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金钗》 1. 传言 《藏金钗》全本免费阅读 崇安五年,春三月,天刚放晴。 暮春时节,总是多雨,接连下了几日的阴雨终于放晴,天空中微微透出一抹金黄来,落在红砖绿瓦上,照的瓦片澄澈透亮。 院墙处的那棵桃树,经过几日春雨的滋润,冒出来不少的花苞,也隐隐有了绽放之姿。 树杈间的几只云雀,不时地发出“啾啾”的鸣叫声,似乎也是因为才见这久违的日光而感到兴奋。 “啪” 突然一声。 一颗石子击中了其中的一只雀,它在发出一阵急促的鸣叫声后,直直的从树上掉了下去。 同时也将其他的云雀惊散的向四处飞去。 不远处的一道青色身影向树下走来,他身着一袭青色锦绣圆领袍,腰间蹀躞带上挂着的玉佩和弹弓,随着他蹲下的动作,相互碰撞,发出玎玲清脆的声响。 他将地上适才打落的小雀拾起,少年年纪虽小,却生的眉眼精致,唇红齿白。 章缙举起手中的小雀粲然一笑,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将打中的战利品朝那人晃了晃,他大声喊道:“爹!我打中了!” 章崇德爽朗一笑,出声说道:“好!不愧是我儿。” 正当两人在讨论如何处理那云雀时,管家刘望朝这边跑来。 他已上了年纪,从前庭到此处的距离并不远,却能让他额间生出一层细汗来,累得气喘吁吁。 章缙先一步瞧见了他,“望叔,您年纪大了,下次再有什么急事,指使那些腿脚麻利的小厮来知会就是了,不必如此亲自劳累。” 那刘望,是在章缙祖父尚且在世时,就已经在府中做管家了。 他是看着章崇德长大娶妻生子的。 现如今又看着章崇德的女儿入宫为后,为人父母;小儿子也在健康的长大。 倒也算是见证过章氏四代子孙成长的人。 所以他在章府的地位举足轻重。 倒是章崇德见他如此着急,想来是有什么正事,于是他开口询问道:“什么急事。” “宫里的太监刚来传话,说是明晚家宴,让老爷带着家人参加,一家人团聚。”说完,他才伸手去擦额间的细汗。 章缙听及此处,朝章崇德望去,眼里冒着亮光。 他语气里满是兴奋:“爹!是不是我能去看阿姐了。” 章崇德见他如此激动,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是,明天就能去看你阿姐了。” 不过说完,就见他面色冷峻起来,近日来总能常听人说起关于皇后的谣言。 说她年少时有一檀郎,青梅竹马,原本是段水到渠成的良缘,却不想一道圣旨,将两人生生拆散。 那檀郎也颇有背景,是河东薛氏独子,见心上人嫁做他人妻后,发誓此生再也不娶,于是费尽心思当上太子少师,目的就是为了能够接近心上人。 更有不怕死的说,去岁皇后诞下的四皇子,是与少师珠胎暗结得来的。 毕竟帝后感情不睦,早就天下皆知,又怎会甘愿为圣上诞下皇嗣。 当时章崇德听着暗探来报最近谣言时,正在喝茶,在听完这段话后,气得他直接将手中的茶杯捏了个粉碎。 关于帝后感情的事,在四皇子诞生之后,就开始渐渐的无人谈起。 如今谣言愈演愈烈,这事又开始被人提起。 所以章崇德这几日常派人暗中处理那些传播谣言的人,忙的是焦头烂额,这才有时间闲下来陪陪小儿子。 现在却又收到了皇帝要摆宴的消息。 一时半会儿,他也不清楚皇帝是不是也听到了最近坊间的疯言疯语。 皇宫,长信宫。 香薰炉中升起缕缕幽香,随着窗外吹来的凉风,飘向殿中各处。 一道倩影倚坐在窗边的罗汉床上,细细的针线在她手中不停的来回穿梭,窗外的阳光将她整个人都笼罩着,使她浑身都散发着温柔的光辉。 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安静的像一幅画。 秋荷见她绣的如此认真,忍不住打趣道:“殿下尚在襁褓之中,您却急着连他长大后的衣服都做了。” 章韫闻声朝她看去,弯唇轻笑,又垂眸看向手中将要完成的衣服,神色温柔:“索性也是闲着,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话音刚落,一阵凉风吹进。 章韫猛地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将旁边站立的秋荷吓了一跳。 秋荷见状,立马上前将敞开的窗户合上,又为章韫倒了一杯温水后,才伸手轻顺着她的背。 “娘娘,您这咳疾,近日来好似又犯了。” 章韫喝了半杯的水,才堪堪缓过来,当她听到秋荷的话后,微微晃了下神,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神色正常。 她伸手轻拍了拍落在肩膀上的手,开口柔声说道:“不过是风吹的急了些,不打紧的。” 秋荷见她这般不关心自己的身体,有些恨铁不成钢,“奴婢还是去请太医来为娘娘看看吧。”说着便见她要向外走去。 “秋荷!等等!”章韫急忙出声喊她。 已经走至门口的秋荷停了下来,她转身回头看向章韫。 章韫见她停了下来,松了口气:“本宫自己的身体,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她站起身走到秋荷旁边,又在她面前转了个圈后,无奈说道:“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吗。” 她将秋荷又拉回殿内坐下,边走边说:“不过是咳嗽了几声,不用去麻烦太医。” 见她如此模样,秋荷的心中还存着几分忧虑,正准备说些什么。 云嬷嬷从殿外走了进来。 吓得秋荷立马从凳子上起来,连着旁边的章韫也端坐了起来。 云嬷嬷冷冷看了秋荷一眼,说道:“娘娘身份尊贵,你要牢记主仆有别。” 这云嬷嬷乃是当今陛下的乳母,也是当年随陛下生母一齐入宫的丫鬟,但后来陛下生母的病逝,彼时陛下还尚且年幼,是云嬷嬷一直照料着他健康长大。 是以连陛下都要给她几分薄面,而且这云嬷嬷向来严苛,墨守陈规。 章韫刚入宫时就是由她来教导宫规,也因此长信宫的一众人都在她手底下吃了不少的苦头。 所以此刻秋荷不敢在明面上表现,只能暗地里偷偷在心里骂她。 听到云嬷嬷训斥秋荷,章韫准备出声,不料云嬷嬷转头朝她这边看过来。 “娘娘,陛下让老奴给您带话,明日家宴,将军一家都会入宫。” 章韫本以为云嬷嬷又会连着自己也说教一顿,却是听她说到明日家宴,而且父亲和母亲都会参加时。 她的双眸瞬间透出了明亮的色彩。 还不等章韫回答,云嬷嬷说完就径直离开了。 等看到云嬷嬷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长信宫门口,秋荷才敢放松下来。 “秋荷,明日父亲和母亲都要入宫了!说不定也能见到阿缙,也不知道父亲带不带他。”章韫语气欢快,嘴角微微翘起。 看起来心情很是高兴。 倒是经过云嬷嬷来这一趟,让秋荷忘了刚才说要去请太医的事儿。 她笑着跟章韫说:“方才不是云嬷嬷都说了,老爷一家都会入宫,少爷自然也会来的。” “是啊,我都快糊涂了。”章韫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笑出声来:“也不知阿缙现如今长多高了。” 秋荷看着章韫,眼里满是心疼。 自从小姐入宫后,她与家人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老爷是朝臣,虽整日都来宫中上朝,却不能入后宫;夫人能入后宫,却不能常来,怕她为小姐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小姐上次见自己的家人,还是在去年,小殿下百日宴时。 次日傍晚。 空中的最后一抹残阳渐渐的消失在天际,点点繁星点开始缀上漆黑的夜幕,月光皎洁。 马车滚过青石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章缙将车帘撩开,朝外看去,整条朱雀大街灯火通明,行人络绎不绝,四处都是摊贩,不停的吆喝叫卖着,一时间人声鼎沸,热闹极了。 但他此刻却没心情欣赏这些。 章缙将车帘又放了下去。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摸了摸,那是他最喜欢的一把木匕首。 “娘,你说小殿下会喜欢我送他的礼物吗,会喜欢我吗?”章缙抬头向对面的魏氏望去,眼里带着几分希冀。 “会的,毕竟他小舅舅都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送给他了,所以他肯定也能感受到你对他的爱。”魏氏柔柔一笑,轻声的回答着他。 在得到满意的答案后,章缙也不再紧张,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恨不得现在就能到皇宫,将礼物亲手送给自己的小侄子。 上次的百日宴,虽说章氏夫妇都去了,但章缙却是没去。 只因他连着病倒了好几日,魏氏一方面担心他的身体,另一方面又担心自己刚出世的小孙子,怕章缙将病气传染,所以就没带他去。 马车稳稳在宫门口停了下来,章崇德先下车去,伸手将魏氏扶着下来。 章缙刚自己下来,就听见不远处的传来马鸣萧萧,引得大家的视线都朝那一处看去。 整辆车都被漆成黑色,四周镶着金制雕刻,车檐四角皆悬挂着上好的翡翠玉佩。 能有如此豪华马车的人,放眼整个北晟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一旁的章崇德却是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今日是家宴,倒让他忘了,那人是陛下唯一的长辈,也会来参加。 正当章缙思考马车中所坐何人的时候,那车已经停在了众人面前。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露出一张极为阴柔俊美的脸,叫人分不清是男还是女,能有如此长相的人只有一个,当朝丞相冯严青。 而他如今已是三十有六的年龄,但岁月好似在他脸上并未留下一点痕迹,他弯腰下车,向这边走了过来。 一袭月白色的鹤纹交领广袖长袍,如瀑般的黑发,只是随意的别着一个青玉簪,手中轻握着一把竹扇,让人觉得像是个不染尘世的谪仙人。 若不是章崇德知晓这面皮之下是个怎样的恶骨,怕是也要被这副皮囊给骗了。 章崇德走上前去向冯严青躬身行了个礼:“见过丞相。” 魏氏也跟在章崇德身后向他福了福身。 冯严青握着手中的扇子,点了点头算是问好,他狭长的丹凤眼细眯,笑着说道:“陛下说今日是家宴,所以你也不必如此拘束。”说话的声音如玉石般,清冷剔透。 倒是与他的长相相符。 不过虽说他是笑着说的,站在旁边的章缙却是感觉到极为阴冷,像是毒蛇吐着红信子一般,危险可怖。 “既然如此,陛下召我还有要事,所以就先行告辞了。” 冯严青并未多做停留,他转身向宫内走去。 直到他离开后,章崇德才带着一家人进去。 御书房。 福公公走到大殿中央,弯腰行礼说道:“陛下,丞相大人 2. 出征 《藏金钗》全本免费阅读 许久过后,宴会终于结束了,期间冯严青刚喝了几口酒,就见他家侍卫进来在他说了些什么,然后就看他匆匆的离了席。 “今日本就是让你们一家团聚,朕还有要事,便不留在此处打扰了。”李彻说完,就带着福公公走了出去。 一时间,整个大殿就只剩了章氏一家。 章韫将他们带去了偏殿。 殿外的假山背后,早已离去的李彻此刻正站在这儿,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冷冷的看着章韫将他们一家都带去了偏殿。 李彻的脑中又想起了冯严青的那席话,“二者缺一,便不为忠。” 倒也是时候该折折他们章氏的羽翼了,如此才能让他们认清,这北晟倒底是谁的天下。 直到彻底看不见人影了,李彻才甩袖转身离开。 偏殿。 章韫派秋荷去将孩子抱过来。 魏氏拉着章韫的手,看着自家女儿脸上的疲态,即使穿着繁华厚重的宫装在她身上,却仍显得消瘦单薄,以至于魏氏的眼里是止不住的心疼。 “不过几月未见,怎得成如此模样了。”魏氏边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她拿出帕子掩面轻揩着。 魏氏突如其来的落泪,倒让她旁边章韫不知所措起来。 她只能轻声安慰着自己的母亲:“是邺儿这孩子,太过活泼闹腾了,总要我看着,平时任其他人抱他都要闹个不停。” 听到是孩子将她闹成了这样,魏氏才堪堪止住了眼泪,但眼里却是仍旧闪着泪花。 “那你也不该如此惯着他。” 章韫见她终于安稳了下来,轻呼出一口气,应和着她:“是是是,母亲您说的对。” 提到四皇子,章崇德这才出声,他开口询问道:“阿韫,你在宫中最近可有听到一些流言。” “没有啊,最近宫中并无什么事发生。”章韫茫然的摇了摇头,“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章崇德哈哈一笑,不再提这个话茬,只是摆摆手说:“没什么事发生,你只需照顾好自己和邺儿就行了。” 章崇德怕她又追问自己,刚准备转移话题。 正巧这时秋荷将孩子抱了进来,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被孩子吸引过去。 章崇德这才松口气。 一直沉默的章缙,走到了章韫的身旁,他伸出手拽了拽章韫的衣角,忸怩道:“阿姐,我……能不能抱抱他。” 他指了指秋荷怀中的孩子,有些不好意思。 章韫听后笑了,她温柔地摸了摸章缙的脑袋,说道:“当然行啊,邺儿还是第一次见他的小舅舅呢。” “他好小啊。”章缙从秋荷手中接过孩子,小心翼翼的抱着。 恰好这时,怀中一直在熟睡的小人微微张开了眼睛,倒是吓了章缙一大跳,差点松手将他扔出去。 幸好章缙收住了,不然他回家铁定是一顿打。 不过这次那孩子在章缙怀中醒来,却并没有如章韫所说一般哭闹不止,反而是看着章缙笑了起来。 章韫看见后,立马笑着说:“看来邺儿也知道,是自己的小舅舅抱着他呢。” 一时之间,章缙被他阿姐说的面红耳赤的,他拿出之前的木匕首,将它拿到李邺的眼前晃动:“这是小舅舅给你准备的礼物,你喜欢吗。” 怀中人儿的视线也随着木匕首的出现转动着,他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时章崇德看了眼旁边的滴漏,觉得时辰不早了,开口说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该出宫了。” 魏氏临走前,又嘱托了章韫一大堆,让她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章韫听着只能点头说好。 章缙将孩子又重新递给了秋荷,并朝他挥了挥手,笑容灿烂:“小舅舅下次再来看你哦。” 但自那日宫宴结束后,京中的谣言却是越来越多了。 朝堂之上。 李彻翻看着面前的奏折,安静的听着下面的大臣正讨论着关于近日的坊间传言。 “陛下,臣觉得有些事并非是空穴来潮,既然事情发生,那就必然有它的源头,况且皇后与薛少师,自小就是青梅竹马……” 说这话的人是户部尚书王知。 但他还没说完,就被章崇德怒喝一声打断:“放肆!这种市井小人的传言你也听信,还想妄图用它来污蔑皇后,王知你何居心。” 王知听后只是冷哼一声道:“将军如此激动作甚,臣可是听说了,最近好像还有人说,你们章氏手握重兵,其女还是皇后,又诞下了皇子,怕是早就有了二心。” 那王知刚说完这话,章崇德立马向高位上的皇帝看去,“扑通”一声的跪了下去:“望陛下明鉴,我章氏一族,自开国以来就忠心耿耿,效忠于李氏,到如今已过百年,是万不会存有异心啊,也不知王尚书是受了哪个奸人所蒙蔽,竟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李彻听着两人的话,只是眯了眯眼,并未有所动作。 此刻的大殿内极为安静,仿佛落下一根银针都能听到。 章崇德的整个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皇帝一个不信,下令将章氏的九族都诛了。 过了许久,他这才听到皇帝慢慢出声,但却不是说给自己,而是向大殿内站着一直没有动作的薛寒山问道:“薛少师认为呢?” 被人提及,薛寒山才从朝臣的队伍中站了出来,他弯腰行礼后,说道:“章氏祖上有从龙之功,且一直尽心辅佐皇室,保家卫国,护佑北晟子民能够安居乐业,是以,臣认为若是皇上信了此谣言,恐会叫天下士族寒心。” 薛寒山又停顿一下才继续说道:“尽心辅佐,却因一两句市井小人的谣言,就被认为生了二心,如此一来士族子弟便不会再想着入朝为官了。” “朕让你说的,可不是这个。”直到他说完后,李彻的脸上也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朕让你说,关于皇后谣言,薛少师怎么看。” 薛寒山的眉心微微动了动:“这些谣言是自四皇子诞生后才有的,想来应是有人见娘娘与陛下感情和睦,又诞下龙子,心生嫉妒,才会传出此谣言来污蔑娘娘的清白。” 冯严青站在队伍的最前方,他听到薛寒山这番话后,回过头向他看了一眼。 不愧是河东薛氏的人,三言两语便化解了这危机。 “将军快起身吧。”李彻这才想起地上跪着的章崇德。 章崇德也是在听到他下令后,才敢起身。 王知见李彻不再谈这件事,他立马跪下开口说道:“陛下,是臣老糊涂了,才会听信了那传言。” “行了,你也起来吧,身为朝廷重臣,就轻信谣言,理应受罚,那就罚你一年俸禄。”李彻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所以这件事就这么翻了过去。 王知也不敢再说话,只是悻悻地从队伍中站了回去,在这期间,他曾悄摸的抬头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的冯严青,却是看见那人朝他笑着勾了勾嘴角,吓得他立马将脑袋低了下去,不敢再向冯严青所在的那处看去。 “近日边疆来报,燕楚在西南一带集结了不少的兵马,他们兵马强壮,西南已经连失了两座城池,燕楚人烧杀抢夺,所过之处民不聊生,众爱卿可有对策。”李彻一想起这事儿就觉得头疼,却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 提到西南一事,冯严青这才上前一步站了出来,说道:"近来关于大将军的谣言颇多,不如让章将军带兵前去,收回失地,也正好能堵了百姓的幽幽众口,如何?" 李彻闻言抬头看了冯严青一眼,继而又将目光转向章崇德,他张口问道:“将军觉得呢。” 虽说李彻适才已经说不提这事儿了,但他心中肯定会存下疑虑,章氏也确实手握重兵,一直受到皇帝忌惮,倒不如趁此收回失地后,将兵权主动上交,如此一来,阿韫在宫中也才会安全。 思及此处,章崇德马上开口答道:“臣领旨。” 早朝结束后,章崇德前脚刚回家,后脚李彻的赏赐便到了。 福公公看着小太监将东西放下后,才说道:“传陛下口谕,将军主动请缨收回失地,护佑边疆百姓,实乃我北晟之幸,朕念其不日启程,特赏黄金千两,允其近日在家陪伴,不必早朝。” “谢陛下。”章崇德和魏氏都行过礼后,这才站起身来。 他走至福公公面前,避开了其他的小太监,不动声色的往福公公的手中塞了一袋银钱:“不知娘娘最近如何?” 福公公见状,他立马将手中钱袋掂了掂,感受到手上传来的重量后,肥厚的脸上霎时就堆满了笑,他笑着将钱收入袖筒,说道:“您放心吧,娘娘金凤之体,好着呢。” “那就好,还望福公公在这段日子多多照顾她。”章崇德听到他这么说,又嘱托了一句,才放下心来。 “那是自然。”福公公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小太监们,又转过看向章崇德,笑眯眯的说:“好了,咱家还要回去复命呢。” “公公慢走。” 丞相府。 冯严青懒散的靠躺在一张罗汉榻上,他将左腿曲起,又把左胳膊轻搭在上面,右手支撑着脑袋,双眸微闭。 水墨色的长衫,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只系着腰间一根细带,也因着他此刻的动作,致使胸前的衣领大敞,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肤来,连着胸肌也能依稀可见。 冯严青的旁边还坐着一位女子,样貌精致,身着水红色的纱衣,薄如蝉翼,手腕间的金玉镯子随着她伸手给冯严青喂葡萄的动作,碰撞的叮当作响。 王知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如此一幕。 听到门口的动静。 冯严青这才睁开了那双幽深漆黑的眼眸,他却并未看向王知,而是转头向那女子看过去,左手轻轻一勾便她带进了怀里,他轻吻了吻怀中人的耳垂,惹得女子一阵颤栗,脸上顿时晕开一抹粉红。 “你下去吧,今夜再去找你。”他松手将女子放开,唇角上扬,彰显着他此刻的好心情,连带着狭长的丹凤眼也含了几分笑意。 那女子羞涩的起身匆匆行过一礼后,就离开了此处。 但是随着她的走动,水红色纱衣下,露出了一双白净小巧的玉足,脚腕间还戴着金色细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等她走后,冯严青才起身坐好,抬眼看向王知,正好看见王知的目光还黏在门口。 “好看吗?”冯严青突然出声。 “好看,自然好看。”王知此刻正还痴痴的幻想着,方才离去的女子,倒是忘了此刻问他这话的人是谁。 等到他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时,吓得王知连忙惊慌失措的将头转过去,慌张说道:“对不起大人,臣不是有意的。” “哦?既然如此,那她送给你了。”冯严青坐起身整了整散乱的衣衫,他迈步向桌边走过去坐下。 王知顿时惊讶的抬起头看向冯严青:“大人。” 冯严青却是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轻抿了一口后,将茶杯拿起放在眼前细细看着,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凸起的花纹。 “不过是个舞姬罢了。”冯严青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其他表情,仿佛送的不是他刚宠爱过的女人,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但是我要你为我办件事。”冯严青放下茶杯,看向王知。 王知听到要他办事,神色瞬间认真了起来,刚才得了冯严青的好处,他这会儿心里正是高兴,都已经在想着如何跟佳人共度良宵了,冷不丁听这么一声,他立马恭敬道:“大人您请说,臣一定竭尽全力为您办到。” “章氏手握兵权,又有铁甲卫,而最近关于章氏谣言极多,你说,不妨让这谣言坐实如何?”冯严青笑着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从王知的身上收回,继续把玩着手中的杯子。 冯严青的话音刚落,王知便已经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他如今身为户部尚书,掌管钱粮,而章崇德到时候要带兵出征,自然少不了要运送粮草,所以他如今能做的,便是让章崇德在西南没有粮草可用。 再说那西南一处,本就险峻,若是此时大军全军覆没了,再悄悄安排一人回来传信,到时便可以说是章崇德带领铁甲卫叛变,与燕楚联手,这才致使大军全部伤亡。 明白了冯严青的的想法后,王知倒吸了一口 3. 托孤 《藏金钗》全本免费阅读 薛寒山的一双眼眸就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面色苍白,身形消瘦,不过两年时间,她竟与他记忆中那个娇俏明媚的章韫,判若两人。 他藏在长袍下的手,止不住的轻颤着,薛寒山想伸手为她擦去眼角的泪珠,却是不敢触碰她半点。 良久,才见薛寒山敛了敛神色,开口说道:“阿韫,我们去找纪神医,他一定能把你治好的。” “不必了。”章韫这才敢抬起头去直视他,“太医早就说过了,药石无医。” 薛寒山彻底楞在了原地,过了好半天,他才感觉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到底是什么病。” 章韫不理他,而是朝石阶下走去,她走至院中的那颗合欢树下,抬头看去,树上已经开始长出翠绿的新叶,想着再过三月,就能看到它开出满树漂亮的合欢花来。 不过或许那时候,自己怕是早已经死了。 章韫在心里想着。 “不是病,是毒,已经深入骨髓了。” 三月的春风轻轻的吹过院中的合欢树,引得树上的叶子发出“沙沙”声响,鸣奏春意。 薛寒山见她走到院中,也跟在她身后走到那棵树下,他正准备问,是谁能对一国之后下毒。 还未出口的话,就被一阵掌声打断。 一道玄色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他站在门口,伸出手轻轻的拍打鼓掌。 “啪啪啪” 李彻本想着今日是章崇德出征的日子,所以他早早的就处理完了政务,目的就是为了赶来长信宫陪陪章韫。 待他走到长信宫门口,看的到便是如此一对儿郎才女貌的场面。 李彻冷笑一声,迈着步走进院中,神色阴沉:“倒真是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场面。” “住口!臣妾与薛少师并无关系,少师不过是途径此处罢了,还请陛下慎言。”章韫被李彻的这话气极,因为此事关乎她与薛寒山的清白,连着说话的语气也染上了几分怒意。 薛寒山施施然的朝李彻行了一礼,冷声道:“确实如娘娘所言,臣途径此处不过偶然,那门口的书,是臣适才为太子授课结束的证据,而皇宫偌大,臣又想着今日太子所写的文章,一时不察才会行至此处。”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听得李彻的脸色是越来越沉。 他厉声道:“薛寒山,不要以为你是先帝钦点的少师,朕就拿你没办法。” 薛寒山还未回答,就听李彻话锋一转,笑着说道:“既然薛少师不识路,那朕派人将你送出宫就是。” “福公公。”他唤了一句。 跟在李彻身后的福公公立刻上前应道:“是。” 他走至薛寒山面前,做了个请的姿势:“请吧,薛少师。” 薛寒山直勾勾的李彻,握紧了手中的拳头,又突然的松了开来,他嘴角弯起一个弧度,眼里却是没有半分笑意:“那臣便谢过陛下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长信宫。 所以此刻,整个院中就只剩下了,李彻和章韫两人。 章韫见着薛寒山平安无事的离开了,轻松了一口气,她看了眼李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躬腰一礼道:“既然没什么事儿了,陛下就请回吧。” 听她对自己下了逐客令,又想到她方才跟薛寒山相处的场景,李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上前猛地抓住章韫的手腕,怒视道:“章韫!别忘了你如今是谁的妻。” 腕间传来一阵剧痛,章韫疼的立即皱起了眉头,不过当她听清李彻说了什么后,也只是冷冷的看着李彻,一字一句地说道:“自然不敢忘,臣妾如今是北晟的皇后。” 听到她说自己是北晟的皇后,也不愿说是他李彻的妻。 李彻倏地大笑起来:“章韫,不管你怎么不想承认,你生是我李彻的妻,死是我李彻的鬼。” 他说完后一个甩手,就将章韫的手放了开来。 章韫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他突然松开了,让她趔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 章韫还想说什么,就听李彻继续说着:“近日京城中关于你和薛寒山的谣言四起,大臣每天都送来大把奏折,请求废后!你知道朕这脸面都快丢尽了吗!” 李彻再次走到章韫的面前,神色不似之前那般疯狂,他的目光温和下来,伸出双手轻揽住了她的肩头。 他感觉到一丝异样,怎得她如今这般瘦弱了,甚至都能摸到肩膀凸出的骨头。 但李彻此刻心中还想着其他事,所以也没细想,只道是最近对她关心太少了,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 他轻声哄道:“韫儿,你听我说,我们还年轻,还会有更多孩子的,好吗。” 李彻看似是在询问章韫,但说出的话,却没有半分商量的语气。 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后,章韫心下一沉,她没想到李彻会这般狠毒,虎毒尚且不食子,可他如今竟然想杀了自己的亲生孩子。 章韫瞬间怒了,她扬声道:“陛下!那可是你的亲生孩子!你怎么敢……怎么敢忍心杀了他!” 李彻伸手轻轻抹去章韫脸上的眼泪,嘴里的话说出的话却是依旧冰冷:“朕也舍不得他,那是你和朕生的孩子,但朕现在每次看到他,都会想起,你和薛寒山的事,朕就忍不住疯狂嫉妒,朕就想杀了他。” 李彻说着,但在提到四皇子的时候,章韫明显看见他的眼中,是起了杀心的。 “而且他如今尚在襁褓中,不曾记事,所以他也不会记恨他的父皇和母后的。”李彻细心安抚着章韫,还在说着:“韫儿,我们还会有孩子的,好不好。” 章韫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成婚四载,她却感觉自己从未认清过李彻,她突然冷笑出声:“陛下!你到底还要与我演到几时!” 李彻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糊涂了,他茫然道:"韫儿,你在说什么。" “陛下,当初不是您派人日日送来补药吗,又怎会不知那药中有着少量的红矶。”章韫说着便挣开了李彻的禁锢,唯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她死死的盯着李彻的眼睛,:“日积月累,我已经时日无多了,可你如今却还想杀了我的孩子。” 听到章韫的话,李彻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他这才细细的看向章韫,又回想起他方才摸到的骨头,一股冷意顿时直上心头,致使他瞬间愣在了原地。 可随即他就反应了过来,他不相信,有谁敢借他的名义会对皇后下手。 “别想骗我,章韫,不过是我近几日冷落你了,没想到你竟会说出自己时日无多的话来。”李彻方才还慌乱的的神情,在想清楚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闻言,章韫轻笑了起来,她不欲再去与面前的这个人争论一件已经毫无意义的事情。 所以章韫只是淡淡开口说道:“陛下,信也好,不信也罢,但若是你敢动我的邺儿,我必定做鬼也不放过你。” 李彻见她神色极为认真,不像是在玩笑,但他还来不思考,就听她说不能杀了李邺,李彻的心中顿时“腾”的一下,起了一股无名怒火,他沉声道:“李邺,朕,绝不留他!” 他不再去看章韫的表情,也不想再听她还要说出什么胡言乱语出来,转身就离开了长信宫。 章韫看着李彻决绝离开的身影,感觉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尽了,她一下瘫软跌坐在地上,任由着泪珠打落在她的手背。 从京城到西南边境,所行最少半月。 但章崇德为了边疆的百姓,率先带领着骑兵赶了过去,不眠不休。 所以他们只用了不到十日的时间就到了西南,留下范舟带着步兵随后赶到 章崇德来到西南的一处悬崖上,从高处远远的望去,就瞧见不远的一个小镇上空,正不停的往外冒着一股黑色的浓烟,耀眼的红色火光,将整个小镇吞噬着。 见此,章崇德立马下令,带领着铁甲卫,策马向那处行去。 整个小镇到处都弥散着团团的黑烟,周围的房屋和木制的东西,正被火舌毫不留情的舔舐吞没,大量的浓烟,刺鼻熏眼,稍不注意便会吸入一口浓烟,呛得人眼泪直流,小贩的摊子被人随意扔在道路两旁,上面摆放的商品,早已不翼而飞。 人们如同无头的苍蝇四处逃窜,哭喊声响成一片,燕楚的士兵却是骑在高头大马上,他们将抢来的金银珠宝全挂在身上,看着四处逃窜的人哈哈大笑,浑然一副胜利者的样子。 章崇德赶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他的眼里泛着凌人的寒意,怒喝一声道:“杀!” 身后的将士瞬间出动,拔出佩戴的长剑,向燕楚的士兵冲去。 逃亡的人群中,不知是谁眼尖看清后,大声喊了一句:“铁甲卫!是铁甲卫来了!我们有救了!” 正流窜的人群,纷纷停了下来,朝章崇德望去,只见他轻轻的点头示意,让他们躲去一处安全的地方。 不过多时,燕楚的士兵全部倒了下去,单就只剩下了方才那个领头的将领。 章崇德端坐在马上,低头看向被铁甲卫按倒跪地的将领,他握了握手中的长枪,轻抬起了那将领的下巴。 那将领见其他同行的将士都死了,也明白自己单凭一个人是打不过的,他立马跪下磕头喊道:“将军,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我家中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十岁稚童要养,您放过我吧。” 章崇德笑着看向他,思考了片刻后,他说道:“好啊。” 旁边有人准备制止他:“将军。” 却见章崇德挥手示意,那人立刻不再多言,将军行事必有自己的道理。 摁着那将领的两个将士,看到章崇德的示意后,立马将他放了开来。 “谢谢将军,小的一定铭记将军不杀之恩。” 他没想到来人竟会如此好说话,连着磕了好几个头后,立马站起就朝小镇的出口跑去,章崇德看着他的背影没说话。 但他却将手中长枪递给旁边的人,左手从旁拿过长弓,右手也顺带从箭筒里抽出一支利箭,他将箭搭在弓上。 在拉弓上弦前,他高声喊道:“你有老母和稚童,我们北晟那些无辜死去的百姓就没有吗!” 那将领刚才将身转过来,看向章崇德,就见一支利箭,刺破长空,如白虹贯日,直直的朝他射来。 但他来不及反应,因为那箭已经正正从他喉间射入,穿孔而过。 看到燕北的士兵都死了,躲在暗处的人们才纷纷探出头来,他们兴奋的呼喊着:“得救了,得救了!” 章崇德看着欢笑的人群,严峻的脸上也有了一点笑意,但很快他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此处偏僻距离城中还有一段路程,现下连此地都遭受抢夺,不敢细想如今城中是何模样了。 正当章崇德思考着城中情况时,一个老者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向这边走来,眼见他就要被地上的东西绊倒。 章崇德立即翻身下马,快步上前走到那老者的身边,伸手将他扶住。 “谢谢你啊,你就是朝中派来的将军吧。”老者看着章崇德。 “是我。”章崇德朝他点了点头。 看到章崇德点头的动作,老者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说道:“燕北人蛮横霸道,那西子城早在一月前就被他们占领了,当官的见马上就要打到城中了早就跑了,百姓又手无缚鸡之力,如今怕是只剩一座空城了。” 听他说着城中的情况,章崇德愣住了,他想过城中情况差点,却是没想到竟已是座空城了。 他再次看向面前的老者,问道:“那老先生,您是如何得知城中情况的。” 只听老者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才说:“我有个儿子,他在城中租了个铺子,和儿媳平时做点小买卖,一月前他写信说是燕北人打了过来,准备带着儿媳回来,但却是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收到过他的信,也不见他人也回来过,我便知道是他出事了。” 章崇德明白后,安慰道:“老先生请节哀。” 将镇上幸存的百姓全部都安置妥当后,已是皓月当空。 老者为了感激章崇德对他们小镇这些人的救命之恩,想让他去家中歇一晚上,但章崇德以军队人数众多,委婉的拒绝了老者他的好意。 他带着将士们准备今夜将就在小镇中的一座荒庙中。 索性这庙够大,能容纳下不少人。 在这之前,章崇德曾向老者借来了纸笔,此刻他正坐在庙中潮湿的地上,给范舟写了一封信,说他已经到了西子城旁的一个小镇上,明日将会进城。 刚将信送出去后,天上的明月透过屋顶的洞,落下一地的银光,章崇德抬头望去,看着空中的圆月,又重新看回手中捏着的信纸,他想起了远在京城的家人。 他提笔准备给魏氏写信,但想了半天,也就写了几个字:我已平安到达西南。 但还不等他将信寄出,就听到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鸟哨声响。 这是铁甲卫遇到敌袭时的暗哨。 是燕北夜间突袭了。 章崇德立马揉了手中刚写好的信,他站起身,拿过靠在墙边的长枪,走出庙门。 院中的将士都整整齐齐的站着,等待着章崇德的号令。 他看着面前的将士们,大声喊道:“众将士听令,随我迎敌!” “是!” 皇宫,长信宫。 自那日与李彻大吵一别已过数日,章韫在这期间就再也有没见到过他,也没见他派人来过长信宫。 日子一切都如往常一般平静。 好似那日与李彻的争吵 4. 变故 《藏金钗》全本免费阅读 随着薛寒山的话音落下,章韫心里顿时泛起一阵苦涩…… 随着章崇德去了西南已经半月有余,却没有半点的消息传回京城。 所以魏氏自从章崇德走后,总觉得心慌,时常半夜从噩梦中惊醒,出一身黏腻的冷汗。 就这般折腾了半月,以至于她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弱起来。 与此同时,西南。 自那日燕楚夜袭无果,并遭到章崇德和铁甲卫击退,所以他们最近并没有什么动作。 范舟带着其余大军也到了,虽说中途出了点问题,但还是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西南。 西南的气候不比京城。 此地奇山险峻,时有狂风呼啸,风沙极大,已是三月时节,但此处气候仍然寒冷。 所以这一路走来,有不少的将士因受不了这地方的气候,出现了各种病状,因此这才迟了三日左右。 也幸好这三日燕楚并没有发起大战。 西子城外。 章崇德带着铁甲卫过来的时候,范舟已经早早的在城门等候。 “生病的将士们,怎么样了。”章崇德利落的翻身下马,他见到范舟的第一句话就是了解大军的情况。 范舟从他手中接过缰绳,跟着他往城中走去:“痊愈了一半,其余一半,现如今被安排在了城中医馆,军医已经在为他们治疗了。” 因为燕楚的突袭,章崇德他们并没有去西子城。 所以当范舟刚赶到西南后,他就带着大军探清了城中的情况,发现确实是一座空城后,才带着大军暂时驻扎在了城中。 章崇德了然,这才转头对范舟说道:“你这一路也辛苦了。” 范舟爽朗一笑:“这是末将职责所在。” 章崇德拍了拍他的肩:“这次随行军队,至少有一半都是新兵,不适应也正常,但这身体素质也太差了,等到回去了一定要对他们加强训练。” 他一想到此次大军出行,还未正式上战场呢,就有一半先自己病倒了,心中不免有些窝火。 “罢了,还是先打了胜仗,再议这些。”章崇德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再提这事儿。 范舟将章崇德带去了此前早就逃跑的西子城知府的府衙,暂时作用为军队指挥处。 范舟本想着让章崇德去好好的休息下,但章崇德觉得这几日燕楚没有动作,必定是在谋划着什么。 他怕燕楚在大军才安置这个时候,来杀个措手不及,所以必须要尽快的制定好作战计划。 因此章崇德拒绝了范舟的好意。 西南白天虽然常有风沙呼啸,但当步入夜晚的时候,风沙渐停,月上中天,将整个西南的天都照出泛起幽深的蓝色来,叫这荒凉之地,平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不少的将士聚坐在一起,围火赏月,思念起远在京城的亲人。 “我们会平安回家吗?”其中一个人突然问起坐在旁边的人。 “一定会的。”被问到的那人回答他。 “要是回不去了,你可以把这封信带给我母亲吗?”他像是没听到那人的回答,又伸手从胸前的衣襟处拿出一封信,递给那人。 章崇德忙碌了一整天,直到此刻才终于闲了下来。 想着去军营里转转,他刚走到此处,就听见了这些话。 “还没开始大战呢,你就已经在想着交代后事了,当真是没出息。”章崇德冷不防的出声,将众人吓了一跳。 纷纷站起来行礼喊到:“将军。” 章崇德没管其他人,反倒是盯着刚才递信的那人,冷声说道:“若是真想给自己的家人报个平安,就在战场上努力活下去,亲自回去说了那信上的话,才算是好儿郎。” 听到章崇德的话,那人明显一愣,他没想到这些话都被人听到了。 他仔细琢磨着章崇德刚说的话,发现也不无道理。 还未开始就杞人忧天,那他算什么将士,只有敢上战场,凯旋归来的才是真汉子! 想通此事,他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忧虑,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并向章崇德投去感激的目光。 还未等他说话。 就听章崇德严肃道:“大半夜的不睡觉,都围在此处,是想绕着这城跑十圈吗!” 吓得众人一改之前的悠闲姿态,立马纷纷逃窜奔回帐篷。 次日清晨。 章崇德早早的就起了床,召了范舟,去了府衙。 章崇德看着范舟指向面前桌上的沙盘作战地图。 “西南险峻,燕楚之地又常多高山,所以此处对燕楚极为有利,而北晟平坦,不擅长这种战地,因此这种地势于我军而言并无优势。” 他想了一下又说。 “燕楚这次大概有八万兵马,我军在人数上或许能够以少胜多,但问题在于此次随行将士,有近一半是新兵,他们不过才训练几月,就要与燕楚派来的精兵相战,怕是不堪一击。” 范舟听着他说的情况,也的确是如此,因此他并没有说话。 章崇德再次指向一处峡谷,说道:“同时也好在西南地势多变,这处峡谷地势相比平坦,可以选取此处为点,再利用高处派上弓箭手,或许能将燕楚一举拿下。” 范舟朝他手指的那处地方看去,“此处确实能选择一个点。”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可我们能想到此处,燕楚也必然能想到,他们总不会上赶着来这峡谷,等着被我们围杀吧。” 章崇德当时在选择这峡谷的时候,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仰首爽朗大笑出声:“所以我们不仅需要地利,也要有人和,我们得将他们引来此处。” 范舟怎么也想不通如何一个地利人和,他焦急的看向章崇德,“你快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一个方法。” 章崇德见范舟这般着急,正色道:“派一支小队,诱敌深入。” 范舟听后瞬间瞪大双眼,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因为此刻也确实就只有这一个办法。 “何时行动?”范舟问他。 “粮草如今还剩多少?”章崇德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又问了范舟一句。 提及此事,范舟心中咯噔一下,低头支吾不语。 章崇德双手撑在桌上看着面前沙盘,思考这支小队应从哪处出发比较好。 然而过了许久,他都没听到范舟回他关于粮草的问题。 章崇德眉心一跳,隐隐感到事情不对。 因为范舟素来是个大大咧咧,心直口快的人,但如今面对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他却犹豫了半天,都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想来定是粮草出了什么问题。 粮草问题关乎重大,章崇德瞬间直起身,走到范舟的面前,冷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范舟见章崇德正死死的盯着自己,有种没得到答案就不会罢休的样子,这才说道:“自你先离开后,我们第二日就和运送粮草的军队相汇合,但是随着大军前进,等快到西南时候,我们就已经用掉了三分之二的粮草,如今已经所剩无几。” 听到范舟的亲口回答,章崇德不免有些疑问,此行人数众多,因此朝廷批下了大量的粮草,按理来说半月不应用的这般快。 只听范舟又继续说起:“听到士兵来报的时候,我也不免惊讶,但当我亲自去看时,却发现那些运来的粮草,只有最上面是正常的米面,中间的是大量的沙子和米面相掺,甚至到了最下边全都成了沙子。” 随着范舟的话落,章崇德的疑惑也被彻底解开。 他顿时怒火中烧,冲上去揪起了范舟的衣领,双目欲裂,咬牙切齿的问道:“你说,粮草全都成了沙子?” 范舟被他揪住了衣领,气儿都快喘不过来了,整张脸憋得通红,“是。” 章崇德再次听到他的答案,怒道:“你不说粮草你检查过了吗!” “我那天只是看都摆放好了,所以并没有细查。”范舟的声音,霎时如细蚊一般,他小声说着当日的情况,不敢偏头去看章崇德。 “嘭”的一声。 范舟被章崇德一拳打了过去,撞倒了旁边摆放的花瓶,落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范舟坐在碎瓷堆里,不敢起身,虽然他不知道粮草是什么时候换的,但这件事确实跟他也有关系。 章崇德努力的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 于是他将怒火全部都发泄在旁边的柱子上,拳拳落下,生生的将那红木柱子砸出了一个坑来,手上鲜血直淋。 那可是十万人马的粮食,活命的粮食!就这么全都没了…… 可当他冷静下来之后,细想去,能将这么多粮食全都悄无声息的换掉的就只有一个人,户部王知。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过粮食。 整个朝中能够指使王知的也就只有两个人,皇帝和丞相。 终究还是章氏功高盖主了,才会惹得皇帝忌惮,竟不惜一切代价,让这无辜的十万人都做了陪葬! 章崇德想到此处,现如今自己都是这个情况,那么京城那边也必定是出事了。 长信宫。 自从李彻要杀子,整个长信宫,除了从小长大的秋荷,其他人章韫谁也不信。 于是章韫把他们全都赶走了。 因此往日华丽富贵的宫殿,开始逐渐变得的冷清起来,院中的杂草没了人收拾也长到有脚踝那般高了,隐隐约约的透漏出一股衰败感来。 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几日章韫的身体越来越差,起初只是昏迷一小会儿,最近却是能沉睡整整一天。 薛寒山也每日都来,但为了避人耳目,所以他每天夜里才来,是以他每次见到章韫,她基本上都不怎么清醒。 一如既往,夜里,薛寒山又来了长信宫。 不过今日他来的是时候,因为章韫正好刚醒。 而且薛寒山这次来的时候,怀中还抱着一个孩子。 他将孩子抱到章韫的面前,说道:“皇帝既然对这个孩子动了杀心,就必然会对他下手,但他不能平白无故的就消失,所以这几日我找遍了各处,才终于寻到一个和他一样大的孩子。” 那日章韫恳求他将孩子带走,薛寒山原本想让那孩子多陪她几日。 但章韫以自己无力照顾为由,当天晚上就让薛寒山将他带走了。 所以薛寒山这才费尽周章的寻了几日,终于找到这么一个合适的替身。 章韫看着薛寒山怀中的孩子,有些于心不忍,让这么大点的孩子,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去死,她实在不忍心。 薛寒山看到她眼中的犹豫,“阿韫,不要再心软了,若今日不是他,那死的便会是你的邺儿。” 一听他提到邺儿,章韫的眼里才有了几分动摇,随后她狠心偏过头,不再看向那怀中的孩子,说了句:“罢了。” 薛寒山见她终于答应了,这才放心。 还没说几句话,薛寒山便发觉章韫有些困了,他将孩子给了秋荷,自己则静静地守在她的旁边。 直到章韫睡着后,薛寒山才起身,他俯身弯腰,在她的眉心轻落下一吻。 他薛寒山可以为了章韫,宁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短暂又自私的拥有她。 薛寒山在心中这般想着,许久过后才迟迟离去。 李彻从长信宫回去之后,便派人暗中调查起了补药一事。 章韫既然敢这么说,那必然是有人动了手脚的。 但李彻不想承认,会有人能在他眼皮底下,借皇帝之名,对一国之后下毒。 在他调查了几日后发现,当年为章韫熬药的太医,早就死了,连着牵扯到其中的太监宫女,也都不知所踪。 线索一下就断了。 因此李彻这几日心情总是阴晴不定,补药一事占一部分,但更多的是,他想到如今皇宫,可能到处都是眼线,被人从暗中操纵。 而他身为一国皇帝,却由人摆弄,像是提线的木偶,无能为力。 所以在压抑了几日后,李彻开始借酒消愁。 宣政殿。 李彻坐在每日上朝要走的玉阶上,他已经喝的醉眼朦胧,脸上都泛着红晕,左手中却仍旧提着一个白玉单耳酒壶,脚边散落着喝完的酒瓶,七零八落。 他提起手中的酒壶,向口中倒去,酒水缓缓地顺着他的喉结滑下,一路没入衣领中。 李彻喝完一口,抬眼向后方的皇位望去。 蓦然,他大笑出声,用右手撑着玉阶,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散着步子朝着上方走去。 他走到皇位旁边,金色的位置,看起来高贵至极,因为它象征的是天下最高的权势名利和钱财。 有人为了这些追逐半生,到最后可能什么也没换来。 但李彻出身就是常人难以企及的位置,因此很容易就坐到了这个位置。 所以当李彻坐上这个位置后才发现,没有能力的人坐上这个位置,即便得到了地位和权势,始终还是那个懦弱无能的人,没有半点变化,还会因这个位置而被束缚。 5. 叛国 《藏金钗》全本免费阅读 果不其然,当福公公宣告完圣旨后,很快就有几个与冯严青不对付的老臣提出了质疑。 冯严青刚开始还认真的回答着他们的问题。 后来问着问着,冯严青便觉得不耐烦了,一道令下,让早上闹事的大臣,全都跪在了宣政殿门口。 冯严青还专门派去了几个小太监盯着,直到过了午时才准放他们回去。 有几位大臣早已年老,一直深受百姓尊重,突然被冯严青这么一罚,跪在了来来往往都是人的宣政殿门口,顿时就觉得脸上暗淡无光。 瞬间消了气焰。 几个年轻的臣子见到为首的老臣都歇了菜,也都不再继续嚷嚷了。 西南。 自粮草告罄已过了三日有余,这期间将士们找遍了城里城外所有的地方,虽说还是收获了一点儿粮食,对但于整个大军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章崇德一下子就看着苍老了许多,嘴边都长出了一圈淡青的胡茬,他现在不仅要找粮食顾全大家的情绪,还要时时刻刻地提防着燕楚的侵袭,已经连着几天都没合眼了。 范舟因为粮草的事,挨了顿军棍,但要是严格按照军规处置的话,他早就死了。 因为现在大战在即,北晟不能再失去一名猛将,也不敢失去。 但是事情往往会突如其来的发生,不留给人一点反应的余地。 不知道燕楚人是怎么知晓他们缺少粮食的,本来还安静的驻守在边境,当知道北晟没有粮草后,瞬间猖狂了起来。 来到西南遇到的第一个雨天,燕楚大军就率先发起了进攻。 大军兵临城下,向来晴朗的西南也阴沉了起来,黑压压的乌云遮盖住整个太阳,天空顿时如砚台里的墨汁一般,压抑的让人喘不气起来。 一道闪电划破乌黑的云层,震耳欲聋的雷鸣随之轰然在耳边炸响,震的心脏砰砰直跳,好似下一面就要冲出胸膛。 碗豆大的雨滴,直直的从天空中砸下,打在冰冷的长枪铁剑和铠甲上,发出了整齐的声音像是在奏乐。 章崇德看着面前的将士们,他面色严峻,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良久,他肃声道:“今有燕楚,侵我国土,杀我子民,烧杀抢夺,无恶不作。” “而作为北晟的将士,我们要誓死守卫家园,才能保证家人的平安。”说到这儿,章崇德的目光从每一个将士的脸上一一扫过。 他继续说道:“现在燕楚兵临城下,我知道大家已经好几日都不曾果腹,饥饿劳累,但若是此刻,我们后退一步,那可能死的可能就不只是我们,还会是你们的家人、整个北晟的百姓。” 章崇德看到他们的脸上有些动容,又高声道:“作为一个将士,不是有了汗马功绩才算荣耀,而是他能够牢牢守住自己的国土!那才是将士的最高的荣耀!” 章崇德的声音铿锵有力,清清楚楚的传入在场的每一位北晟将士的耳中。 众人瞬间感觉头皮发麻,却是听得热血沸腾,他们是将士,是守卫家园和亲人的一面墙,如果连他们这道墙都塌了,那么还有谁能保护他们的家人! 他们想起自己一开始来参军的目的。 只现在感觉身上的每一处器官都在疯狂叫嚣着,打倒燕楚! 浑身都好似充满了力量。 他们齐声喊到:“打倒燕楚!保卫国家!誓死守卫!绝不退缩!” 冰冷透凉的雨水,如倾盆大雨般不停地浇在他们的身上,但永远都浇不灭他们那颗正熊熊燃烧的报国之心。 章崇德的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不过转瞬又严肃了起来,他大声朝将士喊道:“开城门,随我上阵杀敌!” 在城门被打开一瞬。 众人一拥而上,齐声高喊着:“杀!” 长枪铁剑相互碰撞,发出阵阵长鸣声,刺激着在场每一个人神经…… 呐喊声和打斗声久久盘绕在上空,直到很久过后才消失。 天边的一抹金光,穿过层层厚的乌云,透出微亮,像是带着新的希望。 雨渐渐的停了。 雨过天晴后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此刻却混合着刺鼻的铁锈味儿,鲜红的血液在地上汇成河流,静静的流淌在这片喧闹过后又恢复死寂的土地上。 残破的军旗,被牢牢的插在土里,随着长风吹过,在空中发出猎猎作响的声音。 章崇德还撑着最后的一口气,他握紧手中的长枪,跪倒在地上。 他粗略的向周围扫过一圈,才发现只剩下他一个了。 对面带领燕楚将士的,是燕楚的太子,他是第一次出征。 这之前,他在燕楚从未见过有如此毅力的人,即使身负重伤,也要继续坚持到最后一刻,好像无所畏惧,只要能护住他的国家,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 燕楚太子由衷敬佩这样的人。 反观这场战争,燕楚也是损伤惨重,即使北晟只剩下章崇德一人,太子也不想再继续下去。 能为了守护国家而战到如此地步的人,不管北晟如何对待,但在燕楚,这样人势必是整个国家的英雄,要受到人人敬仰。 所以当下燕楚太子就宣布了退兵,他想留给章崇德生命最后的体面。 章崇德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过了许久他听到竟然是燕楚宣布退兵的话,他觉得是自己有一瞬间恍惚而听错了。 直到他亲眼看着燕楚人撤退,才明白自己刚才并没有听错。 乌云彻底散开,露出金色的太阳,照亮这片大地。 沾着鲜血的长枪,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寒光,章崇德抬头迎着脸,紧紧盯着空中的太阳,肆意感受着阳光传来的温暖,直到眼睛被刺痛,流出眼泪来。 他才放松下来,轻轻闭上眼睛,脑袋也慢慢的垂了下来…… 我守住了。 在意识即将消失的时候,章崇德这在心中这般想着。 很快章崇德战死的消息,就传到了京城。 最先收到消息的是冯严青,因为他收到了燕楚太子的信,信中清楚的写了他为何退兵一事。 没错,燕楚能知道章崇德他们没有粮草的消息,也是冯严青告诉他们的。 看完燕楚太子的信后,冯严青脸上虽然没有过多的表情,心中却是有点兴奋。 章崇德要死,是在意料之中。 倒是燕楚退兵一事,让冯严青感到意外。 但是过程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他的目的达到了,章崇德死了。 于是冯严青便按照原来的计划,派人伪装成刚从西南逃回的将士,到处散播着章崇德在西南叛变,联手燕楚,导致十万兵马都全军覆没的事。 谣言刚散播出去,整个将军府瞬间就被爱国心切的百姓围了起来。 百姓纷纷跑去将军府门口谩骂章崇德这个叛国罪人,还顺手扔着烂菜叶子和鸡蛋。 导致整个将军府门口都臭气熏天,府中的人这几日也不敢出门,生怕被人知道是将军府的人,从而被围攻谩骂羞辱。 府中驾车的车夫就是前车之鉴。 那日谣言才刚开始传播,章缙又不知情况,他心中挂念着宫中被废后的姐姐和外甥,于是就坐了马车去了护国寺为他们祈福,希望一切都平安。 但是等他回到城中的时候,章崇德叛国一事已经传的满天飞。 百姓一眼就认出了将军府的马车,追赶着骂,吓得车夫立马驾着车跑了,又特意选了一条僻静的小路,才带章缙回到了将军府后门。 不过马车刚才停下,也不知道是谁正好走到这儿看见了,大喊一声,又将一部分人都引了过来。 为了确保章缙无事,车夫手脚利落,立马拽过他往后门走,但是在关门的一刻,从人群的扔出的石头正正的砸到了他头上,顿时鲜血直往出冒。 见到砸出鲜血后,刚开始百姓心中还有几分害怕,但瞬间过后又重新被心中仇恨的怒火所掩盖。 好在最后门关上了,章缙和那车夫这才逃过一劫。 魏氏这几日本就憔悴虚弱,不久前才收到宫中废后的消息,如今又遭到百姓的四处围攻。 在知道章崇德战死的消息后,魏氏伤心欲绝,她和章崇德少年夫妻,恩爱至今,所以在听到夫君惨死的消息时,她就准备打算追随着去了。 又想到自己还有一双儿女,这才勉强撑着,不至于倒下。 - 虽然章韫如今已是废后,但是秋荷仍然忠心的跟随照顾着她。 薛寒山也每夜都会来陪她,顺带讲讲孩子最近的事。 但薛寒山一直都没告诉过章韫,如今将军府正在遭受的事情。 他害怕章韫气急攻心。 但是薛寒山不说,不代表会有其他人也不说。 这几日朝堂之上,都是在讨论章崇德叛变一事。 追随冯严青的人,自然是一口咬定了章崇德叛变,并建议立刻将章氏其余人都押入诏狱,等着问斩。 罪臣余孽,一个都不可留。 但是还有一部分人是章崇德生前的至交。 他们竭力反对章崇德不会叛变,但是又拿不出证据。 薛寒山自然是信章崇德不会叛变,但他也同那些信任章崇德的人一样,拿不出证据,就无法推翻这个言论。 所以这几日他已经派人去了西南查探。 也有几个沉不住气的年轻臣子,他们早就看不惯冯严青和他的一众走狗如此行径,于是就在朝堂上公然挑衅。 落得结果就是,太过年轻气盛,全都被冯严青以危害丞相是罪名抓了起来,下了诏狱。 所以冯严青下过早朝后,就想起了被自己废掉的章皇后。 长信宫。 秋荷被冯严青带来人按在地上,塞住了嘴巴不准出声。 冯严青带着福公公进来的时候,章韫刚刚清醒,靠坐在床上,逗弄着怀中被薛寒山调换过的孩子。 即便不是自己的孩子,可章韫始终于心不忍,所以她这几日只要精神好了,就会陪着他玩会儿。 章 6. 围剿 《藏金钗》全本免费阅读 章韫的脸色惨白,一双眼眸里是掩不住的惊恐,她心跳的厉害。 章韫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却还在死死的盯着面前这个给自己投毒的凶手,“竟然是你!” 反观冯严青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深沉的紫色官袍穿在他身上,衬托着那张阴柔的脸又添了一丝妖媚。 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他弯下腰像是看戏般朝地上的章韫投去怜悯的目光,“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你们一家人应当很快就能团聚的。” 说这话的时候,冯严青明显心情愉悦,连着语气也加快了几分。 章韫准备伸手去抓冯严青的袍角,她此刻恨不得能亲手杀了面前的这个人。 冯严青在说完后,并没有打算留在这儿和章韫去说这些闲话,他转身就朝着门口迈着大步离去。 所以章韫什么也没抓住,衣袍擦过她的指尖带起一阵微风。 在眼眶中打转了许久泪花,终于落了下来。 眼见冯严青就要走出门口了,背后突然传来一道无比凄厉的声音。 章韫的脸上挂着泪,嘴角还未干涸的血使得她唇色异常明艳,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上,一张清秀的脸也因为愤怒开始逐渐变得扭曲起来,活像一个刚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她大声喊道:“冯严青!你丧心病狂的杀了这么多人是会遭到报应的!我以我的性命起誓,你要生生世世都不得好死,一生众叛亲离,终被自己所爱杀死!” 福公公跟在冯严青的身后,听着这些话眼皮直跳。 冯严青的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口,听到章韫的话后,他又转头看了过去。 沉默半响才轻笑一声说道:“众叛亲离……好啊,我拭目以待着那一天的来临。” 说罢,冯严青就转身拂袖离开了此处。 冯严青走后,章韫登时一口鲜血从嘴中喷涌而出,她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消耗完,摇摇欲坠的向地上倒去。 外面的秋荷一直听着里面的声音,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却是不能发出声音,只能呜咽着摇头。 直到冯严青带着人离开,她才被放开。 秋荷立即起身扔了嘴里的棉布朝殿内跑去。 当她跑进殿内的时候,章韫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眼神空洞整个人看起来破碎不堪。 秋荷一个箭步立马冲到了章韫身边,她将章韫轻轻的抱在怀中,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颤抖的手急忙为章韫擦去嘴角的血,“小姐……” 章韫看到秋荷的时候眼神才有了一丝色彩,她从嘴角缓缓地扯出一个笑,费力的伸手够上秋荷的脸,“不要……不要为我哭泣,秋荷……认识你,我,我这辈子都很开心……我希望,希望……我们来世还做姐妹。” “不要小姐,不要离开秋荷!”秋荷握住章韫放在她脸上的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接连不断地落下,摇头拒绝。 秋荷不想等下辈子,她只想要现在章韫能够好好的,她害怕下辈子找不到章韫。 眼泪从章韫的眼角滑下,但她依旧面带着微笑,只是说话断断续续,“答,答应……我,秋荷,好……好好的,活下去。” 章韫还想再见一面她的孩子,还有薛寒山。 但是她现在感觉很累,她想睡觉了…… 章韫放在秋荷脸上的手,渐渐的没了力气,倏地从她脸上滑落。 秋荷看着滑落的手和章韫紧闭的双眼,瞳孔地震大脑一片空白,她又慌忙着重新握起章韫的手放在脸上,才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喊道:“小姐!不要丢下秋荷,带着秋荷也走吧。” 今日休沐,薛寒山刚处理完公务过来看看孩子。 本来还好好待在摇篮中的孩子,霎时就哭了起来。 薛寒山只好把他抱在怀里轻哄着,但没想到怀中的孩子反而哭得愈发严重了。 薛寒山以为是他饿了才会这么哭闹,就准备放下他去喊奶娘进来,但在他弯身放孩子的时候,突然心脏一阵刺痛。 薛寒山的身形微晃,扶住了手下的摇篮。 但是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了,薛寒山直起身皱了皱眉头,伸手摸向心脏感受到那处传来的跳动。 虽然疼痛已经消失,可他仍旧感觉心里好像一下就变得空落落的,就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孩子仍旧在哭闹,薛寒山忽略着心头传来的异样,将门口的奶娘唤了进来。 在奶娘的安抚下,孩子终于止住了哭声,渐渐的趴在奶娘的肩头沉沉睡去。 薛寒山伸手将他抱过放在摇篮里,就坐在旁边椅子上静静的守着。 冯严青从长信宫出来后,脑中就一直想着刚才章韫那番诅咒的话,直到福公公突然开口说话,才将他的思绪拽回现实。 福公公举了举手中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大人,这个孩子……” 冯严青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喂食给野狗吧。” 福公公低头看去怀中的孩子,还不知世事就要被无辜处死,他有些于心不忍。 但又没办法,要怪也只能怪这孩子命不好,投错了胎。 冯严青交代完福公公,转身就朝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留下福公公和一众太监留在原地。 福公公伸手慢慢摸到孩子细嫩的脖颈,他闭了闭眼不敢再低头去看那双澄清无比的眼睛,随即一个用力,掐在脖子上的手逐渐收紧。 感觉到疼痛的孩子立马放声哭了起来,但福公公并没有心慈手软的停下,他仍旧往手上施力。 旁边的小太监全都转过身,不敢再多看一眼。 孩子的脸从开始的白嫩逐渐涨红,直到最后满脸青紫,彻底没了声音不再动弹,福公公才呼了一口气,放开了手。 他叫道距离最近的一个小太监,伸手将孩子递了过去,“找个地方埋了吧,好歹是皇室的骨肉,留个完整的尸体。” 被他点到的太监颤颤巍巍的接过已经没了呼吸的孩子,答应着。 福公公又想到了什么嘱托着他们,说道:“若是丞相过几日问起,就说喂了野狗按照他的吩咐办了,都明白吗!” 在场的小太监立马承诺着不会将这事说出去。 将军府。 这几日仍然时常有百姓守在将军府紧闭的大门前,骂一会儿又歇一下的,但始终没有人出来。 百姓又不敢贸然冲进去,因为那毕竟是将军府,他们不过是寻常百姓。 何况章崇德走的时候,他想到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因此留了近一半的铁甲卫守在将军府保护魏氏母子。 一提到铁甲卫的威名,百姓心中到底还是有几分害怕的。 魏氏最近四处求人让他们帮章崇德写奏疏,但是没有一个人敢来帮他们,毕竟那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大家都害怕引火烧身,所以魏氏每次上门都吃的是闭门羹。 从前门庭若市的将军府,如今门口除了那些百姓,竟再也没了其他人敢来。 连着府中不少的丫鬟小厮都仓皇出逃,害怕因为这事将他们也牵扯进去。 魏氏刚开始还有些生气,但是后来也就明白他们也不过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罢了。 索性魏氏便将下人全都遣散了,让他们另寻出路保命要紧。 倒是还有几个忠心耿耿的人不想离开将军府,魏氏只好又多给了他们一些银两,让他们赶紧走。 最后就只剩下了管家刘望一个人。 他一生都不曾娶妻,忠心守着章氏,所以将军府对他而言就是他的家。 魏氏原本也想让他走的,但是不管她怎么劝,刘望都坚持不会离开。 拗不过他,魏氏也就由着他了。 四月的天温暖和煦,院中该在这个季节开放的花竞相争放、生机蓬勃,尽情绽放着自己的美丽,一切看着都好似充满了希望。 墙角的那颗桃树开得正盛,树上挂满了一簇簇的粉红,远远看去像是一团燃烧的火。 这座漂亮的宅子,除了此刻这些花和树有着生机以外,其他各处都寂静无声透露着沉闷的气息,像是一个巨大的坟墓。 章缙安静的陪在魏氏的身边。 魏氏刚喝过药睡下,不过一会儿她就皱起了眉头,额头上开始生出一层细汗。 但她双目仍旧紧闭,手中还紧紧的抓着被子。 即便是做梦,魏氏最近也总能一次又一次的梦见章崇德惨死在西南的场景。 章缙掏出怀里的帕子,细心的为她擦去额头上黏腻的冷汗。 他轻拍着魏氏的手安抚。 章缙嘴里轻哼着一首曲子,“轻船载旧梦,明月傍枝头,君未有归期……” 这是章缙小时候魏氏经常给他唱一首歌,目的为了哄他睡觉。 婉转的曲调从房间悠悠飘出来,一阵清风将它带向更远的地方。 在章缙没注意的时候,魏氏紧闭的双目陡然滑下了一颗热泪。 魏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色融融。 章缙趴在她的床边静静睡着。 魏氏看到他熟睡的模样,顿时神色温柔,刚准备伸手摸向章缙的头。 没想到章缙突然发出一声呓语,将魏氏吓了一跳,以为是她动作过大把他惊醒了,抬起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 僵持了片刻后,魏氏并没有发现章缙有要醒的迹象,才敢继续把手放上去。 魏氏脸上带着恬淡的笑。 许久过后,她掀开被子轻轻起身,睡醒之后的嘴里还残留着药的苦味儿。 魏氏走过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刚才喝下一口,她就听到院中四周响起了兵刃相互碰撞的打斗声音。 刚开始魏氏还以为是自己睡糊涂听错了。 但是随着打斗声越来越近,魏氏猝然清醒。 她立即放下手中的茶杯,刚走到门口打开。 只见一支利箭就直直朝她射来,发出尖锐的箭鸣声。 正在跟人打斗的铁甲卫注意到了这边,“夫人!” 魏氏看着空中的箭,她瞬间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被凝固,她想躲开,可是双脚却好像被死死的定在原地,浑身僵硬像一块木头似的。 好在有惊无险,那箭偏了几分,擦过魏氏的脸射入了她旁边的门框,箭尾摆动发出震震声响。 被箭射中的门框出现了道道裂痕,开口极大。 可想而知射箭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魏氏抬头看去,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样貌极为出众的冯严青。 他手里握着一把长弓还未放下。 当那支利箭射出后,最后剩下的几个铁甲卫也都被他们拿下,管家刘望也在其中。 激烈的打斗声很快就惊醒了正在房中熟睡的章缙。 他抬头看向床榻却是没有看到本该躺在这儿的人。 当下章缙心中就焦急害怕起来。 外边传来的声音将他注意吸引,他绕过屏风看到站在门口的魏氏后,这才放下心。 不过很快章缙又紧张起来,他清楚的知道此刻外边的情况应该是不容乐观。 章缙慢慢走到门后边靠近魏氏,没有出声也没有出门。 魏氏并没有注意到他。 将有攻击力的铁甲卫拿下后,冯严青带领的人马上停止了打斗。 他们给冯严青让开中间的一条路。 冯严青将握着的长弓随手扔给了旁边的人,笑着朝着魏氏走过去,嘴里说道:“别来无恙啊,章夫人。” 若是忽略此刻周围气氛凝重。 他这话说的好像是跟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叙旧一样悠闲。 魏氏还惊魂未定,此刻面对冯严青仍要故作镇定,她冷声道:“丞相大人日理万机,我不过就是一个深宅妇人。” 言下之意,就是她并不想跟冯严青套近乎。 冯严青这时也正好走到距离魏氏几步距离的位置停下。 他没继续说这个,而是话锋一转,“想必夫人也是最近才知晓了将军叛国的事,一时心中难掩悲痛,本相也是理解的。” 提到了章崇德,魏氏心头狠狠一跳,厉声喝道:“我夫君岂是你这种小人贼子能污蔑的!” 冯严青第一次听到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他是小人。 他蓦然狂笑一声,“可如今正是我这种小人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身为大将军的章崇德落得通敌叛国客死他乡的下场,你看这世道就是如此不公。” 章缙一直躲在门后听着冯严青和魏氏的话。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直接走了出来,冷声道:“天道不公,必定也会有人坚守正义的本心行走在这无情世间,铲除一切奸佞邪祟!” 冯严青被他这话说的表情一僵,沉默了片刻。 魏氏这才发现章缙,赶忙伸手把章缙拽回护在了身后。 章缙反应过来后,朝魏氏看去的眼神柔和,“我是男孩儿,父亲不在的时候 7. 诏狱 《藏金钗》全本免费阅读 朝堂上吵得热火朝天,与安静的诏狱形成截然不同的对比。 昏暗的大牢里,只点着几根细小的烛火才照出一点儿的亮光,清透的水滴一下又一下的打落在地上,发出“滴答”的声音,冷飕飕的风直穿过墙上的细缝从四面八方吹进来,整个大牢阴冷又湿寒。 已经到了四月,大家早早就脱了冬装,换上了较为轻薄的春装。 所以在这湿冷的大牢里,这衣服是一点儿都不保暖。 待在此处没一会儿便觉得浑身寒冷,章缙被冷的牙齿上下打颤,嘴唇直抖。 魏氏的身体本就弱,是以刚来到牢里就起了高热,她苍白的脸上平添上了一抹异常的红晕,嘴唇也干燥的开始起了皮。 为了照顾魏氏,章缙把外衫脱掉披在她身上。 他走到牢房门口,大声喊道:“有没有人啊!快来人!” 不远处的小桌上,摆满了好酒好菜,几个狱卒玩着手中的纸牌,玩的正不亦乐乎呢,就听到那边传来一阵阵的喊声。 其中一个人刚好输掉了手中的牌,被连着罚了好几碗的酒。 章缙等了许久都没看到一个人来,他回过头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魏氏,握的拳头“咯吱”作响,却又停下来再次朝外边喊着。 几个狱卒被他吵的不耐烦,正好刚有一个人输了,索性都指使那人去看看什么情况。 输了牌的狱卒正在气头上,他还想着再来几次赢回去,就听着几个人都指使着他去看看。 他极不情愿的站起身,朝那边走去。 章缙话音刚落下,就看见有狱卒走了过来。 见到有人来了,章缙急忙朝他喊到:“求求你帮我们请个郎中吧。” 狱卒闻言皱起了眉头,他向章缙身后虚看了眼,随后不耐烦地怒喊道:“找什么郎中!反正再过几日你们也都要死。” 章缙的眸光瞬间杀气四溢,但是当他想到此刻魏氏的情况,又很快的将情绪隐藏了起来。 章缙拿出手中的玉佩放到那狱卒面前,脸上挂起了讨好似的笑容,他说道:“大人,我可以把这块玉佩给您,就求您帮我们请一个郎中。” 狱卒瞬间就被章缙手中的那块玉吸引,浑浊的大脑一下就感觉清醒了,青翠欲滴又不含一丝的杂质,看着就是块极好的玉! 但是看着看着他就想伸手去拿。 没想到章缙往后退了一步,将玉收了回去。 狱卒抓了个空。 他看到玉的第一眼就想着那块玉佩已经是属于他的了。 狱卒尴尬的咳了一声,才又故作镇定的说道:“请个郎中是吧,这点事儿我还是能办到的。” 说话的目光却是直直的盯着章缙拿着玉佩的手,流露出他心中贪婪的欲望。 听到这狱卒答应后,章缙才再次走上前。 狱卒已经等不及了,看到章缙走到他面前立马就伸出了手。 章缙低头看向手中的玉佩,心中有些不舍,因为这是章崇德在他去年生辰的时候,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但现在为了救魏氏,章缙已经答应了狱卒,能说出去的话他自然不会反悔。 章缙扭过头伸出了手松开,玉佩稳稳的落在狱卒的手中。 感觉到手上传来的玉佩冰凉的触感,狱卒瞬间两眼放光,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了满口的黄牙。 他将玉佩拿到眼前仔仔细细的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 章缙不再去看那狱卒得到东西是如何欣喜的模样,他转过身朝魏氏走去,“还望大人不要食言。” 狱卒正拿着玉佩朝领口塞去,刚塞进去就听到了章缙的话,得了好处他自然高兴的答应道:“这点小事儿,等着吧。” 远处桌边已经玩了好几个回合的三个人,发现早早就离开的人还没回来,不禁疑惑了起来,朝这边喊了一声。 狱卒听着那边传来的声音,害怕他们过来发现自己刚得的玉佩,瞬间就扯着嗓子回应着,“来了来了,马上就来了!” 说着他就往那处跑去。 几个人见他去了这么久才回来,发问道:“什么事儿去了这么久?” 狱卒打着哈哈避嫌就轻的笑着说:“就是章氏那小子大喊大叫。” 其他人想了一下便也觉得正常,只当是从小就尊贵惯了的公子哥,第一次进这大牢心中害怕。 “行了行了,都是要死的人了管他作甚,也就这几日能闹闹了,等下了地府让阎王爷陪他闹去罢。”坐在狱卒旁边的那人这么说着,又顺手给那狱卒面前的碗里倒满了酒,“回来晚了,你先自罚个三碗!” 听到这句玩笑话顿时惹得众人就哈哈哈大笑了起来,但他们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催促着那狱卒喝快点。 直到傍晚他们交替换班后,之前拿了玉佩的狱卒才请来了一个郎中。 早就打过了招呼,所以郎中很快就顺利的进来了。 这期间魏氏曾短暂的醒过一次,但又很快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章缙就一直默默的守在她身边。 见到郎中进来后,章缙立马就站了起来走到旁边,让开了位置看着郎中把脉施针。 半晌过后,郎中将魏氏身上的银针收起放好。 这才对章缙说道:“夫人本就体弱,如今又受了惊吓,才会导致风寒入体发起高热,不过我方才已经为她施过针了,想来很快就醒了。” 章缙朝他弯腰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大夫。” 但在说完后章缙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窘色,他没有钱,“但是我现在并没有钱……” 郎中听后摆了摆手,“行医救人本就是职责所在。” 还不等章缙说话,站在外边的几个狱卒就开始催了,“治好了就快走,这里关的可是朝廷重犯,要是被人发现了你这脑袋也别想要了。” 郎中立马回应着拿起自己东西,跟着他们走出去。 周围又瞬间安静了下来,章缙重新回到魏氏的身边坐下。 月色透过上方的小口,洒下一束银光。 章缙抬头望去,但他并没有看到半点月亮的影子。 这几日发生的事一直在他心中慢慢交织,最后织成了一张大网,牢牢的缠住了他的心脏,章缙感觉整个人都要喘不过气来。 当身处在这幽暗的大牢后。 章缙这时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章崇德是真的死了。 娘和他被关进了大牢,阿姐也被人废后。 他此后再也没有了依靠。 眼睫上挂着的几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悄无声息的顺着脸颊滑落。 感受到眼角的湿润和心底的委屈,章缙想放声痛哭,但魏氏还在这儿,他不能哭。 但章缙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他家要遭受这灭顶之灾。 身后魏氏的意识逐渐清醒,她听到了自手边传来的声音,“阿缙。” 陡然听到魏氏的声音后,章缙立即止住了泪水慌忙的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这才敢回过头看过去,他欣喜道:“娘!你醒啦。” 魏氏一眼就注意到了章缙通红的眼眶,心中顿时心疼起来。 明明是个该玩乐的年纪,如今却镇静的像个大人。 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魏氏伸手拍了拍章缙的手,对他轻声说道:“阿缙,想哭就哭吧。” 章缙浑身一僵,没想到魏氏还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异样。 但他并不想让魏氏担心,连忙摇头否认,“我没事的。”章缙又想到魏氏的身体,急急问她,“娘,你感觉身体怎么样了,好点没。” 魏氏没想到他会转移话题,便也不再提了,“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听到魏氏说她没事,章缙这才放心。 - 薛寒山今日去了长信宫。 但他去的时候整个长信宫都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儿声音,寂静的让人害怕。 薛寒山以为是章韫在休息,秋荷在照顾孩子才会这么安静。 但是当他走进大殿的时候,才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烛台上的蜡烛早就燃尽,却没有及时更换上新的。 桌上摆的饭菜也已经发酵腐烂,长出了一层白色的绒毛,散发着浓郁的酸臭味儿,惹来了许多的苍蝇围着桌子嗡嗡直叫。 薛寒山皱起了眉头。 突然,他在夹杂着腐烂饭菜的空气中闻到了一股若隐若无的血腥味儿。 薛寒山心底莫名的恐慌起来,他快步朝着屏风后走去。 秋荷早就听到了外边传来的脚步声,她以为是冯严青又或者是福公公来了。 秋荷立即拿过旁边旁边架子上搁置的花瓶,紧紧的握在手中,连着指尖都开始泛白。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就被心中汹涌澎湃的恨意所取代,秋荷静静的躲在屏风后面准备给来人致命 8. 令牌 《藏金钗》全本免费阅读 薛寒山带走章韫一事很快就经过口口相传,最终传到了冯严青耳中。 冯严青彼时正好在御书房批改奏折。 福公公就站在冯严青旁边给他生动形象的描述方才所见的场景。 但是直到福公公讲完,冯严青都不曾分过半点的眼神给他。 冯严青专心致志的批改着桌案上积累的奏折,他没说话福公公就这么一直尴尬的站在旁边也不敢再出声,等到许久过后冯严青终于合上了桌上最后的一本折子。 福公公以为冯严青这就要准备下令处罚薛寒山了。 没想到冯严青在忙完后就准备站起身朝外边走去。 福公公急急的开口问出声:“大人,不罚薛少师吗?” 冯严青仍旧继续迈着步子向外边走去,但他到底还是回答了福公公的问题:“章韫早就死了,为了一个死人去得罪河东薛氏,你也难怪生得如此一副蠢样。” 福公公被他突如其来的骂了一句,顿时脑子也转过了弯,吓得他顿时噤声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冯严青出了御书房后,才想到自己似乎很久都没去看过他那外甥了,是该去陪陪了,也能顺带给他分享近来发生的趣事儿,光是想着他就觉得兴奋。 冯严青迈着大步朝着李彻所在的紫宸宫走了过去。 紫宸宫外守着许多侍卫,见到冯严青后他们当即就准备抱拳行礼,没想到冯严青直接无视了他们朝里面走了进去。 推开门的一瞬间,冯严青就看到了满地的狼藉。 送来的饭菜被人连着桌子一起掀翻在地洒的到处都是,地上还七七八八的散落着几本被撕的破碎的书,其中还混着被砸碎的各种花瓶的碎瓷片。 整个房间一眼望去,竟没有发现一处能够落脚的地方。 冯严青环绕着四周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书柜角落处李彻正躺在那儿。 他单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头发散乱的像是个鸡窝似的。 李彻就这么直直的躺在地上,他眼神空洞的就像是一潭死水,要不是冯严青每日都听人来汇报他的情况,还真要以为他这幅样是死了。 明明是一国皇帝,此刻李彻却活得像乞丐一样。 冯严青避开地上散落的物品,朝书柜那处走了走去。 冯严青走到李彻面前弯下腰来,细细的打量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说道:“看着外甥现在这个情况,我这做舅舅的都开始心疼起来了。” 李彻的眼睛在与冯严青对视的一瞬间,他立马就将双眸闭了起来,“没想到日理万机的丞相大人,竟然还记得我是你的外甥。” 冯严青轻笑了起来:“我记得你小时候最是喜欢缠着我给你讲些新奇的故事了……” 李彻如今一点都不想看见冯严青,更不想再听他说一句话,他打断了冯严青要说的话:“丞相若是来叙旧的就不必再说了,年幼时的事儿我如今早就不记得了。” 被李彻贸然打断,冯严青也不生气。 冯严青走到书桌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他伸手随意拿过桌上放置的一本书,翻开看了几页后,冯严青又重新拿过一本打开,都是些闻名于世的名家真迹,他的视线朝地上的李彻看过去:“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喜欢看这些无用的东西。” 李彻听着他翻书的声音没有说话。 冯严青将手上的书放了回去,他又说回了刚才的话题:“既然都忘了,不如今日我帮重温一下就是了。” “不必——”李彻的话还没说完。 他就听到冯严青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近日有三件趣事发生,其一自然就是将军叛变,西南前去的将士全军覆没。” 李彻一直紧闭的眼睛听到这儿倏地睁开。 他偏过头看向椅子上冯严青,漆黑的瞳孔里燃起浓浓的杀意。 不过冯严青还没有说完:“其二嘛,就是罪臣余孽全都被打入了诏狱,明日问斩。” 李彻没想到冯严青竟然连章氏的其他人都没放过,他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始终都无法将他与自己从小亲近的场面重合在一起。 冯严青的声音继续响起:“至于这其三……”提到这儿冯严青看向李彻,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其三就是我帮你完成了愿望。” 李彻被他这句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许过什么愿望了。 冯严青看到李彻眼中流露出一丝迷茫,他好心的帮李彻记了起来:“你曾说要处死四皇子,但如今你被困在这殿中能做得了什么,我这当舅舅的自然是不能让外甥的愿望落空。” 看到李彻的眼神变化,冯严青便知道这是终于想起来了。 只见李彻听完后猛然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快步的走到冯严青面前,一把抓住了冯严青的衣领。 冯严青没来的及反应,就被李彻紧紧的抓住了衣领,也不知道李彻使了多大的劲,他现在只感觉脖子被衣领勒住,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李彻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许是好几日都没认真休息,白色的眼球上充满了血丝,眼底青黑一片,此刻因他怒瞪着眼睛,眼球突兀显得极为可怖。 李彻咬着牙问到冯严青:“你把我的孩子杀了?” 冯严青也不着急去掰李彻抓住衣领的手,他弯着眼睛笑着又继续说了一遍:“是啊,他被福公公扔给了野狗喂食,连丁点儿的骨头都不曾剩下。” “你怎么敢!”李彻冲着冯严青的脸上呼了一拳过去。 冯严青没有料到李彻会出手打他,所以这一拳就这么直接结结实实的打到了左眼上,登时他就感觉眼前一片漆黑冒着金星,连着脑袋也感觉到一阵眩晕。 守在门口的侍卫听到里面传来的动静,互相对视了一眼后,立马冲了进去。 看到的就是李彻刚好给了冯严青一拳。 几个人瞬间冲了过去将李彻的双手钳制起来,带到了远离冯严青的地方。 “放开朕,你们都忘了谁才是你们真正的主人了吗!”李彻突然被人拉开,他大声的怒喊着。 回答他的是侍卫继续将他牢牢的摁在原地,以防止他再次冲上去对冯严青做出其他事来。 冯严青这才稍微缓了过来,他抬手轻触了一下左眼,立即就感到了一阵刺痛。 刚才脸上谈笑风生的神色早就消失不见,冯严青此刻的面色冷若冰霜,但是当他抬眼看见李彻挣扎着脱开侍卫的困住,顿时大笑了出来:“你看这皇 9. 毒酒 《藏金钗》全本免费阅读 魏氏的话,让章缙突然感觉心里没由来的生出一阵恐慌。 狱卒因着先帝的令牌不得不答应魏氏,领头的那个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谄笑着说道:“小的这就带您去。” 说话期间,他向身后的人使去了一个眼神。 接收到他的眼神后,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他们走到牢房门口又继续站着,但是让出了一条道。 章缙想向上前一步去抓魏氏的手。 但有人比他快一步。 “你不能去。”唯一留在牢房内的那人这么说,伸手拦住了他。 魏氏的脚已经跨出了门口,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湿热的泪珠陡然从她脸上悄然滑落,掉落在地上消失不见,但她不能回头。 她没做停留,心下一横就直接转身走了。 看到魏氏头也不回的走了,章缙一张白皙的脸上又白了一瞬,他想冲出去,却是被人牢牢的禁锢在怀中,浑身都不能动弹,眼看着就要看不见魏氏的身影了,他声嘶力竭的喊道,“娘!” 身后章缙的声声切切,一声又一声像是鼓点一样狠狠的敲击在魏氏的心上。 随着魏氏离开后,抱着他的人这才将他放开。 章缙想趁着这个时机跑出去,没想到他刚有动作就被那人一眼发现了企图。 他将章缙一脚踹了回去,嘴里骂骂咧咧,“你这点力气,还是省省吧。” 随后也马上走了出去,将牢房的门锁又重新落下,这才离开去跟上魏氏。 章缙被他踹到在地,顿时感觉眼冒金光,胸口前传来钝痛。 但他现在顾不上这点疼痛,他咬着牙无视身上传来的疼痛,向着门口一点一点的爬过去。 一双手细嫩的手,一路爬过去,不仅变得脏兮兮的还被地上的干草和石子划伤,开始往外渗出红色的血珠。 章缙的脸色比之前更为苍白,他额头上生出汗水来,整张小脸上都挂着透明的水珠。 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他爬到了门口,恰好看到魏氏最后的一点身影,泪水如决堤,他喊着一声又一声的娘,但是直到他嗓音沙哑,魏氏始终也没回过一次头。 那道紫色的身影渐渐的被泪水模糊,变得朦胧起来,最后一点点的消失不见。 - 冯严青昨日挨了一拳,眼角青黑。 所以直到今日早朝都快过了半晌,他才姗姗来迟。 因着左眼的异样太过明显,甫一他刚走进宣政殿,众人的眼光都不约而同地朝着他的左眼看去。 冯严青的心情自昨日离开紫宸宫后,就像是沉入了湖底,脸色也阴沉的似能滴出水来。 现在又这般被人当猴似地观赏,冯严青顿时心头就怒火中烧。 他阴恻恻地环视了一圈众人脸上的表情,然后似笑非笑的的问道:“怎么,各位大人是第一次见本相吗?” 他分明是笑着说的,但是众人却从他的笑脸中感受到了一股极为浓郁的杀意,就像自己是被暗中蛰伏的蛇盯上的猎物,害怕如潮水一般顷刻间涌上众人的心头。 见到大家都将脑袋垂下去后,冯严青的心情这才稍有好转。 “章氏余孽已抓获数日,今日午时过后便会问斩,诸位可有异议?”冯严青问出声。 章崇德的几位至交听到这话,还想准备为他们求情,“丞相——” 说出口的话被人打断,一道清冷凌厉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响起,显得格外突出,“我有异议!” 众人听到这声音,纷纷转头朝着声音的主人看去。 魏氏的神情冷漠又坚定,她迈着步子从中间向着冯严青一步一步的走去,清瘦的身体傲然挺立,如在寒冬腊月间仍旧能毅然绽放的寒梅一样。 大家的视线顺着她的动作移动,最后停在了大殿的中央。 冯严青看到魏氏的一瞬间,眉头紧蹙,因为这会儿魏氏是该在大牢中吃她最后的一顿饭。 不等他想明白,魏氏就开口了,“先帝曾念我章氏有功,赐过一块免死令牌。”她举起手中的令牌向四周的大臣转了一圈。 冯严青听到这儿也顿时明白了,他用眼神示意福公公去将看那块令牌的真假。 福公公接到指令后,走到了魏氏面前,他笑眯着眼睛说道:“还请夫人给咱家看过一眼。” 魏氏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也曾在先帝的跟前做过事,还希望你能仔细地看清楚,这令牌是真是假。”随后她就将手中的令牌扔给了他。 福公公手忙脚乱的立马接住了扔过来的令牌,反复看了几遍后,就见魏氏又伸手将令牌从他手中抽了回去。 “福公公可是看仔细了?”魏氏拿着手中的令牌,看向福公公。 他重新又扬起一张笑脸,“看仔细了,是真的。” 他朝冯严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才重新走回到原来的位置。 冯严青在听到福公公说那句话的时候,看向魏氏的神色就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他倒是没想到,魏氏竟还留了这么一手。 正准备给章氏求情的那几个知道是块真令牌后,顿时神情欣喜,有救了。 “丞相,这令牌是真的是不是可以对章氏网开一面?”有人问向冯严青。 “凭一块令牌就想免了通敌叛国的大罪,想得未免有些美了吧。”冯严青还未说话,王知就已经呛声回答他了。 “你!”那人被王知气急,朝他怒瞪了一眼。 但是决定权不在王知,而是在冯严青手上。 片刻沉默过后,冯严青没出声。 魏氏死死的捏紧了手中的令牌,她的目光盯着冯严青。 但是没想到一直都没说话的冯严青突然笑了一声,这声笑让整个殿中的人都感觉自己心像是被人被提了起来,他们猜不透冯严青的心思。 冯严青的目光看向魏氏,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带上了几分玩笑的意味,他当然也听到了王知刚说的话,但是这会儿他才开口:“王尚书说的也不无道理,仅凭借一块令牌就想免了这罪,你将那些因为章崇德才惨死的十万将士又置于何地?” 魏氏没想到冯严青居然会这般的无耻。 整个大殿寂静的落针可闻。 只听冯严青又接着说,“不如这样,一块令牌,一条命。如何?” 这句话落下后,整个大殿中站的人都愣在了原地。 魏氏心凉了半截,虽然她早就做好了必死的决心,但心底却是仍存有着一份希冀。 “丞相!”刚才和王知说话的那人喊道。 没想到冯严青一记凌厉眼神朝他冷冷的扫射过去。 似乎要是他再多说一句,下一个死的便会是他。 他被冯严青吓得浑身僵直不再出声 10. 身死 《藏金钗》全本免费阅读 在场的好几位大臣不忍心直视这场面,偏过了脑袋,将放在魏氏身上的视线收了回去。 冯严青在上方冷眼旁观着魏氏倒下,直到了无一丝的生机。 “今日早朝到此为止。”冯严青从上面走了下来,经过魏氏尸体的时候,他的脚碰到了地上的酒杯,杯子瞬间就滚了几滚,但他没有一丝停留,“福公公,派人将这儿收拾干净。” “是。”福公公闻声应道。 不过多时,方才热闹的大殿瞬间就变得空荡荡的。 大殿的门口吹进来一阵春风,轻柔地卷起了魏氏的衣摆,紫色的衣角在空中飘摇,最终风停,它才恢复了平静。 福公公走到魏氏的身旁,弯腰细看了一眼,立即就皱起了眉头,他直起身走到距离魏氏几步远的地方后,才停下。 他指使着几个宫女太监收拾地上的血迹,“快把这儿收拾干净,要一点儿味道都不留。” 其中有人指着地上的魏氏问他:“这个怎么办?” 福公公瞪了问这话的那人一眼,“没点儿眼力见,裹上草席扔去乱葬岗。” 薛寒山今日没来上朝,自然是不会知道宫内这会儿发生的事。 薛寒山将章韫的尸体带回了薛府,只因将军府已经被冯严青带人抄了,回不去了。 所以当他把章韫尸体带回家后,整个薛府的人都他被吓了一跳。 但是主子的事儿,他们这些下人无权干涉和过问。 大家还是一如既往的,继续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儿。 为了能让秋荷心中的痛苦减轻点儿,薛寒山将她安排去照顾了孩子。 反而薛寒山自己,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把他关在屋子里,他就这么寸步不离的守着章韫。 他回忆他们年少时的故事,一个人自顾自的讲着。 秋荷在与薛寒山回来的路上,早就将那日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讲述了一遍。 薛寒山在听到冯严青的时候,脸色猛然一僵。 他怀疑过许多人,后宫的妃子、太监丫鬟甚至是皇帝,但他唯独没有怀疑过朝臣。 所以他没想到竟然是冯严青下了毒手。 章韫死了,章氏的其他人也都被打入了诏狱,那么章崇德在西南一事,必然也是冯严青的手笔。 可他现在不过就是一个太子少师,只身一人,去抗衡权倾朝野的冯严青,他没有丝毫的胜算。 薛寒山认真端详着章韫的脸,她轻闭着双眼,除过脸色过于苍白了点儿,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之外,她就好像只是安安静静的睡着了。 似乎等到她睡够后,还会再醒过来。 “我该怎么办才好。”薛寒山注视了她良久后才出声,他的语气颇为无奈。 他本来是想着带孩子回去河东薛氏,远离这寸土寸金又阴暗腐败的京城,他想让那个孩子一辈子都不要和这里牵扯上半点儿的关系,也不会再踏入这里半步。 他会好好的照顾孩子,会让他平平安安的长大,顺遂的过完这一生。 但是现在薛寒山发现,他走不掉了。 一切跟章韫扯上半点关系的事儿,都会影响左右着他,让他无法做出其他的选择。 虽然薛寒山今日不曾去上过早朝,但是早上发生在朝堂上的事,还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薛府的暗卫收到消息后就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但是薛寒山一直都待在房间里陪着章韫,暗卫不好贸然进去,也不敢敲门。 因为这之前薛寒山吩咐过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他。 所以暗卫就只能在门口等候着薛寒山出来。 - 夜幕悄然地降临,刚才露出一点儿银辉的明月,霎时间又被空中的浮云遮盖,浓雾渐起,四周一下就暗了下来。 牢房中那处窗口落下的最后一点亮光也逐渐消失。 周围寂静的可怕,除了偶尔有几只老鼠从墙角跑过,踩到地上的干草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但是它们又很快的跑到另一个角落,不过几息就重新安静了下来。 章缙之前喊得声嘶力竭,又连着几日不曾吃过一口饭,还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早就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等到他蓦然惊醒的时候,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到。 他本来就心中紧张,现在又处在黑暗中,只感觉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的扩大。 他甚至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咽口水的“咕咚”声。 章缙脑中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顿时心中焦急起来,他急忙地伸手向四周爬去一点一点的摸索着,“娘!你回答我一声好不好。” 黑暗中的他看不见东西,很快就撞上了桌角,脑袋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痛,疼的章缙的眼角都冒出了泪花,他感觉到一股湿热的暖流顺着眉骨滑下,遮住了他的眼睛。 但他此刻顾不上这些,只是囫囵的用手擦了脸上的血,他开始扶着桌子费力的站起来。 走得磕磕绊绊。 时间渐渐流逝,没人回答他,他也什么都没找到,章缙感觉整个牢房都已经被自己找了好几遍。 一颗心逐渐沉入了谷底,他感觉到浑身冰冷,章缙开始慌乱起来。 “娘,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你回答我好吗?”他口中不停的说着,依旧在寻找着心中期待的那人。 或许是他发出的动静过大,有人掌着蜡烛走了过来。 蜡烛的光虽然微微弱弱的,但也足够它将这一方窄小的地方照亮。 “吵什么吵!大半夜的不睡吵什么!”举着蜡烛的大汉,满脸的横肉,因为被人打搅了美梦,所以他脸上的肉全都挤到了一起,看起来凶狠无比。 章缙的眼前亮起来,他瞬间朝牢房的四周环顾了一圈,果然还是早上魏氏离开时的样子。 他突然冲到大汉的面前,却是没想到将那人吓得一激灵,迷糊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起来。 只见面前的孩子,浑身衣服脏乱,他的一张脸上全部都是血,而且额角那处还在继续源源不断地往出流血,连抓着牢房木栏杆手也都沾染着鲜红的血,在这漆黑安静的牢房里他像是个刚吃过人的厉鬼。 “鬼……鬼啊!”身材魁梧的大汉竟直接被他吓得惊叫,就准备撒腿要跑了。 章缙嘴唇颤抖着朝他吼出声:“我娘去哪儿了!你们将她带去哪儿了!” 被他这么一吼,大汉也开始回过神来,这才认出面前的是章氏剩下的唯一一个孩子。 “你娘早死了,为了给你求情死了。”明白事情后,大汉脸上又重新恢复平静,他不耐烦的回答章缙。 半夜遇到章氏的人 11. 流放 《藏金钗》全本免费阅读 远处的天边泛起鱼肚白,飘渺朦胧的雾霭随着太阳的升起,在空中浮动,最后四散开来,雾散开后才使得若隐若现的繁华京城,终于一点一点的露出了它的全貌。 随着东方的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照在大地上,京中小巷四处的家畜,一个接一个的都醒了过来,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各种叫声此起彼伏,交交错错,唤醒了还在睡梦里的人。 安静了一晚上的京城,又开始慢慢的热闹起来。 阳光再次透过牢房的小窗,聚成了一束光落下来,照清楚了空中四下飞舞的尘埃,金光闪闪。 章缙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感受到一阵刺眼的光照向了自己,他开始慢慢的睁开眼睛,适应着从黑夜到白天的转变。 直到眼前的景物全部清晰起来,他才抬眼朝着头顶的那束光看去。 金色的阳光为这死气沉沉的大牢里注入了一点儿的生命力。 就好像是困境里的人终于看到了新的希望。 他伸出手去想去抓住那束光,他明知道是抓不住的,却还是想给自己一点的希望。 感受到手上真真切切的传来轻柔又温和的日光,章缙头次感觉到阳光也可以是这么真实的。 好像之前经历过的都是梦一场,只要他从梦中醒来,他仍旧还是那个恣意洒脱不问世事的章二公子。 远处传来阵阵的脚步声,将他心中最后的一点幻想猛然打灭。 章缙用手撑地,他慢吞吞的站了起来。 听着脚步声距离他越来越近,章缙的眼神充满了警惕,身体紧绷,连着手心也开始微微出汗,他悄然地向后退了几步,准备随时应对着即将来临的未知危险。 蓦然,他眼前出现了一张阴柔俊美的脸,烨若神人,身上穿着富丽名贵的衣料。 与这阴冷潮湿的大牢格格不入,他显得格外的突出。 章缙自然是认得将他们抓进这暗无天日的大牢的凶手。 冯严青看到他这般警惕的模样,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慢慢的染上了几分笑意。 他本来是想杀了这孩子的,没想到魏氏竟然保住他的一条小命。 “又见面了。”冯严青站在大牢的走道,这么对他说道。 通过这几日,章缙也知晓皇城早就变了天了,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帝什么反应都没有,反而全都是面前的这个人掌控着一切。 所以当他见到冯严青的时候就明白,魏氏的死跟他是脱不开关系的。 心头的恨意顿时涌上,章缙握紧了手中的拳头,他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厉声质问冯严青,“你把我娘怎么样了!” 冯严青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恨意朝自己袭来,如同汹涌澎拜的潮水一般,压得他有点缓不过气来,看向章缙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他紧紧的盯着被关在牢房中的章缙。 心中已经明显起了杀意,直觉告诉他,这个孩子不能留,日后必成大祸。 但现在关于章缙流放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他不能在此刻杀了他。 冯严青的眼神暗了一瞬,右手的食指轻轻的摩挲着手上所带扳指的纹路,感受到指尖传来的丝丝凉意和玉上的花纹。 此刻杀不了不代表路上没有机会。 他突然心中就想通了,神色又恢复了来之前的样子。 “你娘啊。”冯严青装作思考的样子,来回踱步。 提到魏氏,章缙的心头一紧,神经高度敏感。 好半天后,冯严青才表现出一幅刚想起来的模样,他用着几乎是玩笑的语气说道:“好像是被我赐了一杯鸩酒,死了。” 他说话的模样感觉极为平静,就好像是捏死了一只蚂蚁一样轻松,看不到半分丝毫的愧疚。 章缙被他这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一下激怒,双目猩红。 他恨不得现在就能冲上去将面前的杀母仇人亲手手刃。 但他此刻被关在里面,不仅什么都不能做,而且凭他现在这副手无寸铁的样子也不能做出什么来。 章缙深深的感受到一种无力,从心里逐渐遍布全身。 阴暗的大牢,从四面八方时时刻刻的传来一股说不清的古怪味道,空气浑浊。 冯严青在这儿待了不到片刻,就眉头紧锁。 他急忙转身朝外走去,想去呼吸外边干净清新的空气,却是没忘正事,继续吩咐着带过来的人,“把他押走。” 章缙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锁住了双手和双脚,他们又继续给他的脖子上套上了枷锁。 章缙瞬间就动弹不得。 他被这些人押着跟在冯严青的身后。 直到出了大牢后,章缙这才发现周围聚齐了百官,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像冰冷的箭矢一样,直直的朝他射过来。 让他本就缓慢的动作更加僵硬。 章缙的嘴角紧绷,他咬着牙挺起自己的脊梁骨,他章氏保家卫国没有错!错的是这些不分青红皂白,只为自己利益的国家蛀虫! 他不能弯下自己的身躯,去臣服这不公的世道! 但章缙没想到冯严青接下来的话,一下就将他整个人都好像是踹入了泥潭。 “罪犯章缙,因为其父罪,流放边疆,游街示众,警示众人。” 冯严青的话一字一句的清晰的落入他的耳中。 站在百官之中的薛寒山,自然也是听到了,他看了眼站在中央的孩子,忍不住攥紧了拳头,面色严肃。 但是他现在不能有所动作,不然很快就会被冯严青的人发现。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章缙被人推搡着关入兽槛①。 - 骑兵带着关押章缙的兽槛很快就走到朱雀大街上。 已经快至午时,向来繁华的大街,自然早就已经人山人海了。 浩浩荡荡的部队,从大街上走过来,刚还水泄不通的大道,很快就让了出来。 百姓站在道路两篇,目光好奇的朝前方望去,个子矮的看不到的人,他们就努力的踮起脚尖,也要弄明白是发生了什么。 有几个坐在酒楼之上的人,凭着高处地势,顺着窗口望去,一眼就看到了被士兵押送在中央的章缙。 “是章氏的那个公子!”有人扯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就如同一颗石子突然击入了风平浪静的湖水里面,瞬间朝四周溅起水花儿来。 引得众人都开始骚动起来。 “什么章氏公子,我呸,他爹通敌叛国,现在不就是个朝廷重犯。” 章缙被关在里面,听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谩骂声。 他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白纸,双手用力的捏紧了手中攥着的衣角,指尖泛白。 父亲戎马一生,尽心守护,拼尽性命才保下的百姓如今就是这般对待他们,章缙突然开始不明白章崇德守护的意义是什么。 “嘭”,一颗鸡蛋被人精准无误的砸在章缙头上。 蛋液黏在他的头发上,已经是绿色的蛋清混合着蛋黄,丝丝缕缕从他发梢上的往下坠。 散发出一股恶臭难闻的味道。 “你还我儿子的命!”扔鸡蛋的大娘极为大声的冲着章缙喊着,语气里是止不住的愤懑。 经她这么一提,那些百姓都开始想起来惨死在西南战役的十万将士。 这其中的百姓也不乏有许多是那些将士们的亲人,还有部分是纯粹的想彰显 12. 希望 《藏金钗》全本免费阅读 得到薛寒山的指令后,暗卫立即应下。 不过转瞬时间,包厢内就只剩下了薛寒山一个人。 他用一只手支撑着脑袋,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的轻叩着桌面,敲击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包厢里格外的清晰,无形中传来一阵压迫感。 许久过后,他才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出了包厢。 熟料,他方才踏出屋子。 眼神顺着前方不经意的瞟去了一眼,几乎是瞬间,一道人影就将他的目光牢牢的吸引了过去。 薛寒山的目光黏在那人的背影上。 冯严青在诏狱前安排完章缙的事后,便就消失了人影。 他还当是冯严青回了宫中。 直到此刻亲眼瞧见他出现在酒楼当中,薛寒山才即刻反应过来,刚才押送章缙游街,无论随行士兵有多少,冯严青都会在暗中观察着一切。 一股刺骨的冷意顿时袭上心头。 薛寒山的心中存了一丝庆幸,幸好,他没有动手。 他顺着冯严青刚才离开的地方看了眼,与自己刚才所待的包厢,紧紧相邻。 薛寒山本就淡漠的眼底又迅速的冷了几分,虽然刚才他与暗卫只有几句交谈,但是难保这厢房的隔音太差。 何况冯严青本就生性多疑,他一时间有些摸不准。 冯严青的步子已经迈下了一层楼梯,自他从出厢房后,就感觉到背后若有若无的传来一道视线,一直紧紧的追随着他。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朝着那道视线传来的方向望去。 薛寒山在感知到冯严青即将要转身的时候,身形一闪,躲进了厢房门后。 冯严青看了一圈,长廊上客人来来往往,除了有几个女子时不时的朝他这边频频投来目光,之前那道凌厉的视线,仿佛是在他转身的时候,又重新隐匿在了人群当中,无处寻觅。 薛寒山躲进厢房的时候,小二正在收拾桌上的狼藉一片,他突然看的有人进来,以为是客人走错了。 准备开口提醒他,只见薛寒山看向他的目光冷厉似剑,瞬间就让他已经冒出在嘴边的话,又转了个弯儿压了回去。 薛寒山静静的听着门外的动静。 冯严青没找到想找的人,眸色一沉,但他也不能因为一道视线就将这整个酒楼都翻过一遍。 于是他又转过身,提起了步子,继续朝着楼下走去。 听到外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薛寒山紧张的神经,这才悄然放松下来。 他目送着冯严青走出酒楼,坐上了马车,驾车离去后,才从厢房门后走了出来。 他现在还不能跟冯严青撕破脸皮,至少要在他掌握了充足的证据之前。 自章缙被押送出京城那日,已经过去了数日。 这期间,他们一直将他关在兽槛里。 章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土不服的原因,开始起了高热。 他最开始只是感觉到头晕眼花,浑身都好像是失了力气,整个人提不起一点儿的精神,章缙只以为是他近几日没休息好,或许等到明日天一亮,他就好了。 但没想到拖着拖着愈加严重了。 他们几日都不曾给过他饭吃,阵阵绞痛的绞痛自腹部传来,使他脊背弓起,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豆大的汗水从他的额头上一个接一个的落下,湿汗浸入衣襟,黏腻又难受,他的嘴唇早就焦裂,一张嘴就能感觉到又一个口子裂了开来。 章缙本来想着通过睡觉,可以稍稍的减轻点儿身体的难受,但现在腹部的疼痛却让他整个大脑都处在一种异常清醒的边缘。 官兵是不会管他这些的,他们只急着赶路,就想着尽快的把章缙送去荒凉的边疆,好能早早的回京享乐。 他感觉身体随着囚车的颠簸行驶,起起伏伏,难受极了。 傍晚的风仍旧带着些许的凉意,它们一股又一股的吹过,钻入章缙身上破烂的衣衫里,热和凉一同处在他身上,让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冰火两重天当中。 “水……水、水。”章缙的嗓音沙哑,声若细蚊,他突然开口喊道。 在兽槛旁看守着他的几个官兵,很快就听到了他的这声呢喃。 有一个人早就不耐烦,他拿了出手中的鞭子,狠厉的长鞭裹挟着长风,破空呼啸袭来,“你还想要水!” 章缙看到了他甩过来的长鞭,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染上了恐惧的意味,他紧紧的闭上了双眼,偏过了头。 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好在他们一直将他关在囚车里,长鞭被狠狠的甩打在车缘上。 他这才敢睁开眼睛。 身后传来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前方领头的注意。 他挥手使正在前进的队伍停了下来。 把手中的缰绳向后边扯了扯,他将胯|下的马调转了一个方向,皱着眉头朝着后边走了过来,严肃问道:“怎么回事?” 被点到的人神色一下就恭敬了起来,他看向车中的章缙说道:“大人,是这小子吵着要喝水。” 领头的那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车中的章缙浑身脏乱,几日未洗的头发早就粘黏在了一起,浑身都往出散发着一股难闻刺鼻的味道,他脸上也沾染了不少的东西,整个人都痛苦的蜷缩在一处角落,叫人看不清他原本的模样。 队伍出行之前,有几个大臣给他塞了不少的东西,叫他照顾好这个孩子,把他好好送到边疆。 虽然朝廷的意思也是要他将这孩子送到边疆,但是这钱都送上门了,反正目的都是一样的,他也就应下了。 所以他这两日就没有过问他的情况。 如今看来还是该照顾一下,收人钱财,就要替人办事。 “行了,你看他现在这副样子,要是死了怎么办?” 那人被他这么突然一问,噎在了原地。 “可是——”握着长鞭的人还想张口辩驳。 不过就是一个朝廷重犯死就死了,还这么关心作甚。 “再有异议,叫你也感受感受手中长鞭的滋味。”领头的见他不服从,声音骤然冷了下来。 那人顿时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周围其他的人都把头偏了过去,不敢将眼神继续聚集在这边,生怕殃及自身。 领头的人重新骑着马回到了他原本的地方,目光朝着前方望过去,他突然发现不远处倒是有间客栈。 抬头望了眼天色,才发现天边火烧般的霞云,如潮水般很快的退去,逐渐失了颜色,太阳已经快没入西山。 他对身后的人扬声道:“不远处就是客栈,今夜我们暂且于此处歇一晚,明日天亮再继续赶路。” “是。”众人齐声应到,明显精神都高涨了许多。 这几日他们一刻不停的赶路,早就累极,如今能好好的歇上一晚,自当是欣喜若狂。 - 一行人刚走到客栈门口,守在门口的店小二立马就迎了上来,他像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脸上的笑容都快止不住,“各位大人快请进、快请进。” 领头的人当下就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了店小二,大步流星的朝院里面走了进去,“把你们这儿的所有好酒好菜,都招待上来!” 行至半路,他蓦然想起被关在囚车中的章缙,转头指向章缙所在的地方,对店小二吩咐道:“给他随便安排个房间,备桶热水。” 小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他们押的是一个孩子,立即惊呼出声,“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