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 1. 01 《那个男人》全本免费阅读 【您收到一笔来自[华老板]的转账】 单闲付款时,手机正好弹了个横幅出来。 他面不改色地滑掉,继续付了钱,就拎着手里的水果和菜往外走。 正值暑假,羊花市这边热得有点像蒸炉。 单闲又是中午出来买东西的,几乎可以说是最热的这个时间段,空气都热得微微扭曲着,像是随时会进入异次元。 单闲从超市里出来时,就被热得有点想缩回去, 好在超市离家里不远,没几步路。 就是回家的路上,单闲还遇上了在楼和楼间搭的棚子里,拿着蒲扇一边扇风,一边下棋的几位老爷爷。 单闲没投去多的视线,只迈着轻快的步伐回了家。 他进了楼道,也稍微阴凉了下来。 单闲爬到四楼时,刚好遇上他家的租客也回来了。 “何姐。” 单闲仰头看向刚打开门的何竹:“你加完班了?” 何竹扬眉:“好巧啊。” 她一边挡着门示意单闲进来,一边回单闲:“是啊。” 何竹打了个哈欠:“凌晨出了个警闹到现在都给我闹清醒不困了…你买什么好吃的了?” 何竹是一位民警,去年过来的,单闲也是看着她从新人警察到现在算是半个熟手了。 她去年过来羊花市这边就要租房子,因为手里没多少钱,看了一圈下来后,最后选择了他们家这边的老房子。 单闲和妈妈一块儿住,这边不是小区,而是社区。 算是比较老的居民楼了。 本来一开始何竹听说和房东一块儿住,还有单闲这么个男大学生,是不太想租的。 但后来因为了解到了单闲家庭困难,她也就还是租了下来。 一年的时间相处后,说是租客,其实更像是单闲的姐姐、单若水的女儿一样了。 ——何竹都直接管单若水叫干妈了。 单闲示意一下手里拎着的袋子,笑起来:“西瓜和牛肉。” 何竹“哇”了声:“那今天有好吃的了。” 她虚空撸袖子:“我来做饭,你问下干妈回来没。” 单闲没有拒绝:“好。” 何竹做饭比他好吃。 单闲给单若水打完电话后,就到厨房跟正在处理牛肉的何竹说:“在路上了。” 何竹:“好嘞。” 她又压低了声音,问了单闲一句:“你那个兼职,今天下午还去吗?” 单闲点点头:“嗯。” 他轻声:“他妈妈已经把钱打给我了。” 单闲接了个很特殊的兼职。 他大学是美术纯艺类油画专业的,大学连着三年都选修了心理学和精神医学,因为他很感兴趣。 但没想到的是,临近暑假时,在辅导员的介绍下,一份兼职递到了他面前。 亲自来请他的女人和男人他都见过,在电视上、微博上、新闻上。 国内数一数二的富豪,最大的房地产也是最大的互联网公司,“Y&Y”集团的两位老板。 老实说听到这份兼职的内容时,单闲是想拒绝的。 因为他们想让他去陪一个有精神疾病甚至是带有攻击性的男人说说话,给他做一下心理辅导,开导他。 不求能治好,能让他好一点都行。 如果只是精神疾病,单闲可能还不会拒绝。 但……他们很明确地说了对方有攻击性,而且没有半点隐瞒,告诉了他他有多暴力。 那么既然如此,单闲为何还是接了这份兼职?无非是因为…… 一天三千块。 一天三千块…这可是一天三千块。 单闲不能说缺钱,但他也没有钱。 他只是个普通人,当然会为了这份薪资心动。 尤其最开始他们说,他只要来一天,来看一看,试一试,都能给他三千块。 这可是三千块。 当时的单闲闭了下眼,脑子里面已经闪过了很多三千块能干什么。 三千块钱,可以给妈妈买一台新手机,她那台手机卡得有时候付钱都经常卡住。 如果多来两天,还能带妈妈去吃好吃的,给她买一台洗地机,上回他看见一个生活区up主用的手持式洗地机就特别好,还能自洗拖布,只需要倒一下污水…… 他真的很难不心动。 单闲本来一开始是想着就试一下,拿一天的三千也好,但没想到这份兼职,他已经做了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里,他每天下午都会坐车到那边去陪他雇主的儿子说说话。 他们家的生活也是因此富裕了一点。 但单闲没敢跟单若水说自己在做这样的兼职,他怕单若水担心,他只跟单若水说自己的画被一家工作室看上了,每天下午要固定去那个工作室画画,每天有五百块钱。 不敢说三千,要知道单若水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四五千出头。 不过即便是这样,单若水也还是十分担忧,问了他好多问题,确认了不是什么不好的地方,才放心让他去兼职。 只是何竹知道单闲是去哪儿做兼职,做的又是什么工作。 何竹:“你昨天感觉怎么样?” 感觉怎么样吗? 单闲洗了个手,再慢条斯理地把刀子洗了,准备把西瓜分一下:“还是和之前一样。” 何竹手起刀落,把牛肉片成了片:“要不我帮你跟局里打听一下?我查了,你老板他们老家就是羊花市这边的,我问局里的老人,可能知道点什么。” 单闲想了下,才摇头:“算了。” 虽然他很好奇他到底遇上什么事了变成这样了,但是… 他轻声:“人家不想多说,就没有必要追究,而且我知道的其实已经不少了。” 他第一天试过后,就在考虑了一天后,答应了做这份兼职。 老板人很好,根本挑不出半点不好来。 日结不说,还是提前打款。 他中途要是感到不舒服了,随时可以先走。 单闲答应后,大概的资料和情况就送到了他手上。 雇主的儿子叫游野,大他三岁。 他有很多很奇怪的应激障碍,比如见不了光,比如害怕自我介绍,比如无法接受任何肢体接触,比如恐惧尖端到会应激…… 总而言之就是,单闲看完后,感觉他好像是个鸡蛋。 很容易碎掉。 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学长完全不一样了。 但是他又有点疑惑。 因为他和他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游野虽然声音在抖,可还是好好地做完了自我介绍,跟他说了他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而且这么些天相处下来,单闲又觉得游野也没有他父母给的资料上看上去那么易碎。 就…除了有些时候确实能够直观地看到他是有点精神问题外,大多时候他都很像是个正常的人。 . 单若水到家时,何竹已经把菜炒好了。 她端菜上桌,单闲简单收拾了一下灶台。 听见开门声,何竹立马就道:“妈!快洗手吃饭!今天有红烧牛肉!” 单若水既高兴,又有点心疼地剜了单闲一眼:“你这孩子,怎么有了钱就这样花的?” 何竹帮腔:“妈,单闲还在长身体嘛,他自己赚的钱,也不是拿去赌丨毒丨嫖,就让他花一花,开心开心。” 话是这样说的,等坐下来吃饭后,何竹就帮着单闲给单若水夹菜,哄着单若水把半碟牛肉吃了。 单闲吃饭速度比较快,他吃完后,就先去房间里继续做暑假作业了。 等到何竹吃过饭后,就把单闲留在外面的西瓜端出来:“妈,单闲给你切的西瓜,还没进冰箱,我放餐桌上了,你记得吃啊。” 她打着哈欠:“吃饱喝足了,我先睡会儿,昨天一宿没睡。” 单若水催她:“你快去睡,我记得的。” 她好笑道:“也不知道我们哪个是妈妈,哪个是爸爸,待会儿单闲还得提醒我一遍。” 何竹嘿嘿一笑,进了自己的房间。 等到下午一点多的时候,单闲就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去别墅那边找 2. 02 《那个男人》全本免费阅读 游野说话很不利索。 据说是因为他很久没有和人交流过了,他一直拒绝和外界的人沟通,就连他的亲生父母,他都鲜少给出回应。 像是缩在自己壳里的蜗牛,外头永远在给他刺激,所以他永远止步不前。 现在单闲和游野的交流,还算是利索的了。 之前他和游野刚见面的时候,换个人来都要急。 刚开始那段时间,游野咬字很明显是艰涩的,说话也很慢很慢,很像是开了慢倍速一样。 但单闲只跟他说不用急,让他慢慢说。 因为他感觉到了游野有点压抑的急躁,他担心会激起游野的情绪,让他崩溃。 所以他对游野说:“这一下午我的时间都是你的,不用着急。” 然后游野就缓了下来:“…对不起。” 他声音低低地,嗓音干哑到仿佛被砂纸磨过一般,但依旧能清晰地将自己的情绪传达给单闲:“对话……我没有办法…好好完成。” 他甚至连正常的语感和语序都做不到。 单闲感觉到了,可他同样也感觉到了游野的温柔。 所以他就想,游野应该很痛苦吧。 他会因为不能和他正常对话而感到抱歉,那也一定会因为自己伤到人、让父母担心忧虑而感到内疚。 但精神病人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的。 单闲辅修过这一方面,所以他知道。 如果把人的身体比作一台电脑,情绪就像是电脑屏幕,游野的电脑屏幕坏了,所以他控制不了地闪烁,一会儿好,一会儿坏;一会儿白,一会儿黑…… 游野骨子里是个温柔的人,这个条件占据了单闲答应这份兼职的原因的一半。 因为他想试着帮一帮游野。 他希望游野这样温柔的人,能有一个好结局。 但是相处的时间久了后,单闲就感觉游野怪怪的。 也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因为游野的精神疾病……他总感觉游野对他有点过度关注。 比如喜欢盯着他看,比如很好奇他的事,还比如…… 像现在这样,会在门口等他,还是数着秒等他。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么多年来,能够游野坐下来好好沟通交流的只有他。 游野恐惧医生,他见到医生会应激,也不愿意见自己的父母,其他人来…重金诱惑下,当然会有人愿意来试试,但游野都很排斥他们。 游野的妈妈华隐说,他是游野第一个没有排斥的人。 他们之前找过医生,也找过类似单闲这样的人。 结局都是华隐他们还赔了医药费,对方怎么也不肯再来了,华隐也不会让他们再去了。 因为每一次排斥,对于游野而言,都是一次应激。 游野独自一人生活,也会感到寂寞吗? 单闲倾向于会。 不然他也不会数着秒在这里等他了。 所以单闲冲他笑了笑:“抱歉。” 他说:“我下次会再早点出门的。” 游野慢慢摇了下头,视线仍旧锁定在单闲身上,盯着单闲:“你为什么,迟了?” 单闲耐心道:“公交车改道了,听说是因为有人拍戏封路了,明天就能正常了。” 游野轻声:“拍戏?” 单闲嗯了声:“你好奇吗?” 游野的眼睫动了动:“嗯。” 他其实不好奇,但他想听单闲跟他说话。 想听他多跟他说几个字。 单闲就给他解释:“可能是拍电视剧的,我上网搜了一下,好像主演是王定,拍的是一部悬疑剧。” 他把他查到说给游野听:“是一个原创剧本,剧名叫《请告诉我吧》。” 他又问游野:“你看过悬疑剧吗?” 游野有些迟钝的大脑滞涩地运转着,他安静了片刻,单闲也不急,就等着他的回答。 过了会儿,游野才慢慢道:“以前,看过。” 很久以前。 久到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现在的他看不了任何的音频,都会让他应激。 “以前的悬疑剧好看。” 单闲自然地接上他的话,并且在换了鞋子后往里走:“现在的剧本都不怎么样了。” 还不如听何竹匿名说那些小案子来得精彩。 他在经过游野身边时,游野的身体瞬间就紧绷了起来,像是一只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猛兽。 游野那双阒黑到像是两个黑洞的眼睛也死死地盯着单闲,晦暗到让人辨不出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 但在单闲走过他后,游野又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转身跟上了单闲,像是他的保镖,也像是他长长的影子。 所以单闲说,游野很温柔。 “你,喜欢?” “还好吧。”单闲实话实说:“我更喜欢看动画片。” 他拿起不锈钢杯子,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又问游野喝不喝水:“温的?冷的?你今天喝水了吗?” 游野小声:“我有听话。” 乖乖吃饭、喝水。 单闲默了默。 这样的对话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起源于上周的事,他有一天因为要陪单若水去看医生,所以没有来。 第二天上午就接到华隐的电话,华隐在那头哽咽着跟他说游野昨天犯病了,一整天都没有动食物,可能水也没有喝。 于是那天下午单闲按响门铃后,第一件事就是先给游野倒了杯温水,让他喝了。 他本来还在想游野要是抗拒的话他要怎么办,但没想到游野只是微颤着手拿起了桌上的杯子,把水一口口喝完,喝到见了底,甚至有点疯执地要把杯子里的水珠都给舔干净——好像单闲的话,对于他来说就是不能违背的天条一样。 还是单闲在沉默片刻后拦了他,又把带的粥拿出来,让游野把饭吃了。 当时的游野捧着保温壶,盯着里面的粥,看了很久,最后是哑着嗓子问他:“你,做的吗?” 单闲看着那碗华隐递给他的粥,想多半是营养师煲的。 他们这种有钱人,都有营养师的。 但单闲盯着游野才一天不见就被咬得坑坑洼洼的指甲盖,指肚上甚至还有点血痂……他面不改色地点了头:“是。” 于是乎,游野就小心且缓慢地把粥一口口喝了,喝得干干净净,还接了温水淌了一道再喝掉。 那天也是单闲跟游野说:“你要按时吃饭,好好喝水。” 他道:“我跟你说过了的,我只是陪我妈妈去医院,不是不来了。如果我不来了,我会告诉你的。” 他看着游野,眼睛干净又透彻。 好像一眼就能望进人的心里,所有的秘密在他眼里都会无可遁形。 游野就慢慢眨了下眼:“好。” 他没有跟单闲提要求,而是道:“我会听话,按时吃饭,好好喝水。” “我不会……” 游野说到这时,张了张嘴,不知道是触及到什么记忆了,他很明显地僵硬了一下,但还是逼着自己,强行把后面的话说出口,但也因此,声音冷涩而又有几分扭曲:“给你添麻烦。” 单闲就等着他把话说完,中途也没有说安抚他,让他不用说了。 他等到他说完,才弯弯眼,笑得温柔又自然:“好,那我们约定好了。” 于是之后每一天,游野都会跟他强调自己有按时吃饭、好好喝水。 单闲也一定会回一句:“那就好。”< 3. 03 《那个男人》全本免费阅读 单闲暗暗松了口气,也是冲游野露出了个笑:“那我跟阿姨说了。” 其实一开始,单闲喊华隐不喊“阿姨”,都是“华总”或者是“你妈妈”,但是有几次提到后,单闲发现他这样喊了后,游野会安静很长一段时间,就低着眼,静静坐在那儿,不说话,也不做什么。 所以有一次他说完“你妈妈”后,就问游野怎么了。 他那时候就感觉游野有点像个木偶,提一下动一下。 他问了,游野才轻声:“朋友…我们……” 他那会儿表达自己的意思还有点困难,有时候听他说话,要等好一会儿,才能等到他把自己想要说的话完整地表达出来。 单闲就听着他调整了几次语序后,才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 他们是朋友,单闲喊他妈妈喊得太客气,也太“外”。 但其实…真正的朋友之间不会太在乎这个的。 如果只是朋友的话。 单闲没有说什么,只想了想:“那我喊阿姨?” 游野就在眨了下眼后,嗯了声。 ——单闲当时感觉他好像有点高兴。 一般情况下,游野的情绪不会外露,他很像个什么东西坏了的机器人,有点呆滞迟缓,高兴或是不高兴,都是那样的表现。 但相处多了后,单闲就慢慢抓到了一点规律,也能读出游野的情绪了。 很难用话语解释详细的,单闲就是能够感觉到。 大概是因为他从小心思就比较敏感。 . 和游野说定了,单闲就给华隐发了信息。 同时还跟华隐说了句他们要拍照,让华隐带着照相机过来。 华隐第一时间就回复了单闲。 ——单闲每次给华隐发消息,华隐都是秒回的。 单闲猜是她担心游野有什么问题她第一时间没看见,所以给他设置了特别提示音什么的。 听说他们要拍照,最惊喜也是最担忧的还是华隐。 【华老板:阿野说的吗?】 【接财神:我提的,他答应了。】 【华老板:他没有什么应激反应或者排斥吗?】 单闲看到这话时,顿了顿,随后面不改色地打字:【没有。】 华隐他们太过小心游野了。 游野没有那么脆弱,他本质上还是个很强大的人,他不是个鸡蛋。 再说就算是鸡蛋,外面也有一层坚硬的外壳,摸一摸,轻轻敲一敲也不会碎。 想让里面的鸡仔出来,不能直接打碎蛋壳,也不能把壳加固得更厚更大,而是应该让其自己破壳而出。 无论怎么样,单闲希望游野能够好起来。 因为游野……他不该变成这样的啊。 而且他能够感觉到,游野在他面前一直在努力克制着,在努力“变回”人。 单闲放下手机,对上游野直勾勾到显得有几分呆的目光,歪了下脑袋:“怎么了?” 游野缓慢地眨了下眼,他动了动唇,很明显是想说什么的,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想说单闲笑起来好看,想说他喜欢看他笑,想说他歪脑袋的动作也好可爱…… 他不能说。 这是变态的、恶心的…… 他…… “……游野。” 觉察到游野的状态有点不对,单闲上前一步,喊了声:“游野。” 听到自己的名字,游野又很明显地瑟缩了下。 他抬眼对上单闲担忧的目光,昏暗的环境给了他一定的安全感,他抬手抱住自己的手臂时,摸到的衣物也让他放松了很多。 “…没,”游野滞涩了下,才用微颤的声音说:“没事。” 别担心他,别皱眉。 他的阿闲…… 就该永远无忧无虑,快快乐乐。 单闲没有跟他说别多想,也没有问他刚才怎么了,而是放心地笑了笑,转而问他:“你今天下午想做什么?” 游野垂眼陷入了些思考。 单闲就等着他,还顺便喝了口水。 “…画画。” 游野抬眸看向他,那双阒黑的眼睛有点亮:“我想看你画画。” 单闲微怔:“…但是你家好像没有画具。” 游野却点头:“有。” 他让母亲买了,放在了这边。 因为记着是单闲的东西,是买给单闲的,所以他不会去碰,他很小心地放在房间里,就等着有一天能看单闲画画。 “那好啊,我们去拿。”单闲弯眼:“放在哪里了?” 游野起身,语调缓慢:“我去就行了。” 不能让单闲进他的房间。 单闲也没有强求:“好,那我在这儿等你。” 听到这话,游野顿了顿,第一时间没有动作,就是看着他。 其实游野盯着人的时候,是有点恐怖的。 他不是那种温和的长相,五官间也没有半点儒雅,大概是因为无论是华隐还是游沧浪都是很英气锋锐的相貌,所以游野长得是充满攻击性的。 帅是帅,但配上他眸色过深的眼瞳、眼下的一点青黑,还有那很明显的健壮身躯…简直就像是罪犯电影里的大反派。 单闲一开始也不太喜欢被游野盯着,对于他来说,游野的目光太过赤丨裸。 可后来他也慢慢地习惯了,尤其他确定了游野不会对他做什么,那被盯就被盯了。 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单闲对上他的视线,耐心道:“我就在这儿,我不会走的。” 游野先嗯了声,还没完全褪去锈迹的大脑在应声后才反应过来什么:“…对不起。” “没关系。”单闲弯弯眼,不厌其烦地跟游野说:“我要是离开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游野眼睫稍动:“……好。” 游野上楼去拿东西了,单闲就坐在沙发上等着。 他也没有露出什么松了口气的模样,就是很寻常地坐在沙发上。 游野的动作比较慢,单闲等了会儿,才等到他抱着一个箱子下来。 游野把箱子打开,单闲就凑过去。 里面有画板,还有素描纸和各式铅笔,铅笔都削好了,但套上了套子,把尖端给藏了起来。 单闲能够理解华隐他们对游野的全方位保护,但游野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脱敏。 所以单闲自若地拿出了板子和纸,一边问他:“说起来,你会画画吗?” 单闲是知道游野会画画的,华隐跟他说过。 游野小时候就学过画画,后来他…用单闲的话来说,就是他也有自救过。 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画。 但画画这个东西……单闲觉得调节情绪不是特别好。 有时候不一定能够有效地转移注意力,反而会让人更加陷在情绪里。 他也跟华隐提过想看看游野画的画,想试着从其中分析一下。 只是华隐很抱歉地跟他说他们手里没有游野的画。 游野不让他们看他画了什么,他甚至不允许别人进他的房间。 所以单闲总是很费解。 他想不明白游野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问题”。< 4. 04 《那个男人》全本免费阅读 他不说话了,单闲也不介意,只自顾自地把话继续说了下去:“说起来,我还想让你帮个忙。” 其实应该跟华隐提的,但他知道,游野现在需要更多的肯定,还需要人赋予他价值。 也许在游野的心里,还有一个概念是他是个累赘,所以他才会这么克制自己。 就算有要求想法也不提,想让他早点来,也说不出口,哪怕知道自己是“老板”,也依旧会在他面前畏手畏脚。 就连他迟了,也只能说一句“你今天迟了”,不敢提别的。 单闲说完这句话,就在注意游野的表情。 听到他说有事让他帮忙,游野先是怔了下,随后眼睛很明显的亮了。 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样,表情第一次那么鲜活,微微睁大着眼睛,不确定地问了句:“让我…帮忙?” 他有什么,是可以帮到单闲的吗? 单闲在心里轻叹,面上笑着嗯了声:“我想给我妈妈打钱,但不好告诉她我兼职赚这么多…所以我在想能不能拜托你假装买我的画,说喜欢我的画,然后我把画送给你就行了。” 他说话放慢了语速,确保游野能够听清楚、听明白。 但即使如此,游野也还是慢慢消化了下,才理解到单闲的意思。 “……我可以买。” “不用。” 单闲摇头,拒绝得很坚定:“没有必要。” 他们家给他的钱够多了。 游野微抿唇,慢慢咬字:“你的画,值钱。” 他看过单闲的画作,不是他带有滤镜,而是单闲绝对能成名,只是缺一个时机而已。 他的笔触现在确实还有点青涩,比不上那些几十年的大师,可也正是这份青涩,成就了他画中的最后一笔灵魂。 游野每次看单闲的画时,状态都会好很多。 尤其单闲绘画的风格不是低沉压抑的,而是于废墟之中绽放的花朵、是钢筋里长出的嫩芽。 单闲想了想:“这样,就这一幅画。” 他示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画板:“你帮我的忙,我送给你。” 他还补了句:“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游野把唇抿得更紧:“…我想要。” 他声音很小,但因为屋里就只有他们,这边又是独栋别墅,所以是没有什么杂音的,单闲也听得很清楚。 单闲看着游野,勾起了唇:“好,那我们说好了。” 游野嗯了声,又看着单闲:“你其他的画……” 可以卖给他吗? 他才开头,又感觉好像不太好,于是又缄默了。 单闲却顺着说了下去:“我别的画不打算卖,我想自己留着。” 他知道如果他要卖的话,开多少价游野都会愿意买。 甚至他可以凭借这一手一夜暴富,带着单若水住更好的小区、过更好的生活。 可他不能这么做。 他不想利用游野。 哪怕游野是真心想要他的画。 游野垂下头,噢了声。 单闲没理会他的失落,只问游野:“你想要我画什么?” 游野望着单闲手里的画板:“…都可以。” 单闲想了想:“那,画你可以吗?” 其实游野更想让单闲画他自己,然后把画送给他,这样会有种他把他自己送给了他的感觉……但他不能提。 搞艺术的对同性恋比较敏感,他不能让单闲发现…… 游野嗯了声。 于是单闲就终于把铅笔上的套子摘了下来。 他取下来时,还观察了一下游野的反应。 在他意外的,游野看着尖尖的笔尖,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正常人看见削尖了的铅笔一样。 其实游野自己也有点诧异。 他今天状态还行,虽然脑子转得还是比较慢,但不是转不动。 所以他很清楚自己会在什么情况犯病。 他本来都做好了要克制住刻在了脑海里的恐惧的准备,可当单闲把笔套取下来时,他又感觉也就这样。 是因为……笔握在单闲手里。 他知道单闲温柔,他从很早就知道,单闲是个很善良的人。 所以他的本能都很清楚,单闲不会伤害他。 就像他曾经无数次在心里设想过有一天站在单闲面前要怎么跟他做自我介绍,所以即便经历了那样的事后,他也依旧能够站在单闲面前跟他介绍自己。 因为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单闲开始画画。 虽然只有铅笔,但他并不打算画纯粹的速写或者人物素描。 他想再试一试游野,也想给游野更多的鼓励和支点。 ——单闲也不能肯定自己可以做到,可他得试试。 不试,怎么知道可不可以。 单闲提笔,但没有第一时间落笔。 他思索了一下,游野也没有打断他的思路问他在想什么,就在旁侧静静地看着他。 单闲长得很好。 他上学那会儿,就总是听班上同学说初一有个学弟长得很好看,比电视上的那些偶像还要好看。 尤其当时偶像会化妆,但单闲不是偶像,不需要化妆,白白净净的,看着更让人心动。 他还无意间听几个人说,感觉单闲长得比他还好看。 ——那会儿还不太吃游野这样的硬朗长相,大众的审美还是更倾向于美和清隽的。 游野对于自己蝉联了那么多届校草被比下去,没有半分不甘心。 因为游野也觉得单闲长得很好看。 但他作为同性,不好太过去关注单闲,所幸班上的同学爱八卦的多,他也就零零碎碎听到了很多关于单闲的事。 比如单闲的文化成绩很不错,说不定会参加初中竞赛。 那时候游野就盼望着这天的到来。 因为他们学校会让高中部参加竞赛的同学去指点初中部的竞赛组。 游野期待了很久很久,也想过很多次真到了那一天,他要站在单闲面前跟他说什么,怎么跟他打招呼,怎么和他熟络起来,再装作不经意发现他们在一个小区,惊喜地和单闲聊下去,然后成为朋友…… 那时候的游野就想,能成为朋友就好了。 他很清楚自己对单闲不只是朋友的感情,但当时的大背景环境,磕同性cp的都是极少数,他甚至都没有在身边听到过“同性恋”这个词汇。 还是他在意识到自己对单闲总是有过多关注后,上网搜了很久,才跌跌撞撞打开了这扇小小的门。 所以他就想,他只要和单闲成为朋友就可以了。 他搜索相关的内容时,都总是看到反感的言论…他不想拉单闲到“深渊”。 也不想让单闲苦恼。 可是。 游野没有等到那一天。 他苦苦藏了许久的爱恋,最终是被发现。 好在他很小心,没有暴露出单闲。 不然那个人渣肯定会在发现单闲的优秀后,嫉妒到还想要毁了单闲。 . 单闲只思索了一下,脑海里就有了画面。 他先构图定点,定了大概的布局后,单闲便偏头看向游野:“你别看着我呀。” 他笑着跟游野说:“我还想给你个惊喜呢。” 游野缓慢地眨了下 5.05 《那个男人》全本免费阅读 单闲又把画笔递给了游野:“你要画画吗?” 问是问,但他其实也有几分要求的意思了:“我想知道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 游野看着他递来的那支铅笔,先本能地握住了。 单闲松开手,他的手就也跟着下落。 游野小心地滑到刚刚单闲握过的地方,感受着上头属于单闲的温度。 他的感官还有点迟钝,所以游野并不能分辨温度是比他掌心的温度低还是高,他只知道这是属于单闲的体温。所以他本能地想要握住。 游野垂眼看着自己手里的笔,第一时间没有反应。 单闲等了他一会儿,没有等到他的回话,就耐心地再度开口:“嗯?” 游野这才从入定中回神似的,抬起了眼:“…你想看吗?” 说得好像他想的话,游野就算不想画也会为他画。 单闲轻轻一笑,装作没有听懂这话潜藏的含义:“想看看你画画的技术怎么样。” 游野缓缓地应了声:“好。” 他换了新的画纸,小心地把单闲送他的画放在了不会被碰到的地方,就拿着单闲递给他的笔准备构图。 那是支6B,颜色比较深,其实不太适合构图,通常都是用来铺调子的,但单闲没有说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他有时候还会直接用炭笔构图。 游野画画的动作很慢,单闲就在他身后看着,他也没有意见。 单闲觉得游野是有画画基础的,而且应该学了不少时间,他没有那种新手会犯的错误,且动笔也没有生涩感,想来应该经常会画画。 他真的挺想知道游野平时都在画些什么,这对于他分析游野现在的状态会有辅助作用,只可惜看不到。 在游野的慢慢动作下,一幅画也开始成型。 他选择的是人物素描,画的单闲很生动,是一幅堪称完美的作业,但在他想画翅膀时,他就有几分笨拙,攥着笔的手也不住收紧,指关节绷得泛白。 单闲第一时间就注意到,果断开口:“你想画翅膀吗?” 游野抿着唇,有点重地嗯了声。 “你要先定位置。” 单闲抽出一张空白的画纸,没有用画板,就拿起HB给游野做示范:“你看。” 他先圈出了一个人的位置,再定位:“这样就是展开的翅膀。” 他示意游野看他画横线的位置:“这里是尖尖,这里是弧度,然后在这个范围内就是翅膀的大小。” 单闲用笔擦掉,再给游野画了两个框和几条线:“这个是收拢的翅膀,这里是翼角,这里是垂着的最长的那根羽毛尖尖。” 游野今天状态确实还可以,他照着单闲的定位了个展开的翅膀,位置定得几乎相差无几,但脑袋思绪终究是混沌的,羽翼的模样在他脑海里清晰又模糊,像是覆盖了数不清的雾,朦朦胧胧。 不过这一次,游野没有内耗。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单闲会教他,而且他想让单闲教他。 单闲刚刚说话…… 比平时还要温柔。 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发现,在谈及画画时,哪怕只是最简单的教学,他的眉眼间总会有几分像是看孩子的柔软,那双眼睛也带着微弱的光,好像夜空初升的启明星,孤独却明亮地闪烁着。 那么遥远,却又那么吸引人。 游野动了动唇,缓慢地主动开口:“我,不会了……” 于是单闲干脆就开始了教学课:“这样,你看我画。” 他之前去兼职过画室的美术老师,对教学生也颇有心得,所以不是单纯地自己炫技,而是以教会游野为主。 游野真的有很努力去把注意力集中在教学上,可他的老师是单闲,就导致他也是真的很难专注。 他的视线,甚至是其他的感官,都不自觉地放在单闲身上。 屋内的光线是昏暗的,也因此,单闲整个人才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感,像是在他的梦境里,而不是真实的存在。 更别说游野总是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人们都说梦里是感觉不到痛的,但他在梦里也会觉得痛。 加上日常注意力难以集中、记忆力是片段式的,所以他到现在仍然觉得这是一场梦。 怎么就这么巧,单闲被他父母找上。 怎么就这么巧,单闲站在了他的面前。 一定是梦吧。 游野望着单闲过于优越出色的五官,指尖微动。 他其实是很想触碰单闲的,但肢体接触…… 游野的身体瞬间就紧绷了起来,整个人也是不受控制地弯下了腰。 幻痛从他的脚趾尖蹿到了天灵盖,那种血管里传来的刺痛感简直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电网,于无形之中网住了他的灵魂,把他整个人困在其中,电流不停歇地折磨着他。 要不是因为记着单闲在旁边,要不是因为单闲轻轻柔柔的声音也萦绕着他,像是现实世界的一根线,也像是拉住风筝的那根线,游野就要发病也是发疯。 他突如其来的异变让单闲一惊。 单闲下意识地想要扶住看着好像要摔下去了的游野,但又想到游野对肢体接触特别应激,只能收回手,微微扬了语调去喊:“游野?” 单闲的声音让游野从嘈杂、混乱的大脑中找到了更加粗的线。 他几乎是拼了命地攥住,却又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游野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偏偏本能和记忆让他咬死了牙关,咬到口腔里都弥漫起了淡淡的铁锈味,也不肯松开。 不能说…… 不能喊他的名字…… 画板砸落在地上,游野从茶几上滑落,蹲在了地上,既是呈防御姿态抱着自己,又因过度克制,生生将手里的铅笔折断。 铅笔的木屑扎进了他的掌心里,淡淡的血腥味开始弥漫,他却根本感觉不到掌心的痛一样。 因为有更加无法忍受的刺痛占据着他所有的感官,他的神经都在抽痛着,让他恨不得干脆杀了自己。 好痛…… 游野甚至跪倒在了地上,嗓子里发出了奇怪又诡谲的“嗬嗬”声,好像濒死之人的求助。 单闲知道他犯病了。 他脑海里瞬间就浮现出了华隐千叮咛万嘱咐的那句话。 如果游野犯病,他要立马按下报警键,立马离开游野身边,因为游野会很快进入无意识的狂躁防御阶段,杀人都有可能做到。 单闲下意识地要去摸自己口袋里的报警器,但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游野身上。 游野抱着自己的头,已经蜷缩在地面上了,他那么大一只,蜷缩的动作看上去是有几分滑稽的,可也分外可怜。 单闲的手攥成拳头,紧了紧,在短短几秒的迟疑后,他最终是蹲下丨了身,试图去唤回游野的理智:“游野。” 他轻声:“你还好吗?” 没有药 6.06 《那个男人》全本免费阅读 单闲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 他不是哄游野,而是真的能做到。 尤其他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游野不会伤害他。 ……都自残了,也没有打砸身边的东西。 单闲对上游野阒黑的眼眸。 他的眼睛很黑,那种黑是比其他人还要黑的,有点像没有光的空洞感,直勾勾盯着人时,配上他那张脸,就格外有气势,而且还会让人无端胆寒,有种被披着人皮的怪物盯上了的错乱感。 单闲一开始也是有点怕的,但这半个月的相处下来,他对游野的印象就真的只有温柔了,所以他才会心疼他。 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单闲低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游野还沉浸在单闲那句“好”中,像是有点失神,怔忪地看着他。 他的大脑好像又开始迟缓了起来,大概是因为还未消去的幻痛,让他已经有几分恍惚了。 但至少眼泪水是止住了,游野自己都觉得狼狈,可他在单闲跟前,就是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 游野动了动唇,好半天才从嗓子里挤出声音:“你刚刚,说什么?” 单闲耐心道:“我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游野眼睫微动,大脑的刺痛和混沌感让他的眼皮不自觉地耷拉下去了一点,好像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一样,幻痛好像还在持续,又似乎是小时候残留在神经的一点余韵,若有若无的:“不是…这一句。” 单闲懂了。 “我说我不会怕你的。” 单闲没有重复那个“好”,而是轻声跟游野说:“再说我也没有必要怕你。” 没有必要怕他吗? 游野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必要怕他。 他明明…… “你知道你多恶心吗”“你就是个怪物”“真是恶心的怪物”…… 辱骂又从记忆里翻出来,游野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痛苦地把身体蜷缩得更紧,好像恨不得自己现在是一只蜗牛,能够蜷缩着躲回自己的壳里。 可蜗牛那么脆弱,人类轻而易举地就能将他的壳粉碎。 单闲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但他上的课里有说过。 脱敏的过程就是在刺激中重塑新生。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利用这个时机去给游野塑造新的观念。 “游野。” 单闲喊他,又告诉他:“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都没有伤害过我,所以我没有必要怕你,不是吗?” 他想告诉游野,如果不想被人害怕的话,就不要跟人动手,要学会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游野就像是溺水的人,又被单闲捞起来了一点。 他得以喘息,在混沌间应了声。 甚至在得知了不会被单闲害怕的办法时,他还会拼了命地抓住。 “我不会……” 游野用沙哑的嗓音呢喃:“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他怎么舍得。 单闲微微弯眼,没再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而是说:“地上凉,你能起来吗?” 游野几乎是本能地点头:“嗯。” 于是游野强撑着,带着很明显的轻颤慢慢从地上支棱了起来。 单闲没有给他太多关注的眼神,从游野的态度和话中,他更加确定了,游野想要被当作正常人看,而不是一个疯子、精神病。 游野重新坐回自己的单人沙发上,柔软的感觉让他又稍微清醒了一点,尤其是他在看到单闲去把被他折断了的铅笔和掉在地上的画板时。 游野感到深深的懊恼。 他低下了头,像是做错事了的小孩一样,甚至开始无比痛恨自己:“……对不起。” 这话游野都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不仅有几分切齿,还带着几分委屈。 他不是为自己感到委屈,而是因为自己控制不好情绪,感到难过。 单闲稍顿,节俭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把折断了的笔照样收进了笔盒,他微偏头,有几分奇怪:“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对他,游野一直是有问必答:“我…吓到你了。” 单闲实话实说:“是有一点点吧,但还好。” 他认真地看向游野:“我更加担心你。” 游野在他这两句话中,身体绷紧,又落下,但又还是绷了起来。 单闲……担心他。 意识到这点,游野的很难掩住自己的开心,他的嘴角也扬起了那个有点僵硬的笑。 因为精神病,游野很难像正常人那样思考,他的注意力是散的,只能关注到一点,在关注到这一点后,他就注意不到别的了。 而从单闲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而不是他的梦里、画里时,游野能够注意到的就只有单闲了。 满心满眼都是单闲如何。 单闲跟他说话了、单闲冲他笑了、单闲在关心他、单闲喊他名字了、单闲跟他开玩笑了…… 甚至因为注意力无法集中,记忆也是片段式的,所以这样的状态不仅仅是每天都会重置,有时候一小时后,他就会因为单闲喊他名字了感到惊喜。 他就像是一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专注于一项“工作”。 “我……” 游野慢慢道:“没事。” 他的情绪轻松了起来,面上的凝重阴云也就消退了。 单闲示意了一下他的伤口:“家里有医药箱吗?” 游野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单闲这句话……听着好像是在问他们的家。 他认真地思索了许久,没想起来到底有没有,但因为他不喜欢药味,他的脑海自动把药味和不好的事挂钩了,他不想让单闲遇上不好的事,所以他说:“没有。” 不是“没有吧”,而是“没有”。 单闲说好吧,游野又有点艰难地咬字:“不疼,小伤。” 单闲看了看他。 确实都是皮外伤,游野手上的血也已经凝固开始结痂,如果是单闲自己,他肯定也不会做什么处理的。 但问题是游野比他“宝贝”。 这可是给他一天三千的老板的独子! 所以单闲想了想:“我跟阿姨说一下你受伤了,可以吗?” 游野先本能地点了头,随后他才意识到什么似的,开口:“你,要记得跟她说…是我自己……” 他说到后面有点急,单闲这一次没有温和地说可以慢慢说没关系,而是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游野,你急什么?我连手机都还没掏出来呢。” 游野怔忪了片刻。 单闲这样的语调,比之前温声细语跟他说话时还要亲昵,像是打趣。 好像……这样才更像朋 7.07 《那个男人》全本免费阅读 因为陪游野吃饭是不在他们商量的工作范围内的,而且会导致单闲的“工作”时间变长,所以华隐尽量在五点钟就准时带着饭菜来了。 人多也容易导致游野应激,所以游野本来是应该到楼上等一等,人走了后再下来的。 但是单闲想试试。 他觉得游野现在的情况比之前资料上写的好多了,而且有他在游野的情况也好像会更稳定一点。 因此在华隐按门铃时,单闲问游野:“是阿姨送晚饭过来了,你要上去等一等,还是跟我一块儿在这?” 游野几乎是没有犹豫的,用缓慢的语调道:“我想…跟你在一起。” 上去的话,就不知道单闲跟他们说什么了。 也会少看单闲一段时间。 单闲笑了下:“好。” 他去开了门,就见华隐站在门口,见到是他,华隐还上下打量扫视了他一下,确认他是真的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她在手机上问过单闲有没有受伤了,单闲说没有,但因为这个孩子太过温柔且心太柔软善良,华隐就很担心他是瞒着自己。 华隐正要说什么,单闲就立马说了句:“阿姨,游野也在客厅等着。” 他不确定华隐会不会说什么“你没受伤就好”,也不确定游野的听力是更加敏锐还是变得迟钝了,但单闲知道有些精神病患者的五感反而会变得比常人要敏锐很多,如果他听到了华隐想说的是“你没受伤就好”那肯定会让游野认为他是一个会伤害到他的人…… 这样不利于游野的恢复。 游野现在这个状态,是最自我怀疑的时候,外界不能再给他过会让他觉得是批判自己、否定自己的声音了。 听到单闲说游野也在,华隐怔了下,旋即不确定地看着单闲,似乎是在询问他游野不上去没关系吗,也像是在问他为什么没让游野上去。 单闲不知道该怎么用眼神示意她,只能给了个放心的眼神过去,至于华隐能不能领会到,那他也不确定。 反正华隐最终是带着身后的人踏入了这栋昏暗到像是恶龙的洞穴的别墅。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作祟还是怎么,反正进来的几个人都觉得凉飕飕的,拎着食盒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 游野是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的。 他背对着他们,华隐忍不住朝游野看去,显然是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的模样。 游野有太多“禁区”了,她心疼他,害怕触及他的伤口,也愧疚于是因为她的疏忽才导致游野变成这样。 如果不是她…… 华隐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游野。 她的儿子以前那么优秀又开朗,就因为她和丈夫忙于工作,把他交给了自己的弟弟…要不是她太过相信自己的弟弟,游野怎么会变成这样? 华隐看见游野的背影时,就眉心微蹙,面上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复杂和痛苦,看得单闲在心里轻叹了声。 他早就知道华隐是这个态度了,其他人接收到这样明晃晃的关心、担忧的信号会怎么样,单闲不知道,但他知道这至少对于游野来说,是游野不想要的,不利于游野恢复的。 所以单闲微微挡了挡华隐的身影,走到游野背后去喊游野:“游野,吃饭了。” 双手握紧成拳克制着自己的游野无声地深吸了口气,回首看向单闲:“…好。” 他慢慢起身,他没发病的时候,动作都是缓慢的,像是大脑神经反应比常人要慢。 游野将目光集中在单闲身上,家里多出来的人也就没有让他那么恐惧了。 他定定地望着单闲,虽然和单闲保持了点距离,但也完全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单闲。 甚至他的视线还落在了单闲的脚上,单闲迈左脚,他也就迈左脚,单闲迈右脚,他也迈右脚……这样他和单闲就是一样的了。 游野认真地执行着这一项“任务”,对其他的关注就更加降低,他不自觉微颤的手也慢慢舒缓了下来。 华隐在旁边看着他盯着单闲,动了动唇,倒不是不喜欢自己的儿子这么依赖一个“外人”,而是不知道要怎么去跟游野打招呼。 她知道游野现在的状态好多了,可她害怕她一开口就会毁了这一切表面的美好。 单闲看看华隐,又看看低着头不知道在看哪的游野,心说感觉华隐也需要调整心态啊。 所以……游野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单闲开口:“阿姨,你吃了晚饭吗?” 华隐回神,冲他笑笑,眉宇温和:“我还没有,你们吃,我等下送你回去就去解决一下晚饭。” 单闲主动道:“那你跟我们一起吃吧?” 他说完,又看向好像游神了的游野:“游野,可以吗?” 游野微微抬眼。 他刚才真的很像是在走神,华隐也知道,他只要走神了,有时候一个问题要问两三遍,他才能反应过来。 所以她都做好了要等单闲问几遍的准备,没想到在安静了片刻、她带来的人都把菜摆好了后,游野很轻地慢慢开口:“……你答应的,是和我吃饭。” 他直直地看着单闲,语气其实是缓和的,就好像是一个没有任何脾气的人,在软弱地跟人打商量:“不是和她一起吃饭。” 单闲:“……” 华隐心脏一痛。 单闲试图救场:“游野,她不是外人,是你的妈妈。” 游野这才从“单闲世界”中出来一点,他看了眼有点无措的华隐,注意到华隐似乎想要跟单闲说算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两句话好像有点问题。 ……他不是讨厌华隐的意思,他只是想跟单闲单独、就他们两个人一起。 但他没有解释,只是嗯了声,随后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不太熟练地开口:“那,一起吧。” 单闲松了口气。 华隐则是既有点懵,又满是惊喜,要不是之前精神科的医生跟她说对待游野一定要平和,因为情绪是会蔓延、互相影响的,她现在都要激动地问一句真的吗? 自从游野出事后,她再也没有和游野同桌吃过饭了。 华隐一时间说不出话,单闲倒是很自然,他顿了顿,思索了几秒后,决定再试试往前一步。 于是单闲轻声跟游野说:“阿姨刚刚误会了你的意思。” 游野动了动眸。 他知道单闲想让他说什么,他也知道正常人是会道歉的。 他得做个正常人,才能跟单闲成为真正的朋友,才能离单闲更近一点。 游野看向了华隐,华隐几乎都要说没关系了,却被单闲用眼神制止住。 随后就听游野滞涩且缓慢地道:“对不起。” 他低声:“我不是那个意思。” 华隐都想要哭了 8.08 《那个男人》全本免费阅读 单闲没有拒绝游野,甚至是直接答应了下来:“好啊。” 他笑着看游野,是真心实意地为游野开心。 游野这一句话,既是开始正面面对自己所恐惧的了,也传达出来了一个信号——他正积极地想要变好。 无论是因为什么让他能够转好,在单闲看来,都是好事。 精神疾病和各种应激障碍压在游野身上,就像是一座座带着锁链的巨山,窒息的疼痛。偏偏锁链还紧紧地纠缠着他,将那些大山压在他身上,让他逃脱不了一点。 单闲现在想做的,就是把游野从这些山里挖出来,但这一定要游野自己愿意出来,就像那个最经典的话“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 如果游野自己也一直在回避这些问题,那他永远都只能被关在这间看似豪华,实则和牢笼无异的别墅里。 单闲不想这样。 游野是那么优秀的人,像他这样的人,该站在蓝天之下,发光发亮。 所以单闲弯着眼说:“那我们说好了,等你不怕光了,就再拍过一张。” 游野眸色稍动,他的指尖也跟着颤了颤。 他很想,摸一摸单闲的眼睛。 但是他不能。 游野垂下眼,只能郑重地应一句:“嗯。” 华隐本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在看到这一幕时,还是忍不住想要揩泪。 只有她和游野的父亲游沧浪才最清楚,孩子刚接回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这些年又是个什么状况。 游野其实也一直想要配合治疗,但他的应激太严重了,什么手段都用过了,甚至强制治疗都试过了,结局不仅不理想,反而更加糟糕。 最后是他们找上了一个很有名气的精神科医生,询问过对方后,才开始做“朋友尝试”。 ——既然游野不能接受医生,那就试试“朋友”。 而且因为医生有一些习惯性的术语,所以他们只能找非医学专业的人,最好是比游野年纪小的,看上去瘦弱一点的男孩子,这样能给游野安全感。 华隐很早就意识到了单闲可能有点不一样,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游野自己把指甲用牙齿咬得干干净净,还让她给他剪了头发。所以华隐去查了查。 单闲以前和游野的舅舅是一个小区的。单闲知不知道游野,她不清楚。但游野住的那栋,是单闲每天回家时一定会经过游野当时住的房间的窗户的。 华隐就不由得想到了那张没有画脸的铅笔画。 尤其……单闲和游野之前还是一个初高中的,只是两人一个在初中部,一个在高中部。 华隐查过,单闲在学校里也很有名气,都说他是校草,而且他待人温和有礼,在学校里有很多玩得好的朋友同学,是一个特别优秀的孩子。 如果游野是因为暗恋他被发现…… 那关于游野为什么对单闲这么不一样,就都清晰明了了。 只是华隐想不明白,单闲是做了什么,让游野能惦记这么久——不是说单闲不够好,而是她想知道两个孩子之间发生了什么。 主要是单闲看着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之前有渊源。 . 和游野约定好明天见,他会带着魔方来后,单闲就跟华隐先离开了。 他走的时候,游野还送他到了门口,从他第一天见游野开始,游野就是这么做的,所以单闲并不奇怪。 只是他从来不知道,在门关上的刹那间,游野永远都会微微抬起手,但换来的只有门彻底被关上后的黑暗和一点劲风。 屋内彻底安静下去,方才的声音、单闲的身影,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只是他的梦一样。 游野独自静静站立了很久,最后垂下了眼帘。 他也想送单闲到家楼下。 . 单闲上了车后,华隐第一时间没有说话。 还是司机把车开出去后,华隐升了挡板,华隐才开口:“小闲,能告诉阿姨,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吗?” 她语气温和,是纯粹的询问。 单闲想了想,先提了个前提:“阿姨,我先说清楚,我不能保证能够成功。” 他在华隐紧张而期待的目光下,继续道:“我是想试试,能不能把游野带出来。” 华隐深吸了口气,眼眶瞬间就红了:“还…有可能吗?” 她问这话时,声音都在抖,又想听到单闲的回答,又害怕答案。 单闲只能说:“是有可能的,但不是肯定的。” 他实话实说:“我觉得游野的情况不算特别糟糕。” 至少在他跟前是这样。 单闲:“我们可以试一下,把他往好的方向引导。” 华隐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单闲思索了下:“就是…我不知道他之前具体是经历了什么,但他现在的状态是陷在了那个创伤里。简单来说就是那段经历摧毁了他的世界,也代替了他的世界,而如果希望他能够好起来的话,就是帮他从那个世界里走出来,或者把他错乱、摇摇欲坠的世界撑起来。” 类似的说法,华隐其实听过很多遍。 她找过很多心理医生、精神科的专家,他们都说着大差不差的话,可真的面对游野时,又感到棘手。 一个国外的专家还安慰她说:“华,你不要太难过,其实我们只要能保证游不会自杀,就已经可以说是很成功了,不是每个像游这样的病人都能走出来的。你的儿子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 华隐不愿意要这个“很成功”。 游野这样太痛苦了,她想让他好起来,所以她还在努力。 她的孩子也还没有放弃,在努力地自救,她为什么要放弃? . 华隐深吸了口气:“小闲。” 她郑重地看着单闲:“你只需要告诉我要怎么做就好了。” 单闲稍顿。 他本来以为以华隐小心游野的程度,会不愿意冒险,但他从华隐身上看到了坚韧的决绝。 所以单闲也没有再委婉:“阿姨,你肯定听过脱敏治疗。” 华隐当然听过,她咨询的每个人都提到过,说可以在游野情况好的时候,从最基本的脱敏开始。 比如让他看一看尖锐的东西什么的,但在他们跟前,游野很难有情况好的时候,有也是他拼命压抑的结果,不是他们想要的放松状态…… 游野至今还在敌视、警惕所有人,除了单闲。 华隐红着眼睛:“只有你能给他做这个。” 她有发现,游野面对镜头的恐惧已经少了很多,那都不是克制不克制了,虽然他僵硬,但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应激。 单闲嗯了声:“所以我接下来可能会慢慢给他做脱敏,他也许会受伤。” 他需要华隐知道,要让一个裹着石头的伤口愈合,就得把伤口剖开,把石头取出来。 华隐轻轻摇头:“小闲,阿姨知道你不会伤害阿野的,你只需要保护好你自己。” 和游野比起来,单闲这种正常体型都称得上“羸弱”了。 游野锻炼得太好,他也是靠自己获得的力量在自己给自己一定的安全感。 单闲说好。 华隐又道:“你这份工作更辛苦,阿姨给你加工资。” “不用。”单闲忙说:“本来拿您三千只是陪游野聊聊天我就过意不去了…您不用给我加钱。” 华隐直接道:“我之前给阿野请医生都是十几万、几十万一个月,你这算什么。” 单闲摆手:“阿姨,真的不用,我也不是专业的医生。而且这也是我自己想做的。” 他不好意思地冲华隐笑笑:“其实我和游野以前是一个学校的,只不过我那会儿读初中,他上高中,我们没见过,但我听说过他的名字。” 单闲是真的有点腼腆:“我初一那会儿刚入校的时候,特别崇拜游野。” 这话是真的。 单闲是穷人家长大的孩子,人们总是刻板印象说穷人家的孩子能吃苦、勤奋、聪明。 但其实单闲只占了前两个,他在读书上算不上特别有天资的,能拿开学考第一名,无非是因为同学们暑假玩野了,而且那个年纪的孩子,像他那么坐得住、刻苦的没几个。 单闲的学霸称呼,都是靠挑灯夜读,死记硬背博来的。 那会儿他就听同学们总说高中部有个学神多厉害,上课做别的科目的课堂作业,回家刷竞赛题,课都是听半节,照样次次第一。 单闲就特别羡慕也特别崇拜这样的人。 他知道问游野学习方法没用,他天赋不在这儿。 人家是真的读书的料子,就像音乐家没有办法拯救一个天生五音不全的人。 单闲低下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他那样的人,不该这样的。” 华隐微怔。 她想她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在他们没见过面的情况下,游野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惦记了人家这么久,但她在这一刻忽然也知道了游野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孩子。 如果是她,她也会喜欢的。 她看过单闲的资料,这个孩子过得是真的很苦。 父亲工伤去世却因为是在家里去世的,当时没有及时送医做检查,无法被判工伤赔偿,最后只赔了个出于人道主义的几万块钱。 母亲偏偏又有冠心病,不能治好,只能靠吃药控制。 而且他母亲本来是要二嫁的,结果又遇上了骗子,得亏没损失什么东西。 他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也都不是有钱的,还欠了债,都是靠他父母还上的。 9.09 《那个男人》全本免费阅读 下午的时候,单闲就带着魔方去找游野了。 今天他特意早点出门,没有让游野计时,但也还是和往日一样,他才按下门铃,游野就会立马开门。 因为今天感觉要下雨,所以单闲带了把长柄伞,还背了个小包,包里面放着雨衣防止是风雨,他走进来后,就从包里把魔方拿了出来:“我带来啦!” 单闲把魔方递给他:“你先看看,我换个鞋子。” 这一次,单闲没有把东西放到什么地方推给游野,而是打开了自己的手掌,让游野就这样拿。 小心一点,也不会碰到他的。 但距离会很近。 他想确定一下游野不能接受的距离在什么范围。 游野垂眼望着放在单闲手里的魔方,小心且缓慢地抬起了手,在没有碰到单闲的情况下将其拿了起来。 单闲微微扬眉,有几分意外。 所以……昨天不是因为距离太近了才导致他犯病的吗? 还是这个也有随机性,又或者是这种小范围的靠近没有关系? 单闲一时间想不明白,又见游野很认真地在看手里的魔方,于是也没有再过多关注,先换了鞋子。 他以为游野在研究要怎么拼,但其实游野捧着手里的魔方,仔细地摩挲着每一处。 他看得出来,这个魔方是有被用过很多次的,转起来的手感并不“尖锐”,摸上去也是。 这真的是单闲的魔方。 游野拿着魔方和单闲进了屋,慢慢摆弄着,心思却不在魔方上面了,但也确实还在魔方上。 只不过他想的,是怎么样才能让单闲把这个送给他。 单闲也没什么别的事做,就看着他转动了魔方好一会儿。 游野的动作很慢,之前相处久了,加上也没让他做什么事,所以感觉不会太明显,现在看他转动魔方,就能够感觉到他的迟缓,不是那种滞涩感,就是一种神经上的缓慢,好像行将就木的老人。 看得单闲微微抿唇。 游野今年就算按虚岁算,也才二十四啊。 “游野。” 在他摆弄了魔方一会儿后,单闲主动开口:“怎么样?还记得怎么拼吗?” 游野拿着手里的魔方,突然就有了想法。 他低垂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有点,模糊。” 单闲也不失望,只道:“没关系,不急。” 他笑:“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呢。” 游野眼睫稍动,怔怔地看了单闲一会儿。 单闲微偏头:“怎么了?” 游野说没有,却在心里想,他喜欢这句话。 他和单闲,还有很长的时间……单闲的意思是,他以后也会陪着他的,对吧? 游野握着魔方的手紧了紧,忍不住多想。 他要的不多,他就想看见单闲,就想在单闲身边…每天像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好。” 游野语气带着些许微弱的轻快,应了声:“那…我留着研究一下?” 单闲点头,没有迟疑地就答应了:“好啊。” 他说:“反正我也不会拼。” 而且他想看看游野的恢复进度大概在哪。 于是游野就这样把这个魔方昧了下来。 今天这场阴了大半天的雨,最后在下午的时候下下来了。 彼时单闲正在跟游野讲他还是上周没讲完的故事。 都说游野记性不好,但在听故事这事上,脑子却意外清明。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能接触到的东西太少了。 这故事还是单闲说自己高中时去集训的事,他们集训是好几个学校一块儿的,从高二的暑假开始,到高二下学期开始放寒假的时候。 他们集训是在专门的集训机构,还有音体生一块儿。 单闲跟游野说的故事,是他们听说了机构的“校园传说”,在休息日那天一起去探险的事。 上一次说到他们约好了晚上一起去体育器材室,就没了后续,现在单闲回忆了一下,继续说了。 “其实我本来不想去的,但他们都有点害怕,只有我不怕,我也担心他们万一因为太害怕失足摔了什么的就不太好,所以就一起去了。” 单闲说:“到了晚上的时候,大家在宿舍楼下集合,因为是休息日,我们只要不出学校,在校内走走什么的,老师和宿管也不会管,当时还有人在打篮球呢。” 他不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但游野听得很投入。 因为这是关于单闲的故事。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高二时的单闲,打着手电筒和同学、朋友们集合,兴致勃勃地要一起去探险时,是一幅怎么样的模样。 游野慢慢问:“你,不怕?” 单闲知道他是问为什么不怕,他笑:“我不是很信这些东西。” 其实这是很少见的。 在两广地区是很迷信神鬼的,尤其是他们这边,单闲是在羊花市长大的,按理来说家里有个神龛时时上香都很正常。 “为什么?” “因为我更相信我自己。” 单闲歪歪脑袋:“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努力去抓住。” 他从小就不信神。 因为他知道,能把自己和母亲从泥沼中拉出来的,只有他们自己。 游野眸色稍动:“我也觉得。” 单闲勾唇,继续把故事说了下去:“我们去了器材室,那边没什么人,很安静,门还被锁上了,但他们有人是体育生,问班长借到了钥匙,就打开了门。” “然后我们按照传说说的那样折腾了好一会儿,后续我没参与进去,就在旁边看他们‘请神’,但到大家都困了的时候,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单闲摊手:“还是我们集训快要结束了的时候,才知道,传说看见的根本不是什么神啊鬼啊的,是早几年有个老师的老婆很凶,他只要喝了酒抽了烟,就不让他回家,他身上也没什么钱,舍不得去开酒店,朋友亲戚也不好总是收留他,他就干脆睡在器材室,把垫子拖下来睡在上面…有时候忘了收拾,有时候是喝得有点醉,碰倒了什么东西,所以才会弄得哐啷响,有时候他还会发酒疯,自己在屋子里小声唱粤剧……就是这样被误会成上世纪的鬼的。” 尤其很多人都说大部分学校都建在坟场上。 他说得不算快,但也不慢,就是在正常语速上缓了一点点速度去说,所以游野听过后,消化了一会儿,才把整个故事梳理完:“那这个老师呢?” 单闲摇头:“不知道,我没关注过。” 他问游野:“你好奇吗?” 游野先是嗯了声,又慢慢摇头:“我…更好奇粤剧。” 他小心且缓慢地说:“我没听过粤剧。” 所以…单闲会跟他说以后他们一起去听吗? “我倒是听过。” 单闲说 10.10 《那个男人》全本免费阅读 在单闲伸出手的那一刻,游野的视线就只能集中在他手上了。 他看着那只手在他面前展开,昏暗的光线他早就习惯了,他也自认为这样的光线足够他看见很多东西,是他最喜欢的环境,可这一刻,他却无比讨厌着不够亮堂的屋子。 不能让他更加清楚地看清这只伸到了自己面前的手。 但他从前看过很多次,在记忆里,这只手是那么的漂亮,白且修长。 很适合弹钢琴或者做些别的艺术…… 他看见过单闲用这只手转笔玩,玩得不是很好,但很漂亮,促使他也去学了好久的转笔,还在想等单闲要参加竞赛了的话,就不动声色地在他面前露一手,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还看见过体育课上,单闲用这只手握着单杆,轻咬着牙做引体向上,做完后下来拍拍手,又用这只手接过同学丢来的球,扬唇一笑就投身球场。 单闲还喜欢用这只手拨弄自己的头发,他遇上做不出来的题的时候,就会去捻自己的刘海,一脸苦闷。 …… 他悄悄看过他好多次。 后来他也在混乱的梦中一次次地梦见过这只手向他伸出、展开,要么是他向这只手伸手,要么是这只手要拉住他。 游野知道不可能的。 他每次梦醒,都会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正面的交集,单闲不认识他。 可他知道单闲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善良的人,如果他知道他能够救他,他一定会向他伸手。 他就是这么卑劣地在浑噩和血腥中去觊觎一个闪耀璀璨的珍宝。 游野好半天才把单闲那句话听进去。 但在他的耳朵听见前,他的手就先动了一下。 想要抓住单闲是肯定的,但…… 游野很明显地颤了下。 单闲观察着他的反应,等了等,看他欲抬又止,便主动出声:“游野,你在害怕吗?” 游野微微抬眼,身体的轻颤都传导到了声音里,导致嗓音比以往还要滞涩缓慢:“我……我怕我会,伤害你……” 单闲等的就是他这一句话。 他要给游野树立新的概念和认知,要让他自己有绝对的概念,去粉碎之前建立在他的脑海里,压在他的意识上的巨石。 “游野。”单闲轻声:“你不会伤害我的。” 他先肯定地说完这句话后,等游野又抖了抖眼睫,把手彻底抬起来后,才再开口:“对吗?” 游野停住。 有多想触碰单闲,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从看见华隐带来的消息,小心地跟他说找了一个比他小的弟弟,叫单闲开始,他沉寂黑暗的时间就倏地亮起了一点光,也有了声音。 而在看到他的照片时,游野就感觉到了自己确确实实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的心脏回到了他的胸腔里。 可他却不敢触碰。 他害怕自己会把他捏爆。 也害怕这一切都是泡沫幻影,是他给自己的欺骗。 游野没敢动。 单闲觉得对于游野来说,脱敏的第一步不是别人触碰他去告诉他,TA不会伤害他,而是需要他去主动触碰人。 还是那个是敲碎蛋壳帮鸡仔出来还是让鸡仔自己啄破蛋壳的道理。 所以单闲慢慢引导他:“你跟我说过的,你不会伤害我。” 那是他第一天过来,走时游野小心翼翼地喊住他。 那时候他说话还没有现在这么利索,声音也干巴巴的。 但他跟他说:“你,别怕。” 他怯怯道:“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所以……能不能明天还来? 当时游野没有把后面那句话说出来,但单闲听见了。 他天生就是个敏锐的性格,所以当时他就意识到了什么。 可同样的,单闲也能够感觉到游野确实很长时间没有和人交流,没有接触过外界了。 单闲知道自己心软,他玩得好的朋友总是说他心太软,不好。 好不好的,他不知道。 但他确确实实又一次因为看见了他可能可以帮助的人,又一次因为对方可能需要他而心软了。 游野的那句“我绝对不会伤害你”更是催化剂,成为了单闲在思忖许久后,最终点了头接了这份工作的最后一个原因。 . 而现在,在听到单闲这一句话后,游野下意识地点了头:“我不会伤害你的。” 单闲见他重复,便轻轻地勾唇:“那你要试一试吗?” “……要。” 游野深吸了口气,终于颤抖着,小心地碰了碰单闲。 他的指尖对上单闲指尖的刹那,不存在的电流就噼里啪啦地在他的指尖炸开。 游野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单闲见他往后撤,正要放下手,但才动一下,游野就倏地攥住了他的手指。 单闲一顿。 游野的指甲剪得见了肉,抓在他指腹上的时候倒不疼,只是他抓他的力度有点大,而且因为只是抓了几根手指的指尖,感觉也很奇怪。 尤其…… 单闲看了眼游野。 因为光线过于昏暗,他这个位置看不太清游野的表情,但他能够感觉到游野在发颤,而且是控制不住的那种颤抖。 单闲想了想,暂时没有说话,而是让游野自己先适应了一下。 他太久没有和人有过肢体接触了。 自己摸自己和自己摸别人的触感是不一样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这儿的空调开得有点低,单闲的指尖是凉凉的,指腹上的茧虽然不是说厚厚的一层,但存在感也很明显。 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柔软,却也足够柔软了。 像一滩泥,要顺着他的皮肤贴进他的骨缝里。 游野走了几秒的神,藏在肌肉记忆里的幻痛才涌上来,那种骨头都被电得钝痛的感觉瞬间席卷了他,他一时间难以呼吸,几乎是本能地张开了嘴,宛若被拍在了沙滩的鱼,拼命张嘴想要寻找水源。 那种痛是像皮肉里藏了千万根细细密密的针在扎一样,让游野的脸绷得惨白。 他应该松手、躲避,甚至应该因为现在没有被束缚而去掐断疼痛来源。 但是……不是别人。 是单闲。 他舍不得松手,他也不想松手。 < 11.11 《那个男人》全本免费阅读 只是单闲不知道,在他走了后,游野小心翼翼地握着自己的手,用肩膀蹭开了一点点窗帘。 这会儿因为下雨,外头也是昏暗的,小区里的路灯还没有提前亮起,所以游野可以透过雨幕看见单闲打着伞在往外走。 他的伞好像是什么工作单位发的,上面印着“永华超市”,他混沌的脑子转了转,印象中好像记得这家超市,又不太清晰。 但游野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他看着单闲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里,也久久不愿意回神。 游野低下头,鼻尖轻轻贴着自己的掌心嗅了嗅。 皮丨肉的味道,闻不出什么来,可游野就是觉得自己嗅到了独属于单闲身上的气息。 香甜的,令人着迷的。 游野很慢地眨了下眼,喉结也跟着微微滑动。 贪恋的滋味让他心里的阴影面积跟着放大,疼痛和训诫的话也几乎同时席卷而来,可他依旧舍不得松手。 不要怕。 他告诉自己。 单闲不会讨厌他,他不会伤害他。 他还允许他握住他的手,甚至……他还可以帮单闲暖手。 游野转身,背隔着窗帘靠上窗户,整个人也往地上滑。 他依旧是以保护的姿态蹲坐在地上,紧紧地抱着自己,但这一次,他把手放在怀里藏着,把整张脸都埋没在了里面。 整日整夜折磨着他的痛苦在单闲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又冲上他的神经网。 那种刺痛已经是用言语无法形容的了,游野还记得。 他从小就记性特别好,他也时常因为这个得意自满,可出来以后,甚至在那个地狱里的时候,这些东西都成了折磨他的存在。 他记得太清楚了。 疼痛的时候,要是记忆模糊一点,还能好受许多,可他模糊不了半点。 他还记得自己被摁在电椅上,记得从皮肤上劈进他身体往灵魂冲的电流有多痛,记得自己皮肉烧焦的味道,还记得他快要昏过去的时候淋头下来的凉水……他也有一点是幸运的。 他没有偷拍过单闲,画的单闲永远没有脸,所以他和那些和他一样被关在里面的“狱友”不一样。 他们会看着他们喜欢的人的照片遭受毒打和电击,他不会。 但他也很不幸运。 因为找不到一张完整的脸,又怎么都从他嘴里拷打不出来结果,所以他们就用了更极端的手段。 让他只要被同性触碰就会想到疼痛,但结局是他只要和人接触就会应激。 本来就是不需要纠正的东西啊。 游野颤抖着把自己蜷缩得更紧,他不停地在模糊混乱和充满疼痛的记忆里去努力地回忆刚刚捧着单闲的手时的触感,就像是跌入泥沼的人拼命地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不求把他拉上岸,至少让他不要下坠得那么快…… 他想要好起来。 他得好起来。 游野紧紧咬着牙,抬头看着被他放在了桌上的魔方。 他有好多事想和单闲做。 他想实现他们的每一个约定。 . 第二天单闲来的时候,没有做什么“往前”的动作。 这几天对游野的“刺激”来说够多了,需要缓一缓,也需要游野自己消化一下。 而且…… 游野没有再坐在自己那张单人沙发上了。 他小心地坐在了单闲身边,虽然还保持了一个人的距离,但对于之前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就是他恂恂地问了单闲一句:“……可以吗?” 单闲装作不知道他在问什么的样子:“什么?” 游野指了指自己坐下的位置:“我坐在这里,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单闲疑惑:“这是你家诶,你想坐哪就坐哪。” 游野嗯了声,又慢慢说:“魔方,我还没有拼好。” 单闲:“没关系,你别急。” 游野说好。 所以今天也没有做什么,单闲跟游野聊了一下午的闲话,也发现了游野现在的对话比昨天又要清晰了一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感觉游野每天都有很大的进步。 他真的希望游野能够早点好起来。 只是临走的时候,单闲跟游野说:“我明天来不了。” 游野微顿:“……” 他垂眼看着单闲,一时间也没说话,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单闲没怕他,只是解释:“明天是我爸的忌日,我和我妈要去给他扫墓。” 这让游野没有办法找什么理由留他,所以他低下头,嗯了声。 单闲:“那我们后天见?” 游野:“嗯……阿闲。” 单闲偏头,就见游野又把头抬了起来,眼里无端有几分坚毅:“路上小心。” “…好。” 单闲没急着走,而是勾起唇问他:“你吃芝士蛋挞吗?我家附近新开了一家甜品店,你吃的话我后天带一盒给你好不好?” 游野的心情瞬间就又往上走了:“好!” 单闲笑得更深:“那我们说好啦,我明天不来你也要好好的,然后等我后天带好吃的给你…还要好好吃饭。” 游野点头:“嗯!” . 单闲真不是放置游野,而是他确实要跟单若水一块儿扫墓。 这么多年过去了,娘俩也能平静面对骆枫的去世了,单若水还能跟单闲开玩笑:“你爸死得早也有好处,那会儿公墓便宜得很,哪像现在。” 单若水跟单闲小声说:“我听同事说这一块儿都八万多了呢。” 哪怕单闲现在是个日入三千的人,听着还是轻嘶了声:“好贵。” 扫墓的流程一如既往,也没有待很长的时间,结束后,单闲还带单若水去一家老餐厅吃了饭。 单闲特意单独付了钱,没让单若水听见价格,单若水问贵不贵时,他还说和以前一样,就是个别菜涨了几块钱。 路过的服务员听见了,也善意地没有拆穿。 回家的路上,单闲还收到了出去旅游回来了的好友发来的消息:【爷回来啦!出来玩啊!!!】 单闲推了:【我明天要去兼职。】 【草帽少年:你可真是打工皇帝】 【草帽少年:你在哪兼职啊?我去找你玩】 好友是个大嘴巴,单闲不好跟他说游野的事。 再说就算不是,单闲也不好说,因为好友肯定会担心他,所以单闲打字说:【在给人做家教呢。】 【草帽少年:也是,现在家教工资高】 【草帽少年:你上到什么时候啊?】 【SX:暑假结束吧。】 【草帽少年:?】 【草帽少年:那你岂不是这个暑假都不能出来玩了?】 【草帽少年:可恶啊啊啊啊】 【SX:反正可以学校见嘛。】 他这位好友和他是一个专业的,家里也有点小钱,跟单闲的关系很好。 他们当年是集训认识的,约定了羊花大学见面,一起考了纯艺类。 单闲和 12.12 《那个男人》全本免费阅读 单闲第二天不仅买了芝士蛋挞,还买了些能收几天的甜品,这家店是个大牌的连锁店,所以很贵,简单买了点东西下来后就好几百。 这要是换单闲自己吃,肯定是舍不得买的,但给游野买就不一样了。 他始终觉得这三千块钱一天太多了,所以能给游野没什么的话,都是挑好的买,尽量把钱往游野身上花回去一些。 今天是华隐过来接他的,因为要把药交到他手上:“这是今天的药。” 两个小药包,单闲捏了捏,里面的药不少:“好。” 华隐又看了看他手里拎着的袋子:“你这是?” “前天答应给游野带蛋挞。”单闲说。 华隐顿了下,她知道游野是不吃这些的,但她没有揭穿,只是在心里苦笑,面上道:“花了不少钱吧?我给你报销。” 她说着,就要掏出手机给单闲打钱。 单闲忙拒绝了:“阿姨,不用。”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华隐说了:“所以真的不用。” 华隐看着他,因为之前她给单闲加钱时,单闲就没有收那天的转账,因此她也清楚这个孩子骨子里也有倔劲,所以…… “好吧。” 华隐叹气,又说:“你以后有什么事,我要是能帮上忙,你一定要开口。” 单闲倒也没拒绝:“嗯,谢谢阿姨。” . 单闲按响门铃后,不出意外地又收获了一只立马来开门了的游野。 单闲走进去,还特意跟游野说:“我今天早到了,惊喜吗?” 游野重重地嗯了声:“好香。” 单闲以为他是说自己手里提着的袋子,不知道有人耍流丨氓,借着甜品香的遮掩在说他,在换鞋子前就递给了他:“给你带的,还能趁热吃。” 游野伸手接过,同时也是看了看袋子里:“你买了好多。” 单闲:“看着都挺好吃的,所以就都买了。我问过了,放冰箱里可以收几天,而且你饭量不小,这几天吃完应该没问题。” 他有点怕游野收着不吃,所以特意说了句:“你能吃完,不浪费食物的吧?” 游野乖乖点头:“能。” 单闲满意地拿出口袋里的药,他在来的路上也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主动跟游野提:“我带了你今天要吃的药来了,你吃完饭过了半小时吗?” “嗯。”听到“药”字,游野的瞳孔瑟缩了下,但稳住了情绪:“过了。” 于是单闲换了鞋子后,就去给游野倒了杯水:“你先吃药。” 他把药包打开,递给了游野。 真正见到药丸子后,游野很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单闲装作没有看见,仍旧一手举着杯子,一手举着药。 游野对上他的脸,又慢慢平复了下来。 他伸手拿起了药和水,又看了看单闲。 单闲就站在那儿,不仅没有躲,还往前了一步,确保游野能够更清晰地看见他。 是他给的药,所以不需要害怕。 游野深吸了口气,克服着恐惧和阴影,先喝了口水。 但在把药放进嘴里的那一刻,记忆深处的画面涌了上来,让他止不住有些反胃。 单闲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抬手,直接握住了游野轻颤的手腕。 他的掌心还热热的,因为刚从外面进来没多久,暂时没有被空调吹凉。 “游野。” 单闲只说:“你要吞下去,含在嘴里药会化掉,会很苦。” 听到单闲这么说,游野才像是品到了苦味的样子,本能地吞咽,把药丸子全部咽了下去。 单闲松了口气,正勾勾唇想松开手跟他说什么,却被游野用那只手反手握住了手腕。 单闲一顿。 就听游野小心地说:“昨天来的医生说,我需要慢慢脱敏。” 单闲没想到游野会主动提,游野低垂着头,却抬着眼,好像努力在弱化自己外形条件上带来的压迫感,他眸光恂恂,有点点像湿漉漉的狗狗眼,很戳人:“阿闲,你能不能……帮我?” 单闲不知不觉地被扎了一下,他松开了手,因为这个姿势很奇怪,但他说:“可以。” 蜜蜂的毒针扎在心尖的软肉上,带着麻痹的毒素让他第一时间没有觉察到,反而只觉欣慰。 他说:“那你自己控制时间,不舒服了就自己松开,好吗?” 游野干涩的舌尖瞬间就得到了滋润。 “…嗯。” 他忍不住攥得更紧了一点,反胃和幻觉带来的疼痛不是不存在,可他就是自虐般想要去触碰单闲。 他得克服,他得快点好起来。 他还想要抱他。 单闲和游野在沙发上坐下,因为他的手腕被游野抓着,所以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要比平时更近。 单闲拿出了蛋挞,单手不好拆开,只能让游野帮忙:“你现在想吃吗?” 对于单闲的问话,游野绝大多数都是点头的:“嗯。” 他抬起另一只手:“你拿着下面。” 两人合力打开了盒子,芝士蛋挞的香气彻底飘出来,勾得喜欢甜品的人胃里的馋虫都醒来了。 游野对甜品无感,但他知道单闲从前很喜欢吃,所以他跟单闲说:“一起吃,可以吗?” 单闲没有拒绝游野的邀约:“好啊。” 他从袋子里找出来小小的正方形塑料袋,游野看见的时候愣了一下,旋即藏在发尾底下的耳尖通红。 他攥着单闲的手又紧了几分,单闲只以为他是有点不舒服,所以看了看他。 昏暗的光线恰好掩住了游野的慌乱,单闲没有意识到游野误会了什么,只拿着袋子示意了一下游野:“帮忙撕一下。” 他倒是可以用牙齿咬开,但是要跟游野分一个袋子里的手套,咬开好像不太好。 游野在他的指挥下,下意识地抬手,但指尖却在轻颤。 他在电击椅上,被迫看过很多片。 其实他觉得很恶心。 就算不是在电击椅上遭受那些,平时他看的时候,他也看不下去一点的。 他觉得人的肉丨体很脏——在进去之前,游野就这样觉得了。 所以在里面被迫看那些的同时还要遭受电击,就让游野对这些事有更深的心理阴影,他到现在都不会有晨bo的正常生理反应,小生这件事对他来说,成了一个让他会作呕也 13.13 《那个男人》全本免费阅读 这家店不愧是全国连锁国外都好多家的大牌,他们家的芝士蛋挞是单闲吃过最好吃的。 芝士的咸香中和了蛋挞原本的甜腻,蛋挞皮也和寻常的那种脆感不一样,而是偏向曲奇饼的感觉,口感很独特,也一跃成为了单闲心中蛋挞top级别。 在这一刻,单闲再一次意识到了,贵有贵的道理是什么意思。 有钱人的生活就是好。 之后他们还用送的亚克力餐刀分了个巴掌大的巧克力蛋糕。 因为资料有说过游野畏惧这类和手术刀长得有点像的刀具,所以单闲还特意留心了一下游野。 但游野看着就是有点走神,没有别的什么问题。 可能是因为吃了药? 单闲再一次替游野感到高兴。 快点好起来呀。 单闲把切好的另一半蛋糕递给游野,在心里想。 今天下午就是茶话会了,吃过蛋糕后,剩下的单闲给游野放进了冰箱,他坐下后,游野又小心地圈住了他的手腕。 单闲没有甩开,而是极其自然地把话继续聊了下去。 到晚饭时,这一次就是只有他们两个一起吃了。 屋内到晚上的时候会开灯带,这个不同于那种顶灯,可以光源不会那么集中,只要保持昏暗,游野就可以接受。 今晚的伙食很好,单闲没忍住拍了几张照,但他又想起什么似的:“你吃药好像不能吃海鲜。” 游野嗯了声:“给你吃的。” 他小声:“你喜欢。” 单闲确实喜欢海鲜,他不知道游野是怎么发现的……可能是因为上一次一起吃饭?又或者哪一次聊天说到了? 毕竟他每天都在绞尽脑汁地跟游野找话题,帮游野的语言系统做康复训练。 吃过晚饭后,单闲又监督了游野吃了药,这才离开。 他跟他妈说的借口是画室最近忙画展,所以都要晚上才能结束,包晚饭。 不过走之前,游野还特意跟他说了声:“魔方…我还是没有拼好。” 单闲哦了声:“没关系。” 他确实不是很在意:“你别急,慢慢拼。” 游野乖乖地嗯了声,又忍不住问:“阿闲,我要是拼好了…有什么奖励吗?” 好像小孩子。 单闲想。 他认真地思索了片刻:“你想要什么?” ……想要你。 游野在昏暗中借助光影的遮掩,抬着眼定定地看着单闲。 他想要单闲永远陪着他,想要单闲……也喜欢他一下。 但他不能说。 “我不知道。” “那就拼好后再说吧。” 单闲偏头:“好吗?” 游野迟疑了会儿,到底还是点头:“好。” 那就先留着吧,万一以后能用上呢。 . 就这样游野吃了一周的药,他的情况也是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好。 但肢体接触还停留在他握着单闲的手腕上,单闲也不确定他是不敢有更多的,还是暂时没有办法接受更多的。 不过对话上,游野除了说话有点慢以外,已经没了滞涩感,急起来也不会胡言乱语了。 这天在结束了今天的陪伴后,单闲上了华隐的车,车子才开出去一段距离,他就听见华隐跟他说:“小闲…后天是小野的生日,能不能麻烦你送他个生日礼物呀?” 华隐诚恳地请求他:“他现在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 单闲微停:“可以呀。” 他问华隐:“游野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华隐也想知道。 她叹了口气,有几分苦恼:“他从小不是养在我们身边的,那时候我和他爸爸忙,又因为那段时间总听说保姆虐待孩子的事,也不敢请保姆,所以他养在……” 想起她那个人渣弟弟,华隐的话就倏地停住,一时间也说不下去了。 这是她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要是她早点从家人的滤镜中走出来,认真审视一下她那个弟弟…甚至但凡她多注意一点、多留心一点游野在他家的情况,也不会这样。 游野现在会变成这样,她真的…华隐一直觉得,自己和游沧浪要负一半的责任。 是,确实是她弟弟瞒着他们把游野送进了那个地狱,可也正是因为他们缺少关心,没有多去站在孩子的角度想想。 他说他有点叛逆,他们就信了,总跟他说要听舅舅的话。 游野那会儿性格确实又傲又拽,他们只觉得是青春期孩子的问题,没想过也许正是因为和那样的人生活在一起,才让游野变成那样…… 华隐哽咽了下,视线看向窗外。 她缓了缓,才开口:“我是个很失败的母亲。” 单闲不知道她突然怎么了,有点无措。 华隐揩了揩泪:“我连他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就连儿子年少时喜欢甚至一直放在心里惦记、珍藏的人,还是在出现的那一刻,她才觉察到。 还有救了游野的人…她到现在都还没找到。 除了那张偷偷反着贴在后视镜上的便利贴,她一点线索都没有。 单闲微顿,安慰她:“阿姨,这很正常的。” 他说:“我妈到现在也不知道我还喜欢铠甲勇士呢。” 华隐突然就被他逗乐,破涕为笑:“噗。” 她眼含泪花,人却忍不住笑,又觉得不礼貌:“对不起。” 单闲摆手,弯着眼睛:“没关系,我这个年纪喜欢铠甲勇士确实不太好说出口。” 他说:“但我真的到现在还记着五行铠甲呢。” 他就上周在家没事做的时候还重温了一下。 单闲道:“人总有点自己的小秘密嘛,我看游野是心事比较重的,他可能不太爱跟人说心里话,所以也没有必要强求。而且说不定他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呢。” 不。 华隐慈爱地看着总是能反过来带给她力量的单闲,心情复杂又愧疚。 她想,是有的。 . 其实华隐不说,只要告诉他游野的生日,单闲也会为游野准备生日礼物的。 就是要送什么,成了难题。 他以往的朋友生日送礼,他都没有纠结的,也不需要纠结。 但游野……就像华隐说的,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而且说实话,他觉得无论他送什么,游野都会喜欢的。 不过他不想敷衍游野。 所以单闲捧着手机叹了口气。 单若水今天 14.14 《那个男人》全本免费阅读 游野生日那天,单闲把给他准备的礼物用礼物盒和彩纸好好包装好,还用质感很好的丝带打了蝴蝶结。 无论礼盒还是彩纸,他买的都是贵的那一种,付钱的时候习惯性的肉疼当然还是有,但还是那句话,华隐一天给他那么多钱,他不花点回去给游野,他心里过意不去。 他真的觉得自己没有帮上什么忙,毕竟他也不是专业的医生,也开不了药,能做的事太有限。 今天不是华隐来接他,而是司机,药是昨天晚上华隐给他的,没经过别人的手,单闲也很好地保管着。 游野给他开门时,他直接就把礼物递了出去:“游野!生日快乐!” 游野稍顿,望着面前的盒子,小心地双手接过,一边让开位置让单闲进来,一边说:“阿闲,你是第一个跟我说生日快乐的。” 他喜欢单闲是第一个。 他很开心。 单闲反手关上门,道:“你要是能用手机,我肯定就不是第一个。” 他的意思是华隐和游沧浪肯定会先跟他说生日快乐的。 游野眸色稍动,抱着单闲送给他的礼物,低垂下了脑袋,快乐在他身上仿佛转瞬即逝:“如果我可以玩手机了,你就不会跟我说生日快乐了吗?” 他现在说话越来越流利了,除了语速慢一点外,平时相处起来和寻常人根本没有区别。不仅如此,他现在说话的语气也开始明显了起来。 现在就是恂恂的,听着可怜又委屈,让单闲不由想到了那种明明没做错事却被主人不允许的小狗,可怜巴巴地垂着脑袋,嗓子里发出细微的呜咽声,弱弱反抗也是表示委屈。 直接戳中了单闲的心巴。 甚至在说这话时,游野还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圈住了单闲的手腕。 他现在触碰他,已经不会发抖了,但他们的肢体接触,也一直停留在这个阶段,游野没有往前过,单闲也没有跟他说过可以再试试别的肢体接触。 但是就是这样……之前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单闲却无端有种他们好像在谈恋爱的错觉。 尤其游野小声说:“可我想听你跟我说生日快乐。” 他低着头,注视着单闲的手指尖,注意到了他的指尖有些细微的划痕,像是被什么薄薄的刀不小心擦到了一样。 游野看着,瞳孔微缩了一下。 他有点控制不住地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单闲的指尖,想问他这里是怎么回事。 是有人欺负他吗? 还是他不小心在哪里划伤的。 肯定很疼…… 游野抿住唇,就听单闲说了句:“我会跟你说生日快乐的呀。” 游野回神,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做:“…想你第一个。” 单闲稍顿。 他看了游野一眼。 虽然他知道现在对于游野而言,他是那个“锚点”,但游野是不是有点太过于黏他了? 哪怕单闲知道为什么,也忍不住在想万一之后游野放不下怎么办。 所以单闲没有做未来的承诺,而是笑着跟他说:“我今天是第一个呀。” 游野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他攥着单闲的手腕不住收紧了一点。 单闲装作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样,示意他:“你要不要看看你的礼物?” 游野嗯了声,也没有在生日祝福的这个话题纠结下去,而是跟单闲去了客厅。 单闲包装得很精细,游野不想损坏的话,拆起来就难免要费些功夫,他小心地把包装纸拆开,再拆开了盒子,率先看到的就是一个可以放在茶几上做摆件的木雕。 木雕雕的是游野,而且是兽化般的游野,有着“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舔着自己的“爪子”坐在一块“石头”上,微抬着眼,看着有几分凶戾,威风凛凛的,气势格外逼人。 游野意识到什么,小心地把木雕捧出来,又看向单闲的手:“你是因为这个受伤的?” 单闲微怔,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也没瞒着:“很久没雕了,手艺有点生疏,不是刻刀划的,是木屑的边沿不小心蹭到了,没出血,就是一点点皮外伤。” 游野盯着他的指尖看了会儿,再看向单闲时,眼里本来就很难平和的神色更加波涛汹涌。 单闲继续:“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还送了你一本我很喜欢的画集。” 他示意底下的画集:“这个老师之前还来我们学校开过讲座,我去听过,她画画很厉害。” 游野又把那本画集拿出来,认真地看了看:“谢谢。” 他跟单闲说:“我很喜欢。” 单闲弯眼:“你喜欢就好。” 游野又轻声说:“从来没有人那么用心地给我准备过生日礼物。” 单闲停了停。 他实在是没忍住:“以前也没有吗?” 按时吃药加上游野自己积极配合治疗,以及游野现在心里有些别的算盘,所以让游野的状态很好,好到他主动跟单闲聊了过去。 游野:“我小时候不在我爸妈身边,我爸妈工作忙,我是跟亲戚长大的。” 他垂眼:“我亲戚不是很喜欢我。” 单闲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游野:“为什么?” 虽然在传说中的游野,性格确实好像有点问题,都说他傲得很,问他题目总是一句你上课没听?据说他从不给人讲题,眼高于顶。 可在单闲看来,青春期的男孩子,在自己确实有自傲的本事的情况下,性格有点不讨喜也很正常,反正以后进了大学或是社会,总能慢慢磨,这也不算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要他家里有个游野这样的亲戚,学习年年第一,上学跟闹着玩似的,他妈肯定喜欢得不行,他也会崇拜得恨不得跟所有玩得好的炫耀这是他家的亲戚……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优秀的人? 慕强批单闲无法理解。 游野没有刻意拿捏语气,但低垂的脑袋,和话语里带着点的失落,却把可怜兮兮的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我也不知道…可能我不招人喜欢吧。” 单闲动动唇:“……怎么会?” 他认真地跟游野说:“你很优秀啊。” 游野…是因为小时候养在别人家,被虐待了 15.15 《那个男人》全本免费阅读 游野不敢用力抱单闲。 他现在还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他怕伤到单闲。 而且就是这样虚虚的一个拥抱,就让游野有几分晕眩,甚至面上都泛起了抹不自然的潮红。 要是抱实了,他也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他怕吓到单闲。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坐在电击椅上时,他们只是摸一下他的手就电他一下,没有抱他这个项目,所以和单闲拥抱,反而没有什么幻痛袭来。 有的只有危险的甜蜜,像是绚烂的烟花总是伴随着硝烟火药味,他不仅没有反胃和排斥,反而在震耳欲聋到头昏脑胀的情况下想要得到更多。 因为过度克制,游野反而开始颤抖。 他的轻颤太明显,单闲的心微微提起,也不由问了句:“游野,你没事吧?” 游野呼出口气,嗓音都因为压抑而干涩,充满了沉抑的血腥味:“嗯,没事。” 单闲:“。” 他觉得游野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但他没有动,只是给游野一点时间缓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游野好像没有那么颤了,他就听见游野用沙哑的声音像是问了他一句,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阿闲。” 他声音低低的,甚至更像魇住了般的低喃:“你身上…好香。” 单闲顿了下。 他面不改色地开口:“舒肤佳健康泡泡沐浴露,柔肤小粉…我妈他们超市之前特价清仓,我妈买了一箱。” 那个沐浴露特别香,每次洗完后卫生间都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花香,所以给他腌入味了。 游野的喉结微微滑动:“好。” 他这声好应得怪怪的,单闲还没想明白,游野就依依不舍地松开了他。 单闲不自觉紧绷的神经也就慢慢松了下来。 之后他们一块儿看了画集,游野不懂这些,但单闲跟他讲,他就喜欢听。 而且是他主动让单闲给他讲的。 晚上晚饭特意少了点菜和饭,华隐来了,游沧浪也来了。 单闲就见过游沧浪两次,游沧浪高且魁梧,又不苟言笑,看上去确实有几分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但单闲不是很怕他,毕竟他连游野都不怕。 虽然这是游野的生日,但晚上大家坐在一起吃饭了,却莫名有点沉默。 单闲也没有主动说什么,只是看了看游野。 游野并不排斥游沧浪,又或者……和华隐一样,在他这儿有点像陌生人? 单闲在心里叹了口气。 因为游野现在的感情,全部系于他一人之上,等以后游野好了…不知道他能不能顺利脱身啊。 吃蛋糕的时候还是点了蜡烛,蜡烛的光很弱,却依旧让游野瑟缩了下,几乎是本能地往单闲身边躲,甚至握住了单闲的手。 被他猝不及防抓住时,单闲只是停了下,就安抚地拍了拍他颤抖的手背:“游野,没事的。” 见到他这样,华隐又不由红了眼眶,都想要把蜡烛吹灭了,还是游沧浪抓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心软。 他也心疼孩子,但他知道,珍珠是用蚌壳的肉磨出来的。 扎着刺的伤口,只有把刺拔出来,伤口才能愈合。 游野把人抓得更紧,被蜡油滴过的痛感其实要他回忆已经很模糊了,但在看到点了火的蜡烛时,又觉得那种灼热的痛就在身体上烧着。 游野按住了单闲的手:“…你别碰。” 被蜡油烫到,会很痛。 单闲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以为是因为光源——资料上没说游野怕点火的蜡烛:“好。” 他顺从道:“我不碰,你别担心。” 他又轻声跟游野说:“你闭上眼睛,蜡烛点好了…你可以许生日愿望了。” 游野却在烛火晕染出来的充满氛围感的橙光中垂眼对上了单闲微偏过来的眼睛。 单闲被他捕捉到视线、被他的目光笼罩,手指尖不自觉地蜷缩了下。 就听游野低声问他:“能实现吗?” 敏锐地觉察到他可能会许什么愿望的单闲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他甚至在这一霎那有点想要抽手。 但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勾起了唇,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那可能要看你的愿望是什么了。” 单闲开玩笑:“我小时候许愿最多的就是明天一睁眼天上掉钱在我家里,塞满一屋子的那种……也没见着实现。” 他找回自己的节奏,慢声:“生日愿望这种东西…比起实现与否,更像是一种希望和美好的期愿?” 游野就被他哄得乖乖闭上了眼睛,许了生日愿望。 想跟单闲在一起。 永远的那种。 他睁开眼的时候,还在想单闲唱生日歌的声音好好听。 . 游野的生日过去了一段时间后,暑假也来到了最热的时候,八月中的羊花市,简直不愧火城之称,单闲每次去找游野都得吃根老冰棍走。 他也跟游野请了一次假。 倒不是因为太热了不想出门,而是单闲那位朋友生日,喊了单闲,单闲不去不行。 听说他要去给别人过生日,游野低垂下眉眼:“阿闲,你朋友好多。” 单闲确定自己只因为朋友请过一次假,就是这一次:“也没有。” 他跟游野说:“就是几个而已。” 游野却不说话了。 几个…两个是几个,九个也是几个。 “那我们后天见?” 单闲说:“我到时候给你带好吃的来。” 游野没说好不好,只是低声道:“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单闲耐心地继续跟他纠结这个问题:“等你以后也会有更多的朋友啦。” 游野彻底没吭声了。 他想说他只要他一个,但他现在状态越来越好,也就越来越清楚有很多话他不能说。 游野只能目送单闲离开。 . 单闲的那个朋友叫郭子鸣,他每次生日都会弄得很热闹,喊一帮朋友,从中午开始玩到晚上。 单闲也给他带了生日礼物,他知道郭子鸣喜欢什么,所以送了郭子鸣一个游戏周边。 至于包装,就没这待遇了。 郭子鸣喊的朋友单闲大半也认识,一是因为他们关系确实还可以,二是因为他们是同学。 中午吃自助火锅,开了两桌,热闹得很。 单闲拍了照发给单若水,告诉单若水自己在吃饭了。 ——他每次出门,都会习惯跟单若水报备一下。 单闲发完后,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了游野。 他其实觉得游野有点“作”,他跟游野说今天不去的时候,他心里是有点怕游野又折腾自己的。 但他想了想,游野也很听话。 上次他说了他不能不吃饭后,之后就算请假,也没有他不吃饭闹别扭的事了。 他应该可以放心……的吧? 单闲叹了口气。 主要是昨天他走的时候,游野看着他的表情怪怪的,很难让人放心。 “…干嘛呢。” 郭子鸣坐在他旁边,撞撞他的肩膀:“我生日你愁眉苦脸的,我们的友情要说再见了吗?” 单闲知道他是玩笑,便莞尔道:“郭少爷朋友那么多,还缺我这一个?” 郭子鸣一本正经:“朕还偏偏独宠你。” < 16.16 《那个男人》全本免费阅读 单闲的心脏漫起钝痛的感觉,他几乎都是凭借着本能在安抚游野,大脑好像很清晰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又很混乱。 他配合着医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游野冷静地接受了镇静剂。 ——就这样,游野还不愿意让其他人给他打,非要单闲他才放心。 但单闲不会注射这个,只能哄他说让他先接受医生给他打,他看一看,学一学,下次他给他打。 注射完后,因为游野的抗药性有点强,所以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平复下去,单闲也趁着他还清醒的时候哄着人去了沙发上。 还好他哄了。 因为坐到沙发上没一会儿,游野就睡沉了过去。 他不愿意松开单闲,单闲直接被他的重量压了下,整个人差点倒在沙发上,还是撑着才勉强支撑起来。 但要掰开游野紧抱着他腰身的手,还是掰不开一点的。 单闲只能一边靠着沙发扶手,一边借着一点微弱的光源去检查游野身上的伤。 华隐和游沧浪都在屋内,但他没来得及跟他们打招呼。 他看了看游野的手臂,有很明显的抓痕,还有些擦伤,好像还撞到哪儿了,瘀了一块。 他抿着唇,勉强支起了游野的脑袋,手指穿过他的发丝,撩起他的额发,就看见他额角还有一块触目惊心的撞伤,血已经止住了,但他的发间还沾着血,单闲这一摸,手就脏了。 他检查完自己能检查的地方后,就看向了在跟医生讲话的华隐和游沧浪。 华隐对上他的目光,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小闲,对不起啊,又麻烦你了……” “没事。” 单闲捻着指腹上的血渍,轻声:“怎么突然就开始做光这方面的脱敏了?” 负责游野的主治医生很冷静地说:“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我们就进行了一次尝试。” 他跟单闲道:“其实我感觉如果下次脱敏你在的话,可能成功率会比较高。他很信任你。” 单闲没有说话。 主治医生也没有在意,而是继续跟华隐他们说后续的治疗方案的调整,其余人则是过来小心地帮游野处理了一下伤口。 单闲听了半嘴,更多的注意力还是在紧紧抱着他的游野身上。 游野抱他特别用力,到现在手臂的青筋还是微微暴起的,单闲的呼吸都有几分困难。 要不是因为确定游野不至于这都能演,单闲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其实没有睡着了。 主治医生走了后,华隐看向单闲:“小闲,我陪你等他醒来吧。” 单闲冲她笑笑:“没事的阿姨,你和叔叔去忙吧,他醒来后不会做什么了的。” 今天不在计划中,他没有带警报器,其实是不安全的,但单闲并不害怕游野。 他知道并且确定游野不会伤害他。 而且他有话想要跟游野单独聊聊。 所以单闲又问了句:“阿姨,游野注射镇静剂后大概什么时候能醒呀?” “这个是短效的,他有抗药性。” 华隐想了想:“医生说半小时左右就会醒来了。” 单闲点头:“好。” 华隐和游沧浪也走了后,单闲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了一点。 他很怕他们万一跟他说什么游野没他不行这类话,他会不知道要怎么办。 ……单闲是很吃道德绑架这一套的。 还好没有。 也还好两位长辈都是那么好的人。 单闲鼻尖微动,嗅着游野身上散发出来的药味,又偏头看着上半身都压在他身侧的人,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低估游野了。 他以为他最多就是装一装,没想到他这么狠,直接刺激自己。 半小时的时间不长,但因为单闲什么都做不了,被游野这样抱着,开得过低的空调的冷意也影响不了他,反而有几分暖和,弄得他都有点困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游野醒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抱着的是他,游野在他肩头蹭了蹭后,惹得单闲的身体再度紧绷起来。 他又埋首在单闲的肩臂上,无声却用力地深吸了口气。 他的阿闲。 游野闭着眼睛,眸中冰冷的算计和几乎要成戾气的侵略占有欲全部被遮在其中。 他的思绪渐渐明朗,受了刺激后的事有几分混乱,虽然成片段,但他也还是大概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 毕竟本来就是他故意的。 游野微微松开了点单闲。 他知道自己力气太大了,他怕单闲不舒服。 他松开的刹那,单闲就轻轻开口:“游野?你感觉怎么样?” 游野乖乖回答,但手还是交叉着环在单闲腰身上的:“我没事了。” 他小声:“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 单闲稍顿。 他安静了几秒后,先说:“没有,你伤口疼吗?” “…疼。” 游野靠着他:“好疼。” 单闲就微微侧过身子,再次撩起他的头发,确认了一下纱布没有渗血:“给你上了药,你忍一忍。” 这个距离他们离得太近了。 游野的呼吸不自觉地屏起,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单闲看,原本清明的思绪就像是一颗手丨榴丨弹,保险销拉环被拉断的瞬间,也直接炸开,轰得他头晕目眩、耳鸣眼花,人都像是踩在了云端上,有几分飘然的不真实感。 游野的嗓子里涩得厉害,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他望着单闲,总感觉单闲说话时的吐息都被他纳入了自己的肺部,所以更舍不得呼吸。 他交叠在一起的手也不由自主地重了几分,但只是绞着自己的手,并非加大力度掐着单闲的腰。 而也就是在他飞上云霄时,单闲又轻轻地把他拉了回来:“游野,你为什么急着做这方面的脱敏?” 游野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低下眼帘,声音又哑又干,因此听着像是小心翼翼的,还有几分恂恂不安:“我……想跟你一起出去玩。对不起,我不该着急的。” 他问:“是不是打扰你了?” 听着倒是温和且有礼,而且很有分寸感。 但动作上可是压根没有松开他,只是放松了点力度。 单闲不习惯和人有这么近的距离,可他也清楚游野现在就是靠圈着他绷着理智。 因为 17.17 《那个男人》全本免费阅读 之后在单闲的陪伴下,游野接受了光源的脱敏疗程。 他其实不想这么多人打扰他和单闲独处的时间,但他知道他要是想要快点好起来的话,就得接受系统化的治疗,光靠单闲一个人不够。 而现在已经八月中了,还有不到半个月,单闲便要去读书了。 ……他只有快点好起来,见到单闲的时间才能变多。 除了脱敏疗程开始了,游野的药也换了一批,同一种药长期吃会有抗性,得时不时地换一换。 第一次做脱敏的时候,游野是抓着单闲的手接受治疗的。 这要是换个人在这儿,多少会有点尴尬,但单闲确实是很平静地面对着这一切。 哪怕有护士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单闲都很平淡,完全没觉着有什么。 反而是游野莫名其妙地瞥了那个护士一眼。 很多人都怕游野,怕他那双漆黑如深渊的眼眸,直勾勾地,第一眼的感觉就是无边的危险寒意,这个护士也不例外。 被他这么扫了一眼,当即就低下了头,有种自己好像被什么变态杀人犯盯上了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但这位患者……真的和她之前接触过的那些不一样。 他给人的危险感不是因为他是精神病患者所以才危险…说实话她从来都没有觉得哪个精神病患者危险过,她是一个合格的医生,哪怕是见到那种特别暴躁的精神病患者,最多也就是担心一下自己会受伤,从来没有过像面对游野这样的危险感。 游野给人的毛骨悚然感…似乎并不是因为他的精神疾病。 单闲没有觉察到游野那一眼,但他感觉到了游野扣着他的手紧了紧。 ——游野是和他十指相扣的,他的五指紧紧地夹着他的手指,穿在他的指缝中,单闲有点不太适应这样的亲密,他从小到大就没有和谁这么亲密过。 但在游野抓住他的手之前,游野就跟他表达了他的紧张和害怕,也是单闲自己迟疑着主动问他怎么样能让他放松点,最后结局变成这样的。 单闲都感觉到自己的掌心有点汗了,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游野的,也有可能是他们俩的。 在屋内的光被调得亮了点后,游野也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甚至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愿意面对的样子,单闲也就没有心思去想游野是不是抓他太紧了。 他微微侧身看向下颌绷起的游野,缓着语调开口:“游野,没事的。” 他慢慢引导他:“我在这里,你睁开眼,不刺眼的。” 其实单闲想不明白,游野为什么会怕这个,难道被人强迫用光照过眼睛? 单闲还没继续说话,游野就做出了很明显地想躲的动作,他顿了顿,就听医生说了句:“游野,之前那么暗,你看清楚了单闲的模样吗?你要不要睁开眼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他用温和的语气说:“他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 游野倏地就睁开了眼。 但他看向的不是单闲,而是医生。 那双阒黑的眼眸中的戾气几乎要化作实质性的刀子将医生扎死,医生顿了顿,又见游野一秒软化下去,好像刚才都是他的错觉一样。 游野偏头,在微微明亮了点的光线里去看单闲。 单闲确实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这里的“漂亮”,并不是说他长得像人们刻板印象中的女性,而是好看、标致的意思。 他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会特别舒服的长相,从前游野就特别喜欢躲着偷偷盯着他看,总觉得糟糕得连泥潭都不如的生活,只要看看单闲,就好像拽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今天依旧晴朗轻松。 那时候的单闲,还没完全长开,脸尚且充满稚气和嫩意,现在的单闲,就是活脱脱的青年模样,更加清隽勾人。 像是一根翠竹立在那儿,让人没法不看他。 游野另一只手的指尖不由微微蜷缩了下。 他感觉像是梦,所以想触碰、描绘单闲的五官以此去把这个梦的印象加深。 但单闲歪头轻笑的模样,又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不是梦:“怎么样?” 游野知道他在问什么,他的喉结稍稍滑动了下,嗓音都干哑了:“嗯。” 他慢慢道:“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不是“男孩子”,单闲就是人类里最漂亮的那一个。 单闲顿了顿,无端觉得自己的心尖好像被这光烫了一下,也有可能是他也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游野的脸,被他的五官晃了眼。 他被他逗笑,又问:“有不舒服吗?” 游野的身体其实绷得很厉害,他脑海里也在闪回一些片段。 在封闭的房间里明亮的光线…睡觉都不允许关灯,灯的开关根本就不在屋内。 还有电击椅上对着他瞳孔照的白灯…… 还有被扒光了赤条条站在灯光底下,根本不允许他们做任何遮挡,只要敢挡,就会遭受更惨烈的惩罚…… 他瑟缩了下,单闲都以为要先暂停了,游野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还可以。” 他想要快点好起来。 他想跟单闲一起出去。 他不想在这里等单闲了,不想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门口,不想…… 游野深呼吸了口气,强行稳着自己的情绪,颤抖着看着单闲。 他的阿闲,比起和他一起窝在昏暗的蜗牛壳里,更适合站在光下。 . 因为游野现在开始进入差不多可以说是中期阶段的疗程了——最后阶段是要游野能慢慢接受外界,能接受更多的人接触、相处,包括在单闲不在的时候——反正这会儿算是最累的 18.18 《那个男人》全本免费阅读 到八月底的时候,他们也把那个拼图拼好了,很大一幅,游野特意让华隐让人带了框来,把它裱起来,挂在了客厅。 单闲看到的时候,默了默。 虽然他是个铁血二次元,但他过了中二期后,就干不出来把二次元的东西摆在客厅里的这事了,有时候望着自己房间里贴的满房间的动漫海报还会感到丝丝羞耻。 但因为贴得时间太长了,不好撕下来,撕下来容易毁墙,所以单闲还是留着了。 而现在,望着和整个家里装修格格不入的拼图,单闲略感后悔。 就不该选这个,应该选些油画什么的。 游野问单闲:“你…什么时候开学?” 单闲回神,算了一下:“九月中吧,我都大四了,开学会比较迟,而且我看天气预报预告说九月中有台风天,有可能会在台风过后再去报到。” 游野不知道台风的事,但他经历过台风。 毕竟从小在羊花市长大,在这儿长大的,就没有没见过台风的。 台风天…不适合出门,那到时候单闲就算没开学,也来不了了。 游野眼睫稍动:“阿闲。” 他声音轻轻的,其实无论是姿态还是语气,都没有明晃晃的可怜,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每次这样说话,单闲就会不自觉地心软,觉得他可怜,那种怜爱的心就控制不住地泛滥。 “台风天你是不是来不了了?” “是吧。” 单闲说:“台风天来不安全。” 游野抿住唇:“…你能不能…提前来陪我?” 他语气有几分小心:“我有点怕。” 单闲:“……?” 怕台风? 台风最厉害的时候是不会打雷闪电的,所以只是风大雨大…游野怕什么? 单闲真没想明白,而且他估摸着游野只说自己怕,也没具体说自己怕什么,就是自己也找不到借口。 总不能说怕风怕雨吧。 但单闲又想到了游野前不久作的那一下…如果他说不能,万一游野在台风天作,他也出不了门…… 单闲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外宿倒是不难,跟单若水说去朋友家玩就好,单若水对他一直都很放心,听说他出去玩,还会给他零花钱让他好好玩。 所以真正让单闲纠结的是,他点头了的话,和游野的关系只会越纠缠越深。 单闲斟酌着在想要怎么说才能让游野乖乖地待在家,但他还没开口,就先对上了游野期待的眼眸。 现在游野能够接受的光亮度已经比较高了,虽然和正常人还是有区别,但不说他有很严重精神疾病的话,根本感觉不到,最多就是觉得他有点怪癖。 毕竟大白天外面太阳那么好,他却拉着窗帘在家开灯。 都说游野的眼睛吓人,单闲还听医疗团队的人在背后议论过两句说感觉被他看得毛毛的——当然是在游野听不到的时候说的。 但单闲现在跟游野待久了,和游野的交流越来越多,记忆里自己初见游野和一开始相处时时不时带来的毛毛感就无端从脑海里淡去了几分,甚至已经变得模糊。 单闲:“……” 他心一软,下意识地就点了头。 游野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真的可以吗?” 还给了他后悔的机会。 但单闲没有再犹豫了,而是又点了点头:“可以,我到时候提前一天过来。” “好!” 游野微微弯眼。 他要亲手给单闲收拾房间。 . 听到说单闲台风天会提前到这边来,还会住到台风天过去时,华隐愣了下。 她看了眼还在跟着单闲一起夹虾肉吃的游野:“好。” 她冲单闲笑笑:“那我让人买点东西来,也麻烦你照顾游野了。” 单闲还没应声,游野就驳了句:“我可以照顾阿闲。” 华隐顿了顿。 因为游野很少和她说话,哪怕她也是肉眼可见地看着游野的情况越来越好,但每次游野跟她“正常”沟通的时候,她还是会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记忆里游野狰狞痛苦的样子太深刻了,就像是烧红的烙铁,在她的脑子里狠狠留下了一个印子,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愈合,华隐也不追求它会消失。 有些懊悔和疼痛是要记住的。 华隐第一时间没接上话,单闲就笑着跟游野说:“确实要麻烦你照顾了,毕竟是你家。” 他歪头:“我可是客人。” 游野每次看见他笑,呼吸就会有几分凌乱,哪怕看了这么多次也依旧遭不住,依旧会在他的笑容面前溃不成军:“嗯。” 游野说:“我会照顾好你的。” 如果单闲愿意的话,他会照顾好他一辈子。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但在送单闲回家时,华隐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句:“小闲,是小野要求你留宿的吗?” 单闲倒没有瞒着:“嗯。” 他说:“我留着也好,这样您不用担心他吃饭的问题了,台风天让人来送饭菜也不安全。” 这个季节,准备盒饭在家里放冰箱也不卫生。 华隐在心里低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有勇气揭穿游野的目的:“嗯。” 她冲单闲笑笑:“那你需要什么你跟我说,我给你们准备好。” 单闲说好。 他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因为今天单若水是晚班,何竹也是,所以单闲家里没有人。 他把家里的空调打开后,又收到单若水的信息。 感觉要变天了,天台还晒着被子,要他去收一下。 单闲往楼上走,没想到在楼道里撞见了两个女孩子拉拉扯扯。 其中一个他还认识,是他们这栋楼一个老师的女儿,叫钟羽霏。 钟羽霏见了他,脸色瞬间惨白:“…单、单闲哥哥……” 单闲看了眼另外一个也有点尴尬的女孩子,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我上去收被子。” 钟羽霏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不知道单闲看没看见她们刚刚亲嘴…… 她让开位置:“你、你去吧。” 钟羽霏的脸白了又红:“我…这是我朋友。” 单闲看了 19.19 《那个男人》全本免费阅读 单闲在第二天就把零食带到了游野面前,隐去了钟羽霏的名字和详细信息,只说是一个朋友贿赂他的。 听过他说的事后,游野眸色稍动:“你不觉得……” 那两个字到现在,他还是说不出口。 只是现在触及起来不会像之前那样让他就好像被烧红的烙铁深深烫焦了皮肤一样,最多就是开不了口。 单闲却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看着游野,脑子里闪过了些灵光,但还没等他捕捉到又消失不见。 “不会啊。” 但单闲没有强求自己一定要弄明白游野到底经历了什么。 过往不可究也不可改变,游野现在在变好、恢复,才是重点。 单闲实话实说:“都是喜欢,怎么还分高低贵贱。” 游野的心脏就被他狠狠地戳了下,那种溺水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但这一次溺毙他的是甜蜜的蜂蜜水,咕噜噜的水泡炸开时都散发着幸福的气味,以至于他又有几分眩目:“那……” 那你会喜欢同性吗。 那你会接受同性的追求吗。 游野深吸了口气,知道自己不能开口,所以他只能开口:“那的确。” 单闲好似没有觉察到他那几秒的停顿一样:“而且我觉得喜欢同性并且有勇气在这种环境下表达出来,而不是明明喜欢同性却非要和异性结婚……是一件很勇敢的事。” 游野偏头,有点不理解:“喜欢同性却跟异性结婚?” “…现在社会上有不少这样的事。”单闲叹气:“甚至还有喜欢同性但跟异性结婚,还和异性生小孩的。” 游野:“?” 他是真的不懂了:“为什么?” 和社会隔绝了快十年的人,哪怕对单闲有再多阴暗的念头,在某些方面也依旧是纯粹的:“不是自己喜欢的人,还能……” 他没说完后半句,因为起了个头时,游野就意识到和单闲讨论这个是不是不太好。 他从小就不是很在意性这种行为,并不觉得正儿八经聊这个有什么,但他身边的朋友和同学每次谈及这些时要么面红耳赤,要么一脸下丨流。 游野不是很理解,但他也知道了有些东西是不能拿出来讨论的。 但单闲显然是不在意的那一个,他们是一样的。 单闲也不明白:“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还能有反应。” 他想了想,认真道:“可能就像是强丨奸丨犯?强丨奸丨犯肯定不是喜欢受害者才做出那样的举动…有些人就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 说这话时,单闲还松了口气。 游野对这个话题没有半点应激或者瑟缩,就说明他不是遭受了这方面的侮辱。 那就好。 游野第一时间没有吭声,而是睁着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单闲。 单闲不明所以:“?怎么了?” 游野摇头:“我就是觉得阿闲你说的对。” 不,他就是觉得他的阿闲说这话时好帅。 . 台风要过境的前一天,单闲跟单若水说了自己要去朋友家住几天。 “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画室的朋友,他爸妈不在家,他又不会做饭。” 单闲倚着厨房的门框看着单若水做凉拌菜:“等台风结束了我就回家。” 单若水没说不好:“那你每天要给我发条语音。” 单闲点点头:“嗯嗯。” 单若水又把多的凉拌菜打包了:“你带去跟朋友一起吃吧,也多谢谢人家帮这么多忙。” ——在单闲的铺垫下,单若水对她还不知道名字的这个朋友的印象就是特别好的一个男孩子,帮了自己儿子特别多,但父母又特别忙,经常一个人在家的小可怜。 单闲说好。 于是收拾了换洗衣物的单闲,还拎着凉拌菜去找游野了。 台风天的前一天,羊花市的天气是很差的,单闲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但进了游野家里后,已经越来越明亮的灯光和拉紧的窗帘,加上高科技的力量——空气净化器——就把这样差的天气隔绝在了屋外,无端让人安定下来。 游野好像很兴奋,带着他就往楼上走:“给你收拾了房间,你先把东西放下。” 单闲把凉拌菜先放到了冰箱里,才跟他上楼。 他还没来过楼上,这栋别墅是三层的,单层面积其实不是很大,但三层的设置又显得整个别墅大了起来。 单闲直接被游野带到了三楼,路过二楼的时候,游野还指了指楼梯口的一个房间:“我的卧室。” 卧室是用的指纹电子锁,所以惹得单闲多看了眼那个门锁。 但游野没有解释为什么,只带着他先上了三楼。 三楼客房规模都跟主卧差不多了,有独立的卫浴,还有浴缸,空间也很宽敞。 旁边也有衣帽间跟书房,只是书房上没摆什么,空荡荡的。 单闲觉得游野可以考虑一下把他们一起完成的拼图挂到这边书房来,因为摆在客厅真的很社死。 不过单闲没提。 置喙人家家里的摆设,好像不太好。 单闲把东西放好后,就跟游野下楼了。 游野带他到二楼其他地方看了看:“这边是健身的。” 单闲注意到挂着的沙袋已经有很明显的破损了,也终于有机会问游野了:“你很喜欢锻炼吗?” 游野的锻炼,和他看过的那种有意识地练肌肉的有点不太一样。 他的肌肉线条也不是那种很夸张的隆起感,不是科技产物,是很明显的力量,一看就知道没有刻意吃什么增肌。 所以他的力气很大。 单手折断铅笔什么的…单闲自认自己力气也不算小了,都做不到。 游野没有避开这个话题,而是摸了摸破损的沙袋,定定地看着单闲:“只是因为锻炼了,有力气了,就可以保护好自己,也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了。” 单闲微怔。 ……所以游野之前真的遭受了霸凌? 他们之前虽然是一个学校的,但毕竟不是一个年级,初中部和高中部隔了一堵围墙,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在山下一个在山上——从初中部到高中部要爬一个很高的坡。 他听过同学提起过好多次游野,最多的就是说他性格特别不讨人喜。 总是听见有嫉妒他成绩好长得好的同学笑嘻嘻地说他那么拽迟早会有人看不惯打他一顿。 但得是什么样的霸凌,才让游野变成这样? 他父母就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吗? 单闲想不明白。 他走了一会儿神,又听游野说:“别的…也没什么东西了。” 他低下头,声音变得轻了起来:“我的生活是不是很无聊?” 单闲眸色稍动,看着游野。 他这回没有安慰他说没有,而是道:“等你好起来了就不会了。” 因为知道游野有自毁倾向,所以单闲也在努力地给他构建对世界的期待:“等你好起来了后,可以打游戏、出去玩…还可以看书。” 他说:“还可以去电玩城…你知道密室逃脱吗?” 游野摇摇头。 单闲就笑:“那你还可以去玩密室逃脱,你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