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陛下又请辞啦》 第一章 家家有个坏老幺! 大雨成幕,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檐下,章衡端着偌大的碗,用调羹搅了搅,寥寥几颗米粒在水中沉浮。 章衡叹了一口气,正待将稀粥呼噜进空荡荡的腹中,旁边有人说道:“边去。” 章衡往旁边挪了挪,一个大屁股晃悠着擦着章衡的脸坐下。 这是章衡二哥章術(shu,术的繁体字,章衡三兄弟都是以彳旁的字为名)。 章術用调羹搅了搅碗底,几颗米粒隐约沉浮,他也叹了一口气。 旁边又有人端着碗过来道:“边去。” 章衡与章術两人赶紧挪动屁股,给老大章衎(读kan)挪了个位置。 老大章衎晃悠着坐下,用调羹搅了搅碗底,一样是几颗米粒在其中沉浮,也叹了一口气。 三张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脸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叹息。 “唉!” 叹息过后,三人将脑袋埋进碗中,唏哩呼噜的声音竞相响起,如同激昂的交响乐一般。 只是短短半刻钟,滚烫的清汤寡水便尽皆进了腹中。 老二章術拍了拍鼓胀的腹部,叹息道:“也就只能骗一骗它了,一泡尿出去,啥也不剩了。” 老大章衎瞥了他一眼道:“知足吧你,现在至少还有一口热粥喝,这雨水若是这么延绵下去,到了秋天咱们连口屎都吃不上了。” 三兄弟顿时尽皆沉默起来。 这时段正是水稻灌浆的时候,可现在却雨水连绵,恐怕今年的收成不会好了。 他们三兄弟就靠着那十几亩水田吃饭,可这年景,看着是不给人活路啊。 沉默良久,老二章術忽而一脸的沉重道:“实在不行,我就牺牲一下吧,浦城的老陆家不是在找上门女婿么,我去好了,总能换個几石粮食的……哎呦!大哥,你别动不动就动手可以么,我这不是为了咱们家着想么!哎呦!停停!……” 老二被老大章衎追打,跑进雨幕之中。 老大章衎一边打一边骂:“你这是为了咱家着想么,你是下贱,你就是想不劳而获,你就是想吃软饭!……” 老二章術不服气,一边逃一边犟嘴:“吃软饭怎么了!咱们家这么穷,不想点办法,难道要活活饿死么! 而且,吃软饭有什么下贱的,咱们兄弟几个条件好,这软饭才有资格吃上,别的人想吃也吃不上呢! ……哎呦!去伱娘的章衎,你这下手也忒黑了吧!……哎呦!” 老三章衡端着碗专注地看戏,看到入神时候,伸手探了探,发现并没有瓜子花生,不由得有些遗憾:“看戏没有瓜,滋味少一半。” 若不是章衎还要去地里放水,这场仗没有那么快结束。 章術趁着老大章衎扛着锄头去远,才偷溜了回来,一身湿漉漉的坐在章衡的身边,气喘吁吁道:“也不知道老大一天到晚在坚持什么,这人都要饿死了,他还想让咱家出一个进士! 进士有那么好出的么,要是那么好出,谁还特么的种田啊,彼其娘之!” 章衡却不搭这话,而是低声问道:“老陆家是什么条件啊?” 章術一听这话,顿时高兴起来:“你也觉得好吧?我告诉你啊,老陆家几代人都是当官了,到了老陆父亲那一代才算是没落。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算是没落了,家资犹然巨富啊,要不是老陆只生了一个女儿,这好事还轮不上我们呢。 三哥儿,我跟你说,他家在浦城这边足足有好几顷的良田,还有几条街道的商铺,城东那几个瓷窑知道吧,都是他家的。 好家伙,要是去他们家当上门女婿,那还不是成了掉进米缸里的老鼠了,每天大白米饭管够!” 听到大白米饭,章衡肚子叽里咕噜的响了起来,连连点头道:“二哥,我支持你!” 章術一听更高兴了,声音也变得高亢起来。 “三哥,你是个机灵鬼,不像老大那样冥顽不灵,咱家都穷到这个地步了,活下去才是根本需求啊! 什么进士不进士的,那就是镜花水月,能当饭吃么!真是愚蠢! 大哥说我下贱,我觉得他是愚蠢!” 章術大放厥词,却见章衡神色一正道:“二哥,不是我说你,你这种想法实在是下贱啊! 咱们虽然只是浦城章家旁系,但一向也是耕读世家,身世清白,家风廉正,怎么可以有这种走邪门歪道的想法呢? 二哥,虽然你是我兄长,但此事我必须批评你!狠狠地批评你! 而且,大哥对咱们虽然谈不上一把屎一把尿的喂大,但没有大哥,咱们如何有今天的好日子,你怎么敢污蔑大哥,二哥,我今日便要与你割袍断义……” 章術吃惊地看着变脸的章衡,但下一刻意识到了什么,霍然转身,果然看到了一脸铁青的老大章衎死死地盯着他! 章術怪叫了一声,撒腿就跑了。 章衎挥舞着锄头在后面追赶。 章衡正气凛然喊道:“大哥,二哥虽然走了邪路,但好在年纪还不大,还可以挽救一番,您下手重点,让他涨涨记性……” 喊完了话,章衡身心舒畅,呵呵地摇着脑袋,嘴巴里吟诵着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之类的怪话。 不过,随着他一泡尿滋养了大地,腹中雷鸣声起,顿时又觉得二哥的打算也未尝不可了。 他叫章衡,福建路浦城章氏的章衡,也就是千古科举第一龙虎榜的状元郎章衡,但是,此时离着他中状元还有十五六年年呢。 现在的他,只有十五岁,二哥章術十七岁,而大哥章衎也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 三人父母早逝,兄弟三人相依为命,靠着十几亩田艰难度日,勉强能够果腹,但却是绝对没有什么余钱的,因此老大章衎到现在都没有娶上老婆。 日子过得艰难,老二章術厌烦过这样的日子,所以总是想另谋出路。 而老大却谨记着父母在世时候的教诲,要培养两个弟弟成为读书人,至少要培养出来一个进士,所以总是鞭策着两个弟弟读书。 而章術的反抗,让章衎不得不花大心思教育,所以他们二人都忽视了老三章衡的变化。 他们没有发现,他们家的老幺身体之内已经悄然换了一个灵魂。 老二章術对如今的生活深恶痛绝,但重生的章衡倒是觉得这样的生活挺有意思的,除了吃不饱饭这个事情有点烦人之外,其他的都让章衡感觉挺不错的。 耕读的生活当然劳累,但比起前世的社畜生活,这样的生活很合他的胃口了,因而他常常能够享受这种生活。 “不过……也该有些改变了。” 章衡低声道。 他重生以来一年多了,算是尽情的享受农家的生活了,就是老饿着肚子让人受不了。 章衡摸了摸自己的舌头,简直要淡出个鸟来了,再不挣点钱祭拜一下五脏庙,估计就要造反了。 另外,若真是这么下去,就怕二哥章術当真去当上门女婿去了。 大哥年纪也大了,也该娶媳妇了。 只是该如何挣钱章衡头绪却是不多,只能边走边看了。 章衡决定等雨停了进城看看去,看看有什么机会没有。 PS:亲爱的朋友们,老猫又回来了,想死你们了!……其实一直没有离开,不过自从上本《我在大宋贩卖焦虑》写完之后,做了两次尝试无果,这段时间不断地在看书总结,所以时间已经过去许久了,当然也是我个人本来便有一些事情在忙。 不过正是因为这些时间的积累,所以反而有了一些反思积累,大约对我写文有一些帮助,所以内心还是有所振奋的,希望能够有所超越,不求与别人对比,就只与自己对比就好了。 这本书还是写北宋,从康定元年(1040年)开始,至1100年左右的时间,这段时间大约是北宋最为精彩的一段时间,层出不穷的天才们、国家也到了不得不改革的时候。 因而从宋仁宗开始的庆历新政、嘉佑革新、到宋神宗的王安石变法(也叫熙宁变法),从范仲淹、韩琦、欧阳修到王安石、司马光,然后到苏轼苏辙章惇吕惠卿…… 这是一段非常精彩的历史,因为天才们太多,所以也有一些天才只是闪现了片刻的光芒就黯淡了下来。 比如本书的主角章衡,他本是嘉佑二年的状元郎,本该是这个时代最为耀眼的一个(实际上在嘉佑二年进士榜发布的时候,他的确是最耀眼的那个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的他莫名其妙的黯淡下来,甚至在史书上也只能查到他的只言片语,连他的父亲是谁,祖父是谁都语焉不详…… 难道是他能力不行吗? 又或者是其他的缘故? 作者查了不少的资料,这个原因是不成立的,无论是陈襄也好,还是苏轼也罢,以及赵顼赵佶对他的评价都不低: 苏轼:子平之才,百年无人望其项背。子平以文章之美,经术之富,政事之敏守之…… 赵顼:章衡资识敏明,器度凝远博雅。 赵佶:内德温纯,外容庄重,翰苑词宗,国家梁栋,幼学壮行,明体达用。 还有仁宗还给章衡连着赐了两首诗,如果章衡不行,这些人又何苦如此? 但为什么他就是混不出来呢? 作者对此颇有疑问,因而将所有的事迹都给串通起来看,于是有了一些想法。 这些想法成为小说一部分了,不过这些是作者的推理猜测,未必是真相,不过这毕竟是小说,大家姑且听之也就好了。 作者在尽量兼顾事实,更多的是追求故事的精彩,大家若是有不同的看法,不妨提出,但莫要不讲道理的喷,求饶。 这小说我会尽量的走轻松路线,但是历史小说毕竟是历史小说,家国天下之事本来便不轻松,我只能勉力为之,无论如何,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新书是小苗,大家不要养,每日花点时间看看,然后投投推荐票月票,打赏什么的,大家量力而为就好了,感谢大家!!! 顺便推荐一下老书《北宋之无双国士》,可好看了…… 第二章 地无所出心慌张 一场雨延绵上月,到得后面,章家三兄弟连气都不叹了,因为减收已经成了现实。 章衎去地里面一把一把的捏稻谷,里面大多是空荡荡的,有些只灌了半浆,而灌满的十不足一! 面对这种结果,章衎整个人都蔫了,腰杆子也塌了,像是老了十几岁一般。 章術则是天天往外跑,每天淋得湿漉漉才回来,若是平时,章衎是一定要骂他的,但这些天章衎却没有心思骂了。 章衡则是按部就班,该背书背书,该练字练字。 他从后世穿越过来,倒是有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但对这个时代读书人该读的知识,却是七窍通了六窍。 就他这样的水平,别说什么状元了,连解试都通不过,更别说参加省试了。 章衡在别的事情上会偷懒,但在读书上是却当真是一丝不苟的,既然知道自己的基础不好,那就只能靠勤奋了。 但章衡倒是发现一個天大的好事情,就是他发现这具身体的脑子着实好用,纵使谈不上什么过目不忘,但一篇文章只要背诵上几次,便能够牢牢记住了。 这给他省了大力气! 怪不得章衡能够一路披荆斩棘摘取桂冠了。 ——没有好的脑子,他根本走不到那个地步。 看到章衡学习这么努力,章衎这个大哥总算是有了一些安慰: ——遇到灾年也不打紧,终究能够挨过去的,但若是弟弟不好学,那章家才算是真正完了呢! 想到这里,章衎忽而想起:章術那倒霉玩意又跑哪里去了! 章衎转身提了锄头就往外走去,今天非得将这狗东西的腿脚打折不可,不然他还是要往外跑的! ——腿打折了,自然就能够在家里好好读书了。 他出门找了两圈,没有找到人,气也是消了,但人又蔫了,正耷拉着脑袋回家的时候,却见到章衡穿着整齐往外走。 章衎好奇地迎上去道:“三哥儿,你这是要去哪里?” 章衡笑道:“大哥,我去城里看看有没有事情可以做一做,今年收成指定是不行了,咱们再不想办法挣点钱,明年可就真要挨饿了。” 章衎脸色一沉:“找什么找,你的任务是读书!你可别跟老二那样想些偷奸耍滑的玩意!赶紧回去!” 章衡笑道:“大哥,您别担心,您还不知道我么,我肯定不能干什么歪门邪道的事情,我去城里主要还是找给人算算账啊,给人写写家书之类的活计,就挣个三瓜两枣的,能够帮衬家里度过这个灾年就好了,主业还是读书嘛!” 章衎却是冷笑道:“你别给我装忠厚,都说老大憨,老二奸,家家有个坏老三……咱们家最蔫坏的就是你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呢!这事伱说破天也没用,赶紧给我回去读书!” 章衡顿时气愤填膺起来:你这人怎么净说老实话呢! 这老实话是能够乱说的么! 章衡叹气道:“大哥你不让我去找活干,那咱们的口粮怎么来?” “家里还有呢!”章衎断然道。 章衡继续叹气:“一顿下一桶水,十几粒米,就这种吃法,也撑不到收成。 咱们今年的稻谷上浆十不存一,这都不够缴税的。 也就是说,再过个把月咱们就要断粮了,我的好大哥,咱们的口粮哪里来?” 章衎坚定道:“没粮食了就去族里借,他们总不能看着我们饿死吧?” 章衡大摇其头:“我的大哥诶,今年不止咱家减产,而是整个浦城都得减产,说不好连建州福州那边都要减产。 俗话说【浦城收一收,有米下福州】,浦城是产量地,若是咱们这里都收成不好,其他的地方也好不了。 那么到了明年,各户可能连自己的口粮都不够的,谁管我们死活?” 章衎眼睛都有些红了,但还是硬撑着:“这是你们大哥我该考虑的问题,你们只管读书便是!” 章衡这下子是真的叹气了:“好吧,那就辛苦大哥了。” 说完章衡便转身回去。 章衎看着老三回到了屋子里,不一会便传出了读书声。 章衎跟着摇头晃脑起来,听了一会便悄悄离开。 ——他还得去地里排水呢,虽然灌浆少,但还是得伺候好,不然连这半点也没有了。 他却是没有发现,章衡读了一会书,便又出来了,走另一条路,绕开了家里的地,免得与他碰了个对面。 章衡家与浦城不远,因为章家先祖最先定居的便是浦城,后来开枝散叶,章家在浦城住不下了,旁系便往周边迁徙,但都离浦城不远。 章衡安步当车,也就花了半个多时辰便来到了浦城。 浦城乃是江南东路、两浙路以及福建路三路交接处,所以浦城也是福建路、两浙路以及江南东路三路的商品流通孔道,毗邻地区物资集散地,所以浦城有超越福建路其他城镇的繁华,甚至过往商人将浦城称为“小苏州”。 章衡进了浦城,浦城的繁华在他眼里自然不算什么,不过倒是有些古朴的趣味可堪欣赏。 章衡仔细分辨充斥耳畔的话语,有来自福州那边的闽语,有江浙的吴语,也有来之北方的官话,还有一些章衡都听不太懂,大约是某些地方的方言,果然不愧被称为小苏州。 这对于章衡来说是个好事情——商业繁荣了,他想找活就简单了。 只是他想的还是简单了。 他寻了几家较大的店铺,进去问人家需不需要账房或者管事什么的,人家伙计看傻子一般看着他,有些涵养一些的只是说暂时不需要,没有涵养的直接出言讽刺。 “你这是哪家的少年郎,账房是何等机要,大多用亲人,即便不是用亲人,那也得用亲近之人,哪有在外面招的道理? 至于管事什么的……哈,哪家的管事不是自己培养起来的,你空口白牙就要来当管事……要不要把店铺给你好了!” 话难听,但章衡却是明了。 ——这时代的商业有些雏形,但都是以家族企业为主,管理模式也是原始,基本都用任用亲信,少有在外面招来就用的。 尤其是浦城这种乡土意识浓厚的小城,即便是小厮这等,也要知根知底的才会用。 章衡家倒是浦城郊区的,家声也自然是不错,但他以后是要走科举路子的,去当账房已然是无奈之举,哪里能去当小厮这等贱籍行当? 章衡在街头揣摩了半晌,觉得此事还是得走走门路才行,只是该找谁,章衡却是有些犹豫。 按理来说,他该找本家去,但很快便摇了摇头。 章家不能找。 第三章 嫡系旁系之争 浦城章氏是个大家族,从五代十国的闽国时候章仔钧迁居浦城传下来的,如今已经在这里繁衍了七八代,章氏子孙已经足有一两万人,是个名副其实的地方大族。 浦城章氏十分重视读书,所以家族多出官员。 族里也有章氏开办的族学,只要是章氏子弟都可以入学。 当然嫡系子弟与旁系子弟的待遇终究还是不同的。 嫡系子弟家族会有补贴,旁系子弟则只能靠自己家了。 这个差距在结束启蒙之后展现出来,在族学读书,只需要给少量的束脩便可就读。 可到了章衡这個阶段,就得去县上拜师了,县上的老师所需束脩可不是族学那么少的。 而读书可不是只需要束脩,学生也得吃喝,加上买书以及文房四宝之类,花销可是不少。 章衡家付不起束脩和花销,这段时间章衡三兄弟只能在家里读书,早些年父母还在的时候,大哥章衎也是读书的,后来父母没了,他只能将家里的重担给挑了起来。 章衡不愿意去找本家,倒不是自尊心作祟,而是因为这个时代宗族的嫡系与旁系之间是存在着竞争的。 宗族斗争就如同皇权斗争一般,嫡系会死死看住自己的权力,生怕旁系崛起夺走嫡系的权力,嫡系为了守住自己的权力,会对旁系严防死守,若是真到了威胁时候,强干弱枝的下三贱手段也会随之而来。 章衡这一脉从高祖父开始便是旁系了,到了如今更是旁系中的旁系。 所以后来章衡中状元时候章惇的表现就可以理解了。 有个流传相当广的故事。 当时章衡中了状元,章惇也中了进士,一门两进士,本来是件值得浦城章氏大肆庆贺的事情,但章惇却宁愿重考一次,也不愿意居于章衡之后。 章氏对外解释是章惇心高气傲,不愿意落后给自己的族侄,但当真如此么? 归根结底还是嫡系旁系之争罢了。 嫡系落后于旁系,这对嫡系来说不仅仅是一个奇耻大辱的事情,还有大权旁落的危险。 章衡甚至怀疑,他在后来在官场上处处不顺,有可能是章氏嫡系作梗导致。 状元毕竟是状元,章衡中了状元,按照状元的常规发展,章衡有可能十几年后便能在中枢有所作为,甚至能够进入政事堂成为宰执。 那么到那个时候,浦城章氏到底是谁说了算? 另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如果章衡进了政事堂,那么章惇还有机会么? 大约是很难的,政事堂里如何会让一个家族的两个人同时当任宰执。 章衡细细回想他中了状元后的在官场上的履历。 第一次授官没有什么问题,就是常规的授官,章衡不认为章氏没有芥蒂,估计是章氏没有办法影响,毕竟从中状元到授官时间太短,而且层次太高,章氏想影响却够不到。 但是从地方上调回馆阁之后,事情便十分诡异起来。 ——一个状元郎,竟然在馆阁里面坐冷板凳足足十年之久! 要不是后来宋神宗去视察馆阁,章衡自己悲愤向神宗告状,说自己在馆阁中枯守十年之久,大约他还得在那里枯守下去。 此事令得神宗大为震动,亲自下令,将章衡调为三司盐铁判官,这才算是摆脱了枯守之苦。 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过于罕见,若说里面没有猫腻,他是绝对不信的。 可事情还没完。 章衡到了三司之后,立即又被针对,然后被排挤出三司,之后一生都在地方上兜兜转转了。 而一生愿意推荐后进的陈襄,竟然对自己的得意弟子不闻不问,这不是很奇怪么? 而且有趣的是,这个看不起章衡的章惇,其实自己也不过是一个私生子而已。 ——一个私生子也能看不起旁系。 所以,章家本家那边不能找,章衡信不过他们。 既然不能找本家,那可以找谁呢? 章衡想了一会,一时间没有了主意。 如果再过两年,他可以找自己的老师陈襄。 陈襄字述古,因居古灵,故号古灵先生,与郑穆、陈烈、周希孟并称“古灵四先生”,侯官(今福建福州)人。 庆历二年中了进士及第后被授为浦城县主簿,并代理县令。 陈襄来了之后建学舍三百楹,亲临讲课,求学者数百人,章衡能够在他门下就读,就是趁了这个好机会。 然而,现在离着庆历二年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呢。 陈襄也是指望不上了。 不过也好,因为章衡有别的打算。 在章衡的计划中,他不仅想要中状元,还想在官场上走得更远。 所以,章衡不希望与浦城章氏有冲突,尤其是章惇。 章惇此人度量不大,若还是在科举场上压他一头,他估计还是要用章氏的力量来压制自己。 所以,如果自己想要减少来之章氏的阻力,最好是避开嘉佑二年这一届科举,避免与章惇有直接的冲突。 不仅如此,章衡还有一点小心思。 所谓出名要趁早。 原来的章衡在嘉佑二年才中了状元,但那时候他已经三十二岁了,虽说五十少进士,但十几岁的状元郎与三十几岁的状元郎能一样吗? 而且,庆历二年这一年的进士榜也不简单,这一榜到了神宗时候,出了一共六个宰相,包括王珪、韩绛、王安石、韩缜、吕公著和苏颂六人! 如果,只是说如果,如果章衡能够以自己的名字命名这一榜,那么在神宗掀起革命的时候,以他的先知之明,或许他也能跟着一起腾飞,做一做风口上的猪…… 当然,这一年要拿状元不简单,因为按照原本的历史,当年的状元是杨寘,而杨寘的岳父正是当时的宰相晏殊。 不过,也并不一定得是状元,因为王珪、韩绛、王安石、韩缜、吕公著和苏颂六人也不是状元,不也当上了宰执么? 所以,只要在榜上有名,章衡就能够凭借他的能力上去。 这样既避开了浦城章氏,也能够早十几年入仕,然后在神宗当政的时候成为时代之子。 章衡想得开心,就差点咧嘴傻笑了,但肚子忽如其来的咕噜作响却打断了他的思路。 今早上从家里出来,走了半个多时辰的路,又在城里走了几条街,他们喝的那点白粥如何能够撑得住,早就饥肠辘辘了。 第四章 这个家族根本就靠不住! 章衡囊中羞涩,不敢在浦城久留,赶紧掉头回家,半个时辰的路程,把章衡饿得头昏眼花。 古人说得好,福无双降,祸不单行,章衡白跑了一趟,又饿得头昏眼花,回到家更不会风平浪静,他才刚刚走到村口,便看到自家大哥阴沉着脸守在家门口,哦,二哥也在。 章衡拖着疲倦的双腿挪到院子门口,他看到二哥章術的脸上露出‘救星来了’的神色。 章衡心下呵呵冷笑,脸上却是大惊失色:“二哥怎么啦,怎么跪在这里,这地湿,跪久了膝盖要得风湿的……” 章術脸上惊喜更甚,心想自己没有白白对这老三好。 “……只要将时间限定在一天一夜之内,就没有问题。” 章術:“……” 章衎却是冷冷看着章衡,冷笑道:“你去哪里了?” 章衡讪笑一声道:“去了浦城一趟……” “你去浦城作甚?”章衎面无表情道,“莫非,你也要去给人招婿去?” 章衡正气凛然道:“大哥你这是在侮辱我,我章衡岂是这等厚颜无耻之徒,我今日去浦城,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出路,这个家是大家的家,我也想出一份力的!” 章術在旁边道:“老三,你这话我可不爱听……” “闭嘴!”章衎朝章術吼了一声,又转过头与章衡道:“现在我这个老大说话不管用了是吧,都说此事无须你们操心,伱们一個个将我的话置若罔闻!好好,既然你们一个个都这么能耐,那这个家你们当好了,又或者说咱们干脆把家一分,各过各的吧!” 章衎一甩手进了屋,不再出来了。 章衡与章術两兄弟对视了一眼,同时叹了一口气。 章術拍了拍膝盖站起来,叹息道:“你今天去了浦城,应该能够明白我为什么要走那等路了吧? 浦城这地方太小,太封闭,咱们这等人在这里根本没有别的出路,就只能指着那点地过日子! 可是种地嘛,还是靠天吃饭的,年景好的时候倒是能够混个半饱,可遇上了年景不好的,饿死也是常事……” 章術脸上没有了往常的轻佻,只剩下严峻,目前的情况其实大家都明白,若是不能找到出路,到了秋天,章家就要断炊,甚至要饿死人! 章衡回头看了看村子。 雨后初晴的村子颇有世外桃源一般的风景,远处的山被云雾笼罩,田野间一片青翠,河边路上农人牵着牛,孩子们嬉闹的声音远远传来…… 章衡叹了一口气道:“二哥,进去吧,我有一个想法,想跟两位哥哥商量一下。” 章術点点头。 两人联袂进屋,将厨房里的章衎给拉出来,兄弟三人在堂屋中落座。 凳子少了一条腿,章衡小心翼翼地坐着。 章術道:“老三,你不是说有话说么?” 章衎低着头看着地板。 章衡点头道:“今天去了一趟浦城,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两个哥哥帮我参详一下。” 章衡斟酌着话语。 “……在读书这个事情上,我觉得大哥的坚持是对的,咱们家兄弟三个,想要出头必须靠读书,咱们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章衡断言道。 章衎闻言抬起了头,脸色好看了许多。 章術却是皱起了眉头,正想要说话,章衡却是抬起手道:“二哥你听我说。” 章術闭上了嘴巴。 章衡继续道:“读书这条路我们必须要坚持,但是,读书所遇到的困难咱们也不能忽视,必须想办法解决,否则别说读书了,咱们眼见着就要饿死了,还如何读书?” 章衎舒了一口气道:“三哥儿说的是,不过,吃饭的问题我会解决的……” 章衡摇头道:“大哥,不只是吃饭的问题,想要中进士,所需可不仅仅是吃饭,束脩、文房四宝的耗费、进京赶考、游学交往……所需的钱从哪里来?光是种地的话,根本支撑不起来。” 章衎低下了头。 章衡道:“所以,我的想法是……咱们三兄弟去汴京谋生活!” “什么!” 章衎与章術俱都惊得叫了出来。 章術急急道:“老三,你这想法比我还不靠谱啊!汴京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京城啊!白居易说京城居大不易,咱们在家乡都要饿死了,还去那等大都市? 而且浦城距离汴京何止千里,这么远的距离,咱们哪里有那么多的盘缠,就怕在路上就饿死了!” 章衎也跟着道:“二哥平时不靠谱,但这话说得没错,人离乡贱,在家里咱们至少还有地,再不济也能够活下去。 但到了汴京,咱们可是举目无亲了,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那可真是无依无靠的,这等念头却是万万不敢有!” 两个哥哥的反对章衡表示理解,远离家乡,去千里之外的地方谋生,别说是他们这个时代的人了,即便是后世人,也要有大决心才行。 章衡道:“咱们既然要走科举之路,那么就要去最适合科举的地方,所谓最适合,自然是开封府。 开封府试虽然竞争大,但每次录取名额也是最多,名师更多也更精通科举内容,得到他们的执教,先天便有优势。 若是能够结识背景深厚的老师,对省试也大有裨益,咱们的科举之路也更加顺利一些。 我理解两个哥哥的担忧,认为我们三兄弟过去后生活上无以为继,实际上这个问题不必担忧,开封花销大,但机会也多。 咱们兄弟三个过去之后,无论是找活干还是自己做点小本生意,机会也比在浦城大得多。 总而言之,留在家乡咱们不仅走不了科举之路,甚至可能会饿死,到了开封之后,咱们在科考上会获得更多的优势,也能够活下去。” 章衎听了章衡的话,连连摇头道:“不行,这样太冒险了,在这里咱们还有族人相助,若是去了开封,咱们真的是举目无亲了,这太冒险了,我不同意!” 章術呵呵一笑:“大哥,你别生气,小三儿毕竟太年轻了,想法不周到也正常,好了好了,先搞吃的吧,饿了!” 章衎点点头,便要去厨房忙活。 章衡突然道:“章家族人当真靠得住么?” 章衎与章術突然愣住了。 “……爹娘死后,咱们三兄弟都还小,族里可有说给咱们帮帮忙? 那一年爹爹病死的第一个农耕,可有一个族叔伯来给咱们家犁地的,还不是仅仅十二岁的大哥自己操弄起来的……大哥在那之前可从来没有耕过地。” 章衡平静说道,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还没有穿越过来,但有这方面记忆。 章衎脸色有些难看:“农忙嘛,大家都忙,顾不上我们也正常……” 章衡冷笑了一声:“大哥十五岁那年的春节,咱们家实在没有米下锅了,除夕夜啊,咱们三兄弟冻成了一团,又饿又冷,族里面可有半点的援手?” “这家族根本就靠不住!” 章衡冷静说道。 第五章 世道艰难 章衡冷静带着些残酷的话令得章衎章術都安静了下来。 沉默了一会,章衎艰难道:“就算家族靠不上……但……但咱们至少有地,有地就有一口吃的,至少不是流民,咱们要去了汴京,咱们就成流民了!” 章衡笑了起来:“咱们是读书人,读书人在外面不叫流民,那叫游学。” 章術不屑道:“说得再好听也是没用,咱们现在兜里连几大钱都没有,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怎么滴,咱们兄弟几个乞讨进京?” 章衡道:“把地都给卖了吧……” 章衡话音未落,就见到章衎腾地站了起来,指着章衡骂道:“你这臭小子比你二哥还不靠谱!这是祖宗留下的田地,这能卖吗!卖了田地咱们就真成流民了!族里人要指着咱们三个的脊梁骨骂的,骂咱们是不肖子孙!……” 章術都惊讶地看着章衡。 面对两个哥哥的反应,章衡却是半点的波澜都没有,只是静静地看着两個哥哥。 章衎被他这么安静地盯着,谩骂声也渐渐停了下来。 章術一直觉得老三是个闷葫芦,但在今天,他却感受到了安静的力量。 他们这个大哥章衎不怕别人跟他吵,更不怕别人跟他打架,是个极富有力量的人。 但在老三的宁静面前,大哥的力量却是无以为继了。 章衎章術都安静了下来,章衡便继续说了起来。 “就算大哥二哥都对科举没有想法,那么在这里繁衍生息也不是一个好主意。 浦城本就地少人多,咱们家的地就这么几亩,连咱们兄弟三人都养不活,更遑论以后娶妻生子了。 也就是说,咱们惟一的出路便是科举了,但以咱们现在的家底,别说供养咱们三个读书,就算是只供养一人,也是无以为继的。 现在的情况两位哥哥都明白,眼见着饭都没得吃了,还谈什么科举,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章衎张口想要说话,但又马上闭上了嘴巴。 章衡道:“去了汴京,以咱们兄弟几个的学识与强健的身体,怎么着都能够活下去。 不仅如此,开封多名师,进学机会也多,那里更是有无数的教辅资料,到了那里,咱们考上的机会可就大多了……” 这一天,章衡说了很多,但章衎章術都没有再说话了,既没有说不好也没有说好。 章衡只能在心里叹息习惯的力量真是强大。 日子一天一天过,转眼间到了秋天,兄弟三人辛辛苦苦花了几天的时间将几亩地的稻谷给打下来,三人都晒成了煤炭,但将稻谷一晒一称,三兄弟脸上都失去了笑容。 ……十二亩地拢共才收了不到五石稻谷。 如果是寻常年景,这十二亩地可以收到三十六石稻谷,交完税后,勉强可以让兄弟三人吃饱,但现在只有五石稻谷,连税都交不上了。 虽然早就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但当现实真正摆在眼前的时候,人才真正感到绝望。 稻谷晒干没有几天,税吏便闻声而来,章衎苦苦哀求,哀求缓一缓,哀求明年再来收,但税吏在别家也少收了稻谷,心里实际上也是心急如焚,情急之下,与章衎相骂起来,甚至有人直接要动手,章衎拿着锄头便要拼命,被章衡给拦住了。 几石稻谷没有留下哪怕一颗,章衎绝望的哀嚎一夜。 但章衎毕竟是个极富有力量的人,第二天便满村子窜,希望和叔伯们借点粮食,但今年大家都歉收,谁又敢把家里的粮食往外借呢? 章衎自然是失望而归了。 但章衎依然没有放弃,第二天他说去浦城族里去借粮,一早上出发,可到了晚上都没有回来。 章衡害怕他出事,与二哥章術一起沿路寻找,最后在南浦溪岸旁找到了章衎。 章衡没有多问,坐下来陪着章衎坐了许久,到了深夜,兄弟三个才相互搀扶着回了家。 第二天,章衡还在睡梦之中,恍惚之中感觉有人坐在床边,章衡张开眼,被吓了一大跳:“大哥,你要作甚!” 脸色枯黄的章衎咧嘴一笑:“起来吧,粥做好了,咱们一起吃。” 章衡没有多说,赶紧洗漱,然后来到了饭桌旁边,二哥章術也起来了。 章衎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粥,章術发出怪叫:“大哥,这日子不过了啊,怎么这粥这么稠!” 章衡瞟了一眼,也是满脸的惊讶看向章衎。 章衎得意一笑:“我知道保不住的,所以偷偷藏了点,不至于咱们辛苦了这么久,连一口都没有尝到……” 章衡点点头道:“都在这里了?” 章衎点点头。 章術低下了头道:“饱了这一顿,便要开始挨饿了吧?” 章衎没有说话,气氛十分的凝滞。 章衡将浓稠的粥扒进口中,新米很香,狠狠地抓住了章衡的肠胃,他从来不知道就单纯的粥也能够这么香! 粥很香,就是这气氛不太对劲,不像是在享受美食,倒像是在吃断头饭一般。 章衎带着笑容看着两个弟弟狼吞虎咽,将自己碗里面的粥给两个弟弟都分了一点。 章術吃惊地看着章衎:“大哥,吃完这一顿,你要去寻死了么?” 章衎的脸色顿时凝滞了。 章衡赶紧护住了碗,悄悄挪了挪,免得血溅他身上。 却见章衎的怒色刚起,但瞬息间又消失不见了,脸上还带上了笑容:“三哥儿……” 他轻轻唤了一声。 章衡抬眼看着自己的大哥。 章衎斟酌语句道:“之前你所说的去开封之事……你觉得靠谱?” 章衡肯定地点头。 章衎点点头,然后与章術道:“伱觉得如何?” 章術有些迟疑道:“要不,还是我去给人当赘婿吧,换一些粮食,总能撑得过去的……” 章衎怒色又起,但随即叹了一口气:“这种话再也别说了,我就问你,去开封的事情,你同意吗?” 章術将碗里的粥一扒而空,还将碗快速地舔了一遍,才抬起头来笑道:“老三虽然年纪最小,但蔫坏蔫坏的,主意也多,咱们兄弟三个,我就看着他最是靠谱。 他既然能够提出来的主意,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我觉得没有问题,再不济,我就在开封找个人家入赘好了,总不会饿死的。” 章衎:“……” 章衡:“……” 第六章 盛世之城! 世道艰难,总是逼着人做许多原本不愿意做的事情。 有的人被逼成了鬼,有的鬼不得不变成人,还有人不得不做畜生,就为了谋一口饭吃。 眼前这个浦城本家的族叔,脸上即便带着和善的笑容,但在章衡三兄弟看来,这就是一个主动做畜生的人。 章衡家十二亩地,虽然算不上最上等的好地,但也算得上中上的水田。 按照年景好的时候,一亩上好水田是一贯钱,而这一贯钱不是汉代时候的一千钱,而是七百七十文为一贯钱,也就是说一亩上好的水田是七百七十文,就算是给得少的,也不低于七百文。 至于中上的水田,则是不低于六百文,但这本家的族叔一上来就将价格定到了一亩地四百文! “……族侄们你们别觉得少,这钱我还是往高了算的,你们也知道,今年年景不好,卖地的人太多了,我也收不过来,他们都求着我收,甚至有主动降价到三百文钱一亩的,唉,要不是看你们是我的族亲,我如何会开四百文的高价……” 价格这么低,买卖自然是做不成的。 这个所谓的族叔也不气恼,临走时候笑眯眯道:“没关系的,你们可以多问问价,到时候如果还是不行,那还来找族叔我。” 果然,章衎去问了几家,价格都压得很低,有一家甚至压到了三百八十文一亩地。 章術道:“要不先别卖了,等等再说吧。” 章衎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既然决定了,就不要拖延了,在这里每天都是坐吃山空,还不如干脆一些卖了地,早日去开封!” 章衎将十二亩地卖了四千八百文钱,折合只有六贯多钱。 拿到钱之后,章衎第一件事便是买了几十斤的杂粮,将杂粮蒸了蒸,裹成杂粮团团,晒干了便是路上的吃食了。 几日之后,兄弟三人上山祭拜了父母祖宗,与村里村正说了声,去县里办了户籍,兄弟三人便出发了。 兄弟三人几乎是将整個家背在了身上,不像是书生出游,反倒像是难民一般。 章衎将一大口锅背在身上,将菜刀放在随手可及的地方,章術则是手上提了一条短棍,章衡则是备了一把锋利的断刃。 ——路上不太平,总得有东西防身。 好在浦城虽然算是福建的,但实际上已经是靠近浙江了,三兄弟从浦城一路走到衢州,到了衢州便是官道了。 宋代官道沿袭唐代,衢州有官道驿站,走起来比较安全一些。 而且,到了衢州之后,便有船可以北上,从衢州坐船,然后经过繁华的杭州,又到了扬州,之后便是穿越淮河,抵达应天,经过跋涉,开封便在眼前了。 因为兄弟三人除了坐船外,其他的时候基本是靠脚板走路,所以兄弟三人出发的时候是秋天,等他们抵达开封的时候,已经进入了冬天。 庞大的城市轮廓在暮光之中镀上一道金边,这座城市的雄伟超过他们一路上走来见过的任何城市,兄弟三个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兴奋之色。 “快走吧,再晚了城门就要关闭了,大冬天的,在外头太冷。” 章衎提醒道。 兄弟三人赶紧赶路,却在城门口被拦住了。 “什么人,干嘛去?” 门口的兵卒用逼视的眼神看着他们。 章衎赶紧解释兄弟三人的来意,却只能看到别人眼里的冷冷地敌意,最后还是只能奉上几十大钱才过了关卡。 章衎愤愤不平道:“果然这些丘八还是这般德行!到哪里都是变不了的!” 章術笑道:“习惯了就好了,天色已经晚了,咱们今晚先找个地方落一下脚,明天再找房子吧。” 章衡点点头道:“我看城墙边上有许多棚户,我们去那里看看有没有落脚的地方。” 章衎与章術都没有问题,虽然他们一路上千省万省,除了坐船,其余根本不花钱,但钱还是越来越少。 他们手上的六贯多钱到了这里只剩下不到两贯钱一千多文钱,所以也别想着去客栈落脚了,就在这城墙底下住着就好了,反正一路上过来,他们也习惯了。 兄弟三人沿着城墙走过去,破破烂烂的棚户连成片,数以万计的流民在这里生活,他们脸上带着饥色,不过看到章衡三兄弟,并没有人敢上来。 章衎章術两兄弟身材十分高大,章衎将菜刀插在腰带显眼的地方,章術则是提着血迹斑斑的短棒,眯着眼睛,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类。 至于章衡,身量也甚高,倒是笑眯眯地,但眼神阴鸷,一看便是蔫坏蔫坏的坏种,流民们谁愿意去招惹这样身强体壮又蔫坏的的壮小伙。 棚户基本没有空的,但空地还是有的,三兄弟被席帐篷都背着呢,寻了一些木棒,便将简陋的棚户给搭了起来,搭起来之后,便寻了干枯枝叶,烧起了火,大锅架上,打了一锅子水,扔进去两个干粮煮成糊糊,便是三兄弟的晚餐了。 就这么一餐简陋到极致的晚餐,尚且有人在远处偷偷看着咽口水。 吃完饭,夜色也完全笼罩了汴京城,整座城市也亮起了灯火,灯火连成一片,一座不夜城撑开了黑暗,黑暗则是掩饰了盛世之下的悲苦。 兄弟三人呆呆看着通明的城市良久,等到棚户区渐渐安静了下来,他们才歇息。 章衎坐在自家棚户门口道:“你们先睡觉,我在这里看着,半夜时候再来接替我就好了。” 章衡与章術点点头,先去睡了,这是在荒野之中养成的习惯了。 章衡在后半夜醒来,去替了章術,然后看着不灭的灯火发呆,过了一个时辰,晨光微亮,东方一缕日光洒落,一轮红通通的太阳升起,给寒冷的汴京城带来了温暖,也给章衡带来莫大的震撼。 整座城市俱都活了起来。 城门轰然开启,庞大的人群涌进城市里面,棚户区的人收拾了自己,然后往城市各个角落走去,或者去乞讨,或者是去某个地方工作,或者小偷小摸……总而言之,都是为了生活。 章衎也醒了过来,把锅又拿了出来,准备吃一顿早餐再开始一天的忙碌。 章衡蹲在锅边与章衎聊天。 “这里住着也还不错,要不先不找房子了,等有进项之后再找房子如何?” 章衎舍不得花钱。 第七章 小小生意能发家!(三更求票!) 对于章衎的想法章衡并不赞同:“别的可以省,但房子的事情不能省,没有房子落脚就是流民,无论做什么都不被信任的,就算是破点旧点都没有关系,但一定得有个住址。” 章衎勉强点头,其实章衡的想法他能够理解,但囊中着实已然十分羞涩。 一会章術也睡醒了,兄弟三人吃完了糊糊,便将棚户给收拾了起来,重新背在背上,目的地是大宋的店宅务。 来汴京城路上,章衡三兄弟已经打听过了,在汴京城租赁房子,最好是租朝廷店宅务的房子,一来么比较安全,二来还比较便宜,不仅有月租的,还有日租的。 兄弟三人在路上找人问了一下路,找到店宅务在城墙附近的营业点,便直奔而去。 没有多久便找到了地点,一个类似后世中介的小房子,门口贴了许多的房屋租赁信息,章衡有后世租房子的经验,看了一遍之后,觉得还是比较合算的。 月租最低的有三四百文的,日租则是有十五文起,对他们十分的友善,既然早就已经心里有底的他们,做决策便十分的快捷了。 章衡看了一下地点,选了一个靠近大相国寺的房子,然后请求去看看房子。 牙人倒是颇为热情,带着他们去看了看,章衡兄弟几個看了都十分的满意。 倒不是说房子有多好,主要还是便宜,一个小院子里,住了足足四五户人家,共用院子厨房。 章衡看了四五户人家,有老人有小孩,这便意味着这些人都是住家的,安全上可以保证。 章衡兄弟租了里面一个偏房,偏房狭小,光线也不好,兄弟三个一起进去一下子能够将房子给填满,其实按照这个大小,一个月四百文钱有点偏贵了,但这里离大相国寺近,租金高也可以理解了。 兄弟三个都很满意,当场就决定租了下来,签了契约,交了一个月的房租四百文,便算是在这汴京有了落脚处了。 章衎的钱包一下子又空了不少,脸色也变差了起来:“咱们得抓紧时间挣钱了,不然这点钱撑不了多久的……一个月就一亩地没了。” 章術看着也有些慌,别看他在浦城的时候颇为油滑,但到了汴京城,依然还是底气不太足。 章衡却笑道:“放心吧,接下来两位哥哥听我安排便好了,趁着现在天时还早,我们去大相国寺看看,看看有什么好做的。” 章衎与章術俱都点头,于是三人锁了门户,便朝相国寺走去。 章衡见章衎一路上左盼右顾,好奇问道:“大哥,你在看什么?” 章衎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在看这些店招不招人,哪怕是干个跑堂的也好啊。” 章衡苦笑道:“人家要咱们也不干啊,咱们来京城是作甚来的,是要读书靠科举的,哪能去干这等贱业?” 章衎愁眉苦脸道:“我是看出来了,这汴京咱们未必呆得下去,你看城墙根下那么多的人,大多都是没有能够找到活干的,咱们难道就比他们强多少么?想来想去,无非便是多认识几个字罢了……” 他叹了口气道:“……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别说跑堂的了,就算是去码头上扛包也得去啊。” 章術见章衎有些丧气,赶紧安慰道:“大哥你不必这么担心,老三这么有底气肯定有办法的。 就算是想不到办法也没有关系,这一路我走过来,这汴京城虽然是京城,但也没有多少玉树临风又样貌过人的年轻男子。 咱们兄弟三个也算得上鹤立鸡群,现在咱们看起来落魄了些,但只需养上几个月,走在这大街上就是最靓的仔! 到时候咱们若还是没有找到事情干,最不济老二我便去给人招婿去,总要将大哥三哥儿你们两个供出来……” 章衎冷冷地看着他,他赶紧闭嘴。 章衡差点就笑出来了,这二哥也真是个人才,这才来了不到两天,市场都让他给调查清楚了。 不过说来也是,兄弟三个长得特别像,都是身量颇高且眉眼清秀的男子,加上自幼读书的书卷气,看起来算得上俊秀,的确称得上美男子。 不过经过月余的风餐露宿,兄弟三个又黑又瘦,不然走在这街上的确是要引起爱美的汴京人围观的。 说话间,大相国寺便在眼前了,虽说不是圩日节日,但大相国寺依然人流如织。 章衡一见便心里有底了。 ——只要有人,随便什么生意都能够做起来,再不济整个早餐摊子,也足以维持生活了。 嗯? 早餐摊? 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啊…… 章衡走在前面,一路逛过去,经过了几个早餐摊子,章衡过去随意地看了几眼,有包子馒头煎饼,却不见油条,便问了一句:“有油条吗?” 摊主一愣道:“什么油条?没听说过。” 章衡点点头便走开了,章衎赶紧走上去低声问道:“油条是什么?” 章衡嘴角有了一些笑容:“是咱们接下来要做的小生意,做好了,咱们便能够在这汴京城扎根了……嗯,不对,炸油条还不如做鸡蛋灌饼呢。” 章衡忽然想起来鸡蛋灌饼,是因为他忽而记起来了,鸡蛋灌饼的历史才六百多年,得到明朝的时候才会出现呢。 现在大约有鸡蛋灌饼类似的东西,但口味上绝对比不上鸡蛋灌饼。 鸡蛋灌饼的精髓在于鸡蛋在饼里面,外面的饼皮煎得脆脆的,里面却是松软的鸡蛋,吃起来喷香! 就这点口味的区别,便足以征服喜爱面食的开封人民。 “油条是什么?鸡蛋灌饼又是什么?” 章衎有些迟疑问道。 章衡便将两者给描述了一下,主要是着眼于鸡蛋灌饼上。 章衎不太确定道:“这玩意能卖得出去么?先不说鸡蛋贵,这面粉也得用高档的白面吧,还有这灌饼,恐怕得用不少油吧,这饼的成本加起来至少的两三文吧,成本都这么贵了,那咱们一个饼得卖多少钱啊,卖得出去么?” 章衡笑道:“卖得出,只要好吃,一定卖得出去!” 章衎与章術兄弟两个面面相觑。 第八章 事业的第一步!(第一更,今天会三更,求票求票!) 章衎觉得还是有些不靠谱,大约是因为他一进城便看到了那么多的穷人有关,他迟疑的比着手势。 “……一个饼卖四文钱啊,谁家钱烧得慌,四文钱拿来买一个饼……这不可能吧,四文钱若是买米,都够咱们兄弟三个吃一天了都……” 章衡听着有些心酸。 他这個大哥从记事开始,父母便已经逝世了,从小就不得不挑起家中的重担,一文钱都恨不得掰开当成两文钱用。 对他来说,自然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愿意花四文钱吃一个饼…… 他看起来总是显得固执、专制、唠叨、也喜欢用暴力管教弟弟……但他自己自己也是个孩子啊,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管教孩子呀! 所以他只能强装着大哥的样子,来管教两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弟弟……但这掩饰不了他自己还是个孩子的事实。 来到了汴京这个天下第一大城市,面对着钱包日益消瘦,他也变得越来越谨小慎微,越来越焦虑,生怕辜负父母的期待,将两个弟弟带入深渊之中…… 章衡心疼章衎,伸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却发现章衎瞪着他。 章衡讪笑了一声,将手放下道:“放心吧大哥,你要是不放心,咱们先试一试不就好了么,鸡蛋少买一点,面粉反正都是要吃的,买多点也无所谓……” 章衎哼了一声道:“多好的命啊,还得吃白面……” 章衡笑了笑道:“那面也少买点,第一次嘛……就先买五十个饼的原料好了,嗯,还得买炉子,锅就用咱家的大铁锅就好了,买个担子,可以挑着炉子柴火,大约就这些了。” 章衎的脸皱成了一团,口中叹气道:“唉,又得花钱了……” 章衡觉得好笑,但事不宜迟,拉着两个哥哥一起去买东西。 兄弟三个去的是大相国寺附近的百货街,都是卖一些家常百货的所在。 章衎不让章衡自己买东西,而是仔细问清楚炉子的大小,便自己四处问价,最后买了一个磕破了边角的炉子,省了十文钱。 买完炉子,又买了两个筐,章衡想着再买一个扁担,章衎却赶紧拦住了他:“扁担我会做,晚上回去我找根长点的木头做一根就好了,要不是时间紧,这筐我也能做,不会花这冤枉钱!” 章衡只能作罢。 买完大件,便继续买面粉鸡蛋以及豆油,面粉倒是没有什么好说的,可供选择的也不多,要求本也不高,但鸡蛋上章衎又来展示他的能力了。 鸡蛋可以按照个来买,也可以按照重量来买,他们买的量多,自然是按照重量来买合算。 章衎问章衡:“每个饼要放一个鸡蛋?” 章衡点点头道:“还得当着客人破蛋,证明我们是一整个鸡蛋都放进去了,货真价实,他们才愿意出这四文钱。” 章衎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所以鸡蛋大小关系不大?” 章衡顿时明白了章衎的意思了,笑道:“也不好太小。” 章衎笑道:“明白了。” 于是他便在鸡蛋堆里挑出一个鸡蛋递给章術:“按照这个个头挑,不能大也不能小,记得别挑到坏蛋,要是挑到坏蛋,那你便吃掉它。“ 章術顿时眼睛一亮。 有鸡蛋吃? 坏蛋也不是不可以啊! 章衎一看章術的神色,顿时明白自己这个弟弟心里想什么,又将鸡蛋抢回来:“一边呆着去,我来挑!” 章衡苦笑不得。 采购了一下午,兄弟三个饥肠辘辘回到了家里,又煮了一锅的糊糊,章術提出煎几个鸡蛋吃的要求,直接被章衎给无视了。 不过好在吃完饭,章衡提出先做鸡蛋灌饼的饼皮。 这个只能让章衡来做了,他们三个都是福建人,福建人吃面较少,这饼皮也算是有点技术含量的,没有见过的人还真的不太会。 章衡活了面,让面醒了一会,然后开始擀面。 “……这一步是最关键的,用盐、油以及胡椒粉这些调料调成的酥油,用来抹在饼皮这里,然后把饼皮卷起团成团子,再擀平就可以了。 这一步之所以关键,是酥油影响饼的底味,也是灌饼的关键,若是搞不好,煎的时候中间鼓不起来,鸡蛋液灌不进去,一来不好看,二来嘛,味道肯定是要受影响的……” 章衡一边说一边指导两个哥哥,章衎与章術听得很认真,大约是怕没听懂浪费材料。 章衡擀完面饼,放在一遍,把炉子生起来,往锅里刷了一层油,然后将面饼往里面一贴,用手推着转了一圈,解释道:“这是让油充分匀一下。” 章衎与章術瞪大了眼睛看着面饼,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面皮中间鼓了起来! 章衡喜道:“成功了!” 章衎与章術也开心起来。 章衡一拍大腿:“鸡蛋还没有打!快快,打鸡蛋!” 章術反应快,一个健步拿了碗,顺手一抄便是一个鸡蛋,在碗边一磕,单手便将蛋液倒进碗里,来不及拿筷子,直接用食指将蛋液搅散,然后把碗递给章衡。 章衡已经用筷子挑开面皮,接过蛋液,往洞里面一倒,顿时一股混杂着面香、蛋香的味道弥漫出来,兄弟三人口水充斥整个口腔。 隔壁有小孩子哭了出来,喊道:“香!香!吃!吃!……” 小院里有四五户人家,基本都有老人小孩,这下子闹成了一团。 “作孽啊!谁大晚上的煎鸡蛋,来住这样的破院子还摆阔,什么玩意!” …… 哭声、呵斥声、吞咽口水声,混杂成了一片。 章衡三兄弟却是瞪大着眼睛,专心看着锅里的灌饼。 章衡估计着火候可以了,便将面饼翻了个面。 果然这一面被煎得金灿灿的,看着十分的诱人。 章衡往上面刷了一层调理出来的酱料,这酱料一上,味道的层次更加丰富起来。 本已经有些安静下去的小院,顿时又有小孩被馋哭了,一时间呵斥声再起。 章衡三兄弟相视促狭一笑。 “好了!” 章衡把面饼用筷子一挑,便飞了出来放在盘子里。 “来,大哥二哥都试试。” 章衡用筷子将灌饼给分成几块,章衎与章術迫不及待,也不怕烫,直接用手拿起来,急不可耐的咬了一口,被烫得丝丝痛叫,但含糊之中却发出好吃好吃的话语。 章衡见状一笑,也用筷子夹起来尝了尝,感觉与上辈子吃的鸡蛋灌饼有些差别,但算是极为相似了,大约是酱料调整的问题,想了想,大约是因为没有辣椒的缘故,不过也无所谓,这更适合宋人的口味。 第九章 大受欢迎!(第二更,giegie们快给我投票票呀!) 一个灌饼三个人分着吃,吃完章術吸吮着手指,提出他的意见:“三哥儿,多试几次吧,不然你不太熟练……” “啪!” 章衎一个大巴掌呼在他的脑袋上,斥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一個四五文钱呢,你也吃得下去!” 他转头与章衡道:“看着应该不难,不用继续试了,明天卖的时候,若是做坏了就重做,过火候的就当咱们兄弟几个的吃食。” 章衡点点头道:“那咱们提前将面饼做好吧。” 章衎点头道:“做多少?” 章衡看了分量不大的面道:“都做了吧,面饼好放,这天气又这么冷,可以放许久的。” 章衎听着便放心了,赶紧让章衡指导着他加水和面,看来是不想让章衡动手了,章衡倒也乐得轻松,将各种诀窍都交给章衎,在他的指导下,章衎也做出来好看的面饼。 章衎收拾了炉子担子,等准备好了之后,才与章衡说道:“明天早点去,先去占好位置,要是晚了就没有好的位置了。” 章衡点头说是。 三兄弟便脱鞋上床,房间很小,小到放下一张大床之后,就只剩下一个桌子大小的空间了,三兄弟蜷缩在一起,破烂的棉被既无法全然挡住寒冷,自然也无法全然将脚臭锁在里面,章衡只能翻着白眼,让自己尽快适应。 外面有寒风呼啸,床上兄弟三个用体温温暖着彼此,从他们离开家乡,到得此刻,他的内心才算是有了片刻的安宁。 安静了一会,章衡忽而道:“大哥、二哥儿,若是咱们的生意当真做得开了,挣了不少的钱,咱们拿这些钱来做什么呢?” 章衡这话顿时引起了热烈的讨论。 章術兴奋道:“咱们这生意若是真能做好,我以后每天早餐午餐晚餐都要吃两个鸡蛋灌饼,妈耶,这鸡蛋灌饼也太好吃了,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章衎顿时骂了起来:“一顿吃两个……三顿就是六个,一个四五文钱,你一天就要吃掉三十文钱……咱家是什么家庭啊,经得起你这么大吃大喝的,你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章術顿时蔫了。 章衡笑道:“大哥你呢?” 章衎陷入了沉思,一会道:“……若真是做开了生意,这个摊子我一个人应该能够摆得过来,伱与二哥儿便找个先生,你们得开始读书了,你们争取花个四五年的时间考上进士,咱们家若是能够出一个进士,咱们家就算是彻底起来了!” 黑暗之中,虽然章衡看不到章衎的脸色,但能够从他的声音听出他的向往。 只是,在他的未来里,只有两个弟弟,却没有他自己。 章衡沉默了一下道:“那你呢?” 章衎在黑暗之中笑了笑道:“咱们家能够出一个进士的话,咱们家就起来了啊,但是,光是一个进士还不行,还得再出一个,所谓大哥我还不能懈怠,还得继续挣钱!” “那等我们都中进士了之后呢?”章術忽然道。 章衎笑道:“你们要都中了进士,我还得给你们挣娶媳妇的钱啊,咱们得买房子,这汴京城的房子太贵了,没有房子可娶不上媳妇……” “大哥!”章衡打断了他的话,“我是问……你呢?” 房间忽而安静了下来。 一会之后章衎才道:“……到时候啊,我就算是轻松下来了,我想想啊,我要干什么啊……”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起来:“……到时候我就能够跟爹娘说,他们的嘱托我终于完成了,我终于将两个弟弟都养大成人,终于将他们都培养成为进士了,我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 …… 许多年后,章衡依然记得这一晚上。 …… 黑夜的人们会多愁善感,会有雄心壮志,但在太阳升起之后,一切的浪漫都会如同黑暗一般散去,放在人们面前的,依然是一日三餐,碎银几两。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兄弟三个便已经出现在大相国寺了。 大早上的大相国寺人其实不多,汴京人夜生活丰富,早上起不太来,而且天气这么冷,谁大早上来这里吹冷风。 但这个人不多只是相对而言,喜欢早起的人还是不少的,晨练的、做生意的、上班的……大都市总是不会少人的。 兄弟三个刚刚来到这里摆开摊子,升了炉子,便有一个老头晃晃悠悠地过来:“来俩包子,再来碗豆浆,带走。” 章衡笑道:“大爷,咱这里不卖包子豆浆,只卖鸡蛋灌饼。” 老大爷皱起了眉头:“老夫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从没有听说过什么鸡蛋灌饼的,新鲜玩意?” 章衡笑应道:“可不是么大爷,一个五文钱,来个尝尝鲜?” 老大爷瞪大了眼睛:“好家伙,你们这卖的金子镶的饼么,一个竟要五文钱,包子一个才一文钱,烧饼三个两文钱,你这玩意竟然要五文钱一个,这是抢呢!” 章衡笑道:“大爷,我这灌饼用的是上好的精面,上好的花生油,关键是,这里我结结实实给您下一个价值两文钱的鸡蛋,煎的时候您瞧好了,这做面可是精细的活,我兄弟三个忙活了一晚上,才做出这五十个面饼来,来来,大爷,您站着看看,看完之后再说值不值。” 章衡一边说着一边给锅刷上油,然后将面饼往里面一贴。 老大爷把手拢在袖子里,在锅边站定,大冷天的,炉子边也暖一点。 他本是不在意地看章衡能够弄出个什么玩意,却见那面饼竟然从中间鼓起来一个包,他嘿了一声:“有点意思哈,这手艺不错,的确是个精细活,五文钱花的不冤。” 章衡一笑,将一个鸡蛋磕了单手但蛋液倒进碗里,撒了点葱花盐末,用筷子快速地搅了搅,然后用筷子在面饼鼓起的地方捅了个洞,用筷子撑开,然后快速将蛋液倒了进去,稍等了一小会,快速将面饼翻了个面,混杂着面香蛋香的浓郁香味顿时散发开来…… 老大爷耸动着鼻子,倒有了些感兴趣起来,竖起了大拇指:“利索!有点意思嗷,行了,这个饼我要了!” 他从兜里数出五枚铜钱,扔进章衡准备用来收钱的大碗里,发出叮铃铃的美妙声音。 章衡快手快脚的将灌饼卷了起来,用昨天在百货街买的干荷叶裹起来递给老头。 老头赶紧接住尝了一口,眼神顿时亮了起来,三两下便将鸡蛋灌饼给吃完了,吃完还有些意犹未尽:“再给我做三个,给我老孙子也带两个去。” 章衎与章術露出了笑容,心道:“成了!” 第十章 发家致富便在眼前!(第三更!giegie们给票票!) 他又嘀铃铃朝碗里面扔了十五枚铜钱,这下子章衎章術也都忙活起来,一个敲鸡蛋,一个下盐末葱末搅蛋液。 章衡则是连着下了三张饼皮,又灌蛋液翻面饼,忙得不可开交。 三张鸡蛋灌饼一起做,香味顿时弥漫开来,吸引了附近的人注意,便有人渐渐凑过来了。 “嘿,新鲜玩意,多少钱?” 有人问道。 章衡笑道:“一个五文钱,下一整個鸡蛋,挣不了多少钱,就交个朋友。” “嘿,啥玩意!这么贵!不吃不吃!” 说着便走了。 也有人嘴馋的:“来一个试试,五文钱也买不了上当,老爷子,刚刚看你尝过,味道如何?” 老爷子嘿嘿一笑,也不说话,指了指锅里的三个灌饼。 那人顿时感兴趣起来:“成,那我也来一个。” 又是五个铜板被扔进碗里。 这下子其他人也觉得该尝尝,纷纷说。 “我也来一个……我也来一个!……尝尝看……” 摊子一下子红火起来,兄弟三人更是忙得不可开交,附近还有人不断地凑过来,越是煎得多,味道就越是诱人。 不过才五十个面饼,也经不住卖,转眼间就卖完了。 章衎有些急,在章衡耳边说道:“要不我现在去市场买面粉回来边做边卖?” 章衡摇摇头,与还围着的人拱手道:“诸位大爷大哥们叔叔婶婶们,今日只是试营业,明日我们还来,大家想吃的,明日赶早哈,还是在这里。” 没有吃到的人骂骂咧咧地离去。 等人离开之后,章衡低声与章衎道:“做面饼的诀窍不能让人看了去,不然很快就有人照着做了,这玩意虽然也保不了多久密,但多一天咱们就能挣多一天的钱。” 章衎顿时明白了过来,连连点头:“说的是,说得极是,我差点犯了错误了,唉,要是昨天买多一点就好了,这多好卖啊!” 章衡笑道:“不着急,来日方长呢,慢慢来,只要知道这玩意能卖就好了。” 章術紧紧抱着装钱的碗,生怕被人抢了去,兄弟三个赶紧收拾回了家,将铜板数了一遍又一遍。 “二百三十九,二百四十,二百四十一……二百四十九!这还是少一了一文啊,哪个缺良心的,这点钱都要昧!” 章衎骂道。 章術将铜板抢了过去:“我来数!……一、二、三……二百四十九、二百五十,这不正好嘛!没少!” “……不可能,绝对是少了!拿来!一、二!……” 章衡笑眯眯看着两个哥哥数了一遍又一遍,也不阻止。 兄弟两个闹了好一会,总算是算明白了,章衎赞叹道:“还是三哥儿有办法,今天咱们成本是五十个鸡蛋四十五文,面粉用了两斤二十六文,加上油什么的,绝对不超过九十文。 但我们却卖了有二百五十文,也就是说,这么一小会,我们盈利一百六十文!嘶!若是听了三哥儿的多采购一些,今天不得卖出去两百个去,两百个的话,那就是……” “盈利六百四十文!”章術倒吸一口凉气,“每天都挣六百四十文,一个月便是……” “一万九千二百文!”章衎激动接话道,“合计多少贯来的?” 章衡笑道:“一个月差不多二十五贯。” “嘶!” “嘶!” 章衎与章術看到彼此眼里无与伦比的激动。 “一个月能够挣两万钱啊!两万钱啊!……” 章衎哆嗦着嘴唇念叨道。 章衡心下叹了一口气,抱住自家大哥的肩膀道:“大哥,咱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你放心吧。” 章衎哆嗦着嘴唇,大力地点头道:“嗯,一定会好起来,一定会好起来的!” 有晶莹的水滴落在地上。 章術也是激动得红了眼。 章衡视而不见,说道:“咱们赶紧去买东西吧,今晚还有好多事情要忙活呢。” 兄弟三个赶紧挑着担子出发去百货街采购,今天的成功让章衎胆子变壮了许多,光是面粉便买了二十斤,鸡蛋则是挑了足足三百个,让卖鸡蛋的老板十分高兴,亲自过来与兄弟三个拉近乎。 “几位世兄是做什么生意的,难不成是自家开馆子的?” 章衡倒是有找一个固定供应商的想法,便笑道:“我兄弟三个开了一个早点摊子,每日的鸡蛋使用量不少,老板若是想做长期生意,价格上却是得优惠些才行。” 老板开心道:“这个好说,这个好说,贤昆仲几个每天能卖多少鸡蛋?” 章衡指了一下鸡蛋道:“这三百个,可能一天便能卖完。” 老板眼睛一亮:“若是贤昆仲每天能够卖三百个,老朽可以送货上门,贤昆仲不用每天都来拿货,还有面粉,也一并给送上门。” 章衡微微摇头道:“再说吧。” 老板见章衡神色寡淡,便知道对方对自己的条件不满意,赶紧道:“价格上给你让三分。” 三分便是九点七折。 章衡伸出一个巴掌:“让五分利。” 老板叫苦不迭道:“唉,我就不该搭这个话,这五分利如何让得了,我让了三分之后,挣的便是那两分利了。” 章衡笑道:“老板觉得不行也无所谓,对面的老板大约愿意让的吧……” “得得!小老头不该说这话,就按照您说得来,给您让五分利,也给您送上门,货到再付款便可。” 章衡笑着点头,指了指鸡蛋道:“老板,您可让伙计挑好了,就这么个大小,也不要给我坏的蛋,若是有了坏的蛋,败坏的可不仅仅是你的名声。” 老板连连摆手:“那不能那不能!” 买完东西,兄弟三人挑着东西回家,路上章術问道:“那老板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模样,是不是砍价多了。” 章衡失笑道:“装出来给我们看的,咱们这样的稳定大客户可不多见,三百个鸡蛋不少了,能够每天稳定出这么多,对他来说也是少见。” 章衎喜道:“这样咱们的成本又降了下来了,每天至少能多挣几十钱呢。” 兄弟三个俱都十分的开心。 晚上章衎开心之下,决定给每人都煎一个鸡蛋灌饼吃,当然还得加上糊糊,这一顿吃得十分的满足,章術十分的振奋:“这日子过得才算是有滋有味嘛!” 第十一章 红红火火! 吃完晚饭,兄弟三个便立即忙活起来,今晚的活不会太轻松的。 他们得给明天准备至少二百个面饼,这工作量可不小,光是酥油章衎便熬了一锅,至于面粉可不是一锅便能和好,兄弟三个忙到外面静悄悄之时才算是停歇,躺倒在床上的时候,兄弟三個都哎呦叫累,尤其是一直揉面饼的章術,更是龇牙咧嘴的。 不过虽然口上喊着累,但他们却在黑暗中连带笑容,时不时便是一阵压低的笑容。 第二日天还没有亮,章衎便率先起来,将要带上的东西检查了一遍,然后叫两个弟弟起来,兄弟三个挑着重担趁着夜色出发,到了大相国寺,将东西摆放开来,生炉子熨热炉子,章衎道:“趁着没人,我来试着做几个灌饼吧,就当是我们的早餐了,做差了也没有关系。” 章衡笑道:“很简单的,大哥肯定一下子就能够上手。” 章衎笑了笑:“我应该也是看会了,昨天看你做了五十多个,大约是没有问题的。” 章衡笑着点头,给章衎让开位置,章術赶紧打了几个鸡蛋。 章衡则是看着章衎的操作,章衎操作起来虽然有些生涩,但步骤都没有问题,接下来就是熟能生巧的事情了。 章衎连着煎了三个,手上的活越来越利索,兄弟一人一个灌饼,就着水吃下去,章衎一边吃一边说道:“要不今天就让我来灌饼吧,三哥儿你来收钱打鸡蛋?” 章衡乐得轻松点头同意。 灌饼刚刚吃完,便有早起晨练的人来了,昨天第一个吃的老爷子看到他们,笑呵呵地打招呼:“来的这么早。” 章衎赶紧应道:“老爷子,您身体是真好,这大冬天的,您这么早就起来了。” 老爷子呵呵笑道:“你们三兄弟都不错,来嘛,先给我灌一个,吃完再练练,一会要回家了再给带热的,今天应该食材该充足了吧?” 章衎连连点头道:“今天带足了的,老爷子您放心!” 但他这话说早了。 太阳升起之后,大相国寺的人多了起来,有不少便是昨天吃上灌饼或者是吃不上的人,今天他们都提早着来了,一来便顾不得晨练,径直围了过来:“给我来两个,给我来两个,这是十个大钱!抓紧抓紧!” “嘿,我先来的!后边去!” “嘿嘿,您先您先。” “……” 有了这些人,附近本来不知道的人也跟着围了过来。 “咋啦咋啦,这是咋啦,有人打架了吗?” “嘿,不知道吧,昨天来了三兄弟,搞什么鸡蛋灌饼的,好家伙,可香,昨天没有吃上,今天来试试。” “可香?” “可香!不信你闻闻!” “嘿,还真是,那我也要买个尝尝。” “嘿,后边去!” “我早就站这儿,你干甚!” “嘿!你这是要耍无赖是吧!” …… 章衡见要失控,赶紧出来一个个作揖:“各位叔伯们,别着急别着急哈,先把队排起来,很快就轮到了哈! 这两位叔伯,没有必要没有必要,马上年关就要到了,为了口吃的,真打伤了可不值当,打赢了坐牢,打输了住院,没有必要没有必要……” 在章衡的劝解下,一道歪歪斜斜的长队排了起来,后来的人看到长龙,到牵头看看是怎么回事,看到是做鸡蛋灌饼的,颇为不屑:“不就是一个小吃么,至于排这么长的队伍么?” 说着溜达着到了后面,脚步一动,便进了队伍之中,然后问前面的人:“呦,大哥,这灌饼您吃过莫?” 前面大爷捋捋胡须道:“没吃过,就闻了个味,蛮好,试试。” “那玩意可贵!” “嗤,上当五文钱,咋地,还倾家荡产了?” “……” 中国人历来喜欢凑热闹,见到长龙时候,定会好奇地问问,问完之后鄙夷一番,然后身不由己加入了排队之中,焦急地等候着队伍的移动。 于是乎,当第一个吃灌饼的老大爷从大相国寺晨练出来,看到这么一条几百米的长龙,不由得傻了眼:“这……这……得,排队吧!” 但没有排多久,便看到三兄弟之中年纪最小的那个便过来劝说了:“您好啊,灌饼已经没有了,今天没有了,对不住了!” “……您好啊大爷,今天灌饼实在已经是卖完了,您明天赶早,对不住了哈!” “……咦!大爷,是您啊,哎呦,您也看到了,我们已经准备得够充分的了,可这,唉~明天您赶早哈!……” 排队的人骂骂咧咧的散开,章衡也舒了一口气。 好家伙,昨天准备的三百个鸡蛋,三百个面饼早上可是全都给挑过来了,但竟然架不住哄抢,后面排队的至少还有二百来人呢。 人群散去,兄弟三个喜滋滋的收拾东西回家去。 回到家里,章衎与章術又是抢着数钱,不过这一次就数了几遍而已,因为数量可不少,足足一千五百多文,数一遍都要花不少的时间。 章衎章術的脸上洋溢着激动。 预计与真的实现是两回事,昨天他们虽然憧憬今天能够卖出多少,但今天当真卖出三百个的时候,他们内心的振奋是难以言喻的。 这种激动延续了好多天,尤其是每一天都要比前一天多卖的时候尤其如此,最多的一天,他们甚至卖出了将近六百个! 章衎直接将目标改成三年时间在汴京买房了。 “买房,必须买房!买了房在开封落籍,这样二哥儿和三哥儿都在开封府参加解试……” 这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危险已经在悄悄接近了。 历来生意做好了便有人眼红,他们的生意在大相国寺做大,自然引起了许多人的觊觎。 首先是大相国寺的和尚来找他要摆摊费,这个费用三兄弟都认,痛快地给了。 随后是管理街坊的衙役也随之来勒索,说是管理费之类的,这个钱三兄弟也认。 在之后的就是乱七八糟的人了,一会一群人说这里是他们罩的,需要交保护费,一会又来一群人说想要在附近做生意需先过去拜码头,限期多久一定要去,若是不去,会如何如何……令人烦不胜烦。 还有一些小偷小摸的不说,竟然还有明抢的,在他们家去大相国寺的短短路程上,竟然有人纠结了一些人围堵,要不是兄弟三人都机警强壮,且早有准备带着棍子防身,还真的让他们给得逞了。 第十二章 强取豪夺! 不过,这些只是想勒索一笔的其实倒不难对付,虽然多出了一些花销,但这生意本身是足够挣钱的,所以还能够维持的,但接下来却是有人直接盯上了这门生意。 “卖完了吧?跟我们去见我们的楼主。” 来人眼神阴鸷,一看便不是寻常盗贼,倒像是有杀人如麻那味道了。 章衡心下一叹,真正的麻烦到了。 汴京城乃古城,也有几朝定都于此,还离黄河不远,这千百年来,大梁城是兴废几番。 如今汴京城便是在这些古城之上再建的,那些老城的旧址废墟都埋在地下,遗留了不少地窟洞穴,再加上新城的地下水道,便是藏污纳垢之地。 贼人们作奸犯科就往里面一藏,拐骗小儿,绑架妇女,打家劫舍,抓也抓不着,这地下就被那些人称之为无忧洞了。 章衡来了汴京城,对这无忧洞的大名早就听闻,但没有想到他们会盯上兄弟三人。 若是一般的小混混,章衡兄弟三个或者是直接与他们硬刚,或者出一些小钱,他们或者知难而退,或者适可而止,但看眼前这位,可不是一点小钱能够打发的了。 章衡微一思索,心中立即有了主意,点点头道:“好,我随你们去。” 他回过头与章衎章術道:“大哥,二哥,你们先回,我随这位兄台去一趟,没事的。” 章衎断然道:“我去,你和你二哥回家。” 章衡微笑摇头道:“大哥,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他朝章術打了个眼色。 章術点头道:“大哥,咱们先回吧。” 章衎紧紧盯住章衡道:“一切以安全为重。” 他又转头看向那个脸色阴鸷的中年男人道:“你敢说出伱们是无忧洞的那一支么?我弟弟若是出事,我势必不会放过你们的!” 阴鸷中年男人阴阴一笑:“我们是云中楼一脉,楼主范无忌,想找我们报仇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個。” 章衎点点头:“好,我记住了。” 阴鸷男子不屑一笑,转身就走:“小子跟上。” 章衡给了章衎一个安心的眼神,百年跟着阴鸷男子走了。 到了一处拐角处,阴鸷男子打开一个破落的院门,让章衡跟着他走,进入一个柴房,掀开一个地窖门,率先进去,章衡跟在后面。 章衡惊奇地发现,这里面竟是一条长长的地道。 阴鸷男人见章衡很是惊奇,笑道:“地下世界很庞大,这样的通道遍布整个汴京,你要是想从这条通道找到我们云中楼是不可能的。” 他的话是对的,进入地道之后,一个错综复杂的地下世界展现在章衡的眼前,大大小小的通道,通道中又被打出很多供人居住的地方,章衡甚至发现一个装潢颇好的地下酒楼,当然规模肯定不如上面的大,也没有办法比上面的大,但已经足够惊人了。 阴鸷男子在地道之中拐来拐去,饶是章衡的方向感很不错,但很快也失去了方向,走了大约两刻钟,才走到了目的地。 一处装潢颇为华丽的洞穴之中,被布置成为中堂模样,高居其上是留着络腮胡子的壮汉,想必便是所谓云中楼的首领范无忌了,两侧坐着两排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的汉子,俱都虎视眈眈看着章衡。 章衡双手抬起,先与上头的范无忌拱了拱手,又做了一个罗圈揖,微笑道:“诸位好汉,在下章衡有礼了。” 范无忌咦了一声:“你还是一个读书人?” 章衡笑道:“读过几年书,让诸位见笑了。” 范无忌嗯了一声道:“知道叫你来作甚么?” 章衡苦笑了一声:“云中楼看上了我这小本买卖了吧?” 范无忌点头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章衡点头道:“所需配料表,该如何揉制面饼,又该如何煎制,在下都会写出来,好汉还可以派人过来跟我学,不过,在下希望可以继续在大相国寺卖灌饼,这是我们三兄弟的唯一经济来源,还请好汉宽宥则个。” 范无忌脸上露出满意地笑容:“你是个会做人的人,你的请求我允了,不过你别给我耍心眼,若是让我发现你耍心眼,你们兄弟三个……哼。” 章衡笑道:“这就是个小生意罢了,不值得花太多的心思,我们兄弟三个也就是求个温饱而已,好汉看上了直接拿走就是了。” 范无忌原本以为要动粗,见章衡识相,便也不为难章衡,直接然章衡将做法给写下来,然后让人拿了面过来让章衡当场教习,章衡全无保留将东西给教了,等到学习的人学会了,范无忌才让阴鸷男子将章衡送出去。 再次回到地面,章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阴鸷男子将章衡送出,自己站在洞里面道:“你是个聪明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应该清楚的。” 章衡笑道:“我们三兄弟只要挣点小钱就好了,其余的没有太看重的。” 阴鸷男子点头隐没。 章衡走出破院子,夕阳照在他的脸上,冬日的夕阳全无半点温度,章衡的笑意也渐渐失去了暖意。 鸡蛋灌饼的生意被割走很大的一块蛋糕这件事情他并没有太在意,这本来便只是解决温饱的小生意罢了,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爽,但权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好了,前世的他也没有少经历,也没有什么好愤愤不平的。 但在地底世界见到的罪恶,却让他彻身寒冷。 拐来的孩子被打断双腿双脚,被逼迫着耍把戏、乞讨,甚至有被削成人棍装在瓮子里的……; 强颜欢笑迎客的女子,明显不是自愿的,结合汴京常常有女子失踪的案件,可想而知这些女子是从哪里来的……; 在里面行走,随时可以看到被堵住嘴巴五花大绑的人,可想而知,不是绑架便是买凶杀人…… 这是一个充满罪恶的世界。 不过章衡出了院子之后,脸上又挂上了笑容,安步当车走回家中,章衎与章術看到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章衎冲上来道:“三哥儿,没事吧?” 章衡摇摇头道:“没事,咱家的生意也保住了,不过做灌饼的技术我交出去了,以后可能汴京做鸡蛋灌饼的可不仅仅只有我们了。” 章衎点点头道:“没事,只要我们还能卖就好了。” 章術狠狠骂道:“这帮可恶的耗子,以后落我手里,必然饶不了他们!” 章衡只是笑了笑没有搭话。 第十三章 曾公亮(第一更,今天三更哈,求票!) 利益让出去了,相当于破财消灾,事情也就算是过了。 那云中楼的范无忌吃相还算不错,不仅允许章家三兄弟在大相国寺继续做生意,还特意让人送来一个小旗子。 小旗子上面简单地画了一个云雾缭绕的楼阁,大约便是所谓的云中楼之意了,让章衡插在摊子上。 之后兄弟三人在大相国寺的生意便没有多少人来骚扰了,连官面上的人都少了。 这让章家兄弟的怒气小了许多,但此事也的的确确给他们提了一个醒。 章衎寻了一個时间与两个弟弟商量道:“做点营生不过是权宜之计,咱们的目的不是做生意,而是读书。 这灌饼生意我已经十分的熟稔,而且现在市场上也不止咱们一家,生意也不如当初那么火爆了,所以我一个人能够操持得过来。 既然如此,你们两个不如就去读书去吧,成为真正的读书人,才不会受人欺辱。 生计的问题你们不用愁操心,现在生意也还算是不错,每个月也有十来二十贯的收入,供养两个读书人绰绰有余的。” 章術倒是没有意见,主要是他知道他反对也没有用,现在大哥跟他讲道理他不愿意,那么一会便是用拳头跟他讲道理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识相点少挨点毒打。 不过,一个新的问题来了。 这个问题便是择学。 这个问题可不小。 宋朝有四大书院,湖南的岳麓书院、江西的白鹿书院、河南的嵩阳书院,还有在南京的应天书院,这些是大儒们开办的私学,这些好算是比较好入学,而教学质量也好,只可惜都不在汴京。 在汴京这里,倒不是没有好的,但太好了,以至于一般人根本难以入学。 这个学校便是国子监。 国子监的入学资格是七品官以上的子弟才有资格入读。 所以,其余人想要走科举路的,要么找个不知名的书院入读,要么就靠自家长辈执教或者是家里找名师执教,而这种人家本身也不是普通人家了。 他们兄弟三人在这汴京没有人脉,想要找名师执教根本不可能,想要进入好的学院,也是一个大难题,可要去那些差的书院,又觉得心有不甘。 章衎想了半晌道:“要不,咱们去求一求族祖,以族祖的官位,给你们谋两个国子监的学位是轻而易举的。” 章術却是冷笑道:“这个就别想了吧,以那位的秉性,别说咱们旁系,就算是嫡系的上门,他都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咱们去求他……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章衡知道他们所说的族祖是章得象,章得象也是浦城章氏出身的,他是章氏嫡系,咸平五年进士及第,宦海几十年,一路青云直上,在前年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也就是所谓的宰相。 章術不同意大哥去求人,不是觉得丢脸,而是因为章得象此人极其爱惜羽毛,这些年章氏有人求上门去,没有一个成功的,相当的大公无私。 不过章衡知道,此人不是大公无私,里面是有原因的。 宋朝有个政治传统,宋太祖赵匡胤规定后世子孙无用南士作相,章得象身为闽人,正是南人中的南人,他能当上宰相,还是仁宗顶着压力提拔上去的。 不过,他虽然当上了宰相,却有无数人盯着他,因此他不敢有丝毫的异动,倒不全然是他自己的大公无私。 章衎不服气道:“咱们不是去求官,而是去求学而已,求学也不成么?” 章衡笑道:“这个还真的是不行,以章得象的官位,荫两个族孙入学倒没有不符合规则的,但他不会为了我们去出面的,咱们啊,毕竟是旁系。” 章衎沉默了下来,嫡系那帮人是什么玩意他若是到了现在还不明白,那他就真是傻子了,族里的资源,都是紧着嫡系分,旁系别说沾手了,就是看一眼都得被戳瞎眼睛。 他们兄弟三个幼失怙恃,但族里还真没有人说去照料以下的,别说主动照料,连他求上门去,都没有人愿意援手的。 而这些年他也看出来了,嫡系的那些人,生怕旁系有人出息抢了嫡系的权力,但凡旁系有出息的,虽说不至于受到打压,但想要家族给与帮助的,却是想也别想。 他叹了口气:“那又该当如何?” 章衡笑道:“大哥,您别着急,拜谁为老师,我已经有目标了,不过,该如何接近他,我得想一想,不过这个时间不会太久的。” 章衎听章衡这话,顿时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目标恐非一般人,便问道:“三哥儿,你说的是?” 章衡道:“曾公亮。” “曾公亮?”章衎有些疑惑,“这是谁?” 章術却是一惊:“曾公亮?老三你说的难道是知制诰曾公亮曾明仲?” 章衡惊讶道:“二哥知道他?” 曾公亮现在还没有当上宰相,名声也不算太显,二哥这个从乡里刚刚出来的乡下人,是如何知道的? 章術得意道:“这个你问我就问对了,只要是闽中名人,就少有我不知道的。 曾公亮乃是前刑部侍郎曾会的次子,乾兴元年的时候,他曾受父命奉表进京祝贺圣上登基,圣上当时见他风度,便想任命其为大理评事,但他立志从正途登官,不愿以斜封入仕,故未赴调。 等到天圣二年才中了进士,而他现在已经是升任集贤殿校理、天章阁侍讲、知制诰兼史馆修撰,虽然不算是升迁很快,但一步一个脚印,十分的扎实。” 章衡好奇道:“伱怎么知道这些的?” 章術得意道:“作为一个励志吃……励志科举的人,对于官场种种,当然要熟知了,这也不算是什么。” 章衎听到这里,哪里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在下想什么,冷哼了一声,但却没有说什么。 章衡不由得油然而生敬佩之情,自己这个二哥当真是有想法又有行动的人啊,为了吃软饭,对于整个市场是当真调查得相当的清楚啊。 不过,曾公亮好像自己的儿子挺多的,想吃他女儿的软饭,应该很难吃得上的吧? 章衎皱起了眉头道:“三哥儿,人家是天子近臣,位高权重,咱们先不说能不能高攀上,就说能不能接触上都是个大问题吧,咱们又如何能够拜师呢?” 章衡一笑道:“我自有办法,大哥您放心吧。” 章衎见章衡不说,也不再问,不过还是有些期待地,这一路过来,章衡的确给了他不少的惊喜。 先不说在决定进京之事,以及进京路上表现出来的成熟稳重,就说来了汴京之后带头做起来的生意,的确是让兄弟三人摆脱了穷困,就这点就足以让人信任了。 第十四章 章衎的新目标! 章衡没有仔细说他的打算,章衎便也没有多问。 虽然他这个弟弟比较靠谱,但要拜一个知制诰为师,听起来还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他打算闲下来的时候多去探访一下附近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的书院,就算是束脩贵一些,也要将两个弟弟送过去就读。 至于三哥儿所说的拜曽公亮为师之事,有自然更好,没有也不能耽误了。 “以后你们晚上帮我做面饼就好了,其余的我会处理的,其余时间你们先把书本捡起来,别荒废了。” 他给两個弟弟布置了任务,章術应了一声,章衡也说好,还说道:“大哥,咱们租一个独立的院子吧。” 章衎愣了一下道:“为什么?” 章衡苦笑道:“大哥,这里房租虽然便宜,但地方太小了,咱们干活没有空间,另外咱们要做饭什么的,总是要跟别人抢公共厨房,上个洗手间也是不方便,这么小的地方,冬天味道还小点,要是到了夏天,这得熏死人。 这些还都是小事,接下来咱们要读书,这里太乱了,根本静不下心来读书,咱们找一个独立的院子,安安静静的,才是读书的所在。” 章衎听了前面的理由,本想着拒绝,他忧患心极重,虽然现在手上存了一些钱,每天进账也不少,但还是得省着点花,毕竟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但听到读书的时候,他立即同意了:“是这个道理,读书的确得有一个安静的环境,那咱们明天就找店宅务的牙人,就在这旁边找一个独立的院子!” 章衡一听顿时大喜,他还真怕章衎不同意。 其实读书什么的倒是其次,主要是他真受不了这么大的人口密度,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兄弟三个都是又高又壮的主,三个人在房间里面,连转身都艰难。 在整个院子里,要是两个人相向而行,都得贴着墙还地贴着脸才能够过。 这地方也不隔音,隔壁放个屁不仅能够听见,甚至能够闻见…… 当然这些也不是不能忍受,最让他不能忍受的是——这里的味道简直是让人窒息! 天气太冷,院子里有没有独立的卫生间,所以每家每户都要放一个便桶,那便桶又盛尿又盛屎的,那味道从房间弥漫到走廊,那味道可想而知…… 说干就干,第二天卖完鸡蛋灌饼,三兄弟便去了店宅务,找到上次租房的牙人,说出了需求,牙人听说他们要租独立的院子,顿时也欢喜了起来,毕竟他也能够拿提成的。 牙人立即拿出册子,给提供了好几个院子备选,章衡不厌其烦跟着牙人去看房,最终章衎咬着牙拍板,选了一个小院子。 这小院子可不是农村那样的小院,而是一个占地大约八九十平方的小房子,这还是将小院也包括在内的面积,不过房子却是有上下两层,一共有三房一厅,有一个独立厨房,以及一个独立的厕所,虽然还是蜗居,但已经是极为奢华了。 汴京一座城池里便容纳了一百多万人,这么多的人聚集在这么小的地方里,房子自然是大不了的,而且价格极贵。 就这小院子每个月的租金便要二千多钱,相当每个月三贯! 若是买下来就更贵了,就这么小小的二层小院子,牙人就敢要价一千贯! 章衡原本是有想法买下来,可这么随口一问,他没有被吓到,反而是章衎被吓得一哆嗦:”好家伙,就这破院子……“ 不过吓归吓,他却是起了心思。 “这房租一个月三贯,每年就得三十六贯,十年便是三百六十贯,三十年的房租便能够将房子买下来,实际上还是合算的。 这一千贯听着吓人,但现在自己每个月能够挣到二十多贯,出去房租吃食之类的,每个月勉强也能够存下来二十贯,这样一年便至少能够存下来二百贯,如此一来,存够一千贯,也只需要五年即可!这买卖做得! 若是在这汴京有了房子,那才是真正扎了根,下一代便是从汴京城土生土长起来的子弟,便算是土生土长的汴京人了!” 想到这里,章衎给自己树立起一个新目标——怎么着也要给章家在这里置业! 近些日子,随着对这汴京的熟悉,做生意什么的,也认识了一些店铺的老板,闲聊的时候也知道了许多汴京人才知道的事情。 据鸡蛋铺的老板说,在汴京买房可不简单,虽然有房子住的人多,但能够买得起却是极少,就连京朝官也未必能够买得起,甚至有传言说连宰相也有买不起的。 这话章衎将信将疑,毕竟在他的心里,当了官那可就不一样了,怎么可能还买不起房子,但鸡蛋铺老板给他解释道:“当官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官有实权清流之分,在肥差位置上,自然有更多的收入,若是只靠俸禄,想要在汴京城买房就是奢想!” 章衎不服气道:“我听说国朝的俸禄可是历代以来最高的,怎么可能买不起,这是忽悠我呢吧?” 鸡蛋铺老板嗤笑道:“话是这么说没有错,但京城居大不易,当了官,要养的人就多了,出行总不能跟平头老百姓一般,吃食怎么着也是要好一些的吧,不然当官又有什么趣味? 这般一来,花销自然就多了,他们的俸禄是不少,可交际往来也多,那点俸禄可不就是怎么来的便怎么花出去了嘛! 所以说,还得有肥差才行,有了好的差遣,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收入,这样的官员才能够买得起房子,但是,有肥差的官职又有多少? 所以啊,买不起房子的官员也是大把的是,有人说有宰相买不起房子你也别真当笑话看,说不好人家就是清廉,那真的是买不起的。” 这些话让章衎明白,就算是当了官,也不意味着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他与这鸡蛋铺的聊天中,知道很多官员其实家里也是有许多的产业的,家里的花销什么的,若是没有产业支撑,也是决计撑不起来的。 这让章衎下定决定,一定要给章家置办下来一些产业,让两个弟弟没有后顾之忧! 这房子与之前的住的院子不算远,所以搬起家来也轻松,三兄弟又都是壮劳力,将铺盖什么的一收拾背着便过来了。 不过租了个大房子,却是得采购不少的东西。 首先是兄弟三人有各自房间了,自然每人都得有一床床上用品,之前都是三人一起用,现在得多采购上两套。 其次便是厨房的用品,厨房里有灶台,但里面的厨房用品却是得自己采购才行。 其次便是一些桌椅之类的,房里出租基本没有拎包入住的,所以还得花一笔钱购置这些东西。 于是这一天下来花钱如流水,到得后面,章衎的脸色都成土灰色了,以至于章衡想要钱买红糖都不太好意思了。 第十五章 敲门砖!(第三更!求票!) “你要买红糖干什么?” 章衎紧紧捂住自己的钱包。 “而且,你要买这么多作甚,二十斤咱们也吃不完啊?” 章衡见章衎这般小气行径,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自然不是自己吃的,我要做一个试验,看看能不能用红糖制作出来糖霜。” “糖霜?” 章衎吃了一惊,低声问道:“你会制作糖霜?” 章衎经常跑百货街,那里也有卖糖的,大多是卖红糖为主,也有冰糖白砂糖。 糖的价格很高,就算是最便宜的红糖,对于小门小户来说也算得上稀罕品,而白糖与白砂糖基本不是普通人家能够消费得起的。 章衎见过别人去买糖,红糖什么的可以用手指黏一点尝尝味道,可若是白糖,却是只能看看,若真是要试试味道,只能买上一两,否则是不会让你上手的。 章衡点点头,他自己是没有试过,但大约知道怎么个做法。 章衡是个历史爱好者,穿越前喜好看历史穿越小说,所以对一些穿越必备技能颇有研究,其中有一项便是制作白糖。 这段时间他的确是去看过的,他见过市面上的白砂糖和所谓冰糖,虽说叫白糖冰糖,实际上是淡黄色,并不是纯粹的白,真正的白糖还得到明朝的时候才会出现。 他不用尝都知道这样的白糖甜度什么的肯定是不如真正的白砂糖的,所以,如果他能够制作出来白糖的话,一定会大受欢迎的。 章衡以为章衎会大喜,但却只看到章衎眼中的恐惧,章衎低声道:”就算会也别做,你好好地读你的书!” 章衡一愣,但立刻知道章衎的担忧。 他们只是搞出来一個鸡蛋灌饼,便被人强行夺走了,如果是白糖这种价值连城的东西,他们三兄弟不仅连白糖的制作秘籍保不住不说,恐怕没有多久,他们的尸首便会被沉入汴河之中! 对于章衎的担忧,章衡深以为然:“大哥您的担忧是对的,不过,这法子我不打算自己来用,而是要给别人的。” 章衎眼睛一亮:“曽公亮?” 章衡笑了起来:“没错,曽公亮此人端重沉厚,办事细致周密,平时谨守礼仪,遵守规矩,但性情吝啬,尤其喜欢钱财。 这样的人其实最好打动,无非是投其所好罢了,白糖法给他,他挣他的钱,他收我们为徒,这不是两全其美么?” 章衎拍起了大腿大喜道:“如果是这样,那就没有问题了……” 但随即惋惜起来:“……唉,白糖制作法,这价值连城啊,可惜可惜!” 章衡笑道:“大哥不必可惜,对于咱们来说,拜一个名师,才是我们目前最需要的。” 章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 东大街州桥一带是汴京最为繁荣的地方,两边的店铺要么是酒楼,要么就是一些奢侈品店。 这里租金昂贵,一般盈利不高的生意是无法在这里立足的。 所以能够在这里立足的店铺,都是一些利润奇高的店铺,比如说章衡面前挂着大大「解」字的店铺。 进了门,墙上贴着偌大的红纸,上面写着:神袍戏服不当;皮货无附不当;低潮首饰不当…… 没错,这就是一家当铺。 章衡一进入当铺,便让周掌柜注意上了。 周掌柜看到章衡器宇轩昂,先是眼前一亮,但随即又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是看到章衡身上的粗布衣衫的缘故。 但看到章衡气定神闲背着手四处观察的模样,又不敢怠慢了。 ——若是寻常穷困少年郎,在装潢华丽的当铺里岂能这般气定神闲? 定是有过人之处。 做掌柜的,第一大忌便是狗眼看人低,在汴京城尤其如此。 在汴京,官员比狗多,而且穷的也不少,毕竟有些人身上虽然有官职,但没有差遣,有可能真的会穷出新花样。 真穷人会结衣少食,但这些没有差遣的穷官,虽然穷,但伱还真不能随意欺辱,谁知道他有没有几个当政的朋友。 周掌柜赶紧先拱了拱手,笑容堆上脸:“鄙人姓周,乃是店内掌柜,贵客不知如何称呼,莅临鄙店,可是有什么指教?” 章衡一笑:“在下章衡,你这是解铺,我过来当然是要是解压东西嘛。” 周掌柜笑道:“好说好说,贵客要押何物,鄙店肯定会按照公道价给,等客人您什么时候方便再来拿回去便可。” 章衡从袖中掏出一个盒子,木盒材质颇好,倒是让周掌柜心下有些期待,有些破落户自己虽穷,但祖上有些能耐,留下来的东西也有名贵的。 章衡将木盒递过去放在桌子上,周掌柜道:“鄙人可以上手么?” 章衡点头笑道:“自然可以,不过里面是颗粒物,掌柜可得小心点,别撒了。” 周掌柜倒是有些纳闷,小心打开盒子,盒子里用油纸包裹,他小心翼翼打开,看到里面皎洁的颗粒,却是惊咦了一声:“这是……这是白砂糖?可这白砂糖怎么这么白,没见过啊!” 章衡笑道:“周掌柜可以尝一尝。” 周掌柜点点头道:“那就冒犯了。” 他用食指拇指轻轻拈了一点,仰起头伸出舌头将白砂糖接住,然后含在嘴里面仔细的品尝,下一刻脸上有了惊容,急迫问道:“竟然这么甜?这是什么品种的糖?章先生,这些糖您是哪里买来的?” 章衡却是没有回答周掌柜的话,而是问道:“这糖,周掌柜应该没有见过吧?” 周掌柜顿时醒悟了过来,看来今日人家就不是过来抵押白糖的,虽说这小盒白糖倒是值些钱,但有这样的白糖,无论是知道白糖的渠道还是有制作方法…… 周掌柜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莫非,这白糖乃是对方所制作? 章衡看到周掌柜的神色,含笑点点头道:“周掌柜应该也猜到了,这白糖便是在下所提炼。” 莫大的欢喜充溢周掌柜的内心,他知道,又一场泼天的富贵已经要掉到他这里了! “贵客的意思是?” 周掌柜全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激动。 第十六章 我们要发大财了! “我想见曾制诰。” 章衡道。 原来,这周家解铺背后东主便是曽公亮,这消息还是章術这个包打听打听了许久才得到的消息。 周掌柜脸色诧异:“你献出白糖制法便只是为了见我家老爷?” 章衡也很诧异地看了周掌柜一眼道:“周掌柜,你想啥呢?” 周掌柜这才自失一笑,他一下子脑子没有转过来,说了这等不知轻重的话,若是脑子但凡清醒一些,想必不会说这种糊涂话,这白糖制法的价值何止万贯,万贯钱财只为了见曽公亮,曽公亮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想必是有所求的。 周掌柜的脑子快速转动起来,他是极想要这白糖制法,想必曽公亮也是如此,但他不能给曽公亮招祸,得问清楚章衡来历与目的才行。 周掌柜笑道:“来来,章公子请入座,来尝尝这北苑茶。” 周掌柜延请章衡到后面院子坐定,然后手脚麻利地给泡上了一壶茶。 章衡倒是淡定尝了尝,然后叹息道:“还是家乡的茶香啊。” 周掌柜一愣道:“公子也是闽人?” 北苑茶出产自建州,建州便是闽地。 章衡拱手笑道:“浦城章氏。” 周掌柜一下肃然起敬:“原来是章相族人,怪不得风采过人啊。” 章衡摇头笑道:“只是旁系,不敢高攀。” 周掌柜哈哈笑了一下道:“公子说笑了,树分主干,但谁又敢说树叶子不是树的一部分,而且嫡庶之分,也要因时而异的。” 周掌柜的意思是,现如今只要读书,中了进士之后,谁管你是嫡系旁系。 章衡将自身底细给露出来,周掌柜与他的态度便亲近了许多,曽公亮是闽人,周掌柜自然也是闽人,现在得知章衡也是闽人,自然多了几分亲近。 两人聊了一些家乡的闲篇,然后周掌柜似乎是不经意间问道:“章公子想要见我家老爷,是因为何事呢?” 章衡叹息道:“七八月份时候,浦城秋雨连绵不绝,整个浦城水稻减产,我家水田遭灾严重,只能跑出来谋生了,只是我兄弟三人还是想要继续读书,可在这汴京是人生地不熟的,想来想去只能找家乡人了,曾制诰乃是闽中名人,我们兄弟三人走投无路,只能冒昧过来了,还请周掌柜成全一二。” 周掌柜听了这话,却是斟酌了一番道:“贵贤仲想要寻找名师……章相公岂不是更好的选择?” 章衡苦笑道:“族祖自然是爱护后辈,但族祖因为是南人宰相,所以……” 章衡没有把话说全,但周掌柜却是意会了,点点头道:“章相公的确是比较爱惜羽毛。” 章衡舒了一口气道:“周掌柜能够理解就好。” 周掌柜笑了笑道:“那老夫明白了,不过这事我没有办法替老爷答应你,只能给你引荐一下。” 章衡立即会意起身,笑道:“那就麻烦周掌柜了,这白糖便留下吧,我明日再过来。” 周掌柜笑着点头将章衡送到门口,等章衡离去之后,周掌柜脸上的淡定消失不见,小心翼翼地将白糖收起来揣在怀里,匆忙登上马车便往西华门而去,曾府便在那边。 紧催慢催,本要半个时辰的路程,愣是三刻钟就赶到了。 “嘿,周掌柜,怎么今日有空回来?” 门子惊讶道。 周掌柜笑道:“自然是有事情要和老爷汇报,老爷在家么?” 门子嗨了一声道:“你赶巧了,老爷刚刚回来,伱自個进去吧。” 周掌柜没有多聊,便赶紧进去,他是曾家带过来的老人,只要后宅不要乱窜,其余地方尽皆去得。 他一进去便碰到了曽公亮的次子曾孝宽,曾孝宽见到周掌柜,礼貌打了个招呼:“周叔你来了?” 周掌柜赶紧作揖:“衙内……” 曾孝宽摆手笑道:“周叔你又来这套,都说叫我令绰便是,我这算什么衙内呀?” 周掌柜笑道:“老爷是知制诰,您不是衙内的话,那汴京城也没有几个衙内了。” 曾孝宽只是摆手自去了。 周掌柜赶紧进客堂,他知道曽公亮只要一回家,要么呆在书房看他收藏的宝贝,要么便在客厅喝他的茶——在喝茶这个事情上,闽人自有一番执着。 果然他进去客厅,便看到曽公亮一个人在那里自斟自饮呢,一副自得其乐的惬意。 曽公亮看到周掌柜,眼睛一亮:“桂平来了,又收到什么好东西了?” 周掌柜原叫周桂平,是曽公亮小时候的朋友。 周掌柜嘻嘻一笑:“明仲,你猜猜?” 曽公亮哈哈笑答:“你这让我如何猜的着,赶紧拿出来,别来消遣我!” 周掌柜赶紧将盒子拿出,小心翼翼地打开,掀开油纸包,曽公亮一看也是惊咦了一声:“这是……” 他用挑茶的勺子轻挑了一些含进口中,微微眯眼,下一刻眼睛瞪得极大:“这是纯度极高的白糖!” 他伸手拿起盒子,快步走出客厅,走下台阶进入院子里,把白糖放在台阶上,在阳光照射下,撅起屁股仔细端详。 在阳光下,白糖显得晶莹剔透,如同冰霜一般,竟然找不出半点的瑕疵。 曽公亮吃惊道:“这白糖怎么可能这么白,而且还那么甜!桂平,这是哪里来的,有没有可能找出它的渠道!” 周桂平蹲在曽公亮的身边,闻言得意一笑:“明仲,咱们要发大财了!” 曽公亮喜道:“难道真知道渠道?那太好了,你出面去谈,最好我们将汴京这一块给包销了,嗯……实在不行,只要也要成为其中的一个包销商!” 周桂平笑道:“老爷,再敢想一点。” 曽公亮急道:“还卖什么关子啊,赶紧说!” 周桂平见曽公亮真急了,这才将来龙去脉给说清楚了,听完之后,曽公亮满面都是喜意:“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将他们兄弟三个收下,这白糖制法便是我的了?” 周桂平迟疑着,但还是点点头:“虽然没有这么说,但意思是这个意思,具体如何,还得详细谈,只是,一下子收下三名弟子……“ 曽公亮不以为意摆摆手:“收弟子而已,我会送他们进国子监,闲时候给他们讲讲课,勉励一下即可,也不用花太多心思的,都是等闲事尔,而这白糖制法,这可是价值连城的东西,现在市面上的白砂糖冰糖的,比起这个,简直就是垃圾!……” 第十七章 吝啬的曾公亮!(第二更,还有第三更,求票!) 章衡第二天大早还是跟着章衎一起去卖鸡蛋灌饼,等灌饼卖完,才施施然搭了个车去到州桥那边的周家解铺。 周掌柜一大早便在门口张望,等到章衡到来,他赶紧跑回解铺,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低着头在哪里算账。 等到章衡叫他的时候,他才缓缓抬头,一脸的自然笑道:“章公子,您来啦?” 章衡也是淡定自若,微笑道:“是呀,周掌柜,您这边开门挺早啊。” 汴京人喜好熬夜,除了菜市场码头之类必须早起的,其余的店铺就没有早开的。 一路过来,周边的店就没有这么早开门的,周掌柜这解铺却是早早开门,早就泄露了周掌柜紧迫的心思。 周掌柜一听,便明白自己的装腔作势被识破了,但也只是讪笑一声:“章公子生了一个玲珑窍呢,咱们现在去曾府?” 章衡笑着点头,心里已经有底了。 今日不是休沐日子,曾公亮却在府里等着他,可想而知曾公亮对这白糖之法已经是势在必得了,那么自己的事情想必没有不成的道理。 周掌柜请章衡上了马车直驱曾府,曾公亮面子上的功夫也做得到位,没有让章衡久候,早在客厅等着他。 不过曾公亮毕竟官宦出身,虽然有所求,但也泰然自处,见到章衡的时候,还稍微端详了一番。 这一端详,心里还是颇为满意的。 这个少年人虽然皮肤黢黑,但五官端正,长身玉立,若是皮肤再白一些,衣裳华丽一些,可称得上少年如玉了。 这样的弟子,如果读书上还有一些天分,说不定能够在官场上有所成就呢。 这么一来,倒是有些属意了。 不过,他现在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得到白糖法。 “章世兄想入我门下?” 曾公亮没有提白糖,但也算是开门见山了。 章衡躬身行礼,诚恳道:“是,不过小子不仅希望曾公能够收下小子,还希望能够将我大哥二哥一起收下。” 曾公亮捋了捋胡须笑道:“你的事情老夫已经听桂平说过了……” 说到这里,似乎是想到了别的事情沉思不语起来。 章衡闻弦知雅意,从怀中掏出纸卷双手递给曾公亮道:“此为白糖制作法,乃是学生自古籍中学到,价值连城。 学生若放在自己手上,在这汴京城便如同三岁孩童手持黄金招摇过市,自取灭亡而已。 希望老师能够帮学生代持,若是老师愿意用此法造出白糖造福世间,是为学生之所望!” 曾公亮接过纸卷,不由得一笑,心道这個少年是个聪明人,不仅没有半点贪婪,送东西还能够说得这般好听,是个人才! 曾公亮随手将纸卷递给周桂平,并没有打开看,那样会显得自己没有风度,至于纸卷上所记载的秘法真假……谅这个章衡也不敢欺骗他。 他与章衡说道:“老夫本就有意收你们兄弟三个,不过老夫政务繁忙,可能没有很多的时间教导你们。 所以老夫打算送你们去国子监学习,但老夫会盯着你们的功课,等到大选年份,老夫会给你们多多上课的,伱觉得如何?” 章衡心中一喜,他原本就没有期待曾公亮能够时时给他们上课,只是想要借曾公亮的势而已。 因为曾公亮此公倒未必如同范仲淹、韩琦、欧阳修,以及后来的王安石那般,要么是名震天下,要么权倾朝野,要么是文坛宗主,但曾公亮此公却是有一个特点。 他是政坛常青树。 曾公亮很快便要成为宰执,然后在接下来的二三十年都稳稳的占据中枢位置! 如果能够成为曾公亮的弟子,有他照拂,章衡便不怕浦城章氏压他的前程,以后在官场上,只要他自己不犯错误,便没有人能够压他一头。 而且,拜曾公亮为师有一个好处,便是此公善于与人相处,他与韩琦搭档也好,与富弼搭档也罢,又或是后来与王安石搭班子,他都能够相当融洽。 章衡拜曾公亮为师,只要他自己不惹祸,曾公亮都不会扯他的后腿,这样的老师才是好老师。 若是范仲淹、欧阳修亦或者王安石那样的,得势的时候还好,若是失势,那就得跟着去地方游山玩水去了。 所以,章衡从一开始便没有将目光瞄准范仲淹、韩琦、欧阳修这些人,对他来说,曾公亮才是最好的。 “老师您的安排太好了,弟子十分喜欢,只是这样一来,就没有办法随时侍奉在老师身边了。” 章衡喜道。 曾公亮见章衡改称老师,他便也笑道:“为师正值壮年,需要你服侍什么,你们兄弟几个好好地读书才是正事。 嗯,是了,老夫的次子曾孝宽也在国子监就读,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问他。” 章衡闻言笑道:“那太好了,有师兄在,那弟子就安心了。” 曾公亮安排了这些事情,但自觉地就光是给章衡三个国子监名额,好像并不能匹配白糖之法的价值,想要给点钱财,但又感觉肉疼,干脆道:“你们兄弟三个在京中可有住所,若是没有,便搬来老师府上。” 章衡不由得莞然,都说曾公亮此人十分吝啬,果然传言非虚。 这白糖法用价值连城来形容并不夸张,若是换了别的人,可能在收为徒弟的时候,顺便就送一个宅邸也是自然。 但这曾公亮憋了半天却只是让他们搬到家里住,最大的花销了不起就是添几个碗筷而已。 不过章衡却没有生气,反而心中更是有了底——贪财的老师更好哄! 只要章衡能够一直给曾公亮提供利益,曾公亮便会视他为珍宝! 这不是最好的事情么? 不过对于曾公亮的提议章衡就敬谢不敏了,虽说来曾府上住是有好处的,但章衡还是希望自由一些,寄人篱下,终究还是不太方便。 于是章衡说道:“启禀老师,弟子三人已经有了住处,而且离国子监也不远,就不麻烦老师了。” 曾公亮本来就是敷衍而已,闻言只是点头道:“好,那就这般,你们兄弟入学之事,很快就会有结果,到时候我让桂平去通知你。” 如是说定,章衡便识趣告别。 第十八章 慷慨的章衎!(第三更,还是求票哈!) 章衡在的时候曽公亮处之泰然,但章衡一离去,曽公亮急忙催促周掌柜道:”快快,将秘法给我一观。” 周桂平赶紧将纸卷给到曽公亮,曽公亮打开看了一会,有些狐疑道:“这玩意真能做出来皎洁如雪的白糖?” 虽然知道章衡不可能骗他,但这纸卷上的秘法有些匪夷所思,让他都不太敢相信。 “黄泥水淋脱色法……这真能行?” 周掌柜也是一头雾水。 曽公亮立即下了一个决定:“厨房中有红糖,叫厨师按照方法试试便知道了。” 周掌柜赶紧安排厨师,为了不泄密,还特意让人将厨房清空,只留下厨师与他们二人。 厨师熬了一锅的红糖,然后准备了一大桶的黄泥水,用厨房中的酒漏垫上面粉筛子,将红糖盛放上去,然后按照吩咐用黄泥水当头淋下。 曽公亮与周掌柜紧张地盯着漏斗。 黄泥水穿过筛子滴落,上面被淹没的红糖也渐渐露了出来,但红色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小堆皎洁如雪的白砂糖! 厨师目瞪口呆,曽公亮却是发出压抑不住的狂喜,周掌柜将厨师拉到了一旁道:“这是曾府最大的秘密,你要胆敢泄露出去,你阖家老少都得死!” 厨师被吓得肝胆俱裂,赶紧抄曽公亮跪下求饶:“老爷老爷,小人一定守口如瓶,一定不会胡乱说话的,求老爷饶命啊!” 曽公亮笑呵呵道:“不至于不至于,起来吧,桂平,筹建糖坊的事情你办起来,老黄便是糖坊的大师傅,待遇如何你看着给。” 厨师老黄一听大喜,感情他性命无忧,还要升职加薪了,一下子兴奋得连连磕头。 曽公亮与周桂平来到了书房。 周桂平问道:“明仲,你今天答应得那么痛快,我都来不及阻止你,这国子监可不好进啊,如果是一个人倒也罢了,以伱的人脉,塞进去一个人倒是易事,但三個人的话,恐怕不太容易吧?” 曽公亮在提拔为知制诰之前便是国子监直讲,与国子监祭酒监丞都是熟人,现在他被提拔为知制诰,乃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他们当然是要给面子的。 但给面子归给面子,稍微破例一下问题不大,但一下子塞进去三人,这就不是破例了,而是践踏规则了。 面对周桂平的担忧,曽公亮却是笑了笑道:“国子监不好进,但太学还不好进么,国子监只让七品以上官员子弟就学,但太学却是可以招收平民子弟的,咱们给运作成内舍生,管吃管住的,不是挺好的么?” 周桂平一拍大腿笑道:“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你不过是答应他们进国子监,而太学也算是国子监啊,的确不算是食言了,而且你给运作成内舍生,这对他们来说可比什么旁听生好多了,他们想必不会有怨言的。” 曽公亮笑着点头:“不过老夫也不会苛待他们,该教的东西不会少教,以后他们若是能够有个进士出身,进入官场后,老夫自然也会帮忙,给谋个实缺什么的,不比给钱来得好? 而且,他们若是有能力,老夫也不会惜力,毕竟他们是老夫收的弟子,该给走门路老夫肯定会帮忙的。” 周桂平赞叹道:“他们兄弟几个真是太幸运了,能够遇上老爷你这样负责任的老师,真是三生有幸啊。” 曽公亮也颇为自得。 …… 章衡回到了家里,章衎章術正在擀面做面饼,见到他回来,都免面带期待。 章衡笑道:“这事儿算是成了。” 章衎与章術顿时发出欢呼声。 章衎激动道:“太好了,能够进国子监,那二哥三哥考中进士的可能便大多了,太好了!” 章術也大喜道:“是啊,国子监毕竟是国学,里面都是名师,若是在这里就读都考不上进士,那咱们也别多想了,好好做鸡蛋灌饼了事吧。” 章衡笑道:“大哥说错了。” 章衎顿时紧张道:“怎么说?曾制诰只答应收一个?” 章術也有些紧张看着章衡。 章衡摇摇头,伸出三根手指:“三个,老师同意收下咱们兄弟三个,而且也愿意推荐我们进入国子监,不过,应该不是进入国子监,而是国子监管辖的太学。” 章衎一下子有些呆住了:“我……我……我也被收下了?” 章衡点头含笑道:“咱们三兄弟,怎么可能只落下大哥,大哥以前带着我们挣扎活了下来,以后就要带着我们一起在学业上进步,以后还要一起考上进士,咱们章家,要一门三进士!” 章衎听着章衡的话,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连连点头,但说话的时候却带着哽咽:“嗯!嗯!我们要在学业上一起进步,要一门三进士!” 第二天,在章家三兄弟的翘首以盼时候,周桂平登门,给他们送来的太学生入学函,就像是一道光照亮了章氏三兄弟的天空。 章衎犹如活在梦里一般。 在几月之前,他们还在偏僻的乡村忧愁着吃饱饭的问题,而在短短数月之后,他们来到了天子之城,不仅有了一门吃喝不愁的生意,还拜了一个知制诰为老师,还获得了太学的入学函…… 一切犹如在梦中。 当天深夜的时候,章衡深睡时候,忽然被一声诡异的笑声惊醒,辨明是大哥章衎的房间,章衡飞奔过去一看,不由得失笑。 ……章衎在梦中大笑。 第二天章衡还在睡梦中,章衎已经起来忙活,一人去大相国寺卖灌饼,等到太阳上到老高的时候,章衎回来了,一回来便将章術章衡叫到一起。 “马上就要入学,咱们这身衣服着实过于磕碜,穿过去太学怕是要被人耻笑,还有,咱们明天要过去老师府上拜师,也得穿齐整一些,免得丢了老师的面子,所以,咱们今天不仅要买束脩,还要买几套衣服。” 章衡与章術自然没有意见,只是没有想到的是章衎忽而大方起来,买衣服的时候竟然挑选材质较好的衣服,倒是让人想象不到。 第十九章 术业有专攻!(感谢晶戈赵同学打赏,感谢!) 章衎对此的说辞是:“其他的东西可以省一省,但世人多先敬罗裳后敬人,咱们既然拜曾公为师,以后少不得要去曾府上走动,若是穿得太差免不了要受人刁难。 还有,太学虽然容许平民子弟入学,但能够进入太学就读的学生,哪个不是身家巨富的,咱们若是穿着太寒酸,在一众绫罗绸缎之中也会十分的显眼,也会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买一身不错的衣衫,便是给我们减少麻烦,而且啊,衣服这个东西,只要咱们爱惜一些,穿上几年的时间绝对没有问题的,这买卖,亏不了!” 章衡听了章衎的解释,对自己这个大哥也是生了敬佩之情,这大哥的社会经验果然还是丰富,这些细节没有生活的磨砺是绝难领悟的,但也可以得知过去的这些年里,章衎当这個家究竟遭遇了什么。 大约上门求人被人刁难、因为衣衫褴褛被人嘲讽等等事情怕是经历了不少。 因为买的是成衣,兄弟三个在成衣店里试衣。 佛靠佛装,人靠衣裳,兄弟三人本就是天生的衣架子,衣服上身十分的服帖,气质上更是一变,把店员都看得有些傻眼了。 章衎年纪最大,因为多年劳作兼年纪最大,身上已经能够挂肉了,所以整体魁梧,穿短打衣服的时候,显得粗壮,但穿上文士服后,却是变得气度俨然起来。 老二章術个头与大哥差不多,但却是清瘦许多,穿上文士服后,却是另外一种风流,若不是黑了些,便足以称得上玉树临风了。 至于章衡才刚刚长开,看着还有些青涩,但正是这份稚嫩,颇有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觉。 兄弟三人看着彼此的变化,俱都兴高采烈,之后衣服也不脱了,穿着去买束脩等各样物件,却是引起了街市的一番轰动。 “嘿,这不是章家兄弟几个么,好家伙,这风度这气派,了不得哦,若不是黑了点,我还以为是哪个世家子弟呢!……” “是啊,是啊,平日里看他们兄弟几个穿着磕碜还真的是没有看出来,只是觉得他们眉眼清秀,竟不知他们竟然长得如此好看,嗨!若是皮肤再白一些,大姑娘小媳妇看到岂不是被勾了魂去!……” …… 各式各样的声音钻入兄弟三个的耳朵里,章衎有些羞涩,章術却是顾盼自如,还有空低声与章衡炫耀道:“听到没有,我就说以咱们兄弟三个的卖相,在赘婿市场上可是大热的……诶!大哥,你又打我作甚!” 章衡听了此话又是大笑。 所谓术业有专攻,章術是将当赘婿的道道都给玩明白了。 章衎不太好意思听这些话,带着两个弟弟快速地采购完逃一般的回了家,犹然有些心有余悸。 章衡取笑道:“大哥可得好好习惯,等以后白净起来,恐怕一大街的人将你堵起来看都有可能,你若是不能习惯,免不得要被这汴京人看杀。” 章衎不由得有些苦恼,抱怨道:“这汴京人也真是,人的长相如何源于父母,与个人才华修为没有半点关系,有什么值得吹捧的,而且,这也太大惊小怪了吧,我看咱们兄弟三个,也没有多好看啊……” 章術低声冷笑着跟章衡道:“别跟这货说话,闷骚着呢,别看他一脸的苦恼,但私下里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章衡吃惊道:“大哥还有这一面?” 章術嘻嘻一笑:“以前你还小不懂事,大约是他十岁左右,那时候爹娘还在嘛,家里境况还算过得去,那一年娘给大哥买了一身衣服,当年的大哥也是粉粉嫩嫩的,像是金童一般。 好家伙,这货整个村都跑遍了,大家都夸他又好看又好学,老章家要出一个进士了。 初二的时候还非要跟着娘去舅舅家,他的意思难道我不知道么,就是想听别人夸他来的!……” 章術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一些美好的东西,有些出神。 “……只是呀,后来爹娘死了,大哥便不再穿那身衣服了,他穿上了粗麻布衣裳,然后扛起了爹留下来的锄头,将那些地给打理起来,但你还小,生怕你出事,每次下地的时候,要我背着伱到地里去,他在地里干活,我们在田埂上玩耍……” 章術微微侧着脑袋,似乎怕被章衡看到微红的眼睛。 “……他呀,其实也是爱美的,只是后来没有了机会,不得不如此而已。” 这一天晚上章衡有些失眠了。 他穿越的时间其实没有太久,那些童年的事情他也并不是很清楚,连这生身的父母都大约不太记得了,自然也不知道童年时候的章衎章術是何等模样。 在他的印象之中,大哥章衎总是衣服壮实的庄稼汉模样,章術总是吊儿郎当,然后章衎总是用拳头教育章術,章術出除了还嘴骂几声,也大约不还手,更没有怨恨。 这些东西大约只是章家兄弟的日常,打打闹闹,相互贬斥几句,嘻嘻哈哈的,苦难的生活也依然能够过得快乐。 第二天,兄弟三个穿戴整齐,挑着束脩上曾府去,曽公亮并不在,他身为知制诰,也不好经常请假,所以是他的长子曾孝宗以及周掌柜代为接待,收了兄弟三个的束脩,便算是拜了师了。 曾孝宗留兄弟三个在家里吃了顿饭,交代以后要常来之类的话,场面上过得去,但这种热情终归只是流于表面而已。 章衡心里也明白,人家是官宦世家,与自己兄弟三个地位悬殊,能够照顾到场面已经是很不错了,若是换了一些休养低一些的,当面讽刺也是有的。 回家之后,章術有些愤愤不平:“白糖制法何等珍贵,老师却如此怠慢我们,拜师这等大事,竟然也不出面,这也太过分了吧!” 章衎却是神色自如,安慰章術道:“白糖制法的事情在老师收我们为徒之后便再也别提了,那已经不是我们的东西了,我们也不知道这个东西了,明白么?” 章衎这是提醒章術,白糖制法交了出去,但不代表没有人觊觎,若是让人知道了,他们兄弟三个还是会有危险的。 章術不是个蠢货,闻言点头道:“我知道,以后不会再提了。” 章衎满意道:“制法是珍贵,但咱们一时半会是用不上的,换来一个太学的入学机会以及老师的庇护,这对目前的咱们便是最好的。 二哥你记住了,当身份卑微的时候,你的东西也好,你的话也好,都不会是它本身该有的价值,明白了吧?” 章術点头,他也不笨,哪里不明白,只是心里终究有些不舒服而已。 第二十章 轻重缓急! 时近腊月,开封下了入冬以来的一场大雪。 章衡蹲在檐下,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大碗,筷子挑起来的是劲道的面条,大碗里面赫然躺着一个煎蛋,上面飘着葱花,浓郁的香味令人食欲大开。 “边去!” 章衡赶紧让到一边,章術大喇喇坐下,用筷子搅动了一下,满足的叹息道:“这好日子,真是过不够啊,大早上的,有满满地一碗汤面,还敢往里面滴落两滴葱油,更令人不敢置信的是,竟然还敢往里面加一个煎蛋……娘咧!” 旁边章衎的声音传来:“边去。” 章衡与章術赶紧齐齐让了让,章衎也端碗蹲下,唏哩呼噜地吃起来,一会之后抬起头看着漫天的大雪,满足地叹了口气:“这好日子,真是过不够啊!” 他转过头来与两个弟弟道:“……今天是去太学报道的日子,所以吃白米面和鸡蛋,你们可别以为以后都是这般,这日子不是这般过的,知道吗?” 章術听了这话,脸顿时塌了:“枉我心中还有一点侥幸,你也不必这么快就打消的期望啊。” 章衎哼了一声道:“顿顿都吃白米面,那得是什么家庭啊!” 章衡忍不住笑了笑。 章衎就是穷日子过怕了,其实现在兄弟三個做灌饼生意,虽然是小生意,但其实收入不低,高消费自然是支撑不起来,但即便是顿顿吃面吃鸡蛋,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自家做生意面粉鸡蛋都是批发价,也没有多贵。 不过章衡也没有争论,今日去太学那边报道,以后太学管吃,大约比自家吃的要好多了。 兄弟三个吃完,收拾整齐之后,便带上入学函出门了。 今日要去报道,便不摆摊了,而且下这么大的雪,大约也没有多少人了。 兄弟三人撑着油纸伞,背着书箱,在雪地里安步当车。 他们从大相国寺旁边出发,过了相国寺桥,然后沿着保康门街直走大约两刻钟,在法云寺路口过云骑桥,右转走半刻钟便是太学了。 太学门子见到是生面孔,便将他们拦了下来:“你们是要入学监生么?有入学函吗?” 章衎赶紧将入学函递给门子,门子看了一下笑道:“原来是太学的,你们进去吧,找孙主簿报道去,往里面直走,到了尽头左拐的第一间屋子便是了,祭酒和监丞日常不在这边,都由孙主簿负责这些事情,有什么事情问他就好了。” 门子倒是颇热情,章衎兄弟俱都致谢后才进去。 门子夸奖道:“还是平民子弟懂礼貌,那么世家子,哼,一个个眼高于顶的……” 章衎三兄弟按照指导走到里面,果然找到了主簿所在厅房,孙主簿看过他们的入学函之后,一下子变得热情起来。 “你们便是章氏兄弟啊,哈,果然都是一表人才,不错不错,明仲兄果然是好眼光。 来来,入学的手续什么的,我大约已经帮你们填好了,伱们就签个名就好了,宿舍也给你们安排好了。 按照规定,本来是四个人一间房,你们兄弟三个,我便给你们批了一间房好了,住得也宽敞一些……” 章衡愣了愣道:“太学生需要住在这里面吗?” 孙主簿点头笑道:“是呀,来就读的学子都要吃住在这里面的,不过你们放心,每月都有四天休沐时间的,不至于一年到头都将你们关在这里面的,而且真有要事,可以跟直讲请假,直讲也不会不讲人情的嘛。” 章衎拉了拉章衡的手,示意稍后再说,章衡便没有说话,听孙主簿给他们讲其他的事情,孙主簿虽然热情,但知道年轻人大约不愿意听他多讲,只是给了一张课表,上面有时间安排以及上课地点,然后将他们带到宿舍,将要事交给章衎。 “你们可以尽快搬过来,也不急在一时,因为这学期已经差不多要结束了,过了年十五才开学,你们可以走读,当然要是住得远,还是来住在这里舒服,这样早上就可以睡多一会了……” 孙主簿大约是因为曽公亮的缘故,所以相当热情,介绍得也很详细,不过大约也就是这些了,孙主簿也忙,作为实际上的管理人,他每日的工作是很繁忙的,要不是看在曽公亮这个前程无量的新星面子上,他根本不会说话。 不过他却是不知道,因为他的说明,章家兄弟三个却是陷入了为难。 他们三个将宿舍打扫了一下,坐下休息的时候很是沮丧:“非得住在太学里面的话,咱们的摊子便没有办法摆了……” 章術也皱着眉头道:“是啊,虽说太学管吃住,但要是不摆摊的话,就是坐吃山空了,太学管吃住,但还有其他的花销啊,这可怎么办啊?” 章衡却是笑道:“倒是无妨,不是每月都能休沐四天么,咱们每个月摆四天,然后每逢节假日也有放假,到时候咱们就去摆一整天,那时候一天顶好几天呢。 这样虽然摆的天数少了,但咱们吃住都不用花钱了啊,这样省了一些钱的。” 章衎摇头道:“那可不是,房子已经租在了那里,现在是退不了了,而且咱们也需要有一个落脚的房子,所以房子还是得有,这钱省不了的。 而且,太学同窗不少,咱们总是要有交游的,交游便要花钱,这钱更是无底洞,若是没有进项……” 章衎叹了一口气。 章衡笑道:“房子就交了一年的房租,若是支撑不起,等租期到了不租就好了,咱们大多是住在太学里,一直住在这里也没有关系的。 至于交游什么的,有钱有有钱的交法,没钱也有没钱的交法嘛,如果咱们是太学里的风云人物,人人都以邀请我们出席诗会文会为荣,那咱们岂不是就不必出钱了?” 章術咧嘴笑道:“果然老三便是老三,这方法与我吃软饭的思路是一样的,不过你这靠才华,我这考靠脸……” “闭嘴!”章衎狠狠瞪了章術一眼,然后与章衡苦笑道:“道理没错,但太学里多是世家子弟,家学渊源,谁不是一身的才华,咱们兄弟三个都是乡下人,才华什么的,哪里比得上他们。” 章衡龇牙一笑:“那可不见得。” 章衎见到章衡这般自信,也没有打击他,只是笑了笑作罢。 关于摆摊的事情,也只能暂时如此了,事情轻重缓急他还是知道的,摆摊事小,读书才是最大的事情,他不至于干出捡了芝麻掉了西瓜的事情来。 第二十一章 曾孝宽(今日第一更,今天还会有三更哈!) 章衎对章衡所说的什么成为风云人物的话只是一笑置之。 然后回去便指挥两个弟弟赶紧一起去采购被褥等在太学需要用的东西,至于家里的被褥就留在家里好了。 一来时不时便要回来卖鸡蛋灌饼的,家里得有被褥; 二来家里的被褥虽然保暖还行,但卖相就差了些。 拿到太学的话,让同窗看到免不了要被鄙夷,还是留在家里好了。 章衎并非为了面子,而是有实质上的考虑。 太学不仅仅是一个学校,他也是一个预科。 在太学中成绩优异,或者家里有所借力的话,是可以直接授官的。 所以,与同窗建立好关系是有必要的,那么他们兄弟三個便不能过于寒酸。 别人看到了他们的寒酸,面上不说什么,但心里鄙夷总是难免。 这道理与他们买一身好一点的衣服是一样的。 兄弟三人将东西采购好,然后回家拿了随身的衣服以及各类书本笔墨,锁好门窗,便出发去太学了。 下次回来,便是太学的休沐日了。 兄弟三人吭哧吭哧将东西搬到宿舍,然后开始收拾布置。 时不时有人探头进来与他们打招呼,倒是颇为热情。 不过这些人只是经过好奇而已,特意来找他们的是曾孝宽。 曾孝宽的来访是曽公亮吩咐的,毕竟拿了章家兄弟这么大的好处,曽公亮也不能当真无视,于是吩咐曾孝宽在太学里面照料一下他们。 当然,曾孝宽并非在太学,而是在国子监。 太学就在国子监之内,曾孝宽过来倒是方便。 曾孝宽虽然受到父亲的嘱咐,但对于章氏兄弟观感也是与他的大哥曾孝宗一般。 他们不太明白为什么父亲会收章氏兄弟三人为徒。 在曾孝宽看来,虽然章氏兄弟三人的确是相貌堂堂,身姿昂藏……呸! 但是,除了长得好看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啊,黢黑黢黑的,一看便是从乡下来的,近着还能闻到土味呢! 人的态度是很难隐藏的,你一旦对一个人瞧不上,无论你如何言笑晏晏,但不经意间这种轻蔑总会流露出来。 章家兄弟都是人精,哪里感觉不到,便也就收敛了一些热情。 曾孝宽也乐得轻松,只是讲了一些在太学该注意的事项,便要转身离去。 不过章衡怎么会这么放曾孝宽离去。 曾孝宽他目前与曽公亮惟一的链带,也是他们结识国子监学子的链带。 太学的学子他们可以慢慢地结识,但国子监那边的却是不太好结交了。 在大宋的最高学府里面也是有鄙视链的,国子监的学子是高官子弟,他们的起点很高,对于太学学子天生便有一种心理优越感,若是刻意结交,反而会让他们心生鄙夷。 但如果有曾孝宽在其中作为纽带,便没有这些麻烦了。 至于为什么非要去结交国子监的学子,是因为现在国子监里面有一班未来之星啊。 现在国子监里面都有谁? 别的人章衡不太了解,但有几个他却是知道的。 原来的宰相吕夷简的几个儿子,吕公著、吕公绰; 原来的宰相韩亿的儿子韩绛、韩缜; 以及后来李清照的外公王珪…… 这些人里的吕公著、韩绛、韩缜、王珪这些人,以后可大多是走上宰执之位的,这些人难道不值得结交么? 就算是曾孝宽本人,那也是官至参知政事的牛人啊! 章衡与曾孝宽搭起话来,他的交际能力可比章衎章術强多了。 章衎有社会经验不假,但心性上还是有耿直,还有着少年人的傲气,所以即便是讲些软话,还是不免硬邦邦的。 至于章術倒是油滑性子,颇有点没脸没皮的,这种性子对付女孩子无往不利,但在男子面前,却不太奏效。 章衡则不然,他外表是个正太,但内里藏着的可是一个中年男子的灵魂,哪里有那么多的中二。 成年人在面对应该交好的人时候,多夸夸人,多表达表达亲近,这不是人际交往之中该有的社交礼仪么,哪里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啊。 章衡与曾孝宽说了几句话,每句话一说,曾孝宽脸上的笑容便盛了一分,说到后来,曾孝宽竟是将章衡拉出去,说是要带着章衡好好地逛一逛太学。 章衡自无不可,与章衎以及章術说了一声,便与曾孝宽一起逛太学了。 说实话,对于章衡来说,哄一哄十五岁的少年曾孝宽只是易事尔。 这个年纪的少年,外表装得稳重,但内心却是躁动得很。 曾孝宽实际上在国子监也是年纪最小的那批人,人家年纪大的不愿意带着他玩,所以有时候他也显得有些孤独,只能装着大人模样,与那些同窗往来。 而那些同窗之所以愿意跟他往来,自然也是看重他父亲曽公亮在官场上的进步,所以家中长辈交代与之交好罢了,实际上与他并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 尤其是曾孝宽尤其羡慕韩绛、吕公著这些年纪大得多的。 他们在休沐的时候玩得可精彩。 诗会、文会、郊游这些倒是能参加,可是去青楼妓馆什么的,人家也不太愿意带他去。 即便是带他去了,也是个小萝卜丁混在大人里,别人吟诗作对吸引小姐姐们的欢声笑语,他只能看着羡慕极了。 所以,其实他是比较孤独的。 现在有章衡这么一个同龄人,说话还好听,自然一下子感觉亲近起来了。 章衡一边熟悉着太学地形,一边随口引导着曾孝宽说话,便可以听曾孝宽的长篇大论了。 而他只需在合适的时候表示赞赏或者震惊,便足以满意少年人的分享欲望了。 不过今日曾孝宽下午有课,所以只能恋恋不舍的与章衡告别,但离别前说了章衡有事可以随时去找他,他也会找时间过来的,若是国子监那边有什么活动,到时候也会过来邀请他一起去。 章衡笑着答应了下来。 短短的交往,章衡大约便搞清楚了一个事情,小伙子曾孝宽是个可交的朋友,比他的父亲曽公亮要强得多。 曾孝宽脱下伪装的成人面具之后,他是坦诚的、热情的、对生活抱着期待的,对于友谊是渴望的。 当然,在他身上也有着少年人的通病,躁动且自大,不过这是可以理解的。 第二十二章 知耻后勇! 曾孝宽回去了,章衡的太学生涯也随之开启。 这个时候的太学还不是后来的太学,也仅仅是刚刚开始起步而已。 在此之前,大宋朝以国子监为主,只是这些年收纳的学生太少,朝廷觉得还是需要培养更多的平民学生,于是在文官的建议下,这两年开始招收学生。 而太学要大发展,还得是接下来进入庆历年间,才大规模的招收学生,最终取代国子监成为大宋朝的最高学府。 所以现在的太学学生还不是很多,学生也是陆陆续续在招,章氏兄弟的加入,也没有引起过多的关注。 不过太学直讲还是比较负责任的,给刚来的章家兄弟做了一番考教,然后丝毫不给情面的批评道:“以你们的水平,实则是不够格入太学的,我知道你们或许是有关系,但既然来了,就该好好地学,以前的水平不行不要紧,但从今以后,应该下功夫好好地学,别沾染一些坏毛病!” 章家兄弟,尤其是章衎尤其汗颜,他这些年虽然还有坚持在读书,但毕竟要操持内外,终究精力还是没有能够全放在上面,所以他的年岁虽然最长,但水平却是最低。 章術的水平要稍好,但这些年日子也过得艰难,虽然有大哥章衎在督促,但心思还是没有在上面。 反而是年纪最小的章衡水平最高,这是得益于章衡的记忆力,穿越过来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脑子尤其好用,用来背书简直是事半功倍,加上他实际上的经历丰富,年岁也长得多,后世更是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所以触类旁通之下,对于经义的理解也更加的深刻。 直讲老师考究的一是对四书五经的背诵,二是对经义的理解,这是太学生都必须掌握的东西,而这两项正是章衡的强项。 所以考教之后他也受到了直讲老师的夸奖:“章衡倒算是合格的,不过也只是掌握了基础的东西,还得力求精进,想要脱颖而出,还得再下一番苦功夫!” 对于直讲的批评,章氏兄弟知耻后勇,尤其是章衎,尤为努力。 其实在三兄弟之中,章衎的向学之心最为坚定,这些年他扛着家庭前进,磨砺着自己,比起章術,他更知道读书是一条最便捷的通天大道。 以前是没有这个机会,现在有了机会,他简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头扎进了读书之中,除了去上课,他都躲在宿舍苦读,连吃饭都是让章衡去打了回来吃。 相比而言,章術便差了一些,虽然也算得上刻苦,但还没有到拼命的程度。 至于章衡,他是属于天赋型选手,记忆比别人好,理解能力又高,格局更是高出这個时代的人多矣,所以他的学习上是比较轻松的。 但这个轻松不是指他不努力,而是他在具体的功课上的轻松。 而在功课之外,他可不轻松。 他在如饥似渴的读诸多的课外书,尤其是史书。 他甚至在尝试将史记给背下来。 章衡之所以在史书上用力,是因为他很清楚,前世的他只是一个老百姓,并没有从政,而这一世想要在官场上有所作为,那么最好的方式便是读史书。 所谓阳光下没有新鲜事,当你研究了各朝代之后,你会发现,其实你身边的大多数事情,其实在历史上早就上演无数次,归根结底,也没有什么新鲜的。 时间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当你无所事事的时候,时间便如同凝固了一般,使人有度日如年的感觉,但若是沉溺与做事的时候,时间便快得飞了起来,令人不知不觉便跨越了诸多的岁月。 章衡只记得大雪停了,然后被扫到角落里,又有一场大雪到来,雪歇后,也不知多久,又有大雪到来,跟着大雪到来的是曾孝宽。 比起上次到来,曾孝宽清减了一些,与章衡吐槽道:“这段时间当真是煎熬,直讲跟疯了一般,给我们布置了诸多的课业,怎么也忙不过来,不过总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哎,三郎,明日休沐,子华兄组织了一场赏雪诗会,咱们一起去吧。” 子华兄便是韩绛,他父亲是前宰相,加上他又有组织才能,国子监各类聚会多是他在组织。 章衡顿时眼睛一亮,这事儿他可期待了一段时间了。 一个是他的确是对这个时代的文人聚会有些好奇,想要看看究竟怎么回事,一个么是有目的的,便是给自己兄弟三人扬名去。 诗会什么的,看似只是监生休沐时候的消遣,但可没有这么简单,这个时代名声便是资本,有名气的士子得到的关注便更多,这对以后的仕途可是有莫大的帮助的,若是能够得到大佬的赏识,以后一旦进入官场,那便利可太多了。 曾孝宽的邀请章衡想也不想的答应了下来:“好,这阵子的确是辛苦了些,正好放松放松,是了,能不能带我大哥二哥一起去?” 曾孝宽挠了挠脑袋,有些为难:“此事是子华兄筹办,我也不好擅自带人过去,伱这个名额,还是我争取的呢。” 章衡奇道:“怎么,这种诗会不是人越多越好么,怎么还要分名额啊?” 曾孝宽笑道:“按理来说是这样,不过我带你过去是能够入席的,若是没有受到邀请,只能凑在人群之中了。” 章衡闻言笑道:“这有何妨,入席和站在人群中,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咱们同去,到时候孝宽兄只管入席即可,我与大哥二哥便在人群中,一样也能够赏雪的嘛!” 曾孝宽见章衡豁达,笑道:“好,那我也不入席,便跟着你一起赏雪,反正跟着他们也说不了什么话。” 章衡自无不可。 曾孝宽与章衡约定好时间,之后聊了聊便回去了。 章衡回去将诗会的事情与章衎章術说了说。 章衎点头道:“二哥与三哥你们去好了,我趁着休沐去大相国寺卖鸡蛋灌饼,这么久没有出摊,恐怕食客都要忘记我们了。” 章術笑道:“我也不去了,我又不会作诗,就不去挨冻了,还不如在家里睡懒觉好了,娘咧,这段时间实在是太缺觉了。” 说到这里,他又打了个哈欠。 第二十三章 梁园雪霁!(第三更,求票!) 章衎与章術都不愿意去,一个想去卖鸡蛋灌饼,一个不愿意挨冻,是因为听说此次诗会的地点是梁园。 汴京有八景,台春色、铁塔行云、金池夜雨、州桥明月、梁园雪霁、汴水秋声、隋堤烟柳、相国霜钟,此时雪后初霁,自然要去梁园观雪。 梁园,又称梁苑、兔园,系西汉初年汉文帝封其子刘武于睢阳建立梁国,后来梁孝王在都城睢阳东侧平台修筑亭苑,这个园子便是梁园。 值得注意的是,梁国都城并不是开封,而是商丘,梁园也不在开封,而是在商丘。 由于商丘、开封两地相近,故有些好事者在凑汴京八景时候缺少一景,便把商丘的“梁园雪霁”也列入了汴京八景之一。 章術觉得路太远过去太折腾,这天气太冷,还不如窝在家里睡觉呢。 不过曾孝宽这等世家子出行,又如何会徒步过去,自然是要乘坐马车的。 马车上烧了炉子保暖,章衡躺在厚厚的毛毡上,腿上还盖着被子,接过曾孝宽递过来热茶,笑道:“我二哥若是知道我现在这等享受,想必要大大懊恼的。 曾孝宽促狭的笑了起来,笑毕道:“二郎的确是错过了好景色。 梁园可是梁孝王刘武修建来招揽文人谋士的,西汉时期的大文学家司马相如,辞赋家枚乘等都经常跟梁孝王一起吟诗作赋,吹弹歌舞的。 所以这梁园不仅有殿廊亭楼参差错落,更是有珍禽怪石,典雅的建筑、名贵的花木,所谓“秀莫秀于梁园,奇莫奇于吹台”。 尤其是到了这样白雪覆盖的时候,更是万树着银翠玉相映,当风雪停、云雾散,太阳初升时,梁园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景色更加迷人,这才有“梁园雪霁”之称,平时去哪里有这般景色,二郎要是知道了,一定悔得肠子都青了。” 两人相视大笑。 不过话虽如此,即便是有马车,也是花了不少时间才抵达。 他们虽然出发早,但其他的人更早,有些人早早便到了,像韩绛等作为地主,更是昨夜便先抵达了,不用担心他们挨冻,他们在旁边也有园子。 曾孝宽跟章衡进入梁园,便看到搭起来的棚子,四面都做了防风,还有一個最大的亭子也用篷布挡风,虽说是赏雪,但当真让这些人在雪地里赏雪,回去可能要病倒不少人。 曾孝宽没有去人数多的棚子,而是直接进入亭子里,果然看到了韩绛等人。 韩绛等人正在围着炉子取暖,炉子上温着酒,整个亭子弥漫着酒香,这亭子里也就十几个人,这自然是汴京城的权贵子弟们了。 韩绛当头率先与曾孝宽笑着打招呼:“二郎,你可来晚了,一会要罚酒三杯!” 曾孝宽不自然一笑:“我爹不让我喝酒。” 其余人哄然大笑。 章衡心想,怪不得曾孝宽仿佛没有朋友一般,这些人就是将他当小孩子看了。 曾孝宽脸皮子薄,脸色顿时有些涨红。 韩绛看向章衡道:“二郎,怎么不给我们介绍介绍你的同伴。” 曾孝宽赶紧道:“子华兄,这位便是我与你说过的章衡,三郎,这位便是韩绛韩子华,旁边是吕相公的公子吕公著吕晦叔,还有这位是王珪字禹玉……” 曾孝宽一一介绍了一番,章衡一一跟着见礼,韩绛等人只是淡淡的打了个招呼,然后又开始各自聊天了,让曾孝宽站在那里感觉十分的尴尬。 章衡见状拉着曾孝宽坐下,围着炉子取暖,听着这些顶级衙内们聊天。 章衡倒是听得明白,这般衙内聊的是西边的战事,也就是宋朝与西夏的战争。 景祐五年的时候,藩属党项政权首领李元昊脱宋自立,称帝以后,去宋封号,改元“天授礼法延祚”,建国号“大夏”。 在去年,西夏景宗李元昊写信通知宋朝,希望他们承认这一事实,但这又如何可能,宋朝大多数官员主张立刻出兵讨伐西夏,兴师问罪。 于是宋仁宗于当年六月下诏削去元昊官爵,并悬赏捉拿,于是宋夏战争全面爆发。 今年三月,李元昊进攻宋朝的金明寨,七月,派大军包围了延州,宋朝大将刘平、石元孙奉命增援,在三川口遭到西夏军队偷袭,遇到西夏军队早有预谋的重重包围,遭受了重大的损失,令宋朝朝野震惊。 于是朝廷对此事十分的重视,下令封夏竦为陕西路经略安抚使,韩琦、范仲淹为副使,共同负责迎战西夏的事务,这般衙内聊的便是这些事情。 章衡听得津津有味,毕竟从史书上看到跟现实中听到感觉还是不同,尤其是这些衙内家中父兄都是朝廷重臣,所以知道的信息便是宋朝这个政治机构最核心的东西,更能够感受到它跳动的鲜活的脉搏。 正当章衡听得津津有味之际,忽而有人道:“一直听孝宽夸奖章三郎聪慧敏锐,不知道章三郎对于西寇有何见解?” 章衡愣了愣,才意识到这章三郎说的是自己,他看了看说话的人,是韩绛的弟弟韩缜,小伙子正用挑衅的目光看着他。 曾孝宽一下子紧张起来,生怕章衡说了不妥当的话,让韩绛等人笑话,赶紧道:“玉汝兄,章三郎才刚刚来到汴京,一直埋头于经义之中,对于西北战事了解不多,所以还是算了吧。” 韩缜笑道:“太学生也是朝廷未来的栋梁,怎么可以连这等国之大事都不知道呢,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样人若是当官,与天下百姓又有何益?” 曾孝宽顿时语塞。 韩缜说得也不算错,太学与国子监与普通的书院不同,这里的学生大概率是能够当官的,所以谈论政事,关心家国是必要的素养。 韩绛毕竟年长,见曾孝宽困窘,便打圆场道:“算了算了,都在这里畅谈嘛,章三郎若是有想法,随时可以说,也不必可以去讲什么意见不意见的,而且咱们也就是消遣罢了,所说的也是贻笑大方的看法,不必过于认真。” 韩缜见兄长打圆场,只能作罢。 章衡只是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 说实话,韩缜问他时候,他脑子里诸多事件、人物、战况、总结……各种信息纷至沓来。 宋夏战争是两个国家的国战,其从李元昊建国战争开始,至政和四年,宋军在童贯、种师道的率领下,在古骨龙大败西夏军。又在宣和元年,攻克西夏横山之地,西夏失去屏障面临亡国之危,西夏崇宗向宋朝表示臣服为终点,延绵达八十年,贯穿大宋朝的整个中后期。 如此复杂的、系统性的战争,又岂是几句话能够说清楚的,因为了解得更多,反而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说。 这在韩绛等人眼里,便成了章衡只是个书呆子,在他们的心里评价便低了许多。 不过也无妨,反正他们原本也觉得曾孝宽所结交的人也上不了层面。 韩绛那话其实也是他们惯用的伎俩,就是用来试探的,他们这么一试,章衡没有接招,他们便有了自己的断定了。 第二十四章 卧槽加牛逼! 既然认定章衡只是一个书呆子,这些衙内便不管了,只顾自聊着自己的话题,不过也没有聊太久,毕竟今日过来是来开诗会赏雪的。 韩绛见时间差不多了,便站起来拍拍手道:“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大家都穿上衣服,去外面踏雪寻梅好了。” 大家尽皆站了起来,跟着韩绛出了亭子,棚里的士子们也尽皆出来,大多是国子监的学生,见到韩绛等人热情打着招呼,韩绛跟着他们说了几句,便往园子深处走去。 曾孝宽与章衡跟在了后面,曾孝宽与章衡介绍道:“里面有小片梅林,大约已经开了,从这里进去,刚好能够将这梁园的风景收入眼帘。” 一行人往里行走,果然如同曾孝宽所言,一路上有亭台楼阁,假山池塘,松柏枝叶上结着冰霜,在阳光下如同晶莹的水晶宫一般,令人看着心旷神怡。 曾孝宽长出一口气,在冰冷的空气里变成一道长长的白气,他低声道:“子华兄他们大多心高气傲,也不是针对你,他们就是这般模样,要么家世背景好,要么才华高绝,才能够让他们钦佩结交,咱们年纪小,学识自然不可能超过他们,所以,被当做小孩子也是正常,你不必气恼。” 章衡笑道:“我没有气恼,这也是常事,高年级师哥瞧不上低年级师弟,不是很正常的么?” 曾孝宽不明白年级是什么意思,但大概意思能够明白,于是放下了心上的担忧,笑道:“这般最好,之前我……算了不说这个,反正今天过来我们就是来赏赏雪,看看他们吟诗作对的,好玩就行了。” 章衡点点头道:“那也不尽然,若是他们出的题目刚好我会,咱们也要出处风头,让他们高看我们一眼。” 曾孝宽看着章衡的少年气,不由得笑了起来:“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被打击多了,就老实了。” 章衡不在意道:“说不定正好碰上呢,我以前也是作了一些诗词的,挑挑拣拣,若是碰上了,那不就出彩了吗?” 曾孝宽以为是章衡还为着刚才的事情不服气呢,便一笑置之了,只是想一想若真是那般场景,将韩绛等人狠狠打脸……曾孝宽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声道:”若真能那样,想着也挺痛快呢!” 章衡也是一笑——这孩子报复心也挺强呀。 士子们一路走过去,走过一条用假山遮蔽出来的巷道,出了巷道,一转身,一片梅林忽而出现在眼前。 梅林已经全然盛开,在一片白雪茫茫之中,腊梅的花蕊如同点点红火。 章衡曾经看过一副国画,画的正是腊梅,那巨幅国画上,除了黑色的枝丫,其他都是火红色的梅花,章衡当时没有见过梅花开放的场景,还以为那是艺术的处理手法,但今日亲眼见到梅花盛开,才知原来那竟是写实! 场景过于震撼,让章衡忍不住喝彩道:“卧槽!牛逼!” 这话一出,顿时几十人的目光都汇聚到章衡的脸上来了。 章衡心下暗道糟糕。 虽然看到这般场景章衡心下震撼,无数关于梅花的诗词在他心中翻涌,但作为一个后世人,看到震撼的场景时候,绝对不会出口成章,而是一句【卧槽牛逼】脱口而出,只有这句话,才能够准确的表达后世人内心的震撼。 他们……大约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吧? 章衡赶紧看了一下曾孝宽,见这孩子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然后焦急低声道:“三郎,你别一惊一乍的,一会打搅了子华兄他们的雅兴,被当面斥责就不好看了。” 曾孝宽这话还真说对了,附近的书生因为被吓了一顿,也看到章衡面生,年纪也小,大约觉得好欺负,便怒喝道:“鬼叫什么,没见过腊梅么,一惊一乍的,泥腿子!我刚刚有了一点灵感,就被你这鬼叫喊没了!” 这话一出,章衡还没有怒,曾孝宽先怒了。 章衡是他带过来的朋友,韩绛他们不重视也就罢了,但轮得到其他的人训斥么? “你管天管地,还管得着别人对美景表达震撼!什么你的灵感,就伱?就你也能够做出诗词来?” 曾孝宽指着士子的脸骂道。 那士子认识曾孝宽,知道曾孝宽的家世背景,被这么一骂涨红了脸,又不敢对曾孝宽说什么,但一股怒火不知道该如何宣泄,怒急之下,他指着章衡道:“我说的是他!” 曾孝宽冷笑道:“他是我带过来的朋友,也是你可以随便指责的?” 士子脸色更红,嗫嚅几下,霍然转过身打算继续往前,这事就算是这么过了,却不料有人道:“章三郎,你这么激动,难道有灵感了?” 曾孝宽霍然看向声音处,发现一人正在冷笑,曾孝宽顿时更恼怒了:“丁讽,你要找事是吧!” 那名叫丁讽的士子面对曾孝宽的恼怒却是不惊不惧,笑道:“曾孝宽,你这是什么话,我就是问问章三郎而已,你这般激动作甚,哈哈,你与章三郎是什么关系?咦,这章三郎虽然黢黑,但这样貌过人,哈,总不会是曾孝宽你喜欢断袖之癖……” “绳武,慎言!” 韩绛出声阻止丁讽说出难听的话,但其余人已经是大笑了起来。 曾孝宽满脸通红,连身体都颤抖起来,这是气得不行了。 章衡其他的都觉得没有什么,曾孝宽毕竟是他的朋友,还是老师曽公亮的儿子,他怎么可以眼见着他被人欺负,何况这事情还是因他而起,那更不能姑息了。 章衡脸色沉了下来,大声道:“你是何人?” 那丁讽见章衡接招,顿时一笑:“丁讽,字绳武。” 曾孝宽在章衡耳边咬牙切齿道:“他爹是丁度,也是知制诰,这段时间与我爹争《武经总要》的主导权呢!” 章衡一下子便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这事儿还是跟西夏战争有关,三川口之败暴露了很多的问题,其中有一個便是将领的素质低下,古今战法以及各类战史都不懂,以至于在前线一溃千里。 所以赵祯下令修撰一部新型兵书《武经总要》,该书包括军事理论与军事技术两大部分,既方便将领研读,也让百官也了解战事。 而曽公亮与丁度便是两个总编,修书乃是名留青史的事情,所以争夺主导权倒也正常,不过这种事情对于当事人丁度与曽公亮来说是正当竞争,但对其家人来说,对方可是敌人了。 所以,这丁讽为他爹出头,倒是可以理解了。 第二十五章 斗诗! 章衡沉着脸看着这个丁度,心下却是差点笑崩了。 好家伙,正想着今天该如何扬名呢,如果无缘无故的大展神威,大约会被韩绛几人当成是挑衅,但现在丁讽却上来当靶点……那就不好意思了哈。 章衡沉声道:“丁衙内,请你慎言!你若是问我有无灵感,这倒是无妨,但你却污言秽语污人清白却是不太妥当,大家要么是监生要么是太学生,都是大宋士子,这般污言秽语的让人耻笑,以后还是莫要说这等话了。 另外,孝宽是我老师的儿子,更是我的好友,你这番话污了他的清白,我希望你跟他好好道歉,大家还算是同窗,没有必要结仇为好。” 章衡这话虽然也有指责之意,但总体而言却是有化干戈为玉帛之意,若是丁讽是无心的,他只要顺着下台阶便好,但他今日明显就是要针对曾孝宽,闻言嗤笑道:“我跟他道歉?真是笑话!今日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这里都是国子监生,你一个区区太学生也敢来献丑,亭内问伱西北战事,你讷讷拙言,明显就是绣花枕头,也敢来滥竽充数……子华兄,依我之意,不如将其逐出,免得降低今日赏雪的格调!” 韩绛顿时皱起了眉头。 丁度这话有点让韩绛这边做选择的意思,韩绛的父亲韩亿虽然算是宰执,但本身是寒门出身,后来被宰相王旦招为女婿,这才青云直上,官至参知政事。 但在景祐三年被韩琦弹劾罢官,现如今是应天知府,加上年岁颇大,已经淡出朝廷了。 而且当年韩亿的岳父王旦早就已经仙逝,几个舅舅也不太成材,韩绛这衙内之名也有些名不副实了。 他经常在国子监笼络士子,便是有给自己拉拢人脉的意思,但现在丁讽却敢让他做选择,未免令他心中不快。 他斟酌了一下言语正要说话,却听章衡笑道:“丁衙内,你说我降低诗会的格调,那我还说你降低大家的品味呢,我早就听说丁衙内不学无术,今日一见,不仅属实,而且还口无遮拦,信口便污人清白,真是令人齿冷啊。” 韩绛见章衡将这事给接了过去,心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若真是让他选择,他是哪個都不想得罪。 丁度也好,曽公亮也罢,都是有大前途的。 大宋朝的官员要升官的前奏便是修书,修书可是大功劳,等修完书,总是要往上提一提的。 他们韩家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可不敢得罪人。 不过听了章衡的话,不由得心下叫糟,这话说得着实尖锐,这丁讽哪里顶得住? 果然丁讽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瞪着双眼死死地盯着章衡,怒道:“谁说我丁讽不学无术的,是谁!是曾孝宽么!我可去……” 韩绛见丁讽要骂人,赶紧打断道:“丁衙内,注意风度!” 丁讽被这么一提醒,顿时清醒了过来,差点掉这小子的沟里了,他眯了眯眼睛,盯着章衡道:“我丁讽是不是不学无术,今日便让你知晓一下。” 他转头看向韩绛道:“子华兄,今日恰好是诗会,不如由你来出题,我与这小子比一比,看看是谁不学无术!” 韩绛劝慰道:“绳武兄,着实没有必要啊,你丁绳武的才华大家都是知道,你家学渊源,自小遍览群书,诗词什么的更是随手拈来,何必逞一时之气呢,章三郎还是个孩子,你赢了没有什么光彩,若是输了更是难看……” 丁讽哼了一声道:“子华兄,今日这章衡辱我,我若是就此缩了,我丁讽以后如何有脸面在汴京混,子华兄,你就说行不行吧。” 韩绛眉头微微皱起。 一旁曾孝宽低声与章衡道:“三郎,你可千万别答应,这丁讽虽然嘴巴臭,但人家是真有本事的。 他爹是训诂大师,《礼部韵略》便是他编的,还有《广韵》修成《集韵》10卷其他的还有什么《迩英圣览》10卷、《龟鉴精义》3卷。 还有那《编年总录》也是他主持修撰而成,丁讽从小耳濡目染,才华的确是出众,咱们可比不过!” 章衡点点头道:“没事,韩绛大约也不想让我们比。” 曾孝宽略微心宽,但韩绛却道:“既然绳武兄有意,我也不好阻拦,如果章三郎愿意,那便比一比,章三郎,你意下如何?” 曾孝宽顿时心下一紧,赶紧拉了拉章衡,此举被丁讽看到嘲笑道:“曾孝宽你跟个小娘子一般,还说你跟他没有一腿?” 曾孝宽大怒,章衡比他更怒:“比!今日谁不比谁是孙子!说吧,该怎么比?最好是比现场作诗词吧。” 丁讽心下一跳,感觉有些不安。 按理来说,今日本来便是诗会,比诗词是很合理的,但章衡刻意提出来,感觉有陷阱,他眼睛一转道:“作诗词当然要,但是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这能力,若是比作诗词,到时候你连一首诗也拿不出来岂不是贻笑大方,这不是让人耻笑我丁讽欺负小孩子了吗? 子华兄,我的意见是可以先用飞花令试试水平,若是他连飞花令都不会,那比诗词便没有什么意义了。” 韩绛看向章衡。 章衡有些懵,转头低声问曾孝宽道:“飞花令是什么东西?” 曾孝宽闻言也有些懵:“你连飞花令都不知道?” 章衡有些汗颜:“应该知道么?” 曾孝宽一拍脑门道:“是了,你应该压根没有参加过宴席什么的吧,这是宴席上必玩的小游戏,就是选几个字,然后吟出关于这个字的诗句便可,这是考教你对古诗词的了解。” 章衡顿时明白了。 这纯属好家伙了。 他看向韩绛。 韩绛倒是有些诧异于章衡的淡定,这章三郎应该也就与曾孝宽同岁,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如此沉稳,看来自己是小看了他,他可能不懂军事,但品性意志却是颇为强大,区区十五岁的少年,面对丁讽竟然能够这么不卑不亢,的确是挺了不得的。 韩绛想了想道:“绳武兄的要求倒是合理,毕竟双方水平并不清楚,先试一试倒是无妨。” 章衡呵呵一笑,这韩绛在拉偏架,谁不知道丁讽的父亲是修词典字典的,论文字功底,在场的估计能够超过丁讽的也不多了,却让自己与他比诗词积累,这不是拉偏架是什么。 “好,我答应,但……我有一个要求!” 第二十六章 技惊四座!(三更哈,求票!) “请说。” 韩绛道。 章衡看了一下丁讽道:“我要求不是局限于古诗词。” 韩绛点头道:“当然,当世文人所做之词也可以,但是,必须是已经广为人知的诗词,不然别人怎么知道是不是你自己写的呢。” 章衡笑了笑道:“我所要求的便是——可以用我自己写的诗词,但不会是滥竽充数,我接一次,便会将全诗词给念出来。” “什么!” 韩绛大惊。 丁讽失态道:“这怎么可能!” 其余人也尽皆震惊看着章衡。 章衡笑了笑道:“当然啊,我要求出题只能出一个字,若是多个,那难度可就高了,我也作不来,怎么样?” 曾孝宽也不知道章衡行不行,但既然章衡这么要求,他也就信了,于是开口帮腔道:“我觉得完全可以,其实这是提高了难度,而不是减低难度。” 韩绛看向丁讽,征求他的意见。 丁讽呵呵冷笑:“若你真有这种才华,我便认输又何妨,子华兄,就按照他说的来吧。” 韩绛见丁讽没有意见,便点头道:“那二位没有意见的话,我与各位同窗商量一下该选什么字,另外,由于章三郎增加了难度,我建议对于字所在的位置不做要求,只需吟出的诗词之中带有该字即可,二位觉得如何。” 章衡自然没有意见,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丁讽想了想,这对他来说也是降低难度,自然没有反对的必要,他也点了点头。 韩绛点点头道:“那便说好了。” 说完韩绛与吕公著等人围在一起商量了一会,然后站出来道:“经过我们的讨论,给出的字是【雪】,毕竟今日过来就是赏雪为主,以雪为题最为恰当不过了,现在由谁先开始?” 丁讽看向章衡,章衡笑道:“丁衙内先吧,不然我怕丁衙内乱了心神。” 丁讽嗤笑了一声,也不客气,直接说道:“长吟白雪望星河,双垂两足扬素波。” 这是李白的《和卢侍御通塘曲》。 韩缜赞道:“不愧是丁衙内,一出手便不凡,这诗句够冷僻的。” 丁讽闻言一笑,与章衡抬了抬下巴道:“章三郎,到你了。” 章衡一笑,指着那片梅林道:“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 “嗯?” “嗯?” …… 大家面面相觑,脸色有些懵。 “这是谁的诗?子华兄听说过没有?” 吕公著有些疑惑问韩绛。 韩绛也是一脸的茫然,摇摇头道:“可能是我读诗不够多,我并没有听过。” “哈,不是吧,难不成是章三郎自己作的?”韩缜忍不住笑道,他看向丁讽,本想着向丁讽问问,因为丁讽平日便是读诗达人,也是玩飞花令的神,再生僻的诗也逃不过他的眼睛,没想到却看到丁讽皱着眉头,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忍不住愣了愣道:“不是,这不可能吧,这诗绝对算得上传世名作了……” 大家拼命转动脑袋瓜子,在想有没有遗漏,但没有一个人发问,还是韩绛作为主持人发问道:“章三郎,这诗是谁所作?” 丁讽紧紧盯着章衡,期待章衡口中说出名字,却不料章衡笑着道:“正是不才。”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大惊失色,丁讽像是被人迎头打了一拳。 韩缜有些失态道:“章三郎,这可不兴撒谎啊,若是别人的诗,你却说是自己所作,那可是剽窃了啊,若是以后被人拆穿,你的前途就没有了啊!” 章衡摇摇头,这是宋末卢梅坡的诗,怎么可能是剽窃呢。 众人原本期望地看着章衡,期待他认错,但看到章衡摇头,一個个都发出一声哀叹声。 不会吧,不会吧,真是这个萝卜头写的? 可是这诗……这诗可相当好的啊! 韩绛回了回神,虽说这诗极好,但这是飞花令,虽说准许章衡自己作诗,但不意味着丁讽便算是输了,于是他与失魂落魄的丁讽道:“丁衙内,你继续接上。” 丁讽如梦初醒,对啊,我还没有输呢! 他不假思索便道:“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 这是唐祖咏的诗,也是够生僻的。 说完丁讽立即看向章衡,章衡与他一笑,又看向梅林,似乎是思索了一下道:“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诗还特么是好诗啊!可是我全然不记得有看过这么一首诗!”有士子惊呼道。 “嗯?” “不能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哈,我是见鬼了吧?” “快问问,这又是谁的诗,不会又是他自己作的吧?” …… 丁讽的神色变得十分紧张起来,他等不及韩绛发问,自己便急急问道:“章衡,伱不会说这还是自己作的吧!” 章衡一脸的讶异道:“难道我刚刚作诗的时候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这下子不仅仅是丁讽,连韩绛都感觉到才华带来的压迫力了。 他看着章衡那张略显黢黑,但又十分俊秀的脸怔怔不语。 韩缜一直挂在脸上的玩世不恭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前所未有的凝重。 吕公著的少年老成脸布满震惊,惊诧地看着章衡。 此时梁园除了寒风掠过的声音,只剩下静悄悄。 章衡笑道:“丁衙内,到你了。” 丁讽还陷于震惊之中,闻言下意识便道:“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这是韩愈的诗。 章衡叹了一口气,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缓缓道:“初雪为欢谣,再雪犹喜视。三雪已恐多,四雪翻为异。坐栖漏明屋,卧拥如铁被。萧条市无行,寂寞门半闭。” 这个不用问了,说的必然是当下。 今年入冬以来,已经是第四场大雪了,他们这些监生太学生可以来赏雪,但贫寒人家却是生计都艰难了。 这首诗倒没有之前两首那么惊艳,但高度却是高得多,前面两首讲的是个人,这首却是心怀天下。 高度格局不可同日而语! 韩缜顿时感觉脸上有些发烧。 在此之前他还试探了章衡,让大家以为章衡此人只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现在看来,人家哪里是书呆子,明显只是觉得大家谈得幼稚,从而不想跟着一起吹牛逼罢了。 第二十七章 梁园雅集天下名! 事已至此,丁讽哪里还有斗志,就想要弃子认输,却见到韩绛猛地摇头,丁讽不明所以,就听到韩绛道:“丁衙内,请继续。” 继续?还继续个啥呀,这水平高低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他身边的韩缜轻声道:“丁衙内,能否青史留名便在此刻了。” 丁讽陡然惊醒,往深处了一想,脸上的沮丧尽没,取而代之的却是兴奋,他立即接上:“倚杖望晴雪,溪云几万重。” 这是唐贾岛的诗。 章衡没有注意到韩绛与丁讽的小动作,想了想吟诵道:“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韩绛丁讽等人都眼前一亮。 韩缜赶紧催促人拿纸笔记下来,其实不用他多说,早就已经有人奋笔疾书在写了,甚至有人摆开了桌椅,铺开了纸张,在那里开始构图了,好家伙,这是要画画了。 丁讽注意到了这一点,悄悄变换了方位,让那个画画的士子能够看到他伟岸的身躯。 之后丁讽一脸的坚韧吟诵:“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白居易的诗。 章衡忽然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但斗诗还在继续,于是他赶紧搜索诗词,想了一下道:“平生对雪须千首,何事今春无片词。老大怯寒唯泥酒,穷愁须醉不吟诗。润催庭柳将开眼,冷送江梅欲别枝。何处高楼有残白,旧游无处寄相思。” 第五首了! 韩绛只感觉自己都快要窒息了。 丁讽已经转变了心态,闻言更是大喜,但他犹然紧紧绷着脸,像是气愤到了极点,紧接着便又是一句诗应上。 丁讽继续,章衡自然也要继续,他立即便往下接,又是一首从来没有人听过的诗,想来又是他自己所作。 于是这般,两人你说我接,竟然足足接了二十四首,到得后面韩绛赶紧叫停,因为他已经看到章衡已经显出倦态了。 这可是作诗,不是吟诗,虽然章衡之才思独步天下,是的,章衡才思独步天下,这是在场所有人都确定的一点。 谁特么瞬息之间能够成诗,然后连着做二十四诗,而且首首完成度极高,其中有一些更是有传世的潜质,这样的人天下还有谁,他不独步天下谁独步天下? 韩绛怕章衡累过头来,回头给病了死了,到时候这里的人都是罪人,而他是罪魁祸首……嗯,不对丁讽才是,但自己也是帮凶! 而且,连着作二十四首诗,已经足以令今日这场梁园雅集媲美历史上任何一场集会了,二十四首已经足够多了,再多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韩绛心满意足。 ——他韩绛无论以后混得如何,他的名字一定会名留青史了,不凭其余什么的,就凭他是今日梁园雅集的组织者! 韩绛叫停,丁讽满脸的羞怒之色立即冰消,变得如沐春风起来,过来便给章衡作了一个深揖道:“章三郎,我丁讽认输,三郎之才情旷古绝今,我丁讽服了!” 瞬间雪地中欢声四起,众人纷纷喝彩鼓掌。 韩缜与记载的几人焦急的确认:“都记好了吗?” 那几人连连点头:“记好了,记好了,。一字不差!” 韩缜拊掌笑道:“回去请名宿将今日的雅集给记下来,从今以后,这梁园雅集便要成为汴京城最为著名的雅集了,诸位的名字都要附在后面,跟着一起千古留名!” 闻听此语,士子们冻得乌青的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笑容。 章衡看着笑容满面的丁讽,一时间也有些错愕,等想明白了,他苦笑道:“你们啊!” 虽然算是被摆了一道,但章衡也很开心,看着士子们一個个忙忙碌碌的,有些忙着构图,有些忙着记载誊录,有些甚至开始凑在一起商量该怎么记载此事,甚至有的已经开始商量该怎么将此事给传扬出去…… 嗯,替自己扬名。 大约从明天开始,汴京城便会有自己的传说了。 以后参加宴席什么的,免费! 不仅如此。 如果参加的是某些酒楼组织的文会,还可以收润笔费出场费之类的,当年柳永便是靠这招混吃混喝。 想及至此,章衡的心情十分好,见别人都在忙,于是便与曾孝宽道:“我还是第一次来,一起去逛逛吧,我想去看看梅林。” 曾孝宽闻言如梦初醒,赶紧点头:“好好。” 除此之外,便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不再多言。 今日的曾孝宽已经有些麻了。 从一开始韩缜的有意试探,到后面那个同窗的挑衅,到丁讽的刻意针对,然后章衡眉头都不皱作了二十四首诗词,他脆弱的心脏被一次又一次的挑动,到了现在,感觉整个人都被震麻了。 章衡也发现曾了孝宽有点不太对劲,赶紧侧过身来看着曾孝宽,曾孝宽被他这么一看,竟然有些紧张:“三……三郎……怎么啦?” 章衡笑道:“孝宽兄,你怎么不说话了?” 曾孝宽被章衡这么一问,呆愣了半晌,忽而苦笑道:“我算是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会收你们三兄弟为弟子了,就算只收你一个,也是够本了吧。” 章衡闻言一笑,心道你父亲可不是冲着我的才华来的,他是冲着我的财华才收我们的,不过这些就没有必要多说了。 章衡诚恳道:“孝宽兄,除去我与您父亲的师生关系,咱们其实也是真朋友对吗?” 曾孝宽大力点头:“这是绝对的。” 章衡笑了起来:“既然如此,我还是希望孝宽兄还是能够像以前一样照拂我,咱们还是一样能够无话不谈,人这一辈子能够得一知己太难,我希望孝宽兄可是是我的一辈子的知己!” 曾孝宽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章衡。 章衡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进红艳艳的梅林之中。 曾孝宽在梅林之前呆愣了许久,许久之后,他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然后往里面走去,脚步十分的轻快:“三郎!伱等等我!” 第二十八章 老夫的好徒儿! 曽公亮一身疲惫回到家。 近来的他十分的繁忙。 他的本职工作是知制诰,原本每日起草诏书之类的工作是比较轻松,但仗事一起,这各种事情便多了起。 时近年关,各类封赏、磨勘等事宜也需要他协助,各类事宜纷至沓来。 这些的工作量倒是勉强应付,但他身上还有一项相当关键的工作,便是《武经总要》修撰。 虽说各种具体的工作无须他亲自去做,但把好方向,每日审查却是必不可少的,这涉及大量的资料核对。 修书的对于官员来说是一条上升的捷径,但捷径并没有那么好走,但凡修书,便要涉及到各类利益,平衡好这些利益,这是修书人该处理好的事情。 有人说修书会涉及什么利益,不就是按照各类资料来写就好了,关又能关乎什么利益呢。 这就想简单了。 不说别的,就说简单地修史,你修书时候涉及的名人,一般来说,名人也有后代,也大多有出息,那么你修书涉及他的老祖宗,你说后人会不会相当的关心呢? 毕竟这里面关乎的可是所谓的家世,这可是相当重要的利益。 而史书的篇幅是有限的,不可能将所有名人都放进去,那么放谁不放谁便有计较了。 如果是那种顶尖名臣名将什么的,修进去没有什么争议,但若是几个级别差不多的名人呢,那到底放谁进去? 这还是史书的修撰。 到了《武经总要》这种关乎现实利益的,更是要平衡好各方的利益才行。 武经总要这类书是综合性的军事书籍,里面不仅包含各类战史战术,还有各种武器。 最关键的还有军内各种职能部门、战斗单位,你修书的时候大笔一偏颇,这个单位部门的重要性可能就要升高不少。 这书是皇帝大臣在看的,一旦皇帝大臣觉得这个部门重要了,那经费不就来了么? 所以,这要是修书,就没有简单的,这也是为什么修书能够升官的原因之一——你都能够平衡各方利益了,那么担任更加重要的职位自然也没有问题了。 活是好活,大家也都抢着干,但累也是真累。 曽公亮近乎摊在椅子上,忽而有脚步声传来,听声音该是自己的此子曾孝宽,曽公亮立即条件反应一般端坐起来。 ——教子宜严,先正己身。 这是曽公亮从父亲曾会那里学到的。 下一刻曾孝宽便冲了进来。 曽公亮皱起了眉头:“平日里怎么教你的,怎么还这般冒失?” 曾孝宽被父亲训斥,却不见沮丧,反而是满脸的兴奋以及敬佩之色:“父亲,伱的眼光真是厉害啊!” 又有一人出来,却是曾孝宽的大哥曾孝宗,曾孝宗与曽公亮几乎是一個模子刻出来的,不仅貌像,连行为举止都是模仿曽公亮,见到冒失的曾孝宽也出声呵斥道:“孝宽,稳重一些!” 曾孝宽却是露出笑容,对自己的哥哥道:“大哥,还记得章衡吗?” 曾孝宗点头,拜师礼是他代父主持,又如何会不知。 曾孝宽献宝似的将一卷轴的一头递给曾孝宗:“大哥,你拿住这头。” 曾孝宗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拿住,配合曾孝宽展开长轴。 曽公亮笑道:“你今日去梁园,想来与会之人写了不少诗词?这里面有章衡写的?” 曾孝宽神秘一笑,缓缓将卷轴打开,这卷轴足足三米长,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字,曽公亮借着灯光扫了一下,发出一声惊疑声:“今天都有谁去了,这水准可不是监生能够写得出来的啊?” 曾孝宗探头看了看,一下子就被镇住了:“二哥,你不是说今日是你们同窗在梁园聚会么,难道今日梁园还有别的人在,这些是你们在旁记录下来的?” 曾孝宽本想吊吊父兄的胃口,但长期积威让他不敢放肆,只能老老实实的说道:“这是章衡在诗会上写的诗词。” 曽公亮眼睛一亮:“他还有这本事,是哪一首,这上面的诗词质量都不错的。” 曾孝宽道:“这些都是。” 曽公亮愣了一下。 曾孝宗呵斥道:“瞎说什么!具体是什么情况?” 曾孝宽看着父兄的神色,知道此事不说明白了的确是难以置信,便原原本本将事情娓娓道来。 刚开听到亭内韩缜问军事章衡不言语,曽公亮并无什么神情。 听到有士子挑衅,曽公亮也是淡定处之。 但听到丁度的儿子丁讽挑衅,曾公亮冷哼了一声。 在听到章衡激将的时候,曽公亮终于有了笑意。 从斗诗开始,曽公亮的神色开始变得十分的精彩起来,尤其是每一首诗词的诞生,他都要仔细对照着卷轴上的字,生怕听错了。 到了韩绛叫停的时候,曽公亮才舒了一口气:“韩绛倒是个聪明的,若真是伤了我好徒儿心脉,老夫绝不会与韩宗魏罢休!” 韩宗魏是韩亿本名。 说了这话,曽公亮十分稀罕地将卷轴上的诗词又看了一遍,拊掌与曾孝宽兄弟两个笑道:“有了这等佳徒,是老夫之幸,也是你们之幸,孝宽你在国子监,多与章衡交好。 嗯,章衎章術两兄弟也不要厚此薄彼,都是兄弟,他们估计也是不凡。 孝宗啊,你也多找找机会与他们处处,多请他们到家里来吃饭,你也要多跟他们交流学习什么的,不要有轻慢之心,说不好以后你们还得向为父这几个徒儿借力呢。” 曾孝宽连连点头,曾孝宗虽然点头,但看出来有些不甘。 曽公亮自然看出曾孝宗的不甘,心中顿时有些叹息,他知道自己这个长子心高气傲,以往也提醒了多次,但面上服从,实际上还是我行我素。 所谓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曽公亮也是如此,他看过许多的家族,在有人杰出现的时候,家族倒是兴旺,但这人杰一旦陨落,那家族就败了下去。 就如同韩亿的岳丈王旦,他自己是大宋名相,但几个儿子却没有什么出息,没有意外的话,过些年王家也就败了。 好在王旦眼光好,找了一个有出息的女婿,几个外孙看着也有出息,也能够帮衬着家族,不至于很快败落,这样总有崛起的机会。 现在老大曾孝宗看着不太成材,就看老二他们了,若都不成材,自己也该早日做好准备了。 这章衡说不定便是以后曾家的依仗。 第二十九章 难道……我三哥儿竟是文曲星下凡?(第三章哈!求票票!) 曽公亮原本第二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干,今夜本该好好地歇息,但他将将要睡觉时候,又忽然叫下人将曾孝宽找来。 曾孝宽今日在外面冻了一天,又是跨县折腾,吃完饭后早就疲倦不堪,所以在下人叫他的时候已经睡了多时,听说父亲召唤,他赶紧起来,但脸上犹然有些懵。 曽公亮见他懵逼的模样,心道这孩子其实还是有福气的,能够与章衡为友,有这么一层关系在,以后还指不定谁提携谁呢。 “父亲?” 曾孝宽小心翼翼道。 曽公亮笑道:“没有什么事情,就是突然想起自章衡兄弟三个拜师以来,为父还没有跟他们一起吃个饭。 明日你去请一下他们三个,说为父明晚在府上……嗯,算了,去樊楼吧,为父邀请几個同僚一起去。 你就与他们三兄弟说,上次拜师为师不在,终究还是不妥,去樊楼补办一下吧。 束脩什么的告诉他们别准备了,上次已经送过了就好了,就这样吧,听明白了吗?” 曾孝宽点点头:“听明白了,但孩儿心里有些不太明白……” 曽公亮笑道:“不明白就问,这是好习惯,嗯……你自己对于此事有什么看法?” 曾孝宽迟疑了一下道:“会不会有前倨后恭的嫌疑?” 说了这话,曾孝宽顿时想要打自己嘴巴子,这不是找骂嘛! 没想到曽公亮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曾孝宽道:“你这孩子,还是得多磨练啊……” 他想了想道:“……你知道为父为什么收章衡三兄弟为弟子么?” 曾孝宽诧异道:“不是父亲你看重他们兄弟三个的才华吗?” 曽公亮笑道:“如果不是今日,伱能够看到章衡的才华吗?” 曾孝宽摇摇头。 曽公亮摊手道:“为父也不知道,为父之所以收下他们,是因为我们做了一个交易。 他们给为父献了一张价值万贯的白糖制作秘方,他们的要求便是让为父收下他。 为父看中秘方的价值,所以收下了他们,但没有想与他们多么亲近,因为将他们送进太学,然后他们可以借助为父的声望,这已经是对得起他们的付出了。 若是按照原来的轨道,以后他们若是有点能力,为父当然会给他们一些助力,但也就仅此而已。 然而现在章衡已经展现出来天才之姿,经此一事,他已经是腾飞起势了,如果为父不给足他面子,将他与为父的关系彻底坐实,那以后他还认不认为父也就另说了。 明日樊楼的宴会,即是坐实此事,又是让他们真正能够借助为父的势,对彼此都有益。 他们想要的是现在,而我想要的是未来,明白了吗?” “未来?” 曾孝宽有些茫然。 曽公亮叹息了一声:“你大哥性情高傲,目高于顶,这样的性格在官场上走不远的,孝纯年纪还小,暂时看不出来什么,但反应有些迟钝,恐怕也不是什么聪明的孩子,至于你……” 曾孝宽有些羞愧道:“孩儿也是愚钝的人。” 曽公亮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笑道:“为父最看好的就是你……” 曾孝宽惊喜抬头。 曽公亮继续道:“你虽然不算聪明,但你好学,性情也谦逊,为父反而觉得你在官场上能够走得更远一些,而且……” 曽公亮神秘一笑:“……而且,现在你有了一个莫大的好机会。” 曾孝宽迟疑道:“章三郎?” 曽公亮点头道:“此子不凡,你与他交好,以后你与他在官场上可以互为臂助。” 曾孝宽有些不好意思一笑:“父亲,您实话实说就好了,儿子还不至于听不进实话。” 曽公亮大笑,摸了摸儿子的脑袋道:“为父不是说你爱听的,为父的确是看好你的未来,我曾明仲的儿子,总不至于差到哪里去嘛!” …… 曾孝宽第二天一大早便早早起来,却想起来他并不知道章衡兄弟几个住在哪里。 昨天他们是约在了大相国寺,曾孝宽在大相国寺庙门口接上章衡即可,但却不知道具体住在哪里。 而曽公亮已经早就去上朝了,也找不着人,他想起上次是曾孝宗代父收徒,便去问曾孝宗,曾孝宗只是说父亲交代他接待,并不知道对方住在哪里。 曾孝宽顿时麻爪了。 今晚父亲要邀请同僚一起去,但到时候若是主角都没有邀请到,那可就闹笑话了。 曾孝宽想了半天,决定先去大相国寺看看去,既然章衡约在大相国寺,那么他一定是住在大相国寺附近! 这个想法肯定是值得商榷的,但他的确是误打误撞找到了章衡。 只是见面的场景令他瞠目结舌。 原本已经在他心目中变成了神一般的章衡,却在大相国寺卖什么鸡蛋灌饼的东西,虽然吃起来的确是好吃,但这毕竟是……是贩夫走卒干得事情啊! 堂堂太学生,怎么可以当街叫卖东西呢? 这不是有辱斯文么! 曾孝宽的三观碎了一地,匆忙将事情给章衡说了说,便落荒而逃了。 章衡却无暇关注小男孩的内心,曾孝宽给他带来消息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也让章衎章術十分吃惊。 “老师怎么这么郑重其事,还邀请了同僚见证,好家伙,老师是知制诰,那他的同僚……” 章術咋舌道。 章衎却是十分的敏锐道:“这规格太高了,将弟子介绍给官场的同僚,这简直是亲传弟子的意思了,咱们的白糖秘方虽然值钱,但不至于有这样的作用,这是怎么回事呢?” 章衎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章衡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昨夜回到家的时候,他也着实累了,然后也有些晚,章衎章術两人第二天要早起卖鸡蛋灌饼,加上天气又冷,早早便睡了,今早起来只顾着忙活,也没有来得及说昨天的事情。 章衡赶紧将昨天的事情说了一下,将章衎章術给惊得目瞪口呆。 章術张口结舌道:“你……你……说你一连作诗词二十四首?!是不是说错了,实际上是你背了二十四首诗词?” 章衡内心想笑:可不就是背了二十四首诗词么…… 章衎也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三弟,在他的记忆中,自己这个弟弟虽然也爱学习,但从没有做过诗词,毕竟弟弟是他自己教出来的,自己都不会,他又是如何学会的? 但既然把曽公亮都惊动了,那就证明不是假的了! 可是,三哥儿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我三哥儿竟是文曲星下凡? 第三十章 花花轿子众人抬!(今天的第一章,求票!) 此事关系重大,章衎连鸡蛋灌饼都不卖了,吆喝着两个弟弟赶紧收摊。 章術诧异道:“不卖啦?” 章衎骂道:“卖个啥!卖灌饼能卖几个钱!赶紧回家去,三哥儿不是说家里有昨日写的诗词的卷轴么,赶紧回去看看!” 章術苦笑道:“那也不着急吧,卖完灌饼回去慢慢看也行啊……” 章衎一巴掌呼在章術的头上:“你知道什么叫轻重缓急么,今天的事情哪件不比卖灌饼重要!别废话!” 章術无奈地哦了一声。 “喂喂,我们等了这么久,到底卖不卖啦?” 排队的食客不满意了。 章衎一瞪眼,章衡赶紧拦住,对食客道:“卖的卖的!您稍等就好了。” 章衡对章衎道:“大哥您要不和二哥回去,我在这里卖,卷轴在我房间桌子上,很好找的。” 昨日韩绛他们抄写了很多份,就是为了将雅集给传播出去,士子们几乎是人手好几份,曾孝宽手上的以及章衡手上的都是韩绛给送的。 章衎看了一下又排成长队的食客,无奈地点点头,对章術道:“你也在这里帮忙,我回去就好了。” 章術还想趁机偷懒闻言顿时垮了肩膀。 章衎交代完,急匆匆地跑回家,冲到章衡的房间里,一個卷轴就放在桌上,章衎小心翼翼地打开,贪婪地看着上面的诗词。 不得不说韩绛等人的确是有才华的,他们不仅仅是抄写了诗词,甚至粗略的讲了个故事: 庚辰年己丑月,雪后初霁,恰逢国子监生休沐,监生齐聚梁园赏雪,群贤毕至。 时太学生章衡受知制诰曽公亮子曾孝宽之邀同临观雪梅,为腊梅之傲雪而惊诧。 同行人知制诰丁度子丁讽知章衡才华内蕴,有意令其才华外露,故起意激怒之,于是章丁二人斗诗,缜录诗词如下: …… 下面便是按照丁章二人斗诗的过程来写,当然只简略写上诗词,但韩缜别出心裁的写上对诗词的解析,甚至还写上当时众人的诧异等各种反应。 其中吕公著、王珪等人也出过场,可以说是比较详尽的将整个梁园雅集的场景给还原了出来,显得十分有戏剧性。 在用了各种正面描写,侧面描写中,章衡十分的出彩,而其他的诸如韩绛、吕公著、王珪等人也是各有风采,就连反面角色丁讽也被描述为爱才心切的同窗,梁园雅集也成了国子监生以及太学生一个共同的盛会……韩缜是作为记录者把名字署在下面。 当然,在场所有人的名字也被录在了后面,上面写了【排名不分先后】,但韩绛韩缜王珪吕公著丁讽这些家里有高官的名字高高挂在了最上面…… 花花轿子众人抬。 章衎连连拍大腿,后悔自己贪图几个臭钱而缺席梁园雅集。 外面章術章衡也回来了,章衎顿时大怒质问章術:“灌饼卖完了吗?” 章術赶紧解释:“卖完了卖完了。” 章衎这才转怒为喜:“该挣的钱一分都要挣……” 章術:“……”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便被长卷轴给吸引住了。 章術瞪大着眼睛仔细看着上面的诗词,每看完一首,便要拿惊诧的眼神看一下章衡。 而章衎早就捧着章衡的小脑袋瓜看了又看,一会之后又是啧啧怪响,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好家伙,这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都是一个爹娘生的,我跟老二的脑子怎么就不如你的好用,算了,老二那脑袋瓜子比我都差点意思……” 章術:“……” “……难不成是小时候那一次被门板夹的?” 章衎嘟囔道。 章衡:“……” 章衎只是表示感慨,但实际上是非常开心的,激动过后,他立即忙碌起来。 “……虽说老师说不用再要束脩了,但也不好什么都不拿,那也太失礼了,咱们一会去买些东西……” “……衣服也要穿着得体,好在上次买的衣服都还可以应付得上,倒是不用再买了……” “……二哥儿,今天过去你可不好随意说话,牢骚话少说,尤其是你那套什么上门女婿的混蛋话,要是敢在老师面前说,我就打断你两条腿……嗯……三条!” 章術:“……” “……三哥儿,今晚老师既然邀请了同僚,这等饮宴什么的,大约还是会有酒令之类的,伱记得准备准备,多写些诗词备着……准备多少呢,嗯……就备个几十首好了,其余的随机应变即可。” 章衡:“……” 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就是章衎自己内心紧张而已,不过也还好,就是中午做饭的时候煮菜没有下盐,焖米饭没有下水,吃饭的时候吃着吃着就呆住了,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异状了。 章衡有些苦笑不得。 不过他可以理解章衎。 章衎是他们的大哥没错,但这十年来,说他是哥哥,倒不如说他是章術章衡两人的家长,两人的父亲母亲。 他操心着家里的所有事情,操心着两个弟弟的吃食穿着,操心着弟弟们读书,细心的教育着弟弟的道德观念不要跑偏……他操心着弟弟们的所有事情,但却没有将任何一点心思放在自己的身上。 他的压力十分大,生怕稍有不慎便要辜负父母在世时候的期望。 所以,当章衡有出息的时候,当他们的前途命运将要因此而改变的时候,没有人比他更紧张的了。 不过,理解归理解,但章衡也被烦得受不了。 一会章衎过来让他试试衣服,一会又让他们跟着去市场买东西,一会又来问章衡诗词写了没有,一会又跑过来让他们赶紧收拾…… 章術表示抗议,然后被章衎给打了。 章衡终于忍不住了道:“大哥,您还是坐下歇歇吧,晚上还得花很多的精神去应对呢。” 章術眼睛一亮,他刚刚也是说了类似的话,然后就让章衎给打了,他也想看章衡被打。 章衎眨巴了眼睛,看着章衡,然后笑了起来,连连点头:“果然还是三哥想的周全,的确是如此,的确是如此,好好,那我去歇歇,你们也歇歇……” 说着摇头晃脑回了自己的房间去睡觉了。 章術:……“ 第三十一章 樊楼宴! 终于哄得章衎去睡觉去了,章衡也没有闲着,章術缠着他说话呢。 ”三哥儿,这二十四首绝妙的诗词,真是你现场作出来的?” 章術低声问道。 章衡摇摇头道:“也不是吧,以前也有一些类似的想法,集腋成裘,在昨天集中爆发而已。” 章術搓着手道:“无妨无妨,咱也不差那点时间……” 他鬼鬼祟祟地看了一下章衎的房门,低声道:“……内个……你能不能帮我写几首……就是那种拿出去署我名字的那种……” 章衡笑道:“二哥要拿来作甚?” 章術嘿嘿一笑,搓着手:“听说汴京的大家闺秀尤其喜欢才子,若是我也能有几首绝佳的诗词,那以后……嘿嘿……不是易如反掌嘛!” 章衡笑道:“当然可以。” 章衡答应得十分的痛快。 章術一愣:“你同意了?” 章衡点头道:“事关二哥人生大事,我当然要支持的,不过,二哥想要什么类型的?” 章術十分的感动:“最好是你侬我侬的那种,让女孩子一听身子便酥了一半的那种,嘿嘿。” 章衡觉得能够符合章術要求大约是纯药,而不是诗词,但倒是有几首比较符合他的需求,便答应了下来,章術赶紧拿了纸笔记了下来,他要反复的背诵,免得临时要使用的时候想不起来,那就悲催了。 …… 若是谈论起汴京的繁华,却没有提起矾楼,那么这等讨论是没有说服力的。 所谓天下繁华看汴京,汴京繁华看矾楼。 章衡早就听说过矾楼的繁华,矾楼的传说甚至流传到千年之后,但在真实站在它的面前的时候,还是由衷的发出一声慨叹:“真特么的会享受啊!” 站在门前,兄弟三人仰着头向上看。 巍巍大楼矗立,灯火辉煌。 虽说只有三层,但这三层的层高可不是后世商品楼的高度,据章衡目测,第一层估计有六米左右,二三层都有五米左右的高度,加上挑高的飞檐,看着不得有二十多米高了。 而这样的楼有五座,樊楼称之为楼实际上是不准确的,它其实是一个建筑群。 东西南北中五楼鼎立,高低不同,错落有致。 而且章衡能够看到各楼之间有飞桥供人来往,想必楼内部更不用多说,大约每座楼里外都通,客人在里面可以通行,其繁华壮观令在后世见过各类奇观的章衡都啧啧称赞。 曾孝宽当头进了樊楼,章氏兄弟赶紧跟上,迎面而来的是樊楼下面的大厅。 夜幕才刚刚降临没有多久,大厅里面已然是熙熙攘攘的。 他们当然不在大厅里面饮宴,曾孝宽一边走一边与章衡道:“咱们在前面的阁儿,家父大约才刚到家,需得换换衣服才过来,所以咱们先等等。” 所谓阁儿,便是后世的包间。 曾孝宽说要等等,实际上也没有等太久,只是两刻钟后曽公亮便抵达了,而同僚也一起抵达了。 章衡几人赶紧拜见。 曽公亮特意扶起章衡,意味深长地看了几眼,然后将章衡兄弟三人介绍给同僚,也将同僚跟章衡等人说了一下。 “这位是右正言吴春卿,是你们的老乡,你们不至于不知道吧?” 章衎与章衡的确不知道,但章術有如何会不知道,章術笑道:“原来是制策入三等的吴前辈,吴前辈是我们浦城的骄傲,我们当然不会不知道。” 章衡与章衎这才意识到,原来眼前这位便是原礼部侍郎吴待问长子吴育,吴家父子在浦城大名鼎鼎,尤其是吴育在参加制科的时候得了个三等,一时间名闻天下。 从宋朝有制科开始,吴育是第一個能够考取制科三等的人,而这个纪录还得再等十几年,等到嘉佑六年的时候苏轼参加制科时候才会被打破。 科举考试大家都比较熟悉,但对于制科却不太熟悉。 制科又称大科、特科,是宋朝为选拔“非常之才”而举行的不定期非常规考试。 直观地说,制科考试就是科举考试之外的加试,意在优中选优,从年轻学子中进一步发现高等级人才。 制科的等级和难度都要高于科举,是古代含金量最高的公务员选拔考试, 制科考试共有五等,其中第一等和第二等都是虚设,并不真正录取人,一般情况下,录取的考生入第四等,落榜的考试入第五等。 至于第三等,通常也不录取人。 正是因为如此,章術一说制科三等,章衎与章衡立即便知道此人是吴育了。 吴育被章術这么一捧,顿时脸上多了不少的笑容。 曽公亮倒是诧异地看了一下章術,心想这章術不仅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还长了一张会说漂亮话的嘴。 曽公亮又将另外两位介绍给他们,一个叫王拱辰,一个叫贾昌朝。 章衡对这两位也有所耳闻。 吴育是制科第一,而王拱辰也不凡,他是天圣八年的状元,当然,让章衡记住他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与欧阳修的关系。 他与欧阳修同是北宋名臣薛奎的女婿,也就是所谓的连襟,这倒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稀罕的是,薛奎有五个女儿,大女儿嫁给一个叫张奇的富商,次女便嫁给了王拱辰。 天圣八年,年仅十九岁的他状元及第,然后在榜下被捉婿第一个高手薛奎连捆带绑拖回家中,将二女儿嫁给了他,后来二女儿去世,薛奎又将四女儿嫁给了他。 而三女婿就是欧阳修了。 所以,王拱辰一开始是欧阳修的二姐夫,后来又变成了欧阳修的四妹夫…… 相比起吴育以及王拱辰,贾昌朝的起点便差了些,他甚至连正儿八经的进士都不是,只是同进士出身。 不过他在学术上的成就并不低,七卷的《群经音辨》为中国古代第一部多音多义字手册,是一部专释群经之中同形异音异义词的音义兼注著作,集中而又系统地分类辨析了唐代陆德明《经典释文》所录存的群经及其传注中的别义异读材料,并对这些材料作了音义上的对比分析。 同时还收集、整理了不少古代假借字、古今字、四声别义及其它方面的异读材料,有助于读书人正音辨义,从而读通经文及其注文。 正是因为他的学术成就,后来宋英宗亲题其墓碑为“大儒元老之碑”,也算是十分的哀荣了。 第三十二章 最好将我们骂上热搜……哦,青史留名! 众人入座,先是闲聊。 在闲聊中得知,曽公亮邀请这几人来见证,也是有原因的。 一来这几人都是知制诰,平日里一起工作较多,关系也相对紧密一些。 其次是曽公亮与这三人颇有渊源。 吴育是福建老乡,又是同事,走在一起就是理所当然了。 而曽公亮曾是国子监直讲,贾昌朝也在国子监任教多年,这个共同经历让他们很有共同语言。 至于王拱辰则是纯粹是同僚,但两人也的确是聊得来,因而也一起邀请了过来。 谈话之间,曽公亮也偶尔发问,让章衡三兄弟的情况也说一说,没想到章衎的经历却让王拱辰颇有同感。 话说这王拱辰小时候也是自幼家境贫寒,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留下无依无靠的母亲和四个孩子。 王拱辰是长子,于是就和母亲一起挑起了家庭的重担。王拱辰孝顺母亲,生活俭朴,诚实守信,常受乡里人夸奖。 王拱辰听章衎说他们父母亲在他十二岁的时候便相继离世,顿时动容道:“先父也是仙逝得早,我也是长子,所以辅助母亲带大弟妹,没想到你们家比我还困难,至少我母亲还在,你们却……唉,你作为老大,也着实辛苦你了。” 章衎忍不住落泪,多年的辛劳终于有人能够理解了。 吴育见气氛凝滞,赶紧道:“明仲,酒席已经上了,咱们先吃吧,我可是饿得紧了。” 曽公亮哈哈笑了起来:“对对,我就是嘴碎,来来,先吃起来,先吃起来。” 他率先动筷,于是大家也随之吃了起来。 接下来便是曽公亮与吴育几人在聊天,章衡兄弟与曾孝宽规规矩矩地听着。 章衡倒是对他们所说的话题颇有兴趣。 虽说他们之当官的,但在外面的时候也不太聊政事,也喜欢说些八卦之类的。 吴育为官肃穆,但私下里却是颇风趣,又是高官子弟,对于官场很是熟悉,所以说起八卦来也是滔滔不绝。 有这么一个气氛担当,气氛自然差不了,大家欢声笑语,彼此之间也热烈了起来。 章衡心下颇为满意。 虽说曽公亮颇有点看人下菜的功利,但原本章衡也不是白莲花,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有了曽公亮给搭建的平台,章衡才能够走得更远。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点熏熏醉。 曽公亮站了起来,看着有些醉,摇摇晃晃地,章衡赶紧上去扶着他。 曽公亮亲昵地拍了拍章衡扶着他的手得意道:“你们大约不知道吧,昨日我这弟子可是干了件了不得事情啊。” 吴育笑道:“怎么,说说看。” 曽公亮豪迈一笑:“孝宽,把卷轴拿出来!” 曾孝宽赶紧把放在一边的卷轴拿出来,章衎帮着展开,贾昌朝离得近,便先扫了眼,这一看便腾地站了起来,因为喝得微醉,一下子没有站稳,趔趄了一下,章術赶紧扶住他。 贾昌朝却是将章術的手推开,把脸凑过去,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看了一遍后,又仔细地端详,口中念念有词,整张脸都快贴上去了。 这副作态顿时引起了吴育以及王拱辰的注意,他们原本没有太在意,以为只是少年人做了些令得师长感觉有意思的事情。 就像是初为父母的人,总是觉得自家的孩子很厉害很优秀是一样的道理,但实际上所做的事情也就是一般而已。 但贾昌朝已经近乎失态了,贾昌朝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是知道的,说他古板不太适合,但说他为人稳重端庄却是十分合理的,他们共事以来,从没有见过贾昌朝这么失态过。 于是王拱辰也站起来绕过桌子来到卷轴前面,这一看便是咦了一声。 吴育也跟着走过去,一看也是惊咦了一声。 再往下看,他又是咦又是呀的,章衡只觉得满耳朵都是「咿呀」的声音。 曽公亮脸上已经从得意换成了矜持。 卷轴再长,总有看完的时候。 贾昌朝看了第三遍之后,转过头来看向章衡,章衡顿时被吓了一跳。 贾昌朝的眼神很不对劲,痴迷之中带着狂热,他一個大步过来便紧紧抓住了章衡的手臂,大声道:“这些,真的都是你所作?!” 贾昌朝来势汹汹,一下子没有控制住距离,与章衡靠得颇近,一张口带着酒肉香味的气味便奔袭而至,章衡背后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章衡硬着头皮道:“的确是小子作出来的,当时情景之下,小子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写了,就怕有什么写得不对不好的地方……” 贾昌朝大笑道:“都好都好!写得太好了,老夫尤其喜欢伱那首【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好啊,写得真是太好了!……” 贾昌朝眼里竟是有了泪光点点。 吴育也是看完了,他对章衡是看了又看,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王拱辰满脸的惊叹。 吴育指着章衡对曽公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块珍宝的?” 曽公亮心中又是得意又是好笑,心想这是老夫运气好啊,这小子不仅给送上了价值万贯的秘方,现在又给老夫脸上添光,可笑的是,老夫什么也没有做啊,哈哈哈哈哈! 但脸上却还是要矜持的,他谦虚道:“就是运气好而已。” 王拱辰惊叹道:“一天之内,连作二十四首诗词,有五六首至少都是传世之作,其余的也都是中上流水准,这已经不能光用才思敏捷来形容了,这是真正的祖师爷喂饭吃啊!曹植要是有他这本事,一步都得七首诗了吧?” 吴育凑过来跟章衡道:“诶,这气氛都烘托到这地步了,贤侄不作几首诗词应应景?” 章衡心道,来了。 对于作诗词之事,他当然是有所预料的,所以早就有所准备。 这个准备不是准备指准备多少诗词,而是要掌握好主动性,他得主动掌控话题,于是立即笑道:“前辈吩咐,小子自然要服从,小子今日登矾楼,看到矾楼之繁华,心中的确是有感,所以饮宴之时,的确是推敲了一首词,只是这词与酒宴气氛不太符合,不知道该不该说。” 贾昌朝笑道:“酒宴是欢乐的,你说不符合,那要么是哀伤的,要么是激愤的,要么就是不合时宜的,当然,也有可能是要骂我们这几位宾客的,无妨,只要你的诗词足够好,就算是骂我们也无所谓,最好是能够将我们骂到青史留名,哈哈哈哈!” 吴育曽公亮王拱辰等人一下子哄堂大笑起来。 这好事去哪里找去! 第三十三章 章居正!(第二章哈!求票!) 满堂大笑,但章衡却是脸色凝重,曽公亮几人见他如此,笑声渐歇。 章衡酝酿了一下情绪,轻声道:“初见樊楼,慑于樊楼之华美壮观,几近失神,忽而想起西北战事,心有所感,故作《樊楼怀古》……”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三十六年,望中犹记,烽火澶州路。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阁间诸人沉默,外面的歌舞声传了进来,让此刻变得尤其讽刺。 沉默了许久,贾昌朝打破了沉默。 “这首林钟商写得极好!有振聋发聩之用啊!是啊,孙权、刘裕都是何等英雄人物,看看本朝,带兵打仗的都是什么玩意,三川口之战,丢盔弃甲,丢人呐! 澶州之盟才过去仅仅三十六年,但已经有人忘战了,当年有先帝、有寇相公,有名将杨嗣和杨延朗,但现在又有谁呢! 现在西北战事危机,汴京城里依然是歌舞升平,听听这歌舞之声,是何其讽刺,这樊楼再美,这舞榭歌台终究要被雨打风吹去的啊!……” “永遇乐”词调始见宋柳永《乐章集》,注歇指调“林钟商”,时人多成为【林钟商】。 他的嗓音即是沉重又是激动。 吴育的神情十分的复杂,他看着章衡久久不言。 王拱辰沉默了许久,也终于开口说道:“贤侄说得对,这词不仅与宴席的气氛格格不入,与这樊楼的气氛格格不入,甚至与汴京城格格不入! 不过正是如此,才需要有人来大声的呐喊,来叫醒那些沉睡的人,让他们睁开眼睛看看,现在大宋朝已经到了何等境地!……” 曽公亮神情复杂地看了一下章衡,然后与其他人道:“春卿兄(吴育),君贶(读kuang,王拱辰),子明兄(贾昌朝),我想求你们一件事,此词便只在此讨论吧,就莫要外传了。” 贾昌朝奇道:“这是为何?” 曽公亮苦笑道:“我这徒儿年纪太轻,不知道轻重,这等抨击朝政的狂言悖语,还是不要外传较好,否则对他不利,这不是很好。” 吴育却是笑了起来,指着曽公亮道:“明仲啊明仲,你这担忧却是太多余了,当今官家岂是听不进话的人,现如今韩稚圭、范希文都已经去了西北,官家还让你修武经总要,种种措施还不能表明朝廷倾向么? 现在是士林还有人认不清现实,还对西北战事有微辞,认为打仗劳民伤财,还是觉得求和才是第一大事,正该有人站出来发声才好。 官家若是知道有贤侄这样的少年英才,唯有器重,哪里会有罪之的想法?” 曽公亮苦笑道:“官家我却是不担心的,但就是那些求和之人……” 王拱辰呵呵笑道:“那些人成不了气候的,贤侄这首词,需得广而告之,这士气正该鼓舞起来,明仲,你放心,若是有人敢抨击贤侄,我王拱辰定会击之!” 贾昌朝说得更绝:“章衡贤侄,你是不是还没有字,要不老夫帮你取一个?” 字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要么是父辈给起,要么是恩师所取,无论是谁,给人取字都表达了器重之意,贾昌朝要给章衡取字,却是有庇护之意了。 曽公亮哪里肯将这样的机会给让出去,闻言啐道:“伱这老货,也敢抢老夫的功劳!” 贾昌朝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当老师的畏畏缩缩,老夫都恨不得将章衡收到门下,你不护着他,老夫护着他!” 曽公亮又啐了一声:“瞎说什么呢,老夫正是担忧他的前程,才要如此,不过你们说得对,这事对章衡来说算不得坏事,有这首词加上梁园雅集,我这徒儿的前途再也无人能够阻断了! 不过子明兄说得对,我这三个徒儿也该到了取字的年纪了,他们父亲若在,这该是他们父亲来,但他们父亲既然不在了,我这当老师的,的确该将责任担起来。” 吴育笑道:“这也是一件大事,难道不用再请一次客么?” 曽公亮是和等人,今日请客已经让他心疼不已了,闻言道:“舞榭歌台,总被雨打风吹去……” 好家伙,活学活用了属于。 “……以后我也要少来酒楼,不好。” 曽公亮还给自己不请客找了理由。 吴育翻了一下白眼。 曽公亮斟酌了一下道:“章衎之衎,有快乐、安定、自得之意,章衎,为师给你取字居安,你少年不幸,患得患失,为师希望你往后的日子内心也能够感觉到安定快乐,也不算是负了令尊的遗愿,不过,你也不能安于安逸,居安要思危嘛!” 章衎听到曽公亮提到已经故去的父亲给自己取的名字,不由得跪伏在地泪流满面。 曽公亮抚慰了几句,然后看向章術。 他想了想道:“術,邑中道也。大道之脉络是術之范式。令尊该是看出你性格跳脱,因而希望你正道而行,所以,为师为你取字为居中,凡事居中而行,莫走偏道,你可记住了没有?” 章術心下道:好家伙,老师还真的是火眼金睛,一眼便看出我不是正经人,但是……不走偏道……唉。 他也跟着章衎一般跪下谢过曽公亮。 曽公亮看向章衡,脸上有了笑意,微微思忖道:“衡者,平也,若是取居平倒也合适,不过过于偷懒了些。 为师对你期待甚大,所以不用平。 当今之世,内乱不止,外患又起,正是你们少年人奋起之时,为师希望你能够平定天下,以正社稷,因此给你取字居正……” “……章居正?” “张居正!” 章衡浑身一震。 好家伙!! 曽公亮不知道章衡内心所想,还在说道:“……正字源于征,为了平定天下而征伐,此为一,二是,居正居正,希望你征伐天下之时,更要端正己身,莫要被眼前利益蒙蔽了双眼,当正道而行!” 曽公亮语言铿锵,引得吴育等人纷纷叫好。 “好,明仲不愧博学,不愧官家看重,所取之字不仅紧和原名,还有衍生含义,其为师敦敦教诲之意溢于言表,章氏兄弟有你这样的名师,是他们的福气!” 章衡却是陷入了恐慌之中。 “平定天下……居正……章居正……章居正……神宗……变革……” 这特么是要我当权相啊! 也不知道死后会不会被挖坟…… 章衡跪谢之时心中叹息道。 几十年后,章衡回忆起此时,不由得叹息,原来一切种种,皆有征兆啊。 第三十四章 空手套白狼大师曾公亮!(第三更,求票!) 章衡的惶恐无人知悉,众人唯有鼓舞。 尤其是曾公亮,等将众人送走之后,他悄悄找到樊楼的老板。 樊楼老板对曾公亮十分的恭谨,但并没有诚惶诚恐。 樊楼早在大宋建国之前便在这里屹立,大宋百年,樊楼的主人却没有变换过,可见其根基之深以及运营之精湛。 曾公亮也知道对方不是可以轻易欺辱之辈,自然不可以势压之,但今日却是不同,他可以用名诱之。 樊楼老板姓常名礼,既然叫礼,前面自然有悌忠信三位兄长,他在常家排行老四,但却是他常礼当了家,这得益于常家以能为先的传统,也正是因为每一代继承人都是最出色的子弟当家,因此樊楼才能百余年不旁落。 所以,常礼是个很聪明的人,聪明人一般都很自信,所以恭敬而不卑微。 面对朝廷知制诰,他不卑不亢道:“曾相公召唤鄙人是有要事嘱咐?” 曾公亮笑道:“欸,相公二字不可妄称,被人听了去还以为我曾公亮狂妄呢,今夜老夫的弟子章衡,在饮宴之时做了一首词。” 相公不是随意可以叫的,一般得是宰执才担当得起。 常礼陪着笑道:“恭喜恭喜,曽学士喜得佳徒。” 曾公亮见常礼只是恭维,但不搭腔,曾公亮只好亮出真家伙,他轻声吟道:““……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三十六年,望中犹记,烽火澶州路。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常礼听完面有惊色:“这是林钟商词牌,真是令徒所作?” 曾公亮翘起大拇指:“行家,竟能听出这是林钟商词牌,柳永虽然创出,但少有代表作,不是精深词牌的人根本不知道。” 常礼不太好意思道:“鄙人虽然只是个商人,但干酒楼的,与诗词什么的都得研究深研究透,未必一定会作诗词,但一定要懂词牌,也要懂欣赏……令徒这一首林钟商,足以让他声名鹊起了!” 曾公亮笑了笑,将手上的卷轴给到常礼,常礼恭敬接过,有些不明所以,打开看了一下,顿时脸色有异,赶紧将整个卷轴全部打开仔细看了一遍,整個人看起来都有些不好了,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曾公是何意?” 曾公亮笑道:“我这弟子如何?” 常礼咽了一下口水道:“如果真如这上面所记载一般,令徒着实是大宋朝第一天才!,不过……鄙人却是不太明白曾公您的意思?” 曾公亮见常礼屡屡错过他的暗示,心下有些烦躁,也不耐烦打哑谜了,便道:“这首林钟商我徒儿还没有命名,老夫可以建议取名樊楼怀古,常老板觉得如何?” 常礼闻言眼睛一亮,一个有可能成为大宋朝最为著名的文学家,他有一首代表作是以樊楼为名…… 曾公亮看到常礼的神色,终于满意点头,总算是了解自己的意思了。 常礼试探着道:“若是这样,本楼愿意给令徒奉上一百贯润笔费。” 曾公亮嗤笑了一声:“本官还有事情,就先走了,哦,是了,大约醉仙楼会愿意拿出十倍的润笔费的。” 常礼一下子就急了。 醉仙楼是仅次于樊楼的追赶者,若是章衡这样的天才词作家被拉拢了去,以后汴京第一正店是谁就难说了! 樊楼也不是一开始便是汴京第一楼的,后来是因为与柳永结缘,才成为这第一的,他太明白一个天才词作家对于一个酒楼的促进作用了! “曾公,曾公!请留步!请留步!” 曾公亮停住了脚步,微微侧头看着他。 常礼咬了咬牙,伸出两根手指:“曾公,鄙人有条件的……” 曾公亮点头道:“请说。” 常礼道:“……以后令徒若是要宴客,必须来樊楼……” 曾公亮摇头道:“他只是个穷小子,哪里来得起樊楼。” 常礼笑道:“我只收他成本价。” 曾公亮呵呵一笑:“怎么常老板认为他能够吃得起你的成本价?” 常礼挠了挠脑袋道:“他有你这么一个老师,怎么会穷?” 曾公亮道:“老夫的钱是老夫的钱,与他何干?” 常礼顿时语塞,只好苦笑道:“得,那请您告诉您弟子,只要他来,不收钱!” 曾公亮满意点头:“明日樊楼怀古一诗,将会随同梁园诗集一起传遍汴京,明日便是洛阳纸贵时刻!” 常礼喜道:“今夜是来不及了,明日一早润笔费会准时送到贵府府上!” 曾公亮呵呵一笑:“何必等到明日。” 常礼心下暗诽:听说曾公亮贪财,果然如此! 不过倒是没有什么为难的,开饮食的就没有缺现金流的,常礼吩咐了一声,一刻钟之后,曾公亮乘着自家的马车离开,后面跟了一辆沉重的马车。 章衡对此一无所知,第二天曾孝宽又来找他,给他送了一百贯铜钱,道:“家父说这是樊楼常礼老板给的润笔费,感谢你以樊楼为名写的词,另外,常老板还让你以后如果要请客,请一定去樊楼,他分文不取!” 章衡愣了愣,转瞬之间便笑了。 他感谢了曾公亮,又感谢曾孝宽过来,一百贯钱则是交给了章衎。 曾孝宽走后,章衎章術兄弟两个十分兴奋。 章衎感激道:“老师对咱们还是不错的,这钱他要是不给咱们,咱们也没有什么话说。” 章衡只是笑了笑,以他对曾公亮的了解,曾公亮能够给他一百贯,那么收到的绝对超过一千贯! 不过章衎说得对,这钱是曾公亮去要的,他也给自己争取到一个福利,还给了自己一百贯,以他的吝啬本性,已经是大出血了。 话又说回来,这一百贯钱的确是解了章家兄弟的燃眉之急。 最近挣得少花得多,章衎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不然连着一个多月的辛劳读书才得到四天的休沐,本该好好地歇息几天,但他却是连梁园雅集都不去,可见其内心是何等焦虑。 现在有了一百贯,大约能够心下安心一些,也对得起他新得到的字——居安了。 第三十五章 忙碌的生活也是幸福本身!(第一更!) 休沐第三天。 章衡被章衎从被窝里面拉出来,一脸的懵逼。 他看了看窗外,还是一片乌黑。 章衎道:“走,跟我去卖鸡蛋灌饼去,我一个人不好挑。” 却是不太好挑,现在每天卖的灌饼数量不少,光是饼皮加鸡蛋那重量就不轻了,加上炉子锅之类的,一个人的确是很难负担。 另外现在鸡蛋灌饼名气越来越大,大相国寺这里人流也大,所以每天等着吃灌饼的人越来越多,加上是要卖一整天的,光是柴火都得加送两趟,所以兄弟三人都得齐齐出动。 一个人打鸡蛋收钱,一個人生火灌饼,一个人维持秩序,随时机动到家里挑鸡蛋挑柴火过去补充。 章衡没有说什么已经有一百贯钱不用做生意之类的怪话,这样类似起床气的话容易招来打击,章衡是个很有眼力劲的人。 他悄悄跟在章衎的身后进了章術的房间,章術被拉了起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一片乌黑,然后抱怨道:“都有一百贯了,就不能歇一天么,最近都快要累死了……哎呦!大哥,你别老打我脑袋啊,打傻了可咋整!“ 章衡顿时心满意足地洗漱去了。 对于章衎来说,他着实是穷怕了,生意是不可能不做的,就算是有一千贯一万贯,只要没有其他的收入,便一定会做下去。 因为对他来说,家有万贯不工作,一样是坐吃山空,小小的鸡蛋灌饼生意,却是细水长流! 章衡非常赞同大哥的想法,上辈子他做社畜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当时在年轻人之中流传着一个道理——钱不是存来的,而是挣来的。 章衡对此嗤之以鼻,认为这是很典型的消费主义洗脑的结果。 当然这句话并非没有道理,但是他只告诉我们只要挣很多的钱,你就有很多钱了,但是,他没有告诉我们,钱从哪里来? 章衡虽然挣得少,但崇尚节俭,每个月都要存一些下来,果然日子过得越来越轻松,只可惜在他穿越的时候,那钱还存着呢…… 所以,章衡对于早起买鸡蛋灌饼是没有意见的,而且,其实他也蛮喜欢听着铜钱扔进碗里时候发出的清脆响声……那可是十分带劲的,那感觉有点像后世微信支付宝收账时候发出来的甜美女声,那种叮叮当当一直有进账的感觉令人十分的踏实。 根据章衡的观察,即便是不喜欢出摊的章術,在听到铜板被扔进碗中时候发出脆响的时候,他那张不情不愿的脸上也会洋溢出来内心的喜悦…… 到了这个时候,章衡便会再一次感慨金钱的魅力是如此的大。 休沐四天,章衡第一天去梁园雅集,第二天卖鸡蛋灌饼,第三天卖鸡蛋灌饼,第四天卖鸡蛋灌饼…… 第一天卖了一整天,卖了一千个鸡蛋灌饼,盈利二千一百文; 第二天只卖了一个早晨,三百个灌饼,盈利六百三十文; 第三天卖了一整天,卖了一千一百个灌饼,盈利二千三百文; 第四天是大相国寺庙会,也是卖了一整天,卖了两千二百个灌饼,盈利……三千九百六十文。 四天下来,合计盈利八千九百九十文,换算成贯,四天下来挣了将近十二贯。 章衎将盈利一汇总,脸上洋溢着大丰收的笑容,以前这种笑容只有在地里大丰收的时候才会有,即便是昨天曾孝宽送来一百贯钱的时候,章衎都没有这般笑过,章衡大约认为,自己付出劳动挣来且可以持续的收入与意外之财的快乐相比,这种快乐扎实而持久。 第五天,兄弟三个拖着疲惫的身体早早起床,收拾好房间,藏好财物,锁好门窗,便直奔太学。 半个小时候,他们第一个出现在太学的食堂,接过食堂大爷舀过来满满的一勺肉粥,每人要了三个太学馒头。 太学馒头说是馒头,其实是包子,而且还是包了肉馅的包子。 章術第一次吃到这太学馒头的时候,他惊呆了,他立即改变了志向——以后有钱了每天都要吃太学馒头! ——每天吃鸡蛋灌饼的梦想已经被抛到脑后了。 这就是他们三兄弟这么疲倦,还要大早便赶过来吃早餐的缘故。 现在已经不是吃不起鸡蛋灌饼的时候了,但这一口太学馒头着实是馋人啊! 不过现如今的开封还不知太学馒头之盛名,这得等宋神宗时候才会扬名,宋神宗视察太学,吃了一回太学馒头,然后志得意满道:“以此养士,可无愧矣!” 自此,太学馒头名闻天下。 兄弟三个各吃了三个比拳头还大的太学馒头,又喝下热气腾腾浓稠的且裹挟着肉丝的肉粥,肚子撑得滚圆,章術撑得呼呼喘气:“娘咧,老三说要来汴京,我还只当他发癔症,要不是大哥有魄力,咱们现在估计还在家里喝一海碗水加十几粒米的稀粥呢,嗨,现在怪美泥!” 来了几个月,章術已经有了些开封口音了。 章衎冷笑道:“想得美,若是不来,现在估计都得吃观音土了,咱们家里的那点粮食,也撑不了多久,若是还在家里,咱们已经饿了一个月了!” 章衎与章術在斗嘴,章衡在一旁只感觉到幸福。 对他这样的重生者,最幸福的是什么,是少年时,是在校园的时候,一切都那么的有希望,一切都那么的美好,尤其是能够吃好喝足的时候。 就在章衡打算去草地上晒晒太阳消消食的时候,一大群人涌进了食堂,章衡还以为是其余的太学生来了的时候,他忽而想起——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起这么早! 抬头一看,顿时惊呆了,来人都是颇为陌生的年轻人,但穿着跟太学生类似……这是国子监的监生! 当头的正是曾孝宽,曾孝宽看到章衡的时候,咧嘴一笑,并指为戟,一指章衡:“诸位同窗,那就是章衡章居正!” 一群人汹涌而上,章衡几欲转身便逃。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章衡只是一瞬间的慌张,便立即淡定了下来——若按照后世的说法,这些人便是粉丝嘛! 粉丝有什么可怕的? 第三十六章 落荒而逃丧家犬!(第二更!) 章衡整理了一下衣衫,正准备应对粉丝的冲击,下一刻却目瞪口呆起来。 这群人打量了一下,径直冲向章術,一个个脸上堆笑。 “你就是章居正吧,哈哈哈,我一看你便是那等天才横溢的诗人,啧啧,你满足了我对天才诗人的所有想象,呵,身高七尺、玉树临风、得天地钟爱的灵气……哈哈哈,久仰久仰啊!” “子林兄说得对啊,看看这张脸,说是大宋人样子也使得了,听闻古时候四大美男子,即便是他们站在居正兄面前,也得自惭形秽啊,居正兄有不逊色于他们的美貌,更有他们不具备有的才华……” “居正兄,我家妹子年方二八……” …… 一群人对着章術叽里呱啦,一口一个居正,一句美男子,章家兄弟俱都愣住了,曾孝宽也是如此,他有些疑惑:“我不是指了居正么,怎么他们都认为居中才是?” 三兄弟都没有说话,监生们终于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大家沉默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人问到:“所以……您才是章居正?” 这是对着章衎说的。 章衎哭笑不得,指了一下章衡道:“这是我三哥儿章衡,字居正,我是大哥章衎字居安,这位是我二哥章術字居中。” 众人齐齐将目光盯住章衡,有人眼光露出失望之色,有人目露惊色,也有人似乎在安慰众人,也在安慰自己:“也……挺好的,虽然年纪小了些,但长得更加秀气,再长几年,长开了,要比他二哥更好看的嘛,虽然不太符合咱们男子的审美,但对于小娘子们,这样的男子大约更加受欢迎吧?挺好挺好。” “哈!对对,挺好挺好。”有人干笑着接话,不过总是难免尴尬。 其余众人也纷纷说挺好挺好。 章衡:“……” 章衎退到人群外边,捏了捏自己纠结的肌肉,暗叹一下:这的确是魁梧了些,不符合文人的审美倒是正常…… 众人又七嘴八舌问起章衡写出的二十四首诗的事情,有的消息更加灵通一些,还问起樊楼怀古,问章衡是如何在短时间内作出那么多的诗词的,是如何斟酌词句的,平时又是做了何等的积累之类的问题…… 章衡一個人应对不暇,而后面又有人不断地聚集过来,太学的学生披头散发过来吃早餐,因为天气寒冷,倒没有踢拉着鞋的,穿得厚实,有的甚至披着棉被就过来了,有直讲过来吃早餐看到了便揪住了训斥一番。 但无论是太学生也好,直讲教授们也罢,看到食堂里聚集了这么多的人,也俱都伸长了脖子,情不自禁地靠拢了过来,挤不到前面去,便踮起脚伸长了脖子,着急的问前面的人:“怎么啦怎么啦,有人打架了吗,还是怎么滴?” 爱凑热闹果然是人类的天性。 章衡见势不妙,这食堂本就不大,只是供应太学生的三百来学生的,国子监的监生加上此时正值用餐高峰期,加上各类工作人员,一会聚集起来五六百人,非得将食堂挤爆不可,若是发生踩踏事件,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后果不堪设想! 想及至此,章衡赶紧喊道:“大哥救我!” 章衎一看这局面,也怕发生意外,赶紧挤进去,他强壮的臂膀一扒拉,监生也罢,太学生也好,亦或是直讲,俱都情不自禁地退开了。 章衎一路如同一头强壮的耕牛拉着的犁头一般,翻开坚实的泥土直达章衡面前,然后将章衡护在腋下,如同护着一只鸡仔一般钻了出来,然后护着往宿舍那边跑。 章衎章衡逃回宿舍,发现这回损失忒大了,章衡跑丢了一只鞋子,章衎新买没有多久的儒士袍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至于发髻散落都是寻常事了。 章衡停下来喘息了一会,一揣摩,觉得暂时太学不能呆了,得等这些人冷静些再回来,于是跟章衎道:“大哥,此地我不宜久留,你与直讲说明情况,我先回家躲几天,等他们都冷静了,我再回来。” 章衎想了想也是如此,便将家里的钥匙给了章衡,嘱咐道:“回去了书要记得看,吃的你自己不会做便去大相国寺买去,别心疼钱,什么时候监生不过来找你了,我再回去通知伱,你也别乱走,天子脚下也没有那么安全……” 章衎簌簌叨叨的,将章衡的衣物什么的给分了出来打了个包裹,章衡背了包裹便往家里跑,如同一条落荒而逃的丧家狗一般。 “大明星嘛!……也正常。” 章衡自然不会认为自己是丧家之犬,但他想起了被看杀的卫玠,心有余悸想道:要不,还是锻炼锻炼身体,以我的才华与样貌,这样的日子大约会成为日常,身体要是弱些,是承受不住的吧? 章衡逃回家里,犹然惊魂未定,不过歇了没有多久,便听到外面有人喊:“居正,居正!” 章衡从二楼窗口缝隙往下看。 是曾孝宽。 章衡又仔细地看了看,确定只有曾孝宽一人,这才下来开门。 曾孝宽见到章衡便直接道:“居正,没想到他们这么疯狂,要是早知道,就不带他们过去……” 曾孝宽一脸的苦恼:“……可是不带他们过去,他们就一直烦我,你知道么,从梁园雅集第二天消息传开了,便有许多的同窗跑到我家里堵我,非要我带着来找你,我千般推脱,最后只能答应他们休沐结束带他们去太学找你,没想到竟然搞出这般阵仗……” 章衡拉着曾孝宽进了屋,然后把门给锁上,才给曾孝宽倒了杯热水,笑道:“无妨无妨,我躲几天便好了,过几天后,热度也该下来了,到时候我再去太学就是了。” 曾孝宽眼睛一亮:“我可不可以也在你这里躲几天?现在出去依然会有许多人堵我,一定会让我带着他们来找你的。” 章衡倒是无所谓,笑道:“自然可以,反正大哥二哥都不在家里,床多得是。” 曾孝宽有些不好意思:“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 章衡有些惊悚:“……” 第三十七章 汴京第一红人!(第三更!) “这样不太好吧?” 章衡毛骨悚然,这曾孝宽没有听说有断袖之癖啊,这是……因为我过于迷人? 曾孝宽看到章衡的神色,顿时哭笑不得,赶紧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原来曾孝宽少年时候受过惊吓,后来便没有办法一个人入睡,这些年也是一直跟着哥哥曾孝宗一起睡,不过曾孝宗成婚之后,他便只能自己睡了,但毕竟是在熟悉的环境里,这次要在章衡这里借住,陌生的环境中,曾孝宽未免还是觉得害怕,所以才提出这样的请求。 章衡这才放心下来。 这一住便是好几天的时间,章衎与章術也没有给他们传递什么信息来,章衡便没有敢出门,除了偷偷出去买点东西吃外,其余时间便留在家里读书,好在有曾孝宽在,两人闲暇的时候聊聊天,也不算是过于寂寞。 到了第五天,章衎终于回来了,带回来消息——这两天去太学找人的人已经少了许多了,不过章衡的大名也已经传遍了汴京城。 市面上已经出了梁园雅集合集,回来的时候章衎买了两本回来,章衡拿过来翻了翻,看到上面不仅有自己的二十四首诗词,后面还附了韩绛兄弟。吕公著、王珪等人的诗词,不由得会心一笑。 ——这还是韩绛等人的手段。 这是蹭热度呢。 他们联手将梁园雅集的事情给炒热起来,然后将自己的名字附在后面,以组织者、记录者、参与者等身份让他们的名字也不断地出现其中,让梁园雅集之事在传播的过程中,让他们也被人熟知。 别小看这个熟知。 什么叫名人,就是被很多人知道名字的人,便是名人了。 像他们这些有志于科举的人,他们的名字被更多的人,尤其是官员知道的时候,他们便会有更多的优势,尤其是在殿试上,如果皇帝大臣都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便有更大的可能以更高的名次被录取! 在官场上,同进士比荫官有优势,进士比同进士有优势,三甲及第又比普通进士有优势,一步快步步快,这便是名声带来的优势。 所以,韩绛等人虽然被章衡抢了风头,甚至丁讽被当做反面人物,都要抢着出名。 他们这些人后面肯定是有当官的父兄指点的,他们很明白出名对于以后有什么用。 就算是丁讽这个作为反面人物登场的人,也会因此得到很多隐形的优势,许多年后,会有很多人忘记梁园雅集具体发生什么事情,但会有记得,当时能够与章衡这個大诗人打对台戏的人叫丁讽。 好家伙,想一想,当年你跟李白在一个平台上斗诗,虽然后来你败了…… 基于这样的考虑,在这些人的推动下,梁园雅集之事传遍汴京,章衡压过在西北对抗西夏的韩范成为当下汴京城热度最高的人,也就可以理解了。 既然章衎说他虽然已成为红人,但已经没有人去太学堵他了,便跟着章衎回了,太学的直讲们都是这个时候最顶级的文人,听他们讲四书五经收获极大,比自己啃书效率高很多,有可能的话,还是到太学上课比较好。 果然回到太学后,只有太学的学生时不时经过宿舍的时候与他寒暄几句,上课的时候碰到也会热情地聊聊天,当然还有希望请章衡去赴宴的。 不过章衡对此心有余悸,借口年末考核来了,自己刚刚入学,没有太多的信心,希望能够多学学,等春节休沐的时候再和大家一起喝酒。 这种理由很合理,所以同窗们便不再打扰他。 因为太学的考试的确是十分重要的,太学考试有分四种: 每月一次私试、每年一次公试、两年一次的舍试及相当于毕业考试的上舍试。 其中,私试、公试和舍试由太学学官以及国子监主持,而上舍试则由朝廷差官组织,学官不参与考校。 上个月的私试三兄弟因为刚到所以没有参加,但年底这一次乃是公试,却是需得参加的,这对于太学生来说都十分重要,所以这个理由是十分充分的。 但这个也给兄弟三个带来很大的压力。 比起其他的太学生来说,他们的基础本就差了不少,更没有参加过类似的考试,所以心下更是没底。 不过章衡毕竟是后世高考中拼杀出来的,他太明白该如何备考了,所以这段时间他大量地收集以往的试题给两个哥哥做,当然自己也是大量的做题。 有了这大量的题型参考,加上这些时间以来的刻苦补上课程,大约能够博一个中游的成绩,虽然泯然众人矣,但好在不会排在后面丢人。 腊月下旬,太学的年考开始,一连考上三天,将诸多学子都折腾得欲生欲死。 考完之后休沐两天,第三天公布成绩,若是平时休沐,章衎定会拉上两个弟弟急匆匆的摆摊去,这一次却是睡了一天,第二天起来也不想出摊,连身强体壮的章衎都如此,可见其强度。 第三天公布成绩,果然如同章衡所料,兄弟三个的成绩都算是不错,章衎与章術两兄弟处于中游,而章衡的成绩却是进入了前十,令章衎十分的惊喜。 章衡倒是有所预料,太学的年考主要考核基础为主,基础则意味着以记忆为主,章衡的记忆力超凡,这样的考试对他来说其实是比较简单的,不过终究在太学的时间太短,有些细节上还是没有能够尽善尽美,所以没有取得头名,只得到一个前十而已。 考完试后,许久不见的曾孝宽也过来了,小伙子看着长大了一些,不过显得消瘦了点,这倒是正常,经历了这个月来的备考,所有的学子俱都衣带渐宽。 曾孝宽来找章衡,一来是想找他聊聊天,二则是来传递父亲的嘱咐的。 “父亲说让你们去家里吃饭,过几天便过年了,到时候家里闹哄哄的,就怕招待不上你们,所以趁着现在有空,先去家里好好聚聚,过年去拜个年就好了。哦,对了,父亲让你们别买年货了,说是已经吩咐周掌柜给伱们送过去,大约今晚就能够送到。”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章衎连忙道谢。 曾孝宽笑道:“近来父亲因为居正在朝廷里面做事方便了许多,有许多人都在询问居正,父亲心里高兴,所以给你们安排点东西,而且,当老师的,照顾一下弟子也是正常。” 第三十八章 曾府家宴!(第一更!) 果然,下午的时候周桂平便来了。 再次见到章衡,周桂平内心十分不平静。 他在与章衎说话的时候,都忍不住看了章衡好几眼,章衡都忍不住笑了:“周掌柜,怎么了?” 周桂平不好意思道:“老朽是想看看三郎的脑子究竟是什么做的,一天之内作诗词二十四首……” 虽然已经过了挺久的时间,周桂平依然咋舌:“……这不是人力能够做到的吧,三郎一定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对,一定是这样的。” 章衡三兄弟相视而笑。 周桂平看着与之前气度依然全然不同的三兄弟,心中不由得慨叹:果然啊,有些人天生不凡,别看他们一时落魄,只要给他们机会,立即就能够风云之上,这两个月前,又如何能够想到今日的他们,莫欺少年穷啊。” 周掌柜留下一大车的礼物去了。 章衎指挥着两个弟弟清点曾公亮送给他们的礼物,其实大部分就是过年时候的年货,还给了一份清单,章衎对比清单让两个弟弟翻找。 “一头处理干净后三十斤的全羊……找到没有?” 章衡赶紧道:“找着了。” 章衎满意点头,又问道:“鸭……八只……居中?” 章術赶紧从礼物堆里搬出一個竹筐,里面正是处理干净的八只肥鸭。 章衎点头:“鸡呢,还有两只鹅?” 章衡拖过一个筐,在里面扒拉了一下,一头两头大鹅占了半个筐,剩下的便是八只鸡,对上了,他赶紧应道:“全了!” 鸡鸭鹅羊都全了,不过没有牛肉,曾公亮为人谨慎,不会轻易落人把柄,不过还有鲜鱼,一大桶冒着热气的水里有好些条大鲤鱼在里面扑腾。 其余的还有不少的干货香料之类的,比如说香菇鱿鱼鲍鱼八角之类的,吃食上已经全然不用操心了。 除了吃食,还有四五种布匹,这个周掌柜特意吩咐过:“这个材质较为柔软,可以做成内衣裤,这个是用来做儒士服的,找个时间找裁缝给定制一下,这个是……” 基本上身上从内衣到外套,基本上都考虑周全了。 这将章衎章術感动得不要不要的,若不是周掌柜拦着,章衎都要五体投地,朝曾公亮所在的方位磕头了。 其实别说章衎章術,连章衡都心中有所感触了,虽说他心里明白,这些事情对于曾公亮来说只是吩咐一声,周掌柜便会将其事无巨细的落实,但详细交代与随口说一声,落实的情况还是不同的。 一个老师,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绝对是用了心的。 周掌柜临离去之前,还三番两次的吩咐:“老爷一再吩咐老朽,一定要与贤仲交代,不用再带什么礼物过去,你们去曾府就是回家,哪里有回家的还要带礼物的,切勿如此。” 这又将章衎章術感动得不行。 章衡内心也是直呼好家伙,这曽公亮收买人心这一块当真是了得,虽然这番行为有为之前弥补的缘故,但能够如此用心,就算是章衡自己,也不免深为感动。 兄弟三人清点完礼物,便将礼物分类收进库房之中,章衎有些愁眉苦脸:“老师给我们送了这么多的年货,咱们上门又该送什么呢?” 章術大喇喇道:“老师不是交代了很多次么,不用我们带东西过去。” 章衎一听便来了气,恨铁不成钢道:“老师觉得我们贫寒,生怕我们花钱,但做弟子的能够这般么? 老师当然是不在意的,但府上的人,以及下人,难道都不在意么? 所谓礼多人不怪,咱们怎么着都得提着东西上门,免得下人们嚼舌头,让老师为难,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 章衎教训完章術后,转头看向章衡道:“三哥儿,你有什么想法?” 章衡想了想道:“若是送寻常的东西还真的是没有必要,老师不缺这点,咱们也送不起,还不如送点别出心裁的东西……要不,我给老师写首诗词如何?” 章衎喜道:“那可好,送诗词乃是雅事,比送什么东西都好。” 章衎放下心事,开开心心又去库房里面检点东西去了。 章術不屑撇嘴,低声与章衡道:“老大就是觉得不花钱觉得开心了。” 章衡不由得失笑。 不过随即皱起眉头来,这给曽公亮写什么诗词好呢? 想了一会,眉头一喜,赶紧找了章衎一起去外面的书坊,装裱什么的更专业一些。 第二日,兄弟三个便早早起床收拾好,便往曾府而去。 抵达曾府,曾孝宗几兄弟都出来迎接,曾孝宗曾孝宽兄弟三人都认识,后面还跟了两个小萝卜头,小男孩叫曾孝纯,今年十三岁,还有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叫曾幼薇。 曾孝宗的态度比起上次要真诚了许多,曾孝宽更不必说,曾孝宽看到章衡眼睛里都是光,曾幼薇则是一直围着章衡转,嘴里也是一时一个问题。 到了里面,连曾公亮的妻子陈氏都来接待了,也是十分地热情。 中午曾公亮不在,便由曾孝宗曾孝宽带着一起吃饭,还给安排了房间午休,曾孝宗笑道:“这里的房间以后便是专门给你们留的,你们随时过来都可以住,父亲说了,以后你们可能得多来,等你们的基础打好了,他会专门给伱们讲课的。” 章衎感激道:“老师对我们真的是太好了!” 到了晚上,曽公亮终于回来,家宴也正式开始了。 曾公亮低声问了曾孝宗,听说章家兄弟没有带着礼物来,果然很是高兴:“这才是嘛,就该将这里当家。” 他刚说了这句,便看到章衎拿出东西来,他的脸色一僵,但章衎的话又让他转怒为喜。 章衎恭敬取出一个卷轴,说道:“老师,这是居正给您写的一首诗。” 曾公亮开心地接过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居正的诗词最合老夫心思……” 曾孝宽曾孝宗兄弟两个赶紧过来帮着展开。 “……赠曾知制……”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好啊!” 曾公亮用赞赏的目光看着章衡。 此诗的前两句写景,抓住“荷尽”、“菊残”描绘出秋末冬初的萧瑟景象,与当下季节颇为相符,突出菊花傲霜斗寒的形象。 而后两句则是揭示赠诗的目的,说明冬景虽然萧瑟冷落,但也有硕果累累、成熟丰收的一面,而这一点恰恰是其他季节无法相比的。 章衡这样写,是用来比喻人到壮年,虽已青春流逝,但也是人生成熟、大有作为的黄金阶段,勉励自己珍惜这大好时光,乐观向上、努力不懈,切不要意志消沉、妄自菲薄。 的确是好诗,而且这一句【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有成为名句的潜质,可以说,有了这一句,他曾公亮无论以后如何,都能够被载入青史了! 这的确是一份极好的礼物! 第三十九章 汴京的第一个除夕……(第二更!) 曾公亮对这个礼物十分的开心,对章衡也是大大地夸奖。 之后问起兄弟三个的年终成绩,章衎如实说了。 曾公亮点头道:“你们之前在乡下,基础不如他们牢固是正常的,听孝宽说你们学习都十分的认真,这很好,只要努力打好基础,很快便能够追赶上的。 倒是居正给了我一个大惊喜,没想到第一次便能够进入太学前十,说明居正不仅基础牢固,其余的也颇有见地,这是好事情……” 曾公亮勉励了兄弟三個,又敲打了曾孝宽三兄弟一番,这场家宴也差不多到了结束的时候了,章衎赶紧告辞。 临走前,曾公亮交代道:“这几天过年可以逛一逛汴京,你们大约还没有怎么逛过的吧? 府里过年期间大约来拜访的人会很多,你们来了我也招待不上你们,你们若是来了,便在家里吃了饭,跟孝宗孝宽等人一起出去玩便是。 嗯……是了,元夕那天居正与为师去参加一个诗会。” 章衡点点头没有多问。 …… 年关已近,虽然西北依然紧张,但对于汴京城来说全无半点影响,节日的气氛已经拉满。 家家户户撕掉去岁的春联,空着门楹,准备在除夕当天贴上新的春联。 檐下则是挂上了火红的大灯笼,寻常人家也在大量的进年货,辛苦了一年,总算是能有借口好好地犒劳犒劳自己了。 章衡经过之前落脚过的城墙边,棚户似乎更多起来了。 这里虽然穷困,但似乎也多了一些过年的气氛。 有人捡了一些城里人家换下来的旧灯笼,清理了一番,挂上棚屋檐下,也增添了一些喜庆的味道。 也有些捡了一些旧的春联细心的贴上,只是那春联撕下来的时候大约都破损了,且掉色严重,看着多了一些凄凉。 章衡心中叹了一口气,跑到书坊处买了大叠的红纸,回家裁了裁,唤上大哥二哥,带着笔墨纸砚直奔城墙处。 三人在棚屋空旷处支起了桌子,三人磨开了墨,铺开红纸便唰唰写了起来。 附近的了流民看到了慢慢地聚集了过来,有人认出了兄弟三个,顿时有些吃惊:“伱们不是之前那福建来的三兄弟么?” 章衡笑了笑道:“是啊,就是我们,我们现在太学读书,这几天休沐,便来这里写写春联送给大家添添喜气,大家看上的就随便拿……” 众人闻言大喜,抢上来挑选了自己喜欢的,不要钱的好话一箩筐的送上来。 章衡兄弟三人将带来的红纸写完,便也不停留回家了。 这只是临时起意之举,也没有想达成什么目的,只是章衡看到了就做了。 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有个中年人进城时候经过,停下来看了他们几眼。 回了家,在章衎的指示下,开始进行大扫除。 往年每到这个时候也是一样的流程,这是从他们三个父母在的时候便如此了,后来父母去世了,便是章衎主持。 先是拿着长长的竹杠系上笤帚,将房梁上的蛛网灰尘尽皆扫了下来,章術还觉得不干净,借把梯子上去用布抹干净。 至于墙面也是一样的道理,尽皆要清理干净的,不过这房子有些岁月了,墙面上的污垢着实难以清理干净,章衡提议买点墙漆刷一刷。 章衎听了觉得有些浪费钱,但看着两个弟弟期待的眼神,终究是咬了咬牙买了两桶,然后兄弟三个忙活了一天才算是刷完了,整个小楼焕然一新。 之后又将各类家具都搬出去清洗干净,被席、碗筷等等俱都得清洗,唯有将所有的东西都清洗干净了,才算是清清爽爽迎接一个全新的年份。 春联灯笼已经准备好,除夕当天一大早便贴上了,挂上了灯笼,院子外的门楹更是不能少。 不过当天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这些,而是要祭拜双亲,虽然说神位没有随身带着,但找人刻了一个,供奉在厅内,心意到了即可。 不过章衎却是有点犯难,主要是因为该如何将这些鸡鸭鹅鱼羊给烹饪好了祭拜父母。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当然也是祭拜的,但那时候条件不好,最多也就是买块猪肉,在河里捞一条鱼,其余的便只有蔬菜米饭了。 至于像鸡鸭鹅羊这些算是高端食材了,他根本就没有做过啊! 章術说干脆就全部都用水煮熟就好了,章衎却是不同意,毕竟这些东西祭拜完父母之后,他们也要吃的啊。 章衡见大哥犯难,便自告奋勇道:“我来做吧。” 章衎吃惊道:“你来做?” 章衡点头确认道:“对,我来做,做一个盐焗鸡、卤鸭、卤鹅以及烤全羊,这样做起来都是可以存放的,不会那么快坏,我们可以慢慢吃。” “啊?”章衎一脸的茫然,这些做法他一个都不懂,“真能行?” 章衡笑道:“真行!” 这话若是章術来说,章衎肯定是不信的,但这是章衡说的,章衎便信了,再不济就是味道差点嘛,又有什么关系? 于是章衡便开始指挥起来两个哥哥,将鸡鸭鹅羊尽皆解冻,将鱼也给杀了,他则是查看周掌柜送来的各种香料,有缺少的叫章術赶紧去买。 香料买了回来,章衡烧了一大锅的水,将香料调料等尽数搁进去烧开水,这是制作卤水,卤鸭卤鹅都可以做,不过他怕串味,便分开卤了。 卤货需要慢慢卤,这一天满院飘香,外面传来鞭炮声,小孩子们奔跑欢快的笑声,各处炊烟袅袅升起,春节的气氛洋溢在每一个角落。 章氏兄弟三人脸上尽皆洋溢着喜气。 到了晚上,院子里的积雪被扫开,升起了一个篝火,章衡让章術协助着搭起来架子,这是用来烤全羊的。 一只三十来斤的全羊被困在竹竿上架上了架子,由章術摇着杆子烘烤,章衡随时观察火候,给刷上酱料,羊肉很快渗出油来,滴落在篝火里发出滋啦的声音,火光映红了兄弟三个的小脸…… 鸡鸭鹅鱼羊摆放在神位前面,章衎带着两个上了香,敬了酒,对着神位低声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过了一个时辰之后,才将鸡鸭鹅鱼羊撤了下来,兄弟三个开始准备他们的除夕夜大餐。 卤鹅卤鸭盐焗鸡都好处理,砍开了用油加热即可,羊肉就砍下来一些上火烤烤,很快便整理出来一大桌子的菜。 章衎抱了一小缸黄酒跟两个弟弟说道:“酒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天是过年,可以喝一点,但以后不可以多喝。” 章術喜得抓耳挠腮。 屋内烧着炉子,酒倒了出来放在上面热着,满屋子都是酒香味、肉香味,虽然还没有喝酒,但章衡已经醉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第四十章 每逢佳节倍思亲!(第三更来了哈!) 章衡他们见识过樊楼的热闹,也见识过大相国寺的人潮汹涌,但他们依然被这汴京的年味给迷住了。 吃完除夕饭,兄弟三个打算出去逛一逛这汴京城,他们出了巷子就上了南门大道。 南门大道旁边有孙好手馒头店、温州漆器店、李庆槽姜店、南食店、鹿家金银铺…… 每家店铺灯火通明,都敞开着大门,门口放着打折的拍子,有店员在热情地招揽客户。 进去一看,所卖货物都用特制的灯罩,灯罩上看着口子,只照着所卖的货物,其余的地方则是靠余光照明,让人一进来便情不自禁地被货物所吸引…… 沿着南门大街一直走,走了一刻钟便来到了御街,御街上的人更多,很多少年少女穿着新衣裳,手牵着手在逛街,孩童拿着炮仗相互追赶,偶有炮竹声响起,孩童们便呼啸而过。 有许多的市民带着老婆孩子,甚至有带着老父母一起出来游玩,一大家子相互扶携,孩童们绕着跑,偶尔大人呼唤跑远的孩童,若是孩童还不赶紧跑回来,便要怒骂的:你咋嫩不听话,跑嫩远干啥! 御街中间则是无数华丽的马车排着队再走,御街本已经是很大了,但今晚的马车也太多,以至于竟然塞车了。 前面似乎发生了车祸,有马匹被撞翻在哀鸣,马车主人则是相互揪着领子相骂,说要报到开封府衙去,让知府评评理。 但哪里真能够拿这样的事情去烦官老爷,加上后面的人也不断地在催促,于是只好先把车撤开,到开阔处再理论。 章衡兄弟三人看得津津有味,章術甚至上去给评了评理,因为说话有偏倚,被评无理的马车主人恼羞成怒要揍章術,章衎赶紧出面,那主人见章衎魁梧,才罢了休。 章衡赶紧拉着两个哥哥离开,沿着御街走去州桥,那里才是今晚汴京的中心,那里的夜市丝毫不损色于大相国寺。 路边有卖糖葫芦的、泥人的、各式小孩子玩具的,不绝于耳,章衎看到有好吃的糍粑,便掏出几文钱买了点分着吃了,章衡吃着觉得太腻……今晚吃的肉太多了,肚子太饱,吃啥都没有什么胃口。 兄弟三个吃吃逛逛,一直逛到了深夜,这才兴尽而归。 回到了自家的小楼里,依然能够听到外面传来的熙熙攘攘。 三人洗了脚,一起窝在章衎的房里,一般他们会一起睡,因为天气太冷,房间得升起炉子,若是睡各屋,得烧起三炉子,太废木炭了。 三人各干自己的事情,章衎坐在桌子上写字,他觉得自己的字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于是便拿着春秋在那抄着,说是既可以练书法,又相当于背书; 章術拿着诗集在背,说是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若是在适当的场景能够背上适当的诗词,便与自己作诗效果相当,一样有妹子投怀送抱…… 章衡则是看着手里的书,外面有声音的时候,便侧耳听一下,偶尔拿起杯中的茶水抿上一口。 整個房间温暖且温馨,偌大的汴京城,在寒风呼啸之中,他们用彼此散发出来的体温温暖着彼此。 忽而章術说道:“若是爹娘在就好了,娘一定会非常喜欢这里的,这里有好看的衣服,有好吃的甜食,我记得娘是很喜欢甜食的,尤其是银耳羹……” 章術的话让章衎抬起头,托着下巴想了想道:“爹也会喜欢的,爹喜欢喝酒,今天经过的酒铺,我瞄了一眼就不止六七十种,爹一定会很喜欢的,还有下酒菜,南食店里的凉菜琳琅满目,都看不过来……” 章衡想了想,脑袋里面却没有太过关于这身体父母的记忆,连长什么模样都记不得了,大约是那时候还是小,因而这身体没有留下什么记忆的缘故。 章術叹息了一声道:“老三大约是忘记爹娘长什么样子了,我还记得啊,那时候去舅舅家做客,去的时候还好,回来的时候老三总是会睡着,然后让爹娘背着他。 可我知道老三根本就没有睡觉,他就是不想走路所以装睡,所以我总是在后面拧他的屁股,可这样他还是继续装睡……” 章衎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里面便蓄满了泪水。 章衡心下叹息。 每逢佳节倍思亲…… …… 无论如何,人们会缅怀死去的人,但生活本身总是滚滚向前。 初一大早上,章衡先是被鞭炮声吵醒,接着又有人在院门外喊,他扒开窗子一看,却是曾孝宽一身红衣,身边还跟着两个胡萝卜头,一个是曾孝纯,一个是曾幼薇。 之所以说是胡萝卜头,是因为他们也穿着红衣。 曾孝纯眼尖,看到窗里的章衡,大声笑着直道:“在那儿呢,在那儿呢!” 章衎已经起来了,听到了声音去给他们开门,章衡不情不愿地慢吞吞的穿衣服,却不料曾家兄妹竟然闯了进来,好在冬天睡觉还是要穿厚衣服的,这才没有出糗。 但曾幼薇看到衣衫不整的章衡还是惊叫了一声,章術也躺在床上,闻言将被子裹得更紧一些,像是一条蛆。 章衡看向曾幼薇,不由得一愣,现在是新的一年的初一了,曾幼薇算是十二岁了,这姑娘家里环境好,吃得好发育也快,看着与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也没有什么不一样了,那白皙的小脸让红色的衣服一映衬,那脸便像是晶莹一般,似乎出来的时候还特意画了淡妆,微红的嘴唇,一眼看过去竟然有些妩媚。 章衡只是这么一愣,下一刻顿时羞愧了起来,内心责怪自己:还是个小女孩,自己怎么会胡思乱想的。 章衡整理好衣服,招呼几人坐下,自己去洗漱了一番,然后回来与他们聊天。 章衡好奇他们怎么这么早就出门了,曾孝宽笑道:”今日是初一,家母来大相国寺拜佛,要我们也一起来上香,孝纯与幼薇听说你们住在这里,便说要一起来看看你们。我想了想也没有什么,便带他们来了,不会打扰你们吧?” 章術在被窝里暗诽:没见我躲着呢,怎么可能不打扰? 章衡笑道:“不打扰,你们吃过了吗?一起吃一点?” 曾孝宽摇头笑道:“今日吃素,我们一早便吃了。” 章衡点点头,下面有滋滋声音响起,一股子香味飘了上来,曾孝纯的鼻子动个不停:“好香好香,这是什么东西?” 章衡一闻味道便知道是章衎在做鸡蛋灌饼,便笑道:“是鸡蛋灌饼,你们应该没有吃过,不过伱们今天要吃素,倒是不好……” 曾孝纯赶紧看向曾孝宽,恳求道:“二哥,咱们吃一个吧,就吃一个!” 曾孝宽呵斥道:“要是让母亲知道,非得骂你心不诚,不许吃!” “二哥……我想吃。”曾幼薇大眼睛扑闪。 曾孝宽顿时有些抵不住:“真不能吃……” 曾幼薇笑道:“我们已经上过香了,这个时候吃就不算不心诚了。” 曾孝宽迟疑道:“这样也可以?” 曾幼薇双手合十恳求道:“二哥……求求你了。” 曾孝宽心软,只好说道:“一人只能吃一个,不能多吃!” 曾孝纯与曾幼薇顿时欢声四起,章衡笑了笑,下去与章衎说一声多做几个,果然他们一人只吃一个,但曾孝纯意犹未尽道:“明天我还来吃,明天我希望能吃三个!” 众人大笑。 新的一年,也充满了希望。 感谢逆袭谭大人大赏哈,谢谢 第四十一章 大干二十天,三年就买房!(第一更哈!) 初一初二都不是上门拜年的时候,初三章衎带着两个弟弟登门拜访曾公亮,果然曾公亮就没有时间搭理他们,只是匆匆见了一面,然后便招待来访的宾客去了,之后更是出门去拜访上官去了。 章衡乐得清闲,与曾孝宽几兄妹一起聊聊天,便与章衎回了家窝家里。 到了初四,他们便忙了起来,开始到大相国寺摆摊去了。 除夕、大年初一初二初三大家肚子油水太多,根本吃不下东西,到了初四,却是可以尝试去买买鸡蛋灌饼,当然生意也只能算是一般,但也能够卖出几百个灌饼,章衎还是蛮开心,认为这是新的一年的开门红。 初五开始,生意便慢慢好起来了,太学生的休沐与官员差不多,宋朝的官员是很幸福的,因为宋朝的“休沐制度”不仅基本沿用了唐朝的规定,且放假时间则更是有所延长。 他们有“旬休”,元日、冬至、寒食放假七天等制度的基础上,还开创了“天棋节”、“天庆节”(皇帝母亲生日)等新节日,而且是逢节必休。 此外,探亲假也不再是每三年一次,而是每年的十二月二十日各官衙便“封印”停止公务,各级官员全部停止办公回家过年,直到次年正月二十日才返回衙门“开印”办公。 所以,他们兄弟三个的生意可以做到正月十九,等到正月二十才回到太学上课去。 从初六开始,他们的生意便恢复了正常,甚至到了火爆的程度,因为节假的缘故,到大相国寺游玩的人几乎是摩肩接踵,既然出来玩了,那基本要玩一整天,中午大约也不会回家吃饭了,鸡蛋灌饼既香且顶饿,于是买的人便多了,章衡得一天补充個三四次的鸡蛋以及柴火。 兄弟三人虽然每日忙得脚不着地,更是疲倦欲死,但三人脸上的笑容却是从来没有消失过,即便是最想要偷懒的章術,看到每日的进账,也变得干劲十足。 章衎提出一个口号,叫大干二十天,三年就买房。 对此章衡只能是苦笑。 这生意看着是火爆,但也就只能干这么几天的时间,就算一天挣上几十贯,三年内想要买房也是奢望。 事情是这么一个事情,但话也鼓舞人心不是。 …… 常礼很忙。 从腊月二十开始,到正月二十,这一个月的时间,是汴京酒店行业的黄金月,在这一个月里,他们的利润能够达到一年的百分之三十。 汴京人是豪奢的,对于官员、读书人、各大家族来说,宴客是刚需。 到了年底,各大衙门单位要举办烧尾宴,各大学院也要宴请老师,家族则是要组织旗下的掌柜管事一起举办烧尾宴啦……反正只要是组织,都得举办烧尾宴完成对一年的总结; 而私下里官员同僚之间相互宴请打好关系,下属宴请上官,希望明年能够对他稍微提拔一下,最不至也好打好关系嘛。 下属要宴请上官,上官也有需要下属的,上一年使唤牛马一般使唤下属,过了春还要继续使唤,下属心中难免尤其,请吃个饭,来一场职场pua,给牛马……不,下属心里按摩舒服了,明年就又可以心安理得的使唤啦。 至于学子什么的,他们也要交游,交游广阔是一个褒义词,这对他们以后在官场上也有莫大的好处,尤其是出身好的,更是挥金如土,不断地宴请觉得有潜力的同窗…… 这些都大部分集中在这短短的一个月里面。 所以,常礼很忙。 对他来说是没有春节的,一切家族里需要维系的工作,都会等正月二十之后,这也是常家百年来已经形成的惯例。 但在忙碌之中,常礼依然每天要问一遍大掌柜:“章衡还没有来过店里宴请吗?” 大掌柜苦笑道:“东家,您放心,一旦他来了,老朽一定回去通知你的!” 常礼点点头。 大掌柜好奇道:“东家,有话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常礼道:“当你这么问的时候,就知道这话不该说。” 大掌柜与他是少年时候的朋友,自然不会被这话给堵回去,笑道:“好,那我就问了,东家为什么这么看重这个章衡,虽说他现在声名鹊起,但咱们需要这么巴着他么?咱们可是樊楼啊,以咱们的名气,还需要继续扬名吗?” 常礼瞟了他一眼认真道:“老佟啊,你这话让我怀疑你的能力啊。” 佟掌柜一惊:“怎么,还有老朽没有看透的?” 常礼呵呵一笑:“常理来说,樊楼在汴京辉煌百年,大宋人就少有不知道汴京樊楼的,就连蛮夷来大宋,也是要来樊楼的,但是,你得知道,樊楼也有追赶别人的时日啊,而当时的第一,现在又在哪里?难道当年的他们不如咱们今日么?” 常礼摇摇头继续道:“当然不是,而是因为他们被我们樊楼超越了过去!所以,你觉得樊楼便理所当然是第一么? 伱跟了我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樊楼是如何拉开与其他酒楼的差距的么?” 佟掌柜眯了眯眼睛:“柳永?” 常礼点头道:“一个柳七变,造就了今日的樊楼,一个章廿四,你怎敢说他不能再造一个樊楼奇迹呢?” 佟掌柜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看得出来常礼对这个章廿四很看重,但没想到常礼对这章衡竟然这么看重,竟然将他与柳永相提并论…… 常礼皱着眉头在那里苦苦思索。 这么久了,他都没有来樊楼,这是为什么呢? 曽明仲说他这个弟子家境贫寒,那他就承担不起宴客的费用。 既然如此,来樊楼不就好了么,又有面子,又有实惠,如果他需要,我出去给他撑场面,这也是我所愿意的啊,他为什么就是不来呢? 难道他不需要宴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只要是士子,就没有不需要交际的,就算不是交游广阔的人,但几个要好的同窗总该是有的吧? 这不合常理! 这……只要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已经被其他的酒楼先下手为强了! 常礼心下一下忐忑起来。 不行,我得主动出击! 第四十二章 别让樊楼的妖精们给嚯嚯了去……(第二更哈!) 确定了要主动出击,但他却一下子有点傻眼了,因为他就不知道该如何联系到章衡。 找曾公亮? 人家懒得理他,虽说曾公亮贪财,但人家毕竟是朝廷高官,顺手扒拉一笔可以,但若真要拿弟子出来卖钱,却是不屑为之的。 而且,这个时候,曾公亮根本没有时间搭理他。 常礼想了半晌,忽而眼睛一亮。 …… 周家当铺。 周桂平悠哉悠哉的在店里喝茶。 当铺生意在年前很好,年关时候,要么是当点东西过年,要么是当东西还债,但是过年期间,便会进入一个短暂的淡季,可一旦过了正月十五,当铺生意又会变得火爆,因为过了年很多人的生活马上又会窘迫下来…… 所以这段时间是难得的清闲。 当然周桂平是来店里躲清闲的。 家里当然是清闲不了的。 周桂平作为一个掌柜,在家族里也算是混出头来的,若是回家,每天都有亲戚上门拜访,每次都得花很多时间去招待,刚开始的时候还行,他还算是觉得有面子,可到了这几年他觉得有些烦了,因为亲戚上门不是为了借钱,便是想请他帮忙谋划工作什么的…… 所以他跑来当铺避难,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忽而,他眉头皱了起来。 门口有马车停下。 周桂平微微叹了口气。 清闲不了了。 他一抬头,却是有些错愕。 门口站着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周桂平眼睛一亮:“常老板,您怎么来了?” 常礼抬脚跨进了解铺,笑道:“怎么我就不能来?” 周桂平大笑道:“樊楼日进斗金,您常老板出现在这里,人家不会认为你来当东西,大约会认为你是来收购我这小当铺的,这要是传出去,谁敢再来我这里当卖东西?” 常礼大笑起来,指着张桂平大笑道:“周掌柜你这张嘴啊……” 周掌柜赶紧请常礼坐下,给泡了一壶新茶,然后道:“常老板生意繁忙,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指教?” 常礼摇摇头道:“可不敢指教,今日过来,是想请周掌柜帮忙的。” 周桂平眼睛微微眯起:“哦,常老板请讲,若是有帮得上的,一定是义不容辞。” 常礼笑道:“鄙人想让周掌柜介绍一下贵东家的弟子章衡,鄙人闻名久矣……” 周掌柜顿时脸色有些不太好了,常礼顿时心下暗喊不妙,果然周掌柜淡淡道:“哦,常老板这是为何?” 常礼赶紧道:“周掌柜不要误会,鄙人是想开一个元夕诗会,你知道的,章衡现在是年轻一辈最负盛名的词人,鄙人想请他为诗会壮壮声色,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 常礼不着声色的从袖子中掏出一个玉佩放在桌子上,周掌柜作为一个老朝奉,眼睛轻轻一瞥,眉头便挑了挑:“常老板,你这……” 常礼笑道:“还请周掌柜务必帮这个忙。” 周掌柜垂下眼帘,脑子快速的运转,一会之后微微点头:“我只给牵线,该如何你们自己聊,但老朽有一句话要敬告常老板。” 常礼大喜:“周掌柜请说。” 周掌柜眼帘陡然掀开,盯住常礼的眼睛道:“我东家对这弟子十分看重,以后可是要走仕途的,常老板可别让年轻人行差踏错,若真是出了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常老板后面有人恐怕也罩不住樊楼。” 常礼心吓一跳,赶紧保证道:“这不可能的,鄙人一定不会有坏心思,周掌柜务必放心。” 周掌柜笑了起来,手轻轻一拂,像是拂去桌上的浮灰,玉佩已然消失不见,他说道:“常老板要看好贵楼的莺莺燕燕,章三郎才华横溢,又是人样子,可别让樊楼的妖精们给嚯嚯了去……” 这也是警告,常礼默默记下,笑道:“还请周掌柜援手。” 周掌柜笑着点头。 …… 大年十三有雪。 不过这并不能阻碍一心想发财的章家兄弟,所以他们一早便去摆摊去了,一早上只是雪屑飘飞,可到了中午时候,便飘起了鹅毛大雪,大相国寺人影顿时寥寥,于是只好收摊回家了。 兄弟三人挑着担子回到院子,便看到停放在院子外的马车,马车上已经积起来厚厚的雪顶,看来等候的时间已经挺久了。 车夫看到三兄弟时候顿时眼睛一亮,赶紧问道:“可是章家贤仲当面?” 章衎有些诧异,但还是道:“在下章衎,请问阁下是?” 车夫喜道:“小人是车夫,东家是樊楼东家常老板,有事要与章三郎商量。” 他回头赶紧马车帘子掀开,里面探出一张带着笑意的脸,眼睛在三兄弟脸上划过,然后将目光锁定在章衡的脸上,他赶紧拱拱手,然后下了马车作揖道:“鄙人是常礼,见过贤仲。” 三兄弟赶紧放下担子回礼。 章衎道:“常老板,到里面去吧,这里太冷,还有这位大哥,您也一起去喝杯热水,冻坏了都。” 车夫连连摆手道:“我得在这里照顾马匹,免得给冻坏了。” 章衎见马匹在雪地里连连跺脚,顿时有些心疼,点头道:“那伱忙你的。” 章衡打开院门,一拥而入,章術赶紧升起炉子,一会儿房间才热了起来。 常礼仔细地打量这小楼,倒是暗自点头。 房子有点寒碜,但布置倒是颇为典雅,没有摆放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得挺干净利落,光是这点,便足以看出主人家的修养了。 章衡给泡了一杯茶,常礼喝了一口,眼睛却是一亮:“这茶味道很好啊,这是哪里买的新茶?” 章衡笑道:“这是我老师送的,倒是不知道是什么茶,喝起来的确爽口。” 常礼哦了一声,心下却是颇不平静,果然周掌柜说的是实话,只听说弟子给老师送东西的,没见过老师给弟子送东西的。,看来曾公亮果然着紧他这位弟子。 章衎问道:“常老板,上次老师说您给我家三哥儿优惠,虽然我们还没有去过,但还是感谢您了。” 常礼连忙谦虚道:“今日上门正是要感谢三郎以樊楼命名《樊楼怀古》,贵贤仲不知道,因为这首诗,樊楼的生意足足好了三成,常某心中十分的感激,但三郎却不去楼里吃饭,这让常某心下不安,这才前方打听,亲自前来致谢。” 第四十三章 会做人的常礼!(第三更哈!今天很快!) 章衎赶紧道:“常老板不用客气,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樊楼本就是汴京最繁华之所在,与我们兄弟又有什么干系,至于常老板所说之优惠,我们很感谢,但当真不必了,我们兄弟无功不受禄。” 常礼暗暗皱眉,他不怕章家兄弟贪财,怕的反而是他们不贪财,若真是油盐不进,这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刚刚他看到章氏兄弟大雪天还在做生意,心下还暗喜,毕竟只要缺钱,就有机可趁,可这……难道是在自抬身价? 常礼想到这里,心里有了主意,温和一笑道:“大郎说无功不受禄,鄙人倒真有一件事情需要麻烦贵贤仲。” 章衎诧异道:“是么,我们兄弟几个能够帮上什么忙?” 常礼笑道:“眼见着元夕便要到来,汴京的酒楼正店都会筹办诗会,邀请一些有才华的士子与会,一方面酒店可以扬名,二来么士子也可以借此交游,若是能够做出脍炙人口的诗词,名扬京师也是一件大好事嘛,鄙人此来是代表樊楼邀请贵贤仲参与樊楼举办的元夕诗会的。” “啊?这样啊?”章衎闻言有些为难,“恐怕要让常老板空跑一谈了,我们的老师说元夕会带三郎去参加诗会,恐怕没有办法参加樊楼的诗会了。” 常礼顿时十分地失望,但还是不甘心道:“请问……是去参加谁家的诗会呢?” 章衎看向章衡,章衡赶紧解释道:“乃是青杏园诗会。” “啊!”常礼有些吃惊:“青杏园诗会……那不是晏知院筹办的诗会么?” 章衡笑着点头。 晏知院,便是晏殊,去年被任命为知枢密院事,已经上了宰执之位,有人传说很快便要被拜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现如今正是炙手可热的红人呢。 常礼倒是谈不上失望,因为只要不被别的酒楼抢先拉拢,那么樊楼就有机会,他灵机一动道:“无妨,三郎没有时间去,那么大郎二郎去也可以。” “啊?” 章衎有些诧异。 在旁边安静听着的章術却是眼睛一亮:“我也可以去?” 常礼笑道:“自然,本来便是邀请贵贤仲三人一起去的嘛,既然三郎没有时间去,那么大郎二郎去也是一样的。” 章衎迟疑道:“我们可不会作诗词……” 章術却道:“谁说的,我会!” 章術拍起了胸膛。 常礼见状高兴道:“太好了,那就这么决定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交子放在桌上道:“这是给贵贤仲的润笔费,元夕晚上鄙人派马车过来接你们,就这么说定了。” 说着常礼生怕他们反悔一般,转身就跑了。 章衎赶紧送他出去,常礼匆匆离去。 章衎回来后直接挽起了袖子,直接动起手来,章術手里拿着交子都来不及说话,就挨了结结实实的几个拳头,章衡赶紧拦住了章衎。 章術这才有时间说话,赶紧举起手中的交子递给章衎:“大哥,大哥你脾气不要这么暴躁行不行,你倒是先看看这交子值多少钱啊?” 章衎哼了一声:“值多少钱你都不能说谎,你会做个屁的诗词,人无信则不立,你现在满口谎言,以后谁敢相信伱,这顿打我是替爸妈教训你的!……呃!” 一边说话,他一边瞄了一下交子,这一瞄顿时吓了一跳:……二百贯?! 他沉默了一下道:“我记得常老板的原话是【邀请一些有才华的士子与会,……若是能够做出脍炙人口的诗词】,所以,就算我们没有做出诗词,去充個人头,其实也不算是对不起人家这润笔费?” 章衡点点头:“诗词这东西,谁也不敢保证就能够随时作出来,更不能保证作出来的就是名篇,所以,大哥您的理解是对的。” 章衎眼睛一亮:“那就没有问题了,二哥儿,咱们去!” 章術抱怨道:“大哥下次你倒是可以先与我说说话,别着急打我……” 章衎眼睛一瞪:“打你是因为你撒谎!” 章術不服气道:“我也会写诗!” 章衎冷笑道:“你骗骗别人也就罢了,你偷偷背的诗词是你写的吗,那是三哥儿给你的吧?” 章術目瞪口呆:“大哥你怎么知道的?” 章衎才不屑于回答这样的问题呢,闻言傲娇撇了撇嘴回自己屋子去了。 章術朝章衎的房间做鬼脸,低声与章衡道:“这财迷肯定是稀罕交子去了,我告诉你,这货可贪财得很,跟貔貅似的……” “哼!” 章衎房间发出一声冷哼,章術立即闭上了嘴巴。 但过了一会,章術有低声道:“这可是两百贯,三哥儿你又不去,他请我们两个废柴过去也这么舍得?这酒楼当真这么挣钱?” 章衡低声笑道:“二哥你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咱们兄弟三个都是一母同胞,谁的脑子能比谁聪明,只不过是刚好我先接触了诗词,所以才有所产出,等大哥二哥你们接触了,肯定会比我出色的。 至于常老板舍得花钱么……确实是酒楼挣钱,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当前常老板想要拉拢我们兄弟,樊楼虽然是没有争议的第一,但谁知道有没有下一个樊楼,他有危机感也是正常,我侥幸写了些诗词,出了点名,他自然是想要拉拢的。 现在我去不了,那他便拉拢了大哥二哥你们两个,也相当于拉拢住了我,不过,他肯定是将预算给降低了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怀里还有一张一千贯额度的交子,如果我去的话,那就是一千贯了。” “嘶!”章術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多?” 章衡笑着低声道:“对他来说不是亏本生意,以我现在的名气,只要去了,他就不会吃亏,若是能够写首诗词,他就能够将其宣传出花来,花出去的钱,就一定会十倍挣回去的。” 不过这个话章術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满脑子都是——卧槽,原来写诗词这么挣钱!我特么也要!以后我要是有三哥儿这个江湖地位,就算是吃不上软饭,硬饭也是吃得了! 第四十四章 江湖早有章廿四的传说……(第一更哈!) 常礼很高兴。 常礼厌倦一切隆重的开场,他总是隐约觉得,一切故事的开头不应那么隆重,否则后面都会往下走。 所以,今日这个开始不算是个好的开始,但绝对不是一个坏的开始。 他的高兴明眼可见,佟掌柜笑道:“很顺利?” 常礼想了想摇头道:“不算顺利,但也不差。” 佟掌柜问道:“怎么说?” 常礼将事情说了说,最后得意加上一句:“……省了八百贯呢。” 佟掌柜哭笑不得。 所谓郁闷,便是灵魂失去了哄骗自己的能力。 常礼明显很擅长哄骗自己。 人只要高兴,日子便会过得飞快。 正月十五这天晚上,大相国寺旁边偏僻的巷道里来了两辆马车,将尽量整饬得规整的章氏兄弟接走。 一辆是曾府派来的,一辆是樊楼派来的。 同样是去参加诗会,章術觉得三哥儿是去展现名士风流的,而他与大哥则是去出台的。 不过没有关系,对他来说,出台与吃软饭都是吃女人饭,吃不吃得上才是问题,羞不羞耻根本不是问题。 章衎将交子藏得严严实实,但没有将心思藏得严严实实,看着也有些忧虑,章術安慰道:‘大哥,你就好吃好喝看我表演即是,今晚之后汴京二章之名将大名贯耳!“ 章衎吃惊道:“还有我的份?” 章術瞟了他一眼不屑道:“是我与三哥儿!” 毫无意外,章術在马车上被揍了一顿。 马车夫听到后面马车传来的痛呼声,不由得感慨:当哥哥的就是不容易,就连出個诗会都得随时揍弟弟。 想及至此,他的手也有些痒了起来,心中暗忖:四哥儿好像好久没有揍他了,会不会又变懒了,会不会又对父母不尊敬了,会不会……不管了,晚上回去先揍了再说,他会先给自己狡辩的…… 马车一路向北,到了东华门外向东一折,再走一段时间便是樊楼所在了。 虽然一路上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下马车的时候犹然有些脚软。 好在车夫将他们带进樊楼内,给他们找了位置,然后告诉他们等候诗会开始就好了。 没有阶下逢迎,没有大帮人阿谀奉承,这些都与他设想的不同,但章術章衎相视一眼,舒了一口气。 他们不是最先到来的,里面早有不少的士子,有相识的便相互攀谈起来,没有人与他们兄弟攀谈,但好在有兄弟两个,相互低声聊一聊,倒不至于尴尬。 而且旁边附近的人越来越多,声音逐渐喧闹起来,于是高谈阔论也就起来了,他们听着这些人聊天,各类官场趣事、士林新奇事、以及一些让章術听得心痒痒的闺房秘事……哦,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子,这个闺房秘事指的是各大家族有什么才华出众的小娘子,有哪些小娘子长得尤其好看之类的……(想多的都是LSP)。 章衎也是听得有趣。 这就是交游的意义所在。 只要出来了,便有许多的信息可以接收,可以知道最近谁又升官了呀,谁又犯事了啊,谁家的葡萄架子又倒了呀,谁谁又做出好诗词了呀……虽然不一定要融入其中,但交朋友大约便是这样,你总得有点话题跟人聊……虽然这些都是废话。 毕竟都是读书人,聊着聊着话题便到了诗词上面去,聊诗词,便一定会聊到最近的章廿四(廿读nian,二十的意思),梁园雅集已经过去了挺久的时间,但连着作二十四首一流水准的诗词着实是过于震撼,以至于这个话题长盛不衰。 他们未免要啧啧称赞章廿四的才华,说自己要是有章廿四的三分才华,绣口一吐,也是七分强宋…… 章衎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这些人夸他弟弟的时候,他心里听着也是乐滋滋的,旁边有人高谈阔论一番,然后用肘子顶了顶章衎道:“……你说是吧?” 章衎啊了一声。 那人以为章衎没有听清楚,又说道:“我说……章廿四才华自然是有的,但相貌丑陋,所以这么久了,都不敢公开露面,你说是吧?” 章術赶紧摁住了章衎,生怕章衎一拳头给人开了个染坊,章衎却是颇为冷静,伸手扒开了章術的手,然后跟那人道:“这位兄台,你觉得我两兄弟长得如何?” 这人仔细的看了看章衎,又看了看章術,不由得赞道:“伱们是兄弟二人吧,你年岁长些,该是大哥,你们长得极为相似,但都长得一副好相貌啊,大哥身材魁梧,因而显得英武,二哥身材修长,因而玉树临风,你们这才是大宋人样子嘛,那个章衡,藏头露尾的,还有人说他是什么大宋人样子,我呸!” 章衎也不动气,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章術道:“你说的章廿四章衡,便是我三哥儿,我三哥儿比我两个都好看。” 这人看了看章衎章術的脸,然后又看了看章衡儒士服下隆起的肌肉,咽了一口口水道:“是我冒昧了。” 同桌上的人却是惊喜道:“原来是章廿四的两个哥哥,久仰大名啊,久仰大名……” 他一边说话,却是一边左顾右盼,看了半天,没有见到另一个样貌相似的,狐疑道:“章廿四呢?” 章衎道:“我三哥儿没有来。” 同桌的人顿时大失所望。 不过他们转瞬之间又开心了起来——能够与名人的家属多聊聊也是挺好的。。 他们凑过来问东问西,句句不离章廿四。 “居安兄,我听说你们兄弟三人的老师是曾知制?” “啊,是这么回事。” …… “诶,居安兄,我听说章廿四才十五岁?” “哦,那是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应该算是十六了。” …… ”……诶,居安兄啊,我听说韩绛有意将他的妹子嫁给章廿四,这事情是真的吗?” “嗯?……有这么一回事吗?这不可能,我根本不知道!” …… “诶,居安兄,我听说樊楼的苏小小公开说要追求章廿四,这事情是真的吗?” “嘎!?还有这回事?兄台,你仔细说说?”这是旁人说的。 …… 话题渐渐地不对劲了。 第四十五章 樊楼诗会!(第二更哈!) 话题越来越歪,但吸引的人却越来越多。 丁则、楼可周、岳尧松联袂而来的时候看到这场面不由得有些面面相觑,这时候有人喊了一声:“丁老、楼老、岳老来了!” 人群这才渐渐散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丁则笑道:“怎么了,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么?” 前面的士子恭敬道:“禀告丁夫子,刚刚乃是大家与章廿四的两个哥哥聊天呢。” 丁则惊喜道:“章廿四也来了?” 士子赶紧道:“章廿四没来,是他的两个哥哥章衎章居安以及章術张居中。” 丁则哦了一声,脸色明显有些失望。 楼可周笑道:“丁老不用失望,虽然章廿四没来,但他两个哥哥不是来了么,一母同胞,想必也是厉害人物。” 丁则苦笑道:“说的也是,不过老夫的确是想见见这章廿四,他那二十四首诗词,读来撼动人心啊,那首我是人间惆怅客,道尽老夫的心啊。” 楼可周赶紧拍了拍老友的肩膀道:“好了好了,今天是开心的日子,切勿做儿女态。” 岳尧松笑道:“老夫倒是时常与这章廿四会面,的确是值得期待的。” 丁则哼了一声不搭话。 楼可周不由得暗自偷笑,这两人也是老冤家了。 年轻时候两人便都是风云人物,只是丁则时运不济,连考不中,岳尧松年轻时候虽然稍逊一筹,但在科举场上却是春风得意得了個同进士,所以丁则只能在私人开办的书院任教,而岳尧松却是在太学任教,身份顿时分了高低。 虽然丁则教育出来的学生有不少中了进士,也被誉为名师,但跟岳尧松一起现身时候,岳尧松却是能够压他一头。 常礼跟在三位夫子的身后,见状赶紧打圆场道:“三位先生,大家伙也大约到了,不如咱们开始吧?” 三人尽皆点头,常礼花了大价钱请他们来,不是让他们来这里置气的。 三人上了厅内搭起来的台子,这里是平时歌妓表演的地方,今日歌妓等隐入幕后,轻柔的音乐一直都在叮叮咚咚的响着,但却不会打扰到厅内众人的聊天。 台上布置了桌子椅子,他们三人入座,今晚他们便是樊楼诗会的主持人以及评委。 楼可周站在台上,看了一周,脸上带着些笑容,心里却是想道:果然论起吸引力,即便是樊楼,也比不上官宦之家举办的诗会,到场这些士子,也没有几个是多有名的。 不过也是正常,正经有名的士子都被官宦人家邀请去了,比起樊楼给的润笔费,前程才是他们更加关心的东西。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规格高的诗会,也轮不到他楼可周来做主持。 想及至此,楼可周笑道:“诸位才子,大家元夕快乐,老夫乃是青衿书院教习楼可周,今晚与太学直讲岳子直,青衿书院教习丁子范与大家一起过元夕,今晚大家一起赏灯听音乐,当然要吃好喝好,谈天说地,若有灵感便写下诗词也无须定下什么规程限制大家的才华,只管拿出自己最好的诗词,递上来给我们三人点评,到得夜深时候,我们会评出三甲,常东家应该会有所表示的吧?” 楼可周装出刻意拿捏常礼的模样,常礼也是苦笑回应道:“楼先生敲竹竿的能力是越来越厉害了,这让我老常是半点也拒绝不了啊,好吧,既然如此,那鄙人便大出血一番,今晚被评为第三的诗词,鄙人奖励一百贯!……” 此话一出,顿时欢声四起。 章術与章衎俱都眼睛一亮。 常礼笑着压了压道:“若是能够被评为第二,鄙人奖励五百贯!……” 这话一出,樊楼顿时沸腾了起来。 五百贯啊! 这可不是小钱了。 一贯七百七十钱,五百贯便是三十八万五千钱! 而且这只是第二名,那第一名呢? 众人期待地看着常礼,常礼谦逊一笑,轻声道:“……第一名,奖励一千贯。” “哗!” 众人的惊呼声像是潮声一般,几乎要将整个樊楼的屋顶给掀开了。 一千贯啊,这可是一千贯! 在现在的汴京城里,买一套小院子都够了! 楼可周丁则岳尧松都有些羡慕的看了看台下的士子们,不过随即笑了笑,他们拿的钱虽然没有一千贯这么多,但却是稳稳到手的。 章衎与章術的眼睛都红了。 不过这并显眼,因为所有的士子的眼睛都红了。 有钱的人毕竟是少数,穷书生才是大多数,京城居大不易,其实很多书生看着潇洒,实际上不过是勉力支撑罢了,现在巨额财富在前,那点清高也就不翼而飞了。 章衎低声问章術道:“既然是不限题目,那就拿出最好的诗词来,这第一名,我们要了!” 章術吃惊道:“你不是说不让我用老三的诗词么?” 章衎咬牙道:“能用,但不能用你的名字。” 章術顿时有些失落,他还想着出名呢,若是不用他的名字,他何时才会有人青睐呀,软饭……呸!想啥呢,这可是一千贯! 想及至此,章術也是兴奋起来。 章衎心下稍稳,这心思一稳下来,便盯上了桌上的酒菜。 好家伙,这常老板是真的舍得花钱,这琳琅满目的一桌子满满的菜,只是此时的它们却是备受冷落,因为士子们已经没有心思吃饭了,他们现在满脑子里就是要做出绝世诗词,然后拿下那一千贯! 这时候谁特么有心思吃饭呀! 章衎却是肘了肘章術,低声道:“先吃饭,都是好东西,呐,挑名贵的吃,面食就别吃了,挑着那个羊羔肉、松江鲙、鲍鱼、烧鹅吃,多吃点,嗯,酒别喝了……” 章術低声道:“喝点吧哥,这是樊楼名酒眉寿酒,这一小坛子有小三斤,要卖两贯钱呢!” 章衎吃了一惊:“一斤要五百多钱?” 这不便宜了,宋朝老百姓喝的口粮酒,最低档八文一斤,最高档四十八文一斤,已经是顶个好的了,这眉寿酒却是要五百多文一斤,也怪不得章衎吃惊了。 “喝!来给我也来一些!” “嗤!别人不喝,咱们喝了!倒多一点!” 该说不说,这酒贵归贵,但是真好喝,兄弟一开始只是觉得多占点便宜,喝到后面却是越喝越来劲,你一杯我一杯的,没多久便有些熏熏然了…… 第四十六章 喝酒误事!(第一更哈!) 章衎本不怎么喝酒的,时年过节也就与两个弟弟一起沾沾嘴唇意思意思,他总是觉得酒不是好东西。 他的看法是对的。 因为酒真的不是好东西。 一开始他和章術只是想着这酒这么贵,就想多喝几杯占占便宜。 就像是后世的人本不喝酒,但听说这酒是茅台,就高低给你整两杯。 实际上便是小市民的占便宜想法罢了。 没想到喝了几杯之后酒劲上涌,顿时逸兴遄飞起来,兄弟两个你一杯我一杯,喝得不亦乐乎,浑然没有注意到时间已经悄悄过去,周边的人已经将自己写的诗词交上去,而时间也渐渐到了深夜。 忽而有欢呼声传来,惊醒了兄弟两个,章衎醉眼惺忪,赶紧抓住旁边的人问了一下:“怎么了,怎么了?” 那人笑道:“已经有其他的诗会出了名篇,青衿诗会不愧是最新兴起的实力最强劲的诗会,这才刚刚入夜,便已经有传世名篇出世了。 写得真好啊,你听听……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章衎听着诗会名字有点熟,忽而想起,这不就是自家老三去的诗会么,难道是老三又有名篇问世? 他兴奋问道:“是章居正所写的诗词么?” 他身材既魁梧,嗓门自然浑厚,平日里他能够控制得住自己的声音大小,但喝了酒的人,如何能够控制得住。 于是这一声浑厚如同后世的功放一般惊人,顿时将樊楼的喧闹声都压了下来,惊得歌妓们的音乐声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惊愕得看着满脸通红兴奋得挥舞着双手的章衎。 有好事之人见他失态,便有戏谑之心,大声道:“这是大文豪欧阳修写的,章居正不过欺世盗名之辈,就没有人见过他,藏头露尾的,未必真如传说那么厉害! 青衿诗会是什么级别的诗会呀,朝中大臣去了不知凡几,诗会上的文坛巨匠更是数不胜数,就说主人家晏殊、还有他的弟子欧阳修,便要威压汴京城二十年,章居正又算是什么东西,敢在青衿诗会上作诗?” 章衎原本嚷了一声后便被自己的大嗓门给吓到了,本想悄悄坐回,但被这好事人一激,顿时大怒:“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大放厥词辱我兄弟!” 那人笑道:“我是什么东西不打紧,关键是你们兄弟又是什么东西,仗着兄弟的名声来这里蹭吃蹭喝,别的人都在吟诗作对,就你们在那里大吃大喝? 呵,这辈子没吃得过三菜一汤吧,要不然怎么跟饿死鬼一般?有伱们在这样的兄长,想来什么章居正,也不过尔尔吧?” 章衎顿时感觉满身热血上涌,他即是羞愧,又是激愤,但更多的是感觉被羞辱的气愤,尤其是此人当众侮辱他的弟弟,更是令他义愤填膺,他的双拳已经握紧,若不是此地是诗会这等高雅之地,他定然要让此人知道厉害。 不过他虽然酒醉,但终究还有理智存在,虽然不多,但终究还在,于是他将已经醉的趴在桌子上的章術给拎了起来。 章術一脸的懵逼,眼神甚至都还没有焦距,便听到他大哥大声在他耳边吼道:“赶紧将三哥儿交给你的诗词给写出来!” 章術还是一脸懵逼,但常礼却是听明白了,原来人家章衡自己虽然没有来参加,但很够意思的给写了诗词,顿时大喜,赶紧让佟掌柜招呼人搬了桌子过去,备上了笔墨纸砚,章術被章衎拉到桌子前,犹然有些懵逼。 章衎肘了他两下还是有些懵,章衎顿时着急了,心想这缺心眼老二是不是喝酒喝蒙了,把诗词给忘记了,不过他眼珠子一转,悄悄在章術耳边说道:“孙家、陈家、焦家、李家的小娘子都看着你呢,赶紧将老三教你的诗词给写来,让小娘子们见识见识你的风采!” 章術眼睛一亮,这话他听明白了! 他的眼神似乎变得清明起来,身躯也挺直了起来,顾盼之间神采奕奕,轻轻咳了一声,伸手拈起毛笔,在砚台上轻轻舔了舔笔尖,不过一开口便露馅了:“准、准、准……备好随时将、将、将纸张拿开,我、我、我要写许许多的诗词……” 这就是一副醉鬼模样,众人不由得大笑。 楼可周不由得苦笑道:“他就是喝醉了,扶他坐下吧,一会别摔了。” 丁则也点头道:“是呀,少年人没有怎么喝过酒,这一下子过量了,常老板给他准备個房间吧,免得去外面受凉了,可要生一场大病的。” 岳尧松见丁则说话,冷哼了一声道:“老丁,你这眼睛还是不行,这个年轻人一看便是肚子有货的,而且,你没有听说,这是他弟弟章衡写好交给他的,而且为数不少,章廿四以才华横溢著称,说不定还真的写了许多的诗词呢……” 话音未落,便有人惊道:“他落笔了!第一首是鹊桥仙……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丁则横了岳尧松一眼,看着章術在纸上歪歪斜斜的写着,字一般,这词倒是有点意思,但目前来看也不过是老生常谈而已。 但接下来一句却是顿时令他动容起来。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这!这!……” “哗!” 樊楼顿时轰动起来。 但今夜的轰动不会就此停歇。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轰!” 惊呼声如同惊雷一般,整个樊楼都轰动了起来。 所有人都想围过去看,常礼见状大惊,赶紧大声道:“诸位莫要着急,别要打扰了章兄弟继续写!” 这么一声才让众人暂时安定了下来。 章術听到了声音,自得一笑,将写好的纸张一扒拉,常礼冲上去接住,像是捧着珍宝一般,章術笔下不停。 “第二首了!”有人惊呼道。 丁则赶紧挤进去,灰白脑袋在人群中拼命的挤着,有人被挤得烦躁,回头正要骂,却见到是丁则,赶紧让丁则进去。 丁则进去一看,便看到了纸上的字: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嘶!” 第四十七章 章衡论诗词境界!(第二更哈!) 丁则倒吸了一口凉气。 又是名篇了! 但还没完! 章術写完,又是将纸张一扒拉,连墨水都没有沾,那笔走龙蛇,潦草字迹下: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丁则感觉脑袋已经有些麻了。 他听说章廿四在一个诗会上连写诗词二十四首,他还以为这事情不可能,定然是有人估计炒作,章術所写当然不是现场创作,但一下子将这三首名篇抛出来,仍然足以震撼人心! 可章術还在继续写!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丁则如同被一记重锤捶中心脏,浑身都禁不住一震! 下一刻忽觉得脸上冰凉,伸手一摸,竟然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樊楼主楼,也就是在主道之侧,此时在其他副楼的人听说主楼这边的事情,纷纷赶了过来,没有多久的时间,这主楼大厅便挤满了来人,因为挤不进去中间位置,只能各个伸长了脑袋,然后由前面的人将诵读诗篇。 常礼见状不妙,赶紧请楼可周到台上去主持秩序,令人拿了大纸张重新抄写,然后将纸张悬挂在台上,让下面的人尽皆能够看得清楚。 满楼之人看得如痴如醉,喝彩声没有一刻停歇。 章衎便站在旁边看着,可是站着站着,他的脑袋渐渐清醒了过来,看清楚眼前的情况,顿时酒也醒了,酒一醒,脑袋便活泛了过来,顿时背后冷汗津津:“糟糕!喝酒误事了!” 他赶紧分开人群,跑进去揪住章術道:“二哥儿,够了够了!” 旁人急道:“诶,你别打扰他呀。” 丁则也是急了:“你这是作甚!” 章衎苦笑道:“够了够了,已经有十一篇了,不能再写了!” 章術实际上也写不下去了,他第一次喝这么多的酒,本就酒意甚浓,被章衎一摇晃,顿时肚子里翻江倒海,头一歪便在桌子旁吐了起来,旁人惊呼赶紧躲开。 章術却是嘿嘿一笑,用袖子擦了擦嘴巴,然后又是一顿操作: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 写完将笔一扔,然后便要软倒在地,被章衎一把揽住,夹在腋下便往外面走,常礼赶紧跑去阻拦,章衎大声道:“常老板,我二哥儿喝醉酒了,不能再久留了,就此告辞!” 常礼见状赶紧让佟掌柜安排马车,真将人给冻坏了,他可负不起责任来。 章衎兄弟匆匆离去,徒留满楼的宾客。 然而,这里的涟漪已经蔓延,终将形成滔天大浪,冲刷今晚的汴京城。 …… 西岗宴家。 青杏园诗会。 比起樊楼,青杏园诗会的级别可要高太多了。 主人家是晏殊,来宾则都是京朝官,且都是中高级官员,曽公亮在其中都不算是起眼的。 且看看今晚都有谁来了,宋祁宋庠两兄弟、文彦博、梅尧臣、梁适、欧阳修……还有其余的很多青年人,韩绛兄弟、王珪、吕公著等人章衡是知道的,还有许多是章衡没有见过的,但名字听起来熟悉的不少,大约以后也将是大宋朝的未来。 今晚的诗会气氛倒是颇为融洽,相互之间沟通热切,官员之间相互叙旧,青年人之间也凑在了一起聊天,都各得其乐。 不过今晚的青杏园诗会却是隐约形成了两個圈子,一个是晏殊那一个圈,宋祁宋庠两兄弟、文彦博、梅尧臣、梁适、欧阳修、曽公亮等人都围在他身边。 至于年轻人们则是围在章衡的周边,当然年轻人们是以韩绛为首,而韩绛则是和章衡在一起聊天,以至于好像是年轻人都围在章衡身边一般。 韩绛与章衡聊一些在太学的事情,也会问起诗词创作的问题,章衡随口作答。 其实这个还真是章衡的强项,他自己作诗词当然不行,但说诗词理论上,他还真是行家。 他能够记得住那么多的诗词,自然因为他是诗词的重度爱好者,因而诗词理论著作看过的也不知道凡几。 宋后元明清诸朝代文人,写诗词未必行,但研究诗词,却真是有进步的,将后世的理论拿到这个时候来,算是降维打击了。 今晚的晏殊有些心不在焉的,他虽然在与文彦博等人说着话,但却一直往年轻人这边看,尤其是看着章衡这个年轻人,甚至连耳朵都是朝着这边的。 诗会虽然隐约分成了两个圈子,但都是围着亭子周边,说话大一些都是能够听见的。 晏殊侧耳倾听,听到韩绛笑着问道:“……居正兄,你随口便可作诗词二十四首,可见你对诗词研究何等精深,我一直有个疑惑,这诗词有没有境界之分,居正兄能否给我解惑?” 晏殊闻言一笑,诗言志,词传情,虽说有高下之分,但要分境界,这哪里如何能够做到? 却听章衡笑答:“……子华兄问我诗词有无境界之分,我倒是有点想法,不过只是我平时归纳着玩玩,说出来就是贻笑大方了,不过咱们随便聊一聊倒是无妨,大家也且莫外传,以免让人觉得我狂妄。” 年轻人都笑道:“居正兄快说!” 章衡笑道:“以我个人愚见,诗词可分为三大境界……” 欧阳修一直在看着老师晏殊,见晏殊一定注意着年轻人这边的动静,也跟着看了过来,其余人文彦博等人也有所察觉,也将目光投向这边。 “……第一等境界,乃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要想做出诗词,首先要有执着的追求,登高望远,瞰察路径,明确目标与方向,了解事物的概貌,当你真正窥明事物概貌,那么写出一首言之有物的诗词便轻而易举了。” 此话一出,晏殊登时眼睛一亮,欧阳修也是眉头一挑,其余梅尧臣等人也是纷纷捋须。 晏殊捋了捋胡子奇道:“这“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应该是【蝶恋花】词牌,这词写得真是好啊,不过是谁写的,我怎么没有听过,永叔,你知道吗?” 第四十八章 欧阳修也要避章居正锋芒!(第三更!) 听到老师晏殊的询问,欧阳修仔细想了想道:“学生也没有见过这首词,会不会是他自己写的呢?” 众人闻言顿时一愣。 他们有这个疑问,韩绛他们自然也有,韩缜惊讶道:“这“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听起来该是一首蝶恋花吧,可是我没有读过,这是居正兄自己写的吗?” 章衡闻言一愣,这不是晏殊写的吗? 他转头看向晏殊等人,发现晏殊也在关切地看着他。 章衡心道一声好家伙,这是要当面剽窃人家的词了。 这词该是晏殊晚年时候的作品,现在的晏殊还正值当年呢,还没有正式拜相呢。 章衡心中苦笑,这是何苦来哉。 不过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道:“这的确是一首蝶恋花,全词是: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章衡吟诵完,顿时很多人都喝起彩来。 晏殊喜道:“永叔,此词比你刚刚写的诗也不逊色了,这一次的青衿诗会,一下子有两首这么出色的诗词,注定要载入史册了。“ 欧阳修也是与有荣焉,笑道:“此子才华绝世,我也要避其锋芒,以后他在的地方,我可不敢再作诗词了。” 晏殊等人俱都笑了起来。 欧阳修此话有些玩笑的意思,但也在某些程度讲明他对章衡的欣赏。 曽公亮笑道:“永叔不要太过于抬举他了,年轻人正要戒骄戒躁。” 欧阳修笑道:“明仲你也就是下手早,要是你下手晚了,他就是我的弟子了。” 曽公亮大笑了起来,神色颇为得意,心想:这就是命啊,老夫不仅不费半点功夫,此子还献上价值万贯的秘方,你要是知道这个,岂不是得气死? 欧阳修看到曽公亮的神色,笑了笑,他是个很豁达的人,也不会与曽公亮一般见识,他转头朝章衡说道:“居正,你不是才说了第一個境界么,下面的境界又是什么?” 章衡早就注意到了欧阳修,可以说,这群人之中,他最关注的便是欧阳修了,毕竟这位可是唐宋八大家之一,虽然他现在的官位也不算很高,但对于章衡来说,他的名声可比在座的所有人都要大得多。 之前章衡在筹划着拜师的时候,实际上第一个跳入他脑海的人不是曽公亮,而是欧阳修,但想一想欧阳修的闹事本领,章衡又第一个将他给排除了。 但无论怎么说都好,欧阳修的确是他对这大宋朝形成的影响之一,另外的人便是苏轼范仲淹几人,没办法,谁让他从小在课本中读到的便是《师说》、《岳阳楼记》以及苏东坡的《水调歌头》呢,这种从小形成的东西,是长大后也磨灭不了的。 听到欧阳修询问,章衡赶紧道:“前辈见笑了,这只是学生的一己之见,您权当笑话听听便是。” 欧阳修笑道:“这可不敢,你搞一个境界之分,随手便写了一首名篇,这旁人可干不了,伱却是莫要磨叽了,赶紧说说,你将大家的胃口都给吊起来了。” 众人大笑。 章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赶紧道:“第二个境界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我认为,作诗词不是轻而易举,随便可得的,必须坚定不移,经过一番辛勤劳动,废寝忘食,孜孜以求,直至人瘦带宽也不后悔。唯有这般,才能够将精进诗词,能够做到这一点做出来的诗词,便可列为第二等境界!”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是柳永的词,倒是没有什么争议的。 众人俱都陷入了沉思,一会之后梅尧臣感慨道:“你这后生真是了不得,这个感悟老夫到得如今方才领悟得,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便懂得这道理了,怪不得你所写之诗词大多字斟酌句,竟到了不可易一字的地步,后生可畏啊!” 梅尧臣这话一出,众人顿时一惊。 梅尧臣可不是一般人物,他的官位虽然不算高,此时不过只是一介镇安军节度判官,但其名声却是了不得,少即能诗,与苏舜钦齐名,时号“苏梅”,前些年又与欧阳修在洛阳相识,并称“欧梅”。 可以说,梅尧臣在如今大宋朝,可算是诗中第一人。 时人曾经评论过前几年西京洛阳留守官员有三人最为突出,他是这么说的:京洛时多伟人巨公,而欧阳公之文,蔡君谟之书,与先生之诗,三者鼎立,各自名家。(这话实际上是陆游所说,被我借用了。) 而现在这个宋诗中第一人,竟然直言后生可畏,说明这章衡当真是了不得。 听到梅尧臣这般说道,连晏殊与欧阳修都不由得多看了章衡一眼。 章衡连道不敢,然后没有敢拖延,接着说道:“至于第三境界么,小子认为该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是小子认为的最终最高境界。想要写最好的诗词,必须有专注的精神,反复追寻、研究,下足功夫,自然会豁然贯通,有所发现,有所发明,这样写出来的诗词,才能够通达最高的殿堂。 以上三种,便是小子认为的诗词三境界,用简单地话来总结,便是: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章衡话音一落,众人便尽皆喝彩,连不怎么说话的宋祁宋庠都跟着喝彩起来。 宋祁笑道:“这【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该是青玉案词牌,也是吾等未尝听过的,按照你的脾性,该也是你自己所作的词吧,赶紧吟诵出来,让我等一窥全词之貌!” 章衡赶紧道:“正该如此,此次乃是小子为了此次元夕所写,词牌名正是青玉案,全词是: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章衡话音落,忽有无数烟火冲上天际,那夜空之中,正绽放火树银花千万株,烟火的光芒映至每个人的脸上,正好看到他们的赞叹。 烟花爆炸声中,众人听到晏殊悠悠道:“此词一出,再无元夕词矣。” 第四十九章 少年晏几道的烦恼……(第一更!) 钩月西沉,群星隐去。 通宵达旦的宴饮也终有结束之时。 烟花升起之时,便表示着狂欢已经是到了尾声。 众人赞叹章衡的才华,也赞美主人家晏殊对大家的款待,便开始收拾自己的心情,再有几天的时间,便该上朝的上朝,该上学的上学。 生活便是这般,辛苦个一整年,然后快乐几天的时间,又要继续辛苦一年了。 晏殊也有些昏昏沉沉的,酒醉与缺觉让他感受到老年人的身体已经不太能够承受这些了。 他的十七岁的儿子,也是他最爱的儿子晏几道,正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晏殊笑了笑,摆摆手低声道:“无妨无妨,睡一觉便好了。” 宾客们都还在呢,主人家哪有先休息的道理。 晏几道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今晚的他心情颇不平静,他望着不远处那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人。 往年这些时候,他便会是诗会上最耀眼的少年人,他做出来的诗词,长辈们会尽力夸奖,同龄人则是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 今晚一开始也是如此,他将惊心准备了许久的词拿了出来,吟诵之后,众人尽皆夸奖,他得意洋洋,甚至像是一個胜利者一般,挑衅地看着那个被成为章廿四的少年人。 可那少年人对他的挑衅视而不见,晏几道还以为他不敢面对自己的挑战,也只好作罢,但随后那韩绛问了一个诗词境界,那少年人便随手甩出两首新词,摆出所谓的诗词三境界。 然后这些叔伯们也在赞叹少年人的才华,但与赞叹他的才华不同,他们赞叹自己才华的时候,是居高临下的,是长辈对晚辈的勉励,但在赞叹章衡的才华时候,那种姿态,明显不是长辈该有的,那是一种被后辈超越的无力感。 晏几道很不服气,但他又不得不服气,他审视过章衡写出来的每一首诗,想要在里面找出弊病来,但很令他失望的是,每一首诗词,即便里面没有金句,即便没有成为名篇的潜质,但其结构、遣词用句、韵脚、平仄都全无可供挑剔之处,就像是每一首诗词都是经过精心准备一般…… 当然啦,写诗词精心准备本是正常,谁写诗词都不是随口拈来,这就是为什么曹植七步成诗、温庭钧八叉成八韵会这么被广为流传,因为才思敏捷什么的,不是每个人都有,即便是有,这诗词本身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仓促之间,哪里能够写出没有半点弊病的诗词? 晏几道认为章衡的二十四首诗词肯定是事先准备好的,到了梁园时候,才抖露出来,不过令他泄气的是——就算是如此,他的才华也是要令人仰望的了。 但少年人泄气归泄气,傲气该有还是有,不服气终究还是不服气的。 晏几道少年心思,章衡一无所觉,他倒是看到了晏几道做了诗词之后朝他笑了笑,章衡知道这个晏几道,对他的诗词也颇为欣赏,后世读他诗词的时候,知道他的身世,也颇为同情他的遭遇。 所以见到晏几道朝他笑,于是他也笑了笑与之回应,想着以后若是有机会倒是可以提携一下这个落魄宰相子。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夜色已深,章衡来到大宋朝之后,已经少有熬夜了,大约晚上能够熬到十一点钟便算是不错了,今晚已经是两三点钟了,即便是他是少年人的身体,也要感觉到疲倦不堪了。 于是他找了一张角落的椅子坐着休息,准备等着曽公亮来找他一起归家。 实际上也该差不多了,梅尧臣喝了杯中最后的一点酒,阻止了婢女继续给倒酒,双手朝着晏殊作揖,正待说出告辞的话语,忽而有人匆匆跑了进来。 梅尧臣赶紧将双手放下,他看到进来的人是晏殊家的管家,手上拿着一些纸张,脸色激动得通红。 这该是其他地方诗会出了精品诗词了? 欧阳修、宋祁宋庠、曽公亮、晏殊等人纷纷直起身子。 疲累归疲累,但他们对于诗词的热爱是出自真心的,能够见到精品诗词的出世,不亚于热爱网文的读者找到一本符合自己口味的精品网络小说时候的激动。 (就像你们无意间翻到《北宋之无双国士》以及《我在大宋贩卖焦虑》时候的惊喜……) 晏殊朝管家招招手,管家一个健步到了晏殊面前,恭敬地将纸张递上。 晏殊拿过来翻了翻,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起来,他将纸张随手分散给欧阳修、梅尧臣、宋祁宋庠等人。 欧阳修等人接了纸张看了看,然后将目光投向角落,那个少年人正用手臂撑住下巴,脑袋在那里一点一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 他们相视一笑,又齐齐叹了一口气。 晏几道没有干偷瞄父亲纸张的事情,但在父亲看完之后,他伸手接下,双眼快速地扫射了一番,然后又拿着纸张与欧阳修等人交换着看,他每看一张纸,便要看一眼角落里的少年,到了最后,他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韩绛等青年人早就注意到了晏殊等人的反应,看到他们屡屡看向章衡,心下便有些猜测了。 韩缜低声道:“不会是居正兄又写了什么东西了吧,可他不是在咱们这里嘛?” 韩绛低声道:“听孝宽说居正兄的两个哥哥去了樊楼诗会,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们两个哥哥写的诗词?” 吕公著惊道:“难道是一门三杰?” 不用他们多猜,晏殊已经解开了谜底,他用力拍了拍掌,让在座的所有人,包括喝醉了的,犯困的,疲倦不堪的人全部都给惊醒了,包括角落里面的章衡,他还一脸的懵逼地伸着脖子眺望呢,韩绛一个健步上去,将他拉到了前面去。 晏殊笑呵呵地看着茫然的章衡,兴师问罪道:“居正,你这不地道啊……” 章衡摸不着头脑,茫然看向曽公亮,却见到曽公亮咧着嘴巴笑,便知道此事并非坏事。 果然晏殊笑道:“……这么好的诗词,你怎么能够让它们在樊楼诗会这种低级的诗会身上产生,怎么青杏园诗会的档次你竟看不上么,你要是将这些都放在青杏园诗会上,那么这便又是一个梁园雅集了呀!” 晏殊这么一说,章衡终于明白了过来了——该是自己给二哥章術的诗词现世了。 只是……不该是章術署名的么,怎么是自己的名字? 第五十章 生活又在继续!(第二更哈!) 爆竹声渐远,孩童们也在哭喊声中被拎进学堂之中,又在夫子的棍棒之下瑟瑟发抖,而那繁华快乐的春节已经是记忆中美好的回忆,也成为他们在日复一日的学习之中期待的远方。 关于元夕那天晚上的记忆会很久的存在于很多人的脑海中,但新的一年生活已经开始了。 章術酒醒之后的第二天非常懊恼,尤其是发现写出去那么多的诗词还都是在章衡的名下,他觉得他一辈子的梦想已经离他而去了,因而犹如一头被锤的公牛一般。 章衎见状赶紧赶紧安慰他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只要好好读书,以后什么老婆找不着,没有听说过榜下捉婿么,只要中了进士,寻好个好人家,就跑人家面前让其捉婿不就好了么? 只是章術对自己能够中进士这个事情表示了不信任,说什么就我这样的货色也能够中进士,那么天下的士子难不成全都成了废柴了? 章衎见他话不好好听,学也不好好上,于是便找理由揍了他一顿,希望能够激发起来他的斗志,果然语言的劝慰是没有用的,只有拳头,才能够激起人们的反抗精神。 “……你特么狗嗨的章衎,动不动就打我这是怎么了,棍棒之下出孝悌么,兄友弟恭的道理你不懂么,有什么事情大家好好地商量不行么,我章術是听不进话的人么,干嘛非得动拳头呢……” 章術一边骂一边恶狠狠地翻书。 章衎被他烦得不行,很认真的坐在他的面前道:“好,那我就和你好好讲道理……” “我不听我不听……” “呐,三哥儿你看到了啊,是他自己不愿意跟我讲道理的……” 章術又被揍了一顿。 揍完之后,章衎便挑着担子出去卖灌饼了,临行前还吩咐两个弟弟好好地读书。 章衡叹气道:“二哥你又何必跟大哥硬顶呢,你看,揍完之后,这书该读还是要读,伱何必嘴贱呢?” 章術哼了一声道:“我就看不惯他天天一副伟光正的模样,怎么了,找個好人家的女儿不好么,非得标榜自己多么的清白,多么的自立,那样子就了不起啦?” 章衡笑道:“大哥也不是那个意思,要结婚的话还是有必要找个好人家的,大哥想必也是理解这个道理的,但你不能天天将吃软饭这三个字放在嘴里,这让别人听了去多不好嘛。” 章術对于章衡的劝告不屑一顾:“哼,此事我是不会屈服的,他有硬拳头,我也擅抗揍,我想要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光靠拳头是干不成事情的!” 章衡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才蹦出一句:“你是真贱呐!” 章衡不管了。 这两人就是周瑜与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虽然说看起来闹腾,说不定两人都乐在其中呢。 啧,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什么人都有啊。 正月十五过后,时间便进入了康定二年。 当然,这个康定二年也就是庆历元年。 说起来也是有趣,近来几年年号变得特别快。 1038年,也就是景佑五年,景佑这个年号已经用了五年,但因为对宋朝称臣的党项首领李元昊决定对宋称帝,正式建国,宋仁宗大约决定很晦气,所以决定改年号为宝元。 宝元二字是有特别的含义的。 宝,皇帝大宝之位; 元,天下第一; 二者合而为一,有皇权无上之意。 但年号美好的寓意,却没给北宋带来好运气,西夏的建立,挑战了宋仁宗的皇权。 李元昊上位后,给宋仁宗写信挑衅,平时能忍的宋仁宗,这次不能忍了,立即停止了双方互市,刚当皇帝的李元昊,就想给北宋露两手,不断进攻北宋边境地区。 仁宗原本想用这年号镇邪,但反而动乱不已,又觉得宝元这个年号晦气,于是用了不到三年,又迫不及待地于1040年二月换成了康定元年, 嗯,希望富足安定。 因为就在正月,李元昊的军队进攻到了边境三川寨,北宋这边有名将鄜延、环庆副都部署副总管刘平、鄜延副都部署石元孙,他是石守信的孙子,但延州知州范雍怯懦无谋。 双方最终在延州三川口发生恶战,宋军被西夏军队斩杀五千余人,刘平和石元孙被俘,史称“三川口之战”。 宋夏第一次大战,宋败夏胜。 宋仁宗收到战报后大怒,下令大宋军队找回场子。 康定元年三月,宋仁宗将范仲淹召回京师,任命他和韩琦并为陕西经略安抚副使,配合安抚使夏竦共同防御西北战事。韩琦主持泾原路,范仲淹负责鄜延路。九月,范仲淹的好友滕子京也因西北战事进击,被派遣为泾州知州,负责防御西夏。 而在今年,也就是康定二年的二月,李元昊将率兵十万直抵好水川,韩琦命环庆路副都部署任福率兵数万,迂回至李元昊军队后方展开进攻,李元昊在好水川发挥骑兵优势,采用设伏围歼战法,这场战斗宋军直接战死一万多人,任福自杀身死报国,其子任怀亮战死,桑怿、刘肃等将领战死。 宋夏第二次大战,宋败夏胜。 所以,在这一年的十一月,仁宗又将年号改为庆历,也就是庆历元年。 而此时的宋朝也将进入大家都比较熟悉的一个阶段了。 此时,滕子京在泾州,设酒宴犒赏宋军士卒,在佛寺祭祀阵亡将士,抚恤遗族,安定人心。 因为这事他在庆历三年调任京城后,被弹劾滥用公费十六万贯,滕子京一慌,就将账本和抚恤名录等全部烧光,这下罪名坐实,于庆历四年春,谪守巴陵郡。 也就是范仲淹所写的岳阳楼记的的【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 不过这些暂时与章衡没有什么关系。 军国大事,与他一个太学生有个毛干系。 正月十五刚刚过完,回到太学里,假期综合征都没有治愈,繁重的学业便扑面而来了。 太学才筹办没几年,支持力度也不大,负责太学的直讲们对此热情却很高,他们想要把太学办得比国子监还要好,按照他们的话来说,【国子监建立时日太久,已有拖沓之学风,太学该取而代之……】。 至于该怎么取代,当然是比国子监多出进士,自然便可以证明太学比国子监好了。 他们认为,太学的学生家境虽不如国子监的监生,家庭的资源是比不上的,但太学生是选拔出来的,脑袋还是更加聪明些的,他们之所以不如监生,其实是学习资源的问题。 但太学是作甚的,它就是干这个的啊,各类书籍教科书应有尽有,直讲也更是博学鸿儒,只要将这些补上,那么太学生胜过国子监的那些官二代不就是理所当然了吗? 这个事情章衡很难推断是否正确,但已经由不得他多加思索,他的脑袋便已经被直讲布置下来的任务给填满了。 偶尔得空的时候,章衡才会想起:是特么谁说太学生清闲的? 第五十一章 你这浓眉大眼的…… 曾孝宽找了过来,见到章衡抱怨道:“你这也太难找了,我都找你好几次了,还有子华兄他们也说找你许多次都没有找着,最近你这是干啥去了呀?” 章衡苦笑道:“最近都在藏书阁呢,你是不知道,太学的直讲们已经疯了,疯了!你知道么,他要求我们在三个月内,将《左传》《公羊传》《谷梁传》、《老子》《庄子》《韩非子》《荀子》等等通读一遍,时间紧任务重,我几乎都要住在藏书阁里了,每天早出晚归,伱找不着我也是正常。” 曾孝宽幸灾乐祸道:“严师出高徒,你这般下去,今年的秋闱就可以参加了。” 章衡笑了笑:“这个的确是要试一试的。” 曾孝宽愣了愣道:“你要参加秋闱?” 章衡点点头,秋闱便是秋天举行的开封府试,过了解试之后,明年庆历二年才能够参加春闱。 太学的老师要求的确是严格,但太学生们可未必那么认真了,老师安排是一回事,可敷衍敷衍也就过去了,章衡之所以这么认真,是因为他的时间不多了,他想要在秋天参加秋闱,便要将之前许多缺乏的东西给补上来,所以才这么的忙碌。 曾孝宽一脸的钦佩道:“你是个真勇士,不过也无妨,反正都是试试嘛。” 他也没有当一回事,韩绛韩缜他们之前也都试过的,考不上下次再考呗。 章衡问起曾孝宽近来如何,曾孝宽也苦起了脸:“我今年也得考了,我爹说反正就试一试呗,然后直讲还当真了,这些时间揪住我学习,我想出来走走都不行,所以每次来找你,也只能寻间隙时间到宿舍看看你在不在。” 这下子轮到章衡幸灾乐祸了:“这下子好了,咱们不仅是同窗,还可能成为同年了。” 曾孝宽大笑道:“什么同年不同年的,都考上才能叫同年,依我看,咱们一個也……呸!这话不能说!” 曾孝宽感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呸了一声,章衡倒是不在意:“走,去太学的食堂吃太学馒头?” 曾孝宽不屑道:“这太学的东西有啥好吃的,国子监的饭堂才好吃呢,我不去,是了章衡,这次过来是来跟你说一声的,周掌柜找我好多次了,说樊楼的常礼一直在找你,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你要不挑个时间见见?” 章衡诧异道:“他找我啊?成吧,过几日便是休沐了,你该知道时间的,你让他到我家里找我……嗯,算了,我直接去樊楼吧,也该出去逛逛了,天天在太学里,人都给呆傻了。” 曾孝宽点点头:“如此也好,那我便给你传话了,你到时候记得去啊,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章衡点点头,曾孝宽转头要离去,忽而想起一事,脸色顿时变得猥琐起来,凑到章衡的身边,低声道:“韩子华跟我说,现在外面的青楼妓馆传唱的都是你的诗词,听说现在各大青楼的花魁都在放话说只要你去,她们自荐枕席,不仅不要钱,还会给你封利是呢。” 章衡:“……” 这不是吃软饭么? 章衡突然想起了二哥章術,这事情要是让二哥知道了,他非得悔死不可。 之前这些花魁没有放话,但现在却放话了,说明这一次元夕章術放出去的诗词太合她们口味了,也是正常,那都是千古情诗,别说她们受不了,自己初读的时候不一样惊为天人。 不过章衡没有将这当回事,他的观念与这个时代的人还是不同,逛青楼什么的,于他来说还是没有办法当成一件雅事,倒不是有什么洁癖什么的,就这事情就不符合他的价值观。 三日后。 太学休沐。 章家三兄弟俱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章衎章術暂时没有参加秋闱的想法,但课业是真的繁重,就连章衎这般能吃苦的,也觉得难堪重负,能够暂时歇一歇,对他来说也是觉得开心的。 相比较起来,卖鸡蛋灌饼反而是一件轻松地事情。 休沐的第一天,章衎便拉上章術去摆摊去了,虽然章術满心不乐意,但又拗不过章衎,一脸的不乐意跟着去了,路上还跟章衎抱怨:“大哥,歇一天不行么,这在太学里天天早起晚归的,这休沐了也不能睡一天懒觉……” 章衎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道:“一个月就只能做这几天的生意,你还要挑挑拣拣的,怎么滴,不用吃不用喝了?” 章術不服气道:“咱们在太学里有吃有喝的,也不用怎么花钱,而且,元夕的时候常老板不是给我们松了两百贯润笔费么,这都够我们吃喝用一两年了吧?” 章衎一听这话便怒了:“你这败家玩意!知道什么叫坐吃山空么,这两百贯钱能够做什么的,咱们现在连房子都是租的,到时候你们娶媳妇拿什么去娶,什么都没有,那不是吃软饭么!啥也不是!” 章術嘿嘿一笑:“我觉得大哥你这观念不对,咱们靠的是脑子,到时候中了进士,人家富贵人家榜下捉婿,到时候不是什么都有了么?” 章衎哼了一声道:“话本看多了吧?你说的不是没有,但首先你得中进士,其次,就算是被人榜下捉婿,你要是自己没钱,还能够伸手跟你媳妇去要么,你有这个脸?” 章術理直气壮道:“那又如何,而且,我要娶的是能够主动给我钱花的媳妇,哪里用得着我去要!” 章衎哼哼一笑:“你说你,到时候要出去应酬什么的,你要去青楼瓦舍,你跟她要?” 章術顿时惊为天人:“哥,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竟然还想着天天上青楼,是我误会你了!” 章衎顿时急道:“我没有,你瞎说,你再说我打你啊,我就是做一个比喻,我的意思是男人不能自己没钱,若是没钱,哪里有什么家庭地位!” 章術呵呵笑道:“大哥,你不用解释了,你丑陋的面目我已经看到了,你再怎么解释也是没用的。” 章術这般不知死活,引来的只有一顿打而已。 章衡今天没有跟着一起去摆摊,自然是因为有事情要做,他今日要去樊楼一趟。 第五十二章 十分用心的常礼!(来了哈,今天实在是忙,久等了!) 章衎章術两兄弟出门了没有多久,章衡本想收拾收拾便往樊楼方向去,他知道樊楼的生意多在晚上,早上或许没有那么早,便想安步当车,慢慢地溜达过去,也好看看汴京的清晨。 但没有想到的是,他才刚刚出门,便看到门口安静得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上有个昏昏欲睡的车夫,那车夫正是那天送常礼过来的那位,章衡有些惊诧,便道:“这位大哥,你在这里干嘛?” 那车夫被章衡一喊,顿时醒了过来,见到是章衡,喜道:“三郎,还好你叫醒我,不然就错过了。” 章衡惊讶道:“你专门在这里等我?” 车夫笑道:“是啊是啊,东家知道三郎今日休沐,东家说了,三郎与他约好今日见面,怕三郎过去没有代步,便让小人过来这里等着。” 章衡笑道:“若是我早上都不出门呢?” 车夫笑道:“那就等到三郎出门的时候,反正我今天不会有其他的事情了。” 章衡心下不由得暗叹,这常礼真的是个会做人的,他这般作为,换了一个人不得感激涕零了,自己虽然知道这是人家献殷勤之举,但也不免心下感动。 “那你东家现在樊楼么?” 章衡问道。 车夫摇头道:“东家上午不在樊楼,下午才会到,所以东家吩咐了,如果三郎是下午出门,便让小人带您去樊楼,若是上午出门,便让小人带您去常家。” 章衡有些哭笑不得。 车夫问道:“三郎现在是有别的要事要忙吗,如果有的话,那小人载您过去。” 章衡摇摇头道:“我出来便打算去樊楼的,既然你东家这么交代了,那便去常家吧。” 车夫喜道:“那感情好。” 其实常家大院便在樊楼附近没有多远的地方,樊楼就在汴京城的东北角,那里本也不是人烟稠密的所在,所以土地还是颇多,常家当年早早在这里落足,所以在这里占了大块的土地,除了造樊楼所用土地之外,便是常家大院所在了。 章衡是坐着马车进入常家大院的,拉开窗帘往外看,重重叠叠的院子出现在眼前。 什么是狗大户,这才是狗大户。 不愧是掌控樊楼百年的家族,常家大院的规模超过章衡的想象,不过据车夫一边走一边介绍,这外面的院子是近些年建造的,果然往里面走,院子虽然修缮良好,但可以看出来岁月感越来越深厚。 马车直驱进入最核心的深处,车夫才请章衡下车,面前的小院子其实不太起眼,看着有些古朴,反而不如外面的院子好看。 看到章衡目光咨询,车夫笑道:“这里是家主才有资格居住的,其余的常家人大多住在前面,这里也是常家先祖最先建造的祖宅,是有重大意义的,而这里能来的客人,可都是贵人。” 车夫意味深长道。 章衡这算是明白了。 说话间,常礼已经迎出来,原来是门房看到他们,已经先行进去禀告了。 常礼远远看到章衡,便忙不迭地拱手大笑道:“贵客莅临,蓬荜生辉啊,三郎,老夫可是等你等得好苦啊!” 章衡拱手笑道:“常老板太客气了,有什么事情您让人递個小条子便可以了,也不必非得等我有时间嘛。” 常礼赶紧摇头:“那不行那不行,这样对您太不尊重了。” 章衡不由得失笑:“也无须那般客气……” 总站在门口说话也不像话,常礼赶紧将章衡引进小院之内,章衡不着痕迹的端详了一番,心里暗自点头。 虽说是商户人家,但经过百年的沉淀,底蕴还是颇为惊人的,这小院看着朴素,但一砖一瓦都颇显风雅,里面的各式家居样式古朴,都是一些保养颇好的老物件,一些关键地方悬挂的书画也是足显功夫,在中堂处,他便看到该是柳永留下的笔迹。 常礼见章衡神色,便知道这位也是有见识的,便笑道:“都是一些祖祖辈辈留下来的老物件,家族足够绵长,总是能够留下点有意思的东西的。” 章衡见常礼面有得色,便吹捧了一番,让常礼颇为受用。 双方叙了宾主坐定,章衡也就不再寒暄了,便问道:“常老板寻我多日,是有什么要事要吩咐吗?” 常礼赶紧道:“哪里敢吩咐您啊……” 他笑了笑道:“……元夕时候,您虽然没有到场,但是给樊楼诗会留了八首绝妙诗词,这是个大恩情,如此恩情,我们常家岂能心安理得,这润笔费还是要给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交子,双手奉送给章衡,章衡推辞了一番才收下,过眼一看,顿时有些吃惊:“常老板,是不是有点多了?” 交子金额足足有千贯之多! 常礼连连摆手道:“不足一提不足一提,只是小小心意而已,一首诗词一百贯,这样的买卖满汴京的酒楼都想做呢,剩余的二百贯算是给三郎的辛苦费,这样的买卖是我大挣特挣了!” 说到这里,他似乎觉得有些庸俗,有些自失一笑:“……不好意思,老朽就是一个商人,说起话来未免铜臭味道太重,怕是要污了三郎的耳朵。” 章衡用交子扇了扇,爽朗地笑了起来,道:“常老板不妨多污污我的耳朵。” 常礼见状大喜:“三郎真是个实诚人,不像其他的一些人乔装作态,明明是喜欢钱,却要装作视钱财如粪土的清高,着实令人不齿。” 章衡笑了笑没有接话,转移了话题道:“就这个事情么,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不值得常老板这般花心思吧?” 常礼连连摆手:“就这事,就这事,我老常不会得寸进尺的,就想交您这个朋友!” 章衡见常礼这般,便点了点头道:“好,我也愿意交常老板又有钱又大方的朋友,以后多加往来便是,若是有其他的事情,也可以与我说一声,能够帮忙的自然会帮,帮不上忙的,常老板也别见怪就好了。” 常礼闻言大喜,他就是想要章衡这句话,他想把章衡紧紧的绑在樊楼这边,虽然人家未必愿意,毕竟章衡与柳永不同,柳永是仕途无望,章衡则不然,有曽公亮这样的老师,以后的前程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他之所以花这么多的心思,便是想要获得章衡的友谊,以后若有什么节日,樊楼想要举办诗会,他便可以请章衡镇场子,如此樊楼便可以继续立于不败之地了! 第五十三章 《章居正诗词集研究》!(第一更哈!求票求票!) 常礼将钱给了章衡之后,似乎真的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就拉着章衡谈天说地,章衡收了钱,倒也乐得奉陪。 这么一聊,竟是到了中午时分,不等章衡告辞,常家的午宴已经是安排妥当了。 常礼让他的一儿一女以及原配都一起出来陪客。 饭菜不是特别的丰盛,但看着就觉得十分精致,这就是一个标准的家宴,而非隆重但客气的客宴。 常礼的独子叫常方,年方二十一。 据他所说是在一家叫青衿的书院就读,章衡倒是对这个书院还是有所知的。 之前初来汴京的时候,章衎便到处咨询各种书院,这青衿书院他提得最多。 常方虽出身于巨富之家,却不见半点骄矜之色。 他对章衡十分的敬仰,说起章衡的诗词竟然是一首不落,尤其是对其诗词的赏析更是颇为精妙。 他从诗词里面研究出来章衡的心态的变化,又结合章衡家庭的环境进行分析。 其中溢美之词不绝于耳,不过有些解析倒是颇为契合,但有些就很离谱了。 比如他认为人生若只如初见这首诗,假借以女子的口吻控诉男子的薄情,从而表态与之决绝,但实际上却是表达对父母的思念…… 还有更离谱的,那首鹊桥仙中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被解释为章衡对父母十分的思念,但父母已故,所以章衡安慰自己,只要双亲与子女的感情是真挚的,就算是相处时间不久,但也是永久存留在心中的。 章衡听得目瞪口呆。 这特么也能够扯得上? 常方得意道:“我的老师丁老对你十分的欣赏,在讲诗词的时候,总是会将你的诗词作为范例来分析,现在青衿书院里,你的拥趸可是不少。 当然,以上这些赏析,可不仅仅是丁老的解析,我因为从家父这边探听到更多关于你的身世,因此想的也更多。 可以这么说,现如今汴京城研究章廿四最深的可能非我莫属,甚至从某个方面来说,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毕竟诗人写诗的时候,可能不会考虑很多的东西,只是当时一种心境的抒发,但人又岂能尽知自己,反而是旁人站在局外,更能察觉伱的内心……” 章衡直呼好家伙。 这是一個比我自己还知道自己的人了。 不过这些东西章衡不按照常方所说的赏析来解释,有些是不太合理的。 比如说情诗这些,他章衡才写诗的时候才十五岁,十五岁的孩子便爱得死去活来,听着便不太合理。 而有些诗词原本是原作中年或者晚年所写,其中的优思又岂是少年人能够体会。 所以常方的解析在章衡听到很离谱,但仔细一结合,却是最合适不过了。 好嘛,还真是比我自己还了解自己。 不过倒是帮章衡解决了不少的麻烦,如果有常方帮他鼓吹,便不怕有人质问他诗词的合理性了。 于是章衡也十分的感慨的握着常方的手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子正兄也。” 常方名方,字子正。 常方从章衡这里得到官方认证,顿时大喜:“这么说来,我的赏析大部分是对的?” 章衡脸色悲戚:“确实如此,子正兄确实是居正的知己啊。” 常方十分的开心,转头与常礼道:“爹,你看,居正兄都确认了,那么我出版这本《章居正诗词集研究》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章衡霍然转头:“……” 常方见章衡看着他,笑着将一个本子拿出来,上面所写正是常方所分析的东西,不过更加的系统,更加的详细。 在书中,一个幼失怙恃,但却与两个哥哥相依为命,一路奋斗不息,努力学习,从来不丧失求进之心的少年形象跃然纸上。 嗯,好吧,写得蛮好的,下次别写了。 常礼苦笑道:“钱不是问题,但你得征求三郎的意见,他若是答应,为父自然没有问题。” 章衡看着常礼,常礼苦笑解释道:“这是他自己的想法,与老夫无关,老夫当真只是请你吃饭联络感情而已。” 常方却是不管老父亲,而是一脸兴奋地看着章衡道:“居正兄,您给这本书写序吧?” 章衡:“……” 我答应让你出版了,怎么就直接问我要序了? 写序自然是不可能写序的,这样的东西自己怎么可能承认,别人说归别人说,但自己承认这些实在是太羞耻了,所以无论常方怎么纠缠章衡就是不答应。 常方的纠缠让章衡有些顶不住,赶紧告辞离开,不过常方的纠缠却非唯一的原因,另一个让章衡落荒而逃的是常方的妹妹。 常方的妹妹叫常妲,嗯,妲己的妲。 常妲比常方小两岁,也就是说,今年已经是十九岁的年纪了,比章衡大了三岁。 常妲长得倒是端庄,富贵生活让她有一张国富民安脸,在父兄面前也是规规矩矩地,但章衡偶尔目光余光掠过的时候,却能够看到她眼里的侵略性。 这种侵略性让章衡感觉一不小心就会被吃掉。 这是一只狐狸精! 章衡吓得落荒而逃,本来想私下里跟常礼说的事情都没有来得及说。 常礼找他只是联络感情,但章衡却是想做点事情。 他已经决定了今年参与秋闱,那便要做一些准备了,趁着还没有官身之前,他须得给兄弟三个搞一些产业,等到有了官身之后,就不是特别的方便了。 所以,他打算找常礼聊一聊这个事情,没想到常礼的两个子女实在是过于热情,因而令得章衡连话都没有说明白就跑了。 回到家里,章衎与章術已经回来了,见到章衡回来,章衎关切问道:“常老板找你什么事情?” 章衡将交子掏出来递给章衎,章衎一看大吃了一惊:“他要你去樊楼坐台吗,怎么给你这么多,这可不兴有啊,咱家虽穷,但也是有骨气的,出卖色相的事情,可是一点也不许沾染的,不然我死后……” 章術瞪大了眼睛,他的眼睛里有光:“还有这好事?” 章衡:“……” 第五十四章 你这点小生意就算了……(第二更!) 章衡无奈,赶紧将事情给章衎章術两兄弟解释了一番。 章衎有些怀疑:“就这就能够给我们一千贯?” 章衡笑道:“这八首诗词可不一般,这八首诗词足以让樊楼引领今年整年的风尚。” 章衎狐疑道:“可诗词别的酒楼也可以传唱。” 章衡摇头道:“可诗词毕竟在樊楼现身的,可是这诗词的诞生地,别的酒楼就算是传唱也不过是跟风罢了,意义是不一样的,而且,我的诗词第一次以樊楼命名,第二次在樊楼诗会上诞生,在许多人眼里,我与樊楼已经是有很深的关系了。 这样无论是客人也好,还是那些花魁也罢,都会十分的向往樊楼,这样对樊楼的好处是毋庸置疑的。” 章衡这么解释,章衎还是有些难以理解:“道理倒是这个道理,可是这也太多了,嗨,不过常老板总有他的道理,常老板大气!” 章衎美滋滋的。 章衡看着章衎财迷的模样不由得心下暗笑,心想这下子大哥有一千二百贯钱了,大约也不会那么焦虑了吧?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章衎便去找了中介,联系说将住的这栋小院给买了下来。 房主不太愿意卖,毕竟这路段好,布局也十分的合理,十分容易租,算是个会生金蛋的鸡,章衎好说歹说,最后以加价一千三百贯钱买下这栋小院。 章衎拿到了房契之后之开心了半天,然后更焦虑起来了。 因为他发现买了房子之后,他身上就只剩几十贯钱了。 但无论怎么说都好,兄弟三人心下总算是有底了——有了房子便有了根! 他们就算是汴京人了。 然后章術发现他更忙了。 这一次不仅仅是白天要做生意,连晚上章衎都张罗着去大相国寺摆摊,这哪里扛得住,虽然说已经到了二月份,但汴京依然还是冷啊,白天冷也就罢了,但到了晚上,那根本就没有办法站人。 这也促使章衡在休沐的最后一天跑去曾府府上。 曽公亮见到章衡还是颇为开心的:“你应该多来嘛,孝宽孝纯两兄弟都颇为想念你,你师母也时常跟我念叨你呢。” 章衡苦笑道:“学生学业十分繁忙,休沐时候又要上街卖鸡蛋灌饼,这每日里都是忙得不行,倒是怠慢老师您了。” 曽公亮忽而想了起来:“是了,老夫听孝宽说你们兄弟三个在大相国寺摆摊,倒是为师考虑不周了,这样吧,之前你给为师的糖霜秘诀,府上已经是试制出来了,接下来便会放在店铺里售卖,到时候为师给伱们三成利润,这样你们兄弟三人就不用去买鸡蛋灌饼了。” 咦? 章衡有些诧异看了曽公亮一眼,曽公亮顿时有些羞恼道:“怎么,老师在你眼里便是这般吝啬?” 可不就是么,章衡心里暗诽,但却是赶紧道:“老师我不是这样的意思,这糖霜法既然赠送给老师,便与弟子无关了。弟子今日来,乃是有事情想要请教老师您的。” 曽公亮笑道:“是你想参加秋闱的事情么,孝宽已经与我说过。 此事也算不得大事,你觉得想试试便试试,反正这一届就算是没有中,下一届也可以考,也算是积累经验了,不打紧的。” 曽公亮觉得章衡年纪还小,不用着急,只是这么随口抚慰了一声。 章衡对于曽公亮的想法也能理解,所谓五十少进士嘛,反正这科举参加多少次都无所谓的,在曽公亮看来,自己的年纪的确还小,实在没有必要在这個时候去考,再积累几年,把握或许更高一些。 章衡连连点头:“多谢老师理解。” 曽公亮笑道:“这是小事而已,你想要上进,老师不会阻拦你的,嗯……” 曽公亮想了想道:“……我书房里有一些资料,随后你拿回去看看,是我前几年在国子监担任直讲的时候留下来的,应该对你有些帮助。” 章衡也不以为意,他说这个事情算是给曽公亮汇报一声,免得参加科举这么大的事情都不与老师说一声,这是要生分的,礼多人不怪嘛。 但今日他到来的目的不是这个。 章衡斟酌了一下道:“老师,弟子还有一事要请教您。” 曽公亮奇道:“哦?” 章衡斟酌着说道:“老师,我们兄弟三个在汴京没有产业,只能靠着卖点鸡蛋灌饼度日,这样的日子过于清贫,另外对读书人来说也是失身份的事情,不是长久之计……” 曽公亮笑道:“为师都说了,白糖的利润分给你三成,你们兄弟怎么着也够用了……” 章衡苦笑道:“学生不能要老师的钱,学生还是想自力更生,毕竟我们三兄弟没有父母遗泽,需得靠自己挣得一份家业。“ 曽公亮倒是能理解,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你有什么需要我施以援手的么?” 章衡笑道:“学生想借老师的势,学生要做点百货生意,若是做好了,怕是有人要觊觎,到时候还得借助老师您的名头才行。” 曽公亮大手一挥道:“这个没有问题,有谁敢为难你,尽管与为师说,你也不用避讳,尽可将咱们师生关系告知,到时候为师与开封府衙那边的人也交代一声,让他们手下的那些人多照应着点。” 章衡大喜,他想要的便是这些,在汴京做生意,城狐社鼠着实太多,他做一个鸡蛋灌饼生意,便被人不断勒索,若是他的百货生意做起来了,到时候可不仅仅是那些人了,甚至有更高层次的人伸手。 但有曽公亮这样的人罩着就不同了,曽公亮虽说现在只是知制诰,但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可以直达天听,谁敢随意得罪? 而且一般来说,知制诰也算是宰执的预备役,很多宰执都有知制诰的经历,曽公亮能够上知制诰,也就意味着以后可能会走上宰执之位,一个未来的宰执,谁不敬着三分? 章衡喜道:“谢谢老师,老师,这份百货生意,学生愿意拿出三成给您……” 曽公亮笑了起来:“这点小生意就算了,等你以后做大生意的时候再说吧……” 他想了想道:“……为师当真想把糖霜的三成利润给你,你不用多心,拿着就是。” 章衡不由得失笑。 能见着这样的曽公亮还真是不容易呢。 第五十五章 现代化大型商场!(第一更!) 章衡觉得好笑。 一笑是曽公亮变得大方之事。 曽公亮生性吝啬,这事情连史书都记载了,可见其有多吝啬,但对自己却是能够拿出三成白糖的利润,这可是一笔大钱! 但曽公亮在自己拒绝了一次之后,还能够再提一次,说明他是真心想给,这个老师值得! 二笑曽公亮认为他的百货生意是小生意。 嗯…… 大约曽公亮将其当做是与那些杂货铺类似的生意了吧? 曽公亮这般认为,章衡便不再多言,但这个份额他是要留出来的,其实这样也好,这个时候给跟以后给,给曽公亮的观感是不同的。 现在给曽公亮三成股份,曽公亮大约觉得只是一個小杂货铺的三成股份,但等他做出来了,那三成的股份即便是曽公亮拥有万贯身家,也要在其面前窒息。 章衡得到了曽公亮的承诺,但事情连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 章衡打算在汴京开一个现代化的大型商场,这个事情没有办法一蹴而就,他只能分步骤来走。 但现在的每一步都十分的艰难,但最艰难的部分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了。 一个百货型大商场在这个时代意味着什么,章衡心里十分的清楚,所以有一个足够护佑住它的背景才是最关键的。 得到了曽公亮的承诺,章衡便可以甩开手脚来干了。 不过现在章衡最大的困难是时间太紧张了。 距离秋闱大约不过半年左右的时间。 备考是个非常系统的事情,这里面需要大量的时间、大量的工作。 对于章衡来说,实际上他算是跳级生。 他在浦城的时候只受过启蒙教育,其他的都是章衎教他的,真正受教育的时间也就是去年至今的这些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如果是对别人来说,可能只是了解一个皮毛。 好在章衡记忆力着实恐怖,涉及到一切需要背的知识点,对他来说就是送分题。 读书一是背,二是理解,三是应用。 章衡记忆力解决了背的问题,后世人的思维解决了理解与应用的问题,只要他摸透了科举的套路,科举对他来说便问题不大了。 而这些时间,他所做的便是这些事情。 而要开一个大型的现代商超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多到令人头皮发麻。 但现在他不做,等他进入官场后,恐怕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一来是当了官就不太方便了,二来则是未必有那么多的时间。 但章衡有删繁就简的能力,他一下子就找到了事情的核心所在——他没有时间,没有金钱,那就找一个有时间又有金钱的人来不就好了么? 章衡盯上了一个人。 这个人便是常礼。 章衡在樊楼找到常礼的时候,常礼显得相当的惊讶,毕竟他们两人在前一天才刚刚见过,他还想着下次见面大约是得等樊楼开诗会的时候才有可能有交际,没想到章衡竟然这么快找他。 章衡笑道:“有个事情原来便想跟你聊聊,但当时条件还没有成熟,现在条件成熟了,便第一时间来找你,问你有没有兴趣,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 常礼对章衡果然颇为看重,立即与佟掌柜交代了一番,然后带着常礼来到他在樊楼的办公室。 章衡也不藏着掖着,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我打算筹办一家综合性的大型百货,这家百货与现在的杂货铺不是一个东西,现在杂货铺所运营的东西过于初级,已经不能满足汴京百姓的需求了。 我所要筹办百货铺,我给它起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商场,相比如今的杂货铺,它具备有以下的优势——全、优、廉、新…… 所谓全,便是货物全,这个商场将售卖几乎包括汴京百姓日常所需要的一切东西,衣、食、住、行大部分的东西在这里面都能够找到,免去他们四处寻找的烦恼,只要他们缺乏某样东西,一定能够在这里面找到,这是全; 优则是指货物优质,咱们要精心挑选供应商,所有的货物都应该挑选在其价位上最为优秀的产品; 廉是价廉,因为咱们商场足够大,客流足够多,每日的销售量会十分的惊人,所以咱们的采购量也是非常大,我们可以通过这个优势压低采购价,在销售端也可以将价格打下来,以吸引更多的客户; 至于新么,指的是模式新,咱们的销售方式与现在杂货铺不同,杂货铺用桌子隔开商品与客人,咱们要给客人创造一个与商品近距离接触的场合。 咱们的商品用商品架排列好,客人可以在偌大的商场里面随意的闲逛,看到喜欢的东西便拿下来,统一到出口处结账即可……” 章衡用平实的语言将商场的优势给描绘出来,常礼毕竟是世代商户出身,根据章衡的描述,他已经能够感受到其中的魅力,眼睛里的光芒频频闪现。 章衡歇了口气,抿了一口茶。 常礼便急问道:“三郎,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章衡笑道:“请说。” 常礼道:“三郎打算怎么开始,听你的描述,这商场的规模恐怕很大,前期的投入恐怕会大得惊人,别的不说,就说场地和人手,都要很大的投入,这资金的问题,三郎打算怎么解决?” 章衡笑了笑道:“要开好这个商场,需要三个最重要的东西,今日我已经凑够了两个。” 常礼眯了眯眼睛道:“哦,怎么说?” 章衡笑道:“一是商场的整体规划,二是官场背景,三么,便是资金了。” 常礼长出了一口气。 刚刚他之所以问出这个问题,不是怀疑章衡所说的商场是否可行,实际上他已经确定了这商场一定能够成功,他是做服务行业的,自然知道这样的商场对于汴京的零售业是碾压性的优势,只要能够开起来,就绝没有失败的可能! 他之所以问这个问题,便是要让章衡明白资金的关键性,也就是抬高他常礼的重要性,目的自然是为了合作时候得到更多的份额。 但章衡直接抓住核心——商场的整体规划只有我有;我也有曽公亮这个老师罩着;至于资金其实是最容易替代的东西。 第五十六章 出师未捷!(第二更!) 常礼长出了一口气,道:“那么三郎,这份额上你觉得该如何分配,还有出资情况又当如何?” 章衡笑道:“现在说这个有点早,我想多联系几个人来商议这个事情……” 常礼一惊道:“怎么说?” 章衡道:“此次商场规模颇大,投资额很大,恐怕不是一家两家可以承担得起的,所以还得多联系几家。” 常礼苦笑道:“三郎,你就别拿捏人了,你就说说,你对于份额是怎么想的?” 章衡笑道:“常老板想将份额都给吞下?” 常礼道:“人多口杂,若是有能力的情况下,还是尽量让事情简单一些,三郎你就直接说吧。” 章衡见常礼这般坦率,便也不抻着了,斟酌了一下道:“家师要三成,我这里也要三成,有四成可以给出资人。” 常礼吃了一惊道:“那尊师与三郎各自出资多少?” 章衡神色不变:“家师提供的是官场资源,他可以保护商场不受各种骚扰,这三成给得不亏的,至于我这边,则是负责整個规划的提供以及中后期的各种发展纲要,另外,我将把香皂、牙膏、洗洁精、洗面乳这些新产品放在商场特卖,给商场做引流作用。” 常礼脸色有些变了:“也就是说,这么一个上万贯投入的生意,你们师徒两个一分钱不出,就想分走六成的份额,而我这边又要出钱又要出人,却只能拿四成的份额?” 章衡笑道:“常老板,家师的三成应不应该给?” 常礼顿时一愣,犹豫了一下道:“这个钱省不了,该给。” 在汴京做买卖,若不找一个靠山,什么买卖都有人给伱搅黄了,商场这么大的买卖,是需得找一个靠山的,樊楼能够屹立不倒,也是他时常投资的缘故,其中投入,大约也是有三成之多的。 章衡笑道:“那就是常老板觉得我拿这三成不值得了?” 常礼不说话了,那就是默认了。 章衡也不生气,笑道:“没关系的常老板,买卖不成仁义在,今日来本就是问问常老板的意见,常老板觉得不公平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如果常老板意识到技术的力量,便可以理解我为什么能够占这么多的份额了……这些多说无益。 常老板,接下来我可能会在汴京城举行股份发卖会,届时我会给你发帖,常老板也可以去认购一部分,这个买卖不会亏的。” 常礼笑了起来:“好好,到时候老朽一定去,也一定会支持三郎的。” 章衡笑了笑,与常礼告辞。 章衡安步当车。 生意没有谈成,章衡心里倒是没有太多的挫折感,在这个时代来说,这本就是一个非常大的项目,一时遇到挫折太正常了。 常礼这边认为这样合作吃亏倒也是正常,毕竟即便是后世,对于知识版权也未必就有多尊重,常礼认可曽公亮在官面上的付出,反而对章衡这个整体方案提出者的贡献不认可,确实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这般一来,章衡的计划便变得复杂起来了。 他当然可以直接去找曾公亮,曾公亮也是个识货的,若是找曾公亮投资,他肯定会愿意,但如此一来,这个事情便要脱离他的控制了,这大商场的买卖到时候便又成了曾家的生意了。 所以这个生意里面必须存在一个出资以及实际上管理的人,他与曽公亮都不直接管理,这样他才能够真正占有这一部分的股份。 章衡决定还是不能放弃常礼这个人,所以他要增加自己的筹码。 章衡没有先回家,而是到大相国寺将章衎以及章衡叫回家。 回到家里,章衎有些不太乐意道:“三哥儿叫我们回来作甚,白白耽误卖鸡蛋灌饼的时间……” 章術倒是挺乐意的,在一边呵呵傻笑。 章衡笑道:“做点新东西,大哥你看看这个。” 章衡简略的写了一张纸,章衎看了一下有些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又是草木灰又是油的?” 章衡没有回答,笑道:“大哥看明白了吗?” 章衎又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道:“记住了。” 章衡点点头,将纸条拿过来用火点了,然后道:“那我们开始吧。” 章衎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章衎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平日烧过的稻草灰并没有扔掉,因为稻草灰算得上好肥料,这城里也有人收购草木灰的,他清理炉腔的时候,会将草木灰放在墙角堆起来,等累积到一大堆的时候才一起卖了,当然也就卖个几文钱,但章衎乐此不疲。 章衎按照纸条上所说,先是将草木灰用水淘了一遍,留下所需的部分,放置在大锅上煮开,然后静置了一下午,到了晚上,上面便有一层淡黄色清液。 章衡指导章衎将其细心的舀出来,然后将锅底的残渣给清空,然后往里面导入大量的清水,又倒入部分的淡黄色清液倒进去,继续用火烧开,然后章衡指使章衎将油倒进去。 章衎很是心疼:“这么好的油,倒进去就全都糟蹋了,三哥儿,你这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东西?” 他们卖鸡蛋灌饼,油是胡麻油,也就是芝麻油,价格不便宜的,却要这般一下子倒进去十几斤的油,若是做不出来章衡想要的东西,十几斤油就算是全部都浪费掉了。 章衡笑道:“没有问题的,所出产的东西价值远超这点油!” 章衎出于对章衡的信任,只能咬着牙将油倾倒进去。 “二哥,继续搅拌起来。” 章衡只是章術干活。 章術赶紧卖力搅拌,过了一会之后,油水渐渐皂化,有一层白色的东西析出,继续小火加热,上面的白色东西越来越多,章衡用筷子捅了捅,白色的东西没有沾在筷子上,章衡笑道:“成了。” 章衎看着这些白色的东西,有些懵道:“这是什么?” 章衡笑道:“这是皂基,可以拿来做香皂的,嗯,香皂是比澡豆还要好用的东西。” 章衎闻言吃了一惊:“比澡豆还要好用?” 澡豆是宋人用的类似香皂的东西,但那玩意十分的原始,只能算是将就用,就那也只有富人才用得起,穷苦人家是决然用不起的。 有了皂基,便可以制作真正的成品香皂了。 章衡这一次亲自上手,先后倒进去清水、皂基、油、草木灰水进行熬煮,又是一轮皂化反应,之后章衡将皂化物用碗盛了出来冷却凝固成型,他将其成块拿了出来。 嗯,形状不好看,颜色倒是好看,乳白乳白的,看着像是凝固的羊油一般,也没有什么香味,只有一股皂味。 这倒是正常,这只能叫肥皂,而不能叫香皂,香皂还得往里面添加香精才行。 “这玩意能够洗澡?” 章術十分好奇。 第五十七章 陆娘子!(第一更哈!) “这玩意能洗澡?” 章術好奇宝宝一般。 章衡一笑,拿刀切下来一块递给章術:“二哥,你试试。” 章術嘿嘿一笑,他干了一天的活,浑身都是油污,却是该洗洗了,章衎给烧了一桶水,章術先是洗手,用他用水湿了湿手,然后打上一层肥皂,轻轻搓了几下,便有细密的泡沫冒出,章術用水将手上的泡沫冲走,摊开手仔细地看了看,喜道:“这肥皂是洗得真干净啊!” 章衎凑过来仔细看了看,果然满手的油污以及烧火时候沾染上的草木灰,甚至指甲缝里常年积累下来的污垢都消失不见了,可见其去污能力之强悍! 章衡笑道:“大哥洗洗那块抹布。” 灶台上的抹布又黑又油,早就洗不干净了,就是章衎不舍得扔而已。 章衎点点头,把抹布湿了湿水,然后涂抹上肥皂,也是搓了几下,丰富的泡沫随之出现。 章衡大力的搓了一会,然后又泡进水中用力的搓洗,一会之后满盆水都变得乌黑。 章衎为了看这肥皂的去污能力,也不吝惜这点水,连着换了两盆水,之后将抹布拧干,一块改头换面的抹布出现在他们面前。 章衎吃惊道:“这去污能力也着实太强了吧,而且用起来也十分省,听说澡豆每次洗都要用掉一大块,这肥皂只是抹了抹,还可以用很多次的吧?” 章衡点点头道:“没错,这肥皂的确是可以循环使用多次的,这一块肥皂,若是用来洗澡,大约可以用上一两个月,若是拿来洗衣服,也可以洗个好些天的时间。 而且,对比现在市面上所有的清洁类的货物,它的优势是全方位的,它的去污能力不是澡豆之类的东西能比的,而且其外观也十分漂亮,大哥二哥你们看,这像不像羊脂玉?” 章術笑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像,若是有模具的话,外观会更加的好看。” 章衡点点头道:“后期我们还可以加上香味,比如说桂花等等味道,另外,还可以添加上颜色,到时候五彩缤纷的香皂看起来就像是艺术品一般。” 章衎喜道:“那这样的香皂应该可以卖得很贵吧,我那天在百货街那边看到澡豆,问了一下,那价格可吓人,一小盒澡豆竟然要卖几百文,而且店掌柜说那一小盒澡豆,也就用个十天半月的时间便要告尽。” 章衎咋舌道。 章衡笑道:“那是自然,咱们一块香皂,卖個上百文轻而易举,更好看的外观,更好的去污效果,更好闻的味道,更持久的使用,这是全方位的胜出,一旦上市,定然可以引起抢购的。” 章衎喜道:“那我们多做一些,我与你二哥拉出去卖了。” 章衡失笑道:“这玩意不能上街卖,那样档次显得低了,我还要拿它来干点别的事情。” 章衎愣了愣:“干其他的事情?” 章衡点点头,不过没有多说什么。 章衎见章衡不说,便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与章衡一起雕琢香皂的外观。 …… 香皂的事情不用急在一时,现如今最紧要的事情还是读书。 第二日一大早,兄弟三人便又是早早起来,背着冷风,沿着保康门街向太学而去。 虽说是二月份了,但天气犹冷,这一股倒春寒虽然没有带来大雪,但风却是不小的,兄弟三人都缩着脖子揣着手手,哆哆嗦嗦地走。 有车辆从边上经过时发出一声清脆的笑声,章衡抬起头看了一眼,只看到掀起一角的车帘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带着笑意看着他。 章衡囧笑了一下,他们兄弟三个看着的确有些猥琐,这么冷的天气文士服穿在了里面,外面则是罩着防风的披风。 只是那披风是以前用的,看着十分的陈旧寒酸,但只是在外面的时候用用,所以章衎也不愿意换,于是看着便像是流民一般,也难怪别人讥笑了。 人与车辆擦肩而过。 兄弟三人紧赶慢赶,终于在食堂开门之前赶到,又是第一个吃上了太学的馒头,兄弟狼吞虎咽,十分的痛快。 大相国寺。 那辆与兄弟三人擦肩而过的车辆被大相国寺肥头大脑的和尚们毕恭毕敬地引进了后面的佛堂。 大相国寺占地颇广,前面被和尚们拿来做生意,但后面还有大片的佛堂,时常有贵人来访,和尚们实则也是见怪不怪了,但今日大相国寺的主持却是毕恭毕敬地候在佛堂前。 车辆到了佛堂前才停住,车夫掀开车帘,里面出来一个女子轻松地跳下车。 该女子看着十七八岁模样,衣着十分的华丽,只是眉眼却是谈不上精致,浓眉大眼的,一个女子用浓眉大眼来形容,自然看着不太温婉精致,但却有十分的英气。 大相国寺主持赶紧迎上去,笑呵呵道:“陆娘子,这一路上可是辛苦了。” 陆娘子嘴唇一抿,笑了笑道:“有什么辛苦的,有车乘,有船坐,一路上好吃好喝的,倒是大和尚却是清减了。” 大相国寺主持闻言大笑,浑身的肥肉都跟着抖动了起来:“陆娘子这张嘴还是不饶人呀,哈哈哈……” 他笑了半晌,却见陆娘子冷冷地盯着他,他赶紧问道:“陆娘子此次来,是要烧香吗?” 陆娘子呵呵一笑:“怎么,我都来庙里了,不烧香难道还能来看你这大和尚?” 陆娘子说话夹枪带棒的,但主持却是丝毫不恼,赶紧在前头引路,一边走一边道:“陆娘子此次省亲都快接近一年时间了,老衲可是想念得很,此次回来,应该不回了吧?” 陆娘子哼了一声道:“我回家省亲,你这大和尚不是开心得很,没人管了呀,哼,一会我拜了佛祖,第一件事便是管伱查账,你最好没有中饱私囊,不然我让你去见佛祖去!” 主持苦笑道:“陆娘子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回了一趟老家,脾气怎么变得这么暴躁了,您拜完佛祖,陛下该还在等着您的吧?” 陆娘子哼了一声道:“我才不想见他,啰里吧嗦的,烦人!” 其他的和尚赶紧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人家小娘子可以这么说,但他们却是要当做没有听到。 第五十八章 女强人陆娘子!(第二更哈!) 主持听到小娘子的话也只能干笑一声,引着陆娘子进了佛堂,然后便让众人退去,留着小娘子自己在里面,自己则是站在门口守着,听着里面传来的窃窃私语声,偶尔还有哭泣声,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这里的佛堂是宫内私下供奉的,并不对外开放,供奉的也是一些私人的先辈之类的,这里供奉的便是这陆娘子的母亲。 许久之后,陆娘子才红着眼睛出来,但神色依然骄横,对主持不假辞色。 主持人跟着陆娘子出了佛堂,便看到有人候在门口了,是一个宫人。 那宫人看到陆娘子,顿时大喜道:“陆娘子,奴婢可找着您了,您可赶紧跟着奴婢进宫去吧,娘娘可着急着见您呢!” 陆娘子哼了一声:“我就是来佛堂拜祭一下母亲,阿嬷这都等不了么?非得尽快将我给嫁出去,好将内藏库给收回去?” 宫人苦笑道:“陆娘子您这话说的,娘娘何曾有这等意思,娘娘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到您,特别的想念您,这才催您回来,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陆娘子横了宫人一眼道:“有没有这个意思我不知道,但别让我知道就好了,有本事就自己来拿回去,拿回去了也最好能够守住,别到时候拿回去了,亏损了,又要找我善后,这次我可不会再傻乎乎的接手了。” 宫人连道不敢:“上次是有些奴才私下的意思,娘娘全然不知道的,后来出了事情,娘娘不是将他们全都给撤了么,官家知道这事情之后,还将一些人狠狠地责罚了一番,这一次绝对没有人胆敢有别的心思了。” 陆娘子不再说话了,恋恋不舍地看了一下佛堂,然后跟着宫人进了宫。 陆娘子名陆伊宁,她的外婆徐氏,乃是赵祯的乳母,生有徐娘子,赵祯对徐娘子一起长大,感情非常深,将其视为妹子,后来徐娘子嫁给了浦城陆家的陆涛。 这个陆家便是章衡二哥章術最属意的婆家了。 官宦世家,身家巨富,独女单传…… 当然,这只是章術臆想而已。 人家陆伊宁身世显赫,而且还手腕惊人。 她从十四岁开始便开始掌握皇帝私库内藏库,前两年被曹皇后的奴才给夺了去,陆伊宁立即放手,但才一年的时间,内藏库的诸多产业便干不下去了,年底一核算,亏损十分严重,于是许多奴才便被清算了,曹皇后赶紧求着陆伊宁回来接手,但还是被赵祯给知道了,训斥了一番。 陆伊宁虽然也重新接受了内藏库,但心里毕竟是有气,将事情安排了一番,就跑回浦城老家去了,年前内藏库又核算了一下,虽然比起之前好了不少,但比起原来时候收益还是差了些。 这内藏库关系到皇室的日常开支,皇室都盯着呢,曹皇后这下子有些稳不住了,多次催促陆伊宁赶紧回来。 陆伊宁虽然回来,但心里的气可没有消,因为当年曹皇后的奴才夺走了内藏库,用的手段可不光彩,明面上说是要给她找夫婿,实际上就是为了夺走内藏库,让陆伊宁十分的不痛快。 这一次她肯回来,便是曹皇后答应让她自己挑选合意的夫婿,她才愿意回来的。 即便是曹皇后要夺回内藏库,给她介绍的年轻人,那也是世家子,哪里是章術这样的农家子能够高攀得上的。 陆伊宁进了宫,见到了曹皇后,曹皇后嘘寒问暖,留下她吃了饭,到了晚上,连皇帝都来了,到得快要宫禁的时候才被送出宫去。 陆伊宁这一趟回来,挑选夫婿什么的其实就是她的借口而已,实际上她回来也是牵挂着内藏库的产业,虽说离开之前她重新将管事给安排了回去,以她提拔出来的那些管事重新回去管理产业,稳住那些产业是没有问题的,但想要重新回到原来的模样,以那些管事的能力是做不到的。 毕竟破坏容易建设难,产业这些东西,一旦破坏了想要重新建设起来,没有大能耐是很难的。 陆伊宁实际上也很为难,因为之前她之所以痛快的将产业给交出去,是因为那些产业本来也到了一個十分艰难的时候了。 大宋朝经历了百年的和平,经济也得到了蓬勃的发展,可到了近些年,实际上经济的发展速度已经慢了下来了,各行各业基本上都到了瓶颈期了。 内藏库的那些个产业,虽然是被曹皇后的奴才折腾败了,但实际上那些产业也是夕阳企业了,之前做得好,不过是靠着垄断,然后她掌管的时候能够控制腐败,这才勉强保持着盈利而已。 现在这些产业收回来了,想要恢复巅峰时候的收益是不可能了,毕竟都是夕阳产业,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出花来了。 这次回来,她便是想看看能不能再投资一些新的行业,但大宋朝和平百年,商业十分发达,哪里那么容易发现新的东西。 因此她的压力非常大,刚刚回到汴京,第一件事便是去大相国寺,去她娘亲的牌位前哭诉了一番。 不过压力虽然大,但该干的事情还是得继续干。 产业创新哪有那么简单,她回来之后,能够干的事情便是先把原本的产业该调整的调整,该卖掉的卖掉,有些实在干不下去了,就只能关停了。 这么一趟下来,她瘦了足足五斤,一是累的,二是她内心焦急如焚。 她还真不知道内藏库的产业竟然衰微到了这种地步,再这么下去,可能内藏库的产业就全都撑不住了! 这一忙,便是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这一日,她内心实在是累,便打算歇上两天,去大相国寺拜祭拜祭母亲,去找找闺蜜聊聊,回来这么段时间,都没有去找过她呢。 于是便收拾了收拾,坐上了马车,沿着涌路街直行,到了御街处右转上了御街,沿着御街一路往下走,到了南门大街处左转走一段时间,便到了大相国寺了。 陆伊宁挑开车帘往外看。 大相国寺熙熙攘攘,一如她孩童时候模样。 她如饥似渴看着那浓郁的人间烟火气,忽而眼睛一亮:“怎么是他?” 第五十九章 闺蜜!(第一更哈!) 三月的汴京,已经有了些许暖意,虽然不多,但足以温暖人心。 外面也有春光沐浴,因而那些早些日子怕冷闷在家里的人也有兴致出来走走了。 所以大相国寺变得相当的热闹。 此次他们三兄弟在太学也是闷了足足一个月之久,许久没有卖鸡蛋灌饼了,章衎也是十分的珍惜,一大早便将两个弟弟都从床上挖起来,打着哈欠,挑着担子到大相国寺占了位置。 章衡刚刚起床有点困意,但一路走到大相国寺,倒也是清醒了过来,摆下了摊子,升起了炉子,便到前面去招揽顾客,也有指挥人排队的意思。 果然,没有一会,摊子前面便排起了长龙,章衡来回地跑,指挥着秩序,因为若是不指挥排队,以汴京人的性子,一会非得有几个人打起来不可。 因为人实在太多,摊上章衎与章術忙得晕头转向,维持秩序的章衡也是忙得不行,章衡正低着头与一個想要插队的小朋友讲道理,忽而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章衡一回头,便看到一张英气十足的脸。 章衡立即反应过来:“这位小娘子,麻烦您排一下队。” 陆伊宁忍俊不禁:“你怎么会认为我要买你们的……这叫什么来的。” 章衡道:“鸡蛋灌饼。” 陆伊宁笑道:“对,鸡蛋灌饼……嗯,这是新鲜物事吧,以前我没有见过啊。” 章衡看着陆伊宁,不太明白这位虽然衣着华丽,但长相并不温婉的女子想要干什么。 但秉着不得罪人的想法,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道:“是的,小娘子是离开汴京一段时间了吧,我们这灌饼是年前就开始摆了,的确是新鲜物事,小娘子若是有想法想尝一尝的话,麻烦到后面排一下队,应该会很快的……” 陆伊宁皱了皱鼻子:“谁稀罕吃这玩意,我不是来买你们灌饼的,就是……” 章衡一听顿时怒了,怎滴,你不买灌饼,是来消遣洒家不成,若不是看你是个小娘子,洒家非得……嗯,是个男人也打不得。 “……就是我回城时候看到你们兄弟三个,还以为伱们是流民呢,没想到竟然还自己做着生意呢,挺好的呀。” 章衡眉头微微皱起,我这是不是流民,自己做不做生意,好像也与你无关吧,不是……咱们认识吗? 陆伊宁看到章衡微微皱起的眉头,心下顿时醒悟过来,不由得暗骂自己,这是干什么,自己肯定是忙昏头了,自己认得这三兄弟,但人家可不认识自己啊,自己就这么贸贸然上来打招呼,也难怪别人不耐烦了。 不过陆伊宁性子傲娇,见章衡不耐,顿时心下也是恼怒,哼了一声便走了。 章衡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队伍后面又有人吵了起来,赶紧过去安抚,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当然,有可能是陆伊宁没有长得很漂亮的缘故吧。 …… 陆伊宁进了佛堂里祭拜了亡母,完后便往东华门方向而去,不久之后便来到了常家大院。 常妲已经等候了许久。 陆伊宁的闺蜜便是常妲。 陆伊宁掌管外藏库的生意,樊楼的部分食材便是外藏库提供的,因为这个,所以陆伊宁认识了常妲。 一来两人都有交好需求,一个想维持客户,一个想攀附权贵,因而一开始便相互靠近,没想到两人性格是相当契合,因而当真成了闺蜜。 许久不见,两个女孩子相当的欣喜,很是打闹了一番。 半晌之后两人才能够好好地说话,常妲埋怨道:“回来这么久了,今日才来找我,你真是没有良心!” 陆伊宁一听顿时笑容敛去,叹了口气道:“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难……” 常妲见闺蜜这般模样,便知道事情应该相当糟糕了,因为她这个闺蜜内心十分的强大,若是一般的困难,根本不会令她这般苦恼,赶紧问道:“怎么,你家长辈又在强迫你嫁人么?” 陆伊宁摇摇头道:“上次的事情之后,短时间她们不敢有这样的想法了,是外藏库经营的问题。 你不知道,本来外藏库的产业早就维持艰难了,经过那些奴才的折腾,现在更是不成样子了,我回来一个月时间,便亲手关停了十几家店铺,卖掉二十来家营业,剩下的那些也是半死不活的,唉!” 常妲见闺蜜心累,便赶紧转移话题道:“诶,宁姐姐,你知道进来汴京城出了一个少年英才么?” 陆伊宁苦笑道:“我一回来便焦头烂额的,哪里关注得上这些。” 常妲笑了笑道:“你大约也会感兴趣的……” 常妲便将梁园雅集、樊楼诗会、青杏园诗会等事情一一道来,还背了几首诗词,陆伊宁也很认真的听着,但听了一会之后,她又走神了。 陆伊宁也不是不喜欢诗词,但喜欢归喜欢,当你没有办法顾好现实生活的时候,诗与远方也只是一个奢想罢了。 外藏库便是陆伊宁安身立命的所在,虽说陆家也是巨富,可他那位父亲因为她是女孩子,所以一直不太上心,反而对族内的一些族侄相当关切,她听了一些风言风语,说是他父亲陆涛已经准备将某个族侄过继过来继承陆家的财产。 陆伊宁很愤怒,但这就是这个时代风俗习惯,即便是她也改变不了。 所以,她必须牢牢掌控住外藏库的权力! 所以,除了这个之外,什么诗和远方,对她来说都是虚幻的。 唯有掌控住外藏库,她才能够掌握住自己的命运! 常妲也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女子,看到陆伊宁的神色,便知道她不太感兴趣了,她眼珠子一转,忽而想起一事,便尝试着说道:“宁姐姐,这个章衡还有一个有意思的事情,这是我听我父亲说的,说是这章衡有个好生意想找我父亲合作,但是要价太高,所以我父亲没有同意……” 陆伊宁听到生意两字,顿时精神一振,这才是她想听到的。 “好生意……妲妹妹你仔细说说。” “嗯……我也只是听了只言片语……” 常妲将自己听说的内容说了出来,当然只是一个大概,常礼也不可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大约也是吐槽的时候提了一嘴,常妲听到了而已。 第六十章 原来他便是人间惆怅客!(第二更!) 陆伊宁仔细地听常妲讲述,有不明白的地方便提出问题,但常妲一来自己没有做过生意,常礼说的也是语焉不详,所以有许多的关键信息并不知道,但所说的这些已经让陆伊宁颇感兴趣了。 以她的商业敏感性,她已经察觉到,这或许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但陆伊宁心中有所顾虑,她认真地与常妲道:“妲妹妹,你说的这个信息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很感兴趣。 但是,这毕竟是你父亲那边的资源,你父亲虽然没有和这个章居正合作,但你父亲只是觉得对方要价太狠所以没有合作,现在大约只是在压价而已,所以我现在还不能去找他,我要先找你父亲聊聊。” 常妲却是一笑:“这有何妨,我父亲不和章居正合作,难道章居正便不找别人合作么,能有天才构思的人不多,但有钱的人可不要太多了,我父亲这人就是太计较,也该让他后悔一下了。 宁姐姐,你只管去找这個章居正,若是能够帮上伱的忙最好,若是不能,或许也可能给你一些思路也说不定呢。” 陆伊宁听常妲这么一说,顿时笑了起来:“你父亲若是听到你这么说,非得骂你不可。” 常妲娇嗔了一声:“哼,正该他如此……” 常妲笑了一会,渐渐停歇了下来,低声道:“……宁姐姐,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陆伊宁一愣,然后立即反应了过来,促狭笑道:“我说嘛,你这小妮子怎么连父亲都给卖了,原来是看上人家了吧。” 常妲有些扭捏起来。 陆伊宁心下大讶,心想这章居正有什么魅力,竟然让自己这烟视媚行的妲妹妹都上了心。 不过这个是小事。 陆伊宁点头道:“好,那我们怎么见他?” 常妲立即道:“我听说他在大相国寺摆摊子,这几日应该是休沐,他应该在那边。” 摆摊子? 陆伊宁脑海中顿时出现了一个少年模样。 该不会是他吧? 陆伊宁顿时失笑,怎么可能这么巧,而且看他们几兄弟,穿着颇为寒酸,不可能是那诗词双绝的章廿四吧? 嗯……好像也不是不可能,一般读书人也不会去摆摊子吧? 说干就干,两人立即乘车赶往大相国寺。 时近中午,游人饥肠辘辘,因而鸡蛋灌饼摊子的人反而多了起来。 章衎章術一个摊灌饼,一个打鸡蛋收钱,大冷天的竟然忙得头上微微出汗。 章衡也不轻松,他得费劲整理队伍,温声抚慰排队的人,免得他们心浮气躁打了起来。 所以陆伊宁与常妲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跑前跑后的少年。 陆伊宁惊讶地指着章衡:“你说的章衡便是他?” 常妲一愣道:“怎么,宁姐姐见过他?” 陆伊宁有些出神地看着章衡,原来,这个让她一眼看过便难以忘记的少年,便是章衡,章廿四,人间惆怅客……怪不得他即便披着麻袋拢着手缩着脖颈在寒风中赶路的身影也是那么的出众……呸,自己在想什么呢! 那不过是当时看到兄弟三个像是个流民一般,心下觉得好笑,然后记住了而已。 于是陆伊宁失笑道:“见过两面,不过真不知道他姓甚名甚,原来他就是章衡啊,有点意思。” 常妲盯着陆伊宁。 陆伊宁失笑道:“你这小妮子想什么呢,我不跟你抢情郎!” 常妲顿时心下一松,媚笑道:“宁姐姐若是想要便拿去,不用顾及妹妹。” 两姐妹笑着打闹了起来。 她们没有当场去与章衡谈话,而是进了大相国寺,让主持找了个清净地方,然后让仆人出去传话。 仆人找到章衡,说道:“章三郎,我家公子请您去里面一聚,我家公子有话跟您聊聊。” 章衡奇道:“哦,你家公子是?” 仆人道:“我家公子是常方,公子说您一定记得他的。” “常方……” 章衡顿时想起来了,是常礼家的儿子,就是那个编写什么章居正诗词汇编赏析的那位,难道是正出版了? 章衡看了一下排队的队伍,想了想道:“这里我暂时也走不开,要不晚上我去贵府拜访,现在灰头土脸的,也怕怠慢了常公子。” 那仆人笑道:“我家公子已经想到了,一会大相国寺的和尚会拿出来一些木桩绳子,做一个排队导引道就好了,以后也可以照此办理。” 章衡笑了起来,这常方倒是个会做人的,这也是好事,有了导引道,以后便不怕客人不排队了,也不怕起纠纷。 他点点头道:“好,那我与两个哥哥说一声。” 章衡过去与章衎章術说了声,便跟着仆人而去。 仆人带着章衡来到了安静的厢房,没有见到常方,却看到了常方的妹妹,好像叫什么常妲己之类的,身边还有一个英气十足的女孩子,他不由得咦了一声:“是你?” 常妲也是惊讶道:“宁姐姐、章三郎,你们果然见过?” 章衡这下子还能不明白,不是常方叫自己,而是常妲借着哥哥的身份找来自己。 章衡陆伊宁都没有说话,常妲赶紧道:“三郎,宁姐姐有事情找你,但我们又不知道你家在那里,但知道你在这边卖鸡蛋灌饼,于是便来这里找你了,但我们两个女子,又不好当众与你说话,于是便借用家兄的身份将你叫来,着实有些冒昧,希望你不要见怪。” 章衡闻言笑道:“常娘子多虑了,在下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恕我眼拙,这位是?” 常妲赶紧道:“这位是陆伊宁姐姐,她父亲是吏部员外郎陆员外,祖籍也是浦城,说起来你们还是老乡呢。” “嗯?” 章衡的神情顿时十分的精彩,这陆员外,正是当时章術瞄准入赘的对象啊,嗯,这陆娘子,难道便是……哈。 陆伊宁顿时察觉到章衡的情绪,立即问道:“章三郎知道我?” 章衡笑着点点头道:“陆家在浦城也是少见的大家族,在下自然是知道的,陆员外有个独女,在浦城也是众人皆知,在下也是听说过的。” 陆伊宁顿时有些恼怒,这个事情一直是她不愿意提及的东西,但随即冷静了下来,因为她今日有求于人,她的心胸也没有狭隘到那种地步。 第六十一章 强势老练的陆娘子!(第一更哈!) 陆伊宁斟酌了一下道:“章三郎,我听说你有一个主意,就是所谓的大商场计划,能够跟我详细说说么?” “嗯?”章衡有些讶异,“怎么,陆娘子有兴趣?” 陆伊宁点点头道:“我的确是有兴趣。” 章衡笑道:“陆家的经营是陆娘子在做么?” 陆伊宁摇摇头道:“我不插手陆家的经营,我主要是负责管理皇家内藏库的经营。” “内藏库?” 章衡一下子被惊到了,他对宋朝的财政制度是有些了解的,他知道内藏库其实指的就是皇帝的小金库。 在很多人的印象之中,皇帝可以随意支出国库里面的金银,用作自己的日常开销,但实际上并不是如此。 国库有着严格的规定,君王并不能够随意的从国库之中支取自己所需要用到的金钱,否则会受到大臣的弹劾,所以为了满足自己的日常开销,皇帝也会建立属于自己的小金库。 内藏库便是属于皇帝的小金库,而且历代都有。 宋代的内藏库则是从赵匡胤开始,其金库之中的财产大多数源自于南征北战时期所获得的金银珠宝。 当时宋匡胤设置内藏库的目的,并不单单在于满足自己日常的吃喝玩乐,也是为国家走到危难之时所准备的一笔救助金。 而内藏库也不仅仅是皇帝的小金库,它还有另外的职能,便是国家的储藏库。 所以说,这内藏库其实还是蛮重要的,而令他惊讶的正是这一点,这么重要的一个内藏库,它的掌管人竟然是一个女孩子? 章衡惊诧之余,立时警惕了起来。 跟常礼合作,他是有主动权的,有曽公亮的威慑,常礼即便是贪婪,也不会很过分,最多便是不合作而已。 但若是跟皇家合作,那可不是谈不拢就可以不合作的了,别说这個皇权时代,即便是到了后来,国家力量也不是谁都能够抗衡的。 陆伊宁看出章衡的顾虑,轻声道:“三郎,此事我的确是很感兴趣的,希望我们能够有机会可以合作。 你也不必顾虑什么,咱们该怎么合作便怎么合作,你的来历我也是清楚的,令师是曾知制,内藏库虽说是皇家的产业,冒犯谁也不敢冒犯大臣家的利益。” 章衡顿时释然,脸上也有了些笑容。 是啊,这就是为什么付出价值万贯的白糖秘法也要拜曽公亮为师的原因了。 朝中有人不仅好做官,连做生意也是要受益不浅的。 连内藏库这样的皇家产业负责人,也得好声好气的来商量才行,若是他当初刚来汴京时候,恐怕连常礼都敢直接拿了他的主意自己开商场去了。 章衡想了想,将商场的构思给讲了一遍,当然详略得当,让人能够听出来整体的构思,但细节方面却是欠缺,若是这个陆伊宁不要脸直接剽窃了去,也不是不可以开,但自己所开的商场,却可以在各方面优胜。 章衡娓娓道来,虽然细节上有所隐瞒,但整体信息量比起常妲所说也是多了许多的,陆伊宁眼睛越来越亮,因为她发现,皇家内藏库太适合开大商场了。 内藏库是皇家的产业,所以所在的行业都是垄断性高的行业,比如说米行、船行、车行、运输队……旗下还有统筹汴京城衣食住行的漕行,商场这种极其依赖物资供应的行业,却是内藏库最好的发挥行业。 可以这么说,陆伊宁一声令下,不用一个月,便可以建成一个大型的商场。 内藏库经过百余年的经营,在汴京有大量的店铺以及土地,随便腾出来一些地方,商场所需的场地便足够了; 物资的供应方面,内藏库自己便有米行、船行、车行、运输队、漕行,需要什么产品,只要将清单发出去便可以凑齐; 人员方面,如今的内藏库经营不善,有大批的人员要安置,而且这些人员都是做老了生意的,各个都有非常丰富的工作经验,只要挑选一批,商场的人员也不用担忧。 至于前期的投资……嗯,别的人可能没钱,但内藏库不可能没钱,虽说经营不善,但那只是利润不足,说起流水什么的,内藏库自称天下第二,就没有敢称天下第一的。 所以,在听了章衡的简单讲述之后,陆伊宁便下了决心——这个商场,必须由内藏库来开! 所以,在章衡停下来的时候,陆伊宁便断然道:“你开给常老板的价码我已经知道了,你说你三成,曾知制三成,常老板四成,常老板接受不了,内藏库同样也接受不了,因为这是不合理的。 伱想与常老板合作,将令师牵扯了进来,无非是想用令师的权势来保护商场,若是内藏库进场,你无须担心这一点。 内藏库会提供所有的场地、人员、资金,你只需提供整套的章程即可,所以,,内藏库要七成,我给你三成,至于这三成你想与令师怎么分都随你。” 章衡静静地看着陆伊宁,这个年纪不到二十岁的小女孩老练且强势地安排着一切。 章衡笑了:“你做生意一向都是这么强势的么?” 陆伊宁淡淡笑道:“内藏库代表的是皇家,只要不可以侵占百姓的利益,强势一些……也是正常的吧。” 章衡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不过……我要四成!” 陆伊宁立即道:“好,就这么办。” 章衡豁然抬头。 妈的,被忽悠了! 陆伊宁笑得很开心,笑容之下,浓眉大眼都变得柔和起来,嘴角处甚至有两个浅浅的梨花小酒窝,这时候,便能够看出对方还是个小女孩了。 嗯……也行吧。 章衡也笑了起来。 比起与常礼合作,与内藏库合作的确是可以很省心。 与常礼合作,资金、场地、人员等都还需要章衡出大力,但跟内藏库合作,虽然得在成本控制、防范贪污、服务态度上下功夫,但能省的功夫可不是一点半点。 他自己的确是没有太多的时间花在这上面,能够拿到四成的股份,他已经很满足了,到时候给老师曽公亮两成,自己留两成,这两成的股份足够他们兄弟三个过上非常富裕的生活了! 第六十二章 没有人比我更懂理财了……(第二更!) 事情已经谈定,章衡与陆伊宁约定了正式签约的时间,章衡便告辞而去。 章衡到外面继续卖鸡蛋灌饼去了。 静室里只剩下陆伊宁与常妲。 常妲有些讶异道:“就这么谈好了?” 陆伊宁笑道:“觉得很简单?” 常妲笑道:“我看我爹在跟别人谈生意的时候,来来回回总是要拖上许久,像你们这般干脆利落的,着实是少见。” 陆伊宁轻声道:“主要是双方底细都清楚,我这边有内藏库的关系,他那边有曾知制的关系,背信弃义这种事情,在这样的合作之中是不被允许的。 无论是谁想破坏契约,要付出的代价都挺高的,就算是亏了一些其实也不打紧的。 而且双方其实都得到自己想要的,当然也都是做了一些让步的。 但是总体来说,这是合则两利的事情,双方都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谈好了便可以确定了,但接下来还有许多的工作要做的。” “还需要做什么?” 常妲好奇问道。 陆伊宁笑道:“咱们这边得尽快将契约的内容确定下来,而且各类准备工作也该准备起来了。 至于章三郎那边,他大约需要去找他的老师去确定一些事情吧。” 陆伊宁是懂官场的。 果然章衡卖完灌饼,便回家换了衣服,去了曾府。 曾公亮自然没有那么早回家,但章衡每次来都会提前一些,来了之后便与曾孝宗、曾孝宽三兄弟多聊一聊。 关系嘛,就是这么处出来的,而且每一次去曾府,曾夫人招呼章衡在家里吃饭,章衡从不拒绝,坐下去就吃,浑然没有将自己当外人。 章衡这般做法令得曾夫人十分的欣喜,本来么,这个时候的老师弟子本就是荣辱与共的关系,章衡不见外的姿态,师母自然也是开心的。 当然,这也是章衡如今的身份也不一样了,经过梁园雅集、青杏园诗会的扬名,现如今的章衡可是年青一代最为有名的才子,曾夫人当然想让自己的几个子女多与章衡交好。 到了晚上,曾公亮回来了,见到章衡笑道:“我估量着你也来了,嗯,居安与居中呢?” 章衡笑道:“今日弟子是有事情来找老师您的。” 曾公亮点点头道:“好,先吃饭,吃完再说。” 章衡咧嘴一笑,便与曾公亮坐下,跟着曾家人一起吃饭。 曾家人吃饭的时候讲究食不语,但章衡却没有这种讲究,一边吃还要一边与曾家人唠嗑。 一会问起曾公亮该如何准备科举的事情,一会又问起曾孝宗学业上事情,一会又逗一逗曾孝纯。 当然也要夸一夸曾夫人安排的膳食十分的合他的胃口,曾夫人乐得不行,连在家里十分严肃的曾公亮都时常咧嘴大笑。 当然也有人不能随便逗,曾幼薇虽然没有多大,但毕竟是女孩子,终究还是得注意一些的。 有时候曾幼薇问章衡事情的时候,章衡便会收起自己的随意,认真的作答。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曾公亮叫人泡两杯茶送到书房,然后带着章衡到了书房。 书房是文人相当私密的地方,一般人是不会带到这里的,曾公亮将章衡带到书房,便有将其引为心腹的意思。 曾公亮并没有一开始便问什么事情,而是仔细问起章衡学业上的事情,还考了章衡一些经典的背诵,又问起一些经义解答的问题,问了大约一个时辰左右。 曾公亮很满意的点头道:“基础非常扎实,你接下来将上次老夫给你的那些资料好好地做上一遍,该写的文章要开始写了。 每天至少写一篇文章,写完之后我会安排人去带回来,我会每日修改,然后第二天让人带过去给你,每日都要如此,不得懈怠。 按为师的意思是,其实你不用那么着急,可以在太学里多读几年书,少年时候多读书是有必要的,但既然伱有这個想法,为师也不阻拦你,你的学识积累的确是具备了这个基础。 既然你决定了要试一试,那为师能够帮你的自然是要帮的,所以你也别懈怠,这半年的时间多辛苦辛苦,为师也不要求你中进士,至少先把解试给过了。” 章衡连连点头应是。 之后曾公亮才道:“你说有事情要跟老夫说?” 章衡便赶紧将与内藏库合作的事情给说了说。 曾公亮有些讶异:“这个所谓的商场,便是你之前说的百货生意?” 章衡笑道:“正是,之前我没有能够想到好的说法,便以百货代称。 内藏库那边打算接过去做,给咱们留下四成的股份,还请老师您安排。” 曾公亮摆手道:“这是你的经营,你也需要有一份产业维持,等以后你们兄弟三人都要成家立业,没有产业可不好维持,为师便不要了。” 章衡却是不肯:“老师,弟子不是单纯孝敬老师您,而是需要老师您来镇场。 如果是弟子与内藏库合作,很可能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有老师您在,我才能够拿到这四成的份子,所以老师您要是不拿,弟子心里可不踏实。” 曾公亮笑道:“你这话说的,你是老夫的弟子,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看老夫的面子,这份子你便留着吧,老夫不差这点钱。” 章衡十分的坚定道:“老师您一定要拿,若是老师您不答应,弟子便将这合作给推了!老师,这个合作,您拿三成,弟子只要一成。” 曾公亮不肯,道:“老夫什么都没有做,却拿你三成,老夫虽然爱财,但取之有道,老夫要这么做,那是没有道理的。 这样吧,老夫拿你一成,剩下的三成你自己拿着,就这么定了,你不用多说了,以后若真是挣到了钱,老夫过寿的时候,你给老夫多淘几张书画就好了。” 章衡一脸的无奈,但见曾公亮坚决,也只能作罢。 夜深,章衡告辞而去。 曾夫人问起曾公亮章衡的来意,曾公亮将事情说了说,曾夫人嫌弃道:“三郎正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你怎敢要他的股份,你这人就是钻到钱眼里去了!” 曾公亮被老妻嫌弃,嘿嘿一笑道:“弟子孝敬老师的,老夫收了有如何,而且他说的也对,老夫的面子就值这么多!” 曾夫人嗤笑了一声:“要说这个,那白糖秘方可值老多钱了,最近店里上了白糖,可受欢迎了,足足比冰糖高上一倍的价格,愣是卖到缺货,你知道最近一个月,咱们光是白糖就挣了多少钱么?” 曽公亮捋须满意道:“八百七十六贯五百三十六文……这才是刚刚开始,以后每月都会增长更多。” 曾夫人对自己丈夫的贪财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道:“春天就快要过了,夏天也要来了,三郎他们也该做几身夏装了。 这一次我来安排吧,你这老东西要了弟子那么多的钱,我这做师母的也不能不懂做人。” 对于这个曽公亮倒是没有提出什么异议,想了想道:“我记得国子监旁边咱们是不是还有一套宅子?” 曾夫人点点头道:“我倒是不太记得了,但你既然说了,那一定是有的。” 曽公亮得意一笑:“在记家里财产上,没有人比我更懂的了……” 他咧了咧嘴,似乎有些心疼道:“……老夫想把那套宅子给三郎兄弟几个,你觉得如何?” 曾夫人瞪大了眼睛。 曽公亮心下一松:“你不同意啊,不同意就算了……” 曾夫人赶紧道:“我是想说你怎么突然改性子了,这事情我看行,那宅子不过两千余贯钱而已,比起白糖的营收不值一提,你做老师早该这般了,这事情我支持!” 曽公亮顿时有些失魂落魄起来,有气无力摆手道:“行,那就交给你去办吧……唉!” 可心疼了。 第六十三章 曾夫人的大礼!(第一更哈!) 曾夫人生怕曾公亮反悔,第二天便叫了周掌柜去将此事给落实了,有周掌柜出手干活,后面更是有曾公亮,开封府衙那边自然没有什么阻碍,甚至都不须要章衡兄弟三个去府衙,这房子就落户到他们的头上了。 等到周掌柜将房契交到章衎手里的时候,他们才算是知道了此事。 章衎都有些不敢相信:“老师竟然送我们一套房子?” 章術也有些怀疑人生,他便站在章衡的身边,章衡明显可以听到章術的嘟囔声:“啧!这拜师可不比吃软饭差呀,这老师都送上房子了,要是多拜几个老师,那岂不是发家致富了?” 这话章衎也听到了,回头狠狠用眼睛剜了一眼,要不是周掌柜还在,他非得揍一顿不可。 周掌柜笑呵呵地道:“大郎,若是有时间的话,不如让老朽带你们去接收一下房子,也认认路嘛。” 章衎看了一下章衡,章衡笑道:“长者赐不敢辞,老师既然都将房子落在咱们名下,那就是不容我们拒绝了,我们再拒绝也不好,就过去看看吧。” 周掌柜闻言也是一喜,临行前曾夫人吩咐他一定要将房子送出去,不能让章氏兄弟再将房子给退回去,就怕曽公亮又舍不得。 周掌柜倒是知道曾夫人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主要还是因为她是一个母亲。 曾夫人陈氏,乃是武信军节度使陈尧咨之女,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大家闺秀,所以很明白人脉的重要性。 她生了三個儿子,长子曾孝宗生性高傲,看着就不像是能够在官场上混得很好的人。 次子曾孝宽性情平和,丈夫曽公亮觉得此子尚可,但她总是觉得有些悬。 小儿子曾孝纯还小,目前看不出什么来。 而章衡虽然年纪比曾孝宽还要小一点,但如今已经是名满京华,被誉为汴京城最出色的年青一代。 丈夫曽公亮对其的评价也很高,说他读书极有天赋,而且性格也好,心胸也罢,都是上上之选。 其人情往来的能力,自己也是看在眼里的,哪里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能够做到的。 这样的人一旦进入官场,如鱼得水便是必然。 加上有丈夫的照拂,恐怕短短十几年的时间,便可以成为一州知州! 自己三个儿子,若是有这样的师弟师兄照拂,在仕途上恐怕会轻松许多的。 所以,曾夫人觉得自己必须交好章氏三兄弟。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贪财,不仅在之前收了章衡送过去的白糖秘方,现在又收了章衡送的商场的股份。 她问过周掌柜,这白糖秘方价值多少,周掌柜虽然也没有能够给出一个精准的答案,但告诉曾夫人说,这白糖生意是独一份的生意,若是曾家愿意,每年进账十万贯都不是不可能…… 这话把曾夫人给吓到了,随即也忧虑起来。 倒不是认为自家掌控不了这生意,若是连一个知制诰都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财产,那么这大宋朝也长久不了。 她担忧的是章衡知不知道白糖秘方的价值,如果知道了,会不会后悔,会不会觉得曾家亏待了他们兄弟三个,这才是她所担忧的。 而现在自己丈夫又收了这所谓大商场的股份,这可是内藏库都要参与的生意,这生意能够小得了? 这恐怕到时候也是一个泼天的大买卖吧? 连着收了章衡这么多的大礼,如果曾家却是毫无表示,那么曾家与章氏兄弟的交情如何能够好的了? 交情交情,讲究的便是一个礼尚往来。 自己丈夫贪财,自己这个当家主母也不懂事,那么当章衡得势的时候,曾章两家还能不能好下去,那可就不好说了。 周掌柜赶紧招呼兄弟三个上了马车,一起往国子监而去。 本来从大相国寺到国子监,过了相国寺桥走保康门街是最近的,但周掌柜却是让车夫走南门大街左拐进御街,然后在一家裁缝店门口停了下来,笑道:“夫人交代了,夏天就要来了,三位郎君大约还没有准备衣服吧,她作为你们的师母,就像是你们的母亲一般,应该为你们考虑这些事情的。 所以,夫人一再交代,一定要带着你们来量一量尺寸,夏天的衣服你们就不用做了,这些都交给裁缝店就好了。” 章衎有些吃惊,连连道:“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好意思,刚刚收了老师这么大的一个礼,怎么好再麻烦师母……” 周掌柜正要劝一下,却听章衡笑道:“大哥,这是师母的心意,咱们就别为难周掌柜了,师母老师就像是我们的父母一般,父母给我们任何东西,我们都心安理得收下来便是。” 周掌柜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三郎说得在理。” 章衎这才点头,章術则是开开心心地进了店,裁缝店的裁缝看到周掌柜,赶紧迎了出来,周掌柜笑道:“老陈,这三位都是东家的高徒,夫人可是交代过了,做衣服务必用心。” 其实对于陈裁缝这样的老裁缝,所谓用不用心的,区别其实也不大,都是做惯了的,但今天毕竟是专门卖好的,所以该做的功夫一定得做到位。 所以陈裁缝斥退学徒,自己亲手给兄弟三人量体,仔细地记录下来,然后道:“周掌柜,这衣服是怎么一个章程?” 周掌柜笑道:“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内衣、底衬、外套、帽子、鞋子,一应该有的,都要给配上,哦,是了,还有衣服上的配饰、熏衣服的香料包一应该有,这样的配置,每个人都应该有五到六套,以防备晴天下雨衣服晒不干的情况……” 章衎听了连连摆手:“用不着这么多,用不着这么多,有一两套换洗就好了……” 周掌柜笑道:“大郎就别推辞了,相比起一套院子,这衣服又能够花得了多少钱,而且这裁缝店还是曾家自己的铺子,原本就出一个成本就可以,夫人一再交代过的,一定要准备个五六套才行的。” 章衎张了张嘴巴,总是觉得有些不安。 陈裁缝仔细地记录好,周掌柜便催着三人出发去国子监了,衣服等做好了,到时候自然会送过去,要做这么多套衣服,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做好的,而且夏天还有一段时间呢,慢慢来便是。 第六十四章 有房又有车的奢靡生活……(第二更!) 去往房子的路上,章衎的心情都不太平静。 说实话,曾夫人的做法令他心下感觉温暖。 虽然他心里也清楚,礼下于人,将有所求。 但从父母去世之后,便是他操持家里的一切,只有他关心两个弟弟,也没有一个人来关心他吃得饱么,穿得暖么。 现在却有一个跟他母亲一样年纪的女性,跟他说,我就像是你们的母亲一般,要为你们料理这些小事,并给他们订做衣服的举动,着实令他心生感动。 这种感动甚至超过他对房子的憧憬。 当然,当他抵达曾夫人所赠送的房子时候,他又能感受到房子的分量了。 这套房子比起他们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可要大得多,这是一套真正的宅院,虽然只是最小的宅院,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与他们那栋跛脚小楼全然不同。 这一栋院子有房子有院子,有井水有亭树,有他们兄弟三人最爱的庭阶,看到庭阶,他们脑海中已经出现三兄弟排排坐屋檐下吃饭斗嘴的温馨景象了。 做人情便要做到底,周掌柜貌似羡慕道:“夫人对三位郎君是真好啊,这套院子是当年老东家买给东家进学住的,好像是天圣年间了吧,二十年前这院子都要卖两千多贯,现在行情大约都得来到六七千贯了。” 周掌柜啧啧赞叹。 老东家应该是指的曾公亮的父亲曾会,曾会是端拱二年的榜眼进士,官至刑部郎中,也算得上高官,给曽公亮购买读书也倒是正常。 对于周掌柜这等做法,章衡倒是没有什么反感的,做人情当然要让对方知道,周掌柜为东家做事尽心尽力,也没有什么好反感的。 章衎也是感慨道:“师母对我们兄弟当真是恩比海深,以后我们可要好好地孝敬老师师母才是。” 周掌柜见目的已经达到,便提出了告辞:“这院子也不用特意办什么手续了,已经全部办妥了,你们随时可以入住。 里面的家具什么的也都是齐全的,如果需要添置什么东西,大郎可以跟老朽说,老朽去买了过来。” 章衎赶紧摆手道:“足够了足够了,这已经太麻烦周掌柜了。” 周掌柜笑道:“有需要随时说,不麻烦的,夫人吩咐老朽一定要服侍好三位郎君,好了那老朽就先走了。” 三兄弟将周掌柜送出院子,目送其离去。 章衎有些出神,沉默了好一会,然后回过头来对两個弟弟道:“师母怎么忽然这么热情……不是我质疑师母的好意,只是……” 章術笑道:“礼下于人,将有所求?” 章衎点点头。 一直穷苦的人,很难相信人世间有无缘无故的爱。 他们在村里的时候,那些同族的族人,在他们饿肚子的时候,甚至都不肯伸出援手,他们又如何会对别人对他们的好当做理所当然。 章衎看向章衡道:“这几天你去了曾府,是不是做了什么?” 章衡笑着点点头,将商场的事情给说了说,章衎反而松了口气,笑了起来:“这我就明白了……” 转而他又问道:“……这商场的买卖……很大?” 章衡点头道:“大约小不了的,这种买卖做的便是规模,若是规模小了,优势便不大了,虽然现在具体的情况还不太清晰,但以内藏库的能量,不可能小打小闹的,所以……” 章衡笑着与两个哥哥道:“……所以,商场开了之后,咱们兄弟三个便应该不会再缺钱了。” 二哥章術眼睛一亮:“能有多少?” 章衡摇头笑道:“每年分红大约也会有几千贯?” 章衎章術相视一眼,俱都看到彼此眼里的激动。 不是他们贪财,着实是穷日子过多了,才明白钱是多么的重要。 章衡看了一下小院子,提议道:“咱们再仔细看看?” 章衎笑道:“好,仔细看看,这院子可比咱们那里好多了,我看了,这里面还有单独的茅房,还有好些个房间,咱们兄弟一人住一个房间,这里面还有井水,以后不用去打水了,这里离着太学也近,就几步路就到了,咱们找时间搬过来吧。” 章衡自无不可。 章術却有意见:“要不还是住在原来那里好了,咱们平日里在太学里面住着,每月才回去住几天,反而是咱们要去大相国寺做买卖呢,要挑着担子跑这么远,岂不是累死人?” 章衎顿时恍然大悟:“二哥这次考虑十分的周到啊,三哥,要不,咱们就不搬了吧?” 章衡看了看这雅致的小院,终究还是更加喜欢这里,小楼那里虽然也住得下,但毕竟局促,这小院与他们在乡下的房子有点相似,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加喜欢这里。 章衡想了想道:“大哥二哥,咱们应该还有些积蓄吧,咱们买个车吧?” “买车?”章衎有些茫然。 章術却是喜道:“这个好啊,汴京城这么大,若是有车,咱们可以到处游玩呢。” 章衎也是有些向往,但终究还是有些迟疑:“马可贵了,而且也不容易伺候,我听说养马花销可大了。” 章衡笑道:“咱们就没有必要买马,咱们可以买驴子啊,驴子可好养多了。 我看了,这柴房旁边就有马棚,驴子放在里面养也是方便。 平时咱们在太学里面,太学里也是有马棚驴棚的,放在里面养着,每个月就给一些钱就好了。 这样一来,咱们去买鸡蛋灌饼时候可以用驴车拉着去,平时若是要外出,用这驴车也十分的方便。 接下来咱们大约也要时常去老师府上,有一辆驴车也是要方便许多的。” 所有的困难都有解决方案,章衎顿时怦然心动:“既然这样,那咱们就买?” “买!”章術断然道。 章衡也是笑着点头。 “那就买!”章衎下了最后的决定。 说干就干,三兄弟兴匆匆的跑到东城,东城有个牛行街,虽说是牛行,但牛马驴诸多牲畜都有卖,旁边也有车行配套之类的。 兄弟三个仔细地挑选了半天,选中了一头两岁大的小母驴,据卖驴的小贩说,小母驴性情温顺,骑起来好操控,对于兄弟三人这样没有什么驾驶经验的,小母驴更加合适一些。 兄弟三人倒是挺满意。 章術的理由是:这小母驴看起来眉清目秀一些,比那小公驴看起来舒服多了,就选她了。 章衎却是因为小母驴能够便宜上百文钱而感觉满意。 至于章衡倒是同意小贩子的说法,因为他看到驴棚里的公驴们一个个龇牙咧嘴,一看便不太好惹,小母驴看着可要温顺多了。 关于配置驴车上,兄弟三人的意见也是颇为统一。 他们都一致同意买两套车,一套拉货的板车,一套拉人的车厢,要去卖鸡蛋灌饼的时候就用拉货板车,要去卖人……嗯,去游玩的时候就用拉人的车厢,随时更换即可。 第六十五章 章氏兄弟的快乐生活!(第一更哈!) 他们买的车是标准规格的,车行里有现货。 不过章衡对标准的货车不太满意,却是想要改造改造货车。 在将小楼里面的家私搬到新房之后,章衡寻了个木匠,让木匠按照他的想法来改。 因为他们的货车主要是用来卖鸡蛋灌饼的,也没有别的用处,所以改造成一辆鸡蛋灌饼专用车是符合他们的情况的。 要将炉子安装到车上,得设计一个巨大的鸡蛋格子,格子里可以固定一个個的鸡蛋,即便是车辆走颠簸路段也不怕碎了。 要有专门的面饼存放格,更要有专门存放铜钱的存钱格,当然还有调料格、油格等等,鸡蛋灌饼所需要的各类物事,都被他集成到一辆大驴车上。 木匠师傅看到最后的成品,也是啧啧称赞:“三郎果然不愧是读书人,读书人干木匠活也是一把好手啊。” 章術看到木匠师傅的神色,便知道木匠师傅的想法,他转了转眼珠子,然后道:“这个是我们的独家秘诀,师傅可不好用这个来招揽生意,若是我们在街上看到有类似的,可是要来找你麻烦的。” 木匠师傅不由得脸色一苦,他正想着去找其他地方卖鸡蛋灌饼的,招揽一些生意过来,这改造车辆的生意还是做得的,一个车这么改造下来,能挣不少钱呢。 他赶紧道:“要不,这工钱就算了,但能不能让我去招揽生意?” 章衎瞪了章術一眼,然后回过头来与木匠师傅和颜悦色道:“不用不用,工钱该多少便多少,你也尽可去招揽生意,我二哥就是喜欢开玩笑而已。” 木匠师傅闻言大喜,连连感谢,在结账的时候,还非得少收一半的钱,说是只收一个工本费。 回去的路上,章衎教训章術:“……心眼要用在正确的路上,咱们也是穷苦过来的,穷人活得有多艰难你不知道么,咱们先现在不算是缺钱了,何必去坑他这么点钱,母亲从小便教育我们要心存善心,立身要正,这话你已经忘记了么……” 章術耷拉着脸听训。 回到了家里,刚刚搬完房子,还有诸多事情要处理。 兄弟三人利索的打扫院子,有些地方有点小问题的也要修一修,也无须找人来干,兄弟三人干活都是一般好手。 比如说门窗有地方朽坏之类的活,兄弟三人随便都能干,当然这院子维护得很好,也没有此类的事情。 整理好院子,便是将鸡蛋灌饼的工具装上车,这个活兄弟三人也是干得津津有味,最后看着整齐的鸡蛋灌饼专用车,兄弟三人都露出由衷的笑容。 虽说现在兄弟三人有房子,也在太学读书,有一个光明的前程,还有一个大商场项目,但兄弟三人谁也没有想过不做鸡蛋灌饼生意了。 大约在他们的心中,这不仅是他们维持生活的必要,还是他们心中的信仰一般。 无论以后的生活如何,只要还能卖鸡蛋灌饼,那么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坏到哪里去。 章衎感慨道:“等以后咱们兄弟都考上进士了,也不好卖饼了,那咱们也要把这辆车好好地保存起来,等到咱们以后有子孙了,要给他们多讲讲我们初来汴京时候是多么的艰辛,让他们忆苦思甜,不要跟着那些膏粱子弟瞎混。” 章術翻了一个白眼,这大哥啥都好,就是逮住机会便要教训人。 章衡却是鼓掌捧场:“大哥说的是啊,咱们章家子弟,一定不能浮夸,要勤俭朴实,要刻苦辛勤……” 章衡用了许多的词语,哄得章衎咧嘴而笑,还不忘教训章術:“你看看你看看,三哥比伱年纪小,可比你懂事多了!……” 章術又翻了一个白眼。 果然还是那句话:老大憨,老二刚,家家有个坏老三,老大还是这么傻,老三还是这么坏,这家里也就剩我老二是个刚正的人了。 第二天是休沐的第四天,这一天兄弟三人没有去卖鸡蛋灌饼,因为他们要去收拾小楼。 搬完了东西,小楼一片的狼藉,他们得好好地打扫一番,然后添置一些家具,然后挂到店宅务那边帮忙出租,每个月也有不少的进项呢。 这一天也是干到天黑,才算是有了个眉目,而第二天便要回太学了,休沐的四天,其实还是天天在干活,但兄弟三人都很开心。 这四天里发生了很多好事情: 章衡的大项目有了眉目了; 曾夫人给送了一套院子; 曾夫人给送了夏衣; 他们买了一辆驴车;改造了一辆鸡蛋灌饼专用车,以后卖煎饼就方便多了…… 所以,这四天很累,但收获满满。 生活愈发的红火起来了。 第二天,他们睡了一个懒觉。 倒不全是累的,而是因为现在便住在太学的旁边,少去走路的时间,他们可以多睡半个小时,当然,太学馒头是不可错过的美食,他们还是吃上了第一笼的太学馒头。 回到太学,他们惟一的身份便是学生,繁重的学业又是如同山一般压了过来。 章衎章術两兄弟每天苦逼地背书,他们有太多的东西需要补了,章衎能吃苦,每日悬梁刺股一般的努力读书。 章術不太能吃苦,但有章衎盯着,也就只能硬着头皮读下去。 章衡不用章衎监督,从某些程度上来说,他的学习强度让章衎都有些心惊时不时就得过来提醒章衡多歇息歇息。 这主要是章衡需要做的事情太多。 一是太学直讲布置的学业,直讲知道他要参加科举,便给推荐了许多科举资料,让他在参加解试之前读完做完,这工作量是极大地; 二是曾公亮给他的那些资料,还有每日必不可少的一篇文章; 三是关于大商场的策划书,他与陆伊宁约定好了时间签约,但在签约时候,便要立即提交策划书,这是商场启动的关键。 陆伊宁想要赶在中秋之前将商场开起来,现在是二月底,离着中秋还有段时间,但对于这样的大商场项目来说,半年的时间其实是挺紧张的了。 当然,如果是仓促的筹办开业,以内藏库的资源也简单,但想要一个开门红,所需要的做的工作就多了。 要选一个优秀的场地、场地需要装修、员工需要进行培训、货物得精心挑选、得建立起来一套经济效益更高的供货渠道……这么多的事情,半年内也就只能打造一个雏形而已。 而他的这个计划书,正是这些事情可以开始筹办的基础。 所以章衡利用所有的时间来学习以及工作,强度之高令得章衎都有些忧心也是理所当然了。 第六十六章 反正不是人能干的事!(第二更哈!) 陆伊宁身为内藏库的掌管者,手下能干事的人自然有很多,这几年她也提拔了不少的人,之前她痛快地将权力给交出去,这些人便被替换了不少,但她一回来,立即又将人给请回来。 她能够将内藏库经营得好,首要便是善于用人,她提拔的人都是勇于任事又有能力任事的人,这样的人在内藏库这样百年老字号里有不少,但总是容易被善于阿谀奉承的人排挤而已。 陆伊宁将这些人挑选出来,放在合适的位置上,也并没有如何对内藏库做什么改革,就这么一个举动,便让内藏库当年的营收上浮了十个点。 这十个点的浮盈,想来不全是因为得力管事的功劳,大约其中也是因为将某些盘踞过甚的贪污犯给剔除后,少去了贪污犯的中饱私囊,余留下来的自然变成了利润了。 只是内藏库的产业着实是缺乏增长点,有不少都是夕阳产业了,就算是再怎么省,也难以突破了。 她陆伊宁能够牢牢把控住内藏库,不全是因为她外祖母是官家的乳母,也不全是因为她死去的母亲是官家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着实是因为她能够挣钱。 若是她不能挣钱,就这一次曹皇后手下奴才夺权,这内藏库便不可能再次回到她手上的。 现在虽然内藏库回到了她的手上,但这并不意味着万事皆稳了,如果接下来她没有办法让内藏库扭亏为盈,一样有许多的魑魅魍魉跳出来争抢的。 所以,这一次大商场的项目让她十分的重视。 她与章衡谈完之后,回来之后便让手下信任的管事起草契约,然后便开始进行选址、对手下的船行、车行、米行等各类物资进行清点。 她的原意其实是为了开商场而准备,准备清点一下可以拿出多少资金,又有那些货物是可以自家产业能够提供的,那些物资是需要向外采购的……但那些管事们却不知道啊。 她刚刚请回来的原本的手下倒是不慌,因为他们少有上下其手的,但那些曹皇后手下安插进来的人却是慌了。 原本陆伊宁回来了,虽然没有替换掉他们,但他们一個个都是上下其手中饱私囊的主,原本就担心陆伊宁秋后算账,现在果然陆伊宁已经开始查账了! 于是一个个上蹿下跳,纷纷找自己的老领导告状去了,但陆伊宁对此并不知情。 侯均平是陆伊宁最为信任的管事,因此他也主管的便是内藏库规模最大的船行,船行所运载进京的物资几乎占了整个汴京的一成,可以说,侯均平一声令下,船行停止工作,汴京城便可能有二十万的人口要挨饿了。 侯均平四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他其实不是陆伊宁培养起来的嫡系,而是陆伊宁的母亲当年培养起来的,因而陆伊宁十分的信任他。 侯均平将做好的契约交给陆伊宁,然后盯着陆伊宁道:“小娘子,契约做好了,不过,当真要按照这个来签么,场地、人员、资金、物资供应,全部都是我们负责,这个章衡只是负责一个想法,就要走了四成,这可不是什么好买卖。” 陆伊宁笑道:“侯叔觉得这买卖亏了?” 侯均平呵呵笑了笑道:“以我的水平来看,自然是亏了,就是不知道小娘子还有没有别的用意。” 陆伊宁摇摇头道:“就是单纯看好这个章衡,他的想法的确是十分的好,这大商场只要开起来,内藏库也就活了。” 侯均平听到这里,不仅没有欢欣,眉头甚至皱了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小娘子可能要遭受一些非难。” 陆伊宁浓眉一皱,顿时气势勃发:“我明白你的意思,无非便是有人要跳出来说这样的合作内藏库吃了亏,甚至有人说我陆伊宁将这么多的股份给贪了。 若是有一些卑鄙无耻之徒,还可能说我陆伊宁是摄于章廿四的美色,主动用内藏库的利益行勾引之事! 但我陆伊宁问心无愧,他们怎么说于我来说又有何干!” 侯均平顿时有些八卦起来:“这章衡……长得特别的俊俏?” 陆伊宁白了侯均平一眼道:“侯叔,你在想什么呢!” 侯均平连连摆手道:“单纯好奇,单纯好奇。” 陆伊宁倒是坦然道:“这章衡人称大宋人样子,你说呢?” 侯均平咋舌道:“我接了你做契约的活,也做了一些功课,倒是听说这章衡诗词双绝,但却没有听说他相貌如何,当真那么俊俏呀?” 陆伊宁点头道:“其实就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小孩子,论相貌,他那个二哥比他要好看一些,毕竟是成年男子了,不过毕竟章衡有章廿四的声名在身,因而更加吸引别人的注意罢了。” 侯均平诧异道:“就一个小孩子?那你说的大商场的主意是他的?我之所以只是质疑这里面的分成,是因为这主意的确相当出色,有极大可能成功。 因为这主意的确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我还以为这是个浸淫商场多年的老手,你说他竟然是个小孩子?” 陆伊宁不以为意的点点头:“倒是没有什么好惊奇的,有人的才华便是天赐,他能够在梁园雅集作诗词二十四首,元夕当天作诗词十首,这样的人,又岂能用年纪来揣测他。” 侯均平顿时语塞。 好嘛,反正都不是人干的事情。 陆伊宁低下头看了一会契约,满意点头道:“没有什么问题了。” 侯均平有些欲言又止。 陆伊宁失笑道:“侯叔,伱有什么话就说吧,你我之间又何必遮遮掩掩的。” 侯均平脸色凝重道:“这阵子你让我清点各类物资,有些管事不是很满意,似乎对此有些微辞,我怕他们可能会有想法,小娘子最好注意一下。” 陆伊宁哼了一声道:“他们最好老实点,留下他们只是不想撕破脸皮,若是真敢乱来,我饶不了他们!” 侯均平见陆伊宁似乎早有预计,心下稍安了一些,便打算告辞离去,陆伊宁却道:“侯叔跟我去见这章衡吗?” 侯均平倒是有些兴趣起来:“小娘子让我去我就去,倒还真是想看看这章衡是何等人物。” 两人从南门大街出发,这里坐落着左藏库、内藏库、太常寺这些官方半官方部门的所在。 出了南门大街转御街,一路南下,到了南熏门不远处,便到了太学了。 陆伊宁长驱直入,直接到宿舍处等候章衡,然后使人去召唤章衡。 章衡正在藏书楼用功呢,听说陆伊宁已经到了,便赶紧赶过去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