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救世仙尊之前》 1. 第 1 章 《成为救世仙尊之前》全本免费阅读 那是一座石像。 石像颈椎扭断头脑朝下,漆黑浓密的发丝遮住了脸,躯体呈现端卧莲台的坐姿。应该生长常人四肢的地方蜷缩着灰白破碎的岩体,陈旧肢体上,捏法决的手指都仅剩三根。 “看起来……”说话的修者后退半步,含蓄道,“……不似寻常的真君塑像啊。” 石像再往前是一处供桌,香灰拢在铜炉里,颜色发白,显然被吸食过一次,有修者观察片刻,得出结论,“无妨,最近有人上过香火。” “这地儿,”说话的人砸吧嘴,没当面贬低这庙宇的邪门,他不敢犯忌讳,亦是委婉道,“若非我等遭遇恶鬼的追杀,附近又是荒郊野村,避无可避。实在不该入此庙门,打扰这位不知尊号的真君清修。” 他们本来是期望得到残存灵力的庇佑。 可如今这情况,更像是逃出龙潭,又入虎穴。 有修者宽慰道,“万幸那恶鬼没有闯进来大肆屠戮,我等的命是暂时保全了,只是不知道那恶鬼何时肯离开。” “但此地灵力亦是不曾感应到丝毫,这,不该……” 众人互相看看,俱是拿不定主意。 常理来说,只要拜得真君塑像,便能得到灵力庇佑,眼前困住了十几人的窘境也不再是个麻烦事情。 但给这邪异石像上供奉求平安? 谁敢? 有人试探着上前一步,轻轻嗅了嗅香灰,他极讶然,“这香……”又觉不够,他俯下身捻起灰来细细地撮。品味太久,有人不耐烦,“这香怎么了!” 任由旁人催促,他品味够了,终于吐出后面的话,“芬芳馥郁,沁人心脾。想必制香的信者是位能人,虽是燃烧殆尽的残灰,也能品出此香为上乘。” 千年来人间灵气稀薄,修真者不再有沟通天地之能,更遑论得道长生。 但上清天的仙京不同,它有得道真君的镇压,灵气充盈其内,人人向往。而真君怜凡俗修真不易,特许修者向各处真君庙宇行供奉,以香火换庇护。 至如今,只要供奉的香火足够好,修者足够心诚,他们这些终生无缘进入仙京的人,也能以此换得一丝垂怜。 若是有幸成为真君信徒,那更是无上光荣和恩宠加身,信徒可以直接被提入仙京,成为仙使,无需得道亦能长生了。 有人憋不住,“在一座漏风破庙里,一座奇诡神像前,能有什么好香,你疯了不成……”他没说完,活像见鬼,惊叫道,“神像动了!” 站在神像对面的一群修士俱是沉默。不是不信,是他们也看到了。 ……那尊神像突然活了。 只见灰白的岩体簌簌落下,隐藏在石刻表皮下的猩红血肉之躯展露出来。它空有人的躯干,身上的血肉如同融化一般黏稠蠕动,肉瘤牵连着经络,活像是被扒了皮。 比追杀他们的恶鬼还要吓人! 所有人屏息静气,生怕惊动了那邪物,惹来血光之灾。 只见邪物动作缓慢,从莲台上站起身。身量足有九尺高,真如传言里食人的孽畜,众人吓得汗毛倒竖,浑身僵硬。 在香案旁边的那位更是惊慌,他额头上一层冷汗,整个人都在抖,根本不敢喘气。 能立庙的邪物,得有多厉害?对他们这些在世家仙宫里排不上号的末流修者来说,那是从未遇到过! 在众人如临大敌,抖着手,纠结要不要掏兵器决一死战时,那邪物迈步向前,竟然直直越过了他们。 它,这,它这是? 即使茫然,也没人敢质疑邪物的决策,众人已经微有崩溃,在无尽夜色铺陈的路上,终于走来了一位青衣修者。 那人手提一笼昏黄萤火,在阴气森森的夜里照亮一点清净之地。 来者走近,清隽的眉目如敛月华,一身青衣朴素似瓷釉,面庞俊逸出尘,见到众人也并不讶异,只是微微笑。 眼见神像所化的血红诡异之物流动着攀附上青年的身体,有人低叫一声:“道友小心!” 可青年没有被吞食,也没有掏出剑来反杀邪物。众目睽睽之下,他毫不介意邪物靠近,反伸出手拥住了那身形高大的孽畜。 不仅如此,他还递上一句软话以作哄劝,安抚起来,“大人,让您久等了。” “……” 香案边的男人抖着手指,牙齿打颤,“你,你也是邪祟?被它操控了不成?” 青年微怔,旋即那温柔嗓音也安抚了他们,“并非如此,不过此事说来话长,我看诸位颇为劳累,不如我等坐下再谈?” 片刻后,姬影和那些精神饱受摧残的修者们面对面坐下,血红邪物极为粘人地压在美貌青年的身上,完全忽视了他们。 修者们一脸恍惚,像刚从梦里醒过来。 “这也……太怪异了!” 看出领头人的防备,姬影先开了口,温润的声色如无形的手掌抚平了紧绷的氛围,“并非是受谁操控,我名姬影,是昔日衍天真君座下信者,”他微微抿唇,“……大人被贬出仙京后,百年来信徒凋敝,仅存这一处庙宇,是我在供奉。” 当然,以上都是在扯谎。 姬影?穿的。 衍天的信徒?装的。 他上辈子是个狐狸成精,渡劫回家在即,衍天一剑贯通天地将他劈没了。 姬影幽魂一个飘在世间,被系统抓来做任务,据系统所说,只要帮衍天成为仙尊,他就能回家。 至于姬影帮助有杀身之仇的衍天这件事,他无所谓。于他来说,技不如人输给衍天,死就死了。 他自幼与旁人不同,有一套自成体系的价值观,正常人觉得有病,有病的人也要骂他不正常。 比如,他认为比他强的人有资格支配他,但比他弱小的存在,也只能俯仰他的鼻息,任由他把玩。 姬影还有个特点,他学不会认命。所以比他强的人,若不能一直远超过他,姬影还会起反心。 前几百年姬影作为狐妖活着的时候,横行霸道,极尽狂妄,将叫得上名号的邪魔全打了一遍。 狼王是他的看门犬,金鹏也不过是闲来宠爱的坐骑。 上清天仙京的诸位仙门首座,自然也不能幸免,姬影连砸真君庙宇的事情都做过。 众仙君一直将姬影视为眼中钉,于是眼看姬影飞升在即,立刻派了衍天打头阵来讨伐妖孽。 衍天比他强,两人在阴山涧打得山河倒转,星海逆流,最终他在衍天的剑意里化为飞灰,败在一招,他认。 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衍天已不是真君了。 “衍,衍天真君?!”对面一众修者低声骚动片刻,不怪他们惊呼,这位真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上清天的衍天真君,别尘悬。少时承袭天道,有先天剑意入骨,无上神威绕身,行走间甚有金光粼粼。他十岁悟道,十五飞升,作为仙规律法的表率,雷厉风行了四百年。 但在人间,最有名的并不是他威名赫赫的一面。 有一位知情者喃喃自语:“上清天仙君仙使无数,真君却只有九位,数百年来只有一位真君,因滥杀被仙京贬谪,境界大跌沦为恶畜邪物,困在凡俗无法登天。” “早些年有传言说他已经疯魔至食人,连信徒都要活吞,身边的追随者死的死逃的逃,至如今,早已没了他的消息……” 未曾想过竟然在这里遇到了! “这、这当真是?” 人群里传来一声咕哝:“这哪里像真君?分明是邪祟。”若非顾忌追杀他们的恶鬼,谁会待在这里,他们早就四散奔逃了。 领头的人皱眉看了说话的人一眼,又抱拳对姬影,先示好道,“我名杨酬,此人是随行的小修,他见识短,道友勿怪。” [真过分]系统嘀咕,[要不是衍天的魂体碎裂,他早成仙尊了,哪轮得到这些人骂他呀]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衍天现在和宿主的气运是一体的,他和宿主接触越多,魂体恢复越快] [宿主切记要保证自己顺利活下去,多做善事积攒功德,功德够了衍天飞升成为仙尊,我们就可以离开啦]< 2. 第 2 章 《成为救世仙尊之前》全本免费阅读 姬影没说话,唯有视线轻轻落在少年身上,似在思量。 其他人见状,反而渐渐后退。 先不论石像身份,姬影既然有本事令它驯服,那驱除恶鬼,应当也是有些把握。 可此刻看他表情,似乎陷入僵局,不知如何处理。 他们一行人不过半路搭伙,一起走商,队伍里还有临时凑进来避难的旅者。 杨酬他们都不能尽信,更何况摸不清底细的杨酬侄子。 恶鬼附身可是要命的事情,谁能死保这少年还是个人。 姬影拿不准,他们就更怕。 残肢骨骸簇拥着的恶鬼,也没想到自己缩成了一枚卵胎,隔着一张人皮,还能有人识破了它的伪装。 它嗤笑道,“我看你身边那东西才更像鬼,我们这些人可是一起进来的。你呢?孤身一人在这夜里,提盏破灯就想诓骗人。” 但出乎它的意料,看破它真身的小修者似乎也犹豫了,烟锁柳黛一般的眉微微蹙起:“小友说得不无道理……” [其实你说对了] 恶鬼一顿,它惊疑不定抬起头。 谁在和它说话? [我和你一样想吃了这些人] 恶鬼的视线渐渐凝滞在他对面,那看起来无辜至极的人身上。 [偏偏我只喜食人脑,贪那一口滑润的滋味,不如你我合作,你吞食他们的血肉,我享用他们的人脑,如何?] 恶鬼知道这是灵犀之音,通晓在心,除了对话的双方,其他人都听不到,寻常修真者可不会,需得有点机缘在身上。 眼前这人算是有些能耐。 它压着躁动的杀念,反问,[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和我分一杯羹,就凭你身边那畜生?] [半死不活的东西骗骗那些凡人也就算了,还想唬我,一会儿我先吃了他们,再慢慢折磨你] 话是这么说,它看不出眼前这柔弱修者的皮囊里藏着什么也是事实,而此人显然看破了它的伪装,技高一筹。 它有些忌惮,不敢贸然上前。 [动手] 恶鬼紧盯对面的人,[你命令我?] 却听那修者温柔道,[再不动手,死的就是你] 局面紧绷,落针可闻。 正在恶鬼进退两难之间,有人低笑了一声,自畏畏缩缩的人群里走出来。 站到一人一鬼中间,声音醇厚似染醉意,“依我看不必争执,是非曲直苦难辩,一试便知真假。” 那人掀开了身上灰扑扑的斗篷,露出脸来。样貌俊美,似乎是异族混血,深眉阔眼,发色微褐,披散着扎了几条发辫。 绕着额头有一圈缠缚玛瑙的孔雀羽革带,身上穿着织金赤锦收腰长袍,腰侧挂着一捆血红如棘刺的长鞭。 整个人看着有些王公贵族的奢靡,明摆着是非富即贵的身份。 他上前挡在姬影身前,懒散地道了一句:“后边躲着去。” 又侧目扫了一眼姬影,视线从下至上,在姬影脸上做了一瞬停留。两人对视他也不觉尴尬,显然没将姬影的想法放在心上。 姬影一人便足够恶鬼烦闷,眼前竟然又来了一个摸不清底细的,它恼怒道,“一个两个,上赶着送死,我成全你们!” 恶鬼嘶吼,骤然扑上前来,身上的人皮伪装被撑碎,恶意如有实质,在它的肢体间翻滚滴落,淤黑污泥一般滚向姬影和异族男人。 “当真是那恶鬼!”原本提心吊胆在旁的走商们乱作一团,各处找地方躲藏,寄希望于姬影能解决了恶鬼。 “道友,当心啊!” 姬影跨步上前,手中提灯流转,莹莹微光大震,光芒充斥了整间破旧的大殿。 商飞意条件反射将手掌按在鞭子上,却没有继续动作,反而看着辉光之中的姬影,眯起了眼。 他在世间漫游百年,今日好不容易才寻到好友残存的庙宇,就见到了这样的人。 这叫姬影的修士自称是别尘悬的信徒,也有衍天真君的羲和纹印在身上,按理来说,做不得假。 可商飞意心中疑虑重重。 他和别尘悬自幼一同长大,别尘悬飞升入仙京,他也在数年后做了散仙,隐在世间,好不潇洒。 平日里受上清天界碑所限,他和别尘悬见面不多,但偶尔会凑在一处饮酒。 所以别尘悬身边的信徒,他自然清楚都有谁。 他可从未听过其中有一个信徒叫姬影。 正被他猜忌的人苦于应对恶鬼,露出有些费力的模样,手臂微颤,面上显出一丝苦痛之色。 商飞意漫不经心。心道,实力低微,若当真是衍天座下的信徒,也不知道好友看上他什么了。 商飞意抽出鞭子破空而去,恶鬼在光芒里如承受了万剑切肤,浑身臃肿的肢体顷刻间碎裂崩毁,腐败的浓黑血液淋了一地。 提灯轻点,藏于肚腹的卵胎在尖利鸣叫声里枯败死去,姬影面上神色不变,不费吹灰之力,收了人头。 [宿主斩除恶鬼,别尘悬修复进度推进] ……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追杀他们的恶鬼化为乌有,走商们吊到嗓子眼的心放下了一半。 另一半则是因为仓皇逃命,他们此行货物散去大半,赚不到钱了。 侄儿没了,杨酬神色还有些恍惚。 但他见多识广,也并非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他擦了擦眼眶,抱拳面向姬影,对着姬影和他身侧那异族男人感怀道, “多谢二位出手相助,否则,否则我等……唉,不多说了,都怪我无能。” “您二位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们这群人别的本事没有,但嘴皮子算得上利索,四处奔波,帮您二位跑跑腿肯定没问题。” 姬影虚扶了他一把,摇摇头,“我只是奉大人之命,不忍见众生疾苦,算不得什么。” 商飞意在一旁没开口,他先是看了眼化身为孽龙,皮肉剥离形如邪祟,缠绵失智贴近信徒的好友。 又轻飘飘地将视线落在姬影脸上,眉目疏淡的人向来是寡颜色,同灰墙绿柳一般不起眼,让人过目即忘。 可姬影不一样,他人如素月流辉,温润生光。 明明是君子如翡,可他唇下的细弱红痣,生在靠近下巴尖的位置,在瓷白脸上有这样一点艳色,只会徒惹怜爱。 眼眸又如秋水盈盈,鼻挺唇翘,丹唇不笑而弯,连仙京流传出的第一美人冠玉的画像,商飞意也不得不承认,远不及姬影三分。 无论姬影是否有意,那双眼看着谁,经那眸光映照,都有一股多情的缠绵情怯。 相由心生。 商飞意深信不疑。 可惜他的好友是个天生的绝情种,任姬影有天大的能耐也迷惑不了别尘悬。 如今亲近依赖,不过是失了心智,行为不受控罢了。 他心底不在意,懒懒当个旁听客。 杨酬欲言又止,有些难以启齿一般看着姬影。 姬影微微茫然,他含笑道:“阁下有何困难,不妨直说。大人一向要我存善念,为善行,助凡俗脱离苦海,但凡能尽一臂之力,姬影绝不推脱。” “这……敢问衍天真君那尊塑像前的香,可是道友所制?” 姬影颔首,“是我。” “不知香可还有剩余?杨某想求来一根,此次走商损失严重,若没有他物补足,怕是一家老小,包括我那侄儿父母,我都无颜面对……” 杨酬羞愧难当,可他凑在香案前,近距离嗅闻过,知道那根香绝对不一般。 这世上不是只有仙君的垂青惹人钦羡,香火,也是品质越上等越能讨满天神佛的欢欣。 如若不然,也不会有年年上元佳节,富商权贵争相 3. 第 3 章 《成为救世仙尊之前》全本免费阅读 朱墙坍塌,庙顶破漏,五彩道幡褪色垂荡,昔日万人叩拜的前殿甚至连庙门都缺了一扇。 整间大殿内,除却衍天真君这四字头衔带来的过往荣光,只剩下了祭台还算完整。 怕是其他真君见到此情此景,都只会笑而不语,转身离去。 如此苦修之地。 如此让人不屑的废弃庙宇。 商飞意却见到了一场最为虔诚的献祭—— 细密泛光的银沙如涓涓细流,从姬影身上满溢出来,在他和别尘悬相接触的肌肤上,朦胧银团缭绕,无数功德借他的手滋养了衍天真君的肉身。 他舍弃了自身所得到的一切,来喂养别尘悬。 他的喂养显然起了效果。 鲜红搏动的骨肉,冷白似冰萃的皮肤,继而是颈侧随着呼吸和喉结微微震动,像倾覆精琢墨玉的几片鳞片。 肉丝牵扯,骨肉再造,这样世所罕见的奇迹发生在商飞意的眼前。而受益的人,是他那失去心智沦为恶畜的好友。 渐渐地,商飞意所熟悉的那个“衍天真君”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眉如藏锋,眼帘低垂,整张脸冰块似的凝着股煞人寒意。乌黑一捧的长发几近拖地,身着古朴白衣,腰缠红线。 细碎夸张的珠玉贯穿左侧耳骨,银链捆缚红绳自耳垂悠悠垂荡。 是缚欲结。 别尘悬厌恶放浪形骸,也严苛要求自身恪守成规。 在某次两人饮酒时,别尘悬神色幽邃,似乎有什么惹他烦扰,商飞意感觉好笑,追问过几回,可别尘悬不肯说,只是自那以后便戴上了此物。 缚欲结,顾名思义,是为了捆缚情欲而设下的法决,具体效用商飞意不得而知。 可这东西仅此一份,绝无仿冒之嫌! 太像了,几乎一模一样! 商飞意霍然起身,他走近几步,又放轻了脚步。 不对,虽然外表相同。 但此时的别尘悬眼神空洞,行为举止,和方才血红孽龙时并无不同,仍旧将身体贴近信徒,索要更多的进奉。 商飞意心底忍不住失望一瞬。 一声忍疼低喘在他耳边。 商飞意循声望去,是姬影。 似乎一时之间舍去太多功德和灵力,他整个人虚弱不堪,柔软发丝被虚汗黏在脸上。 没有一丝血色,唇也抿着,站立不稳的人不敢逾越去依靠别尘悬,他轻轻望了商飞意一眼,像是知道自己的痛呼惊扰了别人,便忍着不再出声了。 都虚弱成这副模样了,还要什么规矩? 商飞意眉头紧皱,立刻上前扶住姬影的肩膀,“傻吗,站不住不知道说话?” 姬影在他怀里抬起脸,抿住的唇动了几番,“……多、多谢。” 可这一句道谢却像是榨干了姬影的精气神,商飞意怀里单薄的人虚软下去,两眼轻阖,已然昏过去了。 商飞意顾不得其他,将姬影打横抱起来,他走出两步,又回头看向目光空洞,亦步亦趋跟着两个人的别尘悬。 “……放心,我送他去医馆,好了就回来,不会让你这小信徒出事。” 好友不能离开庙宇,商飞意抱着怀中的人,心底微有一丝怪异,却来不及察觉便消失不见。 当务之急,救人要紧。 …… 距离衍天庙宇百里之外才有座小城,名叫舟曲城。 依山傍水而建,城内溪流遍布,小船如柳叶铺陈在河边,渔夫晨起时出船,迎着霞光薄雾,片片逐水远去。 舟曲城内有十几家医馆,上了年纪的丹心圣手更是无数,但能疗愈修者的仅有一家,商飞意问清了路,抱着姬影匆匆赶去。 时间尚早,他吃了闭门羹。 可商飞意面色不变,扔了一袋沉甸甸的锦囊在桌上。 医馆弟子拿过来,嘴上笑道,“我等为仙家诊治,并不看重身外之物——”他低头看了一眼,立刻瞠目结舌。 这不只是有钱,这是太有钱了! 这一锦囊里全是碎灵珠,粗略数过有四五颗,别看这碎灵珠只有寻常鸟蛋大小,可世间灵气枯竭,小小一颗能值万金! “这是给你的辛苦费,”商飞意语气淡淡,“去找你们医术最好的,来看他。” 他下巴一抬,示意病人是姬影。 医馆弟子口风骤变,“您二位雅室请。” 不过片刻,整个医馆都被惊动,须发皆白的医馆主事人扶着头上颤颤巍巍的羽冠,快步走到姬影旁边。 老人家动作娴熟,诊查到疗愈也不过用了一个时辰多一些。耳旁听着那锦衣公子随口买下医馆仅有的三丸聚灵丹,这挂在医馆小三十年都没人买得起的东西,总算置换出去了。 心情舒畅,老人家看姬影也更和蔼。 “幸好只是灵力透支,小友切记不可再如此鲁莽行事,不然轻则神损,重则危及性命,我可不是玩笑话。” 商飞意在一边站着,看见姬影像羞愧似的,低下头露出发顶,轻轻点头。 若非他在,好友这信徒怕是昏上几天也没人知道。他越看姬影,越觉得姬影徒有一张惑人的脸孔。 行事不顾及自身的人,能聪明到哪里去。 其他人出去了。 商飞意将刚到手里的一瓶丹药递到姬影面前,“拿着。” 果然,姬影起身整理衣襟,对他婉拒:“多谢阁下美意,只是平白无故已经受了恩惠,姬影不能再贪图其他。” 商飞意没做声,他倒出一丸丹药扣在掌心,走上前,仗着修为克制,猛地钳制了姬影下巴尖。 聚灵丹在他的指尖,推到姬影唇边,“吃了。” 姬影受制于人,也不见恼怒,只是面色微红,“……我不能……唔。”聚灵丹被商飞意趁机会推到他嘴里去了,入口即化,滋润灵脉。 姬影:“我会想办法还你的,多谢阁下今日搭救。” “知道我是谁吗?”商飞意闲散道。 笑话。< 4. 第 4 章 《成为救世仙尊之前》全本免费阅读 姬影甘愿守在别尘悬身边,哪怕身如微末青萍也要追随一条孽龙,以身喂养,以功德反哺,他不求回报的付出全都有了理由。 希望这只是他的猜测。 商飞意看不透姬影,因为接触时间尚短。 万幸的是他的时间比满天流云飞絮还要多,只要继续留在这里,他总有机会探查到事实真相。 若当真如他所想,是姬影倾心别尘悬…… 他不介意做一回恶人。 不然放任下去,姬影种种舍身忘我的行为,最终也不过是落花逐流水,兀自飘零。是得不到回应的。 于是从这一刻,商飞意开始紧盯姬影,揣测姬影的行为举止都有何含义。 两个人同在庙宇里待了十天,相安无事,日复一日,行程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商飞意的神色越来越古怪。 姬影居然真的做到了既顺手照顾了他,又完全不跟他多说一句话。整日不是出去除恶扬善积攒功德,便是回来围着别尘悬尽心呵护。 比木陀螺转悠的还勤快。 甚至对他的来意也不过问,就像面对寻常求助的人,让他在庙宇住下了。 姬影出去时,商飞意会趁机和化为石像的好友对话,“别尘悬,距离你被贬已经过去了一百一十四年了,满天神佛笙歌依旧……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杀那些仙君自找麻烦呢?” 可惜石像冰冷,半点回应也无。 别尘悬每天最热络的时候,就是在姬影回来的时候,缠着姬影索要香火。 别尘悬的身量足有九尺,比姬影高了一头去,别尘悬缠着他,是蛮不讲理的亲近,姬影走路都磕磕绊绊的。 但衍天真君又辨不清人言和好坏,只顾及舒适,压在姬影背上,额侧墨色龙角蹭着姬影的耳朵,喉间还有低沉的呼噜声。 商飞意:“……”丢人! 他腾地站起身。 这残殿里只有三个人,如此动静,姬影却看都没看他一眼,仍旧温柔耐心道,“大人稍等,快好了。” 商飞意走过来,跟在姬影身后,看姬影做每日的香,他脸色不大好看,“你就放任他这么缠着你?” 姬影习以为常,全然看不出半点介意,仿佛身上挂着的不是真君,而是什么不足为惧的装饰,“大人喜欢。” 你到底是放任他的喜欢,还是放任你自己的一份私心? 一想到姬影或许在心里暗自欢喜能和别尘悬亲近,商飞意便心中堵塞,他忍不住主动询问,“你们两个人怎么结识的?” 怎么结识? 姬影也不知道。 他不动声色地回了一句,“侥幸未死,被大人救下,我无处可去,自那日起便决定追随大人了。” 其实也不算谎话。 他一个多月前死而复生,醒来就在这里,在庙宇的石像前侧躺着,精神虚弱,神色微有恍然。 系统紧随其后找上他。他现在的身体没有身世牵绊,容貌与前世一模一样,像复刻了一样。 但姬影不做伪装,也不怕人认出来。 他以前在浑噩天做妖魔尊主,脸上都戴着白狐脸面具,走到哪戴到哪,可以说他本人在浑噩天没几个妖魔认识,面具的名气都比他大。 说起浑噩天,他死得干净,留下无数遗产不知便宜了谁。现在姬影是切实的一穷二白,少量家底都是“除恶扬善”积攒下来的。 嗯,还有小部分黑吃黑。 别尘悬的庙宇早晚要重修,但再造真君庙宇可不仅仅是修一座主殿那么简单。 方圆百里渺无人烟,是因为这百里以前都是真君庙宇圈出来的地盘。 以前的真君庙宇,四时宴请天下客,桃花流水觅知音,论道讲经焚香遍布,彩霞漫天万鹤腾空,上清天仙君无不欣羡别尘悬的香火鼎盛。 区区百年,这比遭了天罚损毁的都彻底。 商飞意闻言却是心底一沉。 竟然是救命之恩。 他都能预想到姬影受尽情伤的模样了。 不知为何,脑海里那些姬影受到不公对待的画面,让他也跟着不舒服了。 商飞意有些烦躁。 香火吸食过了,莲台上又是一座石像。 姬影收拾一番,决定继续去附近给衍天真君刷声望,起码要刷到能脱离庙宇限制为止。 争取早日离开吧。 因为附近邪祟快被他杀干净了。 商飞意前几回都是留在庙里打坐休憩,今日他心底杂念多,待不住,索性跟在姬影身后出门,一同去了舟曲城。 隔着半步的距离,他视线左右探看,最终落在姬影的颈子上。 商飞意发现街边很多人都在偷看姬影。 姬影未曾发觉一般,仍自顾自地走着,停在一块铺满半墙的黄纸单子前。 这是招募榜单,贴着一些寻常人或者是世家大族的委托。 他看着姬影盯着榜单上的任务挑挑拣拣选了几个,难度在商飞意看来中高低都有,但对于姬影来说怕是都不简单。 “你接这么多悬赏做什么?” 姬影的回答既出乎他的意料,又在他的预想之中 ,“我想为大人修葺庙宇……加上大人每日食香都是以上等沉香木为基底,贵重算不上,但总归要银钱。” 这话委实是惹人怜爱了。 这上清天诸位信徒仙使哪一个不是两袖藏乾坤,整日倚在万花中谈笑生风? 担忧生活用度,或是除恶斩祟那更是不可能。 信徒只需做仙君的锚点,像稳定狂风暴雨中饱受摧残的船只那般,让仙君不必在血月之夜迷失自我便是。 可这姬影呢? 好像是跌落凡尘受苦受难来了。 既没有一个完整的安身之所,要陪别尘悬待在庙里,也没有一个能随时为他赐予金银财宝,福泽恩厚的真君。 现如今还要想办法反去赚钱养他的真君。 商飞意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叹了口气,按住姬影的肩膀,五指搭扣,自怀中掏出几大张银票递给姬影。 “他现在不清醒,我和他之间从不计较用度,拿着,给你自己办点儿东西。” 姬影却连看都没看一眼,明显油盐不进的模样,“我明白你的好意,也相信你是大人最好的朋友。可我既然身体能动,有余力为大人奔波,自然要亲力亲为。” 他听见姬影低声道,“我希望大人快点好起来。” 春风骀荡,将眼前人的青丝吹如细柳,而无数细嫩的枝叶却像是生长在了商飞意的喉咙里,让他心尖作痒。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不只是说说而已,姬影在如此落魄的境遇对别尘悬不离不弃,算得上忠贞不二。 商飞意哼了一声,懒散地抬眸看了一眼旁处,他有些不自在,“凭你这小小信徒的能力,怕是也杀不了什么人。”为掩盖别扭,他话锋一转道,“不是做悬赏?带路。” …… 彻底跟着姬影走了一天,商飞意越看姬影越可怜,他自由散漫惯了,没将谁放在心上过,可姬影不一样,他是好友的信徒。 商飞意心道,我照顾他,理所应当。 他于是心安理得地问,“吃过灵食吗?” “我已辟谷,吃食于我无益。” 商飞意眼前一亮,他下意思攥住姬影的手,心想没吃过就好,刚好他能带姬影去吃,“走,带你见见世面。” 两人去了城内最气派的茶楼,来往之人络绎不绝,从一层到三层,散座都坐满了人。 商飞意走在前边,他手掌心里还攥着姬影的手,此刻他察觉到不妥了,姬影方才抽手,他还下意识擒住了不放。 此时贸然放开,又显得更为奇怪。 他进退两难,只好装作寻常模样,仿佛浑不在意,可天知道他这是第一回同人有牵扯。 商飞意怀疑自己心头上都有热汗了。 到底该不该松手? 姬影会不会疑心他有病? 他刚才怎么下意识捏住了,姬影的手掌未免软过头了…… 商飞意如临大敌,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内心兵荒马乱。 还好跑堂的及时凑上来,叫道,“二位爷楼上请!”救他于水火,商飞意松了口气,放开了姬影。 他状若无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有点抖。抖什么?商飞意皱眉,觉得自己有病。 跑堂的认识姬影,给两人带去了靠窗的雅间。 姬影看出商飞意有古怪,他猜测商飞意是有意想给他难堪。 毕竟初见时商飞意明摆着看不上他,估计一直在寻机会想羞辱他。 不然怎么解释商飞意一路强行扯着他来这里? 除去别尘悬,姬影看谁都一样,他乐意的时候陪着玩,不乐意自然翻脸不认人。 此刻他有兴致,便故作卑微:“我替客栈除过一次邪祟,老板便多照顾我一些,但此前从未来过,不知内里这般精巧绝伦,多谢你。” 商飞意端起茶盏,靠在椅子上,听到姬影的话动作一顿,接着点了所有的招牌菜。 姬影这个人不管你说什么,都静静倾听,若是觉得说的话题有趣了,那撩人的眼眸垂下去一点,微笑起来,薄唇只是轻挑,就像聚拢了满腔柔情。 商飞意不自觉地跟着扯了一下唇角。 这小可怜幸亏是遇到他了。 不然那日的恶鬼姬影先不说能不能打过。 便是这苦头不知还要吃多久。 起码他来了,在衣食住行上能多帮扶姬影。 庙宇修复牵扯太多,有上清天的限制,不能由他这外人插手,否则因果牵扯,别尘悬要还他一劫。 除此之外,他自然该尽朋友的义务,对别尘悬的信徒能帮则帮。 譬如一会儿便帮姬影去选几身衣裳来。 要最上好的云锦缎,扎金染。姬影穿着青色都让人眼前一亮,想必穿浅颜色都不错。 那便光鲜亮丽的颜色都来上几身,也快入夏了,一道做了夏衣,可惜附近没得什么出名的绣房,不如他去盛京跑一趟。 但别尘悬那庙里连个正经的衣裳架子都没有,要不然他再给姬影置办上几件像样的家具? 左右都要买了,干脆一道办齐。 商飞意在这儿独自沉吟,琢磨如何让姬影过得舒坦。 姬影的视线却落在了窗外。 他似乎是被楼下杂耍的人吸引了目光,饶有兴致的看着那逗蛇喷火的乐子。 但他的视线仿佛不经意一般看过周围,最终锁定了一处茶馆,轻飘飘递了一眼。 那是一个戴着斗笠,身穿玄色素衣的男人。 周身气质看起来像个刀客,实力不俗,怕是仅一步之遥便要飞升了。 看着眼生,应该不会是他上辈子认识的人。 那是因为什么对他有关注? 不待姬影思量,下一瞬,那人便不见了。 姬影眯了眯眼。 无妨,奔着他来的,肯定藏不住尾巴。 两人吃完之后,商飞意另包了份新的,这是给别尘悬留出来的。下了楼,却发现他们这桌的账已经被人结了。 商飞意有些不顺心。 给姬影花钱的事情轮得到别人吗? 谁知更不顺心的还在后头。 他们刚出城便被人盯上了。 还不是邪祟,是一群几十人的匪寇。 为首的几人身上煞气极重,明晃晃是杀过不少无辜的人。匪头骑在马上,身后绑着个布袋子,里面装了个明显会动的活物。 正呜呜求救,隔着布袋都能听出她的绝望。 “救……救……!” 匪头瞎了一只眼,也是这群人里血腥气最重的。 他看起来没有丝毫灵气,不是修者,但他手里拿着件儿不俗的东西,是一截锁链。 商飞意不认得,只觉得邪异。 那锁链整体殷红似血,两端却坠着棱锥一般悬挂两枚短剑,匪头拿在手里拎着,阴笑 5.第 5 章 《成为救世仙尊之前》全本免费阅读 这什么啊!!? 花离离都没勇气听完,扑通一声,膝盖一软,她直接跪下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流浪八年,懂得一个道理,想活命先认怂。 “我交代,我全都交代!求求你别杀我!” 说完,她嘴皮子噼里啪啦,当真全都交代了,“我来跟踪你完全是因为有一个人说要给我钱,他说只要我把你的消息定时传给他,他就会给我一辈子花不完的银子,我没骗你,真的。” 花离离抖着手指,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票子,双手呈上去,她诚恳道,“这是他给我的定金!” 姬影没说话。 花离离更慌乱了,她连忙搜刮脑子里残存的信息,“他他他他戴了个斗笠!他还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手里拿了把刀,刀鞘上有金色鸟翅膀的纹样……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沉,是个男的!” 根据描述,姬影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身影,太吻合了。这不就是姬影那日在茶楼见到的人吗? “他只让你做这个?” “是的,他没有给我别的任务了,我们两个也是刚认识不久,我真的是要饭的要到这里,然后他就找上我了,可能看我孤身一人,加上是个姑娘……觉得我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 花离离的声音低落下去,但她小心抬头,竖起手指发誓,“你只要放了我,我愿意当牛做马报答你,我绝对不往外说你的秘密。” 姬影笑了,“不必,他既然让你传,那在没有特殊的事情发生之前,你便按他说的做,传些琐碎的事情。” 花离离又被美色迷了一下,她连忙低头想避开,却见到地上杂乱青草里有几粒糕点。方才拿银票时带出来的,都是姬影给她的,她没舍得吃完。 能给她糕点的人,会非常坏吗? 这些山贼匪寇先惹了人家,平时作恶多端,没想过踢到铁板,被杀了也不奇怪,她却没有做出什么有损姬影的事情。 只要姬影不是滥杀的疯子,她肯定不会有事,因为像她这样弱小的人,通常是不起眼的,也不值得大人物动手。 她心底渐渐平静,小心试探,“那……今晚的事情可以和他说吗?” 姬影似笑非笑,“你说呢。” 花离离立刻摇头,她做了一个手势捂住嘴,“我保证不说。” …… 两人回去时,大雨滂沱,雷声轰鸣。仅一把油纸伞支在头顶,却谁也没有淋湿了身上的衣裳。 真君庙宇内也是干爽的。商飞意因为厌恶雨天,身上藏着不少避雨除湿的法宝,他拿了几样摆在四周,便足够用了。 一颗盛放在蝶贝里的珍珠泛着微光,显然就是其中一样,此刻发挥作用,阻隔了湿气和雨水进入庙里。 见姬影回来,身后还跟着那叫花离离的小丫头,商飞意眉头一皱,“你们两个怎么走一起去了?” 他还以为花离离觉得石像化人太恐怖,心里承受不住,被吓跑了。 花离离没说话,抬头看姬影,只见美人一边收起纸伞,一边轻声轻语,“夜色太深了,雨也狂乱,我有些迷蒙,还好她熟悉山路,带了我一程。” 这甚至都不算借口。 那叫商飞意的人却肉眼可见地放心了。 花离离:“……” 姓商的莫不是傻子吧。 花离离回到自己那一小块地盘,本以为蜷缩在这地方,起码不用受潮气,不用面对朔风冷雨就很不错了,却见姬影不知从哪里抱来了一床棉被。 被褥看着便绵软,雪白的里衬裹着不知多少棉絮,两套压在一起快抵到姬影下巴,他弯下腰来,悉心铺做一床地铺, “我平日里仅靠打坐过夜,未曾想过要置办床榻,委屈你先睡这褥子了。” 花离离轻轻摸了下被面,看着姬影瘦条条的背影,眼眶微热,她无声地抽了下鼻子。 真奇怪,怎么有人能做到杀人不眨眼的同时还柔情似水,体贴入微的呀? 这样下去,她岂不是真的要当牛做马了。 待到后半夜,雨势不见小,商飞意身侧点着盏灯火,他拿了一卷杂书翻看,聊解心中烦闷情绪。 忽然,他想起件事情来,低声问姬影,“血月之夜快到了吧?” 姬影坐得离他不远不近,刚好听得清。他手里是一块巴掌大的木截面,姬影先雕刻了一圈细小咒文,轻声回答,“还有九天,可是有什么事情要提前准备?” 商飞意提点他,“别尘悬再不济也是以真君法身被贬下来的,血月之夜他肯定受影响,说不准还会疯得砸庙,你怎么应对?” 血月之夜,没有信徒安抚的仙君会陷入魔障。轻则□□溃烂,重则化为心底恶念的本相,行事苟且堕落,全无仙人之姿。 上清天的界碑便是因此而存在,防止血月之夜疯魔的仙君们侵入凡尘,为祸人间。 全靠界碑镇压,形成了一道阻隔,数千年来才没有酿成大祸。 除去别尘悬,上清天有八位飞升近千年的真君,无数各司其职的仙君,信徒的数量,却是连仙君一半都没有。 不是上清天的仙君挑剔,是他们费尽心思也找不到合适的人。 世间道法万千,越是声名不显的道,同路人越是稀缺到可怜。譬如上清天归箴真君,他这人在千年前参悟的是叛国道。赶巧飞升时是他实力最为鼎盛的阶段,直接受封真君。 可千年过去,人间祥和不见战乱,叛国亦是贼人之举。事到如今信众寥寥,更别提契合的信徒。 别尘悬就是此人的对立面。衍天真君以前的信众多如繁星,因为天生万物,天道不衰,是恒久不变的道。 所以商飞意以前从未见过别尘悬因为得不到香火、不被信徒供养便疯魔的模样。 可别尘悬以前没有过,不代表现在也不会有。要知道他信徒如今只剩下了姬影。 商飞意替姬影为难,他正思虑如何处理,却听见一声。“不会的。”姬影说,“上次血月大人一切如旧,并无异常。” 商飞意闻言却并没有放松,他微微一愣,扣下手掌的书册,语气不难听出暗藏着匪夷所思,“仅靠你一个人?” 姬影有些羞愧,“大人身边暂时没有其他人可用。”除了他,找不出第二个信徒,当然只有姬影。 “……”商飞意吸了口气,他将手按在额侧的雀羽革带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一个人,堪比他以前千万信众,姬影,这比天方夜谭还可笑。” 姬影神色间有些茫然。 不怪他,商飞意心道,姬影半路跟衍天过得都是苦日子,连上清天都没去过,他知道什么? “这可不是一般的问题,初见时你那根香,我不该让你给那走商的。” 商飞意抬起头,看向好友巍然不动的石像,神色复杂,自言自语道,“我倒希望你疯一回了。” 姬影指尖擦拭掉木屑,眉宇间有些哀伤之色,看起来深陷自责。 商飞意见状便忍不住想为他抚平,却碍于距离,只得 6.第 6 章 《成为救世仙尊之前》全本免费阅读 正值三月初七。 人间雪尽,芳菲初绽。 杨酬率领一队走商一路北上,行至盛京。这路线他并非是第一次走,以往来的时候,都像是由春入冬,入目皆是白雪皑皑,众人需得裹上长袍厚衣。 今次却不同。 不仅不冷,甚至热过头了! 只见盛京上空彩霞漫天,妙音入耳。金光波澜围绕着城阙,山鸟腾飞衔来无数花枝,遍地绿意葱茏,人人面带笑意。 城墙上铺挂着无数道幡,连城门出入检阅的兵将头上都簪着妩媚多姿的赤蔷薇花。 杨酬不过半年没来,便完全陌生了,他拍着脑袋,“这……这是何故?” “何故?大喜事!”一名农夫肩挑着扁担,排队进城的人太多,他在杨酬等人后边,左右干等也是无聊,他接话道,“你们外地人吧?” “是、是,还请老哥解惑,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杨酬上前去,为那农夫扇风,他拿着姬影的三根香,全盼望着盛京这次拍卖,能卖个好价钱。 若是盛京出了意外,拍卖不能如期举行,他还得想别的法子,带着走商换地儿,这耽误的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农夫眯着眼,两根手指捏在一起,然后猛地提起来散开,他示意杨酬看他的手,神秘兮兮地,“听说过吗?——白日飞升!” 杨酬这回是真的震惊了,他的手完全顿住,愕然道,“什么?飞升!” 其他竖着耳朵偷听的人也被震住了。 这可是飞升!凡人上天做神仙去了,按说起来,可比皇帝驾崩了都稀奇! 一时之间,按耐不住好奇心的人都凑过来,围着农夫七嘴八舌,“谁啊?我怎么没听说?” “飞升是怎么走的,你看见了么?” “多大岁数飞升的,是老道吗?” 农夫哎哎了两声,退后一步,“别急别急。”他环视一圈,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慢慢道, “他,天生有一抹雪剑的锋刃纹在眉心,也是他,少时口痴,被人瞧不起去,如今却翻身做剑道之主,白日飞升!” 人群里有人猜到了,俱是觉得不可思议,也有不认识的,催促道,“快别秀你那二两墨水了!到底是谁?” 农夫道,“他便是盛家的大公子,盛负雪!” “啊?是他!” 说话的人忍不住咋舌,“他不是才及冠吗?” “要不说人家是天才呢,这才二十岁,飞升做神仙去了……” “那他飞升,他家里不也跟着一起做神仙吗?” 农夫挠挠头,“这倒是没有,你看这进城的人多,是因为盛夫人为了庆贺长子入仙宫,摆了百日宴席,聘请天下人同乐呢。” 杨酬从那股震撼里清醒过来,百日宴席,那肯定不会影响到拍卖会了。说不定因为来的人多,能卖出比他预想的还要好的价钱。 恰逢士兵走过来,催他们往前去,杨酬谢过农夫,带着众人进城去了。 进城先是奔着拍卖会,到了门口一问,果然是如期举行,时间却和以往不太一样,提前了。 拍卖会门口的小倌儿认识杨酬,摸着下巴,给他透消息,“似乎是哪位大人物的授意,要提前开,晚点关,具体是谁咱不知道。我看你也不用走了,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开了,你快些去找姑娘们报上货品,不然可赶不及。” “多谢多谢,回头给你带几件儿稀罕货。” “客气了不是?来个利索的,带杨爷去后台找姑娘们。” 杨酬熟门熟路,跟着小厮走到后台,姑娘们都坐在案台对面,桌面上摆着一些杂物,做鉴定用的。 经过这些时日的搜刮,除了姬影的三根香,杨酬也有一些旁的东西能置换银钱,可他寄予厚望的始终还是姬影的那三根香。 一次性全卖了,可能卖不上好价,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杨酬犹豫片刻,他将其中一根拿出来递给姑娘们。“拍这一根,底价……” 他咬咬牙,狠心道,“底价万两起!” …… 一个时辰以后,拍卖进行的如火如荼,杨酬心道,进城的人多了果然是好事。散座坐满了人,各个雅间也有点着灯,气氛火热,连他那些凑数的杂物都卖出去了。 杨酬是老主顾,在第二层有个雅间。而在二层以上,则是非富即贵的身份,最有可能买他香的人,自然也在其中。 他瞥了一眼楼上的那些灯,都亮着,不时还能瞧见人影。 虽然对姬影的香寄予厚望,但是杨酬也没底,按他的想法,最多是拍卖会进行到中间,那香便该上场了。 可左等右等,走商们的东西都卖完了,姬影给他的香居然还没拿出来。杨酬心底一突,不会吧,难道是…… 他捏紧了手掌,视线紧锁在台上。没有,没有,还是没有,直到又一个时辰过去了。 竟然还是没有? “接下来,是本场拍卖的倒十位压轴品,全部是谈三法师亲自鉴定,并附录了评语,诸位可按底价起拍。” 他掐住自己的手掌,心道,别别别,这种好事轮得到你吗,万一是不合格给下架了呢? 可他心里这么想,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接下来登场的东西。 时间过得慢,杨酬的心跳却很快。直到倒数第六件,紫金檀盒上,赤色锦绣里,一根香被抬了上来。 杨酬悬着的心……彻底飞起来了! 倒数位,压轴品,按前面几样推算少说数十万两!他真的要翻身了! 介绍人扬声道,“谈三法师的评语是,此物,为绝品。世间难觅,仙宫奇香,不过如此。” 谈三法师,百年间渡劫三次失败。虽未飞升,可他显然距离登天也是一步之遥,他说出口的话,比金玉良言都珍贵。 众人哗然,低声讨论不断。这一根香竟然得了这么高的评价,难不成是法师自己做的香? 介绍人继续道,“起拍底价,万两。” 在压轴品一众百万两起拍里,显得如此渺小。杨酬焦急等待,在第一个人叫价之前,他简直心似油煎。 终于,三楼有人传了牌子。 介绍人看了一眼,喊道,“四十万两,一次。” 杨酬登时站了起来!符合他的预期了,这就足够了,太好了。 然而让他更震惊的还在后面。 四楼也有人递了牌子下来,还是两个牌子,介绍人先后看过,依次念道,“一百一十万两,一次。” “一百五十万两,一次。” 杨酬轻飘飘地,感觉自己听见的都是梦话。 一根香,一百万两?他其实是在城外睡着了吧?这是真的吗? 而在他恍惚之际,位于拍卖会最顶的六楼,也掺和进来了。这回介绍人也惊讶,念道,“三百万两,一次。”他惊讶的不是价钱,是六楼的身份。 那是他们主事人的房间。 里面的人,是盛家的主母。 …… 拍卖结束了,杨酬的香最后卖了三百二十万两,折合成银票,都是厚厚一沓。 本来中介方是想折成碎灵珠给他,不占地方,可杨酬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他想感受下踏实的感觉。拒绝了。 这三百万两,他决定拿出大半归还姬影,剩下的部分已然足够他和家中富裕度日,甚至开些店面也未尝不可。 只是他刚想离开,门口的小倌儿拦住了杨酬,看着杨酬的眼神复杂难言,“杨爷,楼上请,有人要见您。倒不是我们坏规矩透漏了您的身份,是主家,点名要和您聊聊。” 杨酬提心吊胆走上楼去,一直走到了六楼,这是顶层了。进了内间,迎面而来便是一股让人心旷神恰的清香。 杨酬面前是一扇折金碎玉的屏风,房梁上垂落数枝时兴的艳丽花枝,四角放着断纹古琴,美人秀图,一应俱全。甚至有许多仙人飞升前遗留下来的珍贵古物。 在屏风之后,朦朦胧胧得见一名华贵夫人的身影,正端坐着,见他来了,先是歉然,“打扰先生了。” 杨酬连忙躬身,“不敢当,不敢当。” “先生不是第一次来,话我便直说了,邀先生过来不为别的,只是那根香,先生可还有?若是有的话,按照拍卖的价钱,剩余的不论多少,我都要了。” 这阵仗不对啊,杨酬思前想后,留了个心眼,他装作失望,唉声叹气,“原也不知它一根香这么抢手,是我路上拾荒捡来的,仅此一根了!愧对夫人!” 两人周旋片刻,杨酬坚持就是捡来的,那夫人拿他没办法,到底是放走了。 丫鬟立在一边,低声问,“夫人,可要派人盯着他?” 女人慵懒道,“盯着吧,若是那香当真对负雪有用,再撬开他的嘴也不迟。” “定然有用的,”丫鬟心疼她伤神,体贴道,“从前都是凡物,负雪少爷一时看不上眼,才会受了那样的苦难,夫人宽心。” “是呀,”女人失落了一瞬,“可怜我的负雪,竟是连信徒都没有合心的。再去多发些悬赏,要皮相貌美脾性温柔的,不然负雪性子冷硬,怕是合不到一处去。” “小的明白。” …… 商飞意去了盛京,便只剩下姬影和花离离两个活人。到底是姑娘,和他们在一处不方便,姬影挑挑拣拣,帮花离离置办了些东西。 起码要单僻出一间,能让她洗漱起卧。姬影这么想,也这么布置,东西少,简单不费心。 花离离却用一种堪称诡异的眼神看着他。 姬影唇微动,可能是年龄有代沟,他有些时候理解不了花离离行为的意义,“怎么?” 花离离用一种不可思议地语气,“你比我娘待我还好,你怎么会这么好呢……” “……” 姬影转身走了。 他每日的行程都差不多,打坐,上香,打扫,出门,做悬赏,回庙里,他并不觉得无趣。 因为这些事情在他看来,和他在浑噩天每天处理属下的烂摊子是一个级别的,琐碎,但永远有不一样的麻烦。 今日也一样,他刚来到舟曲城,那茶楼小二便急急忙忙来找他。 “大事、大事不好!茶楼里又来了个邪祟,他抓了我们老板,求您救救我们老板吧!” 姬影听过一遍事情原委,觉得事出蹊跷。这邪祟早不来,晚不来,卡在他进入舟曲城的时候,青天白日在茶楼闹事,而且点名道姓,要看看姬影的本事。 明摆着是个局。 姬影面上忧虑,“我随你去,不要担心。” 到了茶楼,外边层层叠叠围着看热闹的人,但都离得不近,怕沾染上邪祟的煞气。众人踮着脚往里看,议论着,“怕是要给掐死了!” “我看那老板是完咯,这都今年第几回了?” 姬影绕开人群,进入茶楼,只见棚顶上挂着一只半身蜘蛛,腰腹是诡异的人面,脑袋却是无力的肢体。 它见姬影来了,二话不说,竟然直接吐了一口丝线。丝线上有莹莹绿光,泛着毒瘴气。它顺着丝线的压制,开始逼近姬影。 节奏太慢,像在等机会,姬影决定给它机会,干脆佯装不敌,露出破绽。 果然,在他即将受伤的那一刻,一条柔软绸缎揽上他的腰。 白绫悬在姬影的腰间,自楼上跃下的男人轻轻一提手里的白绫,便将姬影扯入怀中,那人低声安慰,滚热的胸膛贴着姬影的后背,“当心,我来助你。” 差一些葬身蜘蛛腹中的美人仓惶抬起头,和救了他的人对望一眼。男人视线低垂,眼眸里有怜惜,有惊艳,可手中刀却丝毫不曾留情,瞬间杀了那蜘蛛妖。 这救命恩人打眼看上去便是极为周正雅致的人,一身灰鹤长衣,腰缠金丝革,革带上挎着一副黑指虎,手上拎着一把长刀。 他似乎常年打拳,五指上缠着灰布,身形颇为健壮,看得出力量不一样。 ……所以,怎么是他? 若非此情此景是姬影亲身经历,他肯定冷笑出声了。 眼前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他昔日宠爱的坐骑金鹏,在浑噩天还有尊号,他给自己取的,叫混世。以前总爱打拳,从没用过刀,是以初见时,姬影完全没联想过斗笠人是金焕。 披着层人脸皮,刻意布局接近,薄情寡性的人,装得一副体贴情深,又不像是知道他是谁。 看来针对别尘悬信徒的身份,另有他人想从他身上谋求什么啊。 金焕这人,按姬影的主观评价就是压不住事。他远不如另一人好用。金焕能打,能领队,但他也只能做 7.第 7 章 《成为救世仙尊之前》全本免费阅读 空有皮囊,软弱愚忠。 名为姬影的信徒,留给金焕的印象便是如此。金焕见惯生死,冷眼窥看半晌,没有任何超出他预期的事情发生。 为了一座低贱的石像,为了保护一个虚伪恶心的畜生,甘愿受伤,伏低做小示弱恳求…… 金焕冷眼旁观,转身离去,甚至没有兴趣再见证那凡人被虐杀的情景。 无聊至极。 连造出来的魔君伪物都比不上,软弱到能伏低膝盖的货色,绝无可能是那人转世。 可若非如此,金焕又无法理解,为什么上清天的那位一定要让他来盯着姬影的一举一动,还安排他想办法将那人的遗物炼红尘送到姬影手里。 炼红尘谁都可以驱策,这兵器不认主,但它只有在荧惑手里才能使出无穷尽的万千变化。 在见面之前,他有无数揣测,姬影是会对他不屑一顾,还是让他滚远点别碍眼?他在舟曲城日夜颠倒,所思所想,都是两人再见面时,他要如何看待荧惑。 可当真见面,他的一切忐忑和期待都成了无名的心火。 完全不一样。 眼前的人只是骗子罢了。 荧惑绝不会任人宰割。 浑噩天的魔君荧惑,嚣张狂妄那么久,怎么可能沦落到这个地步? 更何况荧惑是死在别尘悬的手里,身死道消,连一捧灰都没给金焕留下。倘若转世,应该恨绝别尘悬才是。 荧惑身死的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浑噩天根本没人信。他们都是从微末时跟随荧惑,眼见荧惑如何起势,如何踏平浑噩天。 甚至后来,许多人入魔的理由简单到只有一句话:我想见一见魔君。 荧惑便是不飞升,也是三界魁首,是他们当之无愧的王,能让他身死的人怕是还没降生。 可上清天册封别尘悬,将他的功绩镌刻在天书上,群仙聚首,大宴三年,天降祥瑞景象,与凡人共同庆贺魔君之死。 而如此阵仗,荧惑居然都没有现身。 这不是他的性子。 他若自由,定然早杀到宴会上,让宴会群仙吓得四处躲藏,唯恐叫他捉到手里玩弄。 他不现身,只有一个答案。 魔君荧惑果真死了。 浑噩天乱作一团,妖魔鬼怪全都发了疯,自戕求死者、跪地哭嚎者、发毒誓要为魔君报仇者……数之不尽。 没人信荧惑会死,可他当真死去的那天,依附于他建立起来的浑噩天完全溃散。 金焕是荧惑的左膀,狼妖枕苍野便是荧惑的右臂。两人追求不同,也没有共同话题,荧惑本是唯一能维系他们二人和平共处的存在。 荧惑不在以后,狼妖趁机接手了浑噩天的势力,而金焕无心其他,他亲自来到了阴山涧,跪在地上,恨不得将草皮都掀起来找个清楚明白。 阴山涧的每一块地,他都跪着一遍遍地抚摸。他无法相信,必须要亲眼见过,才能死心。 ……之后他见到了别尘悬那一剑挥出来的天渊,凛然无双的剑气徘徊不散,连靠近都会让人肉身受损,心神恍惚。 金焕在那里长久地看,直到他身上布满剑刃割裂的疤痕,鲜血凝聚出一片倒映的血色镜面。 不可一世,神佛退避其三分,率领他们进犯上清天,直逼仙京让彼时的仙尊相祖都俯首的魔君,当真泯灭。 连一缕残魂都没有留下。 金焕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回过浑噩天。 百年了,他知道自己没有走出来过。可不要紧,别尘悬是金焕最为厌恶的人,和别尘悬有牵扯的,最好全都死绝。 想光复往日的昌盛?不可能。 若不是为了彻底杀了别尘悬,他也不会离开浑噩天另谋新主,成了上清天那些人的走狗。 金焕的指腹摩挲着乌黑的指虎,冷铁生硬的边缘让他从满腹怒火的至高点冷却下来。 这世上谁都可以活。 别尘悬必须死。 要怪只能怪姬影是别尘悬的信徒,忠诚于谁不好,偏要不长眼,去做那畜生的信徒。 金焕手臂抬起,手指一提,一根银色铃铛幻化在他手里,他轻摇铃铛,一只梦妖现身在他面前,伏地叩首,“见过大人。” “给上头回消息,别尘悬肉身再造,离他醒来不远了。”早点安排下一步,否则他心头恨意难消。 至于那信徒姬影,倘若今日侥幸不死,金焕另有安排。 血月之夜,伺候那些疯魔孽物的通天宴正缺一道主膳,不如就献上此人。待他被撕裂分食,也不知是不是会哭求着真君相救? 金焕冷冷地握着手掌,抚摸着手背上的白布,这底下的疤痕无一不在告诉他,荧惑死前有多疼。 他绝不会忘。 …… 血腥气弥漫,老道的尸身扭曲地软倒在地。 姬影自袖里抽出浅色的软帕,擦去手指缝里的污秽脏血。虽然受了伤,可他对伤痛不敏感,丝毫没有被影响。 他身上但凡能被人看出来的苦痛,都是刻意为之。 擦着擦着,姬影动作一顿,手腕上那镯子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估计是方才那一掌拍碎了? 看来这老道也不是那么弱,是一掌下去被挡了,没发挥出预想的效果啊。 姬影简单收拾好自己,确保从外在看不出他杀过人,才开始翻检尸体。 早点捡完早点毁尸灭迹。 黑吃黑都是这回事。 这老道长得像老鼠,不会真是什么鼠妖吧? 姬影随意扫了一眼。心道,这长相都能驱策,金焕是真的没人可用了? 姬影以前对手下幻化的人样都是有要求的,不好看的回炉重造,不然长久陪在他身边,歪瓜裂枣,猪鼻驴耳的,他看着闹眼睛。 姬影如今处处做伪装,其一是为了好玩,其二是不想被人联想到他上辈子的身份。别尘悬堕天成恶畜,名声恶劣,没有信众,凄惨无比。 要是再爆出来一个重磅消息: 魔君是其信徒,俩人狼狈为奸! 那也太地狱开局了。 到时候估计就是十八路神仙全都对他们开战,姬影也不用考虑别尘悬要不要做仙尊了,他直接打到上清天。 然后任务失败,那他还谈什么回家呢。 [距离别尘悬苏醒,还差多少功德?] 系统查了一下数据,给了姬影一个大概范围,[刚才老道级别的邪祟,再杀百人,就差不多啦] 姬影微烦,[不能打个商量吗,严格来说别尘悬现在也算一种邪祟吧?我把他杀了,你算完功德再把他复活,咱们合作一下让他直接飞] 系统:。 它就知道! [不可以的,别尘悬是天道钦定的接任者,身负救世的责任,他死了就全玩完啦,宿主加油嘛] 况且别尘悬哪有那么容易被杀啊,这么折腾都没死呢。 [他醒了,应该会马上认出我吧]话是这么说,姬影其实也不确定,他不记得别尘悬有没有在那两日里见过他的脸。 当时打得太凶了,别尘悬那狂潮剑的剑光都快拍姬影眼睛上了。 大概率是见过,不过认出来也没事。别尘悬拒绝他就是等死,而姬影为了回到现实世界,是不可能让别尘悬有机会找死的。 系统看他要毁尸了,忙提醒他,[别尘悬在那个梳妆匣里] 姬影翻找出来没先放人,他晃了晃手中的木匣,又拿在手里轻轻地颠了两回,才慢吞吞地清理了现场,往回走去。 花离离去拾荒了,小姑娘闲不住,整日往外跑,比兔子还灵巧。也还好她不在,不然老道必然会先拿无辜之人开刀。 姬影研究了一会儿木匣的结构,测了半天如何用灵力扭转开关。 咻地一下,别尘悬被他放出来了。 衍天真君站在原地,风姿未损分毫,仍旧是乌发垂荡,耳骨上的珠玉闪着幽微的光。姬影正要把他收进去再玩上一回,别尘悬却突然有了反应。 他缓缓地向前,靠近了姬影。 这是他第一次有如此明确的主动性。 姬影没有退后,甚至放松了身体,配合着他。别尘悬的手臂抬起,他五指是有些偏长的,手背上能窥见几道淡青脉络,他攥住姬影的手腕,弯下腰,将血腥味最浓重的地方贴近了鼻翼。 别尘悬像蒙昧的野兽,轻轻地嗅闻。 他闻出来姬影受伤的血腥气了,哪怕姬影清理过,掩盖过,他还是精准地捕捉到,像浸淫其中多年的猛兽,自然而然地嗅到了它的猎物。 姬影:“大人?” 别尘悬听不懂人话,他目光甚至不在姬影的脸上,直起身,另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掌心承托着一朵极其细微的路边小花,颜色淡黄,微微弱弱的,好像随时能被一阵风吹走了。 姬影垂眼打量,看着平平无奇,庙宇内就有吗,墙缝里长出来的? 姬影不明白他拿这个做什么,刚要开口询问,别尘悬将小花放在了姬影的手心。 姬影微微一怔,笑了。 “……给我的吗?谢谢真君大人,但我只是您的信徒,您何必……” 别尘悬听不懂,他自顾自将姬影的手掌拿起来,放在自己头顶,蹭了蹭,因为身量的问题,他还弯下腰来。 像狗一样。 姬影看着这一幕,神色如常,低声温柔道,“大人,这是摸狗的姿势,我只是您的信徒,不可以这样摸您。” …… 几日时间匆匆流过。 今夜里起了山雾,目之所及皆是山林朦胧的轮廓,如群鸦伏在夜里,窥伺着林间的行路人。 雾气萦绕,鬼哭狼嚎的惨叫声时不时从极远处传递而来,姬影不受影响,他在庙门前高挂了一盏灯笼,做暗夜里引路的光。 刚挂上去,几只飞蛾便飞扑着凑上去,扑通乱撞,隔着层油纸,将灯笼撞得微微晃 8.第 8 章 《成为救世仙尊之前》全本免费阅读 盛京一趟来去匆匆,但商飞意不仅是为了采买衣食住行的杂物,他还在盛京最为奢侈的酒楼常清境内小住了两日,探听了一手消息。 商飞意提醒两人,“盛家有位公子近日飞升了,无上神教不知得了什么消息也跟着蠢蠢欲动,掳掠了不少长相漂亮的凡人拿去活祭,妄图复活他们那魔君。” “各地都不太平,你们两人出去多注意自身安全。” 话落,对面的花离离和姬影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迷茫,看着他的神情像听了一回天书。 花离离:“盛家?” 姬影:“无上神教?” “盛家,断北十三阙的主人。自荆南关以北都是盛家的地界,就算没去过北边,总该听说过十三阙陌刀营的勇猛吧。” 花离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其实还是没懂,她不认得地名,甚至不识字,从来都是走哪算哪。 “至于无上神教,花离离并非修行之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商飞意颇为头疼,他看向姬影,“你也不知道无上神教?” 姬影这次是真的不清楚,他诚恳地摇了摇头,期待商飞意给出答案。 商飞意又问:“魔君荧惑呢,总不会也没听过吧?” 姬影继续摇头,“没听过。”死一百多年了,凡间掌权人都换了几茬,区区魔君,早被遗忘也合乎情理,权当不认识。 “……魔君荧惑还活着的时候堪称世间至恶,他犯下的恶行罄竹难书,这么同你说吧,”商飞意抬手示意两人看向别尘悬,他沉吟片刻,说出自己的猜测。 “我有些怀疑别尘悬就是因为受到了荧惑的蛊惑,一时心魔入体,杀心狂乱,才会杀了二十三位仙君,促使自己被贬下界。” “而魔君荧惑自己据说杀了百位仙君不止,不仅如此,他信奉以杀止杀,率领那群魔兵走到哪里,哪里便要腥风血雨不得安宁。” “最严重的一段时间大概是两百年前?众仙君集体向当时的仙尊相祖请辞,文书还汇总到你家真君案上了,我看过几回,都是求着被贬,希冀以此逃离荧惑的魔爪。” 姬影脸色微白:“竟然如此残暴……” 花离离:“……” 商飞意见他似是受了惊,顿觉好笑。姬影在他眼里如同雪毛兔子,捧在手里都能叫狼叼走,他不自觉地语含怜惜,安抚顺毛,“早死了,别怕。” 姬影指尖轻抚下唇,有些懵然,“那无上神教和魔君的关系?” “魔君荧惑死后,曾经由他率领的浑噩天发生了三次政变,死伤无数。最后是狼王枕苍野坐上魔君宝座,而其他不信服枕苍野的人都被驱逐浑噩天,流落人间。” 姬影坐在商飞意身侧,听得津津有味,眼眸泄出一丝期盼的光来,商飞意立刻坐直身体,说得更起劲了。 “其中一股势力自称私藏了魔君的一件贴身法宝,能以此为媒介复活荧惑,他们自诩为无上神教,在短时间内发展了无数教坛。” 商飞意眯着眼,笑了笑,“结果我不说你们也猜得到,一群糜烂妖邪汇聚在一起,没有主心骨,最终也不过是借势而起,宣泄私欲罢了。” “他们恐怕自己都不信能复活荧惑。” 花离离听完了,神色微妙像吃了涩果,五官扭曲了一瞬,商飞意一挑眉,“你不信啊?” 花离离痛苦摇头,像有人压着她的脑袋抬不起头一样,深深地弯下腰,“不是,不是,我、我胃疼。” 姬影温温柔柔地,“我带你去舟曲城看看大夫吧。” 花离离连滚带爬站了起来,她摇手后退,一路退到庙宇门口,“不用不用,我自己去转悠两圈就好了,我走了,晚点回来!” 都没等两人接话,花离离转身就跑,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商飞意指着自己的脸,戳着高挺的鼻梁:“我这么好看,她怕我?” 姬影担忧,“许是如此。” 听故事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 姬影再来舟曲城时见到家家闭门不出,悬赏榜上张贴了无数寻人启事,他才后知后觉,这无上神教居然当真混出了一些名堂。 粗略扫去,丢失的多为未曾及冠的年轻男女,起码有四十余人,家世各不相同,只是都生得清秀,多在夜间消失不见。 消失之前,家中曾现鬼影憧憧。 姬影站在榜前不过片刻,又有人来张贴了新的悬赏,仍旧是失踪。他随意看了一眼,上面除了人像还写着几行字: 舟曲城盛氏子,名迟微,年十七,昨夜撞鬼煞被邪祟掳走,求好心人襄助,必有千金重谢。 …… 夜至深处,虫鸣渐微,数点萤火飞在杂乱草丛,小小水洼倒映出一人半边侧影。 “怎么会有人真这么倒霉?” 商飞意语气里满是不解。 他昨日刚警告过,今天就十分应景地丢了一个人。 花离离自昨日出门去,再也没回来过。 这丫头精得很,碰见一般人想设局骗她都能想法子逃脱,而且夜深易有鬼神出没,没道理不回来。 商飞意给她买的东西里也有护身法宝,不至于让普通人欺负了去。 既然人办不到,那除了邪祟也没其他可能。 说实话,商飞意本以为倘若他们这一行人当真倒霉遇上什么不长眼的邪祟,最先出事的会是姬影。 毕竟从容貌来看,姬影最符合活祭的条件。 商飞意曲起腿靠着门,脸色发阴,他闭目思索半天,开口道,“你在这里等着,一直不回来也不是个事,不许一个人擅动,我去找找她。” 姬影站在庙门前,他望向如万重崎岖的屏风遮挡在眼前的无尽山脉,还有商飞意远去的身影。 无尽夜色里,唯有姬影一人。 他没有动作,脑海里,系统发布了一个悬赏。 [南迳六洲苦无上神教久矣,生灵活祭,造杀孽重重,罔顾人伦,为人不耻] [请宿主诛杀无上神教(分坛)的伪物,还舟曲城一个太平] 系统前所未有的激动,叭叭个不停,[宿主,来大活了,我算了一下这个伪物的任务目标,击杀以后得到的功德比那老道百倍还多,咱们必须拿下!] 姬影语气淡淡,[在哪。] 系统连忙调出功能:[我有导航!] 狐狸洞窟。 距离衍天真君庙宇三百里之外,姬影腾云而来,没用上多久。 洞窟隐蔽,只容得下人弯腰前行,细软藤蔓覆盖在几个大小不一的洞口处,淡紫香尘萦绕在藤蔓周围,是一种妖邪常用的幻香。 姬影坐在松软云雾上,他托着下巴,思索是硬闯进去,还是想办法变个狐妖样儿钻进去。 看着有点脏,他不太乐意。 正当他琢磨办法,自远处来了一批人。前后围绕着几个腰粗如熊,面色阴森惨白的尸妖。跟着尸妖前进,如同傀儡般僵硬迈步的,正是白日里失踪的人。 他们此时显然失去了神智,被幻香迷惑,浑浑噩噩跟着尸妖,姬影视线扫过去,见到了几张悬赏单上熟悉的面孔。 好,办法送上门了。 姬影轻飘飘落下去,悄无声息融入了被羁押的人群,他迅速两眼失神,垂首跟着大部队走。 为首的尸妖没注意,正对同伙疯狂吹嘘自己的实力,“这狐狸洞里数我最厉害,大半的人都是我抓来的,你说魔君会不会赏我一回……那个?” 那同伙呲牙,羡慕又酸妒,“得了,有聂纣那家伙在,除了他谁都没资格觐见魔君。” 尸妖也咬牙切齿,好像对那聂纣恨极了,“凭什么?其他分坛都能被魔君宠幸怜爱,怎么偏我们分坛就不行,要让他聂纣一个人霸占魔君。” 姬影在后边一句没听懂。 宠幸怜爱,这都是谁跟谁?聂纣哪儿来的,他听都没听过。 过了一会儿,尸妖领着他们兜兜转转,绕过几个山洞,走到一处刻满咒印的厚重石门前。 石门吱呀推开,入目的是一座简易牢狱。 无数铁笼吊起来挂在横梁上,每一个笼子里分别关押三五人,地上是杂乱污秽堪称刑具的各色铁器。 有两个铁架子上甚至绑着人,鲜血淋漓,早已断气。腹腔的脏器被人掏空,看着极为渗人,估计是作为警示挂在那里。 姬影打量一圈,意兴阑珊。 “放、放开我!” 少年的尖叫响在姬影旁边,“你们这群杂碎知道我表哥是谁吗,你们敢抓我,你们死定了!” 又是一声幽幽叹息,“唉……” 花离离跟在那少年身后走出来, 9.第 9 章 《成为救世仙尊之前》全本免费阅读 残尸遍地,碎肢飞溅。 此间阎罗殿,唯有一片澄明之地,便是端手静立原地的姬影。他如一尊清玉白瓷像,丝血未沾,周身处亦是僻静神国。 可与之形成鲜明反差的。 是他的手段。 狠辣决绝,非俗人可以比拟。 叫恶鬼见了也要万般惊状,远比妖邪粗浅的折磨,更让人从心底滋生退却。 女妖粗喘着气,她不得不承认,看似云淡风轻的青年给了她心生惊惧臣服的压迫感。 妖魔邪祟向来如此。 奉强者为尊,跪不败者为王。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便给她以‘王’的震慑。 这感觉她以前从未有过,哪怕是分坛的聂纣,也远不及眼前的人。 他到底是谁? 混进来有什么目的? 难道是总教坛看出来他们淫祸度日,派过来惩戒灭口的不成? 短短一个瞬息内,女妖心底转过无数纷杂的念头,如今她孤立无援,而眼前的人又有以一敌百的能力,她就算是想硬碰硬,也不过白搭条命去。 无论如何,她、她不能死在这里! “你放过我,我带你去找聂纣和魔君。不然最里层有机关,他们是不会让你通过的,那机关是聂纣所制,无人引领不知解法,你会被移转出去!” “死到临头我绝不撒谎,更何况郎君这样威武,这样让人信服……” 姬影嫌闹耳朵,打断了她,淡淡道:“带路。” 花离离仰看姬影。她年纪小,今年刚满十四,因为长年累月走街串巷的要饭拾荒,身量自然也不高,仅比姬影的腰高上一些。 她没想过姬影会来救她。 大起大落不过如此,她还以为自己会死在这,就像铁架子上被刨去心肝示威的那两个人一样,片肉,刮骨,化汤。 不管姬影是顺手还是无意,她都被姬影照顾了好多次,这是不能磨灭的事实。 花离离犹豫片刻,不顾耳边那声音的劝阻,“姬影,等我们出去了,我告诉你一个关于我的秘密……我不是有意隐瞒你的!” “不急。”姬影漫不经心,“杀人要紧。” 花离离:“哦哦,杀人要紧……”啊? 女妖也是心底一震,看看这小白脸说的什么话? 在敌方大本营虚实不知呢,这口出狂言还半点不虚心的模样,他铁定大有来头。 还好她投降够快! 姬影迈过一地尸体,向洞窟更深层走去。 花离离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少年还有笼子里的人,她想了想,壮着胆子伸手,将女妖身上的钥匙扔到了昏迷的少年身边,自己跟着姬影飞快跑走。 人事已尽,他们自求多福吧。 女妖挑剔地扫了一眼花离离,干瘪瘦的小丫头,她都懒得嚼一口。她走到姬影前面,尽心伺候这位不知底细的恶罗刹。 “郎君,一会儿我打前边走,免得他们路过的不长眼多生事端,您看可好?” 姬影:“辛苦。” 女妖:“……不不不敢。” 女妖不敢怠慢,到前边开路去。这洞窟四通八达,每一处入口都衔接数道迥异石门,每深入一层洞窟,都能再见到与上一层差不多的格局。偶然误入此地的人只怕会以为自己遇见了鬼打墙。 姬影步履平缓,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的闲适。 女妖万分警惕,生怕当真有不长眼的介入进来,惹恼了姬影,害得她也跟着白白送命。 万幸的是,今日圣殿内有活祭,包括聂纣在内,应该都守在魔君身侧了。 几人进入最深处的洞窟,女妖退后半步,“郎君,圣殿到了。”说完,她退至边缘,飞身便跑! 如此大的动作,自然惊扰了殿内众妖。 “谁在那?!” “生人?谁将他放进来的,今天日子多要紧不知道吗!” “谁去将他擒来,杀了给魔君助兴!” 圣殿内汇聚的群魔顿时七嘴八舌叫嚷起来,姬影挑挑拣拣看了几个打头阵的血魔,长相嘛一般,实力嘛也就那样了。 这殿内最吸引他的,还是白骨王座上,被簇拥的人。 那人戴着遮脸的白狐面具,坐在法台之上,法台刻有鲜血铭文,是一种锁灵阵法。 死在其上的人都会被迫受困在里面,换来供养受益人的行动自由。 系统及时送来提示:[检测到无上神教(分坛)伪物,请宿主击杀任务目标] 白狐脸面具被戴在伪物的脸上,他坐在王座上,身旁有几名姿色妖艳的男女妖魔,伏在他的脚边。 或揉肩捶腿,或倾诉爱语。 而伪物仅是坐着,不曾给出丝毫反应。 委实诡异。 但在下一刻,他突然踉跄着站起身,露出脚踝上漆黑的冷铁镣铐,一步又一步,不顾群妖阻拦,走向了姬影。 伪物步履蹒跚,走下白骨王座,到底的时候还绊了一跤,他似是不知疼,也不知如何起身,便爬到姬影腿边。 姬影抬手,垂眸打量片刻,缓慢地除了白狐脸面具。而面具遮挡之下,那脸上分明没有容貌。伪物的声音以灵犀入耳传递给姬影,生涩迟滞,[我,我,我不能杀我] [我,保护我] 它不能算是完整的人。 没有独立的思维,只是被创造出来,聚集一堆生事的工具。但它却不知为何,认为姬影是它的同类。 姬影的手掌落在它的脑后,力道放轻,抚摸那与他如出一辙的黑发。 他的指尖一路下滑,摸到了伪物的后颈。脊骨也细弱可怜,它被姬影抚摸,没有五官的脸靠在姬影腿上,享受地蹭着姬影的手掌,暗示道,[我,爱我] 姬影垂眸,捧起伪物的脸,指尖摩挲那光洁的脸庞,伪物迷恋地轻哼,和在白骨王座上的冰冷死寂完全不同。 周围议论的声音小了下去,他们没见过魔君面具下的脸,服侍的事情聂纣不假他人之手,他们从来都不敢僭越。 没人想过,魔君是没有脸的。 姬影的温柔爱抚却似毒药,伪物愈发沉迷,却也逐渐力有不支软倒在地,它抬起虚软的手勾蹭姬影,渐渐呼吸停滞,悄无声息地化作熔融飞灰。 而在同一时间,姬影却仿佛感同身受一般,如同被人捏断了颈后的骨头,灼烧了肉身和魂魄,他面色微白,将所有感觉掩在嗓子里,轻轻咽下去。 顷刻间,冷汗涔涔浸湿姬影的眼睫,他瘦腰轻弓,背微颤栗。姬影对痛觉不敏感,甚至一度到了一种近乎无痛的阶段。 很多时候他受伤而不知,待血液流失疲乏过甚,长久下来积累的旧伤太多,他才会从僵硬和不配合的身体反应得到一个信息。 哦,受伤了。 所以姬影养了条狗,让狼王枕苍野专门替他盯着,狼的鼻子好用,姬影受伤与否一闻便知。 许久,未曾有过如此明确且清晰的痛觉。 他沉浸在那股生死一刹所带来的痛感,近似甘美。 可惜总有不长眼的人。 “你怎么敢杀了魔君!” 那几名缠在魔君脚边蒙受恩宠的妖魔此刻怒目圆睁,半边身子现出原形,腐蚀刺鼻的味道弥漫开来,他们四肢着地,哭嚎道,“他还没有给我等欢愉,你怎么敢夺取他的命,该杀!” “真是好笑……” 这一句话声音虽轻微,却让人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寒意。他们欲要进攻的动作一顿,直觉有些事情不大对劲,似乎有什么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期。 “若是谁戴上面具,谁就是魔君荧惑。” 姬影将白狐脸拾起来,持在掌心里,他缓缓地,将面具扣在脸上。 “那尔等看我,像不像荧惑?” 方才还叫嚷不休的洞窟,瞬间死寂。 姬影轻笑一声,步步迈上莲纹台阶。 随着他的近前,其他人如遇洪水猛兽,步步后退,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到了难以理解的噩梦,只听得似碎瓷轻灵的声音念着诗句一般,“各位,花前月下暂相逢,莫负春光……” 美人一身薄衣,他仰头轻笑,两臂展开,一根血红的锁链缠绕在他的身上,如毒蛇蓄势待发,昂扬着弓起,锋锐的棱锥利刃闪着银光。 姬影淡淡道,“我请诸位赴死可好?” 这一句话落下,猎杀的盛宴便已开场。 邪鬼四处逃窜,唯恐成了下一个链下亡魂,有些聪明,化作原型钻入洞窟,却不想那锁链简直像嗅闻到血腥味的深渊骨鱼,紧跟在后,瞬间钻入喉骨铰断了脑袋。 鲜血从洞窟的缝隙里满溢出来。 方才还是伪造神殿,如今却是血海深渊的魔窟一座,花离离不敢再看,但也不敢远离了姬影,怕被哪个小妖捉去当人质,她没把握姬影一定会救她。 本该被斩尽杀绝的洞窟里,却突然有人用一种轻飘飘地痴迷声音说了句。 “君上,我终于再见到您了。” 有妖魔见到他,眼眸一亮,招呼道,“聂纣,救……!” 话音未落,状如蝎子尾的尾刀紧绷着,瞬息之间,夺去了那妖的性命。 被称为聂纣的男人明显是半妖,他长得是白面书生一般模样,但身后却又有一截长约四尺的坚硬尾刀。 在发现聂纣的那一刻,炼红尘就先一步要绞杀了男人。 可聂纣反应极快,他握住姬影刺入他身体的那部分锁链,任由锁链贯穿身躯,步步向前。 姬影微讶然,那人走到近前,跪在地上,像仰望自己的救世主般满是崇敬,“君上,我是聂纣。数百年前,我在浑噩天曾为您提过一次鞋,您应当不记得我了,但我一直都想再见到您,终于……缘分让我与您重逢了。” 聂纣面色潮红,脸上神情乖顺,他低头看着 10.第 10 章 《成为救世仙尊之前》全本免费阅读 浩瀚神威引得空气抽紧。 如花离离这等未曾修行的人已经呼吸不畅。 姬影微微侧头,指尖凝着一点灵力点在花离离的手心。 小姑娘喘匀了气,越发感激涕零,“呜呜、谢谢你姬影……” 商飞意眉头紧皱,似夹着近百年的不解,他心底堆积太多疑问,可别尘悬还未给他机会问出口,就成了如今的局面。 如棘刺的红色长鞭挡在姬影身前,商飞意寸步不让,厉声质问道:“别尘悬,你不想想他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救人,如此涉险是为了谁?” “他和你住在那漏风破庙,一天好日子没过上,每日奔波都只想让你早点醒来。” “而你衍天真君,醒过来第一件事却是对自己的信徒刀剑相向,你要我如何能信服你的所作所为是出自于你的本心?” 言尽于此,商飞意的语气难掩失望。 对峙双方的力量悬殊,愈发显得高高在上的真君是冷血无情,恩将仇报的恶人。 别尘悬没有解释。 剑意蓄势待发。 只差毫厘便要挥下。 然而越是紧迫的时候,姬影越冷静。他心底有声音叫嚣着让他再战,可姬影知道行不通。 姬影上辈子之所以会死在别尘悬的手里,和炼红尘的对敌机制也不无关系。 姬影以对战之人的情绪为饵料,来驱策天锁。 自他站在浑噩天的顶点,任是谁见到他,都免不了滋生出喜爱、憎恨、恐惧等诸多情绪,所以姬影向来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但别尘悬这厮,是个顶神奇的人。 他对姬影,无爱无恨,不恐惧、不怜惜,他是完全的无感。哪怕是两人对战厮杀,别尘悬也维持着那种堪称诡异的平静感。 炼红尘单独面对别尘悬时,就是一截普普通通的锁链,它只能做寻常兵器,发挥不了万般变化的能力。 那是姬影第一次知道炼红尘居然还有这个弊端,而知道的那一天,他也跟着丧命了。 同一个亏,不能吃两次。 别尘悬是当真无情,还是说他有什么独特的手段遏制了情绪,这点姬影很好奇。 今日不能打,不管是为了谁。 既然结局已定,他在思索一件事。 商飞意之前提到过,别尘悬是因为诛杀仙君被贬下界。 姬影自认没做过蛊惑的事情,而以他对别尘悬的了解,这位真君也不会没有缘由便要人性命。 十有八九衍天真君被贬一事另有隐情,若非姬影的突然出现,别尘悬估计一生都会受困在下界,直至完全消散。 阴招,杀人不见血。 这仇可比姬影大多了。 姬影想通了,开始谈判。 [真君大人,你如今离开我身边两日便会疯魔,回到从前模样,你杀我得不偿失。而我死后,你成了孽物,不妨想想届时谁会满意?] [我与你虽是仇敌,可我欣赏你。] [上清天那件事,绝非是你犯下的错误。] [你现法相,百里之内必然都知道你衍天真君重临世间,倘若你临时收剑,有心者必然起疑,引来更多关注,反倒不美。] [——不如趁此良机,斩断我身后这魔窟。它血腥至极,本也不该现身在世人眼前。大人以为如何?] 获救的人也都爬了出来,他们不知内情,吓得瑟瑟发抖。 盛迟微昏了过去,是被两个人扶着出来的。 这群人里显然没有修者,他们只是普通人,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一出来便站在姬影等人身后,别无他法,只能将看着更为面善的姬影当做依靠。 [当然,还有个更简易的办法,]姬影示意别尘悬看他身侧这些人质,[你不同意,那我们玉石俱焚便是。上次匆匆一战,真君大人还没见过我的法相吧?] 心态上的对赌,姬影从未输过。 别尘悬肃穆若寒山,举起手中的狂潮剑。 商飞意失声叫道:“别尘悬!” 一剑霜寒,似海霞潮光泯灭,仅此一击便削平了山峰,将方才的洞窟彻底抹去,让乌黑深陷的断崖呈现在众人眼前。 石块碎落跌入深渊,不见回音。 商飞意后背汗湿,剑光距离他和姬影太近了,近似贴着后背毁去了身后的山陵。 在场的所有人骤然失语。 他们看别尘悬的眼神除了敬畏,还有超出理解范围的惊惧。 四野寂寥,唯有残风席卷。 所有人都被衍天真君的一剑吸引了注意力。 此时,无人注意到姬影轻点了舌尖的羲和纹,随着他的轻触,本是永久镌刻在信徒身上的纹印居然消失了一瞬。 也就是这一瞬间,别尘悬的苍龙法相骤然轰碎。他竟然如同失去了力量,剑光、律法,尽数消散,直从九天之上坠落下来。 商飞意身形一震,刚要上前,旁边的人却比他还急切,飞蛾一般不顾性命之危,要扑上去。 商飞意甚至没有想清楚个中关窍,条件反射,反手将人死死扣在怀里。 姬影面露哀求,分明刚刚的威压让他也不好受,那张让人眷恋的脸都失了血色。 此刻睫毛上铺着一层湿意,他却还想着别尘悬,哑声求商飞意,声音里满是脆弱和痛苦,“求你放开我,大人有危险!” 商飞意把姬影压在怀里,忍不住掰过姬影的脸,他怒火中烧:“你分不清吗?他不想让你活,你现在过去又能做得了什么?他是真君不会死,姬影,你只是个凡人!” 一滴泪掉到商飞意的手背,商飞意瞬间僵住,姬影趁机挣脱了商飞意的禁锢,他毅然决然迎向那坠落的真君。 商飞意怔怔地站在原地,盯着那一点滑痕。 那只是一滴眼泪罢了。 却让他几乎有些着魔了。 商飞意看着手背上那滴眼泪,右手猛地扣紧左手手腕,他颤抖着,缓缓地,缓缓地用虎口将它抹去。 湿润的水散在手掌,轻轻一涂就了无痕迹。 可商飞意心知肚明。 那滴泪分明是落进了他的心里。 他刚才最想做的事情,是将它舔舐入腹中,永远珍藏。 但他不能。 他算什么身份?怎么能这么做? 商飞意克制着,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沉沉地吸了一口气。扬起一抹微微扭曲的笑,他抬着仿佛重过千斤的腿,走向那两人。 姬影接住了别尘悬坠落的身体,似沧浪撞入青山之间,两种颜色相互融合,衣袂翩跹,姬影半跪在地,怀中是别尘悬的半身。 背对众人,他趁机玩弄了一会儿别尘悬。指尖凑近,轻轻撩拨了一下真君颈侧的鳞片,触感坚硬,光滑,和鱼鳞的差别倒也不大。 然后在衍天真君漠然的目光里收回手。 等了一会儿,炼红尘没有被激动。 别尘悬完全不在意他的触碰。 太奇怪了。 他这么刺激别尘悬,别尘悬没有一点反应? 怎么会有人没有任何的情绪? 连死了的鬼都有情绪,别尘悬一个大活人居然在杀心如此猖獗的同时没有情绪外泄? 姬影伸出一截舌尖,消失不见的羲和纹重现。他故意显露给别尘悬看,艳红舌尖上扭曲的羲和纹印时隐时现,别尘悬濒死的状态又得到了缓解。 分明是仙君驱策信徒的纹印。 现在反被姬影用来操控别尘悬。 改信而已,对姬影这样的人来说,一念之间。 在众人聚拢过来之前,姬影低声道:“既然做了选择,那你我如今便攻守易型了,大人,以后听话点?” 别尘悬和他对峙,视线凝在姬影脸上,最终闭上眼。 起码在返回上清天这件事情上,姬影认为他们两个人是有共识的,互相合作罢了。 众人聚集过来,只听得那美人低声哭诉,让人心尖上都疼了一刹。 “我愿做大人鞋底的泥,供您践踏,只求大人能重回上清天,洗清冤屈。” 有先前被绑入洞窟的女子,未曾见过姬影杀人的手段,此刻见美人垂泪,伤心欲绝,不由得共情心疼起来,“莫哭了,他定然会理解你的。” 有人插话道:“他、他这样凶,你也可以另找旁人,总不该吊死在一棵树上!” 别尘悬失去的力量恢复,踉跄着起身,看着姬影脸上斑驳泪痕,他钳制着姬影的手腕,将人扯起来。 商飞意从另一侧也牵住了姬影,“我先前所说不是玩笑话。” 别尘悬一顿,惜字如金道,“我不杀他。” 两人对视,互不相让。 商飞意扣着姬影的手腕,摸出他手上寒凉,猜测他或许在洞窟里受过伤。 商飞意看出了姬影的虚弱,不甘心地先放了手,他有些难受,“我本以为重逢是喜事一件,别尘悬,无论如何姬影是无辜的,你不该让他……” 别尘悬:“闭嘴。” 姬影嗓子轻轻地咳了两声。 两人断了争执,俱是看向他。 瞧起来病恹恹的,苍白的脸上,红痣如微弱的血点,凝滞在下巴尖上。 如今站在身形高大的真君身侧,越发衬托出他的身躯单薄,好像随时都能被一阵风吹散了。 然而不等在场之人反应过来,别尘悬的狂潮剑霍然出鞘,率先撑在了姬影的腰上。 商飞意看向别尘悬,却见他也是眉头微皱,似乎没想过狂潮会骤然出现,不听使唤。 花离离身后没人注意的地方,悬浮在半空的威武神将冷笑道:“早听闻衍天真君禅修身,苦修心,今日一见,我倒觉得未必。” 花离离:“……” 不是,这件事好像和我们两个局外人,具体来说是和你没有关系吧? 不过她不能说,不然这神将一定急。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在魔窟里受了伤的,心神不静的,全都送去了舟曲城内的医馆。 盛迟微家里派人找了过来,得知是姬影救了他们小少爷,立刻包下了城外的温泉别院,聘请了数名大夫上门静候,事必躬亲,直言让仙师好好静养。 几人都被请过去,各分了几处院落,姬影和别尘悬住在一处,因为衍天真君不能远离了他。 商飞意眼巴巴跟在后面,但是床榻有限,他挤不进来,只得挑了两人隔壁。 先前一直靠打坐恢复精神,姬影许久没有休息过,趁着装昏睡了一阵。半日时光一晃而过,明媚的朝阳染上瑰丽艳色,落做团团火烧云。 姬影醒来,他侧身对着墙的方向,突然觉得怀里有些硌得慌。 姬影低头扫视,轻薄的被子下,他怀中躺着一柄剑,很眼熟,是别尘悬的狂潮。 剑身是轻薄似水的利刃,似乎透过剑刃都看得清另一侧的东西,而剑柄近似深黑的藏蓝,摸起来不像玄铁,反倒有些像别尘悬的鳞片。 见他醒了,剑柄贴着他的脸蹭了蹭,剑刃以极其诡异的弧度绕着姬影的腰,蛇一样缠着他。 很难想象一把剑有这么强的柔韧度。 姬影垂眸,狂潮剑仿若有灵智般立刻凑上来,贱嗖嗖地妄图碰一碰春睡未足的美人朱唇。 可惜晚了一步,有人冷声,“滚回去。” 狂潮被强行收回剑鞘,封在里面了。 别尘悬端坐在侧厅的椅子上,除了他还有坐在那翘着腿吃橘子的商飞意。 姬影半直起身,两手撑着床榻。商飞意见此忙起身擦手,过来扶着,他哄劝姬影,“好些了没?你这小力气还去接他,大夫说万幸只是腕骨错位了,但凡严重点脏器都要受损。你半点不知道心疼自己。” “你睡着时我教训过他了,他知道错了,现在正歉疚呢,你别多想,再伤了自己的心。” 姬影目光落在别尘悬身上,真君也在看他,但是那双眼里,显然没有丝毫所谓的‘歉疚’。 商飞意抬起手,挡在姬影眼前,他整个人倾身向前,替姬影理了理衣襟,“那有什么好看的,累得你眼皮都红了。” 姬影略显失神道:“商飞意,谢谢你,你原本不用为我这样……” “胡说,躺着好好休息。” 不知姬影睡着时两人是不是谈开了,商飞意似乎从先前的兄弟困局里走出来了,此刻洒脱道,“现在这样才对,以后我们仨在一起,什么事儿难得住我和你家大人啊,你在旁边享福就是。” 别尘悬不说话。 只有姬影微笑,“只要大人好起来,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从门外游廊兰亭里走进来的花离离欲言又止,姬影身边围的人太多了,她从昨夜等到今天,一直找不到机会说话。 商飞意抬头见是她,“怎么又来了?” 花离离看了一眼里间,“我来看看姬影,他好点了吗?” 姬影和花离离的视线对上。 姬影擦药裹着纱布的手搭在床榻边沿,微微拂了拂。 神将秒懂,哼了一声道:“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他让你晚些再来找他摊牌。”< 11.第 11 章 《成为救世仙尊之前》全本免费阅读 盛家提供的温泉别院内有四主厅,六小雅舍,三处温泉台。姬影等人住在东南朝向的霁若阁,傍着一处兰花水榭,铺满莲叶的池塘亦在不远处。 如今不过三月下旬,时节未到,满池莲花未绽。 风乍起,将岸边柳枝吹入水中,涟漪层叠,扰了一池迷梦似幻的泡影。 池塘边的垂杨柳半截倒映在池面,一截蓬松柔软的赤红狐尾轻轻地飘过,尾巴尖雪白的软毛乘着淡银月色,吸引了慕光而来的飞虫。 倏忽间,狐尾在清明夜色里消失不见。 姬影坐在树上,两腿垂下去。风拂过松散袖口,他打理好自己,指尖搭在树干上轻轻地敲打。 近两日发生的事情里,他觉得有些细节被忽视了,但尚未明确记起。 鳞甲的幽暗一闪而过。 一只隐在暗处的蝎子扣紧树身,悄无声息爬上树干。 蝎子不起眼的黝黑眼珠盯着姬影细长泛粉的手指,渐渐不受控制仿若沦陷,情不自禁地向前挪动。 通体漆黑的颜色在夜深时难以让人发觉,但它这身体不小,足有茶盘那么大。 它鬼鬼祟祟靠近姬影。 姬影又不是瞎子,视线飘落在蝎子上。 蝎子身形一僵,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逾越地靠近,蝎子里传出来聂纣懊恼反省,他自责道: “君上,是我。” 小蝎子爬上来,驯服地伏在姬影身侧,“这是我制作的机关,可以代为传话。灵犀入耳受距离所限,我怕您有需要却找不到我,所以想把它放在您身边……” 姬影拎着尾巴将小蝎子拎起来。 “你跟踪我。” 小蝎子里传出聂纣急促地辩解:“不是的,我怕、我怕有些人会让您涉险,更何况那个居心叵测的别尘悬还待在您身边,他太危险了,我……”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聂纣急躁地语气稍一停顿,他痴痴笑了两声,隔着蝎子都能听得出来他话语里的钦慕,他低声道,“能再见到您,像我这样的人已经心满意足了,我什么都不配要。” 表忠心的话说得很好听。 但这都是姬影玩剩下的手段了。 他现在天天表忠心,好玩得很。 姬影晃了晃蝎子的钩型尾巴,小蝎子乖顺地任由他把玩。 姬影沉吟片刻,猜测道:“你潜伏在无上神教,是为了得到架空那个伪物的权利?” “不,我是为了您,为了能有一天再见到您。”聂纣极为坚定,他忍不住多嘴了一句:“我知道如果您醒来,一定不会容忍这些败类活下去,所以我想待在分坛,碰碰运气……谁知真的让我等到了您的归来。” ……倒也未必。 倘若没有系统的任务引导,姬影大概率会置之不理。他做事仅凭本心,从未顾及旁人所思所想,眼前专注玩弄别尘悬,其他的事情自然要让步。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醒。”姬影好奇道。 聂纣犹豫着答道,“无上神教的各个分坛都有您的……伪造之物,据总坛的教诲来看,您必然会从其中一个身体内苏醒。” 姬影微微歪头。 “当然,他们都是虚假的,只是仿冒品。”聂纣迅速补充。但不摘下面具的话,确实很像不是吗? 他们因为各种缘由聚集在一起,绝大多数从未见过魔君荧惑,连一片衣角也未曾抚摸过。只得靠伪物慰藉。 但这话显然不能告诉姬影。 聂纣心知肚明,这是对魔君的冒犯。 姬影想起两人初见时,聂纣给他的违和感,“你不是妖。” 聂纣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像夜风一般轻薄:“果然没办法瞒过您,我是被无上神教融合的半妖。”他的声音太轻,却也不难听出语气里暗含的自卑。 人类区区百年寿命,聂纣如何能与姬影再见? 他在无望的等待里,面对无尽时光流逝,心底除了恐惧便是恼恨。作为人的他太软弱,也太没用了。 只有被吞噬,成为不人不鬼的模样,他才能活下来见到姬影。 可他这样的存在,在浑噩天被人叫做杂种狗,根本没资格近身侍奉姬影。 进入无上神教,是聂纣的私心和取巧。 姬影对聂纣没有印象,也谈不上信任,只是留作一根引线,埋在无上神教。 若事情有变,杀了也不难。 姬影思索半晌,提了个建议,“蝎子还是太显眼了,想办法做得更精巧些,我随身带上你。” 聂纣足足有一刻没有说话。 姬影有些不耐,唇边笑意扯上来一丝。 一阵微微混乱的声音响过,男人的声音像是贴着姬影的耳朵,满是急促又压着渴望,“我,我足够小的话,可以在您的身上停留吗?” 姬影颔首,无所谓道,“看你表现。” “君上等我两日,我马上送来!” 小蝎子绕着姬影的指尖贴了贴,匆匆跳下去,它跌入花丛里,顷刻间消失不见。 姬影梳理完尾巴毛,起身回去。 烛火燃至末尾,别尘悬仍旧在看史册,他的神色和姬影离开时并无不同。 只是佩剑狂潮有些蔫蔫,见姬影孤身回来,忙不迭挣动了几下,又因受制于禁锢不得解脱,便如同凡剑静默无声了。 …… 次日清晨,盛府的管家得到姬影已经苏醒的消息,先安排大夫来看过一回。确认姬影除了身体虚弱外并无大碍,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找来了。 他进门先躬身,“多谢仙师大义,救下我家小少爷。” 姬影扶他起身,“言重了,分内之事。” 身后手捧礼金的众人亦是高喊,“多谢仙师!” 盛府管家呵呵笑道,“我家少爷姓盛名迟微,叫那妖邪吓过头生了场急病,高热不退,今儿一早不得已请人护送回本家去了,少爷临走时交代我,悬赏的银钱照给。” 盛府管家诚意十足,在姬影身前,示意众人掀开礼金上的红布,“听说您是衍天真君的信徒,小少爷另外吩咐了,想要给您捐一座庙宇。” 始料未及,姬影也没想过盛迟微作为分家的小少爷竟然也有如此雄厚家底。 不过还不到时候,衍天现在是戴罪之身,贸然立庙,上清天没有下发文牒,百分百被雷劈。 他推脱道,“好意我与大人心领了,只是捐庙太过奢靡,大人崇尚俭约,不应如此,多谢你家小少爷如此慷慨。” 盛府管家目光如炬,满是赞叹。竟然真有人不为天降巨额的钱帛所俘,他诚恳道,“是我愚昧了,那便换做他物,折给各位。” 几人来回推脱,最终还是按盛府管家所说折成了旁的东西,并着温泉别院的地契,一道给了姬影等人。 “姬影!出来,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商飞意来找姬影,想让姬影试试新裁的衣裳。 盛京那边的绣娘紧着赶制出了一件儿,每一处都是按商飞意的吩咐,绣工精湛,芳华内敛。 他等不及,连夜去取回来。身上的风尘都没去,却在看见别尘悬和姬影站在一起时,笑容淡了一些。 无他。 先前他觉得姬影穿浅色都好看,便也如此定了几身。这身新衣裳的颜色是金丝白,雪绒一般亮眼又清丽。 和他好友身上的颜色,更相得益彰了。 商飞意将衣裳藏到身后,握紧手掌。 姬影询问:“怎么了?” 商飞意勉强笑笑,“没事。”他故作镇定,将衣裳收回袖里乾坤,“我听说城里新开了家书局,别尘悬最近不是一直在看史册,一道去凑个热闹如何?” 花离离早出去了,不见人影。 便只有三人出门去买书册。 结果今日许是商飞意的霉运齐聚,在书局三人又遇到陌生男人对姬影直抒胸臆,表达爱慕之情。 那人紧紧地跟着经不住热切追求,步步后退的美人,仿佛眼里只有姬影一样,姬影视线落在哪,他立刻大手一挥:“买下来,都买下来给他。” 商飞意看着只觉得此人面目可憎,他冷笑一声,“这书局要价几何,我盘了。” 那人看得出来商飞意是存心抬杠,脸色涨红:“你有病吧!” 姬影有些无奈,“我不需要,请阁下自重。何况我早已将身心献给大人,不会结红尘牵绊,不必破费。” “不识好歹。”那人愤愤不平,看过姬影身侧的两人,身量都比他高,模样竟然也比他俊,也不知哪一位是那大人。 他不自觉有些落不下面子,“睡着两个玩意儿,还上街来勾引别人,我呸。” 商飞意冷下脸,那人出门时立刻绊了一跤,摔个结结实实,门牙都磕飞了出去。 小厮哎呀一声,忙跑着去扶,反被那人推搡一把,男人嚎叫:“哎呦,老子的牙,老子流血了!快回去找我爹!” 他捂着满嘴血,得不到青睐和被人看笑话的双重仇恨叠在一起,他怒道,“你们,你们几个给我等着!” 周围看热闹的人低声议论,“坏了,这是惹到小魔头了。” 知情人嗤笑,“姬影可是小仙师,还 12.第 12 章 《成为救世仙尊之前》全本免费阅读 “爹!我让人欺负了!” 缺了颗门牙,赵景泽说话漏风,他脸色阴沉一瞬。受伤的事情不要紧。他去城内随便请来一位医道修者,这小小伤痕修补一番也就好了。 赵景泽生气的主要原因,是他当众在姬影面前丢了脸面。 被人拒绝,又跌得破相,他面上挂不住,恼火得很。 赵景泽脸上的血污糊了一片,他不让小厮动手擦拭,因着回到家中还得借此向他爹卖惨,擦不得。 也不知怎么这么晦气。 他盯上姬影有段时日了。 先前姬影在城中办事,他尾随其后,大摇大摆结了几回账,想着制造些神秘感,便没有主动现身。 今日他出门前喝了两盅虎鞭酒,再次偶遇,忍不住心血来潮,凑上去聊表心意。 谁知那姬影竟然不识好歹。 那他先前的付出岂不是白费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 赵景泽回到家中,满腹委屈伴着伤疼尽数倾倒而出。甚至连门前那喜鹊的嗓音他都能挑剔两句,他哎呦哎呦地叫唤着,博取他爹的关心。 叫下人伺候着换了身衣裳,赵景泽坐回他爹身边,“反正,爹你得为我报仇,咱家不是请了金仙师吗?你差使他帮帮我!” 赵家在舟曲城算得上是一门土财主,赵父老来得子,丧妻后不愿续娶,只有赵景泽这一个儿子。 他将人疼到心肝里去,平时赵父对赵景泽骄纵惯了,此刻也不觉得儿子有错,看赵景泽满脸的血,自然免不了心疼。 赵父斟酌道:“将那姬影杀了,给你解气?” 这哪儿行?他要具尸体有什么用! 赵景泽忙不迭道,“爹,我不想要他死,我想要他跟在我身边好好地活上几天,享享清福。也让他开开眼界,那风餐露宿是人能过的日子?” “他长得绝对是这个,”赵景泽掐住拇指,比着手指尖,意犹未尽,“就是脾气清傲了点,不肯屈就,好像家里另有一个管事的男人,没看上你儿子我。” 金焕也在一旁,将事情原委听得分明。 不过是纨绔看上了姬影的脸,图一时色授魂与,颠倒衣裳,想折辱一番罢了。 金焕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外泄。 先前随意打发过去的那老道虽然在浑噩天排不上名号,但也算有几分能耐。 姬影没死,确实出乎金焕的意料。 上次一别,失望太大,金焕没有心思再关注让他打从心底便觉得不舒服的姬影。 还是背后的人催促,他才勉强联系了花离离询问近况。 他本打算放过姬影,眼不见心不烦。 谁知此人兜兜转转又撞了上来。 恰好血月便在明夜。 金焕正愁没有借口接近姬影,现在有送上门的机会,金焕没道理不用。 他理了理袖口,儒雅道, “二位不必为难,我与姬影有过一面之缘,此事定有误会。便有我来牵线搭桥,让姬影登门,你们将话说开如何?” 赵景泽听得出金焕的话外之音,他喜不自禁道:“金仙师将他绑来,给我解解恨,这事儿才能过去!” 金焕打心底看不上这群人的互相包庇和贪婪,但他向来擅长隐忍,手指落在腰间指虎上轻轻地摩挲,附和一句:“当然。” 舟曲城,思谷街。 姬影刚做完一回悬赏,替年逾古稀的阿婆家中除去煞气,免得夜里引来鬼影作祟。 做悬赏的功德再少,也不能不要。 系统昨日给他公布了别尘悬飞升所需要的功德,截止目前,共计需要一百一十四万。 若没有灭世横灾,让姬影做一回救世主,一口气赚圆满了百万功德。 那姬影这伪君子的皮就要披更久一些,保持着对外一心向善,直到真君通过界碑的认定。 推拒了老人家不必要的酬谢,姬影转过身,巷子口侧身而立一个男人。 单薄的光照在此人身上,将影子拉长,金焕将手掌上灰布缠紧,偏头看向姬影。 他不掩饰自己的刻意等待,审视姬影片刻,得出结论,“看来这两日你过得还算舒心。” 不是要让花离离引他北上? 金焕这是等不及,还是另有图谋。 姬影在心底推测金焕的来意,身体却靠近了金焕,不曾设防一般仰起脸。 “你是之前在客栈救下我的人?上次急着回去,未曾好好向你道谢,是我的过错……” 美人脸色微红,看起来有些羞惭,头微微垂低,露出一截白皙后颈,“没想到竟然在此处碰见你了,多谢你。” 金焕视线落在那未熟石榴籽一般浅绯色的耳珠上,他盯着看,视线不自觉有些虎视眈眈。 他在浑噩天时,和那狼妖都常化作妖形,缩小些被荧惑搂在怀里,从头顶抚摸,一路顺至尾羽。 那手指漫不经心,便将金焕摸得神魂颠倒,他视线里见不到魔君的脸,只看得见一截细颈,和诱人的耳垂。 荧惑死了。 他百年不曾被人抚摸过了。 如今看到相似的部位,金焕浑身上下都在颤栗,他想念那种感觉,渴望被荧惑抚摸、支配。 他换过几任主人,可没有一人能像荧惑一样完全使用他,完全信任他。 在荧惑手底下,金焕不必顾及后果,他能尽情按自己心意,管控浑噩天的大小事宜。 百年了,他的渴望没有减淡。 反而愈演愈烈。 金焕强行让自己收回视线,他语气上分毫未变,直切主题,“你先前在书局,可曾落了一人面子?” 姬影思索片刻,了然,“你便是他家聘请的仙师?”姬影眼眸微挑,笑意轻轻地染上唇边,似是打趣,“你要为他与我算账吗?” 金焕压着心底躁动的杀念,他下颚收紧,无法忍受仿冒品的一颦一笑。 尤其是姬影的举措能撩动金焕的心绪,更让他厌恶和唾弃自身。 金焕烦躁不安,他压制着戾气,低笑一声,“我也没想过会是你,依我来看,你定然不是那样的人,想来其中有诸多误会。” 金焕提议:“上次匆匆一别,你我之间虽不必言谢,但相逢即是有缘,你随我去他府上一聚。我作为中间说客,咱们几人同饮酒,将事情说开了,自然也没什么麻烦了。” 姬影面上显出几分犹豫。 金焕步步紧逼道,“别怕,我不让旁人伤了你。”他嗓音低沉显得更为稳重,仿佛饱含呵护之意。 姬影如今是什么身份? ——平平无奇纯天然的善良修者,白给笨蛋,愚忠信徒。 金焕都这么说了,他肯定信一次。 他现在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痴儿,就是撞了南墙,当着世人的面,姬影也揉揉墙,低声说上一句辛苦了哦。 他和金焕对看一眼,微笑,“恭敬不如从命,还请你带路了。” 有陆寂然的事情在前,恐怕他和金焕早晚要接触,不如顺便看看,现在的金焕到底想做什么。 …… 赵府。 赵景泽将西厢空出一片地方,早早命人进行一番布置。朱红酒案设了三桌,未免生出意外,赵景泽将姬影的位置留在 13.第 13 章 《成为救世仙尊之前》全本免费阅读 姬影:“……” 他勾引金焕? 太可笑了。 姬影甚至开始好奇,金焕这一百年里到底打了哪份苦工,让谁磋磨了精神,受这么大的刺激。 比他还能胡扯。 胡扯到让人不悦。 姬影脸色有些冷淡,他手掌掩在衣袖里,磋磨着指尖。太久没教训过金焕了,他也手痒。 不止手痒,姬影唇内微微尖锐的狐类利齿也在作痒,他想咬在金焕的脖颈上,像原始兽类那样,扼住金焕的喉咙。 让挑衅者的血充盈他的口腔。 姬影隐忍地蹙了下眉,他轻轻舔了下牙尖,痒。 本能作祟,有些烦人。 见姬影不答,金焕也察觉到自己荒唐。 他应该起身离开,或是将姬影带走。总归不会是站在这里,看着像是从姬影身体里溢出来的酒液,将人锁骨那一片肌肤,洇成似枫叶的淡红。 被他训过的人仍是熏醉般抿着唇,微微斜倚着,柔软的一缕发丝被酒液黏在姬影唇边。 金焕抬起手,拇指挑着那缕酒香扑鼻的发丝。 他喉结微滚,没有留恋地抽回手。 如此明朗的夜,如此合乎时宜的气节。 金焕却觉得闷热。 他低下眼,解松了一些手掌上的灰布。 无人注意的角落,一股极其细微的黑烟钻入在一旁昏迷的赵景泽身体内。原本醉意熏熏,昏沉不醒的人,悄无声息睁开了眼。 他身体仍维持着昏迷时的姿势。眼珠却如某种冷血兽类,慢吞吞地转动,寻到目标,他将酒案边那两人此时的情状尽收眼底。 “赵景泽”看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也没有人察觉到人类壳子里潜藏的东西。 金焕静立半晌,将手落在姬影的后颈,瞬息之间,人便随着清淡的酒香晕在金焕怀里。 金焕压着心底翻涌的矛盾情绪,不顾满地狼藉,带走了姬影。 “赵景泽”眼珠挪动,目送那两人消失。 片刻后,扭曲的黑烟爬进草丛里消散。 金焕弄晕他时,姬影略做思考便选了配合。 一夜不归,放在别尘悬未曾清醒时很要紧,但现在应当不会有什么大事。 不知过去多久,姬影再次醒来,他人被锁在一个黄金打造巨型笼子里。 笼子足以容纳三五个成人,铺着雪白貂皮,侧放羊脂玉床,外罩了一层黑色的绸缎,只有朦胧隐约的光透进来。 压低声音的交谈传了进来,“金大人带回来的那个,你看见了吗?生得真好。” “有什么用,待明晚上抬出去,送到宴上,也就是那些人筷子头上的一片肉。” “可惜了……” 笼子里那美人身上的衣服被他们换过了。 乌黑软发直铺大腿,由金线混杂染色的贝壳编织的粗辫垂在身侧。脸上点缀着细碎的雅白珍珠,眉心是一道淡金色花钿。 一身胡人舞衣,制式不分男女,以玄金二色为主,镶满彩宝的金链垂荡而下,在冷白的手臂上分外明显。 薄软纱衣露出大腿和腰背,肌肤雪一样柔腻生光。 是迄今为止,最难得一见的珍馐。 一人脚步声渐近,那几人不再闲聊,连忙问礼,“见过金大人。” 一只缠着灰布的手掌掀开笼子上的黑纱,一丝光钻进来,映照在姬影的眉心,金焕垂眸看着姬影。 “看你的表情,好像不惊讶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姬影伏在笼子的栏杆上。 雕刻梵文的金色栏杆阻隔了两人。 直到从金笼里探出来一只覆玄金纱衣的□□手臂。 指尖向前伸展,似乎想牵扯到金焕。 分明只是手指,金焕却恍惚觉得那是毒蛇的獠牙,他猝然起身,姬影的指尖仍旧维持着原来的动作,只是轻轻弯了一瞬。 金笼里不见姬影的表情,只听闻姬影低声问,“你到底是谁,为何要这样待我,你想对我做什么?” 金焕视线凝在那根微弯的手指上,还有搁置在栏杆上,硌得留下一道痕的手肘。 “何不自己猜猜,”金焕看着金笼里隐约的人形轮廓,“因为你这张脸,这惹人厌恶的性格……还是因为你自己,你的存在本身就让人恶心。” 笼子里没有声音。 金焕转身,“看好他,待子时血月,将他作为主膳推到宴上。” “是。” 姬影在笼子里没动,因为许久不见的系统冒出来了。 提示音叮了一声。 [血月之夜将近,部分污秽绕过界碑限制,潜入人间,正欲在子时三刻点天灯,享天宴,食人嗜妖,险恶非常] [宿主昔日部下金焕,为此任务引导目标] [请宿主废除通天宴血腥旧俗] [任务奖励:视任务完成度发放功德点数,玉照城地契*1,盛京地契*1,读心机会*1] [附注:被读心目标修为需低于宿主] 姬影饶有兴致,“随意选择目标?” [随意哦] 系统补充:[只能看到读心的一瞬间目标的所思所想,只有那一秒,宿主慎用哦] 姬影笑了。 他确实对某个东西很好奇。 …… 盛京,盛氏府邸。 城中百姓家家户户门窗紧锁,连打更人今夜都缩在家中,不敢出去乱走,免得倒霉送了命。 无人可以看见的阴煞如有实质,丝丝缕缕攀附在门神和年画上,苦于被仙君的灵力震慑,寻不到一丝钻入的缝隙。 血红圆月在云间探出身影。 一刹那的静寂,接着便是脚步声、絮语声重重响起,无形之物行走在世间,风中传出了凄然幽绝的鬼哭狼嚎。 盛府本家占地甚广,在盛京内如宫殿般阔气,其防守自然也极为森严。盛府的十三阙陌刀营不驻守在盛京,但九重禁卫却牢牢地把持此地安危。 此刻,数百人身着铁盔银甲,手持血染黄符,摆出诡谲阵法,围困着正中间的一处宫殿。 这是盛家大少爷,盛负雪的住所。 “砰咚!” 一声闷响,一人被砸穿腹部扔了出来,立刻有候在此地的医师将人接走,鲜血淋在青砖上,拖出一道血线。 盛府的女主人,也是盛家目前掌权人的林止境被丫鬟碧舟扶着走过来。她满头珠翠未乱,面容瞧着十分英气,行走间不难看出曾领过兵将。 此刻眉皱紧,她急切道,“负雪伤了几人了,难不成送进去的东西都没用处?” 侍卫答道,“回夫人,送了四回进去,大少不见好,我等都被打出来了。” 林止境目光紧锁在动荡不休的宫殿里,忽然想起还有件儿东西,因着太小还没用上,“先前买来的那根香呢?拿来,我去给负雪。” 丫鬟碧舟着慌了,“太危险了,夫人,使不得!” 林止境厉声道:“我是他娘,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细细一根的香被点燃,林止境拿在手里,她示意众人退下,孤身进入长子的寝殿。 桌椅瓷器全碎,挂画簪花乱铺一地,窗纱床帐,甚至床榻本身,也都成了一堆废木残垣。 在废墟之上,由乌黑剑刃和骨刺聚集而成的巨大怪物低沉怒吼,他有着形似羊的头骨,污秽煞气从他的骨缝间满溢出来,像贴着他骨缝尖叫的幽魂。 “砰、砰” 他的骸骨四肢砸在地上,发出阵阵闷响。 这是林止境的长子,盛家大少,白日飞升的剑尊仙君,盛负雪。 他的飞升出了意外,至今虽为仙骨,亦有封仙文牒。却无法通过界碑认定去往上清天,这是盛家借百日宴席的喧闹隐瞒下的秘密。 没人知道为何会这样,但林止境猜测,或许是负雪的香火不够…… 而每月十七血月之夜,盛负雪必然会发疯一回。她只得尽力将儿子困在府中,免得负雪出去害了旁人性命,可眼看寄予厚望的长子如此痛苦,林止境亦是心如刀割。 盛负雪此刻浑噩痴狂,不分敌我,不管谁敢近前都是举起剑刃挥手便砸。 林止境掩去泪光,她举着香靠近,“儿,且看这香,你还满意么?” 她不报什么希望。 比这根香更名贵的东西她也买了不知多少,却没有任何东西能压得住盛负雪的疯狂。 林止境叹口气。 她刚想走,一向狂躁的盛负雪,却突然在浑噩失常的状态下,第一次说了人话。 伏在香上,他痴迷地嗅闻白烟,低低地念了几句:“要……” “喜 14.第 14 章 《成为救世仙尊之前》全本免费阅读 “姬影从未有过夜不归宿。” 说话的人语气急切,伴着略显急躁地踱步声。 霁若阁内,商飞意来回走了几圈,他想起件事情。上回他给姬影的手镯碎了,但姬影没说缘由,他怕姬影心底自责,便假装不知道。 “他之前受了伤都要回来待在你身边,怎么可能一声不吭离去。” 商飞意绕过屏风站在别尘悬面前,见别尘悬波澜不惊的模样,他深吸口气,“姬影现在遇到危险怎么办,你还坐得住?” 别尘悬眉微皱紧,他直言道,“与你无关。” 一句话,商飞意本来便焦躁的心火顿时冲天而起,他嗤笑一声,“你不在乎,好,别尘悬,你什么都不在乎是吧,我自己去找他!” 商飞意大步走到门口,扶着门帘站定,他斩钉截铁道,“我脾性如此,心里想什么向来瞒不过你。既然你不喜欢他,那日后若是我和姬影之间发生了什么,你也别再插手。” 商飞意说罢,拂帘而去。 木格花窗外的燕雀飞了又来,两根细腿掐紧了枝头,好奇地偏头看进来,彼此啾啾地叫了两声。 突然,像是察觉到某种隐秘威胁,它们扑腾着翅膀飞快跃上更高的枝条。 一条只有手指粗细,浑身缭绕蒙蒙黑烟的乌黑孽蛇从窗外爬进来。 它一直爬到别尘悬的身上,紧紧扒着真君的侧颈。黑烟消散,孽蛇融为一团粘稠的水流到了别尘悬的身上,消失不见。 别尘悬没有反应,只是微微扬起头。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耳骨上的缚欲结却陡然泛起震荡不定的猩红光芒。 光芒越来越不稳定,无形的东西延伸着勒住了别尘悬的脖颈,继而是他的心脏。 他一切为姬影而妄动的欲念和痴想。 别尘悬习以为常。 这不是第一次了。 别尘悬和姬影的初见是在数百年前。 浑噩天进犯,大军压境,界碑受损,百鬼群妖伏地,满天群魔乱舞,魔君左右两侧立着劫灭狼王和混世金鹏。 在万恶簇拥的中心,是一辆燃着幽蓝狐火的鹿骨车。车上斜倚着一人,狐毛披肩,雪衣染金,脸上是一张白狐脸面具。 面对各显神通的无数仙君,以及对阵的仙尊相祖,魔君也丝毫没有怯意。 在万人面前,魔君侧首,支着下颚露出一点柔美的下巴尖,笑意轻轻地,“听说诸位正商讨如何剿灭浑噩天,恕我不请自来了。” “相祖,不欢迎我吗。” 别尘悬在群仙之外,他身侧没有旁人。相祖没有下令,他不需要出手,便只是漠然看着。 可从那天起,他就病了。 他频繁地梦到一只狐妖,入他的梦,哄着他,踩着他,让他心神不定,难以抑制。 多么难堪。 他如此低劣,如此恶心。 去意淫一位甚至不熟悉的对手。 未免继续犯错,别尘悬寻求秘法,将繁杂情绪封印在本命剑狂潮的内部,像将所有情绪化成水倾注给另一个容器。 他暂时忘却了夜夜的痴缠。 可治标不治本,此方法只能缓解一时。 只要别尘悬和姬影再次相见,他仍旧会从心底滋生新的、活泛的“水”。 白日尚且好过,在梦里,他又被狐妖撕去强撑的自尊,他不知廉耻,他痴迷求吻,迫切地想得到奖励。 别尘悬是真君里飞升最晚,根基最薄,年岁最轻,实力最强的人。 其他人早已自成一派,和他甚少交流。 他无从问起,也耻于诉诸于口。 是亦师亦父的相祖看破了别尘悬的困扰,昔日高坐在九天之上,身躯若巍峨山峰般庞然的仙尊低笑一声,告诉别尘悬,“衍天,你这是贪病。” “贪情.色欲,若是在旁人身上算不得问题,可在你身上,是大忌。你飞升时不过十五,多年来未染尘俗,若被有心人利用,必遭大难。” 相祖摇头,“尤其是荧惑——” “此物与你,可得遏制。” 碎玉红绳构成的缚欲结打穿耳骨,血滴落,凝成一股红线垂荡,别尘悬的身上被相祖施加了一层牢不可破的枷锁。 相祖俯看别尘悬,两人之间的对比,便如蜉蝣于巨树,相祖慢慢道,“此后你但凡想起他,对他有任何情绪,都会被缚欲结所捆。耽溺使人疯魔,疼痛能助你明智……你是真君,肉身损伤,不会要了你的性命。” 别尘悬垂首:“仙尊教诲,谨记在心。” 理应如此。 每一次擅动妄念的尽头,都应该是鲜血淋漓的缠缚和绞颈,天长日久的折磨之下。 别尘悬荒诞不经的梦结束了。 可百年一晃而过,谁也没有想到厮杀的宿敌会成为同行人。虚幻的妖狐也成了活色生香,热切诱惑的实体。 随着他的想法涉及姬影,别尘悬的喉咙被勒出了一条血线。 苍白的脖颈上,皮肉被无形红线切割,点滴的血液勾勒出贪念的轮廓。 别尘悬似枯寂死井,没有半分痛色。 他忍过太久了。 疼痛是其中最低级的惩罚。 但缚欲结没有因为他的无动于衷而松懈。 因为在别尘悬的眼前,无数画面在回转,盘旋不去。 金鹏在酒宴之上,怀抱姬影离去。 商飞意在众人面前,揽过姬影的肩膀。 陌生人的示爱,其他人的怜惜。 从他的贪嗔痴恶念里滋生出来的孽蛇,将尾随姬影所见到的画面,全部共享给了别尘悬。 恶念扭成一股又一股的乌黑孽蛇,自别尘悬的腰间钻出来,每一条蛇里都盛满了别尘悬扭曲压抑的欲望,没有别尘悬的允许,它们挣扎着得不到自由。 它们窃窃私语,时而恼恨,时而悲切。 “你渴望那么久,为什么抗拒他?” “他也想要你,他之前靠在你怀里……” “商飞意要从你身边把他夺走,哦……不对,你还没拥有过他。” 看不见的红线越收越紧,别尘悬薄唇边缘溢出血丝。良久,他起身,手缓慢地将狂潮抽出来。 似水剑光辉映出别尘悬冷淡的脸。 恶欲孽蛇猖狂地叫嚣骤然停止。 蛇形虚影消散殆尽。 在无尽疼痛的逼迫下,别尘悬擦去唇边的血,道, “不是想见他?” “找。” * 血月,子时三刻。 通天宴。 这是一座空旷又诡异的宫殿。 殿内不设桌椅,不点明灯,唯有三层台阶之上的主位铺着一张火红狐皮毯子,几颗兽骨骷髅眼眶里燃着不灭的鬼火。 地砖是清一色的汉白玉石,其上精刻飞鸟灵兽的花纹,十二根双人合抱那般粗的房梁立柱撑在殿内,此刻房梁上已提前蹲守了几人。 “喂,金焕,你当真把衍天的信徒抓来了?” “那别尘悬若是知道我们要吃了他的信徒,不会报复我们吧……” “怕什么,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他别尘悬现在连骡子都不算,大不了我们穿过界碑回去便是,他现在可没能耐回去。” 众人嗤笑。 金焕没有理会这些人,他步步迈向主位,在旁侧站定。在稍早时候,他又去了一次那山匪的营寨。 上次粗略看过,只觉现场疑似雷劈哨塔起火,地上还有雷击木的痕迹。 可他时隔多日再去看。 却瞧出了几分诡异。 雷击似是后天形成,那山寨的火是先起的。 有人故意误导了他。 为何? 身着华服的仆从们肩扛酒坛,鱼贯而入,芬芳醇美的酒液倾倒入最中间的砂岩圆盘,三声巨鼓闷响,如同邪祟的盛宴开场。 形态各异,或维持着人形,或疯癫若孽物的各位仙君从门外走进来,待众人站定。 身披黑色大氅的蒙面人从天而降,此人从头到脚遮的严严实实,看不出男女性别。他落到了金焕身旁的主座上,大刀阔斧地坐定,一言不发,只是抬手一挥。 貌美女官站在阶前,朗声道,“传膳——” 羁押在各式刑具和不同笼子里的人,便被轻手轻脚地推了出来,笼子里无一不是身着胡人舞衣的美人。 而最中间的金色笼子里,趴伏着他们最为期待的主膳——别尘悬的信徒。 无数眼珠盯着那露在外边的光滑小腿和柔软足尖,有些急躁地按耐不住,已经先咽了下嗓子。 但还没到时候。 金焕也在看笼子里的姬影,他略有些走神,身旁突然传来极其嘶哑的问话,“舍不得了?” 金焕回过神,“没有。” 那人嗓子像破了个洞,听着一时像老者,一时又像孩童,诡异莫测,“下去送送他吧,毕竟是最后一面。” 金焕拧眉一瞬,又松开:“……是。” 女官在阶上道,“饮酒——” 话音刚落,酒液飞溅,肢体摩挲,参与宴会的人争夺着去饮圆盘里的鲜红酒水,而饮下之后,不时便有人变作畸形的孽物,将身边的人碾压推挤出去。 觥筹交错。 各类诡异的肢体都出现在了殿内,比浑噩天还令人毛骨悚然。 姬影打量了一圈,视线还没收回,一双长筷递到他的面前,一人挑起姬影的脸,姬影颤了下睫毛,抬眸看过去。 带着面具的人低笑,“通天宴便是要将这样的美人送入肚腹?实在可怜。” 姬影透过面具,看见了此人的眼瞳,一金一赤,恍若明艳骄阳。 金焕大步走过来,猛地掐住此人手腕,让人骨头发酸的咯吱作响传出来,他是以掐断的力道,“想坏规矩?” “不敢、不敢。”男人笑笑,“只是好奇,这美人的舌尖肉是何种滋味。” 姬影突然叫了一声:“陆寂然?” 男人视线轻飘下来,“你认识我?真可惜,你今日死到临头,而我不会救你。” 姬影确认了,这不是本尊。 按花离离的转述情况来看,要么陆寂然是被夺舍了,要么花离离身上的陆寂然是假的。 现在来看,是 15.第 15 章 《成为救世仙尊之前》全本免费阅读 “……你不是别尘悬的信徒。” 披着包身黑色大氅的人步步迈下台阶。他脚步沉闷,走路时身躯略有歪斜,细细打量,看得出来他似乎肩膀一高一低。 侯在阶前的女官不敢抬头,匆匆避开,迅速闪身退后,让出位置。 那人继续道,“别尘悬的信徒可没有这个胆量敢对我口出狂言,还接得住我的一击。遍寻三界,实力若在真君之下,也绝无这样的能耐。” “……你不是上清天的人,亦非散仙。”那人低声喃喃,丝毫不惧怕旁人听去了他的推测,在他看来,今夜生出意外,这些人回去也是要死的。 “自那狐狸身死道消,浑噩天只有枕苍野还做得到力扛真君,可他那脑袋也不长这模样,真是奇怪了。” 姬影讶然,朱唇微勾。他挑衅人很有一套,瓷白脸庞上仍旧能看得出温软乖顺的神色,可上下嘴皮轻轻地碰了一下,便是一句,“有没有可能是你命短,见识少了?” “呵。”披着黑氅的人短促地哑笑,“爱逞口舌之快,年岁尚轻啊。” 姬影不笑,他手中燃起零星幽蓝的狐火,在他掌中的老头嘶声惨叫,眼耳口鼻都钻出仿若斑斓花枝的蓝色烈焰。 神魂俱灭,便在此一瞬间。 姬影抬起手,五指轻轻松开了钳制,燃烧殆尽的残灰从他掌心飘落,洋洋洒洒落在身前。 他摆出标准搭弓射箭的姿势,三指微勾,似指尖拧出一股喷薄着狐火的弓弦,另一只手臂平举身前,一道在半空震颤的琉璃飞羽长弓虚影骤然出现。 姬影目含慈悲,长睫微敛。 “我年岁轻不假,可轻也有轻的好处,譬如,正适合送你归西。” 似一尾淬毒的湛蓝星火瞬间离弦而去,落点正在寝殿最中央的酒池肉林之中。 火星遇见血酒,燃起的火焰便如妖娆的舞姬扭着腰肢攀附上周围人的身躯,邀请众生与之共舞。 凄惨的哀嚎便是伴舞的乐章,纷飞的灰烬则是枯萎的花蕊,铺就了一条血与美铸就的黄泉路。 披着黑色大氅的人忍不住退了半步,他看着姬影,用近乎匪夷所思地语气反问,“……狐火?” “你得到了荧惑的传承?你是他的子嗣?” 姬影迈过重重燃起的火焰,他孤身一人,穿着一身亵渎意味浓重的轻薄舞衣,被打扮做以色侍人的盘中珍馐,此刻却比殿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沉静自持。 随着缓步迫近,姬影慢慢道,“脑子里只想得出这一种答案?为何我不能是荧惑呢。“ 姬影疑惑地偏头,他长睫压下一点,将迷惘的无助显露出来,“我很好奇,你们怎么全都那么确定荧惑死了?只是因为杀他的人是别尘悬?” 姬影凑近一些,他弯下腰,看着跌倒在地的人,眼眸里深藏的情意似一汪春水,他身上被焚烧过的血腥气息在两人之间传递,平白显出猎食者的凶残。 但施下无尽恐惧的罪魁祸首却示弱求助道,“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好不好?” 那人捂着头,似是屈服于姬影,“你近些……我告诉你。” 姬影靠近,他倾身向前。 机会便是现在! 那人迅捷出手,反手幻化出一柄长柄巨斧,他没有以锋刃的锐利去对赌姬影对利器的反应,反而是以巨斧长柄另一侧的尖端,出其不意,猛地前刺—— 胭红血滴,凝萃在细瘦雪颈,血珠如朱玉滚落,濡湿了锁骨的半弯。 姬影手握巨斧长柄,只差毫厘,尖端刺入,便可以要了姬影的命。 可偏偏就是差了。 就是停在微薄的一点力道对拼上。 佯装虚弱趁机偷袭的黑袍人手臂颤抖。 看似羸弱不堪的姬影,居然以单手把持,完全遏制了他的发力,他此刻既无法抽回,也无力递出寸许。 “呵、呵呵……” 黑袍人挤出笑来,嘶声道:“你怎么可能是荧惑?” 两人的力量博弈仍在继续,弯下腰来俯瞰他的姬影在一点、一点拧动长柄的方向,而他,他手腕及小臂,竟然都因为用力过度颤抖着,撕裂地发出刺痛。 他不肯服软,怒吼一声,尚未以舍身暴露为代价献出法相,一只锦靴轻轻地踩在他的胸口,向下一踏,轰隆巨响! 黑袍人口中鲜血喷出来,他结结实实地躺倒在地,三层台阶在他身下齐刷刷地成了垫背的碎石瓦砾。 五脏六腑都仿佛被这一下洞穿,他彻底松开了手,茫然道: “怎么可能……上清天审问那么久,相祖为证,衍天都一口咬定荧惑身死道消……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姬影提起长柄巨斧的动作一停。 那人心神不定,自问自答道: “但如果你是……那他今日让我来此地,岂非是要我送命?我还当自己领了什么天大的福气……原是要我死!” 姬影蹙眉,“什么意思?这事和相祖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那人低笑着,渐渐狂笑起来,黑色衣袍在如此狂乱的动作里滑落些许,露出此人眉心数道撕裂的纹印,他看着姬影的眼眸,“……荧惑,你好可怜。” 这句话说完,裂纹已经扭曲着爬满了黑袍人的半身。 姬影微怔。 打不过就打不过,怎么一言不合要自爆? 下一刻似水剑光伴着龙吟长啸破殿门而入,狂潮剑刃缠在姬影的腰上,姬影没做抵抗,瞬息之间一人一剑拐携至门前。 与此同时,姬影方才站立的位置传来一阵星辉陨落般轰然巨响,楼阁塌陷,原地崩出巨型圆坑。 然而塌陷只存在于宫殿的范围,柔和泛白的灵力构成了一道屏障,一身雪衣的别尘悬站在姬影身前,他背挺似松,将所有风波阻拦在外。 金焕也及时逃了出来,他略有些狼狈,擦了身上的血,站定到姬影身边。 如此大的动静,过不了两日就要传出去了。 别尘悬的救场来得及时,这样在外人看来,便是衍天真君眼里容不下沙子,一举清除了这腌臜的通天宴。 耽误的时间太久,血月已经散去,天边泛起鱼肚白的颜色。 天要亮了。 姬影走到别尘悬身侧,“真君大人,来得好巧。” 衍天真君将视线从金焕身上收回,他向前走,狂潮便也轻轻地推着姬影向前走。 被迫推着前进,姬影笑了,“你什么意思。” 别尘悬回过头,叫他的名字:“姬影。” 姬影嗯了一声,“又叫我呢,真君。” 别尘悬:“你借我的手湮灭证据。” 姬影:“所以呢?” 别尘悬目光垂落,姬影单薄的喉结下方有一点血滴,伤在如此要紧的位置,但凡再进一寸,姬影必死无疑。 可别尘悬眼前的人不是谁掌心的金丝雀,也不是性情柔顺的兔子。 让他不要涉险,是绝无可能。 别尘悬转身,“杀心轻些。” 姬影:“别尘悬,你在管教我?可一句话轻飘飘的 16.第 16 章 《成为救世仙尊之前》全本免费阅读 “痴人说梦。” 别尘悬直视姬影,眼底是薄凉的寒意,他从姬影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和他的态度如出一辙。 如顽石,冷硬似旧。 分明不含半分逾越的感情,姬影在扯谎。 稍静片刻,他又说了一句:“别再烦我。” 四个字冷冰冰地砸人耳朵里,好像他微有厌烦,任是谁听了这句话都不会好受,更何况是心气儿极高的姬影。 换做正常情况下,姬影必然会扯着他的衣襟,以手掌轻拍他的脸,更甚会言说上一句:“你倒是学不会听话。” 可今天却不同,姬影听了这句话,没有像上次一般抬起手来扇他。 只是维持着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上下打量别尘悬。 别尘悬脸色微微凝沉。 “好凶,别尘悬,你讲话好凶啊。”姬影慢条斯理地说着,他声音拉长了一些,温柔到滴水的嗓子便显得有些娇气了。 姬影的脸和他的性格十分贴切,他不需要主动去做引人共渡风月舟的事情。他只要肯舍得弯下腰,垂落视线分给旁人,就让人无端生起一丝情爱的热切来。 但姬影的长相很符合狐妖的调性,促使他的眼角眉梢都似藏着媚意。这并非是指女子那般柔媚,而是一股天然生就,并不需要精雕细琢地撩人。 男人爱看,女人也一样爱看。 百年前,上清天的真君算上别尘悬有九位,仙君三千二百八十九位。 仅别尘悬知道的私藏姬影小像的就有半数之多。 那些人常常在仙京集会之后,另辟一处洞府作为酒宴,偷偷议论如荧惑这样的狐妖大君会选谁为妻。 众所周知,赤狐一夫一妻,是最忠诚的伴侣。 他们的一生仅会有一位配偶,生死不离,纵然配偶身亡,也不会再选旁人。 荧惑是狐妖,强悍到超脱世俗,又是狐妖所幻化,哪怕不见容颜,想也知道是极为貌美。 这样的人,竟然还天生有着忠诚于配偶的特性,没人会不动心。 上清天许多人甚至为此思凡,想自请下界。 他们低声调笑:“万一呢?万一能和荧惑来一次旷世虐恋,借此机会夺得魔君的真心,那不就成为浑噩天的另一个主人了?” “若是成真,可比做随手可抓的仙君要好多了,真不知道谁有这样的福气。” “哎,快别说了!衍天怎么在这啊!?” 那些人见他也在,便虚伪笑笑,瞬间散了场。 不过那些申请自贬的折子相祖没时间看,都递到了衍天真君的案前。 借口千奇百怪,很是污人眼。他每一册都看过,挑不出一个看得过去的理由。 为了杜绝这种歪风邪气。 别尘悬命人点了天火,在各宫门前烧过,青烟燃起,折子堆在火里成了残灰。 此事一出伤了不少仙君的颜面,但众仙君敢怒不敢言,只得忍下,才得以消停了一阵。 姬影见别尘悬久久不言,指尖扣在案前,笃笃敲了两声,他好奇道,“想什么呢,眉间苦得要生青苔了。” “……与你无关。” 别尘悬视线垂落,泛黄的书页上,陈述的字句未变,但勾勾缠缠的墨痕却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倏地,别尘悬下颚略微绷直。 雪色衣衫的遮掩下,缚欲结逐渐勒紧。 姬影抬起衣袖来,轻薄衣衫裹着他斜倚的腰肢,纤纤细细,似不盈一握的瘦柳。 “别尘悬。”两人隔纱对望,姬影伏在身形高挺的真君旁侧,颇有些红袖添香的意味。 他合掌轻轻地拍了拍,“好有学问,不愧是真君,只这一页的书能看小半个时辰呢。” 别尘悬侧过脸,看起来是不想听姬影说话的模样。 但很可惜,姬影没打算放过他,自说自话道,“别尘悬,我有个疑问。” 姬影指尖点着唇,淡粉的指尖蝴蝶般采着唇上的胭脂色,“我现在想起来那天在魔窟附近,到底有什么不对劲了。” 别尘悬视线落在那只偏偏起落的‘蝴蝶’上。 “你想杀我,气势汹汹摆足了架势,恨不得昭告天下,可你要做的事情,什么时候因为别人有过结果上的改变?” 姬影将费解体现在脸上,他很疑惑地问,“你居然会因为我的几句话而轻易改换想法?” 姬影手肘撑着桌案,他靠近别尘悬,半靠坐在男人的膝上。隔着朦胧的袅袅烟纱轻轻描摹别尘悬的脸,小声笑问,“该不会是,你原本也没想着要杀我吧?” 砰咚。 那卷翻来覆去也没看进一页的书砸在地上。 别尘悬空出来的手掌,掐住姬影的手腕,姬影伸过来的指尖,刚刚在那丹红唇上点着的指尖,差一点便要碰到别尘悬的脸。 可现在纵然没碰到。 纱已经先一步,在别尘悬的睫毛上摩挲出了细密轻微地…… 痒。 他情不自禁地闭上眼。 而再睁开时,一具柔软身体跌入他的怀里。 是姬影。 别尘悬猛地向后靠了一下,可他身后是椅背,无处可去。 姬影越过了纱帘的阻碍,单手撩开朦胧的纱,膝跪在别尘悬两腿之间,手掌撑在他的肩膀上,微微偏头倾身向前仔细地看,两人眼眸甚至近在咫尺。 如此近的距离,任何情绪都无所遁形。 呼吸交缠着,别尘悬嗅闻到了姬影发间的冷香,有些像冬雪里的迎春花。 很突兀地,就像有人捂住了他的耳朵,他再不能听到任何声音。 哪怕最轻微的叶落流水,别尘悬也听不见了。 这一瞬间仿佛极为缓慢,别尘悬一动不动,他和姬影对望,看尽对方眸光里的映像。 不知过去多久,那双惑人心魄的眼眸轻轻地眨了一回,手掌松开了掣肘,青衣拖曳着远离雪色的围绕。 姬影站起身,“好真君,别忘了喘气。” 他又笑笑,笑里没有得意,只是很浅淡地风趣,“想起来,还有些事情要去找花离离,我先走了。” 姬影走之前,还将那卷落在地上无人在意的书递给了别尘悬。“真君,慢慢看。” 书握在手里,别尘悬呛咳一声。 然后咳嗽地越来越剧烈。 他突然不受控制地喷了口血,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显出被割裂的伤痕。又在真君的疗愈之下恢复如常,可缚欲结没有放松,仍在反反复复地切裂。 凡为之意动的地方都要受罚,都要捆缚,红线并无实体,锋利时便似刀刃凌迟。 别尘悬若是放任不管,不去压制,便要日夜受千刀万剐,受刮骨酷刑。 别尘悬额间凝聚一层薄汗,眼前的景象 17.第 17 章 《成为救世仙尊之前》全本免费阅读 天地一席帘,月色如银钩。 这处小院离霁若阁有段距离,在正东偏角上,内室布置偏素雅些。轻纱绿绸绕梁而过,似春藤攀枯枝,碎玉冰壶里点着烛火,隐有淡淡竹香。 金焕在姬影房内待足一个时辰,倒也没有领什么责罚。两人略作交谈,多是他说,姬影听。 百年的近况都拧成了短短几句话。 “我离开浑噩天,在世间流浪数年,之后阴差阳错结识了一个人,名叫妙无生。他将我引荐给上清天的那些伪君子……” 也叫无生?这么巧。 姬影提了点兴致,问道:“长什么样子?” 金焕卡顿,半晌不甘不愿地承认:“我没见过。不过昨日你将他杀了,他自曝时你没有看见他的脸吗?” 妙无生的名字去配那般模样的彪形大汉? 姬影直觉不对。 不过他没说出口,反而顺着金焕聊下去,“原来是他。” “一直以来都是妙无生在主持大局,他负责引渡上清天那些自甘堕落的仙君穿过界碑。” 金焕也有一丝疑虑:“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瞒过界碑……但他的本事按理来说不止如此,竟然会直接死在你手里。” 姬影若有所思:“闹了半天,你苦工做这么久,没见过你那主子的脸啊。” 金焕本来在盯着姬影,想将从前缺失的部分补回来。闻言脸色一沉,他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我的主子是你。” 刚见面就又要把他往外推。 他是有多配不上姬影。 更可悲的是,他确实也从未见过姬影的脸。 “枕苍野早知道你长这副模样……”金焕皮笑肉不笑,呵呵道,“他居然和我说你戴面具是因为毁了脸,不想被人问起伤心处。” 姬影匪夷所思:“这你也信?” 金焕信了。 所以从未主动提起要让姬影摘下白狐脸。 现在看来纯粹是枕苍野把他当傻子戏耍,想要看他笑话。 金焕唇动几番,没忍住问出口:“你待在别尘悬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哪里值得你浪费时间。若你有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回到浑噩天,即便百年过去,但你荧惑肯定还是一呼百应,继续做魔君有何不好?若想报仇,我们直接杀到上清天不是更简单。” 姬影情意深深地:“我现在是衍天真君的信徒,怎能舍下真君一个人。” 这就是不同意了。 金焕忍下心底的躁郁,没有开口。 他不喜欢姬影和其他人有任何的牵扯,但这种不喜欢尚未冲昏他的头脑。 他不会蠢到要求姬影听他的话。 姬影指了一下门外:“出去吧。” 金焕起身,却没有走向外边。 他走到姬影身前,弯下腰来,以成年男人的体态半环抱住姬影,头压在姬影肩上。 这是一个结结实实地拥抱。 做鸟雀时这般是可爱,可他如今身量比姬影高,粗糙手掌从姬影后背摸到肩上,姬影被摸得后背发痒,禁不住靠前了些,两人挨得很近。 金焕心跳声都在姬影耳边了。 姬影迷惑:“做什么?” 金焕一言不发,满含留恋地靠了一阵,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姬影发间的香浸透了心腔。 在姬影不耐烦之前,他垂首低声道,“我很想你。” 姬影:“哦。” 难得,这是在撒娇呢。 姬影手掌熟练地抚摸到金焕的耳后,在约是耳羽的位置轻轻用指尖挠了一回,他抚摸金焕这事情炉火纯青,看不见都知道怎么摸得舒服。 金焕眯着眼抬起头,下意识地追着姬影的手掌,他全身心沉浸其中,酥麻感传遍金焕死寂已久的骨缝。 他想像以前一样,在姬影手掌心享受爱抚。 金焕半条腿压在床榻上,健硕肌肉压着姬影的脸颊,被摸得兴起,就想往姬影怀里躺。 姬影:“。” 人形多长一条金鹏自己心里没数吗。 人形鹏鸟没数,比巨型大猫还缠人,手上的灰布都经不住他的动作松散了,露出里面发硬的刀茧。 姬影微微抽身,向后仰着腰,两手抵在金焕肩上拉开距离。仔细看去,金焕下巴和脖颈衔接处竟然还有一道伤疤。 姬影抬手抚摸,指尖轻触,有些茫然,“别尘悬打过你?” 金焕上瘾入迷,听见他提起别人,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停下动作,不大高兴地回答,“我去阴山涧找过你,被他残留的剑意所伤。” 姬影:“好好好,不早了,你出去。” 粘人起来没完没了的。 …… 金焕浑身压着股躁动,推门出去了。 姬影靠在床榻上,两条长腿搭在榻边。 如果相祖嘴里的无生,指的是妙无生,那一个引渡人怎么会和仙尊扯上关系。 不是姬影给相祖洗白,而是在他看来,相祖是个很神奇的人。若论大爱,感觉他比别尘悬还要心正三分。 姬影冒犯上清天数次,相祖从来都是容忍退让,以仙尊之躯俯首,有莫名地无限耐心。 就像尊佛一般,含笑注视。 姬影掌心滚着一道微弱的幽蓝焰火,如宠儿绕着他的指尖来回滑动缠绕。 他沉沉思索时,门扉轻轻地动了一下。 一个穿着白衫,扎着书生头,两鬓垂下两缕发丝的人摸了进来。 是聂纣。 走进一些,烛火摇曳里才见到他脸上有些在扭动的黑色斑纹,犹如活物攀爬在他的皮肤上,看起来极为怪异。 聂纣颤抖着身体,瞳孔发红,似乎饱受痛苦折磨,而在见到姬影的那一刻这种颤栗变得更为严重。 仿佛除了姬影,他再也看不见其他。 姬影打量了一下明显状态不对劲的聂纣:“小机关做好了?” 聂纣抖着嗓子:“做、做好了!” 话音刚落,他就像失去力量支撑一般跪在地上,聂纣的骨骼像被碾碎又重组过,他没有力气走过来。便强忍着在姬影面前如此狼狈的羞耻,攀爬向前。 聂纣忍不住开口,求姬影救他:“君上……” 姬影撑起身,半披薄衣,乌黑柔软的发丝随他的动作也向前飘去,“你这是怎么了。” 聂纣动作一顿。 他鼻子灵,闻到了一股不属于姬影的味道。 可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 “您,您能给我一些赏赐吗?我给您带来了好消息,但我太久没有……”聂纣吞吞吐吐,极为不耻自己的行径,但受困于迫切渴望,声音微带哭腔:“君上……无上神教改造了我,任何信奉伪物的教徒,都需要魔君的。” 他顿了顿,垂头沙哑道:“洗礼。” ? 姬影微眯了眼,“怎么洗礼。” 聂纣痴痴地笑,“让我碰一碰您,捶腿、按摩,或者仅仅是碰一会儿,什么都可以,求您,君上。” 姬影心道,你们真的不是正经教派。 “先把机关给我。” 聂纣抖着手指,从袖子里拿出血滴子模样的机关,外壳有一层银质镶边,内里是漩涡花纹的血滴玉石,仅有红豆粒大小。 看着像是一枚较为精美的耳珠。 姬影赤足踩在金焕的肩上,手肘在后撑着他,漫不经心道,“让我看看你要怎么洗礼。” 无数的虫子在啃食聂纣的五脏六腑,妄图将他内里蛀空。 但当他得到首肯,触碰到姬影小腿的那一刻,所有的痛苦都被洗涤,他觉得自己在那一瞬间得到了救赎,重获新生。 而脏器痊愈,骨肉新生所带来的瞬间刺激,几乎没人能够抵抗得了。 聂纣神色恍惚地扯起笑,“……终于,我终于可以抚摸到真切的感受了。” 门外窥伺的乌黑小蛇冷眼看着,陌生男人的手掌落在光洁的小腿上,轻柔按摩足踝,将玲珑小巧的骨头玩得泛起淡淡粉色。 孽蛇悄无声息地爬进来,它速度极快地钻进聂纣的身体。 姬影闲闲地踩着聂纣,不以为然地享受小腿按摩,他正翻看血滴子,觉得聂纣审美还不错。 倏地,聂纣松开手,一声不吭地站起来。姬影蹙眉看向他,只见聂纣突然抬起手来,啪啪地抽自己嘴巴子。 响亮,刺疼,甚至铆足了力气。 聂纣的脸颊肉眼可见地肿起来了。 连嘴角都抽得带血。 姬影:“……” 姬影不可思议地问:“你有病?” 聂纣放下手,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姬影。 姬影好笑道,“做什么,想吃了我?” 聂纣的嘴像是抽搐一样抖动了几下,声音微微有些失调:“为什么让我进来。” 没等姬影回答,他又说, “我很贱,你不应该让我碰你。” 姬影:“……那你滚出去,滚。” 聂纣被踢醒,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直觉情况不对,想跟姬影辩解,但是嘴笨,哭了,跟姬影撒娇。 恳求姬影让自己帮忙戴上血滴子耳珠。 聂纣脸长得有些书卷气,看着也文雅,撒起娇也没有那么让人膈应。 姬影无所谓让他帮忙戴上了。 次日姬影将几人叫起来,一起去玉照城。 金焕的来历也不需要过多解释,姬影简单让众人认识了彼此,温和道,“这是我从前的朋友。” 别尘悬态度莫名诡异,他以往也是不理会众人的孤僻,但今天反应尤其冷傲。 连商飞意都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 花离离凝重,“我见过很多人了,一般死了发妻的男人,身上都有一股味道。“ 姬影不解,“……什么味道?” 花离离偷偷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衍天,悄咪咪地,“就那股半死不活的死味儿。” 姬影:“……厉害。” 花离离不能腾云,便要有人带着她。金焕戴上了斗笠,他自然不肯让除了姬影以外的人骑后背上。 别尘悬不带人,姬影刚要开口,商飞意主动揽下了任务。“跟我来吧小丫头。” 玉照城需要北上,路途遥远,花离离中间打了几个喷嚏,她有些受不住连夜赶路。 姬影做主,几人便在中途找了家山野里独自圈出来的客栈投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