里。 快碰到池愿头发的手一顿,片刻收回来。沈修沅说:“恶心就别再去了。” “我不知道……”池愿声音晦涩,老半天才低声挤出几个字,“我不知道是那种地方。” 沈修沅看了两秒手里的绷带,丢回桌上,说知道了,手机屏亮起,沈修沅抓起来回消息,说:“我还有会,让秘书帮你处理伤口。” 池愿应好。 秘书很漂亮,女孩子心思细腻,动作比沈修沅还细致。 她将绷带打了个好看的结,“好啦。” “谢谢。” “没事。”秘书收拾余下的东西,“前台说有位阿姨送来了保温桶,您现在需要吗?” 池愿点点头,“我自己去拿吧。” 秘书眼疾手快把他按回去,“哎,您坐着。沈总交代要照顾好您,我去就好。” 池愿坚持要自己去,秘书没办法,只能跟着他一起。 他们坐的是沈修沅专属电梯,电梯干干净净,透明电梯壁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楼层一层一层往下降,到五楼的时候,秘书听见男生问:“我是不是给沈修沅添了很大的麻烦?” 秘书心里讶异,如是说:“沈总是在会议中途离开的。” “很重要的会议?” “算是。”秘书对他歉意一笑,“再多的属于商业机密,我不能再透露了。” 这些就够了。 一楼到达,池愿踏出电梯,“知道了。” 池愿抱着保温桶直接离开,秘书没拦住,目送载着池愿的出租车离开,立马回高楼,守在会议室门口。 会议持续了一个小时,沈修沅开得有些烦躁,第一个离开会议室。 秘书迎上去,“沈总,会客室里的客人已经离开了。” 沈修沅皱着眉,拿出开会后就一直没看过的手机。 上面干干净净,池愿没有告诉他。 秘书察言观色,说:“离开前,他问我是不是给您惹了麻烦。” 沈修沅直觉不好,“你怎么说的?” 秘书诚实道:“我说您当时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 得,小孩子又得闹一段时间别扭了。 “我是不是不该告诉他?”秘书尴尬地问,她观察着老板阴沉沉的神色,心道完了,“抱歉,沈总。” “不怪你。”沈修沅推开办公室的门,回头问:“你知道怎么哄小孩吗?” 秘书没跟上自家老板的思维,“啊?” 第60章 技术有点差 池愿被沈修沅温和的表面骗回家。 门刚关上,装模作样的沈叔叔就露出了残酷的面孔。 池愿被堵在门口,退无可退,缩在墙角。 笑意不再,沈修沅的眉目压着烦躁,“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走?” 池愿梗着脖子说:“我以为漂亮姐姐会告诉你。” 沈修沅没好气:“告诉我什么?告诉我你知道自己惹了事,怕得逃跑?” “不是逃。”池愿小声辩解。 “那是什么?”沈修沅的身体压下来,池愿瞬间不会呼吸,睁大眼睛看着沈修沅一寸寸靠近。 沈修沅停在介于越界和正常的零界线,咬着牙压低声音问:“凶不得骂不得。对你好,你又要逃。池愿,你让我怎么办才好?” 池愿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只知道他的心脏好像坏掉了。心跳创了新高,快到下一秒他就能飘上天。 脑袋热得一片浆糊,不明白怎么想的,池愿像是怕沈修沅再靠近,颤颤巍巍用手抵住了沈修沅的胸口,嗓音非常罕见地软糯,期期艾艾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沈修沅重复他的话,“那还要不要我对你好?” 池愿羞涩,咬着唇挤出一个字:“要。” “要就不能逃。”沈修沅强迫他做出选择,“池愿,想清楚,到底要不要?” 池愿接电话的时候他就到了,站着听了全程。小孩儿不自信的样子让他怒从心中起,什么池愿刚受完惊吓不能再受刺激的忠告被他抛在脑后。 天不怕地不怕的男生,成不了狼群的头狼,也不能成为最软弱的一个。 他不能把池愿养成那样。 爱可以约束人,但一定不能束缚人。 池愿思考着不说话,沈修沅就更加靠近,成年男人的气息和压迫感一并落下。 明明还隔着一段距离,池愿却觉得不能再近了。他像一个吹涨了的气球,偌大的压力下,说不定下一秒就要爆炸。 偏偏压力的来源不放过他,紧迫急切地又问:“到底要不要?”不得到答案不罢休。 其实他们都知道会是什么答案,但那人坏心思,一定要听他亲口说。 第62章 就指望这么一群人考重点,她今年的KPI真的能完成吗? 学校不是早就打过招呼了吗? 汪老师难以置信,浑身失力跌坐回椅子,嘴唇一下失了颜色,止不住地颤抖。看向罗凤的目光不再盛气凌人,而是惊恐万状。 罗凤心骂废物,踩着高跟鞋施施然离开,“汪老师嘴里还是积点儿德吧,现在不是以前了。池愿如今是学校的宝贝苗苗,他能靠自己的实力考上首都最好的大学,由得着你一个没本事走后门进来的老师置喙?” 汪老师双手攥得死紧,胸口因为气愤和恼怒起伏很大,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字都不敢再反驳。 罗凤踩住了她的死穴,她没斗得过池愿,也斗不过罗凤。 另一边,池愿回教室,三步并两步溜上讲台。 说话声都停了,一个班明亮的三十几双眼睛都嗷嗷待哺地看着他。 池愿咳了一声,从校服里掏出截胡回来的白色监控头。 全班异常整齐地眨了一下眼睛。 两秒后,欢呼声差点儿震掉天花板。 “池哥yyds!” “危机解除!” 更有甚者,非常夸张地深吸一口气,真情实感发出喟叹:“啊!是自由的气味!” “池哥,你是怎么从罗姐手里拿回监控的?”问话的人是试图帮他打掩护,结果中道崩殂,差点儿被连坐的英语课代表——周鹤。 池愿对他们心存感激和愧疚,在一双双渴求真相的大眼睛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牙疼地说:“我告诉她,我能考700分。” “……”周鹤捂住胸口,义愤填膺,眼含泪花,“你不是人!” 耳边传来倒吸气的声音,周鹤处于被年级第一无情打击的悲痛状态,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己的话似乎太过界,居然敢跟池愿开玩笑。 池愿转来到现在,他们之间除了交作业时,偶尔会产生交流,其他大部分时候,哪怕身处同一个教室,也像活在两个世界里。 不过池愿看起来倒没太大反应,非要说,只是有点儿无奈,“你们自己要问的。” 于是班里默契安静几秒,笑着闹着谴责池愿的罪行,还能听见几句“卧槽活的700分”。 少年人喜欢热闹,一件小事也能成为繁重高三生活里聊笑的契机。 罗凤站在门口,观察了好一会儿,在上课铃响的前一秒把池愿赶下了讲台。 “都很精神啊。”罗凤的视线从第一排移到最后一排,在池愿那儿多停了好几秒才收回来,“成绩还没出,没上七百,自己麻溜把监控还我。” “上了呢?”周鹤棒槌一样如是问。 罗凤说:“那就明天交一份三千字检讨到我办公室。” 好狠。 周鹤是个热心肠的小同学。池愿转班过来,由于残留了对校霸的畏惧,他没能找到机会对池愿释放善意。共同经历了“监控危机”,刚还和池愿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小玩笑,他单方面把池愿划到朋友的范畴。 于是小同学抓住帮助新同学以便联络发展同学情的机会,贼兮兮用手挡住眼睛,半回头用唇形对池愿说:“没关系,我帮你。” 池愿用同样的方式回复他:“不用,我找代写。” 他们的动作不大,一个班能注意到他们的人不超过五个。巧的是,站在讲台上能看见所有人的小动作,这五个人里面就包括准备上课的罗凤。 “……”罗凤一脸麻木,忍无可忍从粉笔盒里撅出两节白色粉笔头,精准砸在暗通款曲的两人脑袋上,“你们当我瞎啊?” 池愿周鹤立马坐好,拨浪鼓式摇头,异口同声:“没有。” 管他有没有,罗凤怒吼:“要交上来不是池愿的笔迹,我就在教室八个角落全安上监控,为你们提供全方位无死角的二十四小时贴心监控服务。” 语文课代表错了一半语文选择题,昨晚回去痛定思痛,苦苦练习了半晚上散文和科技文阅读,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哎,不是只有四个角吗?” “傻不傻。”他被同桌一巴掌拍醒,“地上还有四个角。” 罗凤嘴角抽搐。 就指望这么一群人考重点,她今年的kpi真的能完成吗? 闹心啊。 * 沈氏集团连开了一早上的会议。 许若从会议室出来就回了办公室,手里握着一份开会整理出来的死亡名单。 这份名单上的人,都不干净,没少趁着职务之便从沈氏资金库里捞油水。 每场会议,沈修沅从头跟到尾,他对名单里的人所有人都有印象,有些甚至是他亲手提拔出来,准备带着他们往国外发展的。 只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人永远是不满足的,尤其是,吃过肉之后,能领会到肉的美味的人。 亲眼看着曾经的心腹落台,饶是沈修沅,也显出一丝疲累。几撮头发落在眉峰处,破坏掉男人原本无懈可击的气场。 沈氏集团建立在宁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隔着一条江,和宁城最大的奢侈品购物中心对望。右方是拥有高科技精尖技术的科技园,左方是各大公司在宁城的基地。 集团总裁的办公室修建于集团最顶楼,从这里,可以俯视一切现代建筑,稍不留神,就会有能强大到睥睨众生的错觉。 沈修沅坐在真皮办公椅上,单手撑住扶手,偏头看那一片亮眼的玻璃。西装因为他的动作,在腰间堆起褶皱。 秘书的敲门声打破一方沉寂:“沈总,调查结果出来了。” “进。”沈修沅掩去眼底的情绪,在门开前,从旁边拿来一份待处理的文件翻开摆在面前。 秘书带来一个穿黑衣黑裤的男人,男人话少,称呼一声“沈总”后,直奔主题:“酒吧的事情查清楚了,他们针对的是小少爷身边的男生,名叫谢绪。谢家透出消息,说相关人物全都任凭我们处置,择日谢家大少爷会亲自登门道歉。” 结果有些出乎意料,沈修沅转动指尖的钢笔,“谢绪?” 谢家已经乱到要向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的孩子出手的地步了吗? 乱就算了,找的还是蠢货,把手伸到了池愿身上。 第63章 他在心虚,但找不到原因 “是。”男人说,“谢绪是在一次宴会认识的酒吧老板,高骏。这人是谢家一处旁枝的后代,故意接触谢绪是为了控制住他,跟谢家大少爷谈条件。” 男人观察着沈修沅的表情,无奈无法从那张饶是天崩地裂也难以窥得一丝裂缝的脸上看出任何多余的表情。 他犹豫片刻,才接着说下去,声音小了很多:“那边的旁枝已经派人来交涉了,看情况,是想把人保下来。” 沈修沅倒不惊讶,只是问:“他们打算让出什么?” 这不是男人的工作范围,秘书接上话:“西山的两个项目,还有南郊的一块地皮。” “倒是挺舍得。” 沈修沅关上文件,嗓音淡淡,“可惜废物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他没看任何人,视线落在落地窗外的层层高楼,指尖敲击桌面,启唇道:“告诉谢家,道歉就不必了,处理好家务事才是关键。” “毕竟,大家都不希望同样的事再次发生。一而再,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沈修沅说话时平铺直叙,但没人认为他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生杀夺予,也不过是这些金字塔顶端站着的大人物一句话的事。 男人直到退出办公室,才敢擦去耳鬓旁的虚汗。 秘书见怪不怪,路过工位拿文件时,好心递给他一张纸巾:“没事吧。” “没事。”男人讪讪一笑,“就是沈总气场太强,有些瘆人。” 秘书带他走进员工电梯,按亮一楼电梯键,安慰道:“没关系,沈总不是对你,做好沈总交代的事就可以了。” 秘书本意只是陪他唠两句,但可怜的男人第一次在沈修沅面前汇报,以为秘书是听沈修沅的吩咐专门敲打他的,当即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应了,电梯门还没完全打开,就从夹缝中钻出去。 “……”秘书仿佛看见了五年前的自己,一时有些感慨。 大厅站着一位高挑人影,单手插兜,一手划拉着手机。前台几位小妹妹看得脸都红了。 秘书没忍住多欣赏了几秒钟。 她今日和喻霄是初见,询问沈修沅关于喻霄的模样时,沈修沅只给了她一句话——他很显眼,你一眼就能看见,不会认错。 在见到本人之前,她都在心里嘟囔,生怕认错。 但现在,她只想大喊—— 天,帅哥是不是只和帅哥玩啊! 为什么总裁周围的朋友都是帅哥! 男生穿着简单的褐色卫衣,破洞牛仔阔腿裤,脖颈上挂着一副蓝白色耳机,头发束成一个小啾啾扎在脑后,只显利落不显娘气。 露出的肌肤泛着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白,眼皮很薄,单眼皮的人看着都薄情,但喻霄抬眼看过来时,春风化雨,薄情都变多情。 但凡她的职业素养差一点,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思早八百年打到太平洋去了。 秘书带着任务,不敢太耽搁,扯出笑紧跟着走出电梯。 “喻先生。” 喻霄看见她手里的文件,收起手机,礼貌道:“你好。” “这是相关文件,沈总说您要是不忙的话,可以上去坐坐。” “不用了。”喻霄拒绝,接过文件简单翻看,目光在触及“酒吧”二字时有短暂恍惚。 秘书察言观色,忙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 喻霄合上文件,再次道谢,似是不怀好意地勾了下嘴角,“告诉沈修沅,晚上开业,记得赏脸来一趟。” 秘书扯出标准微笑,一颗少女心从原始丛林荡漾到现代湿地公园:“好的。” * 传闻会在晚上出的成绩,憋了一整晚都没生出来。 池愿心里有底,知道逃不开三千字检讨,整个晚自习都在奋笔疾书。事情三两句就能说完,他就把那几个句子翻来覆去,改个表达方式重新写一遍,中间还插了一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要是放在大学,他这篇检讨前1500字和后1500字的查重率能达到百分之八十。 总之,后面的字已经踩着改良版风火轮飘上天去了,一坨鬼画符。 指节长出的薄茧被笔杆压出浅坑,池愿往检讨书末尾圈了十来个句号占位,强行凑够了三千字。 前桌不小心看见,两人都是一脸活见鬼的表情,不约而同有了同一个疑惑——所以认真写检讨的校霸是真实存在的吗? 下课铃响,罗凤收拾完东西从前门离开教室,池愿背起书包,在后门碰见提前过来等他一起放学的谢绪。 平常谢绪总是一见到他就会哥俩好地凑上来,搭几分钟他的肩膀,今天只喊了他一声就算完事。 池愿故意走得慢,等周围几乎没人了,才问:“怎么了?” 谢绪张张唇,欲言又止:“……没事。” 半晌,他抓了两下头发,泄气一样地说:“我就是,就是直到现在我都在起鸡皮疙瘩,不是,池哥,你怎么那么冷静?” “嗯?”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谢绪冲他挤眼睛,动作夸张,“就两个男人……这样那样的,哎,我说不出口。” “还好吧。”池愿垂下眼皮,黑夜很好地掩盖少年人的情绪,他踢开脚边的石头,“都二十一世纪了,不至于那么古板。” “这是古板不古板的问题吗?”谢绪唉声叹气,“这是直男对gay天生的排斥。” “人人平等,恋爱无罪。”池愿说。 谢绪嘶了一声,怀疑的目光看着池愿,问:“我发现你怎么在老是为他们开脱?” “没有。”池愿否认,攥紧书包带,坦然看向他,“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谢绪收回脑袋,“行吧。” 憋了一天的话说出口,谢绪很快就把事情忘在脑后,东扯西扯到这次的考试。 池愿不走心应着,落在他身后一两步,手心张开,在外套上蹭了蹭。 面对谢绪半认真半打趣的质问时,他的掌心湿透了。 他在心虚,但找不到原因。 谢绪不问,他甚至不知道,在这样的问题上,他居然会心虚。 他想起那句借着灯光脱口而出的“是玩笑吗”,想起沈修沅避而不答的沉默,和微颤的睫毛。 池愿没来由地想,如果时间倒退,角色转换,他站在沈修沅的位置,应该就是当今的心情吧。 第64章 只有特殊的人才能得到特殊照顾 附中门口不乏豪车,但开着敞篷车,还是一辆亮眼的酒红色敞篷来接人的实属罕见。 更何况豪车外面,还倚着一位浑身上下都写着“矜贵”二字的帅哥。 喜欢就算藏在心里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手挽手的女孩子们止不住往帅哥的方向瞟。男孩子们的目光就明显得多,主要是看向帅哥身后的豪车。 “啊啊啊好帅啊!” “卧槽这车好酷!” “救命!我昨晚看的霸总小说男主角从书里钻出来了,呜呜呜,我不是梦女,我只想当女主!” “我靠这车落地价六个零……” “怎么在我们学校门口,不会是……” “包养,我操!” 讨论的声音过于激烈,尤其是那句“包养”,从破音的尾调就可以听出妹子三观碎裂的震惊、对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包养的风竟然敢吹到附中的痛恨,以及极少量的好奇。 池愿、谢绪连同正处于讨论中心的男主角同时被妹子吸引。 妹子的脸眨眼间爆红,兔子一样躲在好友身后,恨不得立马进化出瞬移或者隐身的功能,再不济能让全场失忆也好。 当事人被惊动后,还在羞涩青春期的少男少女逐渐藏起打量的目光,你推我我推你,四散离去。 只有池愿,在触碰到男主角的视线后,不躲不避,眼睛都快黏在别人身上去了。 总裁办公室放着数十件替换衣物,沈修沅开完一天的会,在公司简单洗过澡,换上了一身休闲服。看似其貌不扬的服装,在今年的某国时装秀首次露面,从头到脚一套超过六位数。 休闲西装里搭的黑色内衬宽松中空,两条松松垮垮的飘带系在衣领下,本就是v领的设计更显得松垂,一整片锁骨大摇大摆露在外面,白得反光。 沈修沅戴了一条镶着碎钻的项链,隔着近百米的距离,池愿仿佛能看见细小的链条滑过红痣。沈修沅皮肤薄,多磨几次,红痣附近的皮肤大概也会跟着变红。 那会是很浅很浅很好看的红。 相望下,沈修沅动了,身后的酒红色敞篷车车门旋转上升,他冲池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愣着做什么?” 第66章 沈修沅,我比不上池愿吗? “小孩儿”这个称呼听得池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再次强调了自己的名字,才走到吧台,“没,他让我先进来。” 喻霄凑到许若耳边,一时忘记仇恨,问:“他就是池愿?” 池愿听得清清楚楚,干脆顺口回答:“是我。” “在沈修沅那里听过很多次你的名字,今天算是终于见到了。” 喻霄从背后拖出一根板凳,摆自己旁边,拍拍凳面,示意池愿坐下。 池愿看看他们,视线最终落在邢亦霄富含玩味的双眸上。 他跨出一步,坐在邢亦霄旁边。 喻霄眼珠子差点儿没瞪出来。 他当时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自作主张联系邢亦霄接手池愿的事情。 那时真没想过会被邢亦霄盯上,喻霄瞪着邢亦霄,用唇形告诉他,别乱说话。 沈修沅和池御锦对池愿的事情敏感得要死,费尽心思要瞒住池愿。邢亦霄手里阴差阳错多了他们这群人的把柄,这不是一件好事。 邢亦霄勾唇一笑,果然没让喻霄失望,哪壶不该提提哪壶:“最近在学校过得还好吗?” “姓邢的。” 喻霄蹭一下站起来,几下就插进池愿和邢亦霄中间,捏紧拳头勾住邢亦霄的肩膀,笑得瘆人:“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些话没跟你说,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慢、慢、说,好吗?” 躲他那么久,现在敢主动凑上来了? 邢亦霄忍笑,手臂习惯性缠上喻霄的腰,说:“好的。” 喻霄不爱出门,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吃饭和睡觉,都待在电脑面前。不爱运动,天生对健身器材过敏。身材偏瘦,腰上没几两肉,邢亦霄半个胳膊就能圈紧他的腰。 “给老子松开。” 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奈何力量差距太大,喻霄掰不开邢亦霄铁钳一样的手。 他咬牙切齿,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给我松开!不然我马上报警,告你猥亵,让你蹲大牢。大队长,你也不想和自己的同事大眼瞪小眼吧?” 邢亦霄压低声音,“威胁我?” 他不在意地笑了笑,告诉喻霄:“我还真不在意。” “不要脸。”喻霄骂。 “我但凡要脸,你今天都见不着我。” 事实如此,喻霄无话可说。 邢亦霄从衣兜里摸出一把零钱放吧台上,随意挥挥手,“那我们先走了。” 两人勾肩搭背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许若在池愿耳边,打了个响指,“人都走了,别看了。” 池愿收回视线,问:“他们……” “不是。”许若打断他,“那个警察我不确定,但喻霄肯定不是。” “所以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 池愿说:“弯了的人都长着雷达,一眼就能看出别人的性取向。” “没那么神,我调查过喻霄而已。” 那是他还喜欢沈修沅时的事,不仅喻霄,池御锦也被他查了个底朝天。喻霄干干净净,从从小到大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当然,男孩子也没有。 池御锦的情史就精彩多了,有名字的没名字的,交往过的一夜情的,名字多得许若看了几遍都没记全。不过也都是女生。 许若跟吧台后站着擦杯子的调酒师打了个招呼,“给小孩儿调一杯无酒精饮品。” 调酒师的不乐意写在脸上,“我这儿剩了两瓶哄孩子的哇哈哈,还带吸管,要不要?” 许若当真问:“要吗?” “……” 池愿想砸场子:“不要。” 爱要不要,那是他给家里三岁大的儿子买的。调酒师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哧,“那不好意思了,我这儿没有不含酒精的。” “我能喝。”池愿报出几款酒吧常见酒的名字。 “这不就得了。”调酒师嘟囔着开始找酒。 许若看好戏,问:“他敢喝,你敢给吗?” “怎么不敢?” 许若嗯了一声,又问:“你的上司不是喻霄,是沈修沅,对吧?” 调酒师的手抖了一下,半杯酒倒在外面。 池愿看过来,没出声,等着后文。 许若却没再多说:“人是沈修沅带来的,现在能调无酒精饮品了吗?” “……”调酒师忍辱负重,重新拿出一个干净的新杯子,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能。” “什么意思?”池愿问。 许若没回答,把问题抛回去:“你又不笨,猜不到?” 池愿掐了下手心,“沈修沅说是朋友开的。” “哇哦,那么巧,你这边刚出了事,他那边第二天就有朋友开酒吧。”许若无情嘲笑,“池御锦精明得跟个老狐狸一样,怎么你就单纯得像一朵白莲花?” “不开嘲讽不会说话,是吧?” 沈修沅站在不远处,不知道听了多久。 许若无所谓地起身把位置让出来,问:“忙完了?” 避开池愿炽热的询问视线,沈修沅意有所指道:“再不忙完,老底就被人揭完了。” “帮你一把而已。”许若耸耸肩,喝完剩下的酒,将杯子放回吧台,自顾自说,“二十八岁的老男人了,别太闷骚。” “不需要。”沈修沅危险地眯起眼睛,警告道:“不管你在想什么,就此打住。” 许若插兜走到他面前,动动嘴唇,挑衅的语气:“我在想什么,who care 啊?” 不想让池愿听见,他和沈修沅靠得很近,刻意压低声音:“沈修沅,我比不上池愿吗?说实话,除了好看,我在他身上找不出第二个优点。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呢?对他那么好,还要处处顾及他的心思。” “跟你没关系。”沈修沅语气淡淡,刀锋似的眸光垂下来,“许若,我只说一次,离他远一点。” 许若绷紧脊背,分毫不让:“我要是不呢。” 沈修沅说:“朋友一场,我大概会给你留一分情面。” 行啊,护成这样。 许若笑着退后两步,“看小孩儿无聊,陪他聊个天而已,沈总你太小题大做了。” 他看见走廊拐角一晃而过的影子,停住话音,舌尖抵了抵上颚,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我男朋友回来了,你们聊,我去陪我家宝贝儿。” 第67章 微型修罗场 沈修沅坐在池愿旁边,瞥了一眼调酒师端上来的饮品,收回视线,说:“以后少跟许若来往。” “为什么?”池愿问,“因为他喜欢说实话?” 人都走光了,调酒师在忙自己的事情。 池愿凑上来一点点,身后要是有尾巴,已经翘到天上去了,笑意从眼睛里跑出来:“真是给我开的啊?” “……”沈修沅抬手敲了一下他的额头,几分无奈,“不是,听他瞎说。喝你的柠檬水去。” 池愿不想喝柠檬水,他不喜欢酸味太重的水果及水果饮品。 他只想知道,许若的暗示是不是真的。 池愿双脚踩着地,拖着凳子杵沈修沅手边,坚持不懈地问:“那为什么这么巧?” 沈修沅神色如常,说:“恰好赶上了。” “那么恰好?”池愿怀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心思,颇有些胡搅蛮缠的意味,“我不信。” 调酒师放了一杯新的饮品上来。 池愿闻到了淡淡的酒香。 沈修沅开车过来的,没去碰那杯饮品。他被池愿缠得叹了口气,“就是那么恰好。” “酒吧确实是我给喻霄开的,他需要一个地方落脚。” 池愿迟钝地眨了下眼睛,前倾的身体收回去,喔了一声,小声说:“我才是顺便啊。” 其实不是。 喻霄身份敏感,从邢亦霄一而再再而三打听他的下落开始,沈修沅就准备为喻霄多套一层身份,免得邢亦霄真的查到点什么。 只是最初为喻霄准备的是一家咖啡店,营业执照都拿下来了。池愿出事后,他又把方案驳了回去,找人用高价收购了这家酒吧。 没来得及解释,沈修沅看见池愿一口喝完了柠檬水,脸皱成了包子。 池愿用手背抹去唇间的湿润,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早知道真正的答案和预设的相差那么大,他就不问了。 “我去一趟厕所。” 舌根酸得发苦,他低着头站起来,装得若无其事,但离开的步伐又慌又乱。 不知道厕所在哪儿,池愿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了几圈,终于想起了看地标。 地标的尽头是厕所,池愿站在拐角处,停住了步子。 第68章 池愿学长 沈修沅在和调酒师谈事情,池愿飘飘然在他身旁坐下,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怎么了?” 沈修沅伸手,在池愿眼前晃了一下,“上个厕所把魂儿上没了。” “……” 池愿抹了一把脸,“我没事。” 他现在的反应都算好的了,换成谢绪,估计已经吓疯了。 话说,沈修沅知道喻霄的性取向吗? 要是不知道,那他不就无意间撞破了一个大秘密。 以后见面得多尴尬。 老天,他为什么要借口上厕所。 说饿了想吃饭,困了想睡觉也好啊。 对。 他应该困了。 池愿一巴掌拍在沈修沅的大腿上,双眼发光,笃定道:“沈修沅,我困了。” “……”这孩子练过铁砂掌么?他的腿指定红了。 沈修沅默默把腿收回来,意味不明看他一眼,“真困假困?我感觉你挺有劲儿的。” 下手太重,手都震麻了。 池愿偷偷揉了几下掌心,遮掩道:“回光返照吧。” 好一个回光返照。 看来是真困得不清醒,胡言乱语了。 苦谁不能苦孩子。 索性等半天也没人回来,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值得浪费在等待上。 沈修沅从怀里拿出一张卡,放在酒杯旁边,“开业礼物,帮我交给你们老板。” 明亮灯光下,池愿看得清清楚楚。 沈修沅给的,是一张黑卡。 ……沈修沅对所有朋友都那么大方吗? 早说嘛,他还一直记着沈修沅送他的东西呢。现在看来,沈修沅多半不在意这些。 不是只对他一个人,沈修沅对许多人都挺好。 他以为的特殊,其实是平常。是他坐井观天,眼界太窄。 池愿有点郁闷。 带着郁闷的情绪肯定睡不好觉,池愿第二天顶着一双熊猫眼到了学校。 成绩在半夜出来了,他考了709分,成功以九分的优势解救三班众人于监控的魔爪中。 临时抱佛脚式的补课效果不错,谢绪考了年级第二十六名,成功打入三班内部,一早就把课桌搬到了三班,和池愿的课桌挨着。 第69章 附中校规第五款第十二条 “哭什么?”池愿莫名其妙。 谢绪看不下去,对女生说:“同学你先冷静,我跟他说两句。” 他拉着池愿的胳膊往旁边的树荫走去。 “说什么?” 谢绪一言难尽地沉默片刻,“兄弟,你是直男吧。” 以为被看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池愿慌乱甩开谢绪的手,欲盖弥彰反问:“不然?” “太直了。”谢绪竖起大拇指,“她要跟你表白,你看不出来吗?” “?” 池愿往女生的方面看了一眼,女生眼睛还是红,但抿唇回以腼腆的笑,将手里的粉色信封往身后藏了藏。 确实很像八点档电视剧里的表白场面。池愿把脑袋转回来,恍若处在梦中,呆愣道:“不好意思,没经验。” “不怪你。”谢绪顿感沧桑,惋惜曾记试图伸出友谊小手,却被池愿的锋芒刺碎的数颗少女心,他真心实意建议:“你别那么凶,凭你这张脸,也不至于收不到单到现在。” 长得好看的男生很受欢迎,谢绪随和,从初中起就收过不少情书和小礼物。曾经差点儿就加入了脱单的队伍,不过还没开始牵上女孩儿的手,就被教导主任棒打鸳鸯。 月黑风高的操场,堪称情侣圣地,谢绪约了女生一起散步聊天,走到乒乓桌,好不容易攒足了勇气,一句我喜欢你才说出前面两个字,乒乓桌下面忽然爬出来一个人。 大晚上,刮着阵阵阴风,教导主任嘴里含着微型电筒,由于四肢不协调,动作活像是丧尸变异。 谢绪直接吓出心理阴影,病了半个月,之后看见对他释放兴趣的小姑娘就跑得贼快,再也没敢越雷池一步。 至于池愿,高中的大部分爱慕者都抱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心思,过年过节塞个小纸条小礼物还行,当面给情书那是得吃了多大的熊心豹子胆才敢做出的事啊。 最近池愿的名声好了许多,三班的人性格好,在学校吃得开,时不时会为池愿说句好话。 池愿在洗白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成绩好长得帅,还是高冷男神类型。种种因素影响下,免不了多出几个胆子大,跃跃欲试的小姑娘。 第71章 怅然若失 清晨。 温润的阳光斜照入阳台,阿姨早早到了,拖地擦玻璃,按部就班从池愿房间找出脏衣篓里需要洗涤的脏衣服。 沈修沅昨晚加班,回家已近四点。阿姨得了助理的叮嘱,打扫走路的动作都放得很轻。 “咔哒”一声,斜前方的房门拉开了一条缝。 阿姨停住脚步,面露歉意:“先生,我吵到你了吗?” 沈修沅穿着藏蓝色家居服,袖口挽到手肘处,头发有些乱,因为刚起床,声音低哑磁性:“没有,九点有个会议。” “好的。”阿姨放下心来,估摸着离九点差不了多远,忙道,“我先去帮您做早餐。” “嗯。”沈修沅看向她怀里的衣服,伸手,“我来吧。” 阿姨自然不同意,摇头把衣服抱得更紧,“这怎么好。” “顺手。”沈修沅说。 过了几分钟,沈修沅抱着自己的衣服从房间出来。 阿姨怕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心血来潮洗衣服,又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尾随着沈修沅来到洗衣机前。 沈修沅无奈,有些好笑:“不用跟着我,您忙您的就行。” 阿姨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离开,不忘扒着门框叮嘱:“先生,深色衣服和浅色衣服不能放一起洗。洗衣凝珠放两颗就够了。” 她说着说着,又走了回来:“还是我来吧,一分钟的事儿。” 拿着沈修沅开的高工资,她实在不好意思把活儿丢给沈修沅。 本来只是怕阿姨忙不过来,沈修沅见她三顾茅庐一样的表现,也没再坚持,把地方让给了阿姨。 阿姨仔仔细细将沈修沅和池愿的衣服分开,再各自分出两人深色系和浅色系的衣服,不一会儿本不多的衣服被分成了四堆。 沈氏上下肃清得差不多了,只剩余部分收尾工作。 沈修沅不算彻底清醒,整个人都散着一股懒劲儿,斜靠在一旁,悠哉悠哉看着阿姨的动作,出声道:“分得太麻烦了,以后把我的衣服和池愿的放在一起洗就行。” 阿姨以为他不懂,一边往洗衣机里塞衣服,一边解释:“小少爷这个年纪出汗多,衣服上虽然没味道,但肯定染了汗的。” 沈修沅挑眉,“我也出汗。” “您每天坐办公室,出汗量也少。”阿姨启动洗衣机,笑笑,“小少爷好动,每晚回家额头上都还挂着汗呢,衣服上沾些泥土也是常事。” 阿姨回忆起池愿站在门口拍灰尘,缠着她问自己脏不脏的模样,笑意更深:“最初洗衣服的时候,我还没那么细心。是小少爷主动提的。小少爷知道您有洁癖,还问我,需不需要新买一台洗衣机,他怕您嫌弃他。” 是他没接触过的池愿,沈修沅静静听着,顺着话问:“后来怎么没买?” 阿姨笑容微淡,道:“小少爷说这是您家,他一个客人,不能越过您办事。” 话说得没错,但怎么听起来心里就那么不是滋味呢。 手指敲击着手臂,沈修沅睫毛颤动,沉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姨察言观色,自觉闭上嘴巴,抱起剩下的衣服,扔进一旁的脏衣篓中。 忽地,池愿昨夜换下的蓝白校服外套中,掉出了一样东西。 粉红色,在余光里十分显眼。 阿姨没来得藏,弯腰的动作停在半空,沈修沅的手越过她,捡起了那封隔了一夜依旧带着淡淡香气的信封。 修长的五指捏住信封边缘,沈修沅轻轻眯起眼睛,视线落在拓印上偌大的红色爱心上。 阿姨直觉不该再待下去,“我去做饭,三明治可以吗?” 沈修沅看着信封,头也不抬道:“都行。” 阿姨哎了一声,匆忙走了。 粉色信封,折了一道,被主人放在衣兜里。 信封封面完整,是没来得拆,还是舍不得拆? 沈修沅啧了一声,意识到,池愿已经是大孩子了。 青春期少年的荷尔蒙旺盛,会冒出谈恋爱的想法并不奇怪。 校园遇见的女孩,青涩但真诚。长大后,可能再也遇不见这样的女生了。 十七八岁的爱人,不管能不能走到最后,都会因为那人与一生只有一次的珍贵青春挂钩,而铭记一生。 沈修沅的青春中没有遇见值得他规划进未来,又在未来反复拿出来回味的人。 他没有同池愿谈过有关恋爱的问题,下意识忽略了一种可能性。 池愿不是他。 池愿比他鲜活,比他有意思,比他更热爱生活。他对爱情没有渴望,活成了性.冷淡的样子。 但池愿不一样。池愿值得最好的东西,包括爱情。 池愿长得好看,让人看着就想疼他对他好。成绩也拔尖,脾气嘛……别人怎么看,沈修沅不知道,他主观觉得,孩子除了有些拧巴,脾气也不错。 误会说开,处分清除,沈修沅也相信池愿的人品。 这样一个小男生,在高中应当是个风云人物。 所以,池愿是遇到了有足够资格,在他只此一次的青春上拓上烙印的人么? 沈修沅不反对早恋,心动不分性别,同样也不分年龄。 他只是觉得,今晨的日光似乎没有往日灿烂,温度也比平常低了几度,导致他好像有那么一点儿……怅然若失。 只有一点点。 阿姨做好了早餐,在客厅喊他。 洗衣机滚筒转动,嗡嗡声不停。 任由情绪发酵了几秒,沈修沅敛去不合时宜的表情,耷拉的眼角重新挑起,踩着影子离开。 与此同时。 得了阿姨小报告的池愿慌得在学校抓耳挠腮。 谢绪满脑门疑问:“兄弟,你身上长跳蚤了吗?你的桌子被你晃出六级地震了。” “……”池愿恹恹往桌上一趴,生无可恋叹息,“你不懂。” “你不说我怎么懂。” 谢绪在抽屉里翻翻找找,终于在角落找到了一颗不知何年何月放进去的大白兔奶糖。 他把糖丢池愿桌子上,“说吧。兄弟是你永远的情绪垃圾桶。” 奶糖滚了几圈,停在池愿手掌旁边。 糖纸翘着边,上面还带着铅笔、中性笔、红笔的划痕。 池愿看了两秒,不带犹豫,扯了一张纸包住糖,转身一个投球的动作,稳稳当当越过后面的同学,将那颗邋遢的奶糖丢进了垃圾桶。 第72章 你不会也怕老婆吧! 池愿一回头,发觉谢绪已经演上了。 “你太过分了!”谢绪紧紧捂着胸口,痛心地义正言辞谴责他,“这可是我的传家奶糖!你丢的是糖吗!是我满腔赤诚的爱意!” 表情到位,情绪到位,台词到位。 只差一身西装和一条红毯,谢绪就能踏上光荣的影帝颁奖典礼之路。 周鹤喝着豆浆,一不留神听了一耳朵,震惊得一口豆浆全喷在了前桌的后脑勺上。 前桌是个爱美爱干净的女生,当即尖叫一声,一个回首掏,五指攥紧周鹤的头发,眼睛愤怒得能喷出火来,吼道:“周鹤!今天不是你死,就是你亡!来年今日,我会给你烧一套高考卷子的。” 周鹤吓死了,脸呛得通红,双手举起求饶:“姐,姐我错了!放过小的吧,你知道的,我从小的心愿就是在今年参加一次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也就是高考。我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姐姐,你那么善良,忍心看一个村子的人失落吗!” “你不忍心!”周鹤趁热打铁,舌灿莲花,“我知道你最好了姐,我错了,我立马麻溜给您借一包湿巾,保证把你擦得干干净净,香气四溢您看行吗?” 前面说得还行,后面……像是耍流氓。 女生气不打一处来,一手抓脱了周鹤十来根头发。 周鹤心疼地捡起一根根发丝,大男人因为几根头发而委屈得眼眶都红了。就这样,还得做小伏低到处借湿巾,眼巴巴双手递给前桌。 谢绪看呆了:“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是妻管严。” 被这么一打搅,池愿也懒得计较谢绪刚故意做作,恶心他的事情。 他想着事儿,随口一回:“妻管严不好吗?” “哪儿好了。”谢绪皱眉,“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怕媳妇儿算什么男人。” 池愿叹息,“是啊。” 但他就是怕沈修沅。 血脉压制,他能怎么办。 活了十八年,池愿才知道,他原来是个妻管严哦。 “你干嘛那么真情实感?”谢绪狐疑地上下打量池愿,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左看右看,刻意压低声音,字里行间满是震惊,“你不会也怕老婆吧!” 池愿面色不变:“没有。” 毕竟他还处于暗恋阶段,和沈修沅八字还没一撇,他也不算撒谎。 “所以你到底怎么了?” 谢绪托着下巴,手指不断在下巴上摩挲,做思考状:“难不成是欲求不满?那你别坐这儿啊,去厕所解决。” “……” 滚你大爷的欲求不满。 池愿抬头看时钟,还有五分钟上课。 他站起来,重重拍上谢绪的肩膀,目露凶光:“跟我来。” 谢绪惊恐捏住衣角嘤嘤嘤,“池哥,我崆峒。你自己解决嘛,我帮不了你。” 死一般安静的三秒后,池愿爆发。 谢绪成功靠自己在某些时刻还不如装饰品的一张嘴惹怒池愿,被撂翻在地。 周鹤听见闷响,回头看着事故现场,摇头晃脑,假巴意思惋惜:“活着不好吗?活着不妙吗?干嘛招惹我池哥,哎,谢绪也是想不通。” 后脖至今还黏嗒嗒一股甜味儿的女生狠狠剜他一眼。 周鹤立刻怂了,“马上马上,马上就好,姐,我再给您擦擦。” 池愿抡人的那一下没留情,谢绪哼哼唧唧揉着疼痛的屁股过了一天,也不敢再去触池愿的霉头。 晚自习下课间隙,池愿埋头写题。谢绪搁旁边嗑瓜子二郎腿一晃一晃的,好不惬意。 门口忽然骚动,不一会儿,周鹤的声音响起:“池哥,有人找。” 谢绪先一步转过头,看见门口站着的女生,嘴巴张成了o型,把瓜子壳塞进了嘴里。 他呸呸吐了瓜子壳,不谙世事的大眼睛看看女生又看看池愿,不可避免想起了那封情书。 事后,他没问过池愿。以他对池愿的了解,池愿脑袋里就没有恋爱那根筋,哪怕答应女生单独谈谈,肯定也不会答应。 难道是他想错了? 谢绪眼珠子转得飞快,桌子被敲了两下都没回神,反倒不耐烦道:“别吵,我在思考。” 班上好奇的打量视线越来越多,最后一排换成了和谢绪同一时间转班过来的两位新同学,池愿卡在中间,外面的人不让位置,里面的人就只能踩着桌子飞出去。 偏偏谢绪没自觉,非要堵着不让,屁股用胶水粘椅子上了吧。池愿一脚踹在谢绪的桌脚。 对齐的课桌被踹离几厘米,挡住半边走道,嘭一声撞上了前桌的椅背。 池愿和那位惊恐的男生道歉,男生连忙摇头表示谅解。 谢绪眼皮狠狠跳了跳,近一米七五的高大身躯没出息地一抖,屁股生风,麻溜起来让出位置。 这哥今天可能吃炸药了,还是自燃型。 谢绪摸摸起汗的额头,决定当一晚上透明人。 门外走廊,邹韩月双手撑着栏杆,头发被风吹乱。 池愿挡住从教室里投来的多束如狼似虎的八卦目光,冷漠疏离地问:“有事吗?” 邹韩月撇撇嘴,什么人啊,过河拆桥,昨天还试图和她吐露心迹,今天就把她当陌生人。 她耸了耸肩,故意逗池愿:“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学长,好歹我也是你的爱慕者吧,别这么无情嘛。” 闻言,池愿本就淡漠的下颌更加冰冷。 邹韩月眨巴眼睛,手臂抻直,朝池愿的面前靠近,好奇道:“学长,你表白被拒绝了吗?脸色好臭。” “没有。” 池愿说:“没有表白。” “随便吧。”邹韩月伸出手,“把我的情书还给我。” 池愿愣住。 “怎么,你真想据为己有啊?” 邹韩月急了,“那情书是我想了一晚上,引经据典,借鉴了很多优秀词句才写出来的。天上地下仅此一份,我不能失去它!学长你可不能独吞啊。” 池愿感到有些不可理喻,他倒不是真想占有情书,只是情书在沈修沅那里啊!他为此烦了一天,还没想好解释的理由。真让他去找沈修沅拿回来,他怕他的暗恋之路刚开始就没了前路。 第73章 该怎么面对自己喜欢的人? 池愿纠结片刻,厚着脸皮坚持道:“你昨天自己给的。” “那不是昨天还喜欢你嘛。” 送出去的东西又要回来的行为确实很过分,邹韩月尴尬得眼神乱飘,“我也不是小气,就是……反正就是得把它拿回来。” 都怪她那个什么屁事都管的继兄! 也不知道这事儿怎么就传到了那个王八蛋耳朵里。 她妈和继兄他爸是重组家庭,那王八蛋一直跟她不对付,天天没个好眼,明明两个长辈是自由恋爱,非让他搞得跟她妈是小三上位一样。 邹韩月很不爽他,但同时,也很怕他。 她见过继兄发怒,一屋子膘肥体壮的大男人脸上身上都有伤,头埋得很低,连气都不敢出。继兄坐在屋子里唯一的真皮椅上,手指钳着点燃的烟丝,指节染血,眉眼一片阴霾。 那是她搬进继父家里的第一天。 她知道,继兄发现了她。 在家里,她装得坦坦荡荡,实际上怕得要命。昨晚那王八蛋一找她,她腿软,说不出拒绝的话。 何况继兄还威胁她,让她别耍小聪明,不然就告诉她母亲。连重新写一封情书的路都被堵死。 母亲算是邹韩月唯一的软肋,她知道母亲平常都在看继兄的眼色,行事小心翼翼。高嫁后的日子已是不易,她不想给母亲添乱。 她可以努力学习,考得越远越好,未来找机会脱离家庭。可是母亲不行,母亲很爱继父,和继父继兄成为真正的一家人已经是母亲的执念。 邹韩月吸了吸鼻子,用发红湿润的眼眶望着池愿,“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写一封行吗?可是它真的很重要,能不能把它还给我。” 池愿很怕女孩子哭,他翻找着空荡荡的裤兜,一张纸都没找到,只能无力地安慰:“你别哭。” 邹韩月嗯了一声,低头用手背擦去泪花,小声说:“学长,算我欠你一个情,行吗?” “没有这个说法。你说得对,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池愿叹了口气,“我没带。明天给你,行吗?” 第74章 我侄子终于被你养傻了吗? 这是什么狗血问题? 谢绪思索片刻,下笔的速度比答题快。 池愿百无聊赖等了一会儿,谢绪把纸条还给他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怒气。 池愿:“?” 他展开字条,就见谢绪的字力透纸背,明显情绪丰富,俨然写着——“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收别人的情书?我不会有这样的朋友,我讨厌渣男!!!” 最后一个感叹号画得巨大,占了半张字条。 被扣上渣男帽子的池愿拳头硬了。 谢绪的脑神经和正常人截然不同,抓重点的本事全耗在语文阅读理解上,他就多余问。 兜兜转转,池愿终于发现,他只能依靠自己。 放学铃响,他没等谢绪,简单说了一句“先走了”,一改平常慢慢悠悠的样子,飞奔出了校门。 不管沈修沅的反应如何,他都想见沈修沅。 要是沈修沅不在意,那他就努力,让沈修沅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在意。 如果沈修沅在意……算了,可能性太小。 当面前出现那扇高大的公寓门,池愿才发现,不管一路走好怎么自我鼓励,他还是难以避免地害怕面对。 人在做一件事之前,总会预设一个答案,有好有坏。 池愿心里的答案,是最糟糕的一款。 他觉得沈修沅大概会轻飘飘放下,借着情书调侃他。而他得带着假笑,一边假装恼羞成怒一边从沈修沅手里接过情书。 装了许多年,装混不吝扶不上墙的阿斗,装不需要任何人在乎……到头来,还要装释怀。 池愿从脚底生出疲惫的枝丫,顺着四肢流通的血液,逆流向上生长,扎进心脏。 不论从身份,还是从年纪,他都不该喜欢沈修沅。 可沈修沅太好了,没人会对他这么好了。 没人会挡在他面前,剥开他的内心,不计回报地,为他挡去一切风霜。 池御锦对他的照顾,他看在眼里。也并不觉得池御锦和他有血缘关系,就理所应当为他付出。 可是池御锦和沈修沅不一样。 过往数十年的失望,要说没有生出任何隔阂,只不过是粉饰太平的假装。 但他总告诉池御锦,说自己不怨不恨,也不是撒谎。 池愿同样感激池御锦,感谢他能时不时拉他一把,让他在池家的这么多年,能感受到一丝温暖。 他只是……很难再同他们亲近起来了。 池御锦是亲情,他可以靠赡养来回报。沈修沅是局外人,他找不到回报的方法,而他不想把沈修沅对他的好当成利益交换。 所以他思来想去,最后把沈修沅划进了自己的地盘。家人,朋友,哥哥,叔叔……都不足以放在沈修沅身上作修饰。 最初只是不想从沈修沅的世界里淡出,但慢慢的,不为人知的私心逐渐疯长,对沈修沅的情感就像慢性毒素,一点一点浸入内里,经过变质转换,他再也离不开、舍不掉。 右手放在金属门把手上,池愿发现,今早出门太匆忙,钥匙放在书桌上,他忘记带走。 没有沈修沅给的钥匙,他连公寓都进不去。 高端指纹锁与他无关,沈修沅没有给他更多权限。直到现在,他和沈修沅的联系还止步于短信。 本该如此的,这才是他们之间应该保持的正常关系。 为朋友家小孩儿提供住宿的好心人,和拖着行李寻求一处庇护的可怜人。 是他越界,肖想越界的触碰和爱意。 头顶的声控灯明灭,阴影挡住池愿侧脸。 相处那么久,沈修沅的为人处世,池愿再傻也能窥见一隅。 他笔直站在和沈修沅一门之隔外的走廊,忽然明白了傅昇。 爱让人卑微不自信,也让人忐忑不安、如履薄冰。 跨出一步之前,自我怀疑就足够毁掉他的心智。 池愿嘴角勾起苦涩的弧度。 他从不觉得有优于常人之处。 可他不觉得,并不代表他就不是。 他有勇气忤逆压抑在他身上十几年的池家,又怎么会没有勇气为自己争一份喜欢。 池愿没有想过立马捅破窗户纸,任何事都需要缓冲。 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间,他才十八岁,他会有很多的时间。 他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那个人的性别恰好和他一样而已,并不是很严重的事情。 可以失败,可以重来,也可以不被理解不被接受。 少年的心意炽热而盛大,他无比清醒自己要什么,为此甘之如饴,有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池愿曲起手指,敲了敲门,尾调扬起,惊动声控灯,冷白的灯光洒下,少年的眉眼早已恢复如常,“阿姨,我忘带钥匙啦。” 门开,玄关站着的不是阿姨,是沈修沅。 沈修沅扣着电话,开完门,抬手揉了一把池愿跑得乱糟糟的头发,悠闲漫步回阳台。 池愿呆愣在玄关,热意偷偷爬上耳垂。 良久,他捂着发烫的脸,右手放在沈修沅碰过的发梢,用同样的力度揉了一下。 “嘭——” 池愿警觉抬头。 阿姨一脸呆滞,手里的锅铲落地,滚了两圈。 半晌,阿姨扶住承重墙,惊恐不安问:“小少爷,你这是在做什么?” 池愿沉默着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着低头换鞋,沉默着捡起锅铲,又站了几秒钟,深沉道:“我最近学习压力比较大。” 他闭了闭眼,咬牙说瞎话:“其实刚刚是我的第二人格,我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路过客厅倒水的沈修沅:…… 电话另一头听力惊人,一字不落全都听得清清楚楚的池御锦:…… 最终,还是阿姨先缓过来,打破了这该死的氛围。 池愿从阿姨眼里看见了三分欲言又止,三分怜惜心疼,以及四分惊慌失措。 阿姨重重抹去一行老泪:“小少爷,你受苦了!” 麻木的池愿:“……” 忘了自己还在倒水导致水漫金山流了一茶几的沈修沅:“……” 远在国外有心无力一口烟呛得七窍不通的池御锦:“……” 阿姨心疼可怜的高三娃娃,挥手夺回锅铲,哒哒哒踏着步子往厨房跑,信誓旦旦要做一桌大补菜。 沈修沅脚背上滴了几滴水,他眼皮一跳,垂落的目光复杂地盯着流成一条小小溪流的事故现场。 池御锦语气飘忽:“我侄子终于被你养傻了吗?” 第75章 沈叔叔,我错了,不该调戏你 沈修沅觉得不至于。 池愿上次的考试成绩很好,不存在变傻这一说。 难不成,是真的压力太大? 池御锦抓住机会,东扯西扯说了一大堆,还趁机夹带私货,抨击沈修沅的不解人意,强调池愿和他待在一起肯定压力山大,并提出自己的诉求:“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过段时间的La quinzaine,我最有资格去。” 每年四月最后一周的周五,年级都会集中举行一次La quinzaine,不出意外,沈修沅那天恰好在外出差,他压根没想跟池御锦争,被迫听了池御锦几分钟毫无营养的话,沈修沅耐心告罄,说知道了,然后挂断电话。 池愿已经溜进卧室,阿姨会处理打湿的茶几和地板,沈修沅回到书房,关上门,手指放在手机屏幕显示着的一串号码上方,迟疑不决。 几分钟后,手机被沈修沅丢在一边,他打开助理发来的网页,点进第一个视频,随手戴上金丝框眼镜,靠在老板椅里看了起来。 视频标题在视频上方滚动——青少年心理健康教育。 隔着几堵墙的卧室,池愿把书包里的书一本一本往外拿,鼻子发痒,连着打了一串喷嚏。 别是感冒了。 池愿想起沈修沅病怏怏的样子,自觉经受不住沈修沅病后言笑晏晏的调戏。 两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为了避免病毒传染,小病浅熬大病硬熬的池愿找出医药箱,翻出一包感冒冲剂,捏着冲剂出门,端着一杯冲好后呈褐色的感冒药回房间。 药很烫,池愿端回来后就放在一边,沉心刷题。 池愿并不是满足现状的性格,他不一定非要当第一,他只是必须争第一。 既然能当凤头,不去努力就是傻子。 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他的天赋发挥到了极致,接下来的差距,就得靠日复一日的努力弥补。 如今熬夜刷题必然是常事,他比大多数人幸运许多,很多时候都没有身处最后一道关卡的实感。 他不紧张,因为知道自己的水平在哪里,也知道就算不拼命学,他也能心想事成。 但池愿不想往后回顾此刻,只剩虚空的不真切。 他逼自己忙碌,希望能记住这段一生只此一次的时光。 池愿一天吃四顿,三顿正餐,一顿夜宵。 沈修沅饮食很有规律,最后一顿夜宵只有池愿在吃。 阿姨收拾完碗筷便离开,池愿洗完澡出来,时间已经走到了十一点半。 他用毛巾擦干头发,确保不再滴水后,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敲响还从门缝里透出光线的书房门。 “进。”沈修沅好听的声音隔着门板落在池愿耳朵里。 池愿低头把歪歪扭扭的衣领扯正,推开门,自觉贴心问:“沈修沅,你渴不渴?” 他故意端出来的笑容在看见沈修沅好看的右手旁边的粉色信封时,淡去几分。 沈修沅发现他的僵硬,没有太多反应,按住文件,在末尾签上名字,“水杯放桌上,回去早点休息。” “喔。”池愿舔了下唇,目光不受控制往情书上飘。 沈修沅放下笔,食指和中指并拢,将信封往池愿的方向一推:“放心,我没看。” “我也没看。”池愿麻溜把情书扯过来,翻来覆去确定是邹韩月给的那一封后放下心来,对着沈修沅晃晃情书,说:“那我拿走咯。” 微微反光的镜片是天然的掩饰,镜片后的桃花眼小幅度眯起,沈修沅意味不明道:“头发没吹干就跑来找我要,就这么珍惜?” “那当然。”池愿拖开客人坐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手掌撑住书桌,眨眨眼睛,暗示性朝沈修沅抛去一个眼神,故意说,“她很好看的,成绩也很好。” “喔。” 沈修沅冷淡地翻开另一份文件。 这是个隐晦地赶人讯息,池愿假装看不懂,得寸进尺问:“沈修沅,你谈过恋爱吗?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没有。”沈修沅挑不出错处地回答,“池御锦谈过不少,你可以去问他。” “这样啊。” 池愿拉长调子,“那我找机会问问舅舅。” 沈修沅放下笔,抬眸看过来,“你想谈恋爱?” “不行吗?” 池愿表面平静如水,内心风起云涌。 “不准学他。” 沈修沅肉眼可见的生起气来,“池御锦的每一任女朋友都没有超过半年,他私生活混乱,你还小,别学。” “有道理。”池愿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啧啧两声,“我舅真是个渣男。” 沈修沅赞同地“嗯”了一声。 紧接着,他听见池愿说:“可我只说了谈恋爱,没说要当渣男啊。” 池愿笑眯眯趴在桌上,亮闪闪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沈修沅,“沈修沅,你紧张我啊。” “我要是不紧张你,”沈修沅顿了顿,没好气说,“你现在还能在这儿跟我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 池愿声音很轻,告诉他,“沈修沅。”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很喜欢,我想和他在一起。” 池愿吐露的心声让沈修沅的心里倏忽之间,空了一块。 没等他多思考空的一块到底是什么,池愿的手伸到了他面前,敲了敲翻开的文件,沙沙纸张碰撞的声音中,池愿问他:“你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书房很静,半晌,沈修沅拨开池愿作乱的手,一目十行看完文件,拿起笔在最后一栏签字,说:“不想。” “不想也得想。” 池愿站起来,语气含笑:“沈修沅,我会告诉你他是谁。” 沈修沅关上文件,抬起眼皮,嗓音凉薄:“怎么?不仅有了第二人格,还学会耍流氓了?” 池愿偏头笑了很久,在沈修沅不设防的情况下,抬起右手,食指轻佻滑过他的下巴,“这才是耍流氓。” “沈叔叔,你到底懂不懂啊。” 混账糟心玩意儿。 沈修沅咬了咬牙,指着门口:“出去。” 池愿很听话地离开,临走时倚着门框,隔着一段距离,和沈修沅对视,张了张唇,无声道:“沈叔叔,我错了,不该调戏你,你别生气。” 第76章 他会很乐意,做沈修沅最长情的守候者 池愿猜沈修沅不会真的同他生气,在沈修沅眼里,他的行为大概只算是不听话的小孩儿试图挑逗大人。 他们中间隔着十年的光阴,是阻碍,亦能成为助力。 池愿身心俱疲,晚上睡了一个好觉。 他托谢绪将情书还给邹韩月,安然度过一整天平静却狭长的时光。 心里记挂着一个人,情窦初开的少年,虽不至于每一分每一秒都想黏着心爱的人,但总会忍不住,在洗手的间隙,思考题目的中途,亦或者是正午休憩时的偶然惊醒,想起沈修沅的眉眼,想起沈修沅说过的每个字,想起……昨晚残留在指尖的,属于沈修沅的温度。 池愿终于踩着青春期的尾巴,明白了喜欢。 入夜,池愿抱着书包从包里翻出钥匙打开公寓大门,心里默默估计能和沈修沅待几分钟。 他打开门,玄关的灯是亮着的,往前看,可以看见客厅投射出的灯光。 很多个夜晚都是如此,他带着疲惫回家,开门的刹那会被一层浓重的烟火气围绕,阿姨在厨房为他准备夜宵,用锅碗瓢盆弹奏出的交响曲平凡而美妙。 这是沈修沅带给他的,本不该存在于这座公寓的烟火。 今晚厨房没有金属碰撞的声音,池愿换好居家拖鞋,弯腰,将运动鞋放进鞋柜。 鞋柜里特属于阿姨的拖鞋安安静静放在角落。 池愿起身的动作一顿。 阿姨不在公寓。 灯开着,今天他打开门,拆开了惊喜盲盒。 池愿呼吸急促起来,他吐出一口气,在心里笑自己没出息,手上倒是诚实地捋捋头发,抻抻衣角,活脱脱一个因为初次面对爱人而腼腆青涩的少年。 池愿扯起唇角,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步伐轻盈,略显急促地快走到客厅。 沈修沅慵懒靠坐于沙发一侧,手机屏幕苍白的光朦胧罩住他的五官,半垂着的眼皮在听到动静时,往上一挑。 不知道是他撞进池愿的眼里,还是池愿撞进他的眼里。 太安静了。 池愿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第78章 这一局,池愿胜 池愿被哄得晕乎乎的,稀里糊涂在卧室里刨了几件衣服裤子出来,再薅起假期作业,就着沈修沅递来的行李箱,两三下把衣服往里面一塞,推着两个箱子跟着沈修沅出门,进电梯,再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黑色越野车灯亮起,打破黑夜的暗沉,缓缓滑出车库。 不知过了多久,水泥建成的高楼大厦渐渐退至身后,现代化的建筑被低矮房屋替代。 房屋建在公路两侧的灌木丛里,作为被淘汰旧时代的剪影,被人遗忘在高楼大厦外的生活,像潜伏的苦苦压抑着的巨兽。 池愿愣愣盯着窗外的景色,紧绷的下颌线透出几分紧张。 从小精神生活匮乏,但物质生活极其富裕的少爷这辈子没见过用红砖上面敷一层泥就搭在一起的房子。 周围偏远落后得不像宁城,像某个鲜少有青壮年居住的山村。 越野压过一条减速带,沈修沅余光看见池愿激灵了一下。 “晕车?” “没。” 池愿收回视线,坐正身体。 “别紧张。” 道路上车辆稀少,沈修沅打开车窗,风拂过发梢,沈修沅一手扶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搭着车门,“不是要把你骗去卖掉。我父母喜欢安静,老宅建得比较偏。” 沈修沅嗓音含笑,明显看出了他的心思。池愿尴尬道:“我没那么想。” 但事实上,他已经从器官贩卖想到人口交易了,顺带思考了下坏人嘎腰子时会不会帮忙打麻药。 沈修沅想了想,提议道:“要是不放心,你可以给池御锦发个定位。” 池愿抽抽嘴角:“不用。”他就是没事儿瞎琢磨。 开过一段土路,视野变得开阔。 绕过盘山公路,越野停在一座恢宏大气的豪宅前。 宅子采取的复古装修,像欧洲庄园的风格。 早早有人候在门口,行李箱不用池愿染手,老宅的佣人自觉从后备箱卸下行李。 池愿解开安全带,按开车门前,听见沈修沅的一句揶揄:“现在放心了么?” ……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池愿扯了下唇,松开手躺回座位上,说:“放心啊。” 他抓住沈修沅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不由分说按住自己的心脏处,“不信你自己摸。” “池愿!” 沈修沅隐隐要发作。 单面玻璃被敲响,池愿适可而止松手,打开车门离开,哼了句小曲,“这一局,池愿胜。” “……”孩子学坏了怎么办? 沈修沅降下车窗。 窗外的老人头发花白,精气神却很好,眼角褶皱堆满笑意,“少爷,房间都准备好了。老爷夫人养生,早早睡下,吩咐我接待你和池小少爷。” “池愿房间在几楼?” “二楼。”老人说,“特意挑的向阳的房间,卫生都收拾妥帖了。” “他不住客房。”沈修沅开门下车,“我卧室旁边的房间,让人收拾出来。” 二楼客房几百年没人住过,收拾得再干净也去不掉霉气。 沈修沅挑的是他的书房,房间很大,堆着书。回老宅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书房办公,困了会直接住在书房。 客房各方面的配置,都和书房不在一个档次上。 带池愿回家是临时起意,沈修沅就没存过让池愿住客房的想法。 老人应了,马上带着人去做。 佣人还贴心准备了饭菜,池愿早就饿了,坐饭桌上旋风吸入。 起夜听佣人说少爷已经带人回来了,于是准备下楼看看的沈母:…… 沈母困倦的脸侧垂落着几缕头发,整个人僵在门口,身影看起来摇摇欲坠。 沈修沅看见她,“妈,你醒了。” 池愿背对着门口,转头时嘴里还包着一口饭菜,嘴角有一粒米粒,像个屯食过冬的仓鼠。 仓鼠嚼吧嚼吧饭菜,估计也没嚼碎就强行咽了下去,露出乖巧笑容,跟着打招呼:“伯母好。” 沈母百感交集,“你好。” 她拨开动不动就扎一下脸的碎发,看向自己的儿子:“修沅,你出来一下。” “好。”沈修沅夹了一筷子菜在池愿碗里,“这道菜是阿姨的拿手菜,试试。” 沈母拖着沈修沅去客厅,屏退守在客厅的下人,不放心地左看右看检查。 “怎么了,妈?” “你跟妈实话实说。”沈母的声音压得很低,“你是不是对人家小池不好?” 沈修沅莫名:“您想哪儿去了?我要是对他不好,他会乐意跟我回来吗?” 他就差没把心掏给池愿了。 “有道理啊。”沈母喃喃,“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有自保能力。” 可池愿吃饭时着急忙慌的背影让她心疼,她没忍住多嘴:“小池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你别饿着他。你自己吃得少,不能要求孩子也跟你吃一样的。” “……”沈修沅掀掉池愿的老底,将阿姨的原话一字不落告诉沈母,“池愿一天吃四顿,每顿吃两碗饭,菜是没剩的,小区都流浪猫都饿瘦了一圈。” 沈母不信:“你确定你今晚没饿他?” 沈修沅反驳的话一顿,“今天回来得急。” “看吧。”沈母抓住了沈修沅的小辫子,心情颇好,“你也有做不好的事情。” “我做不好的事情多了。” 沈修沅扶住沈母的肩膀,带着她往楼上走,“您睡觉去吧,充足的睡眠对美容养颜必不可少。明天还要早起,您再不睡就长皱纹了。” “你这孩子。”沈母被唬住,又叮嘱了两句,临关门前犹记得威胁沈修沅,“你工作忙,照顾不好就送我们这儿来。我和你爸都退休了,帮忙照顾着也不费什么心。” 她喜欢小孩子,家里闹腾点好。每次沈修沅的弟弟妹妹们来,她总是最开心的一个。 池愿长得好看,要是能养在家里,她光是看着心情都会很不错。 沈修沅嗯了一声,“送您这儿来,然后让他每天四点起床上学,凌晨才到家,收拾完上床,刚闭眼就得起床?妈,他高三累,您放过他行吗?” 沈母自觉受到嘲讽,没好气关上门,不再理沈修沅。 第79章 越危险的越迷人 沈修沅下楼时,池愿已经吃完了,抱着阿姨切好的果盘坐在客厅里。 佣人大部分都歇了,只留下几个待命。沈修沅走过去,小孩儿听见了动静便抬头,眼里有光,期期艾艾盯着他,明显有话要问的样子。 沈修沅在他旁边坐下,池愿插好一块苹果递过去,“伯母跟你说什么了?” 苹果平平无奇,其实是早晨刚从国外沈家控股的果园空运回来的。 “她怀疑我虐待你。”沈修沅接过叉子,反而把小块的苹果递到池愿嘴边,“问我要你的监护权。” “啊?” 池愿就着沈修沅的手,咬下苹果,没听见下文,坐不住,身体往沈修沅的方向前倾,神色紧张:“要不要我帮你解释一下。” 沈修沅好整以暇套话:“怎么解释?” 池愿想了想,两手安安分分握成拳头放在腿上,特别认真地说瞎话:“就说虽然你虐待我,但我还是想跟着你,非你不可,其他谁也不行,怎么样?” 他擦擦眼角,又说:“我这辈子都得赖着你!我根本离不开你!” 池愿回忆谢绪演戏的模样,顿了几秒,忍住羞耻,呜呜了两声。 沈修沅看着他的模样,偏头,抵着唇笑出来。 低低沉沉的笑,鱼钩一样在池愿耳边晃。 于是小池脑袋一偏,张开嘴,不计后果咬住鱼钩。 他的脸上绽开笑容,屁股挪啊挪,手臂贴住沈修沅的手臂,色令智昏夸赞:“沈修沅,你真好看。” 沈修沅挑眉,食指抵住池愿的额头,略一用力,将某人凑得过近,呼吸都喷他脸上的脑袋往后戳了一点,礼尚往来道:“你也好看。” 他收回手时,指腹轻擦过被抵红的那处皮肤,像似有若无的安抚,轻声答应:“赖一辈子大概不行,不过在池御锦回来前,没问题。” “啊,”池愿撇嘴,“好无情啊,沈修沅。” “别贫。” “好吧。”池愿意犹未尽,但怕做得太过火,沈修沅会察觉到什么,不敢再造次,只能作罢。 沈修沅问:“明早,我要陪父母去墓园祭拜。你呢?” 清明扫墓,祭拜亲人,是生人和死人的约定。池愿自觉那应当是庄严肃穆的事情,而且沈修沅年年都会把这三天空出来,足见沈家对清明传统的重视。 池愿作为旁人,自然不该打扰。 “我在家等你们回来。” 池愿想了想,补充道:“我把作业带过来了,我在房间写作业就行。” “我是说,”沈修沅解开几粒扣子,“你呢,有要祭拜的人吗?老宅不好叫车,我让人送你过去。” 沈家宅子修在山顶,气温比市区低,池愿在下车时,看见了几只打湿了翅膀的涨水蛾,大概是快下雨了,低几度也改变不了炎热的事实。 沈修沅爬了几层楼,脸不红气不喘,但几粒禁欲的衣扣解开后,露出的锁骨一片的皮肤却比平常红润些许。 修长的手指捏住纽扣,灵巧一拨,领口便敞开,露出内里的隐秘,任人观赏。 很正常的画面,但池愿不正常,他的思维踩着滑板往带颜色的区域滑。 池愿想到一句话,周鹤前桌的女生每次看见帅哥都会摇着人喊的一句话——“哥哥我可以!” 想扑倒沈修沅。 想亲亲他,抱抱他。 让他知道,男生的脑袋,额头,手,都是不能随便碰的。 池愿很小气,碰了就要负责。 可惜,要是真这么做,沈修沅明天就会让他卷着铺盖滚人,有多远滚多远。 没办法,沈修沅就是那么无情。 你不越界,他就是个温和公子哥。越界了,他比谁都冷漠。 越危险的越迷人,越禁欲的,越能引起探寻的心思。 池愿口干舌燥,恨不得也扯开几粒扣子透气,但他穿的短袖,要扯也只能把衣服撕开或脱掉,无论选哪种,都影响市容。他只能舔舔燥热得起皮的唇,垂下目光躲开让他心烦意乱的源头,扒拉着手机看导航,“好,我下午三点出门。” 沈修沅目光微沉,没多问:“嗯,早点休息。” 沈家的人动作快,书房收拾得干净利落。沈修沅用过的东西全部被规矩放好,剩下可供使用的空间,没有沈修沅曾居住过的影子。 池愿不知道沈家家宅的布局,以为每间卧室都会放置巨大的的木雕花纹书架,再往上面摆满光看名字就让人瞌睡的厚重书籍。 他感慨沈家家风优良,不愧是书香世家。 装久了学渣,偶然看见真正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池愿由衷敬畏,走路的时候都绕开书架走,以免被其散发的高洁圣光灼伤。 洗漱完躺在床上,入目是陌生的天花板,耳边是远离城市的静谧,池愿真真切切意识到,他真的稀里糊涂跟沈修沅回了沈家。 一个小气得连指纹锁都不录入他的指纹,除了电话号码什么联系方式都不给他,和他联系看似深实际一触碰就碎的沈修沅,带他回了自己出生成长,记录着无数岁月的家。 池愿恍惚想,这算不算是见家长。 他见了沈修沅的母亲,沈修沅见了他的舅舅。放在古代,下一步他们就该谈婚论嫁,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再这样那样了! 池愿被自己的脑补羞耻到,扯着被子一蒙头,在床上克制地滚了几圈,压抑着笑出声来。 爱情啊,最不讲理了。 翌日。 天色未明,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山间起雾,能见度不高,沈宅门口停了一排黑漆suv。 宅内三楼,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来往的佣人走路十分小心。 因为家里来了一位客人。 不仅老爷夫人特意叮嘱他们做事谨慎,切忌大手大脚,就连鲜少插手家中事务的少爷都亲自出面敲打,说客人正是高三,上学很累,好不容易熬到假期,让他们不要打扰。 客人住在少爷卧室旁边的书房,要知道,书房是老宅最机密的地方,平时除了管家每日进去打扫,其他人连靠近都靠近不得。 就算是老爷夫人,也要得了少爷的允许才会进去。 客人一来就睡在书房,哪怕主人不提点,佣人也不敢怠慢。 第80章 整座山都是沈家的 关于梦的说法,民间流传许多。 无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庄生晓梦迷蝴蝶,似乎能进入梦中的人或物,都得有个合理的缘由。 天光被厚重的窗帘挡在屋外,床上睡着人,被单鼓起一团。 风吹得树枝摇曳,池愿睡不安稳,翻身,半张脸埋进枕头中,眉头紧皱,眼角滑落一滴透明眼泪。 熟悉的阴雨连绵天,池愿梦见了外婆。 那是一位连手心褶皱都写着慈祥的老人。 五岁之前,池愿都和外婆住在一起。 小孩子不记事,但那是池愿为数不多温和的回忆,足够刻进生命融入血液,他不想忘,常常回忆,便强行留下这段过往。 老人早年当过知青,下农村住过几年,身上有农耕文明的朴实,小时候的池愿很喜欢和外婆待在一起。 外婆在时,家里的小花园一边种月季,一边种应季的蔬菜。 蔬菜的种类池愿记不得,记忆里,花园一边是红色,一边是绿色,没有美感可言,但那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 外婆在花园里给他讲故事,唱歌哄他,亲手做了一把小铲子,教他松土、施肥、浇水。 他可以看见植物从一粒种子埋入土壤,到破土而出长出果实。 那是他最早知道,成就感和满足感到底是什么。 外婆会用采摘下还带着露水的蔬菜为他做一顿好吃的饭菜,会摘几朵盛开得艳丽的月季插在摆在餐桌中央的花瓶里。 从外婆身上,池愿体会到了优雅和朴实最大程度的融合。 涨水蛾也是外婆教他认识的。 老人说:“涨水蛾飞进花园,就是要下大雨啦。” 小池愿盯着她,嘴里含着半块小饼干,眨巴眼睛问:“为什么呀?” 外婆笑眯眯告诉他:“因为它是大自然的信使呀。” 后来,从教科书里,池愿才知道,不是什么信使,只是因为下雨天,空气里湿气加重,有些昆虫飞不起来而已。比如农村常见的涨水蛾,比如蜻蜓。 老人用充满浪漫童话色彩的词句,带他认识世界,教会他真理。 第82章 相差的,他努力补。不合适的,他努力调整。 池愿在房间待到下午。 管家敲响房门,告诉他车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池愿应了一声,换上准备好的黑衣黑裤。 临走前,他对着镜子扯出一个笑容。 还好,今年的笑很自然,大概是笑得多了,习惯成自然。 管家等在门外,为池愿带路。 黑色越野停在门口,池愿同管家告别,坐进后座,“去峻山,谢谢。” “好的,老板。” 驾驶座上的男人声音压着,隐隐有些熟悉。 池愿抬头,从后视镜里见到了出现在他梦中几次的桃花眼。 少年藏不住心事,池愿紧绷的神经松弛,肉眼可见开心许多,双手扒着副驾驶座的背椅,“沈修沅,你怎么回来了?” 沈修沅弯了下眼睛,双手打着方向盘转弯,“祭拜只需要四个小时,我父母也回来了,晚上带你去见他们。” “好的。” 池愿安分坐回去,有点后悔。 他应该坐副驾驶的。 池愿看见后座放置的安息花,一愣,“沈修沅,你忘了一束花。” “没忘。”沈修沅说,“我有位早逝的姑姑沉眠于峻山,我去祭拜。” “喔。”池愿不好意思说,他误以为沈修沅是特意送他。 缓了会儿,池愿觉察出不对劲,“你是怎么提前知道我要去峻山的?” 他年年祭拜都避开了池曦和池御锦,去墓园前还会特意甩开保镖,按理没人知道他清明还会出门。 “我手下有一张完备的情报网。”沈修沅隔着后视镜看向池愿,眸里是属于成年男人的侵略性,“你觉得我是怎么知道的?” 池愿恍然大悟,故作愤怒:“沈修沅,你调查我!” 沈修沅默认,反问:“你没调查我?” “没有啊。”池愿回答得坦坦荡荡,“我调查你干嘛?” “不确认我的人品,就敢和我住在一个屋檐下?” 其实是确认了的,见面第一天,池愿还反复确认消息,生怕走错地方。 “你是舅舅的朋友嘛。”池愿笑嘻嘻说,“而且相由心生。你长在我的审美点上,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怀疑你呢。” 沈修沅笑骂一句,不再开口,认真开车。 从老宅到峻山,有近两个小时的车程。 询问过池愿的意见,沈修沅打开车载音乐,舒缓的歌声缓解车程的疲惫。 池愿支着脑袋看向车外不断变换的景色,跟着音乐低声哼歌。 他没听过这首歌,旋律都是凭感觉乱哼的,声音不大,只有自己能听见。 曲调忧伤,男歌手唱功高超,引人共情。 池愿哼了两句就闭嘴了,他皱起眉头,很轻地嘶了一声。 歌曲是很好听,只是歌词不对劲。 男歌手悲然唱着—— “我才终于明白办不到的承诺, 就成了枷锁, 现实中幸福永远缺货。” 好悲伤的歌词。 “请告诉她,我不爱她, 笑着难过自我惩罚, 想终止这一切挣扎。” 池愿听不下去,沉默着伸手关掉音乐。 “不好听?”沈修沅往下瞥一眼池愿收回去的手。 “好听。” 池愿心情很差,垮着一张脸,说:“听得我现在就想去峻山大哭一场。” 沈修沅了然,背过锅,“是我考虑不周。” “没事。” 池愿沉默靠着车窗,“是我的问题。” 他喜欢一个人,太想拥有美好的结局,迷信到连带着悲剧色彩的情歌都不想听。 越野驶过山路,开入平敞大道。 沈修沅能感觉到,后座的气氛越来越安静。 良久,池愿才开口说话:“沈修沅,能在前面路口下高速吗?” 沈修沅“嗯”了一声,改道下了高速。 离峻山不远的花店,一辆越野车稳稳停在门口。 从越野后座下来一位身姿修长的男生,男生眼皮半阖,下颌线绷紧,大步走进花店。 店主差点以为是有人来砸店,警惕地盯着来人。 “帮我包一束月季,谢谢。” 池愿晃眼看过色彩艳丽的花花草草,“要红色的。” 原来是正经客人,店主收回打量,露出合适的营业微笑,说:“好的。” 挑花前,店主看他年纪不大,没忍住提醒:“祭祀的话,白色更合适。” 池愿摇摇头,“她喜欢红色。” 沈修沅没等太久,池愿抱着一束红色月季从花店出来,绕过车头,径直走向后座,将月季放进去,然后关上车门,打开副驾驶的门,坐在沈修沅旁边,言简意赅道:“后座没位置了。” 换作平时,沈修沅会说两句逗逗他,但今天不合适。 他踩下油门,继续往峻山赶。 五分钟后。 沈修沅和池愿各抱一束花,在墓园门口完成登记。 沈修沅早逝的姑姑埋葬于山腰,而池愿的外婆葬于山顶。 两人走到一半便应该分道扬镳。 池愿却没动,轻声说:“你陪我上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会不会不太合适?” “我骗她我过得很好,交了很多朋友。但这么多年都是我一个人来,从没带谁来看过她。”池愿伸手拉住沈修沅的衣袖,“沈修沅,你今天能不能帮我把谎言变成事实?” 沈修沅低头看他,手腕翻转,松松垮垮抓了池愿的手腕,大概只有半秒便松了手,说:“好。” 曾经不希望沈修沅可怜他,现在却试图用可怜来换取爱。 他真是卑劣得可笑至极。 但他似乎没更好的办法。 池愿思来想去,可悲得在身上找不出一点儿沈修沅能喜欢上他的可能。 沈修沅的起点太高了,各式各样的人都见过。沈修沅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比他更配站在沈修沅身边。 他空有池家少爷的名头,还是过去式,实际什么都接触不到。 他的生活是校园和试卷,沈修沅的生活是商界和名流。 美人鱼上岸的代价是每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那他试图把沈修沅圈进未来,走进一个只对他开放了一个小角落的世界,需要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无论是什么,他都会努力站在能和沈修沅比肩的地方。 相差的,他努力补。不合适的,他努力调整。 喜欢不是说说,他可以在不违背沈修沅意愿的前提下,不择手段。 他会悲伤,会自我怀疑,但不会停止奔向沈修沅。 第84章 婚约 手机嗡嗡震动,随后自动挂断,再继续震动。 额头离开冰冷墓碑,池愿接起电话。 “去哪儿了?” 池愿回答:“外婆身边。” 沈修沅停顿片刻,声音柔和几度:“我上来接你?” “不用,我这就下来了。” 池愿没等沈修沅答应,自己挂了电话。 池愿拍干净膝盖上沾着的泥土,不知是在安慰外婆,还是在鼓励自己。他说:“别担心,我会追上他的。” “希望明年,还是我们两个一起来看您。” 青石板一阶连着一阶,布满杂乱的脚印。 少年的身躯依旧单薄,像一棵还未长大的松柏。 他已经比平常人幸运许多,无需顾影自怜。 会受挫也会失落,但拍干净尘灰站起来,还要提起勇气继续走下去。 爱不是人生的全部,是池愿终其所有都想要追寻的未来。 池愿情绪不高,沈修沅一开始并未多想,只当他被池曦刺激,又恰逢清明感伤,自己静一静就可以好起来。 第二日,天空放晴。 沈修沅支着腿,在后院花园办公。 雕刻复古花纹的石桌上摆好咖啡和下午茶,头顶过盛的阳光被遮阳伞挡去。 沈母手上提着一个用于掩饰的水壶,心不在焉浇了几丛郁金香,终于站不住,唉声叹气坐在沈修沅身边的石凳上。 修长十指在键盘上移动,沈修沅头也不抬,“终于憋不住了?” “你这孩子。”沈母嗔怒地瞪他一眼,“就知道工作,钱赚得完吗?别到时候孤家寡人一个,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没钱才会什么都没有。” 人间清醒沈修沅如是道。 眼看沈母就要发作,沈修沅空出一只手,将装着精致茶点的餐盘往沈母面前一推,“您想说什么?” “堵嘴堵到你妈身上了。” 沈修沅按下enter键,从屏幕前抬头,无奈提醒:“太脏了,让我爸知道,又得唠叨您。” 任谁也想不到,现在还会对老公撒娇的沈母,年轻时当过一段时间的祖安一姐,抽烟喝酒打架,什么叛逆玩什么。直到遇见沈父,色令智昏的女孩子一咬牙,摒弃全部不良嗜好,开始学着穿高跟鞋穿好看的小裙子,然后用拙劣的技术泡妞。 当然,这个妞就是沈父。 后来夫妻之间相处多了,难免露馅。沈父遇见一次,能唠几个小时。 沈母心虚用目光在四周巡视一圈,悻悻道:“你别污蔑我,我那根本不是脏话。” 她没发现危机,大手一挥,拍在书桌上。 沈修沅看见她额角的青筋很诚实地暴起,痛的。 沈修沅端起咖啡,优雅地喝了一口。 沈母气得往嘴里塞了一块本不打算吃的小蛋糕。 被沈修沅插科打诨一会儿,沈母才擦去嘴角的面包屑,语重心长拉起沈修沅的手,“儿子啊,我看池愿这两天,有点抑郁啊。” “嗯。”沈修沅把手收回来,拒绝沈母假得可怜的故作温情,“他自己会调理好。” 沈母看着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就来气,不客气地一巴掌呼在儿子肩膀上,怒道:“你以为谁都是你啊,什么都不放在心里。你知道青春期的小男生有多容易出心理问题吗?你就让他这样闷着,万一想不开,谁能负这个责任?” “他没您想得那么脆弱。” “你又知道了。” 要不是儿子大了,沈母真想提溜着沈修沅的耳朵,把他丢到池愿门口,让他好好哄一哄把自己关门里大半下午的小男生。 沈母放心不下,又怕突兀地去关心池愿会让池愿不自在,到时候搞得两个人都尴尬,还什么都问不出来。 她愁一早晨了,话都开了口,说什么也不让沈修沅继续工作,“你去看看他呀,就算不喜欢,你也是当叔叔的,关心自家侄子理所当然。我今天就坐在这里,你不把人给我带下来,你就别工作了。” 沈修沅拗不过她,被迫交出电脑,手里端着沈母非要塞过来的一小盘蜂蜜小饼干,在沈母热切的目光下离开花园。 * 书房。 摆在桌面的试卷填满答案,池愿再也无事可做。被试题占据的思维空下来,其它的东西便插空钻进去。 庸人自扰之。 池愿起身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他没有可供调遣的情报网,想要了解事情的真相,只能和普通人一样,从身边可以使用的资源下手。 他的记性不错,许若给他的联系方式,他草草看过一眼,十一位数字便留下了印象。 纸条早已不知所踪,池愿从记忆里找出数字拼成的号码,指尖有些颤抖,拨出了号码。 “嘟……嘟……嘟……” 池愿的心情比每次考试出分时还要紧张,他听着机械声停止,听见许若辨识度极高的声线。 “喂。” 池愿回过神,将听筒贴在耳边,说:“我是池愿。” “……”许若说,“我以为你不会联系我。” “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许若没有废话,比池愿更坦诚,开门见山道:“说吧,想知道什么?” 池愿“喔”了一声,问:“你真的喜欢过沈修沅?” 许若立马倒吸了一口气,愤怒骂道:“你丫的能别这么敏感吗?听见沈修沅的名字就开始ptsd。力气那么大,老子腰差点断了。” “抱歉。” 好熟悉的声音。 池愿想起来了。 这是他不小心听墙角时,和许若争吵的另一个人。 是许若的男朋友。 许若换了一只手握手机,警告地瞪了傅昇一下,揉着腰道:“废话别问,我男朋友不乐意听。” “好的。”池愿不敢再耽搁,他怕破坏许若和傅昇看起来岌岌可危的情侣关系,更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深呼吸放松,开口问:“沈修沅有婚约,是真的吗?” “真的啊,那姑娘我还见过,特别漂亮。” 池愿耷拉下脑袋,像漏气的气球,没过脑嘟囔一句:“那你还追他。” “呜……” 一阵难以言喻的呜咽,许若彻底爆发:“傅昇你大爷的!给老子放开,你要怼死我是吗?” 池愿惊恐万分,怕长针耳,来不及平复心情,忙把电话挂断。 第85章 别扭精池愿 婚约是真的。 池愿百感交集,几乎要把手机捏碎。 也不知道破坏婚约算不算扰了沈修沅的好事。 池愿想当一个坏人。 恶毒的想法没来得及发酵,敲门声唤回站在黑化边沿的池愿。 没想过门口的人会是沈修沅,池愿没来得及藏住落寞的表情。 沈修沅低下头,用手背贴了下池愿的脸,“再好看的脸,拉成苦瓜后也不耐看。” 池愿生着气,不想让他碰,摆头甩开沈修沅的手,凉飕飕道:“你别动手动脚。” “小小年纪,生起气来还会连坐。” 自觉没有惹过池愿,沈修沅皱起眉头,不知道在较什么劲,非要把手贴上去,这次换成了肩膀。 池愿再退,眉头同样皱着,摆出抗拒的样子:“没连坐……能不碰我吗?” 沈修沅脾气没表现出来那么好,一而再再而三被池愿刺着,任谁也受不了莫名其妙的忽冷忽热,他也不想继续无底线让步,免得池某抓着他的弱点,次次闹别扭都这么干。 于是池愿退一步,他就进一步。 最后退到了屋内,池愿的后腰抵住书桌边沿,沈修沅一手端着精致的餐盘,一手撑在桌面,就在池愿的胯骨旁边,任何人动一下,手臂就会和胯骨相撞。 池愿的喉结动了动,压低声音警告道:“沈修沅。” “怎么了?”沈修沅放下餐盘,两手都撑住桌面,将池愿禁锢在身体中间,微微低头,吐息便落在池愿头顶,“养那么久了,还不让靠近?” “这两者根本没有必然联系。”池愿用双手抵住沈修沅,不让他继续贴近,虽然他们中间已经近得有些越界了,他几乎能感受到沈修沅的体温。 可他都能碰到沈修沅了,凭什么他还是觉得和沈修沅之间隔了好远好远。 池愿觉得委屈,他在生自己的气,赌气下,身上的刺逮谁刺谁,“沈修沅,你离我远一点。” 距离没有因为池愿的心口不一而扩大一分一毫,沈修沅撑住桌面的五指收缩,他低头,凑到池愿耳边,嗓音清冷,问:“所以你不开心,是因为我,是吗?” 不是清明回来心情不好,也不是被池曦影响,竟然是因为他。 “不是。”池愿嘴硬,“我就是想一个人待着,你能不能出去。” “不能。”沈修沅态度强硬,池愿能感受到,手心下,沈修沅的心跳在逐渐加快,“先把问题解决了。” 被他气的吧,池愿想。 真奇怪,能为他生气,为什么不能为他动心。 不能多想,想太多他会摇身一变,变成emo大王。 池愿吸吸鼻子,他的脾气上头,又被沈修沅一逼,说的全是气话:“没问题,不解决。你在这儿,我走好了。” 沈修沅冷笑一声。 池愿听见沈修沅问他:“池愿,你以为你住的什么地方?” “不就是你家。”池愿用手推他,“我不住就是了。” “是啊,不就是我家。”沈修沅的手抬起来,绕过两人快要相贴的胸口,捏住池愿的下巴,逼迫池愿抬头,盯紧池愿的眼睛,一字一句告诉他,质问他。 “池愿,这是我的书房,二十八年,就腾出来给你住过。不是你自己同意跟我回来的,你凭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在闹脾气,没关系,我可以哄你,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但你什么都不说,你想让我怎么做?嗯?” “小情侣吵架都有一个理由吧,你呢,你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闷闷不乐,就让我猜。池愿,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吗?还是你觉得我会读心术。有问题就挑明了解决,而不是你憋着,独自生闷气。” “或者你不想解决。”沈修沅说,“也行,你告诉我,我再也不会管。你真以为我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天天猜你的心思是吧?” 他是真的被池愿的态度气到了,看似推心置腹的一番话,中间加了不少添油加醋的内容。 池愿执拗地抿着唇不吭声。 沈修沅耗尽最后的耐心等了两分钟,什么都没等到。 他松开手,视线在池愿下巴被捏出的红印上一晃而过,像是得到了某种答案,没再看池愿一眼,径直离开房间。 哪怕生气,沈修沅也留着一丝理智。 池愿看见沈修沅帮忙关上房门,没有发出过大的声音。 不管就不管,不住就不住。 池愿在和婚约较劲,在和传说中很漂亮的未婚妻较劲。 他非要从沈修沅口中知道,到底谁更重要。 从小到大,池愿学得最深刻的一点就是——不是排在第一的人,永远会面临被丢弃的风险。 明明是不合理的心思,但池愿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抹干净眼尾的湿润,赌气一般推出行李箱,把带来的东西悉数砸进去,负气将行李箱重重一闭,拖着行李箱就要下楼。 沈母还在客厅念叨自己的儿子,“让你去哄人,你冷着个脸下来做什么?” 沈修沅:“呵。” 他哄?他拿什么哄? 他根本不知道哪一点没有合池愿的心意。 有什么事是不能摊开说的?非要跟他打哑迷。真当他的底线是摆设对吧? 池愿拖着行李箱经过。 沈修沅烦躁出声:“去哪儿?” 池愿不回答,无视他,跟沈母打招呼:“谢谢伯母的照顾,我先回家了。” “你非要跟我闹对吧?”沈修沅的声音彻底冷下来。 沈母还没见过有谁能把沈修沅气成这样,愣得一句话都没说。 偏偏罪魁祸首还要火上浇油,理也不理滋滋往外冒冷气的沈修沅,拉着个破箱子就要往大门走。 “真是欠收拾啊,池愿。” 沈母隐隐听见沈修沅低喃了一句。 不给她反应时间,沈修沅大步一跨,从池愿手里夺过行李箱,一脚踹到她手边,单手扛起池愿,打开走廊附近最近的一扇门,拖着池愿就走了进去。 “咔哒。” 是门锁落下的声音。 沈母瞪大眼睛,双手攥紧腰身上系着用于装饰的丝巾,目光在门把手上一动不动。 完犊子。 她儿子不会一气之下把人办了吧! 池御锦也算她半个干儿子,逢年过节,还能收到这孩子送来的礼品,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她该怎么跟池御锦交代。 跟他说,对不起,我家养的香猪把你家养的珍惜小白菜拱了? 这都是后话。 眼下最关键的问题是! 池愿多大了啊! 她儿子不会犯法吧。 这俩糟心兔崽子! 第87章 天干物燥,得小心走火 隔着一扇门,沈修沅在衣帽间换衣服,池愿扣着门缝,问:“你是不是有婚约?” 门的隔音太好,池愿听不见丝毫动静,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沈修沅的回答。 “是。” “喔。”他还以为沈修沅没听见。 池愿气闷得用脚踹门,他力气不大,没想真踹开,就是偷摸出气。 沈修沅的声音响起:“就因为这个,你气了一天,还要离家出走?” 池愿哼哼:“我脾气大你就不管我了?” “万一呢。” 池愿脑袋没精打采低下,顶住房门,闷闷说:“那我会讨厌你的。” 门毫无前兆被拉开,池愿猝不及防,撞进沈修沅怀里。 沈修沅也没想到,只能堪堪稳住身子,右手扶住池愿的腰侧,让池愿也保持平衡。 沈修沅被撞得闷哼一声,“还挺重。” “你嫌弃我。” 毛茸茸的头发在沈修沅脖颈间乱蹭,池愿的胳膊搭着沈修沅,一个劲儿往人怀里钻。 边钻还边不讲道理地自说自话:“我就要压你,重吗?重吗?” 孩子还在闹脾气,沈修沅没法,被拱得不断后退。 池愿看不见前路,沈修沅后脑勺也没长眼睛。 真皮沙发摆在衣帽间正中间,等沈修沅后脚跟碰到坚硬的沙发底座时已经来不及,他只能在倒下去之前护住池愿的脑袋,顺手往旁边撑了一下。 结果就是,池愿确实很重,沈修沅的手腕错位,下巴还被池愿的脑袋撞红了。 池愿倒还好,就是鼻子受伤,撞出了鼻血。 家庭医生在家待命半年,终于得到了任务,听沈母说,医生进门时嘴角快要咧到耳朵根。 沈母一会儿在沈修沅耳边唠唠叨叨,一会儿又绕到池愿旁边,问池愿有没有忌口,她好吩咐阿姨熬一锅补汤。 最后踩着拖鞋送医生离开时,还不忘瞪了他们一人一眼,“没个省心的。” 池愿讪讪摸着还有些微疼痛的鼻子,余光看见沈修沅刚好在揉下巴,没忍住笑出声,跟沈修沅抱怨:“好痛喔。” 沈修沅没好气,学着他的语气:“我也好痛喔。” “那我给你吹吹好不好?” “行啊。” 沈修沅当真放下手,扬起下巴,双腿敞开,懒洋洋往沙发背上一靠,一副大爷样儿。 本来只是口嗨的池愿不得不采取行动,他挪到沈修沅身边,左手撑在沈修沅腰侧,附身去吹那处红印。 不知道为什么,池愿当时的第一反应不是他们的姿势有多亲近,而是——还好他没有吃味道重的东西。 想着想着,池愿便笑出来,触到沈修沅不善的视线,池愿笑得更大声了,半个人都趴在沈修沅的身上,双肩停不下来地颤抖。 “开心了?” 沈修沅揉他的脑袋,“你一生气,我赔笑赔哄,还得赔个人。这代价未免太大。” “所以,你以后得小心一点,别惹我生气了。” 池愿笑出眼泪,眸底亮晶晶,像遥远银河。 沈修沅任由他没骨头一样躺在自己胸前,手指穿过黑色发梢,揪住一小撮头发,惬意玩弄,声音透着一股慵懒劲儿:“谁能想到有人会不讲武德,假装离开,然后绕回来偷听大人讲话呢。” “我还不是担心你。”池愿理所当然反驳,“而且沈修沅,你别老把我当小孩。我马上就过生日了,是大人。” 沈修沅说好。 沈修沅领口的衣服被他蹭乱,池愿看见那颗红色的小痣,舔舔唇,心中有个声音在叫嚣,让他不顾一切亲上去。 看向红痣的目光愈发热切,池愿口干舌燥,忽地多出一只缠了纱布的手挡住他的视线。 沈修沅晃悠受伤的手腕,“大人在我这里可没有无理取闹的权利。我更喜欢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就比如这只手臂。” 池愿瞬间安分,冷静表示他还没过生日,暂时还是小孩子。 沈修沅被他逗笑,胸口的颤栗通过相贴的身躯传到池愿身上。 池愿内心波涛翻涌,鼻翼扇动,吸了几口沈修沅周边的空气,恋恋不舍坐好。 他真怕再这样下去,他会不合时宜地起反应。 毕竟天干物燥,得小心走火。 沈修沅伸手揪他的脸,“你怎么这么可爱呢,池愿。” “你才可爱。”池愿凶巴巴拍开某人乱摸乱碰的手,“我这是帅气,阳光开朗大男孩儿。” “阳光开朗?”沈修沅是真觉得他逗,反问,“那刚刚还闹别扭,在我怀里哭哭啼啼的人是谁?” 池愿略一沉吟,说:“我的第二人格。” “……” 换个人,沈修沅已经让他滚了。 “好了,你别打岔。”池愿眉头一皱,背挺得笔直,偏头眼也不眨紧盯沈修沅,摆出异常认真的架势,“婚约是怎么回事?姑娘看不上你么,拖到现在都没结婚。” 讲道理,看不上沈修沅的姑娘大概十个里面挑不出一个。 池愿就是想故意埋汰沈修沅一下,他闷闷不乐好久呢,刺一刺沈修沅怎么了。 池愿后知后觉,他这种行为,好像叫“作”? 是了。 他庸人自扰,自己想七想八,最后把自己想委屈想生气了,然后沈修沅撞到枪口上,他全部的情绪都爆发,结结实实闹了沈修沅一通。 这不是作,什么是作。 池愿一锤定音——沈修沅都容忍他作了,那他再得寸进尺一点应该也没关系。 沈修沅倒是不遮不掩,坦荡解释:“婚约是祖辈定下的。玩笑话而已,我父母和我都没当真。” “没当真为什么不取消。” 沈修沅说:“我和那位小姐关系不错。” 池愿的脸又臭下来。 “婚约是为了帮她打掩护。”沈修沅用手比了个v,撑起池愿的嘴角,一字一句道,“那位小姐有恋人,她的恋人是位投身科研的优秀女性。她们很相爱,我不介意为她们遮掩。” 池愿眨眨眼睛,这下不用沈修沅帮他撑起笑脸,他自己就能笑出来,而且嘴角比Ak都难压。 沈修沅也发现了,手收回来,指尖捻了捻,问:“还生气吗?” 池愿摇头,“不生了。” 他的心情就像坐着热气球在环球漂流,特开阔。 没乐一分钟,池愿听见了沈修沅说:“可池愿,你闹得我有点儿不开心。” 第88章 影帝 沈修沅慵懒靠着,不咸不淡道:“我不喜欢去猜别人的心思,你整整一天,都在试探我的底线。” 他问:“现在试探到了吗?” 老虎再收起利爪也不会变成呼噜呼噜头就会把柔软肚皮露出来的小猫。 池愿呼吸屏住,觉察到危险,正想逃走,沈修沅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沈修沅好整以暇,手上力气却很大,“问你话呢,池愿。” 窗户纸可以捅破,但不是现在。 他不能和沈修沅分开,这样就真的一点提前培养感情的机会都没有了。 池愿觉得攻略完沈修沅,他就可以左转出道,改考首都艺术表演大学了。 从沈修沅的角度,能看见男生透露出几分紧张的圆润后脑勺,他的手指搭在池愿的脉搏上,能感受到池愿的心跳在慢慢加快。 他没法看到池愿的表情,只能听池愿说话。 池愿也是拿捏住这点,才敢面无表情瞎编:“我不是故意气你。我就是怕你也会和父亲一样,有了爱人就不管我。” 说得多惨,池愿的表情就有多麻木。 但效果不错,沈修沅的力气松了一些。 池愿搬出杀伤力武器:“高考压力那么大,舅舅还没回来,你不管我,我会崩溃的。” 沈修沅本对“高考压力大”持怀疑态度,但又想到最近池愿老挂在嘴边的“第二人格”,可疑地沉默了。 “沈修沅,你能不能保证啊。”池愿转过身,无神的眼睛像是突然涌入一泉活水,灵动万分,特意耷拉眼皮,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能不能保证在我高考前,都别谈恋爱。” 反正高考前,他都要赖在沈修沅家里。沈修沅的底线是什么,他暂时没摸清。但这是他的底线。 池愿兀自唾弃自身。 还真应了那句话,你总有一天会感谢你曾经受过的伤。 几个月前的池愿,打死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把过往的伤痕拿出来,往上面撒点胡椒孜然,加工完递到另一个人面前。 大概是因为,他能确定,他可以装可怜,装柔软,而沈修沅的感情,永远坦坦荡荡,不会夹杂任何他不喜欢的情愫。 当然,他想要的爱情,沈修沅目前可能也给不了。 不过,最大程度上从沈修沅那儿拿点儿东西过来,沈修沅应该还是会同意的。 别扭之后的池愿,摇着快翘上天的尾巴,明目张胆地恃宠而骄。 他没赌错,沈修沅看了他半晌,最后妥协,说:“好。” 池愿得寸进尺,又问:“那学校的成人礼,你来吗?” “池御锦会去。” “可我想让你来。”池愿装得得心应手,“以前都没人来给我开过家长会。这是最后一次,你就不能满足我的愿望吗?” 池愿指着沈修沅搭在沙发靠手上,缠了几层纱布的手,“反正你也是伤残人士,工作可以放一放。就来陪我一次嘛,好不好?” “我在公司有五个助理,双手断了也能处理工作。”沈修沅冷静道,“池御锦是你的舅舅,理应他去。” “他是特意为你回来的,空出几天不容易,别辜负他。” 池愿虽然失落,但也没有再坚持,“那我住在书房,会影响你工作吗?” 他阴阳怪气道:“毕竟工作那么重要。” “这也要生气?”沈修沅觉得无奈,拍拍池愿的后脑勺,“没你重要,别气了,去玩儿吧。”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 池愿没思考出个所以然,真回去躺床上玩儿了两把消消乐。 池御锦知道他这么听沈修沅的话,能气得生啃三个东北冻梨。 行李被管家好端端放回衣帽间,池愿安安分分和沈修沅住到假期最后一天才返回公寓。 回去时很晚了,阿姨做好了晚饭,池愿很给面子吃了两碗饭,在沈修沅放下筷子的一刻,由衷感叹:“阿姨,你做饭太好吃了,我的胃口都被你养挑了。” 阿姨笑眯眯将刚从微波炉里取出的牛奶放在桌上,“小少爷真会哄人开心。” 池愿没来得及吭声,沈修沅便把话头接了过去,“在老宅也没见你饿着啊。” “你能不能不拆我台!”池愿愤怒,桌下的脚很不客气地抵了下沈修沅的鞋尖。 “啧。”沈修沅轻飘飘看他一眼,“手疼。” 第89章 校庆 假期短暂得只够喘口气,最后一段时间,老师家长学生本人都在推着时间往前走。 清明一过,学校就开始紧锣密鼓筹备校庆。 校庆跟高三生没多大关系,他们只能在开幕式和落幕式露面,中间抽空参加一次成人礼。 说是成人礼,其实就是一次短暂集会,把学生和家长召集在一起,给学生发一顶礼帽,等校领导讲完冗长的发言稿,把帽子往空中一抛就算完事儿。 池愿对此没期待,在周围都在讨论成人礼时,他依旧雷打不动刷题。 高三枯燥,从到教室开始,就是刷题对答案反思。眼看高考越来越近,黑板报特地空出来写着高考倒计时的位置积攒一层粉笔灰,班干部每天都会擦去一位数字,改成另一位。 日复一日的上学下学,似乎过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一眨眼,校庆悄然而至。 沈修沅的伤并不严重,清明后没几天就痊愈了,还跑国外出了一趟差。 仪式即将开始,高三暂时停课。 池愿挂断电话,从阳台栏杆望下去,是成群的外来人士,一片喜庆热闹。 谢绪眼尖,进教室前看见池愿在愣神,抬脚边改了方向走过来,随池愿的视线看去,“在找你舅舅吗?” “没。”池愿捏了捏指节,“只是觉得挺快的,送走了两届学长学姐,今年就该送走自己了。” 谢绪哑然:“什么送走不送走的,你快呸呸呸!” “你又去找那个江湖道士了?”池愿眼皮一抬,审视的目光刀一样扔过来,“封建迷信不可取。说吧,你又给他送了多少钱。” “也没多少。”谢绪挠挠后脑勺,粗略一数,“高中符一张一万二,我买了十张。还有一条红绳,说是能保考试顺利,一条八千八。” 谢绪捞起袖子,给池愿看那条能保顺利的红绳。 池愿看了一眼,不留情面评价:“九块九批发十根,他明明可以直接抢钱,却还是给了你一条破绳子。如此大恩,你不如再去给他捐个二十万,纯当感谢。” 谢绪再傻也能听出嘲讽,非常不服气地从兜里摸出一张鬼画符的黄符。 就算这些是假的,这张符也肯定是真的。当时店里还有其它人,说是来还愿的,逮着符纸就是一顿乱夸。 “这又是什么?” 谢绪两指间夹着的符纸被风吹得库库响,一脸神在在的模样,“大师说,有了这张符纸,必定能在高考中一举夺魁,直取省第一的头衔。” “厉害。”池愿嫌弃地往旁边挪了好几步,“祝你成功。” “你拿着啊,我特意给你求的。”谢绪夹着符纸一递,“三万三呢。” 池愿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忍无可忍问:“你哥没骂你?” “骂我干嘛。”谢绪心说,他哥当时的眼神倒是和池愿的眼神差不多,只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常波澜不惊的样子,跟他说“你开心就好”。 他挺开心的,破财免灾,求个心安嘛。 池愿很是抗拒神鬼之类的东西,任凭谢绪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有收下那张三万三的黄符。 被磨得实在受不了,池愿拔腿便跑,“我舅路痴,我去校门口接他。” “等等我。”谢绪在后面大声呼喊,“我陪你,一起去啊!” 于是池愿从假跑变成了真跑。 * 附中门口停着无数豪车。 车间缝隙太小,池御锦的车很不幸被一辆宝马剐蹭了。 宝马车主气势汹汹开车门,从一条小缝中挤下来,又在看清池御锦车头的车标时吓成鹌鹑。 这辆车,够买十辆他开的宝马。 池御锦本就堵得心烦,把钥匙一拔,大腿一跨,直接踩着副驾驶从敞篷车头跨下来。 他跳下车头,将钥匙往宝马车主身上一丢,“送你了,停车库去,别挡道。” 宝马车主看着钥匙从胸口滑落,满眼惊悚看向潇洒离开的男人,左右环顾一圈,咽了口唾沫,快速蹲下身把钥匙捡起来,悻悻回去挪车。 有钱人就是爱玩。 几千万的车说送就送。 池御锦从堵成长龙的车流里挤出来,拍拍挤出褶皱的高定衬衣,十分臭屁地对着手机相机,整理做了一早上的头发。 相机大半对着他,边边角角能框入周围来来往往的人。 忽然,池御锦整理发梢的手一顿,见鬼似的回头,看见了他传闻中正在海外出差的好兄弟。 沈修沅也看见了他,略微颔首,权当打招呼。 两人容貌出挑,身材也是万里挑一的好,走在一起回头率高达百分之九十。 头顶快被太阳晒出火来,进了学校,池御锦终究是忍不住了,咬牙切齿:“你来干嘛?” 比起他的气急败坏,沈修沅算得上悠然:“参加校庆。” “那你走错地方了。”池御锦冷哼,“附中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确实啊。”沈修沅欣欣然承认,“附中确实比不上一中。” 这实话怎么听着就那么欠呢。池御锦忍住,好歹没撩袖子,咬紧后槽牙,客客气气请人:“那麻烦你出门打个车,离开这里,ok吗?” “可惜……”沈修沅故意拖延,在池御锦快吃人的目光下,悠闲说出剩下的话:“是池愿特意邀请我来的,不能让咱侄子寒心,你说对吧?” “沈修沅!” 池御锦后槽牙都咬碎了,火冒三丈,“我草!” 这人真是蔫儿坏,知道打蛇打七寸,他池御锦无愧于天地父母,唯独对池愿满怀愧疚。他真希望池愿能和他多多亲近,只可惜失去了最好的时机,让沈修沅钻了空子。 一想到还是他亲自给的沈修沅机会,他就想穿越回去给自己几个大鼻窦。 沈修沅躲开池御锦喷出来的唾沫星子,皱眉用手帕擦了擦衣服,冷淡回击:“我怕你无福消受。” 池御锦攥住他的胳膊,浑身戾气放狠话:“行啊,那找个地儿试试啊。” 池御锦声音太大,零零散散的打量聚集过来。 池愿就跟关键词一样,一提就会点炸池御锦。沈修沅觉得和他较劲的自己就是傻逼,看好戏的人越来越多。 沈修沅对当动物园里供人观赏的猴子没兴趣,他的面色不虞,压低声音:“放手。” 第93章 一切得失爱恨,终将有重新洗牌的一日 成人礼结束后,天气逐渐热起来,宁城的蝉鸣比夏天先来一步。 附中班级一个个都在正午的午休时间,将头顶的电扇开成吹着丝丝凉风的一档。 三班有位身体弱的女生,受不得凉,睡到一半蹭起来把风扇全都关了。 班里热醒了一半,池愿就是其中之一。 一热就燥,池愿睡不下去,绕过还在呼呼大睡的谢绪,从桌椅间的缝隙钻出去。 太阳正盛,走廊偶有微风吹过,待起来倒是比教室舒适。 池愿在厕所洗了一把脸,没着急回去。 今天是四月的最后一天,五月一到,班级的学习氛围会更紧凑。 五月初的五天假期,他们只放三天,只在早上有课的老师已经将试卷都分发下来。一张叠一张,叠了挺厚一沓。 池愿今年的生日,在五天假期的最后一天,刚巧立夏。可惜在上课,沈修沅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好几天没回家。 池御锦自从上次参加完成人礼,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发消息说今年生日回不来,给池愿转了一大笔钱,让他要什么买什么。 池愿又搭着栏杆待了一会儿,在值班老师逛过来之前回到教室。 谢绪知道池愿的生日,往年都是他在生日当天陪池愿逃课打一下午游戏,再在晚上给池愿点个蛋糕外卖送到网吧,下机子之后将礼物往池愿手里一塞就算完事。 晚自习,罗凤蹬着高跟鞋站在讲台上严声叮嘱:“三天假期别玩儿疯了,该吃吃该睡睡,别一回家就忘形,作业都要记得做。一个二个,在学校就是睡神,一回家比猴子窜得还高。放个假是想让你们好好休息,结果每次假期放完,全都跟被妖怪吸了精气一样面黄肌瘦。” 周鹤带头,下面一阵哄笑。 “笑吧笑吧。”罗凤嘴角一勾,眼镜片闪过精明的光,“相信都听到消息了,下个月有场大型模考,一中年年压我们一头,今年你们给我争口气,压他们一头行不行?” “不是我们不愿意啊!”周鹤起哄,一脸痛惜,“主要是在考试前给那群学霸下泻药这事儿我们真的做不出来!” 罗凤一个粉笔头就丢过来。 周鹤机灵躲开,粉笔头东窜西窜,跳到了池愿桌上。 池愿的注意力从窗外被吸引回来。 周鹤眨巴眼睛,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对啊,今年我们有池愿啊。” “去去去,自己考。”谢绪替池愿挡回去,“一中那学霸就不是正常人,我们池愿拿命考吗?” 听小道消息说,学霸每天只睡三个小时,睁眼数学闭眼语文,两腿一蹬眼睛一闭脑子里还在过有机化学方程式。 谢绪是知道池愿有多努力的,全班就他一个人有池愿的微信号,有时他半夜起床上厕所,还能看见池愿刷题刷崩溃后发的朋友圈——一个翻白眼的小黄脸微笑。 有压力是好事,但压力大了,难免起到反作用。 隔着几张课桌,池愿和罗凤对上视线,罗凤眼里有鼓励的意味,池愿唇角微扬,说:“可以。” “听见没!”周鹤激动得拍着桌子站起来,仿佛扬言能考上状元的是他,“少看扁我们池哥。我到时候直接给池哥拉一个横幅,从一中北校门拉到南校门,气死他们。” 谢绪回敬他一个大大的中指。 周鹤则掰着眼皮和唇瓣做鬼脸回击。 池愿后面才知道,原来谢绪克服年少的心理阴影,和周鹤在高三的尾巴,喜欢上了同一个女生。他们之间的争执也不全是因为他,更多的缘由还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罗凤咳了一声警告,谢绪又很怂地把中指压下去,周鹤收回挑衅的表情,假装无事发生。 罗凤回头看了眼黑板上方挂的白色时钟,“还有五分钟,收拾东西的都小声一点,书和卷子别忘了带,脑袋也别留在学校。” 话语刚落,教室里就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偶尔夹杂几句讲话声。 毕竟是假期前的最后一节课,大家都按捺不住激动,罗凤理解十几岁的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去管。 谢绪借着找书的姿势,脑袋低到抽屉上方几厘米处,压低声音说悄悄话:“池愿,你别有压力啊,能考就考,考不过就算了,咱毕竟是后期发力,第二不丢人。” 第96章 他应该多上点心 池御锦耳垂敏感,被男人咬住后反应很大,手指一抖,把电话挂了。 煽情煽到一半被打断,池御锦想杀人的心都有,一手肘抵在金瑞炘的胸口,怒骂:“滚开,别碰我。” “脾气这么大,”金瑞炘偏不放手,手指不规矩从池御锦扣得规整的衣扣间隙中伸进去,吐息间带着暧昧不清的酒气,“跟哪个野男人打电话呢?” 池御锦稳住身体,冷冽道:“再说一遍,滚开。” 金瑞炘沉默喘息,最后掐了一下池御锦的胸口,双手插兜和他拉开距离。 他笑意不满,舌尖抵住脸颊的软肉,“行啊,脾气越来越大,现在敢跟我拿乔了。池御锦,你真是出息。” “还有更出息的。”池御锦漠然浅笑,视线从金瑞炘的脸上移到胸口,轻声道,“你会看到那天的。” 发消息嘱咐池愿吃完蛋糕早些休息,池御锦不再分给金瑞炘任何眼神,扯出笑容,抬脚走回恭维话满天飞的宴会厅。 金瑞炘靠上墙壁,眸光愈发深沉。 他不懂池御锦为什么抗拒他。 池御锦想要的,他就算闯刀山,跳火海,也会双手给池御锦捧到眼前。 因为利益牵扯不清,对方狗急跳墙,想拉池御锦下水,也是他提着枪带着人把池御锦从对方用于灭口的仓库抢回来。 池御锦三十几岁了,但还是嫩。 没有他暗中的帮助,池御锦早被h国这群嗜血成性的豺狼虎豹坑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他自问没有哪一点对不起池御锦。 是,他上过很多男人女人。 遇见池御锦之前,手下人见到好看的就会给他送过来,供他挑选。 他玩儿过浪过,处男这个词,七年前就跟他没关系。 但他从来没有碰过有病的人,他年年体检,至今身体健康干干净净。池御锦有什么好嫌弃他的。 就算池御锦心里膈应,那他也尽量收敛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过池御锦以外的男人,他给了池御锦足够大的面子和特权,池御锦跟他甩脸色,他腆下脸,放低身态,狗一样去哄人。 这都不够吗? 还想他怎么样? 金瑞炘含着点燃的烟,顺手往后撸开金发,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可见。 他的目光锁定在和不认识老总勾肩搭背的池御锦身上,慢慢吐出一口白色烟雾,不冷不淡道:“欠教训。” z国有句老话,先礼后兵。 他礼过了,接下来,就该遵守他们h国的规矩。 不听话的情人,关在地下室,上点刑打点药就听话了。 他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烧杀抢掠,他不介意试一试。 活了二十来年,金瑞炘眼里从没有过法律。 他老子干的事儿,跟遵纪守法没半毛钱关系。 h国的警察知道他们的存在,但那群吃干饭的胆小鬼,怎么敢对他们出手呢。 未燃尽的烟蒂被随意扔在草坪上,金瑞炘经过侍者,随手拿了一杯香槟,朝池御锦的方向走去。 * 香气四溢的烤串端上桌,老板开了两瓶啤酒一起放在铁盘边上。 谢绪问老板要了两个纸杯,余光看见池愿的一双长腿,抬头诧异问:“怎么谈这么快?” “他忙。”池愿将手机调成静音,捞了根烤串在手里,“马上十二点了,吃完回家。” 谢绪对情绪的感知还算不错,他能察觉到池愿今晚的兴致不高,他将心比心,要是他生日那天,哥哥和爸妈都忙到连话都说不了几句,他真的会气得离家出走大闹一场。 在心里叹了口气,谢绪倒满两杯啤酒,一杯推给池愿,一杯自己端着,“碰一杯?” “嗯。”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两个男生吃东西不磨叽,半小时解决完烧烤,啤酒还剩了半瓶,池愿盯着酒瓶看了半晌,谢绪不疑有它,起身找老板结账。 “一百八十九块三。”老板性格豪迈大气,嘴角叼着烟,大手一挥,“给你们抹个零,给一百八就行。” “好嘞。” 谢绪开开心心应了,给老板转过去两百。 心意他收下,钱就不必省了。 付完钱,谢绪一回头,发现最后的半瓶啤酒不见了,池愿正用手背擦去下巴残留的水迹。 第97章 与时间逆行的礼物 沈修沅自诩记忆力还不错,他看过池愿的个人资料,但在当时敷衍的心境下,什么都看进去了,唯独生日。 他上了飞机,一时愣神的功夫,飞机就从地面飞到了天上。 理智尚存,跳机太招摇,会轰动全国。他暂时不想跟世界开那么大一个玩笑。 飞地落地f国机场,他没出机场,联系助理买了回国的机票。 临时起意,机票不好买,于是他人生二十八年,第一次挤着经济舱回国。 他紧赶慢赶,可是还是错过了池愿的生日。 喉咙泛起苦涩,他咽下疲惫,窝在客厅的沙发里,凭借手机岌岌可危的电量,先跟池愿道一句迟到的生日快乐。 原来祝福也会带着遗憾。 沈修沅这么想着。 他的消息没能发出去,连手机都要和他作对,不顾他的意愿,强行熄屏。 十二点成为过去时,池愿没有回家。 沈修沅又想,池愿或许在和朋友庆祝生日,或许没那么在意他的祝福。 那个叫谢绪的孩子,应该会在今天陪着池愿。 他垂下手,手机从掌心滑落。 沈修沅仰头靠在沙发上,显出几分颓然。 客厅的灯亮得刺眼,沈修沅的神经不安分地突突跳动。 他闭上眼睛也能看见白茫茫一片。 眼眶酸涩难忍,十分不舒服。 他不想见光,便站起身,准备关掉顶灯。 太安静了,安静到钥匙插进锁芯的动静都那么明显。 他站着,像个毛头小子,连一会儿也等不及,主动拉开门,抱住了他的小寿星。 池愿在生气,不愿意让他抱。 可沈修沅知道,池愿其实特别好满足,他只需要揉揉池愿的头,顺着池愿的毛撸一撸,男生就会软化在他怀里。 次次都如此,这次也不例外。 池愿只是被他哄了一儿,便嗡声嗡气埋在他的胸口,问他:“你去哪儿了?” “不重要的地方。” 沈修沅抱住他,头低下来,唇擦过池愿的头顶,似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池愿,生日快乐。” 第98章 岁岁常相伴,年年复年年 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沈修沅的邀请都太过冲动,倒时差不是一件值得尝试的事情。他年年五湖四海地飞,理应明白。 更何况,池愿正处于最关键的高三时期。 他在冲动,池愿也不劝。 池愿盯着沈修沅看了一会儿,勾唇笑了,抛开所有顾虑,说:“好啊。” 此前,池愿人生从未有过说走就走的旅行。 这是沈修沅给他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沈修沅揽下安排行程的工作,将池愿推进浴室,“半个小时,去吧。” 池愿去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 擦着头发从卧室出来时,沈修沅打着电话,站在落地窗前,于万家灯火中回头,只是一个对视,池愿就知晓了沈修沅的意思。 万事俱备,接下来,是属于他们的时间。 零点五十八分。 池愿和沈修沅并肩走出小区,接送的车辆早早备好,驶向数公里外的私人停机坪。 一点十三分。 飞机螺旋桨刮起狂风,池愿在旋梯顶端站住脚,向后伸出手,握住没有犹豫搭上来,比他的手掌大一圈的属于沈修沅的手。 私人飞机是沈修沅名下的,停机坪是沈氏高价购买了使用权的。 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飞机内部设备齐全,沈修沅带着池愿穿过吧台,停在餐桌边。 餐桌上放置着点燃蜡烛的蛋糕。 有两个。 “起飞前,可以许两次愿。”沈修沅说,“池愿,十八岁要快乐,以后的二十八岁,三十八岁,一直到九十八岁,都要快乐。” 池愿眼眶微酸,灯光被临时调来的侍者悄无声息关掉。 烛火摇曳,池愿问了个堪比笨蛋的问题,“为什么有两个?” “本来是想只给你准备一个的。” 桃花眼弯钩一样挑逗池愿十八岁的赤诚少年心。 暖黄的烛光让沈修沅的轮廓蒙着一层毛茸茸的边,像一张旧照片。 沈修沅看着两个精致程度不相上下的定制蛋糕,不知为何有些牙疼。 他磨了磨牙才接着往下说:“但池御锦是你舅舅,他送来的蛋糕,我要是自作主张扔掉,你该跟我闹了。” “而且现在,你可以许两个愿望了。” 池愿抿唇,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许愿,他想—— 如果愿望真的能成真,他想和沈修沅,岁岁常相伴,年年复年年。 吹灭蜡烛前,池愿在烛光中抓住沈修沅的指尖,问:“沈修沅,我好像许了一个有点难实现的愿望。你说,我能如愿吗?” 沈修沅说:“会的。” “如果我运气实在不好呢。”池愿微微仰头,闪动的眸光落在沈修沅的脸上,他带着沈修沅的手掌向上,在沈修沅沉默的放任中,用掌心贴住自己的侧脸,唇瓣轻启,问,“神会给我放点水吗?” 沈修沅顺势,双手捧住池愿的脸颊,依旧说:“会的。” “那他会忙到不小心忘记吗?” 会忘记他的愿望吗?会忘记对他的纵容吗? 池愿仗着沈修沅误会,一步步带着沈修沅,踩进被他提前挖好的深坑。 沈修沅强大坚韧,他自知和沈修沅之间差距太大。 高考结束,他会去首都完成学业,而沈修沅大概会在宁城,继续有条不紊地工作。 他不需要沈修沅停下来等他,他要追上沈修沅。 暂时忘却枷锁顾忌,池愿向前一步,将全部的自己都送进沈修沅怀里,嘴唇堪堪停在锁骨上方的红色小痣处。 他等不及,又问了一遍,“他会不小心忘记吗?” 心跳错乱,沈修沅半掩着眼皮看人。 他听见池愿比平常重一些的呼吸。 良久,在池愿忍不住想再次开口前,沈修沅抬手,摁住池愿的后脑勺,指尖浅浅插入柔顺的发尾,将池愿往怀里一按,回答的声音混在身躯相撞的闷响中。 真的撞上时,池愿小幅度避让了下,于是擦过红痣的,从嘴唇变成了鼻尖。 沈修沅似乎轻笑了一下,伴着一声微弱的叹息,告诉他:“不会忘。” “那就好。”池愿放下心来。 他会记很久,直到来日还愿也不会忘记。 飞机即将起飞,池愿鼓起双颊,续了一口气,吹灭数字十八上点燃的火苗。 蜡烛灭掉后,视线有几秒的昏暗。 沈修沅主动牵住他的手,“别怕,很快灯就会亮了。” “嗯。” 池愿想,以后身处黑暗,他应该都不会再害怕。因为这一次,有人在世界失去光亮的瞬间,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十八岁生日,终于完完整整,没有了遗憾。 临飞前,沈修沅跟池愿的班主任发了一条消息请假。 罗凤加完班,正准备睡觉,看见消息,下意识反手将电话拨过来。 池愿吃着沈修沅给他切的一小块蛋糕,竖起耳朵听墙角。 沈修沅曲指敲敲他的额头,起身换了个地方接电话。 池愿等了几分钟,不等沈修沅落座,忙扒着扶手问:“罗姐同意了吗?” “嗯。”沈修沅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回答,“我向她保证,要是真因为这次的冲动害你考不上首都最高学府,我就算走后门,也会把你塞进去。” “真的能走后门?”池愿表示土狗没见过世面,“那我是不是不用努力了。” “不能。”飞机正在滑行,沈修沅示意他坐好,“顶多给你找几个一对一家教老师。” “什么家教能教我啊。”池愿撑着下巴,弯唇道,“沈修沅,要不你当我的私教吧。” 池愿的本意只是逗弄一下沈修沅,见沈修沅垂着眼皮不吭声,他猜是玩笑太过,刚要改口盖过这个话题,就听见沈修沅嗯了一声。 池愿怔愣:“什么?” “我说,好。”他表现得太呆,沈修沅揉着他的脑袋多说了几句,“回去给你当私教,全程免费。这两天别有压力,当放假。” 池愿眨了下眼睛,“沈修沅,你要为我的未来负责啊?” “嗯,我负责。” 如果这话从旁人嘴里说出来,池愿只会觉得他在讲大话。 但承诺的是沈修沅啊。 他可以不相信自己,但却不会怀疑沈修沅。 那可是,把他从泥潭里接出来,带回家洗得干干净净养着的沈修沅。 第99章 沈修沅 池愿很累,蛋糕吃了一半,便不知不觉歪着脑袋睡过去。 沈修沅翻书的动作一停,肩膀上多了点儿重量。 男生脸颊的软肉被挤成一团,挤得嘴巴嘟起。 沈修沅偏头便看见池愿的金鱼嘴。 无人打扰,飞机在黑暗天空中平稳航行。 沈修沅看着看着,伸手碰了下池愿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睫毛。 他的手指滑过男生的脸蛋,停在唇瓣之上,僵持几秒,最终也没落下去。 他告诫过无数人别越界,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告诉自己别越界。 沈修沅给自己划了一条终点线,他只能陪池愿走到那里。 “沈修沅。” 池愿皱起眉头,嘟囔着说梦话。 沈修沅怕他梦中惊悸将剩下的蛋糕扣掉,用尽量安静的动作将纸盘拿走。 他俯身,池愿睡不安稳,仰着脖子找舒服的角度。 冰凉的唇蹭过同样冰凉的耳廓。 沈修沅手指一颤,蛋糕从手中脱落,掉在地板上,几团奶油弄脏了两人的裤脚。 肌肤相亲的距离,沈修沅听见池愿说:“沈修沅。” 说话时,池愿的唇瓣总会擦过那片柔软的耳垂。 唇瓣还是一样冰凉,紧挨着的耳朵却变得温热。 沈修沅单手撑住两人之间的座椅靠手,很轻地“嗯”了一声。 “沈修沅。” 池愿在做梦,梦中只有一人。 所以他翻来覆去,无话可说,只是叫那人的名字。 “池愿,为什么一直叫沈修沅?” 沈修沅明知池愿在说梦话,他注定得不到回答,但他处于某种被毛茸茸尾巴拂了一下心脏的心态,还是问出了口。 “沈修沅。” 池愿不安分地扭动,嘴唇微微张开。 他的嘴唇很干,蹭得沈修沅有些痒。 沈修沅得不到答案,抬手正想将人推开。 池愿忽然伸出舌头,舔过干燥起皮的唇。 于是连带着,沈修沅的耳廓也被某种湿热柔软的东西触碰。 沈修沅的手再次一颤,扣住池愿的肩膀。 他下手没注意,力道略重,池愿不情愿闷哼一声。 这一声,就像往春日平静无波澜的清澈山泉水中,投掷了一枚形状好看的石头,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惊扰泉底摇着尾巴戏水的小鱼。 “沈修沅。”石头说,“是我的。” …… 沈修沅抬起眼皮,摁住池愿的肩膀,推着他,分开两人的距离,用另一只手,捏住池愿的嘴皮,惩罚一样掐了一下,嗔道:“净说胡话。” 座椅舒适,但坐着睡觉总归不舒服。 沈修沅解开自己和池愿的安全带,一手穿过池愿的膝盖,一手扣住池愿的腰,将人稳稳抱起来。 私人飞机配备专门休息的卧室,沈修沅将池愿放在还算宽敞的床上,留了一台地灯,掩门离开。 池愿睁眼时,看见的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是温和的暖光。 他眨了两下眼睛才清醒了几分。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味道。 他不是在沈修沅的飞机上吗? 这是哪儿?沈修沅呢。 刚才的梦实在算不上友好,他梦见沈修沅冲他摆手,而无论他怎么挽留,怎么奔跑,沈修沅还是离他越来越远,直到完全被白光淹没。 梦,也有让人恐惧的力量。 池愿掀开被子,没顾上穿鞋,径直走向房间内唯一和外界相连的那扇门。 咔哒。 他推开门,光脚踩上走廊柔软的地毯,有些失神。 拐角处有细微的声响,池愿走过去,看见正在和陌生人沟通的沈修沅。 沈修沅抬眸看来,目光先是落在池愿的脸上,紧接着往下沉,停在池愿光着的双脚上。 “去把鞋穿上。”沈修沅说。 陌生人尊敬地叫了池愿一声:“小少爷。” 池愿怔愣,点点头,“你认识我?” “自然。”陌生人说,“我是沈总的助理,在公司见过您。” “喔。”池愿舔了一下唇,后知后觉意识到沈修沅现在应该是在y国出差,而不是被他自私地困在身边。 “别站着。”沈修沅看了一眼腕表指针,“十分钟后,我去找你。” “好。” 房间里有时差校对表,池愿穿好鞋,无聊地坐在床边盯着看了一会儿。 z国时间在一分一秒往前加,而校对表的时间却在后退。 飞机的航线处在时差落后z国的经纬上。 时间倒退,即将回到零点。 00:08。 00:05 00:00 房门自外向内推开,沈修沅按时出现在池愿眼前,带着一如从前的笑意,跟他说:“十八岁生日快乐。” 沈修沅说了很多次,只只这一次,他没有错过。 “这么浪漫。” 池愿攥住鹅黄色床单,莞尔一笑:“沈修沅,你对我这么好,不怕我不谙世事,对你起什么不安分的心思吗?” 沈修沅靠着门框,“比如?” “爱慕之心。”池愿咬了下舌尖,补充道,“或者过分依赖。” “那怎么办?”沈修沅走进屋子,躬身对上池愿试图掩盖心虚的眸子,问,“那我不对你好了?” 池愿的面色一沉,压抑感自四肢涌进心脏,让他有好几秒的时间都不能呼吸。 “张嘴。” 沈修沅扣住他的下颌,冷声叫他的名字:“池愿!” 见池愿的脸色越来越白,瞳孔已然涣散。 沈修沅目光一凛,顾不得许多,半跪在地毯上,逼迫池愿看向自己的眼睛,“池愿,我在胡说,不要去想。” “池愿,乖一点,呼吸。” 他掐住池愿的虎口,“笨蛋,怎么开不起玩笑。” 池愿抽了一下手,“疼……” “疼也忍着。” 沈修沅被他吓得现在还在后怕,没好气揉了两下虎口处被他掐出来的月牙印,“怎么就分不清真假话呢?” “因为我怕啊。”池愿扯出难看的笑,说,“沈修沅,你的在意太金贵了。我总是会想,万一你不愿意给了,我又该怎么留下一点曾经温存过的痕迹。” “我那么怕了,你还跟混蛋一样,总是吓我。” 池愿的眼眶又不讲道理的红了。 青春期的荷尔蒙作甚,池愿的情绪比任何时候都要敏感。 后来长大,他又独自走了数年,夜半时分总会感慨,他的动心,真是仓惶又可笑。 第100章 极光 池愿抬手捂住眼睛,仓促转移话题:“还有多久才到?” “池愿,你哭了吗?”沈修沅没有回答,反而问。 他的声音总是那么温和,哄得人想把一切和盘托出。 可面对沈修沅的池愿是个胆小鬼。 他缺少安全感,只敢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不点破,不承认,只时不时撩拨一下,让那根弦动一动,别那么紧绷。 “别哭。”沈修沅捧住他的脸,“我的错。” 池愿错愕放下手。 “也别皱眉。” “我不知道。”沈修沅说,“这样的玩笑,你以后再也不会听见。” “我的在意不金贵,你想要的,我能给的,都会给你。” 气氛太奇怪,怪到池愿总觉得,沈修沅的唇下一秒就会贴上来,抚平他的眉头。 他轻皱了一下鼻梁,声音有些闷,幼稚地伸出右手小拇指,“拉勾。盖个章我才信。” 沈修沅看了他几秒,手搭上来,短暂勾住他的手指,“行,拉勾。” 一触即分的约定让池愿的状态恢复过来。 沈修沅再一次直白地体会到,池愿到底有多好哄。 就是这么容易满足的小孩儿,池家却把池愿养成了他们刚见面那样。 浑身都是锋芒,抗拒任何人的靠近,故意虎着个脸吓人。 沈修沅只是过来道一句祝福,多耽误的几分钟足以让助理敲响房门。 “你去忙吧。”池愿倒是贴心,“我再躺一会儿。” 沈修沅“嗯”了一身,撑着床沿站起身,理平起了褶皱的衬衣,“我让人在门口守着,渴了饿了就叫人。” “好。” 跟沈修沅说了那么一会儿话,梦魇的劲头一过,池愿还是困,躺回床上没多久就睡熟了。 他是被侍者叫醒的,迷迷糊糊换上厚重的冬装,在一群人的拥护下和沈修沅一同下飞机。 飞机到不了目的地,又辗转搭车几小时,池愿站在目之所及皆是冰川的地界。 这里有极昼极夜的现象,夜空有灿烂美丽的光辉。 那是极光。 像纯粹的绿宝石镶嵌在蓝色冠冕之上。 第105章 打算和喜欢的人告白 简简单单一句开心,让池御锦愁眉苦脸。 沈修沅抿了一口咖啡,淡声开口:“又不是地狱模式。你对他好点儿,让他早点适应就好。” “哪儿那么容易啊,我和他中间隔着东西呢。”池御锦用手比了一段距离,“有那么宽。” 是啊。 那么宽的距离,好像因为池愿不主动,所以这条裂缝就永远闭合不了一样。 沈修沅偶尔会想,为什么池御锦明明不笨,遇到池愿的事情,却能迟钝得让人心累。 “池愿有自己生活的能力。”沈修沅放下咖啡杯,说。 池御锦怔愣:“什么?” “你知道他为什么能照顾好自己,但还是听你的来找我了吗?”沈修沅抬眸看向池御锦,“因为池愿把你当家人,不想你担心。半年前,你们告诉我,池愿不懂事,但我想回答你们的是,池愿是我见过最懂事的小孩了。” 这应该是出国前,他能为池愿做的最后一件事。 沈修沅一反常态变得话多:“不要再说池愿对我比对你亲近了,会寒了他的心。小孩儿乖着,你的付出他都看在眼里。血缘从来都是互相的,他不会表达,你多看看,会发现的。” 池御锦从沈修沅的语气里听出了责怪的意味。 好像从很久前开始,提到池愿,沈修沅说出的一字字一句句,都在诉说他这个舅舅的不称职。 他无可辩驳,他确实亏欠。 池御锦端起咖啡,饮去半杯,“……我知道了。” “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沈修沅招来服务生买单,说:“明天池愿考完,我应该没有时间过来。” “我会来接他。” 沈修沅点头,没再停留。 * 为期两天的考试结束,考生不能在考场附近停留,纷纷有序跟着大部队回学校。 以往的考试,结束后总有一堆人聚在一起兴高采烈地对答案,也会有一拨人试图捂紧耳朵,将聒闹阻隔于外。 高考后的大巴车上,大家依旧在讨论,不过话题变成了“考完要去哪儿玩”,“什么时候吃散伙饭”,“以后班级聚餐你们会回来吗”…… 一群少年暂时停下来歇脚,与同行人谈论幻想的未来。 池愿在谢绪的咋咋呼呼下,也跟着讨论了几句。 “学霸,你考完打算做什么呀?”恶性事件澄清后半年的相处,三班的人早就把池愿当自己人,提起池愿,更多的是对学霸的崇拜,而不是对曾经的校霸名头的恐惧。 “我吗?” “对呀。”那人又说,“我姐姐也是学霸,当然没你厉害。她当年高考完就去跟着现在的导师做项目,不过走的是后门啦,当时也只能分一些洗试管的任务。池愿呢,你考完也会争分夺秒学习新知识吗?比如学学高数什么的。” “我觉着池愿不学也行。”周鹤摸着下巴,思索着回答,“毕竟智商太强了。” “太长远的事情我还没有计划过。” 池愿摸了下耳垂,笑笑,道:“最近的话,打算去打个耳洞,然后和喜欢的人告白。” “卧槽!”谢绪的声音直接劈了。 周鹤也是一脸懵逼。 问话的人大概也没想到池愿会是这种回答,拉长的下巴久久不能归位。 “你有喜欢的人?”问话的是谢绪。 “还要打耳洞去表白?打哪个耳朵?”周鹤吼的声音更大,“为什么啊?” “右耳。”池愿如是说,“因为仪式感。” 受前桌爱咳男男cp的女生影响,周鹤偶尔思想会带点腐气,他喃喃问:“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池愿不答反问:“你想的什么意思?” “就,”周鹤舔了下唇,看着池愿的脸色,斟酌道,“就……喜欢的人比较特殊。还可能掏出来比你都大。” “……”池愿轻笑出声,考试完,他整个人都异常放松,浑身上下每个毛孔似乎都进行了一场深度spA,他依旧没明说,只是似有所指道,“话糙理不糙。” 周鹤石化了,剩一个没听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迷的谢绪独自抓狂。 回到学校,罗凤三令五申不准他们撕卷子,也不准撕教科书。 三班每个人都在应好好好,等她一个回头的功夫,三班人跟约好了一样,冲上阳台,大手一挥,满天的碎纸飞舞,摇摇晃晃飘落流转,覆盖青灰色的地砖。 罗凤笑嗔:“兔崽子们,都逮着机会造反!” 三班人大笑着一拥而上,将她围在中间,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明媚的笑容。 “毕业快乐!” “我们毕业了!” “再也不用两点睡六点起了!” “我要睡个十天,什么成绩什么大学,都先给我靠边站!” 罗凤由着他们闹腾。 这是她送走的,第六届毕业生。 闹到最后,罗凤单独留池愿说了一会儿话,“感觉怎么样?” “还行。”池愿保守回答,“看给分严不严吧,大概在715左右。” 他说的是最低分,这个分估计冲不了省状元。 罗凤一心想班里出个状元,一听,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望,反倒欣慰地拍打池愿的肩膀,“很好的成绩,老师等你的好消息。” 离开前,池愿问:“万一比不过一中呢?” “那又怎么样?”罗凤勾着唇,对他说,“这场仗,用尽全力打完就是胜利。你们都是最棒的。” 池愿微怔:“这段时间,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罗凤扶了下眼镜,一本正经开玩笑:“确实麻烦,不枉费我拿那么高的人才费。” 她拍了一把池愿的脑袋,收着力道。 “早点回家,记得给我报个平安。” 池愿说好。 耽误了十几分钟,校门口的家长少了许多。 池愿一眼便看见了池御锦。 池御锦换掉了绿衬衫,穿着简单的白t搭黑裤,简单地搭配,但占长相的优势,在人群中帅得依然亮眼。 “辛苦了。”池御锦上前给了池愿一个热烈的拥抱。 “还好。” 池御锦看见他咕噜乱转的眼珠子,在心中叹了口气,直接道:“沈修沅没来。” 池愿眨了下眼睛,安分站好,“喔。” “等会儿跟我去沈修沅家,把东西都搬走吧。”池御锦说。 第106章 不过都是,他的臆想罢了 开心的火苗被一盆水浇得奄奄一息。 “这么着急吗?” 池愿下意识抗拒搬走,一慌,说话都磕巴,“今天太晚了,过几天搬吧。” “住在外人家总归不方便。”池御锦顿了片刻,在斟酌怎么开口更委婉,但他就不是顾忌别人心情的性格。 他沉默半天,还是只能憋出来一句:“而且沈修沅明天就要出国了,主人不在,我们私自过去,不太守规矩。”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 池愿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池御锦就是觉得他无端地有些难过。 池愿问:“你说什么?” “沈修沅明天出国。”池御锦尽量柔和地说,“他很忙,忙到没办法过来。池愿,你会理解他的,对吗?” “去多久?”池愿直觉不是普通出差,不然池御锦不会是这种再也不见的语气。 “也许五年,也许十年。”池御锦斟酌着补充道,“最多不超过十五年。” 池愿喃喃重复:“五年,十年,十五年?” “池愿,你听我说。”池御锦抓住池愿的肩膀,好声好气解释,“你知道沈修沅的手段,他很优秀,只是三年就建立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国内就这么大一块地儿,世界这么大呢,总要去看看的。” “池愿,你乖。” …… 小时候,外婆说,父母是为了给他更好的生活才总是不着家,他要理解父母。 好,他听话。 大一点,父亲说,母亲为了生下他来,差点儿丢了所拥有的一切,他要理解母亲,要按照母亲的心意生活。 没问题,他尝试。 现在 ,池御锦告诉他,他不该有盼望,他应该理解沈修沅。 为什么啊。 池愿这么想,便也这么问了。 “为什么你们从来不在意我的想法啊?” 池愿掰开池御锦的手,步步后退,刚还满面红光的小脸变得惨白,近乎失态地逼问:“为什么你们总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为什么总是这样,站在上帝的角度安排我的一切?” “我不要了,又要逼着我接受。我想要的,又说那不属于我。” 既然要走,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为什么要带他去看极光,为什么要和他拉勾…… 池愿绝望地意识到,沈修沅根本没有错,他不可能去怪一个费尽心意只为了照顾好他的人。 他无人可怪,除了自己。 整颗心脏都被陌生的情绪堆满,那是繁华散尽后长远而空旷的寂寥。 忽然,某条想法强势地攥紧脑海。 “你早就知道他会走,是不是?你们关系那么好。”池愿猛地看向池御锦,眼底闪了一瞬被背叛的痛楚,“你明明知道,你知道经历那些事情之后,我有多依赖沈修沅,却还是给我希望,让我以为我可以和他生活很久。” “你说,我们三个可以好好生活在一起。你一直在骗我。舅舅,为什么他瞒着我,你也瞒着我。” 池御锦喉咙发紧,眼眶酸得厉害,每个字都要很努力才能说出声:“我是知道,但他的计划原本是在明年。我也是刚回国才接到通知,我没有骗你,我只是想你能开心一点。” 他以为等池愿大一点儿,上了大学,就会慢慢忘掉沈修沅,年轻人心气高,喜欢新鲜感,久而久之,就不会再执着于沈修沅短暂付出的好。 所以他承诺时根本不走心,他无所谓能不能实现,他只需要稳住当下的池愿,让池愿顺顺利利读完高中,走完一条应该走的路。 池愿自嘲地扯唇一笑,“原来这不是骗么?” 他捂住眼睛,深深呼吸一口空气,压住颤抖的嗓音,“无所谓了,反正我根本没有相信过。” 他只是偶尔想起来,会生出某些幸福的错觉。 池愿眨掉眼泪,问:“为什么忽然改时间?” “不知道。”池御锦烦躁地掐住手心,“我只知道是他临时做的决定,大概上个月吧。” 上个月…… 上个月发生了什么呢。 沈修沅醉酒回家,他们接了一个意外的吻。 他坐在沈修沅床边,心里吃了蜜罐儿一样甜。他幻想了告白计划的雏形,告诉沈修沅,盖了戳,他认定他了。 原来,清醒的人不只是他。 原来早在那时候,他藏起来的心思就完完本本暴露在沈修沅面前。 池御锦没见过池愿这样,就算是和池曦决裂,池愿也没有流一滴泪。 擦不掉,糊了整张脸的眼泪。 “池愿。” “别动。”池愿反应很大,“你别动可以吗?” 池御锦伸出的手僵硬在半空,他喉咙发堵,忍不住问:“池愿,你在怪我吗?” 池愿痛得连唇瓣都在颤抖:“不,跟你没关系。” “我应该早点回来的。”池御锦没想到池愿反应会大成这样,如果池愿能好受一点,他宁愿把错误全都揽在自己身上,“我不该管h国的事情,我不该把你托付给沈修沅。是我的错。池愿,你乖,别哭,冷静一下好吗?” 他的侄子从小就没得到什么爱,好不容易抓住了一点儿,他却残忍地告诉他,时间到了,你该放手了。 沈修沅比他预期的还要负责,将池愿养得很好。 就像把一棵茁壮成长的树,剥离供给它养分的土壤。拔出的根茎连血带肉,池御锦知道,过程必然残忍又痛苦。 “怪我。”池御锦语气不断低迷,“我不该说实现不了的话,更不该把你送到沈修沅家。” 池愿状态很差,他强撑着说了一句:“不是你的错。” “不是任何人的错。” “是我自作多情。” 是该这样的。 凭什么他喜欢,沈修沅就得接受。 他太懦弱了,遇见事只想逃开避掉,好不容易主动一次,又因为害怕失败,无能地往别人身上撒气。 他真讨厌这样的自己。 沈修沅又凭什么喜欢呢。 哪有什么温存,不过都是,他的臆想罢了。 越想得通透越难以接受,池愿恍惚迷离,跌跌撞撞从池御锦眼皮子底下跑过马路。 “池愿!” 红灯亮起的一瞬,车辆流动,阻挡住了前路。 池御锦骂了一句脏,黑着脸摸出手机。 “你根本不是忙,你就是想让我给池愿打个预防针。”池御锦浑身气场冷得掉渣,“沈修沅,你打的好算盘。” 第107章 我们都是被留下的人 池愿漫无目的走了很久,脸上血色全无。 他像是一个在沙漠里走了数年的旅人,终于看见了绿洲。一头扎进去,只惊动了一池幻影。 于是接下来走的每一步,都会重复去想,如果那不是幻影该多好。越想,他的步伐就越沉重。 城市的夜晚依旧明亮。 视线尽头出现了一个人,挡住大半的道路。 池愿迟钝抬头,看见路灯下许若面无表情的脸。 “谈谈?” 半小时后,滨海边。 许若拉开拉环,将还在冒冷气的易拉罐递给池愿。 “谢谢。” 这是见面后池愿说的第一句话。 许若没应,坐在池愿旁边,拉开另一个易拉罐的拉环,仰头,喉结滚动,咽下去大半冰啤。 他用手背擦去下巴上挂着的啤酒,扭头问:“什么心情?” “不知道。” 许若听笑了,换了个问题,“还记得我说沈修沅不喜欢我时,你是怎么安慰我的么?” “你说,看开点。” 许若凑到池愿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说:“同样的话,我也送给你。” 池愿避开他的目光,沾着水汽的手指湿漉漉,往沙滩上一撑,沾了满手的沙子。 粗糙的颗粒感让池愿略微定神,他张了张嘴,说:“我一直都没把你当成过情敌。” “……”这跟说他不够格有什么区别,许若臭着脸坐回去。 “是我小看你了,你倒是阴阳怪气的一把好手。” 许若冷嗤:“看来沈修沅出国也不用担心你了,刚好,免得他分心。” 许若的每一个字都砸在池愿心坎上。池愿忽视因为听到“沈修沅”三个字而带来的难受窒息感,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有点看不透你。” “你好像很喜欢沈修沅,又好像没那么喜欢。” 小孩儿说话时眼睛里木木的,没有过多情绪,跟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人差不多。 许若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欺负人。 他当然没有好心到特意来安慰池愿,他是来看笑话的。 第109章 非良人,不相配。 池愿在保镖的安排下坐进准备好的黑色商务车内。 电话没有挂断,保镖职业素养不错,一上车便升起了挡板。 雨砸在车顶车窗,听得人心烦。 池愿和沈修沅之间通的每一道电话时间都很短,因为沈修沅要忙着工作,而池愿要忙着学习。 池愿看着通话时间。 十分二十八秒。 这十分钟里,两人真正开口说话的时间不超过两分钟。 他想,他毕业了,时间可以大把大把挥霍。但沈修沅马上就要出国,哪儿来的这么多时间可以汇聚。 看啊,他至今还在为沈修沅考虑。 摔碎的罐子没有任何价值,就像曾经的别墅中满地的残迹。不再是纪念品,也没有好珍惜的。 走之前,至少要把话说明白了。 沈修沅连出国的消息都不愿意亲口告诉他,但他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画上一个句号。 鲜血淋漓的伤口再撕开一点儿也没关系。 他痛得麻木,不在意再往上戳几刀。 “你醒着,什么感觉?” 池愿垂眸盯着不断增加的数字,问:“被自己朋友的侄子亲了,是不是觉得很荒谬。” 他赶在沈修沅回答之前,先一步开口:“应该是吧,不然也不会吓得明天就走。” 池愿针锋相对的态度让沈修沅无从下手,他该怎么解释呢?他又要讲真话还是假话? 讲真话断不干净,讲假话没必要。 他高估自己,面对池愿,他永远没办法做到铁石心肠。 沈修沅想,让池御锦出面,出国前,他就不用再和池愿碰面了,这样谁也不用多出侥幸心理。 他就算做得残忍也无所谓,池愿记恨他也无所谓。 一切都会结束在明天。 包括池愿青春的悸动,和他蠢蠢欲动的小心思。 但池愿一哭,一闹,还跑去淋雨。 他就坚持不下去了。 他还是不希望池愿生病受伤。 亲手带了半年的孩子,哪儿有那么容易放手。 时间太短,他又太急,做出的决定糟糕透顶。 沈修沅对池愿的逼问避而不答,他放轻声音:“回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服,等我回来。” “还有必要见面谈吗?”沈修沅总是这样,不想回答的问题有一百个借口岔开,池愿在电话那头笑,“你不是早就打算好了吗?” “嘟——” 冰冷的机械声刺痛沈修沅的神经,池愿单方面结束通话。 池愿不仅抗拒池御锦,连带着也抗拒他。 这一面终究没有见到。 沈修沅回家后在池愿的门前站了很久,手抬起又放下,那扇门始终没有被敲开。 助理定好的飞机在十点。 七点不到,下属就来了公寓帮忙搬东西。 磕磕撞撞的声音不小,那扇门却依旧很安静,没有任何要开的预兆。 八点半。 公寓里属于沈修沅的东西全都凭空消失,本来被装得满满当当的公寓,除了必要装饰品,其余地方都空了下来。 最后一遍将屋子检查完,秘书提醒道:“沈总,可以出发了。” “嗯。” 来的外人都离开,阳光从飘窗落进来,洒了半个客厅。 如果不是要分别,这该是一个宁静美好的早晨。 池御锦从昨晚开始就没睡,一会儿骂沈修沅,一会儿又骂自己。沈修沅的手机直到现在都在震动。 【池御锦】:我就不去送你了,你走了我再去劝池愿。 【池御锦】:咱俩都挺不是东西的,都给对方甩了个烂摊子。 他没理过池御锦,任由池御锦自言自语,隔着屏幕发疯。 但最后几个字怎么看怎么刺眼,沈修沅按下语音键,压着声音:“池愿不是烂摊子,池御锦,你说话最好过一过脑子。” 他把池御锦拉进黑名单,还手机一个清净,然后站在客厅,安静等着,直到秘书不得不上来催促,“沈总,路上可能堵车,再不走来不及了。” “知道了。” 离开前,沈修沅再三回头看,秘书催了一次不敢再催,提前按好电梯,在走廊等着。 沈修沅最后看了一眼,默不作声换好鞋,收回担心,披上漠不关心的皮,按下门把手。 楼下的迈巴赫扬长而去,池愿坐在床上,将头埋进膝盖,蜷缩成一团,身边是一张写满字的信纸。 信纸被人撕碎了又粘好,好几处字迹模糊不清。 那是池愿写给沈修沅的信。 成人礼上,他没有拿给沈修沅。 因为这是一封写满了少年心事的“情书”。 他想跟沈修沅表白,策划了一场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仪式。 仪式还未成型,表白的话还没打好腹稿。 这样也好,不用瞎忙活了。 沈修沅走了啊。 沈修沅也不要他了。 池愿猛地在膝盖上擦了下眼睛,攥起信纸便往外跑。 也好个屁。 他抓耳挠腮写了几个晚上,沈修沅凭什么看都不看一眼。 凭什么沈修沅说走就走,连听他一句“喜欢”的时间都没有。 凭什么他就只能被留下。 他不要。 * 机场。 沈母独自前来拉着沈修沅的手叮嘱了一大堆,她恋恋不舍抱住自己的儿子,“到了国外照顾好自己,不忙了就多回来看看。你爸那边,我会去说。但今天,他大概是没办法来送你了。” “嗯。”沈修沅回抱住她,“你们也照顾好自己,让爸别气了,对身体不好。” 离飞机起飞还有半小时,沈修沅将沈母送到机场外,看着她离开。 他在机场门口,撞见了匆忙赶来的池愿。 池愿松垮垂着的手使劲攥紧,他走过去,站在沈修沅面前,怕时间来不及,开门见山道:“沈修沅,昨天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没有回答就是不想回答。” 沈修沅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包含着太多东西,当时那个年纪的池愿看不透、想不通,“池愿,听话,不问了。” “好,我不问。” 池愿将手里的信纸拍在沈修沅胸口,“那我要说的话呢,你也不想听吗?” 沈修沅的目光落在池愿红肿的眼眶周围,心脏被人攥得很紧。 总归是要离开的,别耽误他了,沈修沅告诉自己。 非良人,不相配。 池愿听见沈修沅说:“不听了。” 沈修沅说:“抱歉。” 第112章 毕业快乐 日子归于平寂,填完高考志愿后,池愿独自去了很多地方。 南城,海城,渝城…… 他想去看看,偌大的世界,真的有比沈修沅还好的人吗? 半月时间,他得到了答案。 没有。 各个城市有各个城市的风光,旅游景点更是人满为患,但池愿无论去哪儿都是囫囵乱逛,不像是散心,倒像是和什么人较劲。 谢绪联系不上他,每每发消息打电话,池愿都在飞机上,从一个城市赶往另一个城市。 他想,第二给池愿带来的伤害真的很大,都快把人伤魔怔了。 池愿在毕业典礼的前一天晚上落地宁城。 池御锦亲自去接。 十几天不见,池愿黑了,也瘦了。 池御锦当即差点哭出声,又在触及池愿漠然的目光时,硬生生把哭意憋了回去。 只是促狭地将池愿的行李箱接过来,含糊说:“回来就好。” 翌日。 附中彩带纷飞,彩色气球高高悬挂,横幅拉了一个又一个。 池愿的名字被用朱笔描绘,荣誉榜大大咧咧贴在附中校门口。 每个进校的人,第一眼便能看见那位出尽了风头的学生名字。 池御锦作为池愿目前唯一的家长,受邀参加典礼,对着荣誉榜拍了几十张照片,朋友圈刷屏似的发了十来条祝贺。 附中领导花孔雀一样,得了个省第二的宝贝,特意将这次毕业典礼办得十分盛大,不知道的,还以为附中出了个省状元。 大礼堂座无虚席,前排坐着各个领导,往后是高一高二高三年级,再往后,是受邀参加典礼的毕业班家长。 池愿在后台背稿子待命,旁边头发花白的校长拍着他的肩膀,挂起慈爱的笑容,宽慰道:“别紧张,都是小场面。” 池愿冲他扯出一个淡淡的笑:“我不紧张。” 整座礼堂,没有能让他紧张的人。 他许久没笑,故意撑起的笑容说不出的落寞,本来是想让校长宽心,倒是不小心起了反作用,小老头直到他上台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附中毕业典礼全程直播,虽然也没什么人乐意看,但作为附中校长,他还是忍不住担心会出什么意外,他怕有心之人乱剪辑,说学校坏话,给学生泼脏水。 以前就有过一次,那次的年级第一是位优秀且漂亮的女生。女生暑假在家人的同意下将头发染成了浅蓝色,附中当时所有领导都没觉得不对劲,毕业典礼上,就让女生这么上了台。 结果不知怎么的,网上突然流出恶性视频,视频将女生的穿着打扮到长相,悉数批判了一遍。 本该走进首都最高学府的学生,连暑假都没熬过去。 那次之后,附中每届毕业典礼便要求学生穿校服校裤,男生刘海不能过额头,女生不可以披头散发,更不能染发烫发。 思绪飘得太远,校长叹了口气,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往台下走。 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池愿站在讲台上,聚光灯亮眼的光从头顶撒下,他能看见的就是一片黑暗。 池愿没心思写什么毕业寄语,稿子是在网上找的模版,他今天看过一遍,内容倒差不差都能背下来。 典礼无聊又浪费时间,到场的人估计没谁会认真听。 池愿按部就班背完稿子,话音一转:“其实很多内容,说完我就忘了,记不长久,如此这般的话,我可以编很多,大家也可以。” 台下的校长一口茶水噎在嗓子眼里。 “通稿就是这样,挺不走心的。” 教导主任唯唯诺诺,贴着校长耳边大声问:“校长,咱闭了他的话筒吗?” 校长好不容易咽下去那口混着茶叶的茶水,闻言摆摆手,动作无尽沧桑。 池愿这番话的效果比学校安排的好,一时间交头接耳的,玩儿手机的,都把注意力暂时分了出来。 台上的男生穿着校服,面向附中几百名学弟学妹,唇角勾起转瞬即逝的弧度,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将他衬得像是舞会中心唯一的王子。 “有位长辈跟我说过一句话,我很喜欢,现在,也把这句话送给大家。” 男生一字一句道:“祝大家最后都能有勇气和底气,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去找到属于自己的自由。” 话音落下,由校领导和三班学生带头,台下响起轰轰烈烈的掌声。 第113章 最后这把利剑,刺的不还是沈修沅的心窝 池愿的大学志愿只填了一个,哪怕721的分数在那儿放着镇宅,谢绪也难免为他心惊,生怕中间出个什么差错。 所幸并没有。 首都最高学府的录取通知书按着日子寄过来,拿通知书那天,所有人都比池愿本人看起来开心。 谢绪和家里合计许久,填了首都最高学府对面的金融大学,谢家二子,一子从政,一子从商,此事在宁城上层圈子激起了不大不小的涟漪。 池愿搬出公寓后也没说找个落脚地,提着行李就住进了酒店。 池御锦不敢再派人跟着他,等知道自家侄子一直住在酒店时,已经到了七月末。 池御锦当即会也不开了,带着一堆人把池愿堵在酒店,说什么也要带池愿搬出去。 两方僵持不下,酒店经理冷汗直流,手指僵硬停留在拨号界面,准备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迅速报警。 池愿铁了心不愿意搬走,池御锦一问为什么,他又哑了声音不吭气。 池御锦憋了快两个月,一时也忍不住脾气:“你还没气够吗?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话一出,他就知道失言了,可骑虎难下,怎么也得哽着脖子装腔作势。 最后的结果就是池愿把门一关,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那门差点撞上了池御锦高挺的鼻梁。 酒店经理出来和稀泥:“这……这位先生,您看咱们酒店,虽说不是金碧辉煌吧,但怎么也是设备齐全,要啥有啥,我说,孩子还在气头上,逼急了也不好,不然就让他住在咱这儿,有什么风吹草动我肯定及时通知你好吧。” 他挥手招来个脸都吓白了的小姑娘:“小烟啊,你带这位先生去填一下联系方式。” 池御锦冷冷看他一眼,“用得着你?” 酒店经理当时大气都不敢出了。 派人看着池愿是不可能,池御锦只要还希望两人之间的关系能修复,就不会触池愿的逆鳞。 可让自家后辈住在酒店,池御锦面子里子都过不去。 他回去思量了几天,大手一挥,拨了几千万入股酒店,握了酒店百分之五的股份。 这样一来,池愿住的也算是自家房产,他心底能好受一些。 八月中旬,明月高挂,网上闹得沸沸扬扬,说是几百年才能见一次的血月。 谢绪在池愿耳边唠叨了几次,池愿那天洗完澡,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想着反正没事可干,溜着一双大长腿进了阳台。 月光确实明亮,但血月就是莫虚有的了。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看不出稀奇。 池愿觉得没意思,被夏末闷热的风一吹,什么心思都没了。 赏什么月?他又不是附庸风雅的诗人,再站下去,他的澡就白洗了。 刚好门铃被人按响,池愿没多想,从阳台退出来,关好玻璃门,将热气屏退在屋外,卷着空调呼呼吹出的凉风就到了门边。 门外是个有些熟悉的陌生男子。 男子穿戴整齐,头发用发胶固定成一个精致的发型,眼角却有熬夜才会产生的乌青。 池愿愣了半天,直到男子自报家门:“我是傅昇。” 傅昇…… 池愿又兀自琢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傅昇啊,许若的男朋友。 不,应该说是前男友了。 “方便进去吗?” 池愿拿不准他来找自己是有什么事,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傅昇满眼的红血丝给吓了回去。 算了,到底都是天涯沦落人。 池愿侧身让出位置,“进来吧。” 住酒店池愿也没亏待自己,房型是开的最好的,房间装饰直逼六星级,豪华家具应有尽有,大大一扇落地窗直面滨海。 傅昇没跟他客气,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胳膊支着扶手,俨然一副主人的样子。 赶在池愿问话之前,傅昇突兀地开口:“傅家乱了。” 池愿倒水的动作没有停顿,事不关己地“喔”了一声。 傅昇继续道:“我那风流成性的爹活不了几天,二十一世纪还仗着自己是正房血脉为所欲为的哥哥姐姐们,为了权利、金钱、荣誉,恨不得把那老头子生剥活剐来吃了。” “你来就是告诉我这些?” 池愿将倒好凉水的杯子放在傅昇面前,云淡风轻开口:“我还以为你会和我谈一谈许若。” 傅昇发出一声哼笑,“我和你有什么好谈的?” “谁知道呢。”池愿淡淡瞥他一眼,傅昇看着人模人样,其实内里的沧桑直直往外冒,也不知多久没睡过一个好觉。 傅昇直面他的打量,手腕一撑,那张带着黑眼圈的脸直接凑到了池愿面前,右手眼疾手快搭在池愿后脑勺上,在池愿做出往后躲避的动作之前,强行把人按在原地。 “你比我第一次见你时成熟了很多。” 傅昇生了一双鹰眼,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模样都是装给许若看的。他知道许若吃软不吃硬,就喜欢小白脸白莲花,他不介意夹着尾巴当茶杯犬任人玩弄,前提是那人还有玩弄他的心思。 池愿的身体绷得很紧,大有傅昇再不放手就会挥拳给他一下的作势。 不希望越过盟友当敌人,傅昇要笑不笑把手收回来,指尖捻了捻,若有所思一眨眼,“不愧是沈修沅养在身边的人,你现在倒是有几分像他。” 池愿听不得沈修沅的名字,一听,心啊气息啊,全都乱了。 这点小动静自然逃不过傅昇的眼睛和耳朵。 傅昇勾勾唇,眼底的算计愈发明显。 傅家内乱,他要夺权夺利,有无数人可以选择,傅家几个正房子女根本不成气候,他虽是私生,但这几年混得风生水起,暗地里想要攀附他的人自然不会少。 他会来找池愿,不过是因为沈修沅。 把兔子逼急了尚且还要咬人,何况池愿可不是兔子,是被当成家猫养的虎豹。 小小年纪就敢和池曦叫嚣,还硬是从池曦那个控制狂手里挣了出来。 厚积薄发,池愿不需要教就会。 沈修沅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说着不喜欢许若,却把许若从他身边带走。他从没赢过,如今也只能被无情抛弃。 今时往日已成定局,都可以暂且不论。但往后时间那么长,事在人为,他只需要稍加引导,池愿会成为他手里最利的剑。 最后这把利剑,刺的不还是沈修沅的心窝。 第114章 算计 池愿垂眸看着地毯,也不说话,像是陷入了有关“沈修沅”的回忆。 傅昇没时间陪他追忆往昔,敲敲茶几让他回神,直白地抛出诱饵:“你帮我拿到傅氏,我保证,傅氏会是你未来最忠诚的合作伙伴。” 这话说得荒谬至极,池愿半抬眼皮,视线停在他的胸口,没急着拒绝,只是说:“我不过刚毕业,我能帮你什么?” “那可就多了。”傅昇淡淡一笑,似有所指道:“毕竟是池总的儿子。” “她不会帮我。” “但你很聪明。”傅昇眼底闪过精明的微光,“用点手段,一年时间,就足够了吧。” “我对你们的争斗没兴趣。”池愿站起身,手指了个方向,俨然是送客的动作,“我只想读完本硕博,找个地方虚度一生,傅先生找别人吧。” 好一个虚度一生。 傅昇听得大笑出声。 他用手掩唇,眼角笑出泪来。 他抹去温热的泪,蹭起身,收了笑,冷冰冰张唇骂道:“废物。” 池愿搭在裤缝上的手指倏然蜷缩。 “我刚才还以为我没看走眼呢。”傅昇一把捞起池愿的领口,逼视着池愿的眼睛,“结果不过是个安于现状的懦夫。” “你就不恨吗?”傅昇问,“你就甘心吗?” 他定定看着池愿的嘴唇,企图从那张嘴里听见自己想要的答案,结果等了半天,只听见那人说:“我尊重他的选择。” “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呢。” 傅昇松手,毫无前兆地一拳挥打在池愿的下巴上。 池愿被打得闷哼一声,砸进沙发里。 “下一步,你是不是还要好心替许若劝我放手?”傅昇俯身下来,“你还要自我欺骗到什么时候?” 他凑在池愿耳边,呼出的气体是热的,却让池愿感觉是条毒蛇在旁边吐信子。 傅昇轻声说:“你以为池曦为什么突然回国,又为什么在推迟几个小时离开?” 什么叫推迟几个小时离开? 对了。 他以往去墓地是绝对碰不上池曦的。池总时间金贵,每次上坟都在日出以前,或是日落之后。 因为只有那几个小时的光阴没那么值钱,公务缠身的池总才会抽出时间,去探望已逝的母亲。 当日,他因为池曦的突然出现扰乱情绪,紧接着又被莫须有的婚约占去全部心思,只当是他时运不济,这才撞上了池曦。 但是……倘若不是意外,不是偶然,更不是运气不好呢。 池愿蓦地抬头,用力一把推开傅昇,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傅昇微微一笑,笑容里恍然又带上了在许若面前装腔作势的影子。 他问:“你说,池总一个喜欢独裁的完美主义者,精明算计半生,可能接受唯一的儿子是个同性恋吗?何况你喜欢的还是自己的长辈。” “她是想在墓地膈应你吗?不,她是在敲打沈修沅。”傅昇一字一句说得很慢,生怕池愿听不懂,说完还贴心地停下来,等着池愿的反应。 池愿心里掀起轩然大波,嗓子发哑:“我和她……” 傅昇眉毛一挑,不听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打断他的话音,嗤笑道:“你别说你们没有关系。她能容忍你小打小闹,能无所谓你脱离池家,你就真的以为她没有底线么?” “池愿,你是真的天真。生活在沈修沅和池御锦给你建好的堡垒里,一辈子都只会是个废物。” “沈修沅走之后你做了什么?”傅昇居高临下看向池愿,字字都恶毒地钻进池愿耳朵里,“你魂不守舍,恨不得整颗心都跟着沈修沅漂洋过海,一边因为说不出口的满腔喜欢痛苦,一边被‘他不要我’的垃圾思想缠住手脚。折磨自己还不够,连带你的舅舅也得不到你一个好脸色。” “懦夫得我找不出沈修沅会看上你的任何可能。” 最后一句话,化作一把巨大的铁锤砸在池愿脊背上,他的脑子嗡嗡作响,耳膜上似乎蒙了层血,就连嗓子眼里,也泛起一丝腥味。 傅昇默不作声观察半晌,见他神游天外,一脸被打击得不知所措的狼狈模样,在心里唾弃一哂,嘴上却留了点口德,以免把人逼得太过。 他将没碰过的玻璃杯塞进池愿手里,等池愿如提线木偶般喝了几口水,大体上缓过来后,才接着悠悠开口:“沈修沅再好也是人,不是可以名垂千古的圣人。你不可能要求他一心一意只想着你,只为你考虑。你有私心,他也得为自己和手底下的人负责。” “你凭什么觉得,沈修沅会为了你,放弃自己的前途,让沈氏集团几千号人的心血白费?切忌太看得起自己啊。” 池愿黑曜石一样的眼珠转悠几圈,最终落在傅昇脸上。 傅昇扯起嘴角,故意放柔声音:“池愿,少看点脑残电视剧,哪儿有那么多为了心爱之人不管不顾的戏码。说明白点儿,他要真是那样只顾自己的人,你还会像如今这般喜欢他吗?” “而且,你算得上他的心爱之人吗?” 池愿又是一抖,杯子里的水撒了满手。 傅昇贴心用衣袖帮他擦去,循循善诱道:“你成不了他的助力,只能是他的拖累,就像现在的我。被抛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把自己放在过来人的角度,算得上善意地劝说:“池愿,别缩在壳子里当废物了。想要的,等别人施舍没用,只能自己抢过来啊。” 下巴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傅昇目光灼灼,池愿闭上眼睛,那灼热的目光却似能穿破他的眼皮一样,刺得他眼眶发痛,心神不宁。 傅昇握住池愿还在发抖的肩膀,最后下了一剂猛药:“你考虑清楚,我们的合作只会是双赢。慢慢的你就会发现,池曦也好,沈修沅也罢,横在你面前大山,都不过尔尔。” 良久的对峙。 池愿终于止住了颤抖,抬起头,露出了爬满红血丝的眼睛,直面傅昇的视线,哑声说:“好。” 傅昇笑着拍打他的肩膀,见事成也不再多留,告诉池愿等他消息后,就怎么来的怎么离开。 房间重归宁静,池愿将玻璃杯往桌上一丢,面色漠然地揉着下巴往浴室走。 傅昇喷了香水,池愿不喜欢自己身上沾上除了沈修沅外的其它人的味道。 第115章 落幕 冷水兜头淋下,八月的浴室中没有一丝热气。 傅昇的话在脑子里绕来绕去,池愿冷笑着一把关掉淋浴开关。 诚然,傅昇一开始说的东西都不错,他确实也没想到其中还有池曦的手笔。 他只是单纯以为沈修沅被他吓住,忙不迭躲着他。 这点,他还是要感谢傅昇的提醒。 不过后面看似推心置腹,恨铁不成钢,想要逼他一把的那些废话,从傅昇嘴里说出来就显得让人寻味了。 他再傻也不会听不出什么是为他好,什么又是puA。 池愿想来想去,傅昇来找他,只有一种可能。 沈修沅只是出国发展,并没有移民,他总是要回来的。 傅昇对许若有埋怨,难免会牵扯到沈修沅。池愿自知自己不是什么善茬,当初曾侯得罪他一分,他便还回去八九分。沈修沅不在的日子,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大了去了,稍不注意,他还真有可能在傅昇的引导下走火入魔,由爱生恨也不是不可能。 而傅昇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来找他,肯定不可能没有准备。 傅家内乱有段时间,外面的人没那么好心看戏,都摩拳擦掌想着分一杯羹。 而他,就是想分一杯羹的人。 这一个月,池愿当然没有自怨自艾到每天碌碌无为以泪洗面的程度,他手里有好几股基金,数额还算庞大,在五月之前,都放在别人手里打理。成年后,他自然要慢慢把权利金钱收回来。 天下的墙大概只剩一块砖了,什么也兜不住。 这不,基金不过才到手了一股,风声就藏不住了。 他想浑水摸鱼,拿着钱从傅家手里换出点好处。刚动手,傅昇闻着味儿就来了。 第一次干这种事,池愿本来有几许的歉意,但傅昇这么一闹,他的心就再软不下去了。 他无所谓,傅家不是他的主要目标,或亏或赚都不重要。他只是顺便拿傅家练练手,免得以后做起事来慌乱失措。 但傅昇居然妄图培养他用于牵制沈修沅,就别怪他不顾及同道中人的情分。 还剩半壁江山的傅家,和千疮百孔的傅家,总是有区别的。 某些人家里兵荒马乱一点儿,大概就无心伸出手来管旁人的事情吧。 池愿也没擦干身上的水迹,裹了一道浴袍就算了事。 傅昇所有话中,池愿最赞成的只有一句——成不了别人的助力,就会成为别人的拖累。 池曦,说到底是他给沈修沅带去的债。 他会处理好,在沈修沅回国之前。 算是还债,也算是……出于男人的保护欲。 这么多日日夜夜,池愿冷静下来后,也想通了。 沈修沅要出国发展,他支持,他希望沈修沅越来越强大,他希望放在心尖上那人,风光霁月。 而他,至少要让羽翼丰满起来。 未来,如果他还是放不下,那他还有资本拼一拼。 若是放下了,就算……沈修沅是世道给他的磨砺吧。就当应了那句,世界那么大,沈修沅也不过如此。 * 八月底,假期到了末尾,眼看着便要开学。 终点站都是首都,谢绪和池愿约好了同行。 人要走了,总得有场饯行宴。 池御锦如愿以偿,在池愿离开的前一天,终于磨得池愿开了口。 要请池愿吃饭,哪怕就他们两个人,池御锦也办得很奢侈。他包下了宁城最好的宴会厅,不知道的以为他想把宁城所有家族都请过来。 池愿看不惯他们资本主义的奢靡之风,将地点换在了酒店附近的小餐厅。 池御锦顺他的心意,提前一小时收拾妥帖了赴约。 池愿按时按点到地方,池御锦已经点满了一桌子菜。 “来啦,快坐。”池御锦招来服务员,“我记得不清,点的都是你小时候喜欢吃的,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再点一些。” “不用了。” 池愿摆手屏退服务员。 池御锦陪着笑,问:“明天就走了,舅舅手底下有架私人飞机,开学季机场人挤人,不如让舅舅送你一程?” “不用。” “那……”池愿疏离的态度让池御锦一阵心梗,平时面对合作方舌灿莲花的池总,硬是挤不出一句话来打破两人之间越来越尴尬的氛围。 池愿叹了口气,“吃饭吧。” “哎,好。” 池御锦吃了一口沙拉,心说今天的沙拉酱怎么这么苦。 真是风水轮流转,转来转去转到他头上了。 过去,是他忙得没办法好好陪池愿吃一顿饭。现在,他想把时间挤出来,好好陪一陪池愿,结果池愿不再需要了。 池御锦苦笑着往嘴里塞了一块鹅肝。 眼看着池愿快吃得差不多了,池御锦停下刀叉,简单擦了下嘴,在沉默得能闷死人的环境下,尽可能委婉地问:“最近好些了吗?” “……”池愿知道避不开盘问,不着痕迹掩去片刻的僵硬,“挺好的。” “池愿。”池御锦深呼吸一口气,一股脑说:“沈修沅走了,你还有我啊。他能给的我也能给。就给舅舅一个机会,别躲着我了,让我好好补偿你好吗?” “补偿?”池愿笑了一下,“你们是在补偿我,可沈修沅是真的在对我好,他不图什么。” 池愿轻声说:“他能给的,你们给不了的。” “我们也什么都不图啊。”池御锦连忙反驳。 池愿没反驳,只是问:“如果我没有出事,舅舅会注意到我吗?” 池御锦瞬间哑了火。 他和池愿都明白答案是什么。 “过去是我不对。”池御锦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但我们才是一家人,你和沈修沅都能亲近起来,还要那么抗拒我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池愿抬起眼皮,说,“只是舅舅,这辈子,我应该只会对沈修沅一个人这样了。” 哪怕他往后人生中真的喜欢上了别人,也不会再那么刻骨铭心了。 他仅存的为数不多的爱,大部分都被他懵懵懂懂分给了沈修沅。此后,再能分出去的不过廖廖。 池御锦张张唇,池愿的样子,让他心里没来由慌乱。 什么叫这辈子只会对沈修沅一个人这样了。 池愿自然不会为他解答,在池御锦的愣神中告别。 第116章 五年 世界上有无数个下一次,人们总认为活一辈子,三万多天,总能抓住弥补的机会。 池御锦活了三十几年都没动摇过想法,直到他发现,和池愿的分别不是一年半载,是整整五年。 五年时间,天翻地覆,豪门洗牌,新贵上位,就连谢家出事,池愿也将铁石心肠进行到底,没有回过一次宁城。 人都见不到,什么狗屁弥补,都是扯淡。 池御锦试过用自己的生日,池愿外婆的忌日,新年除夕的节日等等等等诱惑池愿回宁城,但都被池愿四两拨千斤拒绝。 池愿会送他生日礼物,会记得每逢清明都托人在外婆墓前放一束新鲜的红色月季,甚至会找人为曾经沈修沅招来照顾他的阿姨的儿子寻一处好房产。他的所作所为都和宁城脱不开干系,却固执地将自己排除在宁城之外。 这五年间,池愿的能力愈发强大,羽翼渐丰,池御锦能感受到,池愿不再是池曦想控制就能控制的弱者。 池御锦探过池愿的底,却惊愕地发现,池愿手里什么都没有。 他自然不信,还想再查,没过多久就被池愿一通电话不咸不淡地警告了一通。 池愿也没说什么,就一句话:“舅舅,没长大的时候,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都记着。现在我都懂事了,怎么还敢劳烦你继续为我操心呢?” 池御锦派出的人都是心腹,不会毛手毛脚到漏出破绽让人察觉。 五年,池御锦不知道池愿是怎么过的这五年,才会在连他都未曾察觉的情况下,发展壮大自己的爪牙。 他的侄子,是真的长大了。 * 海城。 谢绪摘下隔音耳机,“有被查出什么么?” “没。”池愿将剩下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中,“发现得早。” “嗯。” 谢绪关好电脑站起身,“我先回了,我哥今天出院。” 池愿眸光一颤,带了些惋惜,问:“还是没办法吗?” 三年前,谢家老大被人实名举报以权谋私,政府立即采取措施,谢家老大停职查看。当晚,事态持续发酵,那人从谢氏集团高楼一跃而下,怀里藏着罪状血书。 第117章 造化弄人 不怪池愿哭成那样。 当时沈修沅已经出国四年了,前两年时间,国外局势动荡,沈修沅分身乏力,国内公司直接交给了信得过的职业经理人来管,沈修沅自己,更是很少回国。 后面两年,沈修沅在国外的公司站住脚,势头好起来,算得上如日中天,公司不需要他再日日夜夜殚精竭虑,偶尔忙得过来,他还会回z国看看。 竟是真的让他两头都抓住了,还做得很好。 起起伏伏,池愿经历许多,他可以手段利落地除去了不少拦路虎,有时的行风甚至算得上心狠手辣,但一遇上沈修沅,他就像回到了当年,还是一股十八岁毛头小子的劲儿。 池愿就想啊,沈父沈母还在国内,沈修沅那么好一人,肯定是孝顺的,沈父的整生日,宴请宁城大半豪门,连他这边,沈母几经辗转,都让人递了帖子过来,那么重要的日子,沈修沅怎么就是偏偏不回来呢。 他觉得是因为自己,是他当初不懂事的心思膈应着沈修沅,让沈修沅连家都虚得回。又怕自作多情,如傅昇所言,把自身想得太重要。 池愿想不通,日日郁结于心,晚上就睡不好,连带着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败落下去。 恰逢毕业,首都最高学府的毕业典礼何等盛大,他是优秀毕业生,导员说了好几次,让他当心别出差错。 压力一大,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就变得特别容易。 典礼前一天,池愿已经连续半月没睡过一个好觉,眼下的乌青全靠朋友借的遮暇来挡,精气神弱得谢绪一掌能给他拍飞。 首都重视绿化,校园里种着一丛一丛的林子。 知了扯着嗓子叫唤,傍晚闷热的风兜头一吹,池愿竟然蹲在礼堂旁边的小路上,夹着烟就迷迷糊糊地把电话打了出去。 四年,他从未联系过沈修沅。 只有这一次。 电话拨通的瞬间,池愿是想挂断的。 但他转而寻思,反正打都打了,早挂晚挂都一样。 而且……沈修沅也不一定会接。 思及此种可能,池愿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眼睛也不眨了,定定看着手机屏幕。 一直到烟蒂快要燃尽,脚边多了一层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烟灰,电话才被人接起来。 池愿迅速眨了两下眼睛,抿着唇,满腔的话一时间都堵在胸口,谁也不让谁,最终谁也挤不出去。 池愿忽然说不出话来,又怕沈修沅没耐心,把电话挂了,心底一着急,不小心就被猩红烟头烫了一下,他没忍住嘶了一声。 对面终于出了声音,先他一步开口:“你好?” 池愿心头那一束冲天的火光,就被这么两个字湮灭。 “怎么不说话?” 池愿嗓子还是干涩,好歹能发出声音来,就是嘶哑得听不出情绪:“……抱歉,打错了。” 他不等对面反应,匆匆将电话挂断。 那串池愿烂熟于心的号码,他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都没能打出去的号码……原来早就不是曾经那串可以联系到沈修沅的数字了。 池愿躲了四年也没躲开,迟疑纠结都有了答案。 他和沈修沅确实没关系了。 别人早就单方面和他划清了界限,是他不愿意接受,只会自欺欺人,非要假装藕断丝连,假装他们还有交集。 他非要跟自己较劲,排除众议把公司落址在海城。首都现成的资源,摆在面前供他挑选的成堆的人脉,他为什么不用,为什么从始至终都没动摇过,非要来海城。 不过是因为,海城和沈修沅最初落脚的国家遥遥对望,是z国去往那里航班最多的城市。 也是唯一一座,拥有直达特快专列的城市。 从海城过去,最快只需要三个小时零五分钟。 他的集团和沈修沅的公司有业务交叉,池愿一直希望,在一个暖和的午后,就像他们初次见面那天一样,阳光暖暖的磨得人困倦,他能给在随便哪个街巷,和沈修沅重逢。 不过都是他的臆想,他连自己都劝不动,连打通电话的胆量都没有。 三个小时零五分钟,池愿四年都没抽出这点时间。 第118章 邹韩月 谢绪男女之间的情愫都扯不明白,面对两个男人的破事,更是糊里糊涂。 乍一听池愿主动提起沈修沅回国的消息,谢绪抓着门把手无言半晌,试探着问:“你要回去?” 池愿不答,手指攥了又松,自顾自说:“他这次回来应该就不走了,其实半年前他就有动作了,几个国外的公司都有他信得过的人在,倒是国内不稳,趁着他天高皇帝远,猴子也想称霸王。” “我……”池愿用力按住虎口,将不住颤抖的右手藏在办公桌下,“我帮他处理过几个人,只是终究名不正言不顺,怕被人察觉,还是没能护公司的周全。” “池愿……” 不放心池愿的状态,谢绪索性不急着离开,给司机打了通电话,让司机帮忙去医院接人,他关好门,走回办公室,在池愿跟前坐下,深深叹出口气,劝道:“要是真的放不下,就去看看吧。” 池愿下意识摇头。 “那你待在这儿折磨自己就有用了吗?”谢绪心头怒火大起,“你看看你把自己活成了什么样子?” “不是因为他,而且现在也没什么不好。”池愿抿了下唇,像以往一样摆出挡箭盘,“公司忙,最近又,又得签个合作,港湾那边出了新政策,能和他们谈拢,我们也能吃点儿政策红利。” “我去。” 谢绪冷哼一声,堵住池愿想争论的话,“除非你信不过我。” “……” 池愿扣着手心,又说:“那粤区那边,上次市场部还在说……” “我又不是死的。” 办公室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来人一头成熟大波浪,浓妆艳抹,高跟鞋鞋跟比手指都细。 她往桌上丢了封请柬,“刚拿到的,粤区老总女儿的百日宴,我让人备了厚礼,到时候我亲自去。” “你又不敲门。”池愿看着她就心累。 女人不在意地摆摆手,“知道了,下次一定。” 怕她将鞋跟踩断,谢绪二话不说给她抬了把椅子过来,朝池愿的方向努努嘴,再冲她挤挤眼,“你劝劝?” 女人坐下,朝谢绪一勾手,谢绪立马懂了,在办公室翻翻找找出一条鹅黄色小毯子递给她。 用毯子盖住大腿,女人翘起二郎腿,毫不遮掩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无不嘲讽道:“要是能劝得过来,他至于现在还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吗?” 池愿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邹、韩、月。” “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邹韩月耍赖一样堵住耳朵,“再喊聋了。” 池愿动动嘴唇:“我当初就不该心软。” “说什么呢?”邹韩月嗔怪地瞪他一眼,“怎么我也是你的旧追求者吧,谈当初的事情伤感情啊。” “……”池愿按按太阳穴,“你说的对,情书我也不该收。” 邹韩月噗嗤一声笑出来,“行了,不逗你了。” 她话音一转,和谢绪对视几秒,斟酌道:“说真的,这边有我和谢绪,你……五年没回过宁城了,就回去看一眼能怎么样呢?” “非要较什么劲?沈修沅都回来了,你心眼子也别那么死。” 谢绪附和:“韩月说得对。” “逃避没用的。”邹韩月放轻声音劝,“你看我,高中一股脑装瞎装孙子,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池愿,别让自己后悔一辈子。” “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不就在于一个‘忍’字么?” “你忍着感情,”邹韩月眸光暗了下来,“而我为了我妈能过上舒心日子一忍再忍,最后自己……没了,我妈人也没了。” 四年前,她晚了一届考入首都最高学府,和池愿选了同一位导师,成了池愿的直系师妹。由于高中的旧交情,她和池愿、谢绪之间的关系慢慢升温。 远故乡,她最放不下的就是宁城的母亲。每每得空,总要从首都飞回去。 直到……她被躁郁症日益严重的继兄堵在路上,关进屋子里迫害。 她没关系,二十一世纪,女子从不囿于罗裙下的清白,爬起来站直身体,往后依然能有所作为,她早晚会讨回一个公道。 第119章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薄情的 邹韩月打心底里感谢池愿,她把池愿当恩人,更把池愿当朋友。 她已经无法圆满了,希望身边为数不多的在意的人能够幸福。在知道池愿高中喜欢的人是沈修沅之后,这几年没少撺掇池愿去把人追回来,可惜人家听不进去一点儿。 邹韩月看向池愿,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池愿,你呢,你也要忍到什么都来不及的一天么?” 谢绪听不下去,手伸进包里就想摸烟,被邹韩月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你别说,这姐伤春悲秋着也不影响她凶。 单是不抽烟还不能让这姐满意,谢绪发觉桌下邹韩月的腿动了动,看样子是要给他来一脚。 天可怜见的,那鞋跟踩下去,他干脆去截肢一了百了算了。 谢绪咽下口唾沫,默默把脚收回来,附和道:“对啊,你再这么糟践自己下去,就真什么机会都没了。” 邹韩月接上话说:“年前去体检的时候,医生就反复叮嘱过你,让你少抽烟少熬夜,不想得肺癌就别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你呢,你怎么做的,烟没少抽酒没少喝,行程还越排越满。不知道的,还以为得癌症是件好事,让你上赶着往患癌的方向凑。” “……”池愿捏紧食指指节,面色沉重,“我戒不掉。” “是戒不掉烟还是戒不掉人?” 邹韩月性格直,看不得池愿扭扭捏捏,一针见血道:“我出国学习那段日子,每逢回国你都要亲自来机场接我,公司下面还传你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池愿,你自己明白,你是想在机场碰见什么人,还是想到了地方,逼自己一把,好在冲动之下去什么地方。” 她平静开口:“反正总不能是因为我吧,不然就凭你对我的恩情,你稍微有些心思我就该求之不得往上凑了。” 谢绪见池愿皱了下眉,不动声色扯了扯邹韩月膝盖上搭着的毯子,压着声音道:“别说了。” “不是你让我劝的?”邹韩月一记眼刀过来,谢绪瞬间放开了手,也不搞什么小动作了。 谢绪怕了她了,“好好好,我的错。” 池愿被吵得头疼,“你们出去,我想静静。” “别想静静了。”邹韩月一把拉起谢绪,“想想沈修沅吧。那可是个香饽饽,再不抓紧,被别人捷足先登,你就真的只能日日夜夜想着念着,带着遗憾过一辈子了。” “走吧,姐。”谢绪简直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哪儿有这么劝人的,一刀一刀都往人心窝子上捅。 但他不敢捂邹韩月的嘴,大小姐脾气越来越大,被冒犯了能闹腾一天,他只能连拉带拽把人带离办公室。 耳边安静下来,池愿把通风设备全都打开,摸出剩下的烟丢在桌上,一根接着一根地抽,早上刚清理过的烟灰缸,不到一天又满了。 抽多了烟,池愿的手就开始抖,他控制不住,垂下的睫毛跟着一起颤动。 池愿在浓郁得呛人的烟味里闭上眼睛,干燥的唇瓣微张,声音细若蚊鸣。 “欢迎……” “回家。” * “我跟你讲,你的脾气收着点儿啊,好歹是老池的生日,又是你的接风宴,我知道你们这几年在闹别扭,但今天这样的日子,别闹得大家心里都不舒服。” 沈修沅单手扣着电话,从助理手里接过一个行李箱,“真怕闹起来,你就不应该这么安排。” “嘶,你当我是为了谁?”喻霄隔着电话嘟嘟囔囔,“五年了,我们这些朋友夹在你们中间能好受吗?再说什么仇能隔五年啊。就今天,你过来,大家把酒喝了,话也跟着说开了,就还是朋友。” “挂了。” 沈修沅刚落地宁城,在赴约之前,需要先回沈家老宅。 他走了五年,沈父也被他气了五年,他得回去服个软。 这个软服了四个小时,沈母在书房门口架了根小板凳,陪着等了四个小时,见沈修沅全须全尾从房间出来才堪堪松了口气。 她把沈修沅拉到一旁,嫌看不够,还上手捏了捏沈修沅的胳膊和肩膀。 沈修沅失笑,“妈,爸没打我。” 沈母见他还能笑出来,知道沈父的气大概消的差不多了,没怎么为难他,悬了五年的心终于能够落下,当即凶巴巴道:“他敢?他敢打你就让他以后自个儿去过。” 第120章 好久不见 入夜,车水马龙的繁华城市灯光迷人眼,愈加惹人沉醉。 喻霄到底是个宅男,经营不来酒吧,五年前接过酒吧管理权后不久,就被邢亦霄登堂入室,以老板娘的身份,将管理权大包大揽了过去。 刑侦支队支队长坐镇,酒吧奢靡之气全无,正经得喻霄想在包间里背诵民法典。 玩乐之所搞成这样,没多久就只有出账没入账,亏得邢亦霄想得出来,自掏腰包咬着牙把酒吧苦苦支撑了起来。 喻霄坐享其成,数着钱由他闹。 邢亦霄出钱出力,自然不会亏待自己,找着机会就要跟喻霄讨亲亲抱抱。 一开始,他还会避着人。后来习惯了,他理所当然把自己当成喻霄男朋友,正经男朋友有名有分还藏藏躲躲做什么?他又不是见不得人。 邢亦霄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行为愈发猖狂。 习惯成自然的结果就是,这货不仅不避人了,连场合都不顾。 喻霄麻木推开糊了自己一嘴口水的邢亦霄,僵硬转身,面对许久不见的沈修沅,一板一眼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修沅挑眉,喝酒不言语。 喻霄一脸“你爱信不信的表情”,坚持说:“他其实是想咬死我。” 邢亦霄很不给面子,胳膊搭着他的肩膀,噗嗤一声笑出来。 “恭喜。”沈修沅举杯。 邢亦霄越过喻霄,抬杯和他一碰,“谢了。” 沈修沅咽下烈酒,抬眸看向喻霄,“池御锦不会来了。” “……”等了快一个小时了都没人影,喻霄拿出手机,翻动着十来条拨出去无人接听的号码,闷闷开口,“可能没看手机,再等会儿?” “不用。” 沈修沅抬手,虚虚拢住喻霄的手机屏幕,“过段时间,我自己去找他。” 喻霄眼睛一亮,“你想通了?” “我欠他一句道歉。”沈修沅说。 怀里的身体突然僵硬,邢亦霄搭着喻霄肩膀上的手下意识捏了捏他的耳垂,“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喻霄拨开他的手指,抿着唇,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邢亦霄福至心灵,“是不是……” 第121章 沈修沅是他的太阳,终成就了他的荒凉。 真是奇怪啊,他明明是得了消息特意来“偶遇”沈修沅的,却在出门前拖拖拉拉找借口想逃避,好不容易出了门找到这里,见着人又不吭声。 大抵就像近乡情怯,近人,也怯。 池愿手足无措,笨拙地重复一句话:“好久不见。” 大概是看出他的窘迫不自然,于是沈修沅也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好久不见,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 我很想你。 池愿不敢闲着,他把自己活得比池曦还忙。公司刚成立是在高考完的暑假末,他连觉也不睡,新招进来的几个员工夸他是劳模,谢绪问他是不是疯了。 池愿笑着说公司忙,他该上心。他根本不敢停下来,他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沈修沅,只能让自己没精力去想。 终于上了大学,公司和学业占据他全部的时间,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忙碌,那是沈修沅走后,他活得最轻松的一段日子。如果秦以桁没有找过他,那样的日子大概能持续很久。 时间晃晃悠悠踩住了大学的尾巴,有位爱慕池愿很久的女生在移情别恋之前,送给过池愿一份手写小诗。 女生就读于哲学院,喜欢清风明月,风流雅韵。 小诗来自一位外国的女诗人。 女生用隽秀的笔迹写着——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凉, 成为更新的荒凉。” 收到字条时晨光熹微,等池愿于图书馆回神,斜阳已然从西边退却。 池愿最后将原字条还给了女生。 女生不肯接,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双手攥得很紧,她像极了当初倔强不安的池愿,偏执地想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呢。 因为“情”字和红线一样,都系着两个人,看似平等,其实最偏心了。 “抱歉。” 池愿也站在了沈修沅曾经的位置,短暂明白了沈修沅的想法,他对着不曾动心的女生说:“因为不喜欢。” 女生将字条撕得粉碎,悉数砸在池愿胸口。 起了一阵风,风将碎纸吹得满地都是。 原来爱而不得的人结果都一样。 第122章 这是钝刀子割肉,是凌迟啊。 池愿将手机铃声改成了英美歌。 柔和的歌声在黑暗中响了许久。 池愿擦干眼泪,接通时,嗓音的干哑出卖一切。 “池愿。”谢绪问得小心翼翼,“你哭了吗?” 池愿闷声掩饰:“没有,宁城温度太低,感冒了。” “喔喔。” “喔个屁。” 邹韩月怒其不争,挥手夺过手机,劈头盖脸把池愿骂了一顿,“你平时不是挺有骨气的吗,怎么,回了宁城还能软弱得被人吃了?” 谢绪张口想劝,被邹韩月一巴掌捂住嘴巴。 池愿站起身,低血糖让他有些头晕,撑着墙站了一会儿才摸索着把玄关的灯按开,“你别老欺负他。” 谢绪:“唔唔。”就是。 “谁稀得啊。”邹韩月说,“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谢绪从魔爪中逃脱,仰天深吸几口气,“我不禁想起余老师的一部伟大作品。” “什么?”池愿边往客厅走边问。 公寓每天都有人打扫,除了少了些许人气,暂时住一晚没问题。 池愿听见谢绪的哀嚎,大概是穿着恨天高的邹韩月提腿踹了谢绪一脚。 果然,哀嚎之后,耳边就清净了许多,只剩下邹韩月的声音。 这位收拾完人后深藏功与名的大小姐如是说:“活着。” 池愿扯了下唇,“好冷的笑话。” 邹韩月嗤了一声,问:“有你被沈修沅冻凉的心冷吗?” “……” 池愿:“挂了。” “哎,别慌挂啊,我还有事儿跟你说。” 家里没有生活用品,池愿坐着休息了片刻,刨动手机在网上挑送货上门的沐浴用品,不走心地“嗯”了一声。 “明天有个宴会,沈修沅会去。” 邹韩月故意停了几秒,拉着调子继续开口:“他带了女伴,据我所知,这女人是他从国外带回来的,重要程度可见一斑啊。” 池愿下错了单,他把钢丝球从购物车清出去,换成了浴球。 “那首歌怎么唱来着?”邹韩月犹嫌刺激不够,抬手把谢绪拖了回来,“你给咱池总唱唱。” “不了吧。”谢绪唯唯诺诺,“我还指着他给我发工资呢。” 池愿轻咳一声,“唱。” “那好吧。” 谢绪也不扭捏了,吊起嗓子,对着话筒大声道:“凭什么后来者居上!原来是前者不声不响!” 第123章 酒不过三杯,怎么这就忘了? “五年不见,沈总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啊。” 风烛残年的老人被人搀扶着,脸上褶皱堆在一起,挂着笑和沈修沅寒暄。 沈修沅神色淡淡,“于老。” “唉。”于老不让人扶,伸手搭在沈修沅的胳膊上。 穿着一身高定礼服,妆容精致的女人面色一白,当即就要拦。 沈修沅抬手挡了。 于老看在眼里,伪装的笑容也真了三分,“沈总此次归国,可谓是声名鹊起,沈氏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吧。” “承于老的光。”沈修沅淡声说。 “哈哈,那都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 于家老爷子和沈修沅的祖父交好,听说曾经两位前辈在海上行商时曾经同榻而眠,于家老爷子还救过沈老爷子一命,于老爷子如今每逢阴雨天就咳嗽不止,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 为此恩情,后来于家日薄西山,沈家没少帮衬。沈老爷子在世时,还指腹为婚,指了于家的小辈和沈修沅。 沈修沅不用猜就知道于老爷子为什么而来。 五年前,他在宁城只算得上能说得上话,于老爷子不急。 如今,他身家暴涨,今日宴会来的所有人为着下半年的生意,大多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 男未婚女未嫁,于老爷子怕被人捷足先登,难免动心思。 不然今日也不会截了于家的帖,亲身赴宴。 该跟于家小姐通气了,她得早点把于家孙媳妇带回来给于老瞧瞧。沈修沅心道。 于老爷子越看沈修沅越满意,光是皮囊,整个宁城都挑不出比沈修沅更好的人来。 池家那小子也不错,就是年纪大了些,眼看着就要奔四了。况且玩儿得还花,一身资本阶级的坏毛病,他舍不得自家孙女嫁过去受苦。 沈修沅好啊,事业有成。 于老慈祥道:“我家囡囡和你还是校友呢,你许久没上门,囡囡的母亲还与我提起过你。我们两家,自六七十年前就有深交情,那是过了命的。可别因为我们这些人老了,你祖父又早登了极乐,就生分呐。” “自然。”沈修沅微微颔首,从旁边的女人手里接过酒杯,送到于老手里,自己拿了另一杯,杯口略低于于老手中酒杯的杯口,碰了一下,抿唇喝了,说,“改日,我让人准备厚礼登门拜访。” “哈哈,那就好啊。”于老不爱喝红酒,只跟着沾了下杯子。 他依旧搭着沈修沅的手,晚年混浊的目光巡视过宴会厅,见着一众小辈,不禁感叹,“这一棒,终究还是交到了你们手里。” 宴会已经开始,于老的目光转到门口,那里站着两位姗姗来迟的宾客。 于老眼神不好,眯起眼睛,“那是哪家小辈?” 沈修沅随着他面向的方向看去。 恰逢池愿不耐地抬起头,两人的视线便撞在一起,又在有了互相缠绕交织的趋势之前,含蓄地收了回来。 沈修沅回答说:“池家的。” 曾经还是他家的。 “池家?”于老久不赴宴,一时脑子没转过来,疑惑出声,“池御锦那孩子不是比你还年长些吗?怎么看起来像二十来岁的小伙子。” 沈修沅不欲解释,看了一眼安分站在他身旁的女人。 女人受意,细细出声:“站了这么一会儿,我扶于老先去休息一下吧。” 于老听见她的声音,笑容收了回去,竟没拒绝:“好啊。” 他刚好借此机会敲打一下沈修沅身边的人。 沈修沅和于家有婚约,不是闲杂人等可以往上凑的。 送走于老,周围观察许久,伺机而动的人都涌了上来。 沈修沅很快被包围其中。 池愿没能看见女人的正脸,只看着她扶着和沈修沅相谈甚欢的老人离开。 邹韩月抱臂啧啧啧了半天,感叹:“大美人呐!沈修沅好福气。” 池愿看她一眼。 “但没你美,别吃醋啊。”邹韩月忍笑,手轻轻搭在池愿臂弯,“做戏做全套,介意么?” 池愿舔了下唇。 “行了,闭嘴,我不想听。” 邹韩月微笑着,手往下滑,抓住池愿的袖口,“这样行了吧。” 池愿还是觉得别扭,但在邹韩月“老娘这么美,挽你是给你面子,别得寸进尺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瞪视下把话咽了回去。 第125章 从池愿痛苦的那刻开始,这就是一条回不了头的路 池愿醉了很不听话,路上颠簸,沈修沅怕他难受,将自己当做靠枕,让池愿安稳躺在他的怀里。 但池愿不领情,他一会儿碰碰沈修沅的手指,一会儿碰碰沈修沅的眉毛,碰了之后还嘿嘿嘿傻笑,直把沈修沅搅和得没脾气。 像是要把这五年的份儿都碰回来一样,池愿勾搭沈修沅的手就没停过,眼看着那双愈发白净的小手朝着双腿碰去,沈修沅一把抓住醉鬼的手腕,收在手心,不让池愿继续动作。 “放手……放开我。”池愿不乐意,眉毛一皱,就要耍脾气,“讨厌鬼,我就要碰。” 沈修沅抬眸,对上后视镜中司机的视线。 司机了然,麻溜升起挡板。 沈修沅抓着池愿的手腕一丢,冷冷威胁:“再碰生气了。” “谁生气了?” 池愿的眼尾跟着脸蛋红成一片,目光迷离,醉醺醺往沈修沅眼前凑:“你呀?” “你凭什么生气呢。”池愿眯起眼睛,笑嘻嘻说,“我都没有生气呢。” 沈修沅看着池愿一张一合的唇,问:“池愿,你真的醉了吗?” “醉了啊。”池愿眨巴眨巴眼睛,湿润的舌尖冒出一点,舔过唇缝,问,“你不信呀?” 沈修沅移开目光,“信。” “还是别信吧。” “你醉了。”沈修沅将车窗打开一条缝隙,让宁城的风吹进密闭的车后座,风转一圈,席卷着酒气又重新飘出车窗。 池愿缩了缩脖子,用可怜巴巴的落寞语气说:“我冷,哥哥。” 沈修沅铁石心肠:“冷着清醒。” “可是清醒了,我就没有勇气啦。” 沈修沅是真的相信池愿醉了,换成平时,“啦”“呀”“呢”这些语气词都不会从池愿嘴里钻出来。 没酒品的醉鬼。 酒量不好还敢挡在他面前,被人灌也不知道躲,傻乎乎的一杯接着一杯喝。 长再大也是笨蛋。 笨蛋的眼睛亮晶晶又湿漉漉的,只盯着一个人。 他的眼神那么真切虔诚,仿佛世上最心硬的人都会为之动容。 沈修沅遮了池愿的眼睛。 “要什么勇气?”沈修沅又曲指弹他的额头,“耍酒疯的勇气?” 池愿咯咯笑,“不是呀,你过来一点,我偷偷告诉你。” “我不想听。” “你想!” “不想。” 沈修沅是真的坏,五年前喜欢逗池愿,五年后依旧没改。 别人都顺着醉了酒的人,他偏不,他就要和池愿反着来。 池愿喝完酒,没大舌头就算好的,他脑袋又转得慢,被沈修沅针尖对麦芒般否定两次,委屈着急得嘴角都撇下去了。 沈修沅觉得好笑,唇扯到一半,感受到掌心突如其来的湿润。 湿润来自池愿。 是池愿的眼泪。 沈修沅错愕,慌乱移开掌心,看见池愿被打湿后没精打采耷拉着的睫毛。 池愿固执地闷声开口:“你就想。” “……”沈修沅怕了他,从身上找出手帕,轻轻柔柔擦着池愿的泪,叹息开口,“嗯,我想。” “那你过来一点呀。”池愿被他碰得直眨眼睛,手还扣着沈修沅的裤缝,说,“我讲给你听。” 人都哭了,沈修沅不敢再逗下去,听话地微微俯身,凑近了一小段距离。 池愿看着,还是不太满意。 沈修沅太矜持了,这样怎么行? 但是算啦,他主动一点好啦。 池愿的手向上,攀住沈修沅的肩膀,在沈修沅躲开之前,将唇贴在了沈修沅的唇上。 醉鬼唇缝之间满是酒气。 这是他们之间,带着红酒韵味的第二个吻。 沈修沅的脑子短暂宕机,没能及时推开池愿,池愿抓住机会,舔过沈修沅的唇,喟叹呢喃:“我就说我醉了吧。” “酒壮怂人胆啊,沈叔叔。” 这声沈叔叔将沈修沅唤回神,他立即躲开,池愿却没收回攻势,唇紧接着擦过了沈修沅的脸颊,得寸进尺咬住沈修沅露在黑发外的耳垂,用最锋利的牙齿磨了磨。 池愿被沈修沅按回了另一边的角落,沈修沅将车窗彻底打开,嗓音沙哑,“醉了就安分待着,别随便找个人就亲上去。” 池愿被风吹得缩成一团,往手心哈气,不理他的话。 半晌,身上多了一件外套。 池愿埋进外套里,鼻翼扇动,贪婪汲取沈修沅残留在上面的味道和温度。 “我要回家。” 沈修沅听见池愿说。 也好,将人放酒店他不放心。带回家又逾矩。 沈修沅问:“住在哪儿?” “回我们的家。”池愿从外套里抬起头,偏头看向车窗外,用外套裹住胸口,“你连这个都不记得了吗?” 沈修沅和他看向不同的方向,沉默良久,在池愿昏昏欲睡中,说了一句记得。 黑色商务车停在楼栋下。 沈修沅下车,绕过车头,打开车门,将睡着的池愿稳稳抱在怀里。 司机也是沈修沅从国外带回来的,从没碰见过顶头上司对谁如此上心过,他见两人关系微妙,迟疑地问:“沈总,您还用车吗?” “用。” 沈修沅抱着池愿进楼,司机连忙下车,锁好车门,跑到沈修沅前头,替他按了电梯楼层。 司机准备跟着他们上去。 沈修沅挡住他的路,淡声道:“你在外边等。” “是。”司机不再进一步,按吩咐办事。 池愿不知梦见了什么,额头的汗起了一层,说着不清楚的梦话。 沈修沅低头听了半晌,才听见池愿含含糊糊说的什么。 池愿说,他愿意等。 沈修沅抱着池愿的双手倏地收紧,嗓音藏不住颤抖,“笨蛋。” 等什么,有什么好等的。 他都那么混蛋了,他都不管不顾走了那么久了,不该等,也不用等。 越辈的感情,同性的恋爱,就像池曦说的,他不管怎么防都会落人口舌。 他要是真的喜欢,就不该让池愿经历这些。 知道池愿的心思后,沈修沅怕自己放不了手,怕池愿陷得太深,迫不及待用离别生生断了他和池愿之间的联系,想逼着池愿由别愁生出悔恨,用时间这把锋利的刀将他从生命里剜去。 这是他的选择,从池愿痛苦的那刻开始,这就是一条回不了头的路。 第127章 我再问你一遍,你想不想听? 哭过一场,池愿眼里的红血丝还没散去,多几根也没人能察觉,“那年在机场,我的话没有说完。” “我……看过世界,经历过是是非非。如果我说,我想说的话,从来没有变过。” “沈修沅。”池愿停顿片刻,手背抹了一把眼尾,狠下心,将憋了多年的话一股脑说出口,“我再问你一遍,你想不想听?” 曾经的阻碍已经随着岁月流逝而淡弱,如同谢绪所说,他们都已改变。 只要沈修沅说想,只要沈修沅愿意听,池愿可以当做他们从来没分开过,可以当做只是做了一场跨度太长的梦,梦醒时他不再空落落。 可世界从未眷顾他,他总是在失望。 眼泪渐渐模糊了视线,池愿恍惚看见了当初的沈修沅。 他仿佛嗅见机场的气味,感受到纸张在风中凌乱。 “你醉了,池愿。”沈修沅说:“刚才的话我可以当做没有听过。” “如果我非要问呢。” 右手颤动得厉害,池愿用身体完完全全挡住它,指甲狠狠掐入掌心。 “抱歉。”沈修沅用同分别时分一样的眼神看着他,“那我的答案也从来没有变过。” 池愿笑出声,眼泪终究顺着脸颊滑落。而他还是看不懂。 他没了力气,整个人都瘫倒在沙发上,用手背遮住眼睛,“那就走吧。” 池愿在送客,他说:“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池愿保持着不变的姿势,听见细微的摩擦声,鞋底和地板接触的声音,玄关门锁开合的声音。 他移开手,亮白的天花板晃人眼。 玻璃杯中水汽氤氲旖旎,家中又只剩他一个人。 “何必再问啊。” 池愿看向天花板,无神地问自己。他的感情畸形,便看谁都一样吗? 压抑良久的酒劲重新涌上心头,池愿摸着手腕的疤痕,翻身,将头埋进软垫中,再没了动作。 * 沈修沅在深夜直奔池御锦公司。 公司前台认识他,不敢阻拦,客客气气将人迎到会客厅,好茶伺候着。 池御锦的秘书特意出面招呼:“沈总,池总还在开会,您可能需要多等一会儿。” “十分钟。” 沈修沅需要确定池御锦知不知道池愿手腕的伤,他点了点腕间的表盘,声音不容反驳:“我只给他十分钟。” “可能有些难。”秘书温和地笑着,说,“池总的意思,会议很重要,至少也得一个小时。” “他知道我为什么而来,告诉他,凡事过犹不及。” 沈修沅站起身,没碰秘书倒好的茶水,“带我去他办公室。” 秘书的笑有些挂不住,语气也没了故作的低声下气,“虽然您的身份尊贵,但这儿毕竟是池总的地盘,应该还轮不到您说了算。” “是吗?” 沈修沅的目光扫过来,秘书的表情僵硬在脸上。 “不是每个情人都有资格在我面前开口。”沈修沅说,“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说完,沈修沅直接绕过她,离开会客室。 秘书脸色阴霾,指甲刚贴好的甲片活生生被她捏断。 “叩叩。” 听见敲门声,秘书深吸一口气,重新带着笑容回头,看清来人,礼貌问候:“主管。” “张秘。”主管没进门,表情一丝不苟,说话的样子像个机器人,“你被开除了。” 秘书又掐断了一截甲片,错愕道:“什么?” “公司不留娇纵之人,池总让您看清自己的身份。” 身份,她的什么身份? 她是池御锦的女朋友,池家未来的女主人,她只是暂时待在秘书的位子上,迟早有天会爬上去。 秘书强撑住精神,冷静解释:“我是按照池总的吩咐办事,你们不能越过他开除我。” 总管目光怜悯,“您怎么就是不明白呢,这就是池总的意思。” “我不信,我要去找他。”秘书恶狠狠瞪他,“我要去找御锦。” “他在接待沈总。”总管拿出臂弯中夹着的文件,隔空扔在桌上,“得罪了沈总,池总留不得你。文件签了,自己离开吧。” 池御锦和每一届情人分开时都会签署一份“无责文件”,他会付出相应的金钱,而签署了无责文件的情人则需要彻底消失在他面前。 秘书身影摇晃,跌坐在地。 什么豪门梦,什么飞上枝头变凤凰,全都是泡影。 伴君如伴虎,池御锦提拔她当秘书,不是为了让她时刻作陪,而是想寻个由头,在打发她之前,榨干她所有的价值。 “不是每个情人都有资格在我面前开口。” 沈修沅的话如同闷雷在她耳边炸响,响得她如雷贯耳,大彻大悟。 高高在上的沈总怎么看得上没名没分的情人,她只是池御锦用来恶心沈修沅的工具。 秘书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办公室。 池御锦抱臂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两排开了塞的红酒。 他眼皮未抬,不解释为什么正在开会的他会坐在这儿,只是疏远地告诉停在他面前的沈修沅:“坐。” “今儿个池愿为你挡了不少酒吧。” 池御锦撑着上身,右手握住酒瓶,边说边往高脚杯中倒酒,“刚好,咱们好久没有一起喝过,今晚不醉不归。” 他的话说完,酒杯中也稳稳当当倒了满杯的红酒。 沈修沅没出声,端起杯子,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沈总豪气。” 池御锦扯了下唇,“继续。” 沈修沅依旧一言不发,池御锦倒一杯,他便喝一杯。 白衬衫的领口被红酒打湿,沈修沅浑身酒气。 一瓶红酒见了底,池御锦将酒瓶丢到一边,换了一瓶新的。 他倒满酒杯,冷然道:“继续。” 沈修沅已经有了醉态,他许久没有喝过那么多酒。出国两年后,宴会上就没人敢往醉里灌他,私下朋友聚会更没人会逼他喝酒。 他扯松了领带,握住酒杯,杯中酒被他晃了一半出来,池御锦又好心地为他添满。 沈修沅没有抗拒,将酒杯送到唇边。 他喝酒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眼神在迷离和清醒之间交替。 池御锦骂了一声,夺走沈修沅的酒杯,用力扔到一边,挥拳打在沈修沅的脸上,积攒许久的怒气彻底爆发,“你他妈还知道回来?” 第128章 我们那么多年朋友,你没有想过会对不起我吗? 池御锦攥紧沈修沅的衣领,单膝半跪在沙发上,眼睛死死瞪住沈修沅,“你他妈到底跟池愿是什么关系?” 沈修沅稳住身形,下巴传来的疼痛赶走他的醉意,他坦白地和池御锦对视,说:“朋友。” “放你大爷的屁。” 池御锦真想再给沈修沅一拳,生生忍住了。 他按住沈修沅的肩膀,字字逼问:“哪个朋友能让池愿变成现在这样,你当我是傻子吗,沈修沅。” 池御锦憋了五年,五年,他不敢问池愿,不想联系沈修沅,不好的想法一冒头就一发不可收拾,他必须用全部的精力才能将它压下去。 让他怎么能接受,他的朋友和他的侄子搞在一起。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是他自己。 同性的爱情在池御锦看来是不入流的,金瑞炘留给他的印象只有无穷无尽的恶心,被关在地下室时,他恨不得世界上所有的同性恋都去死。 他杀死了金瑞炘,但没有杀死被折磨过的自己。 他永远不能接受同性恋,他只要一想到池愿也有可能是,他就疼得万蚁噬心。 他那么相信沈修沅,信到把无比看重的池愿送到沈修沅的身边,结果却是送羊入虎口。 那是他的侄子,那是他唯一的侄子啊。 沈修沅怎么能不顾人伦,怎么能在池愿涉世未深的时候把池愿拖下水。 “沈修沅,你不是人。”池御锦从嗓子眼里低吼出声,“你和池愿差了整整十岁,池愿住进你家时还没毕业,你怎么下得去手啊?” 如果不是这十岁,他就不会在谈判时答应得那么干脆。沈修沅不需要任何人来提醒他这一点,他比所有人都清醒。 “只是朋友。”沈修沅握住池御锦的手腕,用力推开他,“没有越界。” 池御锦踉跄两步,用手往后梳开额前的碎发,冷笑着讽刺:“是啊,你怎么会越界,你跑得飞快啊。” 亏他还以为沈修沅是个有担当的人,在h国那段时间,他甚至是感谢沈修沅的,他被金瑞炘缠得分身乏术,还好国内有个沈修沅帮忙照顾池愿。 第129章 香水 有人拿了一根生锈的钉子对准沈修沅的心脏,池御锦每说一个字,钉子便被人用锤子往里钉一分。 等他终于说完了,沈修沅的心脏也变得鲜血淋漓。 五年前,池御锦万不可能同意池愿和沈修沅在一起。这样的关系太过荒谬了。他可以杀了金瑞炘,也可以和沈修沅反目成仇。哪怕池愿恨他,他也会坚决做那只不识好歹的拦路虎。 但现在…… 再固执的心脏也被磨得千疮百孔,情绪爆发后的池御锦是一具虚弱的空壳,提不起来爱恨的力气,只剩本能。 本能维护池愿,本能站在池愿的身边。 “他还是喜欢你。” 池御锦点燃一根烟,含在嘴里,等烟抽完了,才接着说:“我希望他如愿。” 沈修沅身躯恍惚了一下,他抓住沙发边沿,几乎要坐不稳。他的唇干得厉害,沁出丝丝血痕。 “我照顾不了他,更不能让他开心。”池御锦将烟盒丢到沈修沅怀里,“如果你有点良心,你就替了我的位置,接着照顾他。我这辈子不会结婚生子,池愿是我唯一的后辈,只要他乐意,只要他幸福,什么都不重要。” “我希望他和普通人一样活,能开开心心过生日,能在除夕阖家团圆。无论你有什么顾虑,外界的我来挡,不会让你们受委屈。内部的,你要是愿意开口,我也努力解决。” 那一拳头砸在沈修沅的骨头上,池御锦后知后觉到疼痛,他甩了甩手,看向沈修沅。 “我姐那边你不用担心,池愿已经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了。你我承受得住,池愿也扛得起。” 池御锦摸不透池愿的身家,正因为如此,他才敢向沈修沅保证池愿的实力。 池曦的公司发展依然良好,但他们都不得不承认,从兴起走向衰亡是万物必然的规律,池曦已经过了最巅峰的时刻。 宁城最优秀的女强人,已经老了。他去年见到池曦,她的两鬓已经生出了白发。 时间真的能改变太多太多东西了。 沈修沅捏着烟盒,垂眸,从盒里挑出一根香烟,他没有随身携带打火机的习惯,池御锦将自己的打火机丢过去,沈修沅稳稳接住,将烟点燃。 酒气和尼古丁的味道刺激着神经,沈修沅久久没有出声。 气氛闹得很僵,池御锦坐了会儿,叫来秘书送客,他忍了又忍,在沈修沅的身影消失前,还是没忍住多了句嘴:“沈修沅,我五年没和池愿坐在一起吃过一顿饭。以前是我陪不了他,现在是我的奢求不能如愿。我四十来岁,马上就老了,我不想等到半身入土,还是对不起池愿。” “我是个自私的人,你向来清楚。今天的话,你回去好好想想。我都不介意,你有心思,就别矫情。” 池御锦露出今晚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浅笑,“我等你带着池愿来我跟前,叫我舅舅。我一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沈修沅步子一停,没回头,不客气地告诉他,“滚。” 沈修沅回到了公寓。 知道池愿怎么独自生活后,他找到了开门的密码。 当年那句“你们又有什么区别呢”,不是在问池御锦,是池愿在无助的质问他。 他和池曦一样喜欢独裁,一样在强迫池愿按照被规划好的不喜欢的生活活。 察觉不能表露的心意后,沈修沅质疑池曦的教育方法,有过觉得池曦不合格的念头,结果最后,他和池曦是一类人。 他们没有区别。 红眼睛的人还是轮到了沈修沅,输密码的手指比池愿还抖。 怪不得池愿会说他猜不到的。 他没把那天当回事,池愿却忘不掉。 曾经决别的过客啊,无视男孩的挽留,让决别堵住了男孩告别的声音。那封写尽少年心事的纸张,本该只有少年和风知道的内容,永远留在了那一天。 五年前的六月九号,池愿堪堪高考完,明知他要走,却追上来,非要说个清楚。 他问池愿,没有就是不存在吗? 他比谁都清楚答案,却还是没有软化一分一毫,他那么狠心,容不下池愿的一句喜欢。 “滴——” 沈修沅按下门把手。 离别时没有流泪,听见池御锦一句句剜心的话也没有流泪,那滴带着体温的眼泪,终于在门开的一瞬间落下。 迟了五年。 沈修沅后悔了。 第130章 你答应和我见面,是想和池愿再续前缘的意思吗? “姑奶奶,你别乱来行吗!!!” 早上九点,邹韩月满腔的起床气被谢绪吼走了七八分。 “我怎么就乱来了?”邹韩月打着哈欠,下床拉开窗帘,金黄色阳光迫不及待闯进屋内,邹韩月伸了个惬意的懒腰。 谢绪语气严肃:“池愿都回来了,你还在宁城干嘛?” “帮他追求他那可望而不可即的爱情啊。” 邹韩月说得轻飘飘,谢绪听得快炸了。 “姐姐,您别添乱了行吗?” “谁是你姐姐?别乱认亲戚。” 邹韩月在临时衣柜中挑选今天外出要穿的衣裙,很不服气地回怼:“咱俩到底谁在添乱,你心里没数吗?” “你就知道和稀泥,看给咱池总耽误成什么样了。” “你放过池愿吧,我看他快被咱逼疯了。” 谢绪四处观望,没见着人,还是不放心,压着声音,用手挡住嘴巴,道:“他昨晚连夜回来的,一回来就进了办公室,他不出来也不让人进去。我在外边守着,三魂吓跑了七魄。” 邹韩月手中的项链被她单手扯断,她将攥在手心的珍珠往梳妆台上一扔,语气沉下来:“他不让进你不会闯进去吗?你怎么放心让他一个人待着。” “我不敢。”谢绪如实说。 “……”邹韩月快被他气死了,“怂逼。” “别骂了,我这两天一直在后悔,不该撺掇他去宁城找沈修沅的,他现在的状态,比四年前还糟糕。” 谢绪叹了口气,“韩月,我真怕他出什么事。” “你等会儿再去敲一次门,要是他还不开门,你就直接闯进去。”邹韩月一咬牙,“反正没什么比他的安全更重要,他的脾气你清楚,他不会真的跟你计较。” “知道了。”谢绪满脸愁容看着紧闭的办公室大门,低声嘱咐,“你早些回来,我看这事儿咱们就别掺合了。” 邹韩月敷衍地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挂断电话,从备忘录中复制了一串号码拨出去。 “沈总,我是邹韩月,我们聊聊吧。” 邹韩月走进浴室,“地点你定,一个小时后见。” 让她不掺和,下辈子吧。 池愿救她于水火,她一辈子感恩戴德。 邹韩月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池愿继续难受下去。池愿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应该得到幸福。 别扭精什么都不愿意说算了,她来说。 池愿做过的一切,由她来告诉沈修沅。 热水淋下,邹韩月快速洗了个澡,用苦练多年的技术上完全妆,挑了件看起来温和无害的长裙穿上,最后催促谢绪看好池愿后,邹韩月只身赶往沈修沅定好的地点。 “久等。” 沈修沅样貌气质出众,邹韩月一眼便找到了人,她客气地伸出右手,“邹韩月,池愿朋友。” “沈修沅。”沈修沅短暂跟她握了一下手。 “早有耳闻。”邹韩月招来服务生点了一杯加糖加奶的咖啡,冲沈修沅挑起一个找不出差错的笑容,用夸赞艳羡的语气说,“沈总光彩照人,这几年过得都挺舒坦吧。” “在为池愿出气之前,我更想知道你找我的目的。”沈修沅整整一晚没睡觉,他的精力有限,不想和邹韩月绕弯子。 邹韩月对端来咖啡的服务员道了声谢,用勺子搅着咖啡,“目的?我只是做了沈总想做的事情而已,沈总迟早会找上我,与其如此,不如我先主动。” 她抬眸看向沈修沅,“沈总看起来挺没精神的,昨晚没睡好吧。是因为池愿么?” 沈修沅不置可否,问:“池愿手机关机,他去哪儿了?” “在我回答你之前,我希望沈总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邹韩月坐直身体,正经道:“你找池愿,是为了继续伤害他,还是终于后悔了,想弥补了?” 她无法在一无所知时将沈修沅引到池愿面前,池愿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了。 沈修沅端起咖啡,一举一动皆是上流社会用金钱砸出来的优等气质。 邹韩月在他的目光移过来时,有几秒的时间怔愣。 沈修沅不答反道:“我调查过你。” “那又如何?”邹韩月回神,冷笑,“你以为用那些破事要挟我,我就能如你所愿?” 沈修沅奇怪地看她一眼,似是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他能感受到邹韩月突如其来的恶意和排斥,沈修沅自觉邹韩月误会了他的话,斟酌了下,解释:“池愿常在机场等你的航班落地,你和池愿关系不错。” “……” 邹韩月:“啊?”就调查了个这啊,亏她还以为是有关豪门争斗的内容。 邹韩月都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表情面对沈修沅了,她默默喝了一口咖啡,强行把话题扯回去:“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嗯。” 沈修沅想了一夜有关他对池愿的感情,他笨了近两千个日夜,在满屋子香水的包围下想通了,也不介意坦然告诉邹韩月:“我后悔了,但找你不是为了弥补池愿。” “那是什么!?”邹韩月心中警铃大作,别又整些什么幺蛾子理由。 “是想满足一己私欲。”沈修沅说,“你和池愿相处时间比池御锦多,应该知道很多事情。” “是知道……” 邹韩月又默默喝了一口咖啡,按耐不住,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你答应和我见面,是想和池愿再续前缘的意思吗?” “邹小姐,一问一答才公平。”沈修沅从不吃亏。 “喔。” 邹韩月想了半天才想起沈修沅的问题,思索片刻,道:“池愿连夜回海城了,手机大概还没来得及开机。” 说完,她朝沈修沅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该你了。 沈修沅“嗯”了一声,抛出下一个问题:“池愿手腕上的疤痕,是怎么回事?” 沈修沅直觉,疤痕的来历不会简单,他如果不问清楚,会夜夜失眠,直至真相水落石出的一天。很可能真到了那天,他也没办法睡个安稳。 谁让他犯下大错。 此后无论经历什么,都是他应该的。 第133章 想跟我熟悉的人成百上千,沈总得排队 沈修沅是被谢绪接进去的。 谢绪自高中起就怵沈修沅,过了五年也没长进多少。 一路无话,他将沈修沅带到办公室,不放心小声叮嘱:“你别刺激池愿。”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给不了池愿想要的回答,那沈修沅最好就别回答。 谢绪不敢说得那么明显,但沈修沅是个聪明人,他相信沈修沅能明白。 沈修沅冲他点了下头,说:“谢谢。” “?”谢绪错愕在原地。 见了鬼了么? 沈修沅推开实木门,池愿批复文件的手一顿。 池愿攥了一下钢笔,没有抬头,接着在文件签名处写上自己的名字。 沈修沅盯着他看了几秒,问:“粥放在哪里?” “茶几上。”池愿说。 “嗯。” 沈修沅不再打扰他,除了呼吸,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过了几分钟,池愿抬头,看见沈修沅倚着沙发扶手,手心撑着下巴,正在看他。 见他看过来,沈修沅冲他勾了下唇。 桃花眼弯弯,笑得可勾人。 池愿手腕一抖,在文件上划了一条波浪线。 岁月怎么能对沈修沅那么优待,连一点儿风霜的痕迹都不肯留在沈修沅身上。 那张脸,池愿初次见他是什么样,如今就还是什么样。 如果有保养品企业能请得动沈修沅当代言人,那企业应该能够日进斗金。小商人池愿如是想。 “饿了吗?”沈修沅眨眨眼,眼里温情满满。 池愿强装平静,不冷不热说:“东西送到了,沈总可以离开了。” 沈修沅跟他讨价还价:“你吃了我再走。” 池愿冷笑。 然后肚子很不客气地响了一声,空空如也的胃在抽痛。 …… 池愿在沈修沅愈发张扬的笑意中放下钢笔,万般不情愿地起身朝沙发走去。 他不是在向沈修沅妥协。 他只是觉得浪费粮食可耻,而沈修沅作为非企业内部人员待在他的办公室无所事事,非常非常不合规矩。有商业间谍的嫌疑。 沈修沅打开保温盒的盖子,米香味瞬间飘散在半空中。 池愿鼻翼扇动,肚子很不客气地又叫了一声。 …… 这胃他不要了。 第134章 五十步笑百步 沈修沅想了想,很认真地问:“在哪里取号码牌?” 排队还记着取号码牌,要说不愧是你吗? “不巧。”池愿慢慢呼出一口气,皮笑肉不笑,说,“发完了。” “那我走后门。” 沈修沅抓住池愿做完坏事便打算收回去的手,用手帕再帮池愿擦了擦,“这件衬衫一万三,当做池总给我开后门的感谢费。” 颇有些强买强卖的流氓味儿。 池愿抽抽嘴角,抽出手打了个响指。 小周立马懂了,从即将离职的悲伤中抽离出来,忙道:“池总,您说。” “桌上有张空白支票,再拿支笔过来。” 沈修沅眼含笑意,垂眸叠好手帕,放回口袋中。 池愿接过支票,圈出几个零和一个三,利落写下“池愿”两个大字,咔哒一声盖上笔盖,将支票塞进沈修沅胸前的口袋。末了,还用手背拍了拍。 “连本带利,沈总不用找了。” 沈修沅有种睡过一晚,某人不满意,别别扭扭往他口袋里塞钱的荒谬感。 把钱还清,就真的再没有见面的理由了。 以后大概都不能再心平气和面对面聊天。 池愿最后看了一眼沈修沅,绕过他走回办公桌后,无视心中那点儿不合时宜的不舍,“小周,送客。” “好的。” “沈总,请吧。”小周语气带着请求,池愿很讨厌底下人办事不力,她兢兢业业走到现在,好不容易拿到高薪资,要是毁在今天,她真的会拿根面条,在集团大厅表演上吊。 所幸这位貌似和老板有私人恩怨的俊美男人没再出幺蛾子,看了一眼支票,便安安分分往外走。 小周松了口气。 “池愿。” 小周又提起一口气。 池愿没回答,指尖翻动桌面堆积的文件。 沈修沅摩挲着支票上写着的大额数字,指腹沾上些许未干的墨水,轻声说:“公寓的密码,我猜到了。” 嘶啦—— 池愿拽下了半张文件纸。 废纸被他丢进垃圾桶,损坏的文件由腿脚麻利的小周带走。 “非法入侵公民私人房产。”池愿单手撑住办公桌,脑袋半偏,冷漠道,“我的私人律师不日将与您取得联系。” “好啊。”沈修沅说,“我方诉求,希望原告能和律师一同出面。” “诉求驳回。” 池愿彻底没了耐心,“你到底想做什么?沈修沅,我真的看不透你。” “卧槽——” 谢绪被地毯绊住,摔了个狼狈的屁股蹲。 他不好意思揉屁股,脸都憋青了,爬起来,讪讪对着沈修沅一笑,“那什么,打扰了。我就是来提醒一下,池愿,会议快开始了。” 池愿沉稳点头,经过沈修沅时,漠然开口:“宁城房价我不了解,那套公寓具体价格,我会找人计算好,或者沈总不放心,也可以自己找人算。支票数额包括所有我曾借住在你家时的花费,房费另计,我的秘书会联系沈总。” “沈总不是朝令夕改的人,逗弄我算什么?我没时间陪沈总玩游戏,沈总请回。” 说完,不给沈修沅开口的时间,池愿径自离开。 两分钟后,集团保安围了上来,小周笑容暗淡,不知道第几次说:“请吧,沈总。” 沈修沅被一群人客客气气送离集团。 坐在保时捷驾驶座上,沈修沅向远在f国处理剩余业务的许若弹去一个语音请求。 隔了几十秒,语音才被接起。许若喘着气,“有事说,忙着呢。” “可恶的老外,车上少个人不知道吗!荒郊野外,鸟不拉屎的地儿,跑得累死老子了。” 等他骂完,沈修沅也打开了放在副驾驶上的手提电脑。 沈修沅敲打着键盘,随口安慰:“回去让子然给你拨一笔精神损失费。” “得了吧,那小子抠抠搜搜的,上次出差补助还没给我报销呢。”许若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怎么选了这么个小鬼当财务总监,他是长得清秀,但你不能公私不分啊。” 沈修沅指尖一顿,许若后知后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遮掩似的咳了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题,“对了,你找我干什么?” “五年前,你埋下的那条线,可以动了。” “嗯?”许若怔愣片刻,噗嗤笑出声,打趣:“铁树终于舍得开花了?沈修沅我说你何必呢,白耽误五年,不还是得不当人。”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许若嘶了一声,猜测:“难道是当年的池愿长得太嫩,让你有种泡未成年的负罪感?” 许若不禁竖起大拇指,“可以啊沈总,道德标兵嘛。” “我听说傅昇过得不太容易,傅家剩下的老爷子在劝他早日找个有钱有势的人家联姻。” “……” 许若在f国无能狂怒。 沈修沅轻飘飘问:“知道后悔了?” “是啊。”许若咬牙切齿,“和沈总一样后悔呢。” “…………” 行吧,一个五十步一个一百步,谁也别笑话谁。 许若闷闷不乐:“我帮你办事,你帮我看着点傅昇。我回来之前,别让他联姻。” “当初不是你说的,他出力你出钱,谁也不欠谁的。”沈修沅发出几封邮件,说:“现在又妨碍人家的婚姻,不怎么合适吧。” “呵呵,当初你不也说,池愿不是男朋友也不是情人,就一小屁孩儿吗?”许若不落下风。 两人你来我往呛了几句,最后发现落了个两败俱伤。 许若看见倒头回来接他的商务车,满意点头,“很好,老外还有点心眼。” “咱也别互捅刀子了,先说正事。”许若冲连连道歉的老外一摆手,继续用z国语言和沈修沅交谈,“暗线要动到什么程度,我好回去调配人手和资金。” 沈修沅看着电脑上显示的股权分布图,沉默半晌,开口:“让她自顾不暇。” “不像你啊。”许若听乐了,“花那么多心思布的线,怎么,老虎也改吃素了?” 沈修沅无视他的调侃,简言之:“没到翻脸的时候。” “知道了。”许若忍不住又提了一遍,“一定要帮我看住傅昇啊。要我说,他变成这样还得怪你们家池愿,下手也忒狠了,傅家大半财产都被他坑走了吧。我们傅昇惨兮兮的,还得收拾烂摊子。” “你该庆幸傅昇没得手。” 沈修沅的声音平静,但许若听得头皮发麻。 得手了会怎么样?许若不敢想。池愿如果在傅昇手里出了差错,他可能也不需要天天抓心挠肝害怕傅昇想不通找人联姻了。 第137章 不仅气,还酸 “逗我很好玩吗?”池愿踹开沈修沅的腿,情绪骤然低落,勾唇讥讽道:“是你说的,你的答案从来没有变过。不过一两天时间,你就追来宁城,跟我说那么多似是而非的话。” 是啊,换成他也不会相信,怎么会有人情绪转弯得那么突然。 除了一种可能。 一种,大抵池愿不会想到,想到了也不会相信的可能。 沈修沅喉咙发紧,苦涩直冲大脑,苍白又徒劳地解释:“没有,不是在逗你玩。抱歉,不该说那些话。” 是不该,什么非分之想,什么卖身费,太容易让他误以为自己还有越界的可能了。 “输不输液都随你,我的时间以秒计费,就不浪费在沈总身上了。”池愿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当着沈修沅的面将沈修沅的号码拉入黑名单,“沈总收一收泛滥的同情心吧,与其浪费在我身上,不如多做几场慈善。” “池愿。” 医院不能大声喧哗,沈修沅声音不大,池愿当没听见,离开的脚步没有一丝迟钝。 池愿走后,沈修沅黑着脸拨通许若的电话。 “我说大哥,您看看时差成吗?f国现在凌晨四点,你打电话过来最好有正事。”自从彻底放弃沈修沅之后,许若对沈修沅的态度那叫一个飞流直下三千尺,加上被沈修沅当生产队的驴一样奴役了五年,在非工作时间接到沈修沅的电话,许若一般都没什么好脸。 “你教的方法根本没用。”沈修沅回忆池愿的反应,有些低落道,“效果还更差了。” “……”许若哈欠打一半打不下去,“就这?”就这么点小事值得霸占员工休息时间??? “嗯。” 沈修沅应得理直气壮,丝毫不担心许若很可能打个飞滴来海城,拖着他去精神科瞧瞧。 “可能因人而异吧。”许若在心中默念三遍“打工人的自我修养”,勉强能好声好气地回答沈修沅的问题。末了,还不忘秀一波逝去的恩爱,“傅昇就很吃我这一套。” “不过你也是倒霉,谦虚一点说,你怎么也是即将掌握宁城经济命脉的大佬,刚到海城就被人抢了,还受了伤,这合适吗?”许若自问自答,“不合适,简直太丢大佬们的脸了。” 沈修沅把电话挂了。 约莫半小时后,护士熟练地拔掉输液针头,见沈修沅长得好,浑身上下又全是名牌,妥妥一个用金钱养出来的公子哥,没忍住问:“病房空着呢,怎么偏要在走廊输液?” 沈修沅随口编道:“伤口不深,就不浪费医疗资源了。” 护士听乐了,用棉签按住针口,说:“是因为想让刚才被你气走的小男生心疼吧?你们是情侣吗?” “嗯。”沈修沅接过棉签,不欲多说,“麻烦你了。” “不麻烦。”护士收拾好废弃物,“走之前记得去窗口拿消炎药。我看你也没必要委屈自己装可怜了。那小男生还在门口吹着冷风等你,都等成一座美人雕像了。小年轻之间能有什么矛盾,吵架了用心哄哄就好,他在意着你呢。” 池愿没有走? 沈修沅自动忽视护士后面的一长段善意劝告,说了句谢谢,匆匆下楼。 池愿插着兜站在大门旁边,鼻子都冻红了。 他长得好看,路过的护士会小心翼翼抬眸打量他几秒钟,然后红着脸依依不舍地赶往病房。胆子大些的正排队等号的小姑娘会拿着手机上前攀谈两句。 池愿一开始神色淡淡,沈修沅看见小姑娘不放弃地又笑着多说了几句,池愿被她逗得嘴角一勾,手从衣兜里拿出来,将手机屏幕亮度调高,点出二维码让小姑娘扫。 而半个小时前,池愿刚拉黑他的联系方式。 沈修沅心里颇不是滋味。 宝藏一样的男孩,他怎么做到心那么大,把人单独放在z国五年。 危机感渐渐包围沈修沅,棉签还没来得及扔掉,沈修沅看着没再出血的针口,思索两秒,手上用力一按,鲜红的血液漫出,沁湿棉签。 路过垃圾桶,沈修沅将无用的棉签扔进去,装作对手背流血毫不知情,大步走向对小姑娘笑得可开心的池愿。 “怎么在大厅等?” 熟悉又陌生的气味包裹上来,池愿因为被人突然触碰而崩起的神经不受主人控制地放松。 对沈修沅的身体记忆果然不是那么容易更改的。池愿偏头看向沈修沅搭在他肩膀处的手臂,想等会儿是拍开好,还是直接剁了好。 沈修沅危机意识极弱,恍若不觉池愿的抗拒,又把人往怀里勾了勾。 手指被捏住。 池愿凶巴巴的目光瞪过来。 沈修沅无辜道:“怎么了?” “……”流的血够接一盆用作毛血旺原材料了,还有心思问怎么了。还是那个生活常识堪忧的沈修沅,三十几岁的人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得找个地方帮沈修沅止血,池愿朝女孩歉意一笑,“抱歉,我朋友脑子出问题了,先失陪一步。” “没关系。”女孩善解人意道,“那你要记得来喔。” “一定。” 手背库库流血却无人问津,还要听池愿和旁人打哑谜,并且数不清第几次被质疑脑子出问题的沈修沅不乐意了,搭在池愿肩膀上的手指无聊地有一下没一下拨弄池愿的耳垂,试图引起池愿的注意。 幼稚的,像极了初中小男生,故意扯小女孩辫子的心理。 “沈修沅。”池愿咬牙切齿,低声警告,“别太过分。” 带着淡淡忧伤和难以察觉的失落,沈修沅收回手,也不管伤口,就那么擦着流血的手背,把手放进衣兜。 池愿觉得沈修沅应该是生气了,毕竟他一而再再而三下沈修沅的面子。 也许今晚沈修沅就能被他气走。 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回到各自的轨道,很好。 女生看不懂两人之间无形的汹涌波涛,又跟池愿多说了两句话。 池愿一一回答,语气比对沈修沅好百十倍。 明白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的沈修沅被穿堂的风吹得透心凉,独自生闷气,气自己。 池愿送走女孩,没好气地捏住沈修沅的胳膊,把他伤痕累累还在滴血的手抽出来,冷着脸用随身携带的手帕擦干净,再从大衣衣兜里摸出邹韩月塞给他的创可贴,歪歪扭扭贴在沈修沅手背上。 创可贴的风格对于池愿而言明显太过少女。 这下好了,沈修沅不仅气,还酸。 第138章 这次之后,我们彻底两不相欠 处理好被沈修沅作出来的小伤口,池愿先一步走出医院,问懒懒跟在身后的沈修沅:“海城这个点不好打车,你受伤了,开车不方便。我今天心情不错,看在过去的情面上,你住哪儿,可以发发善心把你顺带捎回去。” “住酒店。”沈修沅言简意赅。 池愿耐心发问:“哪个酒店?” “忘了。” “……”池愿仅存的耐心咔咔碎了一地,立马跨起个小池黑脸,“你故意跟我对着来是吧?” 沈修沅抿起唇,“没有。” “那就打开手机,看看酒店地址。” 沈修沅听话地摸出手机,在池愿的注视下,点开定酒店的软件,就在即将看清酒店名字的时候,沈修沅手一松,手机咕噜两圈,精准滚到了路边的下水道里。 池愿捏紧拳头,凝视着黑不溜秋的下水道。 沈修沅清了清嗓子,不太熟练地撒谎:“伤口疼,没拿稳。” “往东几百米,有处桥洞,你去那里,跟原住民说几句好话,应该能将就一晚上。”池愿不打算再管沈修沅,拢了拢大衣,准备抬脚离开。 “咳。” 海城最近降温厉害,吹进城市的风都带着能钻进骨子里的冷意。连池愿一个不怕冷的人都穿上了呢绒大衣。 沈修沅为了方便包扎,脱了外套,现在也没穿上。就套着一件宽松得能再塞进去一个池愿的白色薄毛衣,毛衣袖子还沾了血,站在风口,吹了十几分钟的冷风。 “没事,你先走吧。” 沈修沅抬手蹭了下发痒的鼻子,很称风景地往手心哈了口气,没说两个字,又咳起来,咳完眼睛都蒙上了一层水汽,“我大概记得酒店的样子。虽然钱包被抢了,手机刚刚也掉了,但我还有双腿,应该能在冻生病之前找到酒店。” 像一只只有眼尾的毛发是红色的纯种白狐,随便抖抖毛发,动动耳朵,就能让人把心都放在它身上。 池愿不合时宜地想到风情万种这个词。 沈修沅果然是妲己变的。 池愿拳头硬了。 他严重怀疑沈修沅是故意的。 以前生病也是,仗着长的好看就装可怜,惯会胡说,胡搅蛮缠、胡作非为。 池愿在心头冷笑,抬起眼皮瞧他,咬牙问:“你确定?” “嗯。”沈修沅掩住口鼻咳嗽,“我没关系的。” 还很贴心地补充一句:“这么晚还麻烦你等那么久,抱歉。” 行。 很好。 池愿收回视线,朝沈修沅比了个大拇指,也不再管他,掉头就走。 沈修沅看着池愿的背影,苦涩地扯了扯唇角。 孩子长大了,不吃这一套了。 将搭在臂弯的衣服披在肩上,沈修沅又笑了一下。 他忽然觉得挺好的。心肠硬一点儿,就不会那么容易受伤,过得也能舒坦一些。 只是…… 沈修沅在海城人生地不熟,手机又因为他“手滑”而尸骨无存。 怎么解决住宿问题,还真成了难事。 自己挖的坑,没人往里跳,只能自己哭着填了。 正想着,忽然“滴——”的一声。 路边多出一辆黑色迈凯伦,车窗降下,露出池愿面无表情的脸,不太情愿道:“走吧,沈叔叔。” 沈修沅愣神片刻,眼尾弯起来,在池愿把车开走前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系好了安全带。 “算我还你人情。”池愿的目光不偏不倚盯着前方的路,“我会让邹韩月联系你的秘书,今晚,你暂时住在我那里。” 沈修沅看着他冷漠的下颌线,轻声问:“能住多久?” “一天到半年。” 城市的灯光落在池愿眼里,漂亮男生做什么都讨喜,这导致他明明说的是无情的话,却无端让人难受不起来。 “这次之后,我们彻底两不相欠。” 沈修沅看了他很久,说:“好。” 池愿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猛地一紧。 “以后我们重新开始。”沈修沅温吞地补上后半句。 绿灯变成红灯,池愿粗暴地将刹车踩到底。 沈修沅被安全带勒了个措手不及,默默坐稳后,幽幽道:“小池生气了。” “没把你丢下车就是好的。”池愿无情回嘴。 “小池后悔带上我了。” 池愿扭头,狠狠剜他一眼,“知道就闭嘴。” “好凶。”沈修沅叹息一声,半真半假抱怨嘀咕,“小池甚至动了谋杀亲夫的念头。” 口嗨的结果就是接下来的一路上,沈修沅再没能逗池愿说一个字。 知道这次逗狠了,沈修沅后半段也没吭声,在心里盘算着找个什么礼物才能把他的小池乖宝哄回来。 第139章 第一次尝到威胁的滋味,便代表着差点儿永失所爱 沈修沅听出池愿的意思,皱眉,“你不在这儿睡?” “我喜欢男的,沈总不是早就知道吗?孤男寡男住在一起不合适。” 池愿收起手机,没看沈修沅,“早些休息吧。” 在心中叹了口气,沈修沅握住池愿的肩膀,“要走也是我走,没有让你深夜离开的道理。” 池愿掰开沈修沅的手,漠然道:“我不止这一处房产,沈总省省心吧。” 明白继续挽留只会让池愿愈发抗拒,沈修沅没有再出声。 池愿离开公寓,在车库待了很久,迈凯伦车窗大开,飘出缕缕白烟。 沈修沅进了客卧,从外套内兜里找出揉得皱巴巴的信纸,抻平压在桌面。 支票还是被小偷抢走,沈修沅也不在意区区几百万。而且就算小偷胆子再大,也不会在明知警察已经接手案件的情况下,明目张胆去银行兑换支票。池愿给的钱,他早晚会找回来。 沈修沅会受伤,会失态地同小偷争抢,是因为池愿曾经用心写了满页,被撕烂又贴好,再被机场大风刮得面目全非的信纸还在他随身携带的钱包里。他怕被人当成垃圾扔掉,所有哪怕受伤,也要抢回来。 他当初告诉池愿,说不听了,也不看了。 他装作无所谓,连一眼都没分给那张破烂的信纸。 但也是他,在飞机起飞前,无视池曦发来的消息,找人从垃圾桶里找回了大部分的碎纸片。 纸片不全,粘粘补补只够补齐三分之二。 沈修沅就从崭新的信纸上裁下相应的形状,将纸张揉皱,和池愿的信贴在一起,再自己仿照池愿的字迹写一些话。 只是再怎么上心,再怎么弥补,都不再是当初那一张了。 信纸第一行写着“见字如面”,大概无论是池愿还是沈修沅都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还真是见字如面。 沈修沅颤抖着手,固执地将每一处褶皱都抚平。 这样的动作,他重复了千百次,摩挲得字迹不再清晰,纸张被他碰得毛毛躁躁。 机场的分别不只是池愿的梦魇,沈修沅常于午夜惊醒,想自己的无情,也想池愿的眼泪。 第140章 池愿的身世 “我的伤跟他没关系。”池愿说,“就算有,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韩月,谢谢你。但我和他的事,不需要任何人插手。” 邹韩月听笑了,“你以为我不管就真的没人管了吗?” 有啊,当然有。 池愿看着手腕间丑陋的疤痕,无端又想起那一天。 “小曦很漂亮,年轻时可以说惊为天人。不仅我喜欢她,大多数接触过她的人都会喜欢。有爱,便会生出觊觎的心。” 那天的秦以桁连话淬了毒,让池愿呼吸生疼。 “你是小曦的孩子,但不是我的。小曦吃过两次药,但都没能把你打掉,不得不夸你一句生命力顽强。” 明明是首都最高学府的校园开放日,应当是四散欢声笑语的一天,但在学校操场边的石桌,池愿却猝不及防得知了自己惊人的身世。 “小曦最后放弃了,说总觉得你有灵性,不应该剥夺你生存的权利。”秦以桁对池愿从来没有感情,所有说话也不会兼顾池愿的心情,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就在小曦决定生下你的第二天,你的生父,一个贪婪充满罪恶的男人却爆出了丑闻。” “他和另一个男人的艳照满天飞,他给小曦下药,和小曦发生了关系,却又在之后脱光了让别人上。” 首都的冬天真的很冷,池愿感受不到外界的温度,也感受不到自己的。而前几个小时,他还在为买好的机票而兴奋激动。 果然,人就是不能过得太好,不然总有这样那样的棒槌突然冒出来敲在身上 。 让他知道,原来……他是在这种前提下出生。 怪不得,他在池家总是无人在意。他本就不该被人在意。 “小曦崩溃了,但她太善良,还是决定把你生下。生产时,她大出血,医生发了病危通知书,我签的字。我那么爱她,却差点儿看着她死。”秦以桁笑着流下一滴泪来,这是池愿第一次见他哭。 秦以桁问:“你说,我还可能把你当亲生孩子吗?” “小曦是真的想过抚养你长大,可她患上了产后抑郁啊,医生说,她术后恢复得很差,大概活不到六十岁。”秦以桁几乎是失态地指着池愿的鼻子骂,“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你。我不该心软,不该同意她生下你。” “最可恶的是,你一天天长大,除了眼睛像你的舅舅,其他地方居然都像极了你那男女通吃的,恶心的生父。”秦以桁拽紧了池愿的衣领,字字泣血,“而你,居然还遗传了你生父的罪恶血统。你知道小曦知晓你是同性恋的时候有多崩溃吗?” “你尽管去找沈修沅好了,但我告诉你,我秦家,这辈子护定了池曦。只要你今天踏上飞往f国的飞机,沈修沅好不容易稳定的局势就会毁于一旦,我秦以桁说到做到。” 秦以桁告诉他:“我希望小曦最后的日子能过得开心,你喜欢谁,想做什么,都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但小曦会为你操心,她常常被梦魇住,梦里全是你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阻碍你的,是我。你要恨的也是我。我对你没有任何责任可言,却将你养大,池愿,我不欠你什么,我问心无愧。为了小曦,我也一定会阻止你和沈修沅在一起。” “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池愿伸手,攥住了秦以桁的手腕,秦以桁眼中立马闪过了厌恶。池愿嘲讽一笑,用力推开秦以桁,在他发怒之前,冷声说:“你真的问心无愧吗?” “你什么意思?” “为什么偏偏是母亲愿意生下我的第二天看见那些丑闻?你字字句句都在说为了母亲,你自己相信吗?” 池愿不是傻子,他强打精神,盯着秦以桁略带躲闪的眼睛,“我看错了你,母亲也是。也许你最初真的很爱母亲,但在我出现之后,你就发现,母亲不再是你心中的完美爱人。所以你放出消息,让她彻底绝望,想逼她放弃我。但你没想到,她居然那么能忍,生生忍着恶心把我生了下来。” “我的模样,不仅提醒母亲,她曾受的屈辱,更提醒了你。我说的对吗?” 每一个字,都在帮着秦以桁割开他的血肉。痛苦几乎要压弯他的腰,可池愿知道,唯有这样,他才能不落下风。 “荒谬。” 秦以桁冷笑着拂袖离去,声音混杂在寒刀一般的风中,“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秦以桁走之后,又吹了很久的冷风,池愿才终于缓了过来。 飞往f国的机票是他回校之前取的,放了太久,带着些易散的温热,被冻得僵硬的手指抚过机票上印着的终点站,然后将机票扣碎、撕烂,扔进垃圾箱。 这是他第一次动了去找沈修沅的心,也是最后一次。牢笼被打下,而池愿甘愿被困住。 可以不见,只要故人安好。 池愿回了海城,喝了很多酒,满地都是短小的烟蒂。 秦以桁的每句话都带着魔咒,逼着他一遍一遍回想,在绝望的沼泽中越陷越深。 等他回过神来,手腕的血已经顺着刀把滴到了地上。 池愿给自己找了很多借口,什么公司的重点项目遇上瓶颈,压力太大才会想不开。什么酒喝多了,他只是在犯迷糊,没有想死掉。又或者,他只是想玩一玩刀,没有真的想要割伤自己,只是刀锋太利,他的力气又大了些许。 但没用。 最后,他只能承认,他因为秦以桁的话而自我厌弃,他想过用死来获取解脱。 他是上一辈人丑恶行为的象征,他给池曦,给池御锦,给沈修沅……给所有人带来的都是痛苦。 秦以桁让他知道,哪怕他努力想把未来变好,这一切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父母不会待见他,沈修沅也会因为他失去一切。 池愿曾经以为,降生于世,是世界对他的馈赠。 但是那天,他最初的信仰悉数崩塌,他终于知道,活着不是馈赠,是他在替大人们的过往赎罪。是为了让他们一看见他,便想起曾经的屈辱,好有力气不断去追寻更好的东西。 于是成长中的一切痛楚无助都变得有迹可循,一切都有了原因。 可最后一刀终究没有割下去。 秦以桁告诉他,如果不是外婆拦着,他的名字本该是“怨”字,他的出生不被任何人期待,他从一生下来便流着肮脏的血液,他是所有人痛苦的根源,他只是一处承载大人怨恨的容器。 但沈修沅却哄着他说,池愿的意思,是愿你恣意,也愿你自由。 沈修沅说,未来会很好的,他的彼岸有鲜花也有掌声,会自由的。 池愿常常抚摸着手腕丑陋的疤痕陷入冥想。 如果不是早就有人肯定过他的价值,不是还有人真心祝愿过他,让他尝过被长辈宠着护着的滋味,那几刀,可能就不会停留在适可而止的程度吧。 曾经的温情化作柔和的保护壳,为短时间内脆弱无比的池愿挡开丑恶的真相。 记忆里的好不是作假,他更没办法因为沈修沅的离开而怨恨沈修沅。 那是被人定义为肮脏的生命中,除外婆外,唯一一束不管不顾照进来包裹住他,给过他温暖的光。 光皆易逝,失去沈修沅和外婆,都是必然而不是或然。 第141章 聘礼 等他终于挣脱沼泽,学着自己给自己织一层保护罩,他便彻底离开了名为沈修沅的土壤,将汲取的养分深藏于心,开始了属于“池愿”的生活。 只是,软弱也好,他在织就未来时,始终记挂着心中放着的,救过他,照顾过他,为他一而再再而三破例过的沈修沅。 祛疤手术随便一个医院都可以做的现代,池愿从没考虑过将伤痕去除,他用旧伤疤提醒自己,软弱已经成为过去时,他该向前走,哪怕带着痛苦也无所谓。 他还有想见的人,还有没说完的话,还有未做的事。 他有……自己的未来。 池愿不怕困难也不怕黑暗,只怕没人肯定。他怕问自己“如果连出生都是错的,那什么又是对的”时,找不到答案。 他依旧留着和沈修沅重归于好的期待,但绝不会接受任何的可怜。 没人能可怜他,也没人再有资格。 小周再一次没能把午饭送进总裁的办公室,她总是既担忧总裁的身体,又感慨总裁的努力,然后默默多吃两碗饭,为往后的工作积攒能量。 几位秘书都习惯了池愿的加班,池愿也习惯在凌晨才从办公室离开。 高强度的工作导致眼眶和太阳穴四周都过度酸胀,电梯门开时,池愿刚巧放下揉捏鼻梁的手。 前台小姑娘轮班制,两小时前刚换过班,这会儿还精神抖擞。 “池总再见。” 池愿简单答应一声,说:“辛苦。” 余光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池愿反应迟缓,眼皮向上抬,看见温温柔柔笑着的沈修沅。 沈修沅的衣服起了好几层褶皱,头发也乱了,不知道在大厅等了多久。 和邹韩月的通话让池愿不受控制地将四年前的苦楚重新回忆了一通,他用工作将泛滥的心思都赶走,只留下一道批复日常工作的指令。 从沈修沅身上传来的淡淡清冷香气,又让池愿想到了那张被他亲手销毁的机票。 “那么晚,吃饭了么?” 池愿听见沈修沅的声音。 但他不想回答,至少今天不想。 第142章 宁城于他不是重逢 明知故问。 被控制的姿势让池愿很不爽,他犟着脾气否认:“不是。” 放在腰间的手指收紧,池愿颤了一下。 他在心里骂人,不想因为生理反应落了下风,只能忍住嗓音的颤抖,倔强着放狠话:“我只是觉得我们没必要见面了。” “有必要的。”沈修沅声音更闷了。 “还有什么必要?”池愿冷笑,“沈总贵人多忘事,你的答案不是从来没有变过吗?” 沈修沅沉默良久,池愿等得心越来越沉,双脚跃跃欲试,大腿肌肉叫嚣着踹开沈修沅。 在池愿思考踹哪儿方便时,沈修沅想通开口了。 “我在嘴硬。” 池愿紧绷的肌肉差点儿抽了。 整半天沈修沅是在做自我批评的思想准备? 池愿很想说点什么,随便什么都好,至少呵一声,但他脑子忽然转不动了。 什么叫在嘴硬? 巷口开过一辆汽车,车前灯照出的光落了星星点点进巷。 沈修沅的脑袋移开,池愿抬眸,闯进了沈修沅准备好的柔情中。 “有必要见面的。” 沈修沅说:“因为我要开始追你了,池愿。” 池愿的心脏蓦地漏了半拍。 他想起当初沈修沅送他上学时,沈修沅也是这样,眸里全是他一人,对他说,愿你找到属于自己的自由。 脑子里走马观花似的过了很多画面,最后定格在此刻。 我好像听不懂z国话了。池愿想。 但沈修沅的模样那么认真,让他提不起警惕。 沈修沅笑了一下,语气无奈却诚恳:“但我好像不太会,我会认真学,别生气,乖宝。” 灯光消失后,昏暗中,沈修沅的眼眸似有光,池愿知道,那里面装着一个他。 所以,说要追他,不是在开玩笑吗? 池愿乱得很,所有情绪冲上心态,取了魁首的居然是委屈。 池愿鼻子酸了,他觉得太迟,沈修沅的回应太迟。又觉得刚刚好,如今的他可以保护好自己,也可以支持沈修沅的事业。 父母,身世,都被他熬成了过去式。 委屈过了,池愿又较上了劲。 凭什么沈修沅可以说不听他的告白就不听,凭什么沈修沅说要追他,他就要让沈修沅追。 第143章 既我来时不逢春,愿我去后春满园。 他见池愿身边多出一位温婉如玉的女孩,一连两年,女孩都陪在池愿身边。而池愿总是带着笑的,遇见的人总说,他们之间的爱情让人羡艳,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沈修沅想过,假如池愿能忘记他,过上正常的生活,便不再去打扰。 他于池愿,实非良配。 沈修沅站在远处,曾祝福池愿幸福。 苦涩化作喟叹,放不下的牵挂成了催促符。 匆匆见过后,沈修沅回到国外,愈发急切地发展势力,花大量精力金钱培养心腹,布下一条条能够牵制池曦的线。 曾经没功夫玩儿“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游戏的沈修沅破了例,怕池愿未来的爱人会经历他的过往,索性用五年替池愿铸就了一面不透风的盾牌,万望护他如愿。 既我来时不逢春,愿我去后春满园。 沈修沅思考了那么多,却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他们家心软的小孩儿长情得让人心疼。 重逢时,他甚至单纯以为池愿是喝醉了,放不下执念。所以他拒绝,他和五年前做了一样的事情,强硬地想将池愿推回正常的生活。 可当知晓池愿的经历,沈修沅再也放不开手了。 他明白了池愿的心思,也终于在从内心最深处流露出的难以忍耐的痛楚中,愿意正视自己的感情。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动心的。 也许是第一次见面时,池愿因为一句难以启齿的“谢谢”而憋红了脸时。 也许是他绕了好大一通,终于在公园的粉红色人造鸟窝下面,捉到了试图用迷路掩饰离家出走的别扭小孩,小孩用野草编了一朵歪歪扭扭的玫瑰时。 也许是明明不那么喜欢他的礼物,却又视若珍宝时。 也许是哪怕遍体鳞伤也要挣脱自出生起就被加诸于身的枷锁时。 …… 沈修沅没见过别扭得让人不仅讨厌不起来,还愈发喜欢的小孩。池愿坚韧,善良,勇敢,看着不好惹其实心肠比谁都软。他经历过难以想象的苦难,却依旧满怀面对生活的希望。 第144章 沈修沅你就是个实打实的流氓! 池愿眨了下眼睛,动作不变,像是听不懂这个词的意思。 沈修沅伸出手,捏住池愿脸颊的肉,用指腹捻了捻,“再看亲你了。” 池愿面无表情说:“我要报警。” “嗯?” 池愿拍开沈修沅胡作非为的手,冷酷无情宣布:“告你x骚扰。” “喔?”沈修沅换了个更加放松的姿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缓声询问,“那你要怎么跟警察说呢?说我亲了你,抱了你,还调戏了你?” 池愿:“……” “然后我就会为自己辩解。” 沈修沅忽然倾身,快速在池愿额头处碰了一下,笑道:“告诉警察,我是情不自禁,申请宽大处理。” 池愿张张唇,无声吐出两个字。 “流氓。” 沈修沅欣然点头,“嗯,我是。” 池愿很想问沈修沅脸呢,但他自觉答案应该不是什么正经的话,斟酌片刻,还是把问题憋了回去。 座驾换成了一辆蓝色法拉利,飞驰过康庄大道,钻进平常小巷,最后停在一处普通房子前。 大门对着一条长河,夜里长河两侧亮起了暖黄灯光,大半夜还有老大爷借着灯光打太极拳。 池愿顺着沈修沅的目光看过去,唇角自觉勾起,说:“晚上这一片都是跳广场舞的阿姨,大爷占不到位置,只能退而求其次。” “今天估计是阿姨们又收队晚了,大爷摸黑练着呢。” 海城的民风还挺淳朴。 沈修沅想了想,说:“以后我们投资一处私人广场。” “干嘛?”池愿不疑有他,毫无防备的问,“收阿姨和大爷们租金啊?沈修沅你心未免太黑了。” 池愿啧啧两声:“同为商人,我唾弃你!” “……”沈修沅握住池愿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幽幽解释,“我是怕以后你老了,也抢不过阿姨。你要是半夜出来打太极,那我抱着谁睡?” 士可忍孰不可忍。 舅舅可以忍,池愿不能忍。 “我不打太极。” 池愿偏过头,面露凶光,“我只打人。” 沈修沅冲他友好一笑。 池愿挥起拳头,砸在沈修沅胸口。 “糟糕。”沈修沅的表情倏地慌乱无措。 “?” 按住池愿的拳头,沈修沅皱眉,说:“别伤到我心里的宝贝。” 演得跟真的一样。 怎么会有人在一夜之间就将情话修炼到了十级。 池愿冷静地又给了沈修沅一拳。 “痛不痛啊?”沈修沅轻轻帮他呼呼。 降下车窗,池愿将左手伸出窗外,接了一缕深夜的微风,淡淡道:“原来年纪越大越会疼人是真的。” 池愿微笑着看向沈修沅,唇瓣一张一合,模样要多耀武扬威有多耀武扬威,打趣着说:“沈总不愧是三十几岁的人。” “嗯。”沈修沅面色不变,顺着池愿的毛捋,“年纪大了,没办法。做了太多糟心事,现在只想对喜欢的人好一点。” “可他好像不需要呢。”池愿笑意不减,施施然陪着沈修沅耗。 沈修沅揉揉池愿的手,思量着说:“要不要是他的事,做不做是我的事。” “可沈总已经老了啊。男人的花期就那么几年,再等段时间,沈总就该长皱纹了吧。”池愿叹了口气,“硬件条件不行啊。” “你怎么知道?” 沈修沅牵着池愿的手往下,放在腹部,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沙哑。 “你试过?” 反应了几秒,池愿瞪大眼睛,看看沈修沅安然的表情,再往下看看沈修沅的腰部以下大腿以上。如此反复几次后,池愿红了脸,猛地把手抽回来,从喉咙里挤出声音骂:“沈修沅你就是个实打实的流氓!” “像你这样的怪叔叔就该被关进小黑屋,并在小黑屋里循环播放青年大学习,再在中间插播二十大会议,用红色洗干净你脑子里的黄色!!!” “我劝你正常一点,不然我一定要报警抓你!!!” 怎么表白后,沈修沅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好好披在身上的一层皮呢!就这么不要了么? 到底是什么时候脱掉的,池愿受不住,急切地想把皮捡回来再给沈修沅好好披上。 “报警吧。” 沈修沅说:“刚好我也要找警察,反馈一下被人占便宜这件事情。” 第145章 他把自己活成了很厉害的大人 沈修沅说要离开便真的没有进门。 池愿洗完澡,吹完头发,关上灯躺在床上,盯着黑黝黝的天花板,脑袋还懵懵的。 沈修沅真的向他表白了? 沈修沅还主动抱他亲他了? 沈修沅还试图用美色勾引他? 手指搭在唇上,池愿想了好一会儿,只敢确定最后一个问题。 毕竟沈修沅前科太多。 什么都假的,试图恃靓行凶都不会是假的。 其实池愿大可以答应沈修沅,这样他就能得偿所愿。曾经敢想的,不敢想的,都能慢慢成为现实。 但…… 太怪了。 从表白到没皮没脸逗他玩儿,都很奇怪。 池愿能感觉到,沈修沅瞒了他很多东西。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沈修沅说离开便离开,说喜欢便喜欢。 池愿接受过离开,接受过沈修沅的第二次拒绝,这次的喜欢,他不想那么轻易地交付。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问题,都不是空穴来风。 沈修沅不想告诉他,想把他哄回去,让他当个浸在蜜罐里的傻子。 但他不想当个笨蛋。 他要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要么沈修沅自己开口,要么他亲自查。 什么时候所有问题得到解决,他们什么时候谈未来。 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震动好几下。 池愿摸黑将手机握在手里,解屏,看见微信多出的一个小红点。 来自于好友申请,申请消息写着“池愿乖宝,是我”。 沈修沅的头像是一张极光的照片。 池愿一眼便认出,这是十八岁那年,他和沈修沅一起看过的极光。 照片左下角有一簇白色的不明物体,池愿认出那是他的手肘。 为了追人,还特意换了头像。 沈总好手段。 可惜沈总不诚心,打动不了当事人。 池愿选择忽视,将手机调成静音,扔在了枕头下面,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发了十几次好友申请的沈修沅摸不清池愿的意思,只知道他又被拒绝了,郁闷得抽了两支烟。 想起池愿的体检报告,沈修沅将剩下的半根烟捻灭在烟灰缸中,在联系人列表里找出沈母,打了一通电话。 沈母没接。 沈修沅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毅力,当即又打了回去。 第五次时,沈母终于接了,语气差得让同床共枕睡觉的沈父都抖了三抖。 “我的儿,现在多晚了,你看看!你妈年纪那么大了,能不能别把我当小姑娘熬??” “您在我心里永远十八。”沈修沅面色平静地说。 沈母沉默片刻,故作娇嗔:“你这孩子,你妈老啦,老啦。” “嗯。”沈修沅敷衍过,没耐心地直接表明意思,“我爸年轻时抽烟抽得很厉害,肺也出问题了,您是怎么帮他养回来的?” 池愿体检报告上好几处问题,肺的毛病最严重。孩子不顾惜身体,才二十三岁,往后的路那么长,沈修沅不能再让他这么熬下去了。 “怎么了?”沈母问,“是不是你身体出问题了?我早就告诉过你,少抽烟少喝酒少熬夜,你本来就遗传了你爸的毛病,还不知道平常多注意一点儿,你要是出什么事,你让妈怎么办?” 沈母措辞愈发严厉,沈修沅没打断,父亲因为熬夜导致心跳加速晕过几次,最严重的一次直接进了iCu,病危通知书都下了,是母亲签的字。自那次后,母亲时不时就要提醒两句。 沈修沅知道她的担心,平常能不喝酒就不喝酒,抽烟更是出国后,实在熬不住才学会的,也不会多抽,一周最多一盒。 等沈母说累了,沈修沅才重新开口:“不是我,池愿烟抽得厉害,我怕他生病。” “……” 沈母一阵头疼,“不是让你别去招惹人家孩子?修沅,你当初做得不道德,不该再打扰他了。池愿是个好孩子,咱们不能害了他。” “我知道。” 他当初也是这么想的。 到头来,还是害了池愿。 “但我做不到了。”沈修沅说。 “什么?” “我做不到不去招惹他。”知晓池愿过的不痛快,沈修沅再也放不下,他要把他的宝贝放进洞穴里,一辈子看着护着。 池愿想做什么就去做,左右都有他能兜底。池愿想什么时候接受他就什么时候接受他,他这辈子都心甘情愿搭给池愿了。 他现在能护池愿周全,抱全父母晚年,他要池愿岁岁无虞,年年安康。要自己护此一人,岁岁年年,再不松手。 沈修沅笑了笑,对父母说:“你们要多个儿婿了。” 沈母的手机落在地上,好一阵子才被沈父捡起来。 沈父语气深沉:“你妈被你吓得坐着一动不动。” “就是跟你们说一声。”沈修沅轻松道,“我还没追到手,可以等我带他回家的时候再震惊。” 这下沈父也沉默了。 沈母清楚看见沈父的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废物。” 连喜欢的人都追不到手,可不是废物吗? 沈母不乐意他骂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宝贝儿子,劈手夺走手机,一脚将沈父踹下床,嗓音藏不住担忧:“还没追到手,是不是池愿那孩子不愿意接受你?你说你,当初非要搞得大家都不痛快,这下好了,只能哭着把那么大一宝贝追回来了吧?” “宝贝都得追很久。” 沈修沅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声音拔高些许,像是特意说给谁听。 “我乐意追,您儿婿值得。” 沈父颤颤巍巍从床底爬起来,还不忘了鼻孔出气,“哼。” 沈母又给了他一脚。 “你说池愿抽烟厉害。”沈母问,“他这些年是不是过得不好?” 能好吗?不过生日,不过节假日,忙得团团转,竖起的每根刺看起来是为了扎人,其实就是为了自保。 小刺猬一样。 看着凶,哄一哄亲一亲,又会把肚皮露出来让人摸。 但真用“不好”这个词,似乎又否定了池愿五年的成就。 海城偌大的集团,是池愿的荣誉,是他费心血铸就的勋章。 所以,沈修沅只是说:“他把自己活成了很厉害的大人。” 第146章 我喜欢他,我不愿再因为任何原因放手 沈母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儿子,连她都看不透了。 既然喜欢,当初闹什么非要走得那么决绝。 活生生浪费了五年。 五年的,近两千天。 人生能有几个五年呢。 “修沅。”沈母叫他的名字,轻声问:“后悔了,对吗?” “是啊。” 沈修沅在房间里找出纸笔,铺开纸张,抬眸便看见用玻璃框装着的一张奖状和破破烂烂的信纸,低声说:“这辈子都没这么后悔过。” 沈修沅第一次将对池愿的心思摆在明面上,对着生养他的父母,无比认真地说:“爸,妈,我喜欢他。” 喜欢了很久,三十三年了,就喜欢了那么一个人。 “过去,我没想过和他在一起,却插手他的生活,替他做决定。如今,我终于明白我错得离谱。” “我不愿再因为任何原因放手。” 失去的滋味尝一次就够了,多了,池愿扛不住,沈修沅受不了。 他的错,他弥补。他无能为力过的事情,他不会让它再发生。 他不会再让池愿受到伤害。 沈修沅往本子上写上“池愿专属”四个大字,缓声说:“池愿怪我怨我,都是应该的。我会尽我所能,给他最好的。以后,他的心意永远是最重要的。” 既是向父母表明态度,也是告诉自己。沈修沅说:“爸,妈,我这辈子就他了。” 沈母和沈父对视一眼,沈父抿了下唇,默默躺回床上,背对着沈母。 沈母叹了口气,“行了,这些甜言蜜语留着对池愿说吧。” “你虽然是我儿子,但这件事上,我站在池愿那边。你必须得好好跟池愿赔罪,别再欺负他了。” “会的。” “养肺这件事,最重要的还是池愿自身得控制,得戒烟戒酒。你爸肯听我的,是因为我们结婚了,他怕我生气闹着离婚。至于池愿,你自个儿想办法。” 沈修沅一一记下,说:“好。” 沈母又叮嘱了一些。 毕竟是深夜,沈母年纪大了,精神头坚持不了多久,说着说着就来了睡意。 她打了个哈欠,“明天我帮你找个营养师过去,今天先这样。” 说完也不等沈修沅回话,兀自挂了电话。 本子上的内容,沈修沅从头看到尾,又添了几笔,画了一个圆脸的Q版小人,在小人旁边写下“小池”二字。 另一边,睡熟的小池本人翻了个身,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嘴角都勾着小小的弧度。 连着两天都是周末,沈母精挑细选的营养师早早到了海城,带着食材上门,和沈修沅聊了不少注意事项。 池愿两天没出门,也两天没看见沈修沅。 沈修沅的消息倒是没断过,一会儿问他喜不喜欢吃这样,一会儿问他喜不喜欢吃那样。因为池愿把他的原号码拉黑了,这次还专门换了个陌生号码发。 吵得池愿没办法安安心心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松土。 沈修沅久久收不到消息,干脆换成电话骚扰模式。 池愿连着拉黑了三个号码。 耳边终于清净,今年的辣椒结得不错,红彤彤看着就漂亮。 松完土,挨个浇完水,池愿洗干净手,从厨房翻出来一个用竹条编制的精致小菜篮,摘了大半的辣椒放进去,再用剪刀剪下几支开得正盛的月季插在篮口做装饰。 菜篮是隔壁的老婆婆送的,老婆婆慈祥和蔼,池愿在她身上能感受到类似外婆的气息,他很喜欢老婆婆。 婆婆常往他家送东西,过年的饺子,中秋的月饼,端午的粽子……婆婆心灵手巧,送的都是自己做的,味道很好,样子也很精致。 婆婆爱吃辣,池愿便在花园里种了几株辣椒,辣椒成熟时间不一样,见着成熟的,池愿就会摘一小菜篮,给婆婆送过去。 住在这条长巷的人,比起金钱礼品,更喜欢邻里间为了联系感情互相送的小玩意儿。 来海城最大的幸运就是找到了这处地方。 沈修沅想的不错,这座不算豪华的小房子,就是池愿的乌托邦。 装饰好小菜篮,池愿起身缓了会儿低血糖带来的晕厥感,抬脚走向铁门。 沈修沅恰好拐过弯,出现在池愿的视线边缘。 池愿没来得及躲,和沈修沅撞了个面对面。 沈修沅愣了一下,随即弯起眼睛,淡淡笑着,问:“怎么不理我?” “没啊。” 池愿心虚应:“你找我了吗?” “发了很多消息。”沈修沅走近,手搭在铁门上,睫毛垂落下来,看着池愿,说:“还打了很多电话。” 池愿还是问:“有吗?” “有的。”沈修沅说着有些委屈,手伸进来,不轻不重捏了一把池愿的脸颊,闷闷道:“你还把我拉黑了。” 池愿瞪他一眼,“没备注的陌生号码,我以为是骚扰电话。” “因为我还在小黑屋里,只能用别人的电话。”沈修沅哄着他,说,“乖宝把我放出来好不好?” “不好。” 池愿无情拒绝,扯道:“我碰不得那串号码,一碰我就过敏,浑身难受。” “那,同意我的好友申请呢?” “好友位满了。” “这样啊。” 池愿看见沈修沅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舔了下唇,心说,他难道很过分吗? 没有吧。 沈修沅可是整整拒绝过他两次。 可狠了。 他多拒绝几次又怎么了。 而且沈修沅说要追他,却还瞒着他那么多事,还得他自己费心费力去查。 他就是无理……喔不,有理取闹又怎么了? 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又不是他。 隔着铁门,沈修沅伸手,手掌落在池愿的后脖颈上,池愿想着事情,一不留神,被沈修沅用力带得一个趔趄。 下一秒,他的唇贴在另一片干燥温暖的唇上。 沈修沅微眯着眼,唇齿张开,松松咬了下他的下唇。 要不是铁门的缝够大,他脸上就印上条形码了。 池愿惊讶之余,毁容的后怕气得他踹了一脚沈修沅的膝盖。 沈修沅吃痛松手。 池愿吃不得亏,反嘴咬住沈修沅的唇,用力咬了回去。 沈修沅尝到了血的味道。 好了,这下该他拥有男人的勋章了。 第147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疼。”沈修沅说。 手背擦去唇上的湿润,池愿冷冷道:“活该。” 行吧,亲一下,被踢一脚,不亏。 沈修沅用手帕擦掉膝盖处的灰尘,余光扫过池愿手里插着月季的精致菜篮,问:“要去哪儿?” 池愿从里面打开铁门的门锁,推开门,瞅了沈修沅膝盖上的半个脚印一眼,晃晃菜篮,故意说:“给隔壁小美送点东西。” “……” 大学的女朋友,邹韩月,医院问着要联系方式的女生,这些都算了。 隔壁小美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拍灰尘哪儿有看着未来男朋友重要。 沈修沅也不擦裤子了,手帕随意塞进大衣衣兜中,大步一跨,笔直站在池愿身边。 “干嘛?” 沈修沅假装不在意地往篮子里瞟,又被警惕的池愿用身体挡住菜篮。 咳了一声掩饰尴尬,沈修沅说:“送你。” 黄鼠狼给鸡拜年,池愿才不会同意,当即拒绝:“不用了,不太方便。” 沈修沅坚持:“方便的。” 腿长在沈修沅身上,池愿再不情愿,也不能把沈修沅的腿砍了,逼着他待在原地。 仗着沈修沅不熟悉地形,池愿故意带着沈修沅绕路,半个小时后,沈修沅拉住池愿的衣袖。 “怎么?”池愿停下脚步,但没回头,问:“沈总身娇体弱,这走不动了?” 沈修沅淡淡道:“是不是身娇体弱,池总可以亲自试试。” 反应了两秒,池愿一脸茫然,他感觉自己听懂了,又感觉没听懂。 他懵懵扭头,问身后的沈修沅,“你又在x骚扰我吗?” 沈修沅施施然点了下头。 池愿僵硬地摸出手机,解锁,点进拨号界面,通知的态度:“我要报警抓你。” “没监控,没物证,没人证。”沈修沅抬手点了下唇上被池愿咬出来的伤口,“倒是我更像受害者。” “别报警了,乖宝。”沈修沅非常流氓地说,“我会反咬一口的。” 池愿想把手机砸沈修沅身上。 但在此之前,沈修沅感应危险的雷达终于灵敏了一次,他笑着按住池愿的手,同池愿好声好气商量:“我的错,下次不开这样的玩笑了。” 毕竟玩笑只有第一次开的时候才有新鲜感,下次,他换个别的玩笑开。 “拉住你不是因为走不动。”沈修沅说话时还在动手动脚,指腹按住了池愿手腕的疤痕,很轻地磨了磨,在池愿失去耐心之前,他停下动作,收手指了一下贴在巷子墙壁上的“重金求子”小广告,说:“是想问问你有没有迷路,这里我们已经来了三次了。” “加上这次,是第四次。” “……”池愿的目光从小广告滑到沈修沅的脸上,麻木问:“你怎么不早说?” 他要是早知道,他就带着沈修沅往别的路绕了。现在好了,被戳破,搞得他好像很傻似的。 这边的巷子口明明都一个样,池愿刚住过来时真迷过几次路,沈修沅第一次走,怎么就记这么清。 难道…… 池愿的目光下移。 沈修沅额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忍住想捂住池愿眼睛的冲动,沈修沅略微克制地将敞开的大衣拢紧,不自在地在池愿抬眸时解释,“刚刚那阵风,挺冷的。” 也不知道信没信,池愿舔了下唇,“喔”了一声。 掉头走了两步,池愿突然停下脚步,沈修沅挨得近,反应再及时也撞上了池愿的背。 池愿稳住身体,低头,重新解锁手机,同意了沈修沅的好友申请,卡着最高转账限额,给沈修沅转过去一笔钱。 沈修沅习惯性低头看池愿头顶的发旋,不小心就看见了转账记录。 池愿也没遮掩,当着他的面把手机屏彻底露出来。 “?” 沈修沅脑袋上冒出的问号快要化为实质。 池愿见他不懂,叹了口气,回头将“重金求子”的小广告撕下来,当着沈修沅的面撕碎,丢进堆满满当当快溢出来的垃圾桶中。 末了,他在外套上擦了下手,再满脸沉重地拍了拍沈修沅的肩膀,端起长辈的姿态,暖心叮嘱:“这种广告不可信啊。” 沈修沅依旧没反应过来,但还是顺着池愿的话点点头,说:“我知道。” “既然知道,就别太在意。”池愿很重地又叹了一口气,故作老成地劝说:“生活上有什么过不去的,就跟我通个气,看在往日情分,我不至于见死不救,让你去接什么奇怪的活儿。” “……” “?” 沈修沅听懂了。 沈修沅磨磨牙。 这是让他别去管“重金求子”呢。 池愿惋惜地摇头,浑身“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沧桑。 看起来真挺像那么回事儿,如果唇角没有压不住地扬起过一次就更像了。 沈修沅想把皮得不行的小朋友抓起来,摁怀里好好收拾一通。 池愿扳回一城,心情愉悦,大步向前走,走出了改革春风吹满地,农民翻身当家做主的豪迈气魄。 气魄没坚持多久,他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箍住了腰,双脚离地,被沈修沅举起来。 很没面子。 真的。 池愿立马就闹了。 被摁在一处还算干净的角落,池愿骂骂咧咧狠狠踩了沈修沅一脚,随即下颌被捉住,池愿动不了,睁着眼睛看见沈修沅的脸不断放大,带着血腥味的唇含住了他骂骂咧咧的嘴。 沈修沅故意亲出了声音。 池愿羞耻地攥紧菜篮,腿软得快站不住。 沈修沅的气息不讲道理地钻进池愿的每一个毛孔,池愿在熟悉的香味中逐渐缴械投降。 放在腰间的手下滑,撩起卫衣,搭在裤腰边上。 比体温稍冷的指腹贴在赤裸的腰部,池愿彻底软下来,身体和嘴巴都不听大脑的使唤。 湿软的唇越过最后的阻碍,于陌生之处攻城掠地。 暧昧的水声充斥着池愿的耳膜,沈修沅撤开时,池愿的唇还没合拢。 看得心痒,沈修沅走过场似的在心里压抑了下冲动,再次低头吻了上去。 在唇缝互相摩擦中,池愿听见沈修沅哑声喊他,宝宝。 被沈修沅带着接吻,哄着喘气。 池愿脑子宕机,只剩下最后一句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第148章 池愿哥哥 以为扳回一城,却反过来被人摁着亲了半个小时的池愿同手同脚走出巷子。 沈修沅眉眼间皆是魇足之气。 快乐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池愿气呼呼在前面走,沈修沅揣着只手,勾着唇跟在后面,帮池愿拍干净背后沾上的墙灰。 就算不去看,沈修沅也知道池愿的脸这会儿有多红。 默默反思了下自己的行为,沈修沅在自我唾弃的同时,回味着和池愿的吻。 为数不多的几次接吻都只是嘴皮碰嘴皮,池愿显然不会深吻,一开始生涩得可怕,却莫名更勾人了。 沈修沅无师自通,耐心带着池愿一步步放开,最后,池愿被吻得迷离,竟还会主动回应。 虽然时间很短,但沈修沅特别知足。 他只要一想想,心立马就软成了一滩春水。 离出门过去几十分钟,池愿终于带着沈修沅走到了传闻中的“隔壁”小美家。 沈修沅回头,看见不远处隶属于池愿的熟悉的小屋。 池愿按响门铃,凶巴巴喊回了沈修沅的注意力,“看什么?” 小河豚再戳就炸了。 沈修沅拨了下小河豚头顶被气得立起来的呆毛,顺着毛捋了捋,解释道:“看风景,这边地段很好,打算在这儿买栋小房子。” “别。” 屋里有人应了一声“来了”。 池愿抻抻衣角,不冷不热刺道:“这儿地方小,供不起沈总这座大佛。” “好的。”沈修沅从善如流回答,“小池家大,我可以入赘。” “……” 池愿张张嘴,看起来是想骂人。沈修沅眉毛一挑,拍了下池愿的后腰,小声说:“小美来了。” 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由内而外被推开,扎着两个麻花辫,还穿着某高中校服的小姑娘出现在两人眼前。 小姑娘看看沈修沅,发现不认识。再看看池愿,立马笑开花,甜甜地喊:“池愿哥哥。” 池愿从包里摸出一袋果糖递给她,问:“婆婆在家吗?” “不在,奶奶和隔壁爷爷去遛黑崽了。”小姑娘睁着大大的眼睛,撕开袋子的包装,扔了一颗糖在嘴里,含含糊糊开口,“池愿哥哥,他是谁呀?” 第151章 想把倒霉孩子抓起来打屁股怎么办? “去公司吗?”沈修沅拉开车门,“我送你。” 池愿没来得及摇头。 “池愿哥!” 清脆的女声在两人斜后方响起。 沈修沅快对池愿哥或者池愿哥哥ptsd了。 哪儿那么多妹妹。 “早上好!” 女生扎着高马尾,小跑过马路,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她越过沈修沅,直接问:“池愿哥,你收拾好了吗?” “好了。” “那我们走吧。” 女生画着精致的妆容,沈修沅觉得有些眼熟。 “哎。”女生偏头看过来,戴着浅蓝色美瞳的眼睛眨了眨,“池愿哥,这不是你那个脑子不太正常的朋友吗?” “……” 想起来了,是在医院遇见的,和池愿攀谈一会儿就把池愿的联系方式骗走了的女孩子。 沈修沅垂眸,面对池愿时特意保持的笑意一散而尽。 他闯了十来年,气质比常人更加凌冽。和池愿相处时,沈修沅总是压着。 五年前是怕还没毕业的小男生不自在,现在是得追人,怕气场太盛,和池愿针尖对麦芒。 女生平白打了个冷战。 她后知后觉说错了话,尴尬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修沅淡淡开口:“是吗?” 具有正常思考能力的成年人,居然会分不清什么是玩笑,什么又是真实。 是他太久处于全是精英的环境中,所以看不见平常人的生活么。 沈修沅觉得不至于。 整个世界,大概就池愿值得沈修沅低下头,好声好气哄着,小心翼翼护着。 其它人……哪怕是上赶着找死的其它人,沈修沅都懒得分太多眼神。 所以他只是看了一眼女生就收回了视线,问池愿:“打算去哪儿?” 因为女生不合时宜的话,池愿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可以和沈修沅开玩笑,甚至偶尔骂沈修沅两句,都是他和沈修沅之间的事。 是他们的羁绊,也是他们的故事。 旁人没有资格置喙。 但不想对女生甩冷脸,池愿没说什么,回答沈修沅的问题:“有点儿事,要回首都一趟。” 沈修沅“嗯”了一声,没多问,说:“我送你。” 第152章 狐狸怪会迷人心智,属妲己的沈修沅也是。 软膏专门用于擦拭嘴巴上的伤口。 池愿嘴唇只是红肿,一晚上便好得差不多了。沈修沅被他结结实实咬了一口,估计回去就忙着早餐的事情,也没怎么管,红肿的程度更严重了。 怎么始终照顾不好自己呢。 池愿看着破口的伤,明确知道攥住他心脏的情绪名为心疼。 沈修沅捏着软膏,忽地弯下腰,在池愿的唇上印上一个吻。 他又在想当然为池愿好了。 他们家池愿看起来嘴硬心软,其实嘴巴也软的不行。 很好亲。 “池愿。”哄人的语气,沈修沅说,“等你回来,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好吗?” 这下换成池愿怔愣了。 沈修沅弯起眼睛揉揉池愿的头,不愿多说的样子,“去吧,朋友们还在等你。” 池愿才不上当,这一去就是三天,等他回来,再漏洞百出的假话都会被沈修沅编得天衣无缝。 他要听沈修沅讲,也要自己查。 沈修沅伸手来够他手里的保温桶,念着:“这次是我疏忽,下次回来,给你换一份。” 池愿忍无可忍。 “省省吧。”鼻子发酸,池愿眨着眼睛偏开头,“你都没做过饭,谁知道会不会有毒?” 沈修沅啧一声,“那么不相信我啊,小池。” “没,就是单纯为我的生命健康考虑。” “嗯哼。”沈修沅夸,“重视身体的好宝宝,带烟了吗?” 没有防备地,池愿点头,“带了,你要吗?” 沈修沅说:“要。” 池愿真给了。 沈修沅又问:“打火机呢?” 点烟确实不能没有打火机,池愿不疑有他,也给了。 看来沈修沅是真的很困,需要在清晨抽烟提神。 池愿开始担心沈修沅开车会不会属于疲劳驾驶,他看看沈修沅眼底的乌青,思索要不找个代驾算了。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池愿张口:“你……” “你”字刚说了一半,池愿就看见沈修沅把他都烟原原本本塞进了衣兜里。 不是他的衣兜,是沈修沅的衣兜。 池愿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没收了。”沈修沅抓出一把糖放进衣兜,这次是池愿的。 “抽烟有害健康,烟壳上写着呢。” 想了想,沈修沅又说:“不过糖也不能多吃,容易长蛀牙。” 还长蛀牙,他是什么没长大的小朋友吗? “多此一举。”池愿无情评价。 反正他有手有脚,经济自由,想抽烟随便找个店买一包就行。 “可是每次想到乖宝抽烟伤害自己的身体,”说话说一半,沈修沅牵起池愿的手,放在心口处,跳动速度快于常人的心脏在池愿手心下有力地跳动,沈修沅说:“我就会很心疼。” 狐狸怪会迷人心智。 属妲己的沈修沅也是。 坐上商务车后座,车都开出去半小时,池愿也没想通,他到底是怎么答应沈修沅出门绝不抽烟的条件的。 同行的人,是池愿大学写毕设时跟着的老师的学生。 算是他的直系师弟师妹们。 老师今年过五十大寿,毕业了的学生们就想着偷偷去首都,给生日当天还在坚守岗位上课的老师祝寿。 老师帮过池愿很多,于情于理,这一趟,他都该去。 医院遇上学妹时,他第一眼没认出来,还是学妹说了很多模拟经营比赛时期的事情,池愿才恍然想起一点。 大学的生活于池愿而言稀疏平常,他不怎么在意,自然也不愿意花费太多脑力记忆,大多数事情只是在脑海里留个影子。 在医院遇见,学妹盛情邀请他一起赴首都为老师庆生。 池愿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学妹有句话说到了他心坎里。 他的性格实在算不上好,老师常担心他过于孤僻,在这条路上走得太孤单,连毕业时都念着。 如果不是谢绪喜欢来首都最高学府串门,明里暗里在班上共事的同学面前给他刷了不少的存在感,他大学时期说的话大概能少一半。 这次过去,既是庆生,也是让老师安心。 他和沈修沅目前的隔阂只是暂时的,他会亲手扫开所有迷雾,看见完完本本的沈修沅。 已经不是看不见太阳的日子,他能看见金色的云层。熬过这段不真实的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 “学长,快到机场了。保温桶好像不能带上飞机。” 车上有人在补觉,女生的声音很小,怕池愿听不清,专门侧身凑得很近。 池愿礼貌往后躲了一点,点头,道谢。 女生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神色落寞,勉强笑了一下,重新坐好。 如果她没看错,池愿好像和倚在车边,身量修长的男人接了吻。 所以表面夺人眼球的学长,其实是个同性恋么? 旁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女生克制地偏了偏头,看见池愿慢慢打开了保温桶的盖子,用准备好的叉子,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还不动了。 片刻之后,女生看见叉子上被切成桃心形状的胡萝卜。 按下骇然,女生强行看向前方。 她没看错,也没想错。 池愿喜欢男生。 而那个男人,在追求池愿。 怪不得大学时期所有递到池愿手里的情书之后都杳无音信。 连性别都没对。 一直到上飞机前,被通知买好的经济舱被升级成商务舱,女生都显得心不在焉。 任谁也接受不了,有过好感的男生居然是个gay。 一路上,女生都保持着偷觑池愿还欲言又止的状态。 池愿能感受到,也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没想着解释。 每个人都长了一张嘴,他能堵得过来么? 日子是他在过,人也是他在喜欢。关别人什么事? 不觉得喜欢沈修沅丢人,毕竟沈修沅那么好,骨子里其实刻着护短两个字的池愿坚信,不喜欢沈修沅的人都没品,他只是做了一个很正常的决定。 池愿唯一担心的,是沈修沅的父母会接受不了。 五年前一别,池愿就没见过两位老人家。沈母特意找人递来的帖子,还被他找借口拒绝了。 沈母对他很好,但他实在没法踏足没有沈修沅的宁城,两相权衡,只能寒了沈母的心。 年少不更事啊。 池崽郁闷。 第154章 沈修沅真的,快被池愿吓疯了 由于池愿太久没回消息,打电话也不接,沈修沅从海城追到了宁城。 他都没想过自己会那么心急。 落地宁城,托喻霄帮忙找到了池愿下榻的酒店,沈修沅从机场打车直奔酒店。 酒店不可以随意向外人透露客人的信息,但是内部股东可以查看。 于是飞机航行的几个小时,沈修沅的名字出现在酒店高层的名单上。 付费下车,沈修沅看着助理发来的房号,于街边安静站立,思索敲门的合适借口。 夜色已然降临,红蓝交替的灯光和刺耳的警笛声吸引沈修沅的注意。 一路以来都不平静的心愈发慌张。 视线追随着警车,停在对岸的街道口。 人行道红灯转绿,鬼使神差地,沈修沅收起手机,往警车的方向走去。 网吧门口。 红毛网管一把鼻涕一把泪朝刚赶来的警察哭诉,“您看看这给我砸得,我进口的机子啊,给我打烂了一片,您得给我做主,我一小老百姓,可就指着这几台机子过活了啊。” “嚎什么嚎什么?”警察简单查看了下现场,犀利的目光一扫,立马看见窝在角落的几个小崽子。 “行啊你,又放未成年人进网吧,等会儿跟队回去接受思想教育。” 警察的手一指,“去,把那几个小屁孩都逮出来,让家长过来领。” “是。” 看向还在慢条斯理擦拭手上血液的池愿,警察顿了一下,皱起眉头,问:“人是你打的?” 有过满手是血的经历,池愿很讨厌手上沾血,血腥味让他生理性不适,用外套一下又一下擦去刺目的血液,池愿“嗯”了一声。 “你是什么态度?”出队的警察脾气大,伸手一把扯开沾血的外套,“不配合调查就给我铐走。” 旁边的警察取出手铐。 池愿继续在袖子上擦血,没什么反应。 看得头大,警察一吼:“给我铐了。” “住手。” 池愿手一抖,没有抬头,只是把手藏在身后,对旁边的警察说:“我不会挣扎,不用铐,走吧。” 第155章 他能紧张,不就一个可能么? 后续有专人处理,沈修沅送池愿回酒店,没人没眼力见地站出来拦。 池愿用房卡打开门,听见沈修沅问:“为什么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 房门咔哒一声开了,池愿握着门把手,解释:“忘带手机了。” “是吗?” 沈修沅的声音还是很哑,低低沉沉敲在池愿的心扉上。 “嗯”了一声,推开房门,池愿找到放在鞋柜上的手机,递给沈修沅看。 “真的忘带了。” 不小心按到解锁键,堆了满屏的未读消息和未接电话弹出来,池愿低头,愣在原地。 沈修沅似是笑了一下,“是不是挺烦人的?” 二十一世纪,手机不离手的时代,“低头族”的话题能出现在高中作文中,而池愿,作为大集团的执权者,却在出门时忘记带手机。 见池愿不回答,沈修沅便帮他将话说出来:“是挺烦人。” 好不容易出来玩一圈,身边都是同龄人,应该开开心心的日子,却要接受他的骚扰。 也不是什么非回不可的消息,非接不可的电话。他却不知趣,还要追来首都。 现在想来,其实亲吻拥抱都挺招人烦的。池愿也没说错,他的行为确实构成x骚扰。 他该唾弃自己。 手机铃声响起,沈修沅接起来,对面说了几句话,沈修沅说知道,然后挂断电话。 池愿被铃声叫回神,握着手机的右手小幅度颤抖,嗓子干涩:“我……” “进去吧。”沈修沅说,“好好休息。” 没精力在待在池愿的眼皮底下,沈修沅绕进安全通道,自楼梯下到下一层,再按下电梯键。 池愿站在门口,解锁手机,一条一条翻沈修沅发来的消息。 都是很日常的内容,看起来沈修沅只是想逗他多说些话。 几个小时,沈修沅打了几十个电话。 中间的空缺时间,应该是沈修沅从海城飞来首都的时间。 像做错事的孩子,池愿无措地攥紧沈修沅留下的外套。 “叮——” 电梯打开,以为是沈修沅回来了,池愿抬头时眼睛一亮。 第156章 从严从重 池愿说不出反驳的话。 见过高中时期沈修沅帮池愿出气,对沈修沅介入这件事,谢绪感到异常安心。 当初的沈修沅,对欺负过池愿的人就没手软,现在只会更甚。 有沈修沅在,贺词总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红灯变绿,谢绪踩下油门,“行了,我马上到警察局,等我录完笔录,一起吃个饭?” 听见池愿的回答,谢绪挂断电话。 他和池愿刚认识时,就是池愿帮他出气。 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池愿还在帮他出气。 八九岁的谢绪长得可以用小家碧玉来形容,特清秀,看起来也特别好欺负。 在谢家监视不到的角落,谢绪被人堵在学校附近的小道里勒索。 小孩子被高年级的学生一威胁,就吓得吃哑巴亏,不敢告诉家长。 是池愿有天放学路过,三下五除二一对多解决了一群高年级的学生,帮他把钱抢了回来。 池愿很厉害,打跑了一堆人,但身上还是不免挂了彩。 那时的池愿,于谢绪而言,就是从天而降的奥特曼,那是他相信光的伊始。 池愿打架的样子深深影响了谢绪,让他觉得打架是一件特别酷的事情,后来便亦步亦趋地跟在池愿身后,池愿打架时,他冲得比谁都快,也被打趴下得比谁都迅速。 男孩子就得多磨,磨着磨着,谢绪就长成了后面的样子。 谢绪一直觉得,能遇见池愿,是他的幸运。 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能和池愿当一辈子朋友,是件顶好的事。 大概应了那句话,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赶到警察局,谢绪找位置停下车,匆忙跟警察交代来意,跟着他们进房间做笔录。 忙完一切,谢绪坐在大厅,握着好心的女警察递来的装着温水的纸杯,小口喝着,一边看腕表,一边百无聊赖等人。 等到凌晨,沈修沅才和警察并肩走出来。 和警察握了下手,沈修沅说:“辛苦。” 警察是扬言要把池愿铐下的那位,他看不惯走关系的人,一开始对沈修沅没什么好态度,但刚刚几个小时,沈修沅说话时理性而有条理,面不改色把贺词做过的事情提到台面上,轻飘飘就给出一系列证据,其中还包括好几个受害者的联系方式。 找人一一联系过去,受害人的都异常配合,问什么就答什么,颇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架势。问了一圈才知道,这个贺词是个惯犯,仗着家里有点小权力,当初的事情都被遮掩下去。 如果不是沈修沅递出的消息,大概这次只会以打架斗殴的理由结案。而贺词不知道还要逍遥法外多久,这个世界又会多出多少位受害人。 这下,连警察都觉得贺词该打。他甚至遗憾池愿失了手,第一拳就把贺词鼻血打出来了,搞得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急匆匆报警,他们又迅速赶过去,让贺词逃过一顿打。 意识到思想的偏激,警察咳了一声正神,说:“分内之事,还要感谢沈总的协助。” 了解事情起因经过时,沈修沅也在警察的陪同下看了监控,在贺词试图搭讪池愿那刻,他动过让贺词永远走不出监狱的念头。 事情他会处理好,沈修沅不希望莫名其妙的人打扰池愿的生活。 这样的人,让池愿多看一眼都是亵渎了池愿那双漂亮的眼睛。 “律师明天到。”沈修沅缓声和警察商量,“我爱人打人的性质不严重,律师可以全权代劳,贵局可以不用联系我的爱人了么?” 被询问和当事人关系时,沈修沅一句“他是我的爱人”让做笔录的警察愕然了半晌,警察已经震惊过了,再次听见这两个字,虽然心里还是不得劲,但表面没有表示出来,点了点头,说:“当然。” 这一幕,被默默看戏的谢绪录下来发给池愿。 酒店的池愿得到一手消息,在听见“爱人”二字时,眨了下眼睛。 谢绪算是知道池愿为什么会喜欢上沈修沅了,沈修沅沉稳可靠,各方面条件都顶尖,这样的人,几乎是照着池愿生命中缺失的东西长的,沈修沅和池愿太互补了。 哪怕错过了五年,再次走到一起,也不让人惊讶。 公务繁忙,警察又和沈修沅聊了几句便扭头回办公室处理后续事宜。 谢绪上前几步,跟在沈修沅旁边,开口道了声抱歉。 沈修沅看他一眼。 谢绪解释说:“池愿打人也有我的原因。” “我知道。”沈修沅收回视线,说:“他重义气,也爱憎分明。” 这些都是纯良美好的品质,池愿不需要谢绪的道歉,沈修沅更不需要。 离开警察局,谢绪还跟着沈修沅,问:“会怎么处理贺词?” 沈修沅说出四个字:“从严从重。” 他说得轻松,谢绪听得一愣。 半晌,没来由笑出声。 这办事风格,还真是沈修沅啊。 沈修沅真的很护短,往后应当能把池愿护得很好。 谢绪有些难过。 如果没有分开过就好了。 沈修沅拉开车门,谢绪上前一步,将车门按回去。 “沈总。”其实很怕,但还是想站在池愿朋友的角度多说两句,谢绪尽量忍着不躲开沈修沅的目光,挺起胸脯,说:“能冒昧问一句吗?五年前,你为什么和池愿闹成那样?现在对池愿好了,以后还会像当初一样放弃池愿吗?” 大腿抽一抽地想发抖,谢绪掐了自己一把。 看得出谢绪是好心,沈修沅不会为难池愿的朋友。 何况,谢绪在池愿身边,带给池愿很多热闹,让他们家池愿没那么孤独。 知道谢绪是个不错的人,也理解谢绪的担心。沈修沅选择性回答了其中一个问题:“放心,不会。” 谢绪很明显地松了口气,笑笑:“沈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希望您说到做到。” “自然。” 下意识摸衣兜,想起来外套还在池愿那里,沈修沅摸出做笔录时调成静音的手机,不设防看见池愿回复的一连串消息,绷了一晚上的唇角勾起了弧度。 复制了其中一个可爱表情包回复池愿,沈修沅晃晃手机,问谢绪:“方便加个好友么?” 不太明白沈修沅的打算,谢绪懵逼点出二维码。 通过好友请求,谢绪收到沈修沅推荐过来的几个人的名片。 “这是?” 池愿发来新消息,沈修沅低头敲键盘,说:“几位在骨科界很权威的专家,希望能帮到你。” 第157章 我难受,沈修沅 池愿需要早起回学校看望老师,而谢绪还得带着大哥跑医院,两人一商量,决定回海城再一起吃饭。 处理好事情,沈修沅回到酒店,在大厅坐了很久,叫来前台,问:“43楼的池先生有用餐吗?” “一个小时前叫了客房服务的。”前台小哥在软件上查出记录,将手机递到沈修沅面前,“一份牛排套餐。” 高考那阵子,池愿胃口大。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一份牛排能不能吃饱。 看着界面恍了会儿神,收回视线,沈修沅说:“谢谢。” 知道这位是酒店的高管而自己居然收了他的小费的前台小哥,在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愈发谨言慎行:“好的,需要给您安排住宿吗?” “43楼,还有空房间吗?” “额,”前台小哥尴尬道,“没有了,一共三个套间,都住满了。” 说完,前台小哥找补道:“总统套房还有一套,您看您需要吗?” “不用。”沈修沅垂眼,慢慢一圈圈挽起袖子,说:“借一下厨房。” 他还是怕池愿因为遇见糟心事,没吃饱就睡觉。对身体不好。 一小时后,确定池愿还没睡,沈修沅端着熬好的养胃粥,敲开池愿的房门。 穿着淡蓝色的居家睡衣,挠挠躺床上蹭炸毛的头发,池愿侧身,给沈修沅让出进门的空间。 “避开了你不喜欢吃的食材,喝点再睡吧。” 没有坐下来的打算,放下白瓷碗,用纸巾擦干净手,沈修沅看了一眼池愿,手指动了下,想碰碰池愿的头发,又很快忍下来,说:“会处理好,不用太在意。” 到底是谁不用太在意啊。 在现场的时候人模人样的沈总都快抖成筛糠了。 夜色深沉,洒满灯光的卧室很安静,养胃粥冒着氤氲热气,香味萦绕在鼻尖。 池愿莫名有种老夫老妻的错觉。 沈修沅只是看着他,没有拥抱也没有说话。 好像只要池愿说一句很晚了,他就会马上离开,理性又克制。 池愿咬了下舌尖,忽然伸出手,拽住沈修沅的手指,问他:“昨天说的话还做不做数?” 第158章 要是乖宝愿意,也可以是来自男朋友的关心 觉得羞耻,池愿扒拉开沈修沅的脑袋,用手背遮住眼睛,闷声说:“这就是男人正常的反应,沈修沅你别太得意。” “嗯。” 床上的人熟成了虾米,沈修沅不再欺负他,揉揉男生红彤彤的脖子,想了想,坦然承认:“但我是因为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情动。 “……” 池愿闭眼薅起一个枕头砸在沈修沅身上。 “……流氓。” 流氓没躲,被枕头砸个正着。 不痛,还想把不好意思正在闹脾气的宝贝按住再亲一顿。 但流氓不敢。 …… 喝掉凉得差不多的粥,在沈修沅提出要不要一起睡时,池愿冷静地把人踹了出去。 是真的踹,沈修沅离开时裤腿上还有个湿润的脚印。 问就是接完吻后,池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洗得慌乱,撒出来不少水,连脚掌都打湿了。 舌尖还是麻的,头发和脖颈上都有沈修沅的味道。 首都的冬天燥,池愿碰了下鼻子下方,没有摸到鼻血。 还好。 感觉还是很强烈,池愿受不了,带着沈修沅的味道进浴室。 半小时后,浴室响起水声。 正常的生理反应,正常的解决方式。 可池愿还是觉得羞耻,整整淋了一个小时的温水,才从浴室出来。 躺回床上已近三点,池愿毫无睡意。 哪儿有人这样啊。 说着让他休息,却把他结结实实堵着亲了那么久。 往下看着,池愿低低骂出声:“你怎么那么没骨气呢,丢死人了。” 小池愿莫名背锅,委屈得说不出话。 用被子蒙住头,强行屏除所有念头,池愿逼着自己进入睡眠。 一夜都是梦。 除了沈修沅,还是沈修沅。 醒着没能做下去的,在梦里都做了。 比鸟醒得早,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池愿生无可恋掀开被子,沉默着坐了十几秒,捶床骂了一句,赤脚进了浴室。 凭什么他是下面那个!!! 这是什么破梦啊!!! 他,池愿,就算弯了,那也是个大猛一好吧!!! 沈修沅算什么,何况还是穿着女装的沈修沅。 所以他凭什么被穿女装的沈修沅摁在床上这样那样啊! 淋着越淋越燥热的热水,脑袋撞上墙壁,池愿漠然思考半晌,觉得要是当不了猛攻,干脆不谈这个恋爱算了。 或者商量一下,沈修沅都追他了,为爱做0又怎么了? 大爱沈修沅,池愿会记得他的。 正在厨房摆盘的沈修沅莫名打了一个喷嚏。 洗干净手,换上新口罩,沈修沅继续兢兢业业摆盘。 不论是沈父沈母,还是沈修沅自己,大概都想不到有一天,左手几个亿合同右手几家公司的沈修沅,会乐意早起在厨房一消耗就是一两个小时。 殷勤送早饭的沈修沅敲门时等了很久才等到姗姗来迟的池愿。 头发在滴水,池愿撩开头发,只把门打开了一条缝,不欢迎沈修沅进门的样子。 沈修沅也没提出要进,只是问:“早上洗澡?” “我乐意。”池愿很酷地说。 “嗯。”沈修沅表示理解,“年轻人,火气重,应该的。” “……” 应该什么应该。 想堵沈修沅的嘴。 感受到池愿的暴躁,沈修沅笑了一下,岔开话题,问:“还记得你在我家洗的第一次澡吗?” “记得。” 能不记得吗?快乐的事儿就那么点,想来想去,忘不掉的。 池愿抱怨说:“我当时没有洗发水沐浴露,你宁愿嫌弃我脏,都不把你的借给我。” 怎么会有这么过分的人? 说着,池愿赞同地一点头,“沈修沅,你真的很小气。” “当时还不喜欢,有洁癖。” 指腹擦去顺着下巴滴到锁骨处的水滴,顺手掐了一把池愿被热气熏红的脸,沈修沅说:“但现在,你就算和我一起洗,我也欢迎。” 池愿的脸蛋掐起来手感很好,沈修沅捻捻手指,于心中细品指腹的触感。 池愿又想踹他了。 有些人说话真的很没皮没脸! 不过池家没有家暴的基因,池愿“哼”了一声就算作罢,“谁想和你一起洗啊。” 沈修沅问:“小池不想吗?” “不想。” 回忆着曾见过的腹部肌肉和线条优美的腰背肌,池愿默默给“不想”加了个时限,至少他现在不想。 沈修沅听着,半真半假叹了口气,“可我想和小池洗,怎么办?” 池愿冷着脸,像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不过杀手遇事不逼逼直接拔刀,池愿是淡然伸出了一根中指。 准确来说,还没伸出来,就被沈修沅眼疾手快摁回去了。 “不逗你。”沈修沅嗓音带笑,“当初还不穿衣服给我开门,越过越见外了,以后要是结婚,小池还会让我睡床么?” 越说越离谱了,池愿还是给了他一脚,“谁要和你结婚?” “池愿啊。” 沈修沅抬手,曲指蹭池愿的鼻子,“就我面前这个人,你帮我问问,他愿意吗?” “愿意的话,会让我睡床吗?” 池愿没法回答。 池愿夺过沈修沅单手端着的餐盘,拍门把沈修沅关外面,就差把“恼羞成怒”四个字贴沈修沅眼睛上了。 隔了一会儿,他听见沈修沅的笑声,沈修沅敲敲门,说:“玩得开心,回来给我发消息,晚上可以一起吃饭吗,乖宝?” 揭开盖住餐盘用于保温的盖子,食物的香气萦绕鼻尖,池愿的胃很应景地响了一声。 看在沈修沅专门送来早餐的份上,拒绝的话绕了一转被咽回去,隔着门,池愿说:“看我心情。” 池愿的小傲娇,沈修沅也喜欢。 “今天降温了,出门多穿点儿。”又敲了下门,沈修沅细心叮嘱:“昨天听你说话时有鼻音,但当时情况特殊,处理完又怕你睡着了,就耽误了一晚上。感冒药放在门口,出门前记得吃,照顾好自己喔,乖宝。” 门毫无前兆地打开了,将餐盘随手放在玄关,池愿看着沈修沅的眼睛,问:“你要走了吗?” “什么?”沈修沅一愣。 池愿好脾气地重复:“你交代那么多,是要离开了吗?” “当然不是。” 沈修沅一挑眉,为了惩罚池愿乱想,在池愿额头上敲了一下,放缓声音,确保池愿能听清听懂每个字:“这只是来自追求者的关心,我们家池愿每天都能听见,要是乖宝愿意,也可以是来自男朋友的关心。” 两秒后,沈修沅再次被红了脸的池愿拍在门外。 沈修沅心情不错地勾起唇。 真的很纯情,他们家池愿。 第161章 她说得没错,我爱你 “真打算全都告诉他啊?” 许若的声音从开着免提的手机中飘出来。 沈修沅在平板上挑选晚上和池愿约会吃饭的地点,“嗯”了一声,说:“一半一半吧。” “说一半,瞒一半?”与此同时,许若也在电脑上预订回国的机票。 他怕再不回来,沈修沅真把一切都说完了,他手里的筹码都成了废品。 挑了一家高档餐厅,联系后台管理人员包场,沈修沅不太在意地回答:“差不多。” 订好机票,重新调回邮件界面,许若略一思忱,试探着问:“那子然的事,属于要瞒的,还是不瞒的?” 沈修沅滑动屏幕的手一顿。 他不想回答。 许若就笑了,说:“是要瞒着的吧。” “许总,你管得太多了。”沈修沅冷冷提醒,“办好你职责内的事情就好。” “啧。” 办公室里,许若把腿抬到办公桌上,往后一倒,躺着放松肩颈,嘲讽:“敢做不敢当啊,沈总。” 许若笑问:“是不是觉得特丢面儿?” “留下他,是因为他的能力。” “得了吧。”许若伸着懒腰,说,“还能力?就他那学历,双非硕,连公司招聘的门槛都够不上。” 沈修沅微微皱眉,“学历不是判断一个人能力的唯一标准。” “又单纯了,沈总。”许若真的听乐了,“这话你逗谁呢?要是学历不重要,财务部每年招人的标准会是的硕博生吗?” “如果不是你插手,他的简历在人事初筛的时候就会被剔掉。” 许若宽慰道:“行了,又没人笑话你。不就是把情敌的弟弟招到自己公司来照顾了吗?谁见了不夸一句沈总大义。” 沈修沅:“……” 光自己叭叭还不够,许若试图获得沈修沅的肯定,大胆地向沈修沅递去了互动的橄榄枝:“是吧,沈总?” 沈总:“…………” 沈修沅揉揉眉心,无力地解释:“只是给了他一个机会,能坐到现在的位置,是靠的他自己的能力。” “嗯嗯嗯。”许若极其敷衍。 就算徐子然是靠着自己的能力坐上财务总监的位置,但没有沈修沅通知人事放水把他给招进来当实习生,徐子然根本没有展现能力的机会。 能者,沈氏集团遍地都是,连前台都是双一流行政管理专业的毕业生。 金子太多了,不是只发光就会被看见的。 这个世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平庸的天才。 不想再听许若的糟心话,沈修沅兀自挂断电话。 给池愿发去的消息都没回,按理说这个点,池愿应该看望完老师了。 昨晚亲出反应,不适合到处跑,沈修沅在池愿楼下定了一间包间,暂且住下。 池愿一长时间不回消息,沈修沅就心乱如麻。他坐不住,打算去酒店大厅等。 拉开门,沈修沅和正举起手敲门的池愿面对面。 在池愿偏过头前,沈修沅看见池愿快肿成核桃的眼睛。 还是红色的核桃。 “怎么了?” 把人护在怀里,半拉半抱着池愿进门,沈修沅打电话让前台送两袋冰袋上来。 池愿坐在沙发上,沈修沅蹲在他身前,不敢用手触碰池愿的眼睛,心疼又心急,“哭成这样,被欺负了吗?”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池愿被人欺负从来不哭。 说起来,池愿哭的每一次,好像都和他有关。 沈修沅心脏猛地一跳,不可置信喃喃:“池愿……” “沈修沅。” 池愿的嗓子哑成了烟嗓,他一拳锤在沈修沅肩膀上,“你是个哑巴吗?” 回趟学校,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揉了揉池愿的脖颈安抚,沈修沅不明所以,说:“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 如果他没有去学校,如果林溪没有认出沈修沅,那他是不是会被所有人蒙在鼓里一辈子。 拨开沈修沅的手,池愿摸出一沓皱巴巴的照片,用力拍在沈修沅胸口,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既然不是哑巴,那你解释解释?” 沈修沅伸手迟,池愿松手早,几秒的空隙,照片散落满地。 只来得及夹住一张,沈修沅看见照片中男人的侧颜。 空气安静了。 地上的每一张照片都是他。 捏紧右手,池愿忍住颤抖,咬牙逼问:“说啊。” 看不出照片拍摄于什么时候,沈修沅低头,慢慢捡起落在地板上的一张张照片,语气冷静:“想听什么?” 池愿笑着眨了下眼睛,一滴泪砸在沈修沅的手背上。 没拿稳刚捡起来的照片,沈修沅停顿了几秒,埋头重复捡拾照片的动作。 等到最后一张照片回到沈修沅手里,池愿拎起沈修沅的衣领,将人砸在沙发上,翻身坐在沈修沅腰部,低吼出声:“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池愿力气很大,像是只要沈修沅敢说一句“没有”,他攥着沈修沅衣领的手就会握成拳头,砸在沈修沅的脸上。 做好了打人的准备,但这次沈修沅没给他机会。 指腹擦过脸颊两边残留的泪痕,沈修沅轻声说:“有的。” 摸出套了水晶胶片的照片,将写了字的一面朝向池愿。 池愿敷衍地看了一眼,又将全部的目光放回沈修沅脸上。 “她说得没错。” “我爱你。” 嗓音温柔得犯规,池愿捂住了沈修沅的嘴巴。 哭不干净的眼泪一滴一滴接连不断砸在池愿的手背上,再溅到沈修沅的脸上。 “沈修沅,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你明明……” 池愿用力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眼尾红得吓人,“你不难过吗?你都那样了,为什么还要嬉皮笑脸逗我?你明明知道我误会了你,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不告诉我?” 池愿压不住哭腔,他松开捂住沈修沅嘴巴的手,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在问沈修沅又不只是问沈修沅:“为什么啊?” 单手撑起身体,沈修沅紧紧抱住池愿,哄孩子一样拍打池愿的后背,轻吻蜻蜓点水般落在池愿的耳后脸侧,“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是我想这么做的,是我一定要做的事情。跟你没关系,池愿。” “不要愧疚,也不要难过。” 池愿逐渐控制不住哭声。 沈修沅的心脏快被他哭成一团碎掉的豆腐渣了。 第163章 不是年少无知,是年少欢喜,经久不忘。 池愿喜欢沈修沅,不管是三十岁,还是四十岁。 不是年少无知,是年少欢喜,经久不忘。 听出池愿未说出口的话,沈修沅被满足包围。 怎么会有心地那么好的宝贝。 “我知道,是我没有看透你。”沈修沅捧起池愿的脸,吻落在池愿的唇角,“所以我后悔了。” 池愿仔细规划过他们的未来,五年前就开始了。是他在逃避,他逃了五年。 池愿抿唇,半晌,主动凑到沈修沅的唇边吻了一下,“你也不用吃醋,那是舅舅让我帮忙照顾的女生。” “他说。”池愿掐住手心,“他说,那是外婆最好的朋友的女儿。外婆在世时,把她当成亲外孙女。” 池御锦说,他便信了。哪怕他对徐子琪根本没有印象,他也只是以为外婆没有让他们见过面。 现在想来,真是单纯到了一定程度,就是彻头彻尾的愚蠢。 虽然已经解释了,但池愿还是想明明白白告诉沈修沅:“我没有和她在一起过。” 掰开池愿握紧的右手,沈修沅吻在他的手心,说:“好。” 目光无可避免晃过池愿手腕若隐若现的疤痕,沈修沅闭上眼睛,藏住眸底的痛楚。 他出国前,跟池御锦谈了那么多。他以为,池御锦后悔了就会好好待池愿,结果五年时间,池御锦就是这么照顾池愿的。 什么货色的情人也敢跑到池愿面前叫嚣,和池愿说一堆有的没的,而池御锦,居然不知道,还把那种人留在身边那么久。 沈修沅确实被恶心到了。 他看见那张画着浓妆的脸,就会想到她颐指气使地找上池愿,把池愿曾经经历过的一切抖在池愿面前,逐条仔细分析,然后告诉池愿,你就是个外人,池御锦的一切都跟你没关系。 重要的事情不做,却想着往池愿身边安排人,帮着池曦膈应他。 活了近四十年的人,连主次都分不清了么? 嘴唇撤离手心,沈修沅捏着池愿的手指,叫他:“池愿。” “嗯?” “小池 ” “……” “宝宝。” “?” 又没话说,叫他干什么?池愿发现,沈修沅嘴里属于他的外号越来越多了。 不太想听,听多了容易心软。他还没把真相都调查清楚呢。 池愿试图从沈修沅怀里挣脱出来,沈修沅摁住他的肩膀,笑着改口:“不闹了,小池。” “抱一抱,不哭哭。” “……” 池愿本来也没想哭了。 他只是有些接受不了。 哭过一次,又被沈修沅那么一哄,难受的情绪基本发泄完了。 两人的左手还牵着,手心都起了一层汗,沈修沅力气大了些许,不知足地问:“以后会多给我开点后门吗?” “……”池愿抽不回手,只能干巴巴说:“不能。” “我劝你立马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不然……” “不然怎么样?” “不怎么样。” 池愿蔫儿吧唧闷在沈修沅怀里,几不可闻抱怨:“反正我从来都拿你没办法。” 沈修沅听见了。 心脏最柔软的部分立马被池愿冒起的毛刺刺了一下。 不痛但揪人。 “不是没办法。”沈修沅拍拍他的背,柔声细语:“只要小池撒撒娇,小池想要什么,都能如愿。” 池愿不需要沈修沅做什么,他用脑袋小幅度撞上沈修沅的胸口,小声喃喃:“不撒娇就不给了?” “也给。”沈修沅嗓音含笑,语气真跟哄小孩一模一样,“只要是小池,什么都给。” “好吧,那你可以开始你的阐述了。” 池愿冷静抽身,“我给你开个头,比如你都是什么时候来找我?每次来找我,都能见到我吗?” 怀里没了小池当抱枕,池愿眼神再凶,沈修沅也不愿意松开两人牵着的手。 “你大一时,我很少回来。毕教授你还记得么?” 池愿点点头。 “他是我的导师,很巧,你选了他的课。” “所以你找他打听我?” “嗯。”沈修沅拿出手机,问池愿:“想看看么?” “要。” 接过手机,想问密码,沈修沅已经先一步解锁了屏幕。 第186章 人祸 池愿被摁着亲了几分钟才从副驾驶下来。 关车门之前,池愿用手背擦干净唇间的湿润,红着脸蛋和耳朵狠狠瞪了沈修沅一眼。 沈修沅讨好地笑笑。 讨好这种表情按理来说不会出现在沈修沅脸上,但看着沈修沅弯起眼睛,嘴角也翘起一丢丢,唇还是红的,池愿就觉得,沈修沅确实是在讨好他,或者准确一点,更像勾引。 池愿忙不迭嘭一声关上门,离开的步伐略显慌乱。 目视池愿进集团,沈修沅把车开进车库停好,上了停在旁边的另一辆车。 下班时,沈修沅等在大厅,接到疲惫的池愿。 他把工作一天的小池抱在怀里摸摸后脑勺,问他:“累不累?” “不累。”纵容自己在一大厅人的打量下当了十几秒的鸵鸟,池愿离开沈修沅的怀抱,“邹韩月的事情怎么样?” “查出来了。” 从沈修沅的表情看不出任何讯息,池愿有些急,眼也不眨盯着他。 有些吃味,沈修沅避开池愿殷切的目光,喉结上下滚动:“上车再说。” 短短一天时间,沈修沅派出去的人调查清楚几十年前的旧恩怨,将一切整理成文档打印出来,沈修沅已经看过一遍,他开着车赶往医院,池愿在副驾驶翻看文档。 车内安静,只有从沈修沅怕池愿看书会晕车而打开的车窗外吹进的风刮动纸张时发出的噪音。 邹韩月的母亲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公司,成为当时总经理的秘书。 俊男靓女,两人在日常的工作中产生火花,慢慢过上表面上下级,私下男女朋友的关系。 公司严禁办公室爱情,为了保全工作,两人在公司异常低调,也从不出门约会,虽然是地下室爱情,两人却过得很开心。 后来,因为出色的工作能力,韩镧父亲被进入公司当实习生体验生活的大小姐看上。 大小姐娇生惯养,公司董事长提前跟韩镧父亲打了招呼,让他照顾好千金。 照顾着照顾着,他就起了异心,把大小姐照顾到了床上。 他故意没做措施,不久,千金小姐就查出怀孕。她不愿意打掉孩子,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董事长怕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父亲,不情不愿放弃门第观念,点头同意了两人的婚事。 韩镧父亲是奉子成婚。 而直到他嫁入豪门那天,邹韩月母亲才知道平时对她体贴入微的男朋友,一直都在骗她。 她痛不欲生,第二天就递了辞职信,准备回老家。 但韩镧父亲找上她,哭诉他有多么不容易,而公司的千金大小姐又有多么的嚣张跋扈,他说他不能拒绝董事长的要求,他爱的只有邹韩月母亲一人。 邹韩月的母亲千般好万般妙,但却是恋爱脑。 她相信了。 她被韩镧父亲编织的谎言牢笼死死困住,一边心疼他,一边爱他爱得愈发不可自拔。 后来,她发现自己怀孕。 韩镧父亲让她把孩子生下来,承诺她,等他拿到董事长手里的股权,未来属于他的财产,都是他们的孩子的。 千金大小姐于一年末生下韩镧,第四年秋,邹韩月出生。 池愿按住翻飞的纸页,忽然不想再看下去。 “韩月和韩镧,真的是亲兄妹?” “嗯。”单手打方向盘,沈修沅腾出右手,短暂地握了下池愿的手背,“韩镧没有撒谎,他的母亲确实死于一场车祸。” “是意外,还是人祸?” “人祸。” 沈修沅说:“韩镧出生后不久,他的祖父便撒手人寰。当了上门女婿的人没能盼到任何好处,老人家把手里的股份都留给了女儿和外孙。” “虎毒不食子,他没有伤害韩镧,想要达到目的,就只能转移目标。” 所以韩镧母亲的突然返回和车祸都不是意外。 不想再看下去,池愿关掉膝盖上的纸页,问沈修沅:“可邹韩月的母亲是在邹韩月高中时才嫁给那个男人,韩镧母亲死在韩镧小学时期。” “邹韩月的母亲不愿意嫁。”与池愿无关的事情向来无法在沈修沅心里激起任何波澜,他平铺直叙道:“她认为韩镧母亲的死和她脱不了干系,在韩镧母亲死后为她吃斋念佛,试图换取她往生极乐。” 池愿看向窗外,低声问:“为什么后来又愿意了?” “因为韩镧父亲活不长了,他用和当年一样的办法,哭着求邹韩月母亲嫁。” 沈修沅说:“她本来依旧不愿意,但邹韩月上了高中,是时候该为她考虑未来的路了。” 理智告诉池愿,从韩镧的角度,邹韩月的母亲是导致他母亲死亡的间接凶手,他恨她们母女俩,无可厚非。 可就是这样,他才觉得心里闷得慌。 千金大小姐不像韩镧父亲说的那样嚣张跋扈,反而善解人意,心地良善。她被欺骗感情,最后落入心爱之人挖好的陷阱,无助恐惧地迎来死亡。 邹韩月母亲只是韩镧父亲想得到家产的一步棋子,她被利用,因为自己不知不觉担任的角色,用了十几年赎罪。又在得知邹韩月经历的一切后,试图用死来换取韩镧的原谅。 韩镧本该是风光无限的豪门继承人,但却亲眼见证母亲的死亡,更要亲眼见着“杀母仇人”拖家带口住进属于他的地盘。终于在日复一日的仇恨怒火中,磨砺成一把只为了复仇活着的刀。 因为母亲未婚先孕,邹韩月出生后,顶着不好听的名声度过人生中只有一次的童年,她和母亲互相扶持,过着不算好但也算不上糟糕的生活。她不知道父亲是谁,将抚养自己长大的母亲当作唯一的支柱。 母亲要嫁,她支持母亲的意见,愿意委曲求全陪母亲在韩镧面前忍气吞声,做小伏低。 可仇恨无法消散,从踏进那座别墅的第一秒起,结局就已经谱写好了。 这是一场扭曲的不顾人伦的闹剧。 曾经的受害者,变成了往后的加害者。韩镧在日复一日的自我折磨中患上躁郁症,选择最下下等的方式,为母亲复仇,让背叛他母亲的人都不得善终。 染了血的接力棒传到邹韩月手里,她变成当初的韩镧,失去至爱的母亲,提起刀,成了下一个刽子手。 第187章 上一辈留下的罪孽 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可罪魁祸首,一位只想往上爬的凤凰男,却带着所有秘密在监狱中安然度过余生,死时没有经受任何痛苦。 上一辈留下的罪孽,将韩镧和邹韩月两个人毁得彻底。 池愿和沈修沅赶到医院时,邹韩月已经看过亲缘报告,整个人如同失了心的傀儡,呆站于长廊尽头。 池愿将捏了一路的资料交给她,将沈修沅送给他的话反述给邹韩月,“韩月,向前看吧。” 他们不是亲历者,所说所做的一切不过徒劳。 没有勇气翻开被遮盖了几十年的真相,邹韩月跪坐在地,仿佛看见双手上沾满了血液。 她仰起头,脸上满是泪痕,问试图将她扶起来的池愿,“韩镧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池愿,是我妈害死了他的妈妈吗?” 她只是想要一个发泄口,发泄心中的疑问。她并不需要池愿的回答,当看见亲缘报告的那刻 哪怕不知道真相,很多困惑她的事情也有了答案。 母亲并不是好欺负的人,她们住在邻居喜欢说空话的老小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她们喷死。母亲每次听见都会怼回去,连带着把她也教得受不了一点儿欺负。 但却在嫁进韩家之后性格大变,事事都紧着韩镧的意思,哪怕热脸去贴冷屁股,也依旧想要讨好韩镧。 母亲不是为了站稳脚跟,母亲是心中有愧,在赔罪。 吃斋念佛不是因为母亲是信徒,是因为她这么多年都在自责。是她害死了韩镧的母亲。 邹韩月浑身都没了力气。 要她怎么接受慈爱怜悯的母亲,破坏了另一个本该美好的家庭? “韩月。”池愿握住她的肩膀,想告诉她,也许真相并不令人接受,但与其胡乱猜测,不如鼓起勇气,掀开遮掩几十年的迷雾。 但池愿的话还没说出口,听见“韩月”两个字的邹韩月却像听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眼睛倏地睁大,忽然暴起,一把推开了池愿,吼着:“我不是!我不是!!” 母亲始终是邹韩月的软肋,她俨然没了理智,推开池愿后,嘴里一直不断喃喃着什么,跌跌撞撞跑离池愿的视线。 没预料到邹韩月的反应,被推倒时,池愿下意识用右手撑地稳住身体。 “手没事吧?”沈修沅皱着眉,扶起池愿,握着池愿的手腕检查。 “没事。” 顺着他的视线,沈修沅看到走廊的拐弯处,说:“我们帮不了她。” “我知道。”真相只能一个人消化,池愿比邹韩月更加明白信念崩塌后的绝望。 用帕子擦去池愿手心看不见的灰尘,沈修沅牵住他的手。 一路以来,池愿情绪都很低落,他从邹韩月身上,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他张张唇:“沈修沅。” “嗯?” 池愿闭上眼睛,脑袋低下,抵在沈修沅肩膀处,问:“不想让我查下去,是怕我接受不了吗?” “乖宝,在这件事上,我们立场不同。”沈修沅轻轻拍打他的腰侧,“你很坚强,也许什么都能接受。但我觉得,没必要查下去。” 池愿声音很闷:“你做的事,从来没想过告诉我吧。” “乖宝呢,也做过不想告诉我的事情吧。”沈修沅抱住他,“池愿,你做那些的时候,也没有想过告诉我。” 沈修沅没有点明,池愿有种衣不蔽体,什么也瞒不过沈修沅的慌乱。 他们都有秘密,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够相爱。 * 邹韩月去了精神病院。 韩镧已经睡下,她便等在走廊中,候了一夜。 彻夜未眠,邹韩月将池愿给的资料翻看了十来遍。亲缘报告上骇人的匹配结果被她撕去,她蜷缩身子,脑海里一遍遍如电影一般放映曾经的一幕幕。 最后她发现,她对韩镧,居然不知道应该愧疚还是继续仇恨。 韩镧醒得很早,邹韩月用护士给的钥匙打开了病房门。 看见她,韩镧并不意外,目光向下,落在邹韩月手中写满过去的白纸上,勾勾唇,叫她:“妹妹。” “我妈。”邹韩月忍住不落泪,眼眶憋红,浑身都在细微的颤抖。 好不容易坐在椅子上,她把资料发翘的边儿都打理好,双手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说完想了一夜的话:“我妈是被利用的,罪魁祸首是你爸。我妈没有想过破坏你们。” 第188章 在十八岁那年,他就已经遇见了最好的爱人 邹韩月承受住韩镧压下来的重量,倒在她身上的人没有了气息。她落下泪来,无声地重复,对不起。 她无法原谅韩镧所做一切,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复仇,还是不会手下留情,她不后悔手上沾了血。 但同时,她愧对于曾在二楼亲眼见证自己母亲死亡的小男孩。 当罪恶散去,仇恨得报,余下的只剩最初的愧疚。 邹韩月寻了一处墓地,好好安葬了韩镧,没让他变成孤魂野鬼。 下葬那天,乌云遮天,邹韩月上了三炷香。 她再也不会踏足此地,恩怨入土,算得上结束。 邹韩月剪去长发,鲜艳靓丽的衣服都放进衣柜深处,总是精致的妆容也消失不见。 名为外派,实为休假。 池愿给了她足够的自我调节时间。 忙忙碌碌两天后,池愿准备好生辰礼,和沈修沅坐上回到宁城的飞机。 没去别的地方,沈修沅直接带池愿回了老宅。 上次站上这片土地,他是放假期间无处可去被沈修沅捎在身边的朋友家小孩儿。再次回到这里,池愿看着沈修沅自然而然将外套披在他身上,忽地垫脚,快速亲了下他的下巴。 沈修沅一愣,池愿已经红着脸往旁边移了两步。 沈母和沈父得到消息,带着一批佣人浩浩荡荡赶到门口。池愿脸皮薄,沈修沅没办法做出太过分的行为,思索片刻,伸手,将那片本就泛红的耳垂揉得更加红润。 池愿挨了两秒才躲开,乖巧喊:“叔叔阿姨。” “哎。”沈母笑眯眯拉住池愿的手,上下打量,“五年不见,倒是越长越好看了。” 池愿说,您也越来越年轻了。 沈母笑开花,掩住嘴唇,说,没有没有,老了老了。 果然,女人无论什么年纪都抵抗不了别人夸她好看年轻。 亲昵地挽住池愿的胳膊,沈母和池愿走在前方,沈母话痨一样问,坐飞机累不累;飞机餐不好吃,有没有挨饿;听修沅说你的追求者很多,有没有遇到比修沅更合心意的。 池愿一一应了,听到最后一个问题时,脚步顿住,不自觉回头看沈修沅。 沈修沅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摊摊手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遇到了也没关系。”沈母慈爱地抬头望着池愿,轻声道:“挑伴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如果修沅不合适,那就挑到合适。” 想摸摸池愿的头,无奈身高不够,沈母打量片刻,悄悄踮起脚尖。 池愿看见,主动弯了弯腰,低下头,头顶露出来。 被池愿的小动作软化了整颗心,沈母很轻柔地揉了两下池愿的头,像普通母亲叮嘱孩子那般,道:“我们池愿是很好的小朋友,值得最好的爱人。” 沈修沅不轻不重“啧”了一声,叫她:“妈。” 他看着池愿,勾勾唇,提醒道:“我还没追到人,有您这么破坏儿子爱情的么?” “你活该。” 对着沈修沅,沈母没太好的脸色,“你要是做得好,我至于那么不看好你?” 眼看沈修沅就要挨训,池愿先一步出声:“阿姨。” “怎么啦?”沈母迅速切换成慈母的模样。 觉得有必要为沈修沅正名,池愿解释说:“沈修沅对我很好。” 没有人比沈修沅对他更好了。 在十八岁那年,他就已经遇见了最好的爱人。 沈母用眼神和沈修沅交流:你给池愿灌迷魂汤啦? 沈修沅同样用眼神回复:没有,他向着我。 沈父在旁边看了全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冷哼一声。 一时,三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池愿是担心,他怕沈父对他印象不好。不自在地抻平衣角,池愿好不容易被沈母哄出来的自在姿态消失殆尽。 沈母就直白地多,狠狠剜了沈父一眼,警告他别惹是生非。 沈修沅则是满眼:火气如此大,是最近又没能睡上主卧么? 三方目光灼灼,沈父脸皮子都在发烫。 沉重地走上前,拍拍池愿的肩膀,沈父张张口,池愿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 就听见沈父说:“如果愿意,沈家就是你的家。沈修沅那小子要是欺负你,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迟缓地眨眨眼睛,池愿看向沈修沅,沈修沅无声承诺:我不欺负自家男朋友。 收回视线,池愿哑声说好。 和他们待在一起总感觉自己是局外人,沈父陪了约莫半小时,就溜回书房,说要为见知己做准备。 魏总的事情,客厅里的三个人都默契地瞒了下来。 沈母拍拍池愿放在膝盖上的手,“别有负担。是我们该谢谢你。” 池愿连忙摇头,“不用的。” 他站起身,朝着沈母充满歉意地一鞠躬,“抱歉,是我骗了你们。” 沈母吓一跳,手忙脚乱将他扶起来,佯装嗔怒道:“哎呀,自家人,咱不说这些没用的,倒是平白显得我们生分。” 见池愿第一眼,沈母就看见了池愿手腕带着的佛珠。 池愿皮肤白皙,佛珠色泽偏褐,戴在池愿的手腕间很合适。 她拖着池愿重新坐下,声音柔和:“乖孩子,我知道我们家修沅对不住你,如果最后,我们修沅没有福气能够陪着你。我还是希望,你和我们的联系不要断开来。” 池愿发质好,沈母摸了一次就上瘾了,一想到自家儿子说不定摸过很多次,她心底就有些羡慕。 假借谈心,沈母再次伸手,蹭蹭池愿的头顶,轻声哄诱:“你可以把我和你叔叔,当成自家父母。你叔叔虽然不苟言笑,但和我一样,都喜欢你喜欢得紧。” 沈修沅看不下去,深感危机,怕再不开口打断,自家懵懵懂懂小池就要被自己亲妈拐跑了。 顶着被沈母用那双美人眼瞪着的风险,沈修沅从另一边,捞起池愿的手握着,无奈道:“妈,您别用骗小孩儿那套骗他。” 沈母不赞同一皱眉,双手搭上池愿的胳膊,整一个护崽的架势,回怼沈修沅:“谁骗人了,以为谁都像你一样?” “我怎么骗他了?” “谁知道你,你才应该少套路我们家池愿。” 池愿深感赞同地点点头。 看见小池胳膊肘向别处拐,沈修沅表示他也是有脾气的,当即给小池记下一笔,决定往后再“好好算账”。 第189章 试图学习的小池出师不利 第二日便是沈父的生日。虽说是家宴,但沈家书香门第,私下可以不在意,一家人聚在一起时,依然很注重形式。 知道两个孩子都忙,沈母没让他们费心挑选礼服,自己在家闲着没事找人定做了几套,等池愿和沈修沅休整一会儿,就带着两个人进了试衣间。 试到日暮西沉,池愿挑了一身裁剪和贴的西服,沈修沅则选了另一身款式相近的。 看着站在面前格外相称的两个儿子,沈母不由对沈修沅的小心思啧啧称奇。 衣服一穿,凭沈修沅如今对池愿不遮掩的喜欢,他们都不用向沈家其它亲戚解释什么。 沈修沅想借着沈父的生日宴,向所有人宣布池愿的存在。沈父和沈母也正有此意。 问完两人衣服有没有还需要修改的地方,沈母又催着两人各挑了一些陪衬的饰品。 晚饭早就准备好,菜品丰富,池愿不需要动筷子夹菜,碗里堆起了小山。 沈修沅和沈母夹的都是他爱吃的。其中还混着沈父怕他太腻,见缝插针夹来的两根炒油麦菜。 池愿吃得有些撑,沈修沅找出两片健胃消食片,让他含着嚼。 叮嘱池愿早些休息,沈母招来佣人,让他带池愿去收拾妥帖的房间。 沈修沅牵着池愿的手,闻言抬头,说:“他住我的房间。” “嗯?”沈母问:“那你呢?” “我和他一起住。”沈修沅理直气壮地回答。 沈母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儿子不是还没把人追到手吗!!怎么就睡一起去了。 这倒不是关键……关键是她没想到进展会如此快,什么也没替两人准备啊。 池愿不像是有经验的,她儿子也没有,虽然她儿子已经三十几了,但是单纯的沈母还是坚信,在某些方面,她儿子无知得跟白纸一样。 这两人不会什么准备都没有,干柴烈火,最后自讨苦吃吧。 沈母觉得这样不行。 不知道沈母想歪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还以为她是介意两人在正式确定关系前同床共枕。 池愿也觉得这样不好,他无意让沈母和沈父误会。 他以后会和沈修沅过很久很久,这次回来,既是为了给沈父庆祝生日,也是为了给沈修沅的父母留下一个好一点的印象。 和他在一起,沈修沅不会有后代,大概也会受到些指指点点。池愿愧对沈父沈母。 把手抽回来,池愿在两人间打圆场:“不用,我住阿姨准备的房间就好。” 五年前,沈修沅就不愿意把池愿放在客房。现在明确心意,对池愿的喜欢越来越盛,他更不可能舍得让自家宝贝住进去。 沈家老宅的每间客房都能和六星级酒店比肩,但在沈修沅眼中,就像是破破烂烂的贫民窟一样。 试图让池愿回心转意,沈修沅柔声哄:“乖,家里其它房间很少人住,你住着会不舒服,去我房间睡。” 池愿铁石心肠拒绝:“不用。” 最后,池愿还是住进了沈修沅的房间,因为沈修沅在沈母面前再三保证,他会睡在旁边的书房,不会在半夜偷偷潜进池愿的房间,也不会用任何手段引诱池愿去书房和他一起睡。 在沈母再三叮嘱池愿锁好房门,最好把防盗链也挂上时,沈修沅以为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 房间分配就这么定下。 洗完澡出来,沈修沅抓起手机,给一墙之隔的池愿发消息。 【沈修沅】:我可以过来吗? 两分钟后,手机震动一下。池愿很酷地回复了一个问号。 沈修沅很不要脸地骗池愿说,只有抱着他才能睡好。 池愿又很冷漠地回复了个句号。 透过聊天框,沈修沅似乎可以看见池愿欲盖弥彰,因为不自在而颤颤巍巍的睫毛。还有抿起来的嘴唇,以及异常敏感,一逗就红的耳垂。 想了想,沈修沅低头继续敲键盘。 房间有些闷,池愿打开窗户透气。 他站在阳台吹风,咬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看见沈修沅新发来的消息,嘴里咬着的烟掉在地上。 【沈修沅】:我如果晚上偷溜进房间,算不算找你偷情? 隔了几分钟没收到消息,沈修沅敲敲池愿的头像,戳了池愿一下。 【沈修沅】:小池是去把房门反锁了么? 做完一切的池愿,踢踏着拖鞋往回走,单手打字。 【池愿】:嗯。 【池愿】:防盗链也拉上了。 【池愿】:小黄脸微笑.jpg。 翻翻找找,沈修沅从为数不多且全是盗的池愿的表情包中,找出一个绿色小鳄鱼哭泣的表情包发给池愿。 通过文字,池愿都能感受到沈修沅假得不行的失落。 【沈修沅】:不能来找小池偷情了。 池愿木着脸回复一个翻着白眼让人滚的小黄脸表情包。 …… 池愿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带坏了沈修沅,到底是什么时候,沈修沅从暗着骚变成明里骚了? 以前好歹还得占个生病的天时地利人和呢。 现在好了,撩拨他的话张口就来。 身边没有同性恋的朋友,池愿想来想去,注册了一个游客账号,在网上找了一个很火的同人贴吧。 他在帖子堆里翻翻找找,精准地找到一个叭叭十几层楼的兄弟。 【tzdhd】:和男朋友第一次时,他根本不会,弄得我很不舒服。逼着他他学了半夜的小视频,现在每次做,他都能把我搞得爽飞。有没有人想要资源,回1立马发。 池愿看底下的回复量很多,单纯的孩子压根没想到水军的可能性,忍着羞耻在下面留言。 哥们儿回复很及时,说整理视频不容易,需要先支付五十的整理费用。 没多想,池愿保存他发来的二维码图片,重新建了一个小号,加上好友,利落地转了五十过去。 五分钟后,池愿关上窗,从行李箱中翻出电脑,新建了一个空白的word文档,做好了学习的准备。 十分钟后,还是没有收到任何文件池愿皱眉,打出一个问号发送。 问号后面紧跟的红色感叹号深深伤害了一个试图忍着学习的好宝宝的心。 池愿咬着牙,回到帖子界面,对那个骗钱的哥们儿拉黑举报一条龙。 怒失五十大洋的小池什么也没得到,文档怎么打开的就怎么关掉,并决定再也不轻易相信网络上的任何人。 第190章 小池找到后台了,是不是想始乱终弃? 沈母一大早就站在两道门前,试图抓儿子的小辫子。 然后她失望地看见沈修沅从书房出来。 沈修沅倚着门框,挑眉问:“您是没睡还是刚起?” “要你管。”沈母瞪他一眼,嘟囔。 咔哒一声,池愿揉着没睡醒的眼睛,拉开卧室的门。 沈母立马慈爱地问:“是不是太早啦?” 没看见门口有人,池愿听见声音后便放下手,说:“没。” 沈母又问:“修沅昨晚没有骚扰你吧?” 言语骚扰应该也算骚扰吧。 池愿扭头,沈修沅正含笑看着他,说:“早上好,宝贝。” …… 结婚几十年的沈母觉得自己被塞了一嘴狗粮。 池愿逃避似的移开视线,“嗯”了一声。 “嗯?”沈修沅疑惑地重复。 言语骚扰也算骚扰? 得到肯定回答的沈母挽着池愿的手臂,念念叨叨沈修沅一路。 沈修沅跟在后面,盯着池愿的后脑勺磨磨牙。 早知如此,他昨晚就该从阳台翻进卧室,让小池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骚扰。 早餐是在老宅吃的,但沈父的生日宴会是在临江的一家连墙壁都是用水晶制作的高级宴会厅。 车程近两个小时,沈母叮嘱两个小的别吃太饱,免得晕车不舒服。 想起昨晚吃撑后还嚼了两片健胃消食片,池愿脸皮一热,乖乖应了。 为见知己,沈父兴奋地睡不着,在沈母盯梢沈修沅和池愿时,就已经出发,抵达了宴会厅。 沈母还没坏到连去宴会厅的路上都要将沈修沅和池愿分开,她把两个孩子塞进车后座,自己进副驾驶坐着。 车队浩浩荡荡几十米,从山顶驶向平缓地带。 这是池愿迄今为止,熬过的最漫长的两小时。 沈母就在副驾驶坐着,后座稍微有点动静她就能听见。 然后池愿就发现,沈修沅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隔段时间就捏捏他的手指,碰碰他的脑袋,还试图得到一个早安吻。 池愿差点儿没忍住把他踹下去。 仗着他不敢有太大反应,沈修沅可谓是揩足了油。 第191章 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你的性别 没有沈母想象的翻云覆雨,待池愿脸色恢复正常,沈修沅带他出门。 池愿不敢看沈母,倒是沈母贴心地害怕他尴尬,特意找了不少话题岔开池愿的注意力。 沈家的人几乎都到了,除本家的几个小辈,旁支也由老人带着小辈备上厚礼登门祝贺。 自见到宴会厅乌泱泱的一群人,沈修沅的神色都很冷淡。 沈母叹口气,拍拍沈修沅的胳膊,“怎么都是你父亲的生日,人家来了,总不能赶出去。” 池愿不好插话,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目光扫过那群人。 听了解释,沈修沅的脸色也没好多少,只是问:“给他们发请柬了?” “哪儿能呀。”沈母像是怕沈修沅突然发难,半边身子挡在前面,“腆着脸来的。大好的日子,总不能闹得太难看。” 沈母朝一个角落一指,“你爸的心情也被影响了,拖着他的知己说话呢。” 见池愿安安静静待在一边,沈母解释:“沈家分过一次家,这群人是分出本家的。当时闹得很难看,很多年没联络过。” 大概涉及家丑,沈母没说闹得个怎么难看法。 池愿点点头,没深问。 沈修沅:“不用管他们,带你认人去。” 沈母扯起笑容连忙附和:“对的,别让不相干的人影响了心情。除了他们,厅里的其它叔叔阿姨都是自家人。” 牵起池愿的手拍拍,沈母慈爱道:“好孩子,让修沅带你认认人。这些人我来应付就好。” 跟在沈修沅身后,池愿低声问:“为什么带我认人?” 停下步子,等池愿跟上他,沈修沅牵住池愿垂在腿侧的手,说:“迟早都要认的。” 黑色的瞳孔微微放大,池愿明白了沈修沅的意图。 沈修沅拉着他往前走,池愿没动,他抬眸很认真地对沈修沅说:“下次吧。” “为什么?” “今天是叔叔的生日宴。”池愿抿着嘴唇,“我们不是还没有在一起么?下次也来得及。” 池愿的话点到为止,沈修沅将他的手牵得更紧。 “我认定的你,父母也喜欢你。没道理还要让别人多嘴。” “于老也来了,我父母被他烦得慌。”沈修沅笑笑,说:“这不只是我的主意,你不用有顾虑。” 沈父沈母说,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就断了所有人不该有的念头。他们的儿子谈个恋爱不该遮遮掩掩,无论池愿是谁,又是什么身份什么性别,都应该堂堂正正坐在沈家给他留出的位子上。 池曦的事情不知道能瞒多久,沈修沅尽自己所能拖住她。阻止不了池愿,他就阻止旁人。 前尘旧事,没必要再翻出来晒干品味。 哪怕池愿为此不松口,他只能做个没名分的人陪在池愿身边。 池愿可以不同意他的追求,可沈修沅等不了了。 沈修沅愿意给池愿无穷无尽的选择,但他的选择,只有池愿。 不只是把池愿介绍给沈家的人,更是沈修沅在表态。 隐秘的打量不少,沈修沅侧身挡住池愿,说:“沈家没有多嘴的人,日后你不想喜欢我了,也大可去找旁人。今天带你来,只是我的私心。” 说的什么混账话?池愿的脸瞬间冷下来,把手抽回来,不让沈修沅牵。 他问沈修沅:“你是不是一直觉得,你沈修沅早晚会被我抛弃,而我的喜欢终究会被消耗殆尽?沈修沅,你说你对自己没信心。可我向你表态过三次,说到底,你还是对我没信心。” 如果不是在沈父生日宴上,池愿已经转身走人了。 两人的声音都不大,周围的人最近的也离他们有几米远,没人能听见他们的谈话。 众人只看见面生的男生突然生气起来,看样子还在数落沈修沅。 沈修沅只是在诉说一种可能,池愿明白自己不该发火。但十八岁就把一颗心交出去的男生,听不得任何一句侮辱他感情的话。 沈修沅很优秀,他这么多年也没遇见过一个比沈修沅更优秀的人。但比沈修沅对他殷勤的人没有十个也有九个,池愿没有让他们踏进过私人领地一步。 他清醒着拒绝,看不上除沈修沅外的任何人。 他的未来只在懵懂时期向外界打开了一次缺口,沈修沅大刀阔斧闯进来,此后缺口愈合,沈修沅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抚摸池愿眉间褶皱,明白脱口而出的话有多伤人,不合时宜的玩笑永远成不了玩笑。 褶皱抹不平,沈修沅责怪不会说话的自己。 池愿拍开他的手,“别碰。” 沈修沅的手停在半空,叹息着开口:“池愿,我控制不住。” 池愿不想搭理他。 “人生的诱惑太多,如同母亲所说,你可以挑到满意为止。我既想占有你,又希望你能挑个最好的人。” 哪怕明白池愿的心意,忍不住把池愿划进自己的地盘,想和池愿相伴一生。沈修沅还是会想,在没有他的平行世界,池愿会不会过更好的人生。 爱是常常觉得亏欠,沈修沅补不全池愿的遗憾,他总在幻想,幻想不遇见他的情况下,爱人无虞。幻想池愿并不爱他。幻想他能站在一个长辈的角度,看池愿结婚生子。 十八岁那年,于池愿而言是少年心动。于沈修沅而言,却是他带着少年走向歪路的伊始。 沈修沅放不开池愿的手,他也无法原谅当初瞎逗弄池愿,被私心支使而越界过的自己。 两种情绪矛盾却共存,爱永占上风。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池愿都不乐意听见沈修沅说这些。 “是在菜市场买菜吗?只挑新鲜的。”池愿开口打断:“成熟有能力的男人很吃香,你不自信个什么劲儿。” “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沈修沅,旁人都行,凭什么你不能?”池愿告诉他,“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你的性别。” “喜欢男人是很拿不出手的事情吗?”池愿自问自答,“我不觉得。如果爱也分三六九等,那也是世界错了,不是我们。” 池愿的爱盛大而热烈,沈修沅裹挟其中,总归会有释怀的一天。 沈修沅忽地低头笑了。 是啊,旁人都行,他沈修沅为什么不可以。 第192章 让私心得以满足,让沈修沅的身上打上属于池愿的标记 池愿烦躁道:“我家没人,没办法举行一个宴会把你介绍出去。这样,你找个日子,跟我去祭拜外婆,也算是见了家长。” “我不是渣男,双方互见家长,我们之间的事儿就算定下来了。你要是再给我嘻嘻哈哈,我就让你见识一下在海城养了五年的拳头。” 说完,池愿还凶巴巴地瞪沈修沅,“你到底听清楚没有?不答应你,是因为你不够坦诚,不是因为其它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更不是我在给自己留后路。” 懒得顾及所有人的目光,沈修沅不再克制,整个人倒在池愿身上。 池愿很有未来男朋友的自觉,抬手拍拍沈小娇妻的后背,皱眉:“这么大人了,别撒娇。” “……” 背着黑锅的沈修沅思索两秒,决定不把锅甩开。 伸手环住池愿的腰,沈修沅将声音压得更低,听起来还真的带了几分似有若无发撒娇意味。 “就要。”沈修沅说。 池愿的手一顿,怀疑沈修沅被鬼上身。 “真的可以见家长吗?”沈修沅问。 “可以。”池愿说。 “定下来的意思是,如果z国同性恋婚姻法案能够通过,我们可以去民政局领证吗?” 池愿“嗯”了一声。 想了想,沈修沅得寸进尺问:“这样的话会经常说吗?” 差点一个秃噜嘴答应下来的池愿在最后一刻猛地反应过来,干巴巴拒绝:“不能。” 肉麻死了,小池才不说。 沈修沅吸了几口池愿的味道,心情平静下来,“宝宝,之前拒绝过我一次。这次,能给我一个机会么?” “什么机会?” 沈修沅轻声说:“让私心得以满足,让沈修沅的身上打上属于池愿的标记。” 刚刚还气势冲冲教训沈修沅的池愿磕巴起来:“行、行吧。” 两人拥抱的时间不短,能和沈家本家保持联系的都是明眼人,看了会儿便也看出七七八八。 打招呼时,都不用沈修沅开口,就有人笑眯眯朝池愿伸出手来,自我介绍。 一圈聊下来,池愿杯子里的酒一滴没少,沈修沅倒是喝了小半瓶酒。 过往的聚会,沈修沅很少喝酒,没人敢劝酒,他只会在应付场面时喝一点。 第195章 黏人的醉酒沈公举 沈修沅耍脾气不愿意喝。 沈母嘶了一声,很想拿相机把沈修沅如今耍浑的模样记录下来,往后等沈修沅清醒过来,挑一些愉快的时机拿出来反复品味。 她坐下来,拍拍沈修沅的背,忍笑道:“多大人了,还耍赖。” 晚宴,沈父的酒全是沈修沅挡的。下面的小辈些,一年也就这么一天能够肆无忌惮灌沈修沅。 除了池愿,没人见过沈修沅会温柔哄人的模样。沈家的小辈都挺怕他,开玩笑也得斟酌再三,拉帮结派仗着法不责众一起起哄。 沈家未来的掌权人风光霁月,光是学历就让人望尘莫及。何况他三年经营出的旁人需要花费一辈子处心积虑才能积累的产业,五年就在国外建立了庞大的业务线。 如果不是刚好生在沈家,整场家宴有一半的人连和他同桌用餐的资格都没有。 人人平等只是人格追求,在很多事情上,这个世界就是被分成了三六九等。阶级差距,是许多人一辈子也跨不过去的东西。 “修沅。”沈母耐着脾气又喊了一声。 沈修沅一动也不动,似乎在短短几分钟内倒在池愿怀里睡熟。 晚宴时,沈母没故意把两人分开。池愿就坐在沈修沅身边,看一个接一个的小辈端起酒说漂亮话敬沈父的酒,这些酒悉数被沈修沅两三句就绕到了自己身上。 池家没有举行过同类型的宴会,池曦和池御锦都没这样的心情,哪怕是生日,他们也会借着机会尽可能多的谈成合作。 秦家倒是有,只不过参加的只有池曦和池御锦。 也怪不得。他不是秦家人,本就没资格参加秦家家宴。 虽然没参加过家宴,但池愿心里隐约能够意识到,有些酒是非喝不可的。 他没有立场帮沈修沅分担,在一旁边吃菜边数沈修沅喝了几杯。 酒味愈发醇厚,数到第十三杯时,池愿偏头,看见沈修沅抓酒杯时抓空了。 后面池愿没再数下去,他换了一双筷子,小仓鼠一样往沈修沅碗里搬食物,就差直接把“多吃菜,少喝酒”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