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记事录》 1. 第1章 《帝后记事录》全本免费阅读 永和十六年,淮阳谢宅 昨夜刚下过雨,空气都带着湿意,天也还是蒙蒙亮。雾霭沉沉,谢家祖宅环山修建,大部分谢氏族人都居于此地,自给自足。 “姑娘,早上雾重,要不把伞撑上吧。” “不用,快到了。” 浓雾中灯影摇摇晃晃,两道倩影从雾中徐徐走出。谢明笙一袭黛色衣裙,眉如弯月,桃花眸清澈沉静,步履间钗环不动,身姿端丽,气质清雅,右后方跟着一名俏丽丫鬟正提着木灯,二人缓步行走着,不疾不徐。 不多时,闻墨阁就到了。穿过小院门,木廊弯绕,又走了一小段路,这才到了正堂。谢明笙刚走至门口,能听见屋内隐隐约约的交谈的声音。 “可是真的?府医已经确定过了吗?这是喜事!快,秋嬷嬷,你亲自去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 秋嬷嬷低着头从屋里走出来,满脸喜色,眼前突然出现一抹黛色,一抬头,正好看见谢明笙迈过门槛。 “问三姑娘安。”秋嬷嬷连忙欠身,“三姑娘快进屋吧,屋外霜重,别凉着了。” “秋嬷嬷是要去祖母那吗?快去吧。”谢明笙往旁边移了一小步,错开身,朝秋嬷嬷微微颔首。 谢明笙拨帘进屋,发现屋子里的人个个都是面带笑容,气氛极好。 面朝门的主位上,端坐着一位妇人,一头乌发盘在脑后,发髻上有序地插着几支翡翠簪子,身着一套紫色衣裙,外袍偏深,右腕上还有一个白玉手镯,简约而不失华丽,端庄又大气。单看外貌和气质,丝毫看不出来她已经有了四个孩子。她正左手捂嘴,右手握住身旁挺着大肚子的妇人的手,边说边笑。 大肚子的妇人旁边又坐着一位蓝衣女子,盘着妇人发髻,也一手捂肚子一手捂脸,脸上又害羞又忍不住喜意。而右边站着的少女,脸盘微圆,眉毛弯弯,杏眸清亮,樱桃小嘴,一身黄色罗裙,也是忍不住的高兴。 “三姐姐安。”谢云茹最先看见进来的谢明笙,屈膝行礼。 “母亲金安。大嫂,二嫂,四妹妹安。”谢明笙一一向人见礼,唇角微微上扬,轻笑,“竟又是我最晚吗,可是有什么喜事?母亲在笑什么?” “阿今来了,坏丫头,可是又赖床了?你和云茹都坐下吧,别站着挡了我的眼。”裴氏抬手隔空点了点谢明笙,笑着打趣,又按下准备起来的郑氏和陈氏,“你们俩可别起来,都是有身子的人,要多多注意些。” 谢明笙和谢云茹两人在右边一前一后地坐下。郑氏见两人都坐下了,才笑着开口,“阿今还不知道吧?你又要多一个小侄子了。” “真的?二哥怕是要高兴坏了。”谢明笙听之,便知道她们为什么这么高兴了,这确实是个好事。 淮阳谢氏是至少传承百年的世家,旁系不说,只论嫡系,子嗣一直比较单薄。数年前还经历了一次险些灭族的大难,从此之后子嗣更加单薄。谁也没料到,这一辈竟有子孙昌荣繁盛之相。 谢氏族人大多性情豁达,不爱追权逐利,只求本枝百世。但百年世家难免出一个利欲熏心之人,却招惹了泼天大祸,险些灭族。谢氏长辈从此教导子女都强调不强求,以心为主。无论嫡庶都尽力教导,避免移了性情,引起家族争端。若执意追权逐利祸害全族,除族断宗都是小事,谢氏自会清理门户。 或许因为族人大都心胸开阔,一心钻研爱好,所以长寿老者在谢氏很是常见。现在谢氏嫡系中最年长的是谢老太爷,今年已有八十。谢老太爷年轻的时候因党派之争短暂地教导过如今的天子永和帝,后来为了避免被盘踞京城的世家报复,早早辞官回了淮阳教书育人。 谢氏现任家主谢怀川已经六十有七,身体康健,平日里常有锻炼,在朝中任礼部尚书,夫人出自弘林杨氏。谢怀川有三子一女,尚未分家。 大房,嫡长子谢重,任礼部左侍郎,夫人裴氏出自闻喜裴氏,有三子一女。嫡长子谢明毓和嫡次子谢明越是双胞胎,两人均已娶妻,正在准备入朝为官。嫡女谢明笙今年已经及笄,还有一个嫡出幼子谢明琰,八岁稚龄。 二房,庶出谢闲,任翰林院学士,夫人苏氏是寒门之女,苏氏父亲是鸿胪寺少卿,只有一子一女皆是嫡出,嫡女谢云茹比明笙只小了几个月,这段时间跟着大房回了祖宅。嫡子名谢复安今年十三,随父母留在京城。 三房是嫡幼子谢谦,夫人邬氏。谢谦比哥哥小了十五岁,体弱多病,精通琴棋书画,不喜官场,在淮阳老宅帮忙管理一部分家业,如今也是淮阳书院的院长。夫妇两人一直生活在谢宅,有一子谢明祯,才三岁。 今年本该是个欢喜年,谢氏嫡长女及笄,嫡孙也将出生,谢老太爷马上要过八十大寿。但四月初,京城传来消息说永和帝病了一场,老太爷闻此消息,竟也小病了一场。 “你大嫂嫂很快就要生了,估计就是月底。二嫂嫂也有了,你太爷爷马上过寿,正好三喜临门。太公说不定也能高兴高兴。”裴氏越想越高兴,婆母前两年就把谢氏的掌家权交给她。如今她执掌中馈,谢氏家宅兴旺,她做主母的面上也有光。 “阿今,你嫂嫂们都有孕在身,太爷爷过寿的事就由你来帮我,也正好练练手。你及笄礼已过,这掌家之事也该上手试试了。” 宣朝女子十六岁及笄,及笄后家里会慢慢相看人家,然后订亲,筹备婚事。这一过程一般都要两到三年,故大部分女子都会十九二十了才嫁人生子。 世家之间的婚事从来不简单,女子十六岁之前都是藏于深闺,及笄以后开始跟着家里长辈出门参加各类宴会。通过宴会,各家彼此考量一番,而后订下亲事。 谢明笙对母亲的想法心知肚明,及笄后她就要显露人前,便于相看亲事,不至于外人不知谢家有女。母亲让她筹备寿宴是教导也是考验,一场寿宴,能看出许多不足之处。 谢明笙稍稍思考,点头应是,恰好看到了一旁的妹妹。谢云茹是二房嫡女,母亲出身寒门,在有些方面的教导略有不足,比如大型宴会举办之类。但母亲并不方便提,直接越过二房婶婶说要教导。 “让四妹妹跟着一起吧,她马上及笄了,也要开始学习这些了,正好我也多一个帮手。”谢明笙温声对裴氏开口说道。 裴氏答应了,她原本也打算提出来此事,世家宗族一向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二房嫡女注定在身份上比明笙有所欠缺,虽做不了大族宗妇,世家主母却是做得,该学的东西万不可马虎,不然将来影响的会是谢家名声。 谢云茹起身屈膝,感激道:“云茹谢过大伯母和三姐姐。” “母亲,祖父和父亲是不是快回来了?”谢明笙想起还在京城的长辈,心中算着日子。 “明日就到,你两个兄长已经去宛丘接人去了。”裴氏松开牵着郑氏的手,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茗了一口,润了嗓,然后对两个儿媳安抚道,“寿宴时,太公不喜铺张浪费,恐不会太张扬。京官无诏不得出京,你们父亲都有可能不会到场。兰珮你就待在你的院子里,让书婳也去你院子里,那日可能会比较忙怕顾不上你们,尽量不要出来,我会安排人带你们母亲直接到你们院子里。人多杂乱,一切有我和你们妹妹。” 郑兰珮和陈书婳知道如今自己身子不方便,寿宴在及,家中下人都忙,也怕有事无法顾及,纷纷应好。 “母亲,母亲,我起迟了!母亲金安!”众人正聊天,遥遥传来清脆的童声,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幼童,穿着一身为方便跑动的白色棉布制的短袄,额间的碎发随跑动上上下下地飘着,很是活泼可爱。秋嬷嬷疾步跟在后头,追着小公子。 “小公子,慢点……慢点!”秋嬷嬷行至院内就已经开始慢下速度,仆从不可在主人院内疾行。追至门外,秋嬷嬷就停下来,躬身进来行礼,“大夫人,老夫人很高兴,挑了几样东西,已经送到两位少夫人院子里。” “谢过祖母。”郑氏与陈氏一同开口谢礼。 谢明琰此时已经跑进屋内,先向裴氏行过礼,又向嫂嫂们见礼,后便扑到母亲身边抱膝撒娇,一双桃花眸里满是依赖地望着裴氏。 谢明琰三岁起便送到老太爷身边教导陪伴,偶尔几天才会住在父母院内,刚好这几天又到了回父母院中居住的日子。 “母亲,我起迟了,是因为昨晚我做功课做到很晚,我没有贪玩,所以今早才起晚了。……母亲,我想吃单笼金乳酥了。” “你和你姐姐一个样,都是小赖床。风风火火,惊到嫂嫂们,看你兄长回来揍不揍你。”裴氏气笑,捏了捏幼子的脸。幼子娇宠,平日里玩闹也就算了,长辈宠爱着,兄姐放纵着,但今日嫂嫂们都在还如此没规矩,“还想吃东西,去,去屋内拿个蒲团坐着,坐半个时辰静静心再回来。” 郑氏陈氏见此情形,婆婆训儿,都不好出声,二人急忙给谢明笙使眼色,想让她帮帮谢明琰。 谢明笙却朝嫂嫂们弯眉浅笑一下,悠悠地端起茶喝了一口,开口拱火:“确实该罚,还要好好罚一顿。母亲怕是不知道吧,昨日他在我这里讨了个夜明珠去,说是要拿着砸水花玩。” 裴氏一听,就知道谢明笙打的什么主意,同时也看到了郑氏陈氏的眉眼官司。夜明珠这东西虽谢家不缺,但一般放在库房用作送礼。只因为谢明笙受宠,才在不久前被老夫人赏赐了一盒子。 夜明珠贵重,是不会拿给孩童玩耍的,更何况还是拿去砸水花。 “你又来挑火,也不知道你两相差八岁怎么还能老是吵架,云茹都比你懂事。”裴氏扶额,没好气道,“行了,琰哥儿快去坐着,谁也别劝。” 谢明琰从母亲怀里起来,八岁的孩子已经有了父母腰高,对着嫂嫂乖巧地笑了一下,转过头朝谢明笙撇撇嘴,绕过八扇雕镂屏风,往后头去坐着了。 谢明笙看着他笑,并不言语,慢慢悠悠地喝着茶,“母亲这儿的茶好香啊。” “阿今别调皮,你要好茶就到我这来,就别看着母亲这里的了。”郑氏听了,赶忙截住话,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恶趣味太重。 裴氏见郑氏说话,瞥了谢明笙一眼,又瞥到旁边的谢云茹乖乖坐着,不敢吭声,怜惜地叹了口气,“云茹快把你三姐姐拖走,我不想看到她。我与你嫂嫂们还要再说会儿话。” 谢明笙闻之,放下手中茶盏,起身轻拍微皱的衣裙,随后朝母亲嫂嫂微微行礼,浅笑着出去了。谢云茹赶紧跟上姐姐出去。 谢明笙出了院门,又等了一下,待谢云茹走至身边,才开口,“茹姐儿瞧,琰哥儿是不是很有意思。你下午记得来找我,这些日子我们俩可有的忙了。对了,记得晚点来,来早了我那可没茶点吃。” 谢云 2. 第2章 《帝后记事录》全本免费阅读 寿宴当天。 谢氏祖宅环山修建,日常居住与办宴会一般很少在一个地方,这次老太爷八十大寿宴就在山脚下另一处别庄里举办。 别庄几日前就已经准备完全,为避免出错,谢明笙已经提前检查过好几遍。此次寿宴,分前宴和后宴,前宴在前厅招待男客,后宴招待女眷,前后则用一小片竹林隔开。 谢家家主谢怀川与长子谢重早早便在正门等候,其余子孙则站立在二人身后。 今日天气不错,漫天无云,日光正好,门前道路的尽头能够清晰的看到驾驶过来的马车。 一个小小的裴字刻在马车左侧,闻喜裴氏是河东郡顶尖世家之一,宣朝建立时在太祖进京有着重要作用。为此,裴氏曾有嫡女入宫伴驾,后来裴氏嫡女生下皇子,即如今的康亲王。康亲王与现任裴家家主算是表兄弟。二十年前谢老太爷亲自上门,为长孙求娶裴氏女,就是如今的裴夫人。 “父亲,裴氏为何这么早就上门了?寿宴才刚刚开始。”谢重仔细看了看,看到那个“裴”字有点吃惊,作为亲家,比旁人早上门还好理解,但也不该如此之早,要知道他们才刚刚站在门外等待,要是再晚半盏茶的时间那可就要失礼了。 “无碍,噤声!”谢怀川打断儿子的讲话,裴氏马车已近在眼前,继续交谈也会很失礼。 马车行至门口,缓缓停下,裴家家主裴筠掀开一小块车帘,却并没有马上下车,而是望向谢怀川,袖口漏出一块漆黑令牌,低声说道:“有后门吗?等会儿麻烦把马车停往后门。” 谢怀川闻言,眼皮轻抬,那令牌上隐有金漆图案,模模糊糊看不清。谢怀川神色微凝,眉头微动,意识到什么,快速瞟了一眼驾车的奴仆。那奴仆低着头,从他这个视角看过去,面白无须,谢怀川左手推了一把谢重:“还不快去扶人下马车。” 谢重也已经意识到马车里可能有贵客,赶忙上前,亲自掌凳,将马凳子放下,躬半身并伸出左手,却见车帘仍只被掀开一半,走出一个须发半白的老者,这位老者面容微黑,眼角眉梢带皱,单看面貌并不显老,掀帘的手老茧厚重。他轻推开谢重,大步跨下马车。 裴筠跟在身后,扶着谢重的手下了马车。 谢怀川见到老者,待老者下马车站定,小步上前,率先行礼作揖,其余人随之行拜礼。 “微臣给王爷请安。” 康亲王伸手扶住谢怀川的手,将人托起,“都起来吧。我今日只是客。” 谢怀川冷静地喊了两个孙子帮忙,侧身让康亲王进门,与裴筠对视一眼,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令渊,你亲自将马车牵到后门,灵玉悄悄去告诉太公,有贵客上门。” 谢令渊牵过缰绳,带着马车刚走到后门,谢灵玉环视一周,别庄后门靠山,一般不会有人来往,于是把后门打开来,让马车进门,一路低头站至旁侧随行。 马车一路往里,进入深处,停在一小院门口。那位驾车的奴仆利落下车,低头从马车里扶出来一位穿着锦袍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很瘦弱,面带病色,但气质却很有威严。 谢老太爷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见到来人,步履蹒跚上前,准备跪拜,刚屈膝俯身,中年男人快步上前虚托住了谢老太爷的手。 “老师不必行礼。这是私下,你我以师生相称即可。”中年男人态度很和善。 谢老太爷听到“老师”二字,又见此态度,低垂的眸子里滑过一抹沉色。 “陛下,礼不可乱。陛下万岁万万岁。” “好吧,免礼。老师身体不好,快进屋。”中年男人正是当今天子永和帝,只能无奈伸手扶起谢老太爷,两人一起往屋内慢慢走去。 谢灵玉见二人已经进屋,便关上门和驾车奴仆安静守在门外。 屋内,永和帝望眼过去,见小案上摆着棋盒,便道:“我记得老师棋艺极好,多年未见,老师陪我下盘棋如何?” 于是,两人相对而坐,永和帝持白子,先行一步,下至天元,谢老太爷随后持黑子跟上。 一来一往,两炷香已燃尽。 棋局已过大半,永和帝一手持子,突然开口说道:“此番拜访老师,学生是有一事相求,还望老师能够应允。” 谢老太爷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紧盯着棋盘,像是没有听见,在思考着下一步如何走。 永和帝也不在意没有回应,伸出手又下了一颗棋子,淡淡开口:“我听闻老师有一曾孙女,自幼带在身边教导,很是慧敏。” “陛下谬赞了,她顶多算是有些小聪明,当不得如此夸赞。”谢老太爷闻之轻笑,摇了摇头,才回答道。 “老师教导的孩子一定是很好的。” 永和帝又下一子,只见棋局已定,他坐直身体,气势一变,帝王之威具显,手掌却摁在棋盘上,抬头直视对面的老人。老人满头白发,面容苍老,身姿佝偻。 永和帝心有不忍,但仍开口道:“朕此次前来是为太子求娶谢氏嫡女为妻,望太公允准。” 谢老太爷抖着手颤颤伸出,想再下一子,妄图扭转棋局,但被永和帝的手挡住,无法落子,无奈只能收回手,放在膝上,深叹了口气。 “陛下何必?” “老师知我苦楚,若非实在没有办法,我也不会打扰到老师。”永和帝轻声,试图缓和气氛,“求老师帮我。” “陛下有需,我谢氏必然在所不辞,但谢氏不会有人进宫,望陛下谅解。” 谢老太爷眼神坚绝,气氛瞬间凝固。 “太公,如今朝局之势你我心知肚明。王氏势大,皇室势微,如若王氏再出一位皇后,这天下将来只怕要姓王了。” 永和帝长长一叹,声音微哑,满是愁苦。谢老太爷眼皮微垂,凝视着窗边银质香炉,这是一个承香炉,上等的技艺制作而成,精巧雅致,在世家宅院里随出可见,里面的熏香也都是耗费大量人力凝炼而成。 谢老太爷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陛下,王氏之危,在于世家。而谢家也是世家之一。” 永和帝闻之笑了,有些愉悦:“朕知道,太公知道朕这次来谢家是谁的提议吗?工部尚书姜留提议的,朕原本是看上了姜家那丫头的。” “太子外祖。陛下,姜家更合适。寒门起势,姜家依附于皇家,更适合与王氏相争,且不会有异心之忧。”谢老太爷眼神一凝,有些不爽,谢家好好的在一旁两边不掺和,姜留这小子年纪大了不太厚道,非要拖人下水。 “老师,姜留也曾受过你的指点。老师之才,世人皆知。谢家能有老师这样的长辈,学生都有点羡慕了。”永和帝抚过棋盘,打乱一大片棋子,有些可惜,“老师,谢家真的不愿意入局吗?” “陛下,谢家不合适。陛下怎知谢家不会是下一个王家?” 永和帝用宽袖遮掩着,扶着木案慢慢起身,“太公啊……还是这么敏锐。” 永和帝动作极缓,四处打量了一下屋内的摆设,名画错落挂于墙上,桌案上文房四宝皆出名家,一应摆放极为讲究。小窗望去,奇山诡石,流水林间。 “太公,世家传承数载,有起有落。前朝之时,谢氏名盛天下,出名相有贤后。细看前朝史书,自古以来,皇位更迭不亚于改朝换代,谢氏有盛有衰却极少踏错一步。昏君也好,明君也罢,谢氏都能应对自如。若要朕说,谢氏可比王氏聪明多了。” “朕与姜留仔细地寻找了与谢氏有关的记载,有一感叹,若能得谢氏相助,朝局之危可解。不过太公,朕有一问。为何谢氏前朝如此活跃,今朝却潜藏于世?可是仍在惦记前朝,认为我宣朝不配?” 永和帝骤然转身发难,厉声喝问。 谢老太爷丝毫不惧,冷淡起身,孱弱的身子慢慢跪下,佝偻的腰挺直。袅袅烟雾,从香炉里飘飘荡荡,自身后升起,这一刻,属于百年世家,簪缨门第的傲骨跃然出现。 “陛下,前朝末帝之时,谢氏有一孽子,妄图祸乱天下,谢氏恐此子酿成大祸,主动清理门户,加速了末帝亡朝。然而今此一事,谢氏受挫严重,不欲再与朝堂纠缠过深。谢家祖训言,谢氏族子,不求名流千古,只求本枝百世。” 永和帝看着跪着俯首的谢老太爷,却丝毫没有感受到臣服之态,不由想到姜留与他说过的话。 「世家都有傲骨,不会臣服于君。王氏如此,谢氏想必也是这样,朝堂上虽然世家林立,但无一人臣服。世家的底蕴极深,若是强行覆灭,必定会群起而攻之,只能怀柔。宣朝建立之初,太祖强势,与世家互相牵制,因此建立科举,意在推举寒门削弱世家。但是因为大部分书籍都掌握在世家手中,而且寒门举子品格不定,极易被世家笼络,所以世家仍然势大。 况且宣朝建立时间不长,就连兵权都有三成掌握在世家手里,还因为先帝,有一个兵权在手的亲王。姜家虽然忠于君主,但是能做得不多。但谢家不一样,谢家底蕴深厚,姻亲也多是清流世家,清流世家在如今的朝局都属于中立派,拉拢极为困难,但合作却可以。 朝堂不可能没有世家,但不需要贪权逐利的,于社稷百姓 3. 第3章 《帝后记事录》全本免费阅读 寿宴已经过半,过寿的本人却还未出现。谢灵玉本想催促一下,但又对屋内人的身份有所猜测,不敢心急,只能站在偏离门口的位置踱步。 屋内,永和帝往窗外看了一眼,一边往屋外走去,一边说道:“老师,时候不早了,耽误老师寿宴多时,我也该回去了。还望老师遵守承诺。钟成,将你手里的松鹤图送给老师。” 驾车奴仆,也就是钟成,取下背上一直背的包袱,打开包袱,拿出一幅卷轴,递给谢灵玉。谢灵玉接过,看见谢老太爷慢慢走出来,面色如常,松了口气。 “老师不必远送。”永和帝转身,欲行学生礼,却被谢老太爷偏身躲过,只能沉默地离开了。 谢老太爷背着手摇头叹气:“走吧,该去寿宴上了。” 谢老太爷在寿宴露过面后,然后邀请了康亲王入书房商议要事,直至傍晚,二人才出来。 此时寿宴已过,宾客已散,本想留康亲王在府中过夜,但康亲王拒绝了,康亲王府在隔壁县有一个温泉别庄,他准备去别庄上休息。但是裴家家主裴筠和荥阳郑氏家主郑樋都留了下来。 此刻,书房门外,谢怀川轻轻敲门,提醒到:“父亲,该用晚膳了。” “你端点面食给我即可,过会儿你与裴筠、郑樋到我书房来,也叫上望山一起,我有事叮嘱。”谢老太爷声音沉闷,似乎兴致不高。谢怀川有点担心年迈的父亲。 “父亲,您今日过寿,一家人一起用膳吧。” “不必了,明日再说。” 谢怀川无法,只能照做。 书房内,谢老太爷坐在书案前,摩挲着手里的翡玉,翡玉在掌中逐渐变得温热,突然想起来什么,翻出一沓纸,这是谢明笙为谢老太爷八十大寿抄的经书,早晨就送过来了。 谢老太爷看着手里厚厚的经书,内心很是高兴,但又想到永和帝的话,惆怅极了。 “唉……”一声叹息在屋里响起。 夜色已深,漆黑如墨,谢家别庄有一处却灯火明亮。 书房,五人正绕着书案围坐,各自沉默,每个人都面带愁色。 “父亲,永和帝想要阿今做太子妃?”谢怀川思索许久,才慢慢开口。 谢老太爷无奈点头,“也不知道怎么就瞧上阿今了。阿今那性子实在不适合。” “祖父,不如问问阿今吧,阿今心里有数。”谢重默了默,身体紧绷。 裴筠与郑樋对视一眼,也不知道那位是来哪一出。但两人都是看着谢明笙长大的,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深宫难捱,伴君如伴虎,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尤其是裴家,胆战心惊半辈子,生怕哪天宫里传来不好的消息。 谢怀川垂眸沉思,声音严肃:“事已至此,多思无益。婚约一事让阿今自己决定,家里其他人找时间慢慢透露,这么大的事不能瞒着,容易出乱子。父亲,你今日唤我们前来,怕是已经有了打算。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 “是的,既然合作之事已经决定好了,我们也应该早作准备。此事要暗中进行,才能出其不意。”裴筠拍拍谢重的肩膀,宽慰道,这孩子还是太紧张了。 郑樋也点头赞同:“想必圣上今日微服私访,恐怕也有此想法。” 谢老太爷让父子两人都坐下,而后从一旁拿了一张干净宣纸,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如今的朝局王氏独大,宸王与李氏次之,中立派与保皇党同位于最末。四角之势,容易失衡。陛下希望谢氏能带头靠向保皇党,来压制王李。” 裴筠却不由多想,当初选择与谢氏联姻,就是为了避免搅入王李乱局。裴家因为康亲王的存在,已是招摇。所以在选亲家的时候,不需要太过强势的姻亲,谢家能才辈出却又低调,无论是世家还是寒门名声都极好,从哪方面看都是个合适的亲家,却没想到被皇帝盯上了。裴家现在可有些不妙…… “陛下竟然能想到从谢家入手,甚是精妙的一步棋啊!” 郑樋有些感慨,这位陛下在朝堂上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有些锐利但又极易妥协,没想到还能走出如此合适的一步。 世家之间喜欢联姻,一向联系紧密,但也有各自的圈子。王萧李杜,在乱世时就投靠了太祖,后来随太祖入京,又为建朝立下汗马功劳,代代累积下,都早已被权势浸透。而裴谢郑崔,算是清流世家之首,向来不太爱掺和世家与皇权的党派争斗,只是站在一旁做个隐形人。 “或许还有一方面,后宫。太子需要一个家世不错,要有手段也有底线的太子妃来应付太后,和那位待嫁的王氏女。”郑家主恍然想到已经去世的元后,脸色有点难看。元后家世一般,很多内宫阴私没有办法接触到,所以才会被轻易钻了空子。 “确实,你家阿今这个小丫头看似散漫,但实际上很多事她都能够做到心中有数。况且她自幼由你教导,想必也是因此被圣上看中。”裴筠抚了抚胡须,这样看来陛下是铁了心要处理王李。 谢老太爷用毛笔轻轻敲了一下纸面,才继续开口:“陛下承诺了赐谢家圣旨,保我谢家嫡系五代不死。谢家只会让嫡系参与此事,五代之后就会回归原位,尽量不再搅入朝堂当中,如此以来也不算违背祖训。但我知道这件事其实与二位家主干系不多,也并没有得利。二位与谢家是姻亲,却也不会强求……” 谢老太爷停顿了一下,眼神示意谢怀川和谢重,恳求道:“所以今日找二位,是以合作者的身份希望裴家和郑家能够与谢家站在一起,同心协力。” 谢怀川和谢重站起身,对着裴筠和郑家主躬身行了个大礼。 裴筠与郑家主都来不及伸手扶住谢怀川,只好侧身避开这个行礼。 “你这……这……唉……” 裴筠指着谢怀川,一时无言。 郑家主思索良久,并没有当场给出答复,而是起身告辞:“此事事关重大,我也不好现在就做下决定,你让我回去想想。不过你们放心,此事我一定保密。夜深了,我有些累,先回去休息了。” 裴筠见状,连忙跟上,走出门口时,不知为何突然回头看了眼谢家三人,微微点了点头,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 谢怀川看向父亲:“应该成了。” 谢老太爷摆了摆手,收起桌上的纸,扔进一旁的火盆里焚烧。火光摇曳,纸上的字若隐若现。一个“郑”字慢慢消失。 谢老太爷从与永和帝交谈后,就告诉了谢怀川和谢重,又暗中与裴筠商量,先行拉拢了裴家。裴家因着康亲王本就与皇室联系紧密,所以裴筠答应得很痛快。但郑家不一样,于是几人又商量了如何拉拢郑家,最终众人决定在郑樋面前演一出戏。 谢家既然已经决定登上天子的船,势必是要再找几个帮手,就算没有帮手,也不应该有拖后腿之人。 幸好,戏唱完,结果也将如几人所愿。 这边,裴筠追上郑樋,与其低语:“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也不知,或许郑家的命运就在我一念之间。”郑家主摇头苦笑,愁思满满。 “我已决议搏一搏,谢老太爷是何人,六元及第,建朝以来最年轻的状元,辞官后又在淮阳书院教书。而淮阳书院广收寒门学子,只怕已经桃李天下。他既已下定决心,朝局必要大动。”裴筠见郑樋有所动摇,便劝道。 “我并非不相信谢老太爷。只是……你确定王家和李家真的能让圣上所愿成功?而太子又能当起如此重任?”郑樋停下脚步,环绕四周看了看,凑近低声说道,“而且谢老太爷 4. 第4章 《帝后记事录》全本免费阅读 翌日下午,日头正足,从窗外洒在榻上美人身上。 青黛心里估算着时间,悄声进屋,就瞧见谢明笙正懒懒地从美人榻上起来,连忙端来一盆温水,伺候明笙净面清醒。 铜盆中水波缕缕,映照出一张美人面。刚睡醒的谢明笙面色红润,水珠滑过未施粉黛的脸上皮肤细腻紧致。 “郑家姐姐是不是已经到了?”声音微哑,带着刚醒的朦胧。谢明笙用绢帕一点点擦去脸上手上的水珠,挪步至镜台前坐下,“帮我上个素妆即可,另外再拿件素色衣裙。” “是到了,现下在玄雾斋坐着呢。”青黛一手捧过长长的青丝,一手持梳篦为明笙梳妆。 “那等会儿我去郑嫂嫂那找她。”谢明笙眼见青黛插了几支钗子了还不够,忙伸手按住她,“好了,青黛不要再往头发上插簪子了,每次插那么多重得慌。 “姑娘长相明艳贵气,眉目精致如画,打扮繁琐些更合适。”青黛翘翘嘴,姑娘总是不爱打扮,平日里都素衣素妆,而旁的世家嫡女个个浓妆华裳,要不是姑娘长得好,怕是要被那些贵女说三道四。 “行了行了,我又不出门,就这样挺好的,轻轻松松。” 谢明笙见已经都弄得差不多了,赶快逃离妆奁前去换衣服。这些丫鬟们老想给她打扮这打扮那,每次都要插满一头钗子簪子,她实在是怕了。 换好衣服,谢明笙便带上青兰朝玄雾斋走去。 “瞧瞧,这是哪家的姑娘穿成这样,穿得比你身旁的花还要素净。”声音清脆婉转如铃,笑意浓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谢明笙扭头望去,不远处走来一红裙袅袅美人,步态轻盈,款款走来。 “这又是哪家美人,我怎从未见过?……鲜花赠美人,小生这厢有礼了。”谢明笙打趣回去,随手从身边的花丛中一折,俯身向前一扔,鲜花坠入美人怀中。 郑淑宁走过来,持花轻敲了下谢明笙的手臂,嗔怪道:“人家开得好好的,你折什么折。” “我的花想折就折了!走吧,带你去湖亭里坐坐。”谢明笙弯唇轻笑,抽出花,反手一插,插在了自己头发上,乌发红花,相得益彰。 “不是给我的吗?合着你是在夸你自己呢。”郑淑宁微微一愣,笑着拨开明笙的手道。 谢宅有一湖泊位于宅院中间,用以隔开几房住处,湖泊中央高高竖起一座亭台楼阁,无名,只称作湖亭。 湖亭高立,几人称舟入亭,放眼望去,春日之景,郁郁葱葱。 “你今日怎么来了?” “我姐姐要生了,我随母亲过来的。”郑淑宁托着脑袋,望着远处春日美景,不知想到什么,低声开口,“阿今,我要订亲了。” “哪家郎君?” “裴家长孙裴之意。” 谢明笙惊讶,略微思索一番,宽慰道,“裴家表兄?你放心,之意表兄人挺好的,是个端方君子,与你很相配。” 郑淑宁却有些疑惑,“谢夫人……没有问你吗?” 谢明笙明白郑淑宁的意思,是想问裴谢两家为什么不继续结亲,“母亲没问,可能另有打算。” “阿今,你以后……想找什么样的夫君呢?”郑淑宁转头望着谢明笙,有些好奇。她这个好友自幼娇宠长大,但家中长辈又什么都要她学,无论是男子学的还是女子学的,她通通都学了,高门大户皇亲贵胄想必都是嫁得了的。 “听话的,好看的。”谢明笙毫不犹豫地答道。 郑淑宁茫然不解,头偏了偏,“听……听话的?” 谢明笙勾唇浅笑,抓起一把鱼食撒向湖面,湖里的锦鲤争相跃起夺食,“当然要听话的,不然我要装一辈子贤良淑德那多累啊。” “哈哈哈……”郑淑宁笑开了怀,抬手作势推了下谢明笙,“阿今你真可爱!……不过我听到个传言,你家或许可能要和康亲王家联姻。” 谢明笙凝眉沉思摇头,“康亲王……应该不会……谢家是不会让女儿嫁入皇室的。” 郑淑宁也不清楚,轻轻揉开谢明笙拧紧的眉心,“好啦,放轻松,还早呢!” 两位少女在湖亭一坐,便是一下午,赏景烹茶,无忧无虑。 四月的天气时常变化,白日日光明媚,夜晚雷声阵阵,谢明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心里总想着念着白日里郑淑宁的话。 康亲王寿宴那天来得突然,她清晰记得宾客名单并没有康亲王。后来她也问过母亲康亲王来意,母亲闭口不谈。如果真是两家结亲,母亲不会不与她商量直接定下,但是什么都没提就有些奇怪。这里面必有蹊跷! 谢明笙猛然坐起,不会是康亲王家中子弟,难道是宫中?宫中适龄的人有谁?康亲王又是再为谁打掩护?宫中五位皇子,年岁合适的只有太子!不……不会,太爷爷不会同意……那就把水搅得太浑了…… 突然院内喧哗声四起,青韵扶着巧嬷嬷急步进屋,低声细语,“姑娘,姑娘,醒了吗?” “何事?”谢明笙拉开床帐,欲穿鞋下床。 “大少夫人要生了!”青韵弯身进来,扯过一件外袍披到谢明笙身上,扶起明笙,“大少夫人刚刚突然发动了。” “怎么这么突然,嫂嫂的胎相不是一直都很好吗?”谢明笙匆匆整理好衣服,拉过巧嬷嬷,嘱咐道,“嬷嬷你帮我守着屋子,让他们别乱起来,我去瞧瞧大嫂那边。” 谢明笙匆忙赶至玄雾斋的时候,竟发现家人都在,并且个个衣衫整洁,齐站在廊下。长廊明明暗暗,谢明笙环顾四周,这里只有她和郑淑宁两人衣衫是有些凌乱的。 按下心中疑惑,谢明笙走到裴氏身边,“母亲,怎么回事?” “无事,我们先等着吧。”裴氏抚了抚明笙的侧脸,转头看向灯火明亮的屋子,暗叹,随后又瞪了眼谢明毓。 傍晚时分,谢老太爷叫上除谢明笙和两个怀孕的儿媳之外的人书房议事,商议前些日的那件事。郑氏孕期本就心绪不稳,需要陪伴,这个没心眼的大儿子赶来时没瞒住自己的夫人,让郑氏偷偷跟来恰好听见了。 郑氏素日里对明笙这个妹妹极好,早已当做亲妹妹来看,听闻此事心中激荡就早产了。不过好在原本预产日也就在后面几天,万幸万幸。 裴氏越想越气,狠狠锤了一拳谢明毓,都怪他。谢明毓垂头苦笑,脸上急得满头大汗,绕着屋子一圈一圈地转。 屋外的人焦心等待着,屋内一阵又一阵喊声伴随着雷声,听得人揪心。骤然,一声响雷下,屋里响起了婴儿哭声,大雨倾盆而下,雨落下的一瞬间又一声啼哭声响起。 屋里喜声连连。 “恭喜夫人!恭喜夫人!是一个小公子和一个小姑娘!” 屋外众人闻之满面喜色。 “好!好!好!”裴氏喜笑颜开,大步向前,推开一个门缝,侧身进入,“秋嬷嬷,赏钱准备好了没?” “夫人,早就准备好了!”秋嬷嬷忙搀住裴氏,生怕裴氏走不稳摔了。 “好小子!”谢重拍着谢明毓的肩膀也是笑容满面。一旁,谢明越羡慕地锤着谢明毓,“恭喜!” 谢明毓已经乐傻了,他早先便知道是双胞胎,但没想到是一儿一女。他猛得抱了一下谢明越,哈哈大笑,跟着冲进房内,世家子的风雅之态已被抛诸脑后。 而另一边,谢明笙与郑淑宁相视而笑,两人互相握着手,手心已经汗湿。 郑氏平安生下龙凤胎,裴氏早就准备好了,要求郑氏坐满双月子。而两小儿满月宴也不准备大办,家人之间小办一场即可,等到百日宴的时候再好好大办。 谢明笙走上前,站到裴氏身边,低低询问:“嫂嫂怎么会早产?” 裴氏一愣,不知道怎么解释,看向丈夫。谢重有些迟疑,“你去问问你曾祖父吧?他在书房等你。” “曾祖父?怎么还和曾祖父有关?”谢明笙吃惊,这是出什么事了。 谢明笙匆匆赶往书房,现在已经不早了,又下雨,曾祖父还没有睡,身体怕是吃不消。 谢明笙想到这,加快了速度。大雨滂沱,撑着伞也还是被雨淋湿了不少地方。 书房,谢老太爷闭目坐在木椅上,听着外面雷声雨声交错,心绪复杂难言。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曾祖父,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您病才好不久。”谢明笙进门,有些无奈又担心。 “阿今来啦?不要紧的,曾祖父心里都有数。郑丫头生了吗?男娃娃还是女娃娃?”谢老太爷闻言,眯着眼笑起来,乐呵呵地招手让谢明笙坐过去。 “龙凤胎,先出来的是哥哥,后出来的是妹妹。”谢明笙拨了拨铜炉里的炭,春日都快要过去了,虽然天气多变但温度逐渐上升,谢老太爷这里却还点着炭。 谢明笙拎起一旁的小毯,摊开盖在谢老太爷膝盖上,“父亲说曾祖父有事找阿今?” 谢老太爷望向明笙,书房灯光明亮,年岁正好的少女立于烛影下,眉黛细浓,明眸淡静,姿容绝滟,娉婷秀雅。 谢老太爷不由想到早逝的夫人,一双桃花目顾盼生辉,谢家的孩子也都随了她这双眼睛,明笙是这些孙辈中最像的那一个,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格都像极了。 “阿今没见过曾祖母吧,阿今像她,聪明又懒散,常常偷懒不乐意掌家,嫌繁琐。我只好每天晚上回来了帮着她处理。” 谢老太爷忆起往事,仿佛那人音容犹在眼前。 “阿今幼时我就时常在想,我的小阿今将来会便宜哪家小子,要是谁欺负你,我定不饶他。但阿今出生时,曾祖父身体已不大好啦!怕陪不了阿今太久,就把什么都教给阿今,没想到竟招来了天家窥伺……阿今,前日陛下悄悄来了谢家,说想求娶你,去做他的儿媳,你是怎么想的?” 谢明笙听着谢老太爷回忆往事,心里酸涩,她没见 5. 第5章 《帝后记事录》全本免费阅读 永和十八年。 半夜,京中,风灯挂在各府府门上,摇摇曳曳。地上灯影绰约,打更人敲着锣,踩着连片的光影,从街头走到巷尾,再从西街穿至东街。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平安无事——”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丧钟骤然响起,惊起一片飞鸟!有心之人数了数钟声。九声!帝王崩逝! 安静而又漆黑的皇城里,瞬间变得吵闹,到处都是慌乱走动的声音。 南街北巷,灯火一片片亮起来。屋顶上闪过一个又一个黑影,平时互相隐于暗处的人在此刻皆是心照不宣的当作看不见彼此。 南街,左相府。 一名老者散着头发,身上披了一件随手扯过的外衣,匆匆走入书房,后一道黑影从窗外越入。 “相爷,宫中大乱。陛下……驾崩了!” 王世泸两鬓如霜,披头散发地翻出一摞信件,口中喃喃自语,“不对……不对……时间不对。” 黑衣人不敢吭声,生怕打乱了王世泸的思绪。 王世泸猛然抬头,紧盯着黑衣人,靠近黑衣人,抓住对方衣领,强忍怒气:“说!慢慢地,仔仔细细地,一个也不落地说清楚了……宫中什么情况?” “今晚陛下突然晕倒过去,太医来得极快,但钟成避退了所有人。后来陛下短暂醒来了一刻钟,将钟成叫进了内殿。等钟成再出来,陛下就已经宾天了。除了钟成,宫里没人知道陛下最后说了什么。”黑衣人颤颤巍巍地吐出当时的情况。 “太子呢?太子不在宫里?皇后又在哪?不是交代过她要寸步不离地守着陛下侍疾吗?”王世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前一阵子才派人取了陛下的医案。医案上并没有任何问题,陛下怎么会突然驾崩,难道……有别人动手了?莫非是李丕那个老匹夫? “皇后娘娘今天下午被四皇子派人喊走了。” 王世泸挥手让黑衣人退下,自己坐到书案前细细翻看着这段时间的密信,沉沉思考,试图找到有什么被遗漏的地方。 陛下驾崩的太突然,这意味着王世泸之前大部分针对太子的布局都被打乱。本来王家早已布好陷阱,只等太子入局。天子在,太子废,改立继后嫡子则名正言顺。而现如今陛下驾崩,太子登位顺理成章,继后嫡子也就失去了作用,废太子这一步棋算是彻底废了,除非——太子亡。 王世泸长叹一口气,王家恐怕还是需要另做打算。 北巷,成国公府。 成国公李丕在睡梦中也被丧钟惊醒,连忙派人叫醒儿子李绪霈和李绪兹,父子三人匆匆赶到书房商议。 “父亲,陛下……可是父亲的安排?”李绪霈小心翼翼地偷瞄李丕,左手悄悄指了下天,不敢吐出那两个字眼。 李丕会意,摇头否认,思索间眼神一眯,突然大笑:“上个月陛下以侍候不周为由在宫中清理了一波人,李氏的暗探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或许可能是王世泸,但是陛下驾崩对他又有什么好处?他所扶持的那位只是个继后嫡子,太子不废也轮不到那位。现下太子登基已是板上钉钉,哈哈哈哈,王世泸也有算漏的时候!无用之棋,功亏一篑!哈哈哈哈,快差人去打探消息,不惜一切代价!” 李绪兹在书房里晃着身体绕圈踱步,梳理着思绪:“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我记得太子还未娶妻,可要送人进宫?” “见机行事吧。此事突然,仓促行事恐怕会打乱之前的计划。”李丕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做任何安排,按兵不动,暂时观望下宫中情况,毕竟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尚不清楚。 永和十八年九月,永和帝骤然驾崩,太子梁惟予在灵前遵遗诏继位,依礼制办理先帝丧礼,后宫嫔妃有子者移居西宫,无子者则迁至皇寺祈福。 新帝决意为父守孝,并下旨宫中茹素三月,宗室禁礼乐嫁娶一年,为了不影响百姓,民间三月即可。但京城里的官员家中都自觉停了正在准备的喜事。三个月晃眼而过,新年已至,新帝梁惟予改年号为“昭文”。 昭文元年秋,金銮殿。 文武百官一般都是分立在左右两侧,然而此时一穿红色官袍男子跪伏在中间,手中笏板高举,其余官员都垂着头默不吭声,大殿中一时气氛沉闷冷凝。 “陛下已登基一年,如今朝局安稳,四海皆平。皇嗣一事乃天下安危之所系,然而后宫空置已久,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之际,理应充实后宫,绵延子嗣,此乃当下重中之事。臣恭请陛下为天下百姓着想,开选秀,择仕女,立中宫,安民心,固国本。” 礼部左侍郎宋大人是广平宋氏宋家主的弟弟,也正是跪在中间的红袍官员。 在他说完后,昭文帝梁惟予漠然不言,微阖双眼,左手细细摩挲拇指上的玄玉扳指,静静思忖着。 钟成立在一旁,见状眼睛下垂望向文官红色衣服的区域,一人步伐一动,准备走出。 梁惟予淡声开口:“诸位卿家都是如此想法吗?” “陛下!子嗣一事事关重大,还望陛下为江山社稷着想,立后纳妃,延续后嗣!” 又伏下一批人,梁惟予冷冷向下一瞟,多数都是王氏派系,出乎意料的这次李氏竟然安安分分没有掺和,只怕有恃无恐。 “那众卿家不如说说选哪家为后又选哪家为妃?”梁惟予冷嘲道。 “陛下,臣私以为王氏女可堪为后,太后出自王氏,贤良淑德,自为后以来,后宫安宁祥和,从未有过差错……”礼部左侍郎宋大人再次出声谏言,声音极为正直,仿佛全无私心。 梁惟予不等他说完,不耐地打断他,“行了,朕自有打算,况且守孝刚结束,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太监尖细的声音拖长了,高喊道:“退朝——” 宋大人跪在原地,等天子离开了,才敢抬起头望向站在文官首位的人,见那人面色如常,打了一个激灵,颤着身子起来。 王世泸乃左相,自然是站在了文官首位。 只见王世泸挥袖转身,看也没看中间的宋大人,正准备离去,就被人喊住。 “王相,可是身体有些不适,怎么走得这么着急? 成国公李丕从武官当中走出,哈哈一笑,故作关切地问。 王世泸脚步不停,直接离开了。 李丕也没生气,而是拍了拍宋大人的肩膀,大笑离开。< 6. 第6章 《帝后记事录》全本免费阅读 昭文帝登基以来第一个寿宴以刚过孝期不久为由,不曾大办,却宣布了封王旨意,而且不知从哪传言道陛下想效仿前朝的顺帝帝后合乐。 谢家孝期结束后,举家低调归京。京中谢宅居于南巷中段位置,往前隔着好几间宅子,远处便是王左相府。 京中谢宅与淮阳祖宅总体布局大致相似,谢家此次只有大房二房一同回京,三房则是留在祖宅处理因守孝搁置的事务,准备过年时再上京。 秋季细雨微凉,谢家宅院里树枝丫上半青半黄,各色花类娇艳欲滴,花瓣颤颤巍巍地抖落零星水珠。 谢明笙斜倚在廊下,欣赏着这幅秋日美景。 吵吵嚷嚷的声音不远不近,孩童在木质走廊上嬉戏跑动,“嘎吱嘎吱”一下又一下。 三个小娃娃一个接一个的,“啪”一下抱住谢明笙的腿,黏在上面。 “小姑姑!小姑姑!”扎着小巧花髻的粉衣小姑娘撒娇地摇了摇明笙的衣袖。 另外两个小男孩一模一样的打扮,都是小蓝袍,扎着两个对称小髻,一人抱一条腿,仰着小脸巴巴望着,也不说话。 谢明笙一低头就瞧见三个可可爱爱的小脸蛋,不由一乐,不亏是谢家人,这眼睛是真的像,三双模样相似的桃花目一看就是一家人。 “你们几个小家伙,下着雨怎么还在外面乱跑,也不怕摔了。”明笙微微俯身,三个小脸挨着捏过去,软软嫩嫩的。 “是小舅舅!”小姑娘要比小男孩们活泼得多,声如脆铃,浑然不觉地告状。 “哦?”明笙挑眉,往后一望。 小小少年已有清风明月之姿,眼眸干净清亮,步伐平稳,颇为从容。 “阿姐。”谢明琰抬手欠身行礼,淡笑开口,“我分明是看你们几个小孩儿待在屋子里无聊,才偷偷带你们出来的。溱姐儿,不是说好这是我们的秘密吗?” 谢溱闻言有些慌乱地赶紧用手捂住嘴巴,拨浪鼓似的摇头含糊说道,“我什么也没说。” “是吗?珩哥儿,祯哥儿,你们听到了吗?”谢明琰故作吃惊,摸摸两个小男孩的头,带着疑惑问。 谢从珩和谢从祯两个小孩对视一眼,黏在明笙腿上,齐声道:“什么呀?小舅舅我们不知道!” 谢明笙莞尔一笑,牵着几个小孩坐下,“我记得你小时候应该是没有这几个小家伙这么机灵的。瞧瞧,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几人围坐在圆桌前,一旁的丫环迅速将几盘茶点一一摆好。 “下着雨,怎么还把他们带出来了?” “无妨,没出去,只让他们在廊上跑了跑。不过小孩可真够难带的,渴死我了。”谢明琰捧起白玉杯,往里添了温水,就闷头一灌。 少年瞬间原型毕露,谢明笙好笑地又给他添了杯水。 “谁让你带了?”谢明笙似是想到什么,颇有些幸灾乐祸,“母亲和嫂嫂这几日事多,正好你再多带几天吧!” 谢明琰睁大眼,不可思议地指着那三个抓着糕点啃得满脸都是的小孩,“你呢?怎么还要我带小孩?” “我要去康亲王妃的枫叶宴,只能辛苦你了!放心,还有大哥和二哥,他们也在家,不一定需要你的。”谢明笙晃晃手中玉杯,互相轻碰一下,白玉敲击声清透极了。 “大哥二哥?他们俩个还不如我,大哥是个古板呆子,二哥是个黑心狐狸,唉!可怜我这三个小侄儿侄女,摊上这么个爹!”谢明琰垂头丧气,焉巴了。 “嗯?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说我的坏话。” 两个青年男子一同踱步走来,一人风姿如皎皎朗月,他与谢明琰长相极为相似,俊秀脱俗,真是好一翩翩如玉郎;另一人俊美潇洒,举手投足间风流倜傥,手持无字玉扇上下摇动着,颇有魏晋名士之风仪。 谢家大房四个孩子有些神奇,按理来说,老大老二是双胞胎,应当长相相似,但偏偏老大与老四却更神似,芝兰玉树,明月之姿;老二和妹妹老三两人则要相像一些,容貌明艳精致,自成气质。 “有吗?谁啊?阿姐是不是你!你怎么可以说阿兄们坏话!”谢明琰左看右望,板着脸朝明笙严肃道。 谢明笙不理他,朝他笑笑,默默喝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谢明琰心中暗气,谢明笙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先挑火然后在一旁作壁上观。 谢明琰一手一个抱起从珩从祯哥俩,凑上前撒娇卖乖,“怎么会呢?我们珩哥儿和祯哥儿关系好,我们兄弟之间关系也好,谁偷偷说坏话啦,快出来打屁股!” “小舅舅,我也要抱!”谢溱小姑娘见小舅舅不抱她,有些不高兴地撅嘴。 “父亲抱你。”谢明毓上前抱起小姑娘,捏捏脸蛋。 谢明越悠悠地摇着扇子坐下,从桌上捻了点心放进嘴里,拂过瓷盏,添茶浅浅品茗,“阿今日子过得好生潇洒,不像哥哥我,在屋里温书闷死了,还有个闷木头在旁边。……好香的茶啊!阿今,这茶你还有吗,要不送点给哥哥吧。” “这茶我从大嫂嫂那里拿的,你得找大哥要。” “大嫂那的?那大哥你帮我讨点来呗?”谢明越厚着脸皮讨要,容色淡定,仿佛刚当着人面说坏话的人不是他。 谢明毓抱着女儿坐下,脾气颇好地应了。谢明笙大失所望,大哥脾气是真好,不过也仅限家人了,在外面的时候黑心程度与二哥可是不相上下,果然还是幼稚弟弟好逗。 “我听说你要和二弟妹回陈家住几日?”谢明毓大手掌着女儿后背,取了帕子一边擦拭着被弄脏的小脸,一边说道。 “是的,许久没进京了,我陪她带着祯哥儿去陈家住几日,她有几年没见过她母亲了。况且再过不久就到春闱了,要专心温书,怕没时间陪她去了”谢明越招招手,抱过祯哥儿,有些嫌弃地抹了把脸,“你怎么吃东西吃得满脸都是,珩哥儿就干干净净的。” 祯哥儿被弄得不舒服,直躲。谢明毓无奈地瞪了眼,接过帕子,轻轻擦干净。 “他比珩哥儿要小好几个月呢。” 谢明琰一直在安静听着他们说话,忍不住兴奋道:“那大哥我可以出去玩吗?” “你得问问母亲,我做不了主。”谢明毓轻笑。 谢明笙挑眉,“你出去做什么?” “我出去玩,前两天回京的时候我在 7. 第7章 《帝后记事录》全本免费阅读 康亲王府枫园。 红彤彤的枫叶翩翩下落,每三两树下皆候着一名小厮及时拾起落叶放入一旁的竹篓里,等下宴会上还需要用到这点落叶,新落的叶子会干净些。 娉婷婀娜的侍女捧着精致的瓷器在枫林里轻盈地移动,将一叠又一叠的茶点放置在石案上,以供贵女们品鉴。枫林深处,婉转的乐声悠悠扬扬传来,仿佛能净透人的心灵。 枫园门口,一辆辆马车下来一位又一位娇贵的女客,莲步轻移,缓缓走入。 此次王氏来了两位贵女,在众娇客中隐隐间竟有众星拱月之势。随后又下来一位娇客,身穿月白色的衣裙,姿容清丽婉约。王氏拱月之势一瞬间被分裂,两者之间略有相争之态。 “姜姐姐,今日身体好些了吗?可别刚出门就又要回去了。”宋云娥团扇遮面,娇娇笑着开口。 姜韵脸上笑意柔柔:“最近天气渐凉,各位妹妹们还是要多多注意身体的。” “多谢姜姐姐关心,原谅妹妹最近被母亲留在家里教导宫规,还不曾去探望过姐姐。”王桑若面带歉意,微微欠身屈礼。 姜韵见状,稳稳受了行礼,笑意逐渐加深,“妹妹怎么现在才开始学宫规,可是为了太后娘娘召见?” 王桑若直起身子,有些羞涩地笑了笑,抬手用绣帕遮脸不语。 “怕是太后娘娘想王姐姐了,所以才派人教姐姐宫规,姐姐真是好福气,宫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学的。”宋云娥羡慕极了,谁能不知道太后现在的用意。 王仪芝扯了扯王桑若的衣袖,“姐姐,我们快进去吧,何必和她说那么多。” 王桑若只能抱歉一笑,带着王仪芝与其他人一起走入枫园,枫园的红叶打着转儿往下落在地面上。 余下的娇客齐齐看向姜韵,姜韵面色不改,淡淡笑道,“走吧,别挡着后面的妹妹了。” 谢家马车遥遥坠在后面,谢明笙掀开帘子看了有一会儿了,觉得三年不见这些人都有意思了许多,这还未进去,就已有了热闹。 “茹姐儿可瞧见了?这些金贵人儿瞧着着都不太好惹。” 谢明笙放下车窗帘,与谢云茹对视一眼,悠悠叹气,说不定今日这宴会可能很是热闹。 枫林宴三年一办,世家女子以枫为题,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互相较量,从中选出十位上佳者。每一位都会赠送价值不菲的礼物,宴会过后这十位女子都嫁得不错,其中有一位就嫁给了世子。 谢明笙与谢云茹边走边看,枫园不愧是皇家园林,如诗如画,宁静幽谧。 谢明笙突然顿住脚步,抚额叹息,有些头疼,“这枫园未免也太大了。” “三姐姐耐心些,就快到了。”谢云茹笑着挽上谢明笙,继续往里面走,但很快也停下了。 前面三三两两的堵着一人,有一人正是刚才在门口的宋云娥。 宋云娥抱臂打扇,下巴微扬,娇纵又傲慢,神情不屑。 “萧与夏你怎么来了,莫不是觉得你一个被退婚的人还能再嫁给王孙不成。” 对面的女子只想快些进去,当作没看见地准备绕过去。宋云娥步子一跨,“萧与夏,和你说话呢。” “我被退婚了,来这里不正好合适。倒是宋姑娘你一个马上订亲的人怎么不在家里待着,跑这里来做什么,难道是觉得你未婚夫过于不堪,急着找下家?” 萧与夏见躲不过,只得出声应对。 宋云娥气急,挥手就想要上前扇人,身边的人赶紧拦住。 谢明笙却眼前一亮,这姑娘蓝衣飘袖,出水芙蓉,怎么看都像是个出自书香文雅家的女子,想不到怼人如此犀利。 “王府宴会你还想要打人不成,堂堂广平宋家向来守礼自持,况且你父亲乃当朝礼部尚书,怎么会教养出你这样的女子,真是稀奇。”萧与夏上前一步,眼神扫过宋云娥,睁大眼睛,疑惑问道。 宋云娥被堵得语塞,带着人转身就走,走前留下一句嗤笑,“萧与夏你给我等着吧,没那本事还想攀高枝,摔死你。” 萧与夏冷眼看着她离开,扭过身朝谢明笙二人点头致歉,“真是对不住了,让谢家姐姐们看笑话了。” “嗯?你知道我们?”谢云茹好奇。 “家学渊源,略懂点各家族纹。”萧与夏手一抬,指向谢明笙的衣裙下摆有一式样繁琐的纹路。 “原来如此,萧姑娘不如与我们一同进去吧,席面马上要开始了。”谢明笙低头一看,恍然大悟,浅笑邀请。 席面上排位一般都很有讲究,谁与谁坐在一起都是确定好的。王氏姐妹与姜韵分开对坐在两侧,只能远远对望,以此避免了争执。而谢家的席位被安排在了姜韵这边,萧与夏的座位却是在对面。 三人理解地相视一笑,分开就坐。谢明笙刚坐下,就发现旁边竟然是姜韵的位置,对面还坐着王仪芝,这位置排得不对吧,谢家才刚刚回京,怎么坐前头来了。 果然谢明笙二人坐下时,席上一阵阵低语声。 王仪芝冷淡地瞥了眼谢明笙,不在意地扭头看向别处,但有一人往这边定定看了一会儿,绣扇掩唇凑上前低语几句,那王仪芝竟眼神狠厉地望了过来。 “这是哪位?怎么从没见过?” 王仪芝伸手指向对面,傲慢又不屑,更准确的说是一种蔑视。 谢明笙低着头当作没听见,与谢云茹低声交谈着,相互讨论桌上造型精美的糕点。 “王四姑娘,那是谢家的姐姐。”萧与夏解释道。 “谢家?哪个谢家,我怎么没听过?”王仪芝嫌弃地收回手,甩甩帕子,一点点擦手。 萧与夏看到了王仪芝的动作,颇为吃惊,这也太不将人放在眼里了,能被邀请来的女子在身份上都不会太低,多少是有些背景的,要下人面子也不是这么一回事吧? 萧与夏又突然想起几年前的传言,三年前有传言谢家要与康亲王府联姻时,当时曾听闻有人说王仪芝在家里闹绝食要嫁给康亲王王孙,被她父亲在家里关了一年,差点送到庄子上去,后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开始妥协,然后接触康亲王。 萧与夏心里叹气,她觉得谢家的姑娘挺好相处的,但是有着那样的谣言在,今日又来参加了宴会怕是已经得罪了一半多的人,她或许不该点出谢家姑娘的身份。可惜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家要结亲的消息这么随便地就放出来了。 “你们是谢家的姑娘?”姜韵不知何时侧过身,出声问道,声音不算太低,足够大部分人都听见了。 谢明笙无言,早知道就不来了,虽说知道一定会引起注意,但也没想到王家就算了,姜家姑娘也抓着不放了。 “谢明笙,谢家行三。”谢明笙无奈直起身子,颔首浅笑,稳稳端住,仪态落落大方。 谢云茹也端正坐着,杏眼明亮,看得人舒心又可爱,“谢云茹,谢家行四。” “谢三姑娘和谢四姑娘,我好像没怎么在京城见过你们?”姜韵 8. 第8章 《帝后记事录》全本免费阅读 面前假山层层叠叠,小径幽深,隐隐约约的声音从前向后传过来。 “姜韵,你不会还想着嫁给王孙殿下吧,你们家打的算盘京城中谁不知道。你是争不过我姐姐的,而你们姜家也将注定是王家的踏脚石。” 是王仪芝的声音,高傲又不屑。王家的这位四姑娘是王家二房的嫡出姑娘,排行最末,极为受宠,在京城同龄人当中除了自家的姐姐之外向来是瞧不起其他人的。 姜韵急声打断,垂头苦笑,语气叹惋。 “王四姑娘慎言!我从未妄想过王孙殿下,这纯粹是子虚乌有的事。但王四姑娘无中生有,我可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辱我清白?” 姜韵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用帕子遮住脸,擦了擦眼角几滴泪珠,低泣几声。树影恍恍,显得娇弱无比,惹人怜惜。 “姜韵这里没别人,你何必装成这个样子,殿下与你青梅竹马谁不知道,若不是……” 王仪芝下巴仰起,停顿了一下,唇角讥笑道,“谁也没想到中途还能杀出个谢家,你怕是都要恨死谢家人了吧?不过我瞧着王妃与世子夫人都还挺喜欢她的,我王仪芝得不到的你姜韵也休想,这谢家也不知道那个疙瘩窝里跑出来的也想与王家争,真是不自量力。” “够了!王仪芝,这些都是你自己的臆想。我与谢家姑娘从未相识,更没有你说的那些。我瞧你像是得了癔症,什么话张口就来。”姜韵见王仪芝越说越大胆,不由低声警告,王仪芝怕是被宠坏了,什么话都敢说。 王仪芝眼尾向下一扫而过,眼神轻蔑,“装模作样。不过也是,你们姜家也就只能在这些地方下下功夫了。” 姜韵闻言,眼角眉梢的柔软一点点收回,满脸漠然,冷言道:“你既有心表现,还在这里耽搁什么?” 王仪芝晃了晃手中珊瑚色的团扇,扇面上花蝶翩翩,用扇面轻轻掩嘴,就好似有蝴蝶贴面,灵动美丽。 王仪芝丝毫不在意姜韵的变化,蔑笑一声,转身离开,“多谢提醒。” 假山背后,谢明笙牵着妹妹往里藏了藏。王仪芝离开后,姜韵站在原地迟迟不动,手中帕子被捏得紧皱,一条条的折痕损毁了上好的丝绢。 就如同她此刻的心,如有刀割。姜韵牵唇轻笑,眼角滑泪,浑身一松,靠在假山上。 就一会儿吧,让她放松一下。姜家不需要一位王孙夫人,她的未来与战场在那深深红漆宫墙里,不在这锦绣花园。 谢云茹扭头看向姐姐,谢明笙带着她悄悄离开,走到远处才停下。 谢明笙苦笑,“四妹妹,我今日是不是不宜出门?” 谢云茹摇头叹息,紧握了下姐姐的手,“或许吧。” 谢明笙环视一圈,随手从地上捡起两片落下的枫叶,往袖子里一塞,拍拍手又淡定地牵着云茹慢慢行走。 “就这样吧。咱们低调些,只是恐怕要拖累妹妹了。”谢明笙有点愧疚,这次来参加宴会本就是为了谢云茹打算,她无论事情怎样发展都有一条退路,就怕会耽误了谢云茹。 “三姐姐别担心我,或许我缘分不在这。”谢云茹杏眸含笑,她的底气是谢家,谢家好她自然也好。 偌大的枫园,风起时枫叶沙沙声与乐声相合,悄悄掩藏着这些低声碎语,像是藏起了阴影之下的影子。 枫林宴很平和地结束了。十位上佳者中有两位极为出彩,相比之下其余八位就要逊色许多。 京城的秋天也算平静地走过,进入了冬天。只是在刚迈入冬天的时节,昭文帝突然下旨开始修缮后宫,让京城沸腾起来了好一阵子。 年节将至,谢家已经早早开始准备。 “姑娘,姑娘。”青韵摇着床铃低声轻唤。 床帘撩起,伸出一只手,玉手纤纤,肤若凝脂。 “青韵,几时了?”谢明笙声音微哑,带着惺忪睡意。 “姑娘,未时三刻了。”青韵扶着谢明笙慢慢起来,才招了手让青黛捧着衣裙走上前来。 青黛细致地为谢明笙穿好衣裙,系上披风,又为其挽发净面,收拾利落。 谢明笙掩唇打着哈欠,“今日天气不错,连着下了几日大雪,可算是停了。” “姑娘,大夫人刚使了人过来,说要姑娘过去帮忙。”青韵伸手递过去一个暖炉,才开口道。 “派人去喊四姑娘了吗?”谢明笙将暖炉捧在手心里,青黛正从妆奁里拾起一支花簪插入髻发中。 淡青色的织锦披风纹绣着海棠金线,髻发漆黑如墨,海棠花簪轻颤,人比花娇,美人拂面。 “去了,四姑娘说她直接去大夫人院子里等姑娘。” “那就好。” 等一直在一旁候着的青黛都收拾好,谢明笙便领着青兰出了繁霜苑。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就到了闻墨阁,远远瞧见了谢云茹拢着杏色披风走过来。 “三姐姐安,好巧。我刚出来时还想着会不会碰上三姐姐呢。”谢云茹浅浅一笑,拎过一旁侍女手中食盒,“三姐姐,我这两日琢磨了几道茶点,今日正好一起带过来,想着拜托三姐姐帮忙尝尝味道。” 谢明笙也笑着拉过云茹,带着人进门,“四妹妹心灵手巧,我们快快进去,让母亲也尝一尝。” 闻墨阁恰如其名,乌树,冬雪,宅院,宛如一幅水墨画卷。 裴氏正坐于木案前,桌上都是铺开的账簿。 “问母亲金安。”“问大伯娘安。” “都来了?快坐下吧,来得正好,有事要让你们去做。”裴氏摆手,让两人坐到一旁,“这是谢家的老习惯了,在年前的时候施粥两日。正巧这几日都在下大雪,城门施粥的事也就耽搁了,趁着雪停,你们二人帮着我一块把这件事办了。” 谢明笙取过一卷账册,“大哥二哥不去吗?” “都去,让你大哥带着你们去。你们也该上手这些事了,前几年都耽搁了。”裴氏拨着算盘,头也不抬说道。 “母亲歇一歇吧,不差这一会儿。云茹带了茶点过来,一起吃了吧。”谢明笙瞧着裴氏眼圈带乌,就知道裴氏这几日忙着过年查账的事没休息好,虽然有大嫂嫂帮忙,但谢家事多,难免有些忙不过来。 “也好,茹姐儿制的茶点一向不错。”裴氏揉揉眉心,松松眉目,“说来也怪,茹姐儿制的茶点素来巧思,精巧可爱,味道也极佳。上次康亲王府的枫林宴茹姐儿怎么没评上上佳?我都忘了问你们俩这是怎么回事了。” 谢明笙与谢云茹两人对视一笑,却看得裴氏满脸疑惑。 “母亲,这是云茹故意的。茶点一道云茹师从大家,又认真花心思钻研,在场的估计没几人能比得上。”谢明笙帮 9. 第9章 《帝后记事录》全本免费阅读 接连几日大雪,城中路面有了积雪,清扫过后,车马才行走顺畅。 京城冬日常年有雪,每每大雪过后好些世家便会在城外支起草棚,派人施粥散药。有些兴许是为了博个好名声,有些则是真心想为受大雪灾难的百姓做事。 谢家的草棚早早就搭了起来,谢明毓与谢明越两兄弟也提早到了粥棚帮着施粥。谢明笙与谢云茹两人是女子不方便直接露面,则是坐在马车里盯着流水账目,怕有人从中贪污。 “三姐姐,旁边的棚子是哪家的,我瞧着不对劲。”谢云茹掀着帘,看见谢家旁边的侍从仆人搭着搭着越来越靠近谢家这边。 谢明笙微微探头一望,有个侍从拽着草皮朝谢家草棚走来。 这施粥的地方一般都是有定数的,一日不许超过三家,位置也是划好了的,不然如果粥棚到处摆,会抢占了过路的地方,影响了城门进出。到时候万一有人浑水摸鱼的进了京,闹出大乱,那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今日是哪几家施粥?”谢明笙思索片刻,招了人来询问。 “回三姑娘,今日施粥的有谢家,萧家和宋家。” “怎么萧家和宋家会是同一天?”谢云茹闻言惊讶道,“三姐姐,萧家和宋家有矛盾的事城门卫不知道吗?” 谢明笙想起那日宴会听到一些话,忍不住多想,“只怕有人是故意的,就是不知道谢家是不是无妄之灾了。” 谢云茹也想到了当日宋家姑娘的娇纵,颇有些忧愁。 “应当不会沾染上吧……” 谢明笙摇摇头,“不知道,你去告诉大哥二哥一声,避着那两家,说是有些矛盾就行。” 话刚说完没一会儿,喧哗声突起。 只见那边宋家仆从想要拆了谢家一个草棚,说是挡住位置了。谢家的仆从都搭好了哪里肯拆掉,两厢争执下,就有人推搡动了手。 谢明毓见状上前,派人将争吵的人都拉开。 “你们是哪家的?这边都已经搭好了,可以往另一边走走。” “你又是哪家的?——哟!这不是谢家两位才子嘛。”来人晃着扇子,两肩高低不平地荡着步子悠悠走来。 谢明越看见这人,眉心一拧,“宋珂琅?怎么是你?” 宋珂琅听到自己的名字,吊儿郎当地拱手弯腰,“谢二公子好久不见啊。多日不见,谢大公子风采依旧,宋某钦佩钦佩。” “你家的棚子怕不是长脚了,那么大的地都不够放。”谢明越懒得搭理这人,出言讥诮道。 宋珂琅大笑,摆了手让下人离开,“不曾不曾,谢二公子想多了,没有的事。” 这时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来,宋珂琅见到此马车眼睛一亮,高声喊道:“马车里可是与夏姑娘?” 马车不停,宋珂琅便直接上前拦住了马车。 “与夏姑娘,在下宋珂琅。久未见姑娘,珂琅心中怅惘,因此做下这拦车之举,还望姑娘见谅。” 萧与夏在车内气急,宋珂琅这个人不久前意外撞见,言语孟浪至极,还派人上门提亲。祖母以她已经订亲为由拒绝了,他就派人毁了她的婚事,还让自己的妹妹与她未婚夫订亲,说是也算做了一家人。 “与夏姑娘不要害羞,在下在车外与姑娘聊几句便可。”宋珂琅慢慢走上前,笑眯眯开口。 谢明毓与谢明越二人被他这不要脸的态度惊到了,这马车里的姑娘明显不想搭理他,况且他还如此随意地就把人家姑娘名讳说了出来,行事放荡不堪。 谢明毓悄悄对着一旁的侍从低声吩咐道:“去和小姐们说让她们躲在马车里,外面有个泼皮。” “宋公子若是没什么事还是不要挡在前面了,施粥的事可耽搁不得。”萧与夏不得不出声,萧家只有她一个,耽误了事该怎么办。 宋珂琅见萧与夏回答了他,笑嘻嘻地让开了路,一路跟着马车走到了萧家的位置。 “大哥,这人真的好生不要脸。”谢明越感慨万千。 谢明毓也有些嫌弃,“行了,他也不敢在城门口做些什么,你去找下阿今她们,我再看看都准备好了没。” 谢明越走到谢家马车旁,敲了敲车辙。 “你们俩都躲着些,那位宋珂琅是个混不吝的,最爱美人,估计萧家姑娘被盯上了。” “大哥,那位萧家姑娘会有事吗?”谢云茹想了想,担忧问道,萧姑娘看着人不坏。 “不会的,城门口有城卫呢,他要是闹事,会被抓进府衙的。” “那就好。宋家人看着都不好相处。”谢云茹长舒一口气。 谢明笙挑眉,“怎么回事?你怕他们?” “没有的事,我只是不想多生事端。”谢云茹摇头,宋家人跋扈且不讲理,要是碰上了麻烦极了。 谢明笙轻哼一声,“瞧着吧,还有位主还没来呢,等会儿就热闹起来了。最好盼着她们别耽误了正事。” 谢明越抱臂斜靠在车门旁,不甚在意地说道:“阿今可知那位宋公子今年也要参加春闱。” 谢明笙端茶的手一顿,“二哥在说笑话吗?” 谢明越笑笑,遥遥望去,宋珂琅追在萧家姑娘身边,一派浪荡公子模样,油滑贪色,令人不喜。 “或许吧。” 谢云茹低头听着哥哥姐姐交谈,手里摆弄着茶盖,让茶盖在杯口打着转儿,沉默不语。 谢明笙瞧着不太对劲,试探着开口:“茹姐儿在想什么?” 谢云茹却仿佛被惊到了,抬头懵懵地看着明笙,满眼茫然。 “三姐姐?”谢云茹反应了一下,才慢吞吞回答道,“我在想萧姑娘,我记得萧姑娘说宋姑娘抢了她未婚夫,这宋公子又来纠缠萧姑娘,这两件事有没有什么联系……” 谢明越听之,提起了兴趣,翻身一跃上了马车,一手支着下巴,兴致冲冲。 “哦?有这回事吗,那这宋珂琅可真不是个东西。” “二哥,宋家有这么大权势吗?”谢云茹想不通,家里也教过世家诸事,萧家与宋家按理说不是一个层级,怎么是宋家压了一头。 谢明越向后一靠,姿势颇为潇洒。 “自是没有的。宋家家主官居正二品户部尚书,算文官。萧家家主也是正二品神武大将军,是个武将。文武不相通,两家没有太多利益关系。武将与文官极少联姻,但这一辈萧家少主的夫人却是出自文官世家,四妹妹知道是哪家吗?” 谢云茹凝眉细想,“是王家,文官之首。” “四妹妹可知这位出自王家的萧少夫人是继室,并且十余年未曾生下子嗣,萧家现在的第三代只有这么一位萧姑娘。” “萧家第三代没有嫡子?庶子也无?”谢明笙面色有一 10. 第10章 《帝后记事录》全本免费阅读 “大哥,那位是谁?” 骑队都入了城,谢明笙才悄声问道。 “北地傅氏的少主,北边刚起了一场战事,估摸着时间应该是打完了回来复命的。” 谢明琰悄摸着想要溜走,被谢明毓一把拽住,“你等等,你什么时候认识的福王殿下?” 谢明琰缩着头,偷偷瞟着大哥,小声嗫嚅。 “就那么认识的呗。” 谢明越想起了他之前说的话,敲了下谢明琰脑袋,“京郊认识的?” 谢明琰小声应是,又慌忙摆了摆手,“是个意外,我也是后面才知道他身份的。” 四人对视一眼,谢明笙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头,傻小子运气挺好,随便认识一朋友就是一个王爷。 * 这边,梁盛陵与傅乘月进了宫,直接去了太和殿。 透着光的冰雪覆在青瓦上,坠下根根冰凌反着阳光,远远望去像是天上宫阙。金砖声音清透,相貌清秀的小太监们努力地放低脚步声,唯恐惊扰了殿内这天下最最尊贵的人。 梁惟予阖眸斜倚在靠榻上小憩,整个大殿都是静悄悄的,无人敢动。 傅乘月习武之人,耳清目明,在远处就看见殿外的内侍动作极轻极慢,便有所猜测。 “殿下,陛下可能在休息。”傅乘月拉住了梁盛陵的袖子,低低说道。 梁盛陵停住脚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傅乘月,这人武艺这么好吗。 “知道了,钟实在外面等着我呢。”梁盛陵抬手一指,殿外一片蓝灰褂子里有一个灰茶色极为显眼。 钟实已经看到了两人,低头躬着身子疾步走来。 “福王殿下,陛下在等您,您直接随老奴进殿即可。”钟实先朝梁盛陵行过礼,两眼眯着笑,胖乎乎的肉一颤一颤,又向傅乘月作礼,“傅公子,您且在殿外候一会儿,晚些时候再进去。” “有劳公公通禀了。”傅乘月抱拳还礼。 梁盛陵随着钟实进殿,鞋踏入门内的那一刻,梁惟予缓缓睁眼,理了理衣袖,坐直身体。 “舍得回来了。”语调淡淡,听不出喜怒。 梁盛陵脚步一停,又嬉笑地站到面前,顽皮晃着腰间环佩。十五岁的少年人朝气蓬勃,让人见了心生欢喜。 “皇兄,我回来了。”梁盛陵笑着一屁股坐下,抱着梁惟予的腿开心撒娇。 梁惟予摸着弟弟的头,心情渐渐好转,原先堵在心口的那股气散开,“我听说你交了个朋友。” “是的,我那个朋友年纪比我小,家里可有意思了。他家里有对双胞胎哥哥,经常吵架,他姐姐就在一旁看戏。”梁盛陵想起朋友当时说起时咬牙切齿的模样忍不住偷笑,好有意思的。 梁惟予早就查过梁盛陵新交的朋友是谢家的小公子,听着弟弟的话,谢家家中和谐,生动有趣,让人羡慕。 “他有和你说过他姐姐的事吗?” “没有啊,人家和我说自己姐姐的事做什么,不过他好会玩啊,我和他在京郊的庄子上还自己烤鱼吃呢。我和他约好了后面再找他玩。”梁盛陵细细碎碎地念叨着自己都玩了什么。 梁惟予静静听着,时不时搭一句腔,兄弟俩聊着这段日子发生的事。钟实在一边看着,眼眶泛红,抬手擦擦眼泪,先帝在天有灵,见此情形一定会高兴的。 “好了,你回来了还没回去梳洗,回去洗洗自己,晚上一起来吃饭。”梁惟予拍拍头,将人拉起,“个头是不是又长了,钟实,盛陵的衣服要及时换,少年人长得快。” “是,陛下。” 梁盛陵捂脸,“皇兄我衣服都穿不过来了。” “你小子还不想要,婧嘉天天惦记着,钟实别忘了嘉乐公主的份,不然又要抱着我哭了。”梁惟予想到弟弟妹妹之间经常因为他给了这个没给另一个争吵,无奈极了,只能凡事都准备着双份。 梁盛陵心满意足地出了太和殿,跑到傅乘月的面前,“傅大哥,皇兄让你进去。” 梁惟予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梁盛陵走远,眉目舒展,踱步悠然走到屏风隔断之后坐下。 傅乘月进了殿直挺挺跪下,大礼伏拜,双手递上一封奏折,“臣参加陛下,天佑我朝,北地大捷。” 钟实双手接过,恭敬递上。 “爱卿快起,北地捷报傅家功不可没,朕许你傅家一诺。”梁惟予翻看过,笑道。 傅乘月却跪在地上,弓着头,额贴地,高声道:“叩谢陛下圣恩,臣有一愿。” “说。” 傅乘月身子更低,“臣不敢说。” 梁惟予手微顿,手中朱笔在折子上画着圈圈批阅,“说吧,恕你无罪。” 钟实见此,悄悄摆手让殿中其余的人都下去。梁惟予注意到了,斜睨了眼,唇角微勾,老狐狸…… “臣——倾慕嘉乐公主,想求陛下赐婚。” 梁惟予唇角凝固,凤眸微微眯起,眼神如利刃般刺向傅乘月。 “你说你要求娶谁——” 大殿森森寒意漫开,傅乘月伏跪着,稳住身形,高声答:“臣倾慕嘉乐公主已久,望陛下成全。” 梁惟予忽得笑了,殿中气氛凝实,“钟实,你听到了吗,有人要求娶朕的妹妹。” “陛下,奴听到了。”钟实垂着头,手心汗湿。 只听“啪”得一声,梁惟予手中朱笔滚落在地,咕噜咕噜滚到了傅乘月手边。 “麻烦爱卿为朕捡笔了。” 傅乘月跪着捡起笔,双手捧起高举过头顶,垂头不语。 梁惟予见到他这幅模样就心中生烦,示意钟实把人领出去,“笔赏你了。你的婚事朕心里有数,回去等着。” 傅乘月刚出去,殿内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 “陛下息怒。”钟实与钟成一齐跪下。 “傅家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肖想婧嘉。”梁惟予内心怒火中烧,深呼吸着强行忍下,“别以为朕不知道他们的算盘,婧嘉是朕嫡亲妹妹,娶了她不就是套了壳的王八,朕若想动他还要考虑婧嘉的心情。” 钟实两人互看一眼,内心腹诽,陛下这是什么比喻,把公主比作乌龟壳,只怕气得不轻。 梁惟予努力平复,帝王喜怒不该如此明显可见,但傅家着实可恨。当初是傅家主动投靠,他见此人还算有能力,也就收用了,没想到竟敢生出这么大胆的心思。 “陛下,奴有一个想法不知该不该提。”钟实跪着将地上散落的奏折一一捡起放在桌上,斜觑着眼斟酌一番,才低声开口。 梁惟予闻言眉头一挑,“嗯?” “陛下,奴猜测或许傅家的意思或许不在公主身上,傅公子常年在北地从未见过公主,何来倾慕之说。” 梁惟予明白钟实的意思,北地氏族一般 11. 第11章 《帝后记事录》全本免费阅读 昭文二年二月,残冬将末,新叶初生。 京城热闹许久,二月春闱结果已出。 谢家派了人在离放榜位置最近的酒楼里预订了厢房,等着张榜。 顶楼厢房宽敞,中间靠门的位置摆了一张八方红木桂花祥纹圆桌,精雕着巨象的屏风之后安置了几张靠榻放在窗边,可以一眼望向贡院门口。 “真是奇了怪了,茹姐儿的这几家婚事怎么都不成?”谢明笙拈着手中花,摘下一片片花瓣,放入一边的竹编篮子里。 坐在一旁的郑兰珮也在帮着折花,这些花瓣都是为了等下张榜后,洒在兄弟俩身上的,寓意极好。 “是呀,真是邪了门。这参加的宴会也不少,也都避着王家派系,还每每都是卡在八字不合这里,明明我们茹姐儿八字极好呀!” 郑兰珮甚是迷惑不解,这段日子谢云茹拢拢总总议了三门亲,每次到了合八字这一步就是不行,还好都是私下里进行的,不然真是遭了罪了。 谢云茹面带苦涩,往日里明亮的杏眼都暗淡了不少,颇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大嫂嫂和三姐姐别为我忧心,今日是个喜庆日子,也别让这些事让人扫了兴致。” 谢明笙见着谢云茹这般消沉的模样,探身取了朵凤梨花插入其发间,又安抚地摸了摸头,宽慰道:“许是没有缘分,凤梨花寓意好,把大哥二哥的好运气都分给你。” 谢云茹抚了下花,展颜浅笑,凤梨花寓意鸿运当头,当下还挺合适。 “三姐姐放心,我不会钻角尖的,大不了我就在谢家自梳待一辈子。” 郑兰珮闻言急得要拍人,“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咱们又不着急,说不定好日子在后头呢。” 谢云茹笑着凑上前,靠在郑氏胳膊上娇娇软声道:“嫂嫂我开玩笑呢。” 郑兰珮扭头不理,正好看到谢明笙在一边眉欢眼笑的,更加生气了。 “阿今你看看你,把茹姐儿都带坏了,现在说话也没轻没重的了,我回去后定然要告诉母亲的。” 谢明笙哑然失笑,连连讨饶,“嫂嫂,都是我的不对,你别告诉母亲。” 厢房内一片欢声笑语,有一小厮突然敲了敲门。 谢明笙几人赶紧端正坐好,落落大方,端庄大气。 “夫人,杏榜出来了。” 谢云茹往窗下一瞧,贡院大门打开,一队府兵敲着锣,前面的人抬着一个木箱齐步走出。 等着榜文贴好,早就等候在那的人群蜂拥而上。 不一会儿,啪得一声门被推开。 “中了中了!大哥是状元,二哥是探花!”谢明琰兴奋地推门进来,宣告喜讯。 郑兰珮几人也极为兴奋,但家中教养在那,也做不出失礼的举动,只能互相紧握着手,以抒发情绪。 “大哥二哥呢?”谢明笙问道。 “在后面呢。——来了。”谢明琰回头一看,让开位置,让兄长进门。 谢明笙抓起一把花瓣就往两人头上撒去,郑兰珮与谢云茹反应过来,跟着扔撒,零零落落铺了兄弟俩满头。 兄弟俩哭笑不得,急忙躲开。 “阿今这主意是你出的吧?”谢明越拍着身上的花瓣,笑着说道。 谢明笙唇边笑意漾开,拎起篮子洋洋洒洒地全倒在了谢明越身上。 “金蟾折桂,步步登高。全送你了。” 谢明越乐笑,用扇柄轻敲明笙额间。 “小丫头鬼主意忒多。” “你怎么一年四季的都拿着柄扇子。”谢明笙无语拍开扇子。 谢明越笑而不语,信手一转收回扇子。 门内是喜悦满满,门外一垂着头的青年男子羡慕地瞥了眼,丧着脸走过。 “周兄,这是怎么回事,满脸颓丧。”谢明毓眼尖地望见了男子,出了门拦住人。 男子恍然,“原来是谢大哥,恭喜恭喜,一门双榜。” 谢明毓笑意晏晏,“同喜才对,周兄才学不输我兄弟二人。” “此人名为周作,与我们是同窗,才学极高,此次应当榜上有名。”谢明越解释道。 谢明笙却拽了拽谢明越的袖子,“有点不太对劲。” 果然,周作听之竟两眼一闭,再睁眼时满面愁诉,“谢大哥高看了,我落榜了。” 谢明毓吃惊,“怎会?按周兄才学不应当啊。” 周作摇头勉强扯着笑,不欲多谈,绕过人准备离去。谢明毓并没有拦下人,只是说:“周兄若有难处可到谢府寻我。” “多谢。”周作作揖,感激笑笑离开了。 原本的喜悦不知为何变淡了一些,气氛变得压抑了些。 谢明越问:“竹白回来了没?我让他去抄录了一份榜文。” 恰好,竹白捧了纸走了过来。 谢明毓打开从上到下一一扫下去,“第八名——宋珂琅!” 谢明毓性子一向很淡,看着温润实则凉薄,将家人与旁人分得清清楚楚。当时在国子监读书时,从不与人深交,结识周作是一次意外,也恰巧与宋珂琅沾了点关系。 “宋珂琅,怎么可能。”谢明越惊讶地拿过,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 “二哥,这个宋珂琅怎么了?”谢云茹疑问。 谢明越挑眉答:“那日城门外就是他,他在国子监是读书略有小才,但这第八名不太可能。” 遥遥望去,杏榜前有人哭有人笑。谢明笙宽慰两位兄长:“或许是发挥超常。” 郑兰珮也道:“走吧,总不至于是贡院弄错了名字,父亲母亲还等在家庆祝呢。” 谢明毓含笑点头,牵过妻子的手,“走吧。” 娇妻在怀,金榜题名,人生美事无外乎这些。 谢家马车穿街而过,正要转道入南街,碰上有人拦车。 谢明毓揭帘,发现竟是周作。 “周兄这是?” 周作猛扑,趴在车前跪下,神色癫狂。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谢明毓赶紧下车,扶起周作,领着人去一边。 “这是?”谢明毓试探着问道。 “是宋珂琅!我想起来了,他说过的……他说过的……”周作也不知道是想起来什么,极为痛苦,说话语不成调。 周作骤然卸了力,瘫在地上,两眼空洞望天,仿佛已经冷静下来了,闭了嘴什么也不肯说了。 谢明越这时跑了过来,见此蹲下,语气温和,像是引诱,缓缓问道:“周兄有何不屈之事,京城有一个地方或许可以帮你——官街按察司。” 周作眼睛有一瞬睁大亮起,又很快暗下,踉跄着爬起来,拍拍灰尘,理正衣冠。 “无事,是我多想了。惊扰了谢家车驾是在下的不 12. 第12章 《帝后记事录》全本免费阅读 春闱之事过去有阵子了,各地赴京赶考的学子也都离去,考上的等着朝中官职任命,没考上的回去准备着三年之后再考。 宋家户部尚书被撤了之后,昭文帝下旨让姜家家主原工部尚书姜留上任。谢怀川与谢重还未复职,像是被遗忘了。 谢怀川却并不着急,整日里含饴弄孙,好不快活。而这日,裴筠突然上门拜访。 和顺堂雅静却奇巧,一边是绿柳垂绦,青松翠柏,另一边则是望春迎风,杏花叠叠数重。 谢怀川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悠闲自在。 “怀川,你这日子过得可真潇洒。”裴筠进院,笑道。 谢怀川闭着眼,不慌不忙道:“你羡慕了?也行,辞官吧。” 裴筠自然地坐下,学着谢怀川的样子悠悠躺着。 “怕是不成,你这好日子还能过几天。” 谢怀川冷哼一声,“谁知道,前两日我家阿今生辰都过得低调极了。你跑来做什么,王家那可是长了不知道多少颗眼睛到处盯着。” “你就放心吧,没人瞧见。”裴筠随口道,“谨慎着呢。” 谢怀川皱眉,直起身,“你来做什么的。” 裴筠笑而不语,只是伸手取出一个信封。谢怀川接了,拆开看了。 谢怀川嗤笑,随手一扔,躺了回去,“还真是个蠢货。” 谁知道呢,宋家这次的事是因为一个蠢货自作主张。 宋家家主的弟弟瞒着哥哥为了侄子做出换名的荒唐事。就因为侄子想要个好名次去娶妻显摆,侄子求他,他就帮着办了。还不知收敛,盲目选了个第八的好名次,被人发现了也不告诉宋家主,转而收钱给其他世家不成器的换名字。 当朝重视科举,世家举官都是要过了科举才有门路可走。若说他蠢,他又知道给其他人选个名次不高的,要说他聪明他给自家人又选了高名次。 “可不是,我做为礼部尚书自家儿子下场都尚且避嫌,他一个礼部左侍郎不仅不避嫌还做出换名的糊涂事来,这宋家估计也是命数到了。”裴筠也颇为嫌弃,与如此蠢人同朝为官。 “也难怪了,你怕是不知道这家伙当时在朝堂上劝陛下封后时直接就把王氏女提了出来。你是没看见王世泸脸都黑了。”裴筠想想就觉得好笑。 “所以这次宋家出事,王家也在推波助澜。”谢怀川漫不经心地提起,手指微微点着扶手,“估计立后的事很快就要重提,陛下此次会怎么应对呢?” * 一日,昭文帝上朝,左相王世泸率百官上书请求天子封后。昭文帝沉默片刻后,遂命曾经随侍先帝的太监钟成当朝取出遗诏,当众宣读。 遗诏中明确表明册封淮阳谢氏嫡女谢明笙为后。 昭文帝言,将遵从先帝遗诏迎娶淮阳谢氏嫡女为后,于择日完婚。 下朝,王世泸回到府中书房与人密谈此次遗诏。 “淮阳谢氏,真是好算计啊!藏得真深。只怕我们不提,陛下自己哪天就要自己安排人提出来。”王世淼拍桌愤愤说道,“大哥,由此可见先帝早就有了准备。” “确实,就是不知道先帝是什么时候准备的了。当初先帝突然病逝或许就已经想到了今日,竟然是谢家。谢家回京多日我竟也没曾想起来过,那康亲王府也不过是幌子罢了。”王世泸听到今日的遗诏,恍然大悟,或许先帝之死与旁人无关,是先帝用自己做了个局。 王世淼也想到了此处,有些惊慌失措,“先帝有如此算计,那我们之前的……会不会也已经被皇室知道了。” “放心,现在除了你我已无人知晓那件事了。”王世泸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淡淡说道,“我们该考虑下一步了,差人递个消息到太后那里,让她好好为我们的陛下挑选几位可心的嫔妃吧。” 王世淼有些迟疑,“大哥,要不要我派人去查查这个淮阳谢家底细。” “不需要,前朝辉煌过的没落世家了,要是谢家那位老太公还在或许还需要警惕一下。”王世泸不甚在意,摆摆手,自傲道:“也就只有先帝还在妄想谢家曾经的辉煌,我们王家如今也不是吃素的。” * 下朝后,梁惟予刚回到太和殿坐下,一瘦小太监弓着身子进来,碎步行至御前太监总管钟实身边,低语几句,又悄然退了出去。 钟实上前移动到御案旁,双手拿起墨条,一下一下地开始研墨,默不作声。 “他与你说什么了?”梁惟予手持奏文,御笔沾墨,快速批阅着奏折,语气颇为漫不经心。 “太后找了很多世家女的小像。”钟实低声说道。 梁惟予手一顿,将狼毫笔置于桌案上,沉默良久,复又开口,“钟成,你确定父皇他……真的是病逝吗?” 靠立在一旁的柱子上的钟成眼神坚定,“是的,陛下。陛下安心,先帝走前曾再三嘱托老奴要照顾好陛下,陛下还是勿要在此事上多思了,先帝确实是病逝。” 钟成给出了肯定答复。但梁惟予总是忍不住想到父皇病逝的前几日,曾秘密来到过东宫,与他聊了会儿天。 夜色深深,永和帝带着钟成悄悄来到东宫,梁惟予当时还未安寝,正倚坐在床前看书。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梁惟予抬头一瞥,匆匆起身行礼,“父皇,您怎么来了?” 永和帝摆手让他坐下,关切问道:“怎么还在看书,还不睡?盛陵搬出东宫后,你这倒是安静了不少。” “三弟年幼,精力旺盛,所以平日里会比较热闹些。”梁惟予伸手给永和帝倒了杯温水,“夜深了,父皇就不要喝茶了。” “你还管起我来了,怕是管你弟弟妹妹管太多了。”永和帝端着温水抿一口,哼笑一声。 梁惟予眼底隐有笑意,温和问道:“父皇深夜前来可是有要事嘱托?”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来看看你……时间过得真快啊,你竟已经弱冠了。”永和帝端详了梁惟予片刻,叹气感慨,“想当初你只有我的膝高,现下都比我高了。” “父皇有什么便直说吧?您这样让儿臣觉得哪里怪怪的。”梁惟予无奈地望着永和帝。 永和帝性格温和,平日里忙着政事,也不忘把梁惟予带在身边教导,但也一向严厉,父子俩很少有这种对坐着温情谈话,或许元后还在时是有过的。 “惟予,你可曾怪过父皇?是父皇没有保护好你母后。”永和帝想到去世的原配姜氏,眼眶微红。 元后 13. 第13章 《帝后记事录》全本免费阅读 禁军很快就到了,团团围住,将谢宅与周边府院隔开。 谢明笙进府后在前面走着,身后跟着一队力气壮实的婆子,将繁霜苑也围了起来。 走入屋内,谢明笙吩咐青韵,让她尽快安排好那些婆子的住处。 “青棠,这些日子那些人的吃食走繁霜苑的私账,与公账分开。若是母亲来问你就说是我的主意。” 青棠应道退下去做事,青黛矮身用袖子擦了擦红木凳,上前扶着谢明笙坐下,双手轻轻锤着明笙肩膀,又时不时按捏几下。 “我现在恐怕是出府困难,青韵你和琉珠帮我整理一下这三年私房商铺的情况,赚钱的交给母亲,不赚钱的尽量换成银子。宫中用银子的地方多,再去打几盒金珠子和金叶子。”谢明笙面带疲色,懒懒地舒展了一下,一一交代。 早上起得早,她困得不行。 青韵低声应是,默默退出屋子,临走前嘱咐青黛看顾好姑娘,现在姑娘身份已经不同,必须仔细着。 谢明笙向后轻倚着青黛的身体,闭目养神,屋里的丫鬟都轻手轻脚地打扫着。裴氏进门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 裴氏摆手让其余人都出去,自己走到明笙身后,不轻不重地用指尖按揉着明笙的太阳穴。 谢明笙觉察青黛的动静,闭着眼轻声问道:“青黛,你做什么呢?” 额上指尖一顿,复轻戳了一下,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裴氏柔声问,“阿今你怎么这么困?” “母亲,我这几日都没休息好。”谢明笙扭身抱住裴氏的腰,晃了晃并轻蹭着。 “多大了,还撒娇。”裴氏回抱明笙,伸手摸了摸头,后推开明笙,挪了个矮凳坐在旁边,神色认真,“我与你聊聊。” 谢明笙瞅了眼裴氏,哭笑不得,“怎么这么严肃?” 裴氏慨叹,握住明笙的手,摩挲着,“你祖父与父亲进宫去面圣了。想必很快礼部尚书就会过府来行六礼,你的婚事也应该筹办起来了,只是也不知你的婚期会被订在何时。” “阿娘,你说那位会是什么样的呢?”明笙听裴氏提起这桩婚事,垂眼趴伏至裴氏膝上,闷声问道。 裴氏抬手放在明笙背上,轻抚叹息,“阿今怕了?都怪阿娘,当初就应该给你早早订下之意,你们自幼相识,想必你这脾气他也是知晓的。你呀……总想着懒散过日,当初还说什么要找个听话的,其实之意也挺好的,你偏不愿。” “阿娘……你别说之意表兄了,他都和淑宁姐姐结婚了,再提就不好了。”明笙抱着裴氏摇了摇,软声撒娇,“听话的怎么不好了?这下好了,找了个皇帝,便该是我听话了……阿娘,我不会要装一辈子贤良淑德吧?” “小丫头片子,也知道自己不听话啊,唉……你素来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改都改不了,我可是废了老大力气才让你装起来看上去循规蹈矩,温婉贤淑,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裴氏闻之弯眉一笑,但又很快愁闷起来。 “我倒也不担心你让自己遭受那所谓情伤,你是个有分寸的,帝王情爱强求不得。只是苦了我儿,被拘束在那深宫里,日后怕是想见一面都难了……” 裴氏想着想着,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啪嗒啪嗒滴在明笙身上。 明笙感受到湿润,慌张仰头,抬手用帕子拭去裴氏泪水,“阿娘你别担心,相信我。阿娘日后若是想我,就递帖子进来,我去求陛下让阿娘进宫。” “不可胡闹,宫规森严,不要为了一些小事去挑衅宫规。行了行了,这事不能深想,还是说正事吧。”裴氏见状破涕为笑,拿过明笙手里的帕子擦擦眼泪,正色道,“你这些年自己打理的产业放心交给我,我会帮你打理好,嫁妆之事我与你父亲都心中有数。你入宫是因着皇权博弈,谢家不犯大错,你循矩守礼,陛下应该也不会随意对你。” “遗诏公布时,太后立马封了四位嫔妃。王氏、李氏各有一个算是合理,但是杨氏与陈氏估计是为了膈应你和谢家,不过好在我们几家关系不亲近。你二嫂嫂还特意托我来和你说一声,不用顾忌她,现在陈家当家做主的与她家早就无关了。至于杨氏……你祖母怕是要让你过去一趟。” 裴氏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总感觉有操不完的心。 三年前,谢老太爷离世时,曾留了一本手写册给她。这几年守孝的时候,谢明笙就日夜翻看,花了许多时间记在心中,上面记录了很多宫闱往事,看完便烧掉了。遗诏公布后,事情尘埃落定,太后的手段她也早有预料。 “我明白,太皇太后出自王家,太后也出自王家,王家现在这位只怕原本也是冲我这位置来的。” 谢明笙思及有些头疼,王氏在宫中几代皇后,根基深厚,不好应付,李氏也有个太妃还在宫里。当今天子为方便控制自己兄弟,并没有将先帝的嫔妃放出宫,而是另辟了一处宫殿让太妃们居住。 “看封号就知晓了,王家那位可是封了德妃。听裴家从宫里传来的消息,太后原本只想让王家女封妃,其余人都位列嫔位。”裴氏也有些烦,宫里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王家那位原来太后定下的位分可是贵妃,还是陛下将其改为德妃,又升了李家的位分,算作敲打。贵妃……意图可太明显了。” “如此,王家那位心中恐怕对我意见颇深。”谢明笙越想越头疼,这还未进宫就已经树敌,不过本来这几人也无法友好相处,“具体后面再见机行事吧,现在想再多也没用。” “确实,先说说别的。等纳彩过了,宫里便会安排教仪嬷嬷,来教导宫规礼仪诸事。这教仪嬷嬷也是有说法的,想必也不会太为难你,但只怕有些东西被刻意遗漏,又或是故意避过不谈,你要挂心此事。” 裴氏一一嘱咐,眼底眸色沉重,王家那位太后是继后上位,心眼弯弯绕绕,她闺阁之时便有耳闻。 “阿娘宽心,除却礼仪类事,其余的太爷爷留了本册子给我,我都记下了。”谢明笙抓着裴氏的手,轻轻捏了下,安抚道。 裴氏反握,起身拍拍明笙,“你太爷爷什么都考虑到了。我还有事,就先回了。你祖母过几日应该会找你,她虽不管事,但杨家情况多少知道点。好了,你也别送我,快去梳洗休息。……也不知道你祖父父亲在宫里怎么样了。” 明笙随裴氏力道起身,行礼跟着走到门口,浅笑宽慰:“想必祖父父亲是会带着好消息回来。” * 宫中,天子正在太和殿内处理奏折,谢怀川和谢重随内侍弓身行至殿内。 “草民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谢怀川与谢重跪伏在地,叩首行礼。 “谢公和国丈快请起。”天子掷笔起身,绕过御案,亲自扶起跪在地上的二人。 “谢陛下。”谢怀川顺势虚扶着起来,谢重紧随其后,“陛下遣人唤我们前来可是有要事协商?” 梁惟予唇边带笑,招招手让随侍的内监端了一个托盘上来,“朕也不绕弯子。今日唤谢公前来,诚请谢公任右相之职。” 谢怀川抬首往托盘里一瞧,微微挑眉,托盘里一枚深色红玉置于其上,面朝谢怀川那一面刻着一个右字。 “陛下确定?” “确定无疑!”年轻的天子长相俊美,身姿颀长,气质温润,忽略身份单看可能会以为是个如玉公子。但这一刻帝王威势之浓,自信且强势,让谢怀川心中欣赏,刚进来时还以为梁惟予与先帝一般,也是个仁善帝王。 不是 14. 第14章 《帝后记事录》全本免费阅读 又一日,恰好遇上了春日里难得的好天气。阳光和煦,清风徐来,谢明笙倚靠在窗边,手持书卷,安静翻阅着。 年节过后,大部分院子里都已经逐渐换上喜庆的颜色。繁霜苑里妃色纱幔随风飘动,青黛进屋用绸带卷起纱幔缠好后移到一旁,又转身接过一边的小丫鬟端着的铜盆安置在木架上,扯下一块素色棉帕放入盆中浸湿。 铜盘上方热气弥漫,青黛的手一下就被烫得通红,只能慢慢拧干帕子,细心折好后,走到谢明笙身边,柔声道:“姑娘,用热帕敷敷眼吧,昨夜晚睡,今早又忙,别把眼睛看伤了。” 谢明笙抬眼,眼中泛着些许血丝,伸手接过帕子敷在眼睛上。浸泡过热水的帕子敷上眼睛的一瞬间,微涩的双眼舒坦多了。 “那些产业账簿昨天已经弄得差不多了,你晚些时候找个人送过去给母亲吧。” “是,奴婢等下亲自送去给大夫人。”青黛应道。 敷过一会儿,谢明笙觉得眼睛松快了许多,将帕子递过去,起身一边收拾一边说道:“青兰呢?让她过来,陪我去找一趟祖母。” “青兰正在门外守着,奴婢去唤她进来。” “不必了,我直接过去吧。”谢明笙制止,走到门外让青兰跟上,两人一同往和顺堂走去。 和顺堂是老夫人杨氏居住的地方。老夫人杨氏是现在的老太爷谢怀川之妻,出自弘林杨氏,是杨氏现任家主的姐姐。 当年王氏风头正盛,谢氏逐渐势微,当时的谢家家主为了避免被王氏盯上,于是为嫡长孙求娶了弘林杨氏的女儿。弘林杨氏是个奇葩的家族,阴盛阳衰,也不知道哪一任家主想到个法子,开始专心培养女孩去联姻。嫡女联姻做高门妻,庶女送做高门妾。 因为弘林杨氏四处攀亲,又把墙头草之风做了个十成十。大部分世家是既看不上,又舍不得那七拐八拐的姻亲,一般都会选择让家中庶子聘杨氏女为妻,或是让嫡子纳门妾侍。所以当初谢氏家主为嫡长孙聘娶杨氏女做一门宗妇,很是让其余世家吃惊。 和顺堂院内大大的迎春花灿黄一片片,这类花娇气,养护麻烦,天气适宜后下人又将其从屋内搬到了屋外,放于廊下。 穿过院内,里屋熏着秋日金桂的香片,桂花香浓,门窗大开,风走过留下阵阵余香。 谢明笙入了屋,微微欠身行礼,“见过祖母,祖母安康!” 里屋紫檀木桌上放着各式各样的花草,一身着花青色锦缎制的对襟衣袍的妇人坐于桌旁,容色清雅,气质出尘,发髻齐整只鬓间带霜,头带一墨绿色抹额,十指纤细,正在将一枝枝桠奇异生长的落霜红插入花瓶中。 世家的老夫人少有显老的,杨氏性子疏淡,更显年轻。 “来了怎么没人通报?”老夫人杨氏一边拨弄花枝一边淡淡说道。 “祖母勿怪,是孙女不让她们通报的。”谢明笙走至桌前,低头欣赏着层层叠叠的花枝,“怕饶了祖母兴致。” 杨氏打量着面前的花瓶,“将那几朵小小的□□递给我。” 谢明笙伸手在那堆花草中拈出几朵黄色小菊,娇小可爱的□□与落霜红交错,“祖母怎么忽然想起来插花了?” “突然起了兴致,插完了送给你搬回去怎么样?” “再好不过了。”谢明笙兴致高涨,杨氏不常插花,觉得插花麻烦,却又是一插花佼佼者。 世家子弟都会学习君子六艺女子八雅。而六艺八雅样样精通者少之又少,大部分人都只是专精一项。弘林杨氏虽然风评不好,但在教导女子八雅方面却向来拔尖,因此全精者比其余世家要多一些,杨氏便是其中之一。 将最后一朵小□□插入,杨氏满意地微微点头,招招手让人将插好的花搬下去,并奉上茶盏,“阿今坐下吧。” 谢明笙乖巧地在杨氏对面坐下,捧过茶盏,浅浅抿一口,蹙眉,“祖母还是这么喜欢喝苦茶。” “苦茶回味起来就是甘甜的了,越苦的茶才越值得一品。”杨氏见状微微一笑,端茶慢慢品茗,意味深长道:“想必你母亲已经提点过你了,你今日不来我也是要找你的。” 谢明笙垂眸,点点碎叶在水中上下翻腾,就如同她现下的心湖波荡不止。 宫闱深深似海,从她知晓那一刻起,焦灼也好,恐惧也罢,她都在家人面前隐藏得极好,因为她曾偷偷看见母亲私下哭过不止一回,父亲亦经常唉声叹气。她不怨太爷爷也没怨过先帝,只是有些忧愁将来。她一向自诩洒脱通透,却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这门婚事。 “祖母……”明笙如玉的指根摩挲着白玉瓷盏,低声启唇,茫然失措。 杨氏摆手让人都退下,凝望着明笙,谢家人个个品貌不俗,眼前少女犹盛,如今谢氏满门荣耀皆系其身,她怎会不慌?又与她当初何其相似? “阿今,你害怕吗?” 明笙摇摇头,“其实还好,没那么害怕。” “那我不如你,我当初很是害怕。我不知道我的未来夫君会是什么样,也不知道我的将来又该如何……”杨氏神色有些恍惚,像是在追忆。 “谢家百年门楣,名流世家,我不过是一不受宠的嫡次女。生母早逝,生父漠视,外祖满门尽亡。我何德何能能做一族宗妇……你父亲长得像极了你祖父,我每每看到他就想起当初你祖父随父来杨氏求娶时的情景。” 如玉少年,翩翩风度,青袍着身,像竹一样坚韧挺拔。杨家姐妹藏于屏风之后面带羞怯,都想嫁给少年做他的夫人。但杨氏不想,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好这样如同美玉一样的少年的妻子。 杨氏顿了顿,面色慢慢恢复如常,“当我知道要嫁给你祖父后,我做了很多很多准备。我当时在想我是做他的妻子,还是做好一门宗妇。那么阿今你呢?你想做他的妻子还是皇后?” 谢明笙微愣,“我不知道,祖母选择了什么……” “我选择了宗妇。我与你祖父门不当户不对,杨氏名声不好,娶我委屈他了。我也不确定他原本有没有心仪的妻子,但我感激他给了我一个希望,如果不曾嫁给他,我会被继母送去做继室,所以做好宗妇是我能为他唯一做的了。”杨氏无奈笑笑,“我这辈子唯一对不起他的是,不顾他的意愿给他纳妾。你也发现了,谢家嫡支只有你祖父有一妾室,他与我赌气只临幸了一回,那妾室也不知算是有福还是福薄,只一回就怀上了,却又早逝,留下了你二叔父。” “祖母后悔吗?” “不后悔啊。当初确实是我不对,后面我就与你祖父说开了,虽然不如你父母恩爱,但也过得不错了。”杨氏将明笙拉到身边,张手环着明笙,轻轻安抚,“我与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这不是个选择题,你可以做他的妻子也可以做他的皇后。你或许可以和他好好沟通,多给一点点信任。你也要相信谢家可以护住你 15. 第15章 《帝后记事录》全本免费阅读 遗诏公开后,由礼部派使者进行了纳彩、问名、纳吉、纳征、告期,并确定了昭文二年九月十五作为帝后婚期。 帝后大婚筹备了足足六个月,随着日期逐渐邻近,京中街道店铺上都挂满了红绸与红灯笼,各家各户也都贴上了红囍字,站在街头一眼望去喜庆又热闹。 九月份之初,全城开始戒严,顺天府协同按察司率兵卫一日巡视绕城两遍,严查城门进出。自宣朝建立以来,仍旧有前朝余孽在民间活动,每有大型庆典就会出来捣乱。 九月十号,四妃低调抬入后宫。 九月十一号,谢宅早在圣旨赐下的时候,就已经把牌匾取下,换成了承恩公府。 这天辰时一至,府门被推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来,第一抬嫁妆慢慢抬出来,箱笼压实,随着脚步稳稳当当不曾摇晃。街巷口已经有很多人等在一旁准备观礼,众人惊奇发现抬箱子的人个个身量高挑,肩背挺阔,形貌不俗。 “这抬箱子的人是在哪里找的?瞧着让人舒心,我家女儿成亲时也去请来。”说话之人语含艳羡。 一旁的人听到了,嗤笑一声,“这些都是谢家旁支的族子,你女儿成亲时可请不来。” 这人说话的时候周围人都不少,听着此话,不由面面相觑。 “这谢家还真是底蕴深厚,旁支子弟看着也都不比京中那些达官显贵的公子哥们差。” “谢家成亲如此大手笔吗?把旁支子弟都给女儿拉来抬轿子。”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也不看看人家嫁得是谁,要我女儿,也要有大场面。” 箱笼绵延不绝,边走边有侍女跟在一旁撒金银豆子,满街都是跟在后头捡东西的,恨不得一人有八只手。等第一抬嫁妆抬进宫门了,这最后一抬也才从府里抬出来。 谢家光是嫁妆就让人抬了整整三日,有细心之人仔细数了一共六百六十六抬,箱箱压实,京中世家无一不震惊。 要知道世家中财富不少,但谁家嫁女也不会送这么多出去,虽然说嫁得是皇帝,但也未免太多。这就让有些人心中暗暗猜测,谢家到底还有多少钱,继而盯上了其余谢家女子,不过谢家女子选亲一向慎重,那些心思不正的人根本就看不上眼。 宫中,梁惟予看着嫁妆源源不断的被抬进太和殿后的乾清宫,突然反问道:“外祖父,你说谢家送这么多嫁妆是什么意思?” 姜留陪站在一旁,捋了捋胡须,挑眉笑笑:“陛下这个问题好生有意思。谢家嫡女的嫁妆一向大方,据说当初皇后的姑姑出嫁时也有着一百八十八抬的嫁妆。” “谢家财富如此外露,也不怕招人嫉妒。” 姜留轻笑一声:“谢家的底蕴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王家之流比起来可差上太多。要不然也不会被我与先帝盯上了,若不是朝局实在不稳,谢家也不想经历乱世,未必能答应这门亲事。” 梁惟予不再看,慢慢绕身坐到矮木桌案之前,展袖缓缓斟茶,一边放了一杯。 茶水余温仍在,缕缕热气飘飘上摇。 “外祖父坐下一起喝杯茶吧。”梁惟予面色如常,开口却是惊人,“谢家不需要防吗,父皇和外祖父怎么知道谢家不会是下一个王家。” 姜留扭身,盯了薄烟一会儿,也跟着坐下,端起茶盏深吸一口,感慨道:“你与你父皇问了同一个问题。你父皇走得突然,想来还未曾告诉过你。” 梁惟予手中抚茶动作一顿,神色郁郁,父皇离逝也就只有外祖父会与他直言了,其余人害怕会惹怒他,没人敢在他面前提。 “偶然机会下得知,谢家有一小律堂,专门管教谢家族中子弟,避免其以家族之势兴风作乱。不过陛下,虽然谢家与你我达成合作,但也只是谢家如今嫡系五代之类,他们最多帮着我们压制一下王李的势焰,旁的事情要看陛下的了。” 梁惟予闻之,有些不大高兴,“外祖父是说让我利用我这位出身谢家的皇后吗?梁家自己的人没本事,何苦要利用一位女子。” 姜留无奈,“陛下,这也是国事。并没有让你利用皇后来牵制谢家,我听闻皇后在谢家极为得宠。你如何对待皇后,谢家自然如何对陛下。皇后在宫中安好,谢家做事必然尽心尽力。况且谢家所想,五代之类脱离权利漩涡之中,当真能做到吗?见过了权利的好处,真的有人能随随便便扔掉吗?” 梁惟予沉默,他给了谢家鼎盛的权利,若是谢家反噬,他难道又要谋划下一个未来吗,宣朝还经得起着这么多的动荡吗。 “外祖父放心,我自会用心对待皇后,谢家之事我会有所衡量。这柄刃器,我用时也会注意的。外祖父,我明日亲至谢家迎亲如何?” 姜留讶然,笑着摇摇头:“太过了,不过你若有心也可,左右已经招摇上了。” 两人无言相对,自梁惟予登基之后,姜留便很注意言语行为,君臣之间逐渐变得陌生。 梁惟予静静思考着,姜家数年在朝中积累已不可小觑,朝堂之上独属于他自己的嫡系不多,谢家形式特殊,若是能将谢家拉拢,既可以制衡王李,也可以平衡姜家势力。 谢家是外戚,姜家同样也是。他及冠时,父皇曾问过他要不要娶姜氏女为妃,他拒绝了,父皇也不愿意,从一开始姜家的女子就没有再入宫的希望。这时候外祖父主动提出不让姜氏女入宫,为此还将谢家推了出来。 梁惟予想了许多,母后的音容他已经快要忘干净了。 “钟实,将盒子取出来给外祖父。” 钟实捧出一个紫檀木的长盒,放至姜留面前。姜留沉默良久,颤着还算健壮的身子深深跪下叩首,才慢慢起身。 姜留以为自己等不到这个圣旨了,这是姜家与康亲王府赐婚的圣旨。按常理来说,姜家身为外戚,不应该再与皇族宗室联姻,但他不忍心孙女,还是向先帝求了一道圣旨。 梁惟予垂目看着清茶余波荡漾,心软了,外祖在他幼时很照顾他,时常送东西过来,还为他寻名士做老师。 “外祖父,等我大婚后再打开吧。” 姜留应是,准备离开,但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袖中掏了掏,取出一本小册,心一横递了出去,发皱的脸皮忍不住发烫,赶紧告离。 “这个东西给你,你好好看看,我先离开了。” 梁惟予颇有些不解,看着姜留仓促离去,好奇地翻开册子,刚打开看了一眼,就连忙扔开,又装作淡定地扫视四周,捡了回来。 姜留忍不住掩面离殿,先帝去得早,他这个做外公的也只能代父教导了。 * 九月十五日,天刚亮,宫里的嬷嬷就悄声进了寝屋,让人唤醒谢明笙,沐浴熏香后,换上早就备下地嫁衣。 宣朝以玄色为尊,嫁衣外袍便用了玄色做底,金线纹绣了凤凰图样,祥云翻飞。内衫则是明红底色,以牡丹为底纹。 层层叠叠,这已经是用了极轻薄的料子了,谢明笙穿上去还是觉得有些重量,穿好后坐到妆镜前,让全福开始梳妆。 谢明笙眉眼肖父,精致明丽,鼻挺唇朱,玄衣着身,气质雍容大气。 卯时三刻,红日初升,礼部尚书裴筠为正使,率副使众人到了繁霜苑,手捧册宝和皇后金印跪下,宣读册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谢氏攸德,娴雅端庄,才姿慧敏,着,册封为后,为天下之母仪……”。 谢明笙听完后起身,接过金印,在女官尚仪赞导下进入宝座,坐北朝南,接受众人稽拜。 辰时,谢明笙登上凤舆,宫中侍从护卫旁侧,一路绕城,行至宫城正门,奏乐声起,钟鼓齐鸣。 昭文帝早已在宫门等候多时,天子虽未亲至皇后闺闺,但于宫门处等候也已是莫大殊荣。彩舆队伍浩浩荡荡,帝后并驾齐行,进入大殿。 文武百官都身着一身朝服,侍立于承天门外,东西向立迎候,帝后拜过天地,于长生殿祭告祖宗后登舆,等彩舆队伍进入承天门以后才慢慢退出。 进入内廷,谢明笙在西阶走下凤舆,昭文帝于东阶降迎,携皇后一同进入内殿,走进乾清宫。 乾清宫内一片红通通,紫柱高耸,悬梁精雕,名画玉瓷精心摆放了整个宫殿。宫灯华丽,红缎帐幔上的百子图流光溢溢。 喜福唱礼,谢明笙端坐双手捧着喜果,等着揭盖头。 大殿之中,梁惟予微微出神,很快反应过来揭了红绸,红绸下的娇容让人眼前一晃,明艳绝丽。 揭过盖头,尚食与属官摆好馔品,酱、俎、黍、稷、稻、果、豕俎、菹醢等等五谷杂粮,谢明笙与梁惟予在红色喜床上相对而坐,女官 16. 第16章 《帝后记事录》全本免费阅读 天光已亮,谢明笙朦朦胧胧的清醒过来,只轻轻动了动,便感觉身子一阵酸软,忍不住闭眼准备重新入睡,想着睡着了就舒服了。 一声轻笑,谢明笙猛然惊醒,坐起身,乌发随着动作垂落。 “几时了?”谢明笙嗓音里透着慌乱,今日大婚后头一天不仅要去祭拜宗庙,还要去太后那里走一遭,她不会起迟了吧…… 梁惟予忍不住笑,他这个皇后从昨夜到今早不知怎的瞧着可有意思。 “辰时一刻。”梁惟予起身,走至一旁取了衣袍穿好,才摇铃让人进殿。 谢明笙倒吸一口冷气,全然没反应过来与她搭话的人是谁。 听到铃音,青韵领着人低头进来,等着扶了人下床,谢明笙才反应过来,赶忙望向一边欲屈膝,梁惟予直接伸手扶住人,让人起来。 “陛下,臣妾失仪,还望陛下赎罪。”谢明笙不敢抬头看人,她起得比皇帝还晚也就算了,竟还未意识到皇帝的存在,忘了规矩,失了礼仪。 谢明笙心中叹息,她这性格还是改改罢,确实太散漫了些。 “无事,你昨晚估计也没睡好,按你在家中习惯来就可以了。” 梁惟予笑笑,不太在意。他早就知道谢明笙的生活习惯,毎日睡到巳时都是颇为正常的。况且昨晚他没收住怕是累着人了,她能辰时醒来想必还是睡不安稳的。 谢明笙谢过恩,由着宫女给她换衣上妆,踌躇着要不要开口。 “陛下……这时辰是不是有些晚了……” “嗯,还好。”梁惟予把玩着茶杯,兴致盎扬地瞧着自己的皇后换衣,忍不住道,“换那件玄色的,阿今穿这个颜色好看。” 谢明笙淡定下来,就恢复了雍容大气的模样,看得梁惟予心中好笑。 四年前他就让人把谢家的事都一一禀报给了他,自然少不了谢明笙从小到大的事,也知道谢家主母花了多大力气教导女儿才能在外面装出一副温婉贤淑的样子。 梁惟予也没想着拆穿什么的,只是觉得很有趣,世家贵女每个都装模作样的,将自己的本性藏在千篇一律的皮囊下,规矩淑婉,仿佛都以为自己本性如此,难得他的皇后只是松松垮垮地披了层皮,掩耳盗铃似的,有趣极了。 他既然娶了她,便也没准备要改变她。 待谢明笙收拾好,两人绕过屏风,钟实已着人摆好了膳食。 “待会儿还需要阿今帮忙配合一下演演戏。”梁惟予待人一一试过菜后,端起碗,缓缓道。 谢明笙眨眼,微笑着应:“臣妾明白。陛下,臣妾以后可以使用小厨房吗?” “你自己做主就可以了,以后可以不用自称。”梁惟予搅着浓粥,温和说道。 “是。”谢明笙眼睫轻轻垂下,应道。 这时,钟实躬着身领了一位女子进来,在谢明笙面前跪下。 “娘娘,这是乾清宫以前的掌事姑姑,白絮。” 女子看着约莫四十多岁,眉目间平和有力,眼神坚定,应该是个坚韧的性子。 “奴婢白絮见过皇后娘娘。” 谢明笙了然,原是在这,光明正大的放人过来。 “白絮姑姑快起来吧,既然原来你是这乾清宫的掌事,那便仍旧由姑姑当着吧,也让我身边的这几个丫头跟着姑姑好好学学。” 谢明笙弯眉浅笑,搁了碗,招手让青韵几人上前。 青韵扶起白絮,青兰跟着挽着白絮的胳膊,笑吟吟道:“白絮姑姑可别藏着,我们姐妹一定好好跟着姑姑学。” 梁惟予默默吃茶,已是明白谢明笙知晓了他的意思。 一旁钟实偷偷打量着皇后娘娘的神色,发现并没有不悦,松了口气,陛下这个习惯从小到大都这样,福王殿下与婧嘉公主身边都放了人,就连当初先帝爷身边都没落下过。 慈宁宫,太后已端坐在位置上,等着皇帝皇后祭过宗庙。 “太后娘娘,您要不先去歇歇吧,估摸着时间还要好一阵呢。”于嬷嬷心疼极了,太后娘娘天不亮时就起了身,一直坐在这儿等着。 太后直挺挺地端正坐在椅子上,冷淡道:“不用。” 有一瞬间眼神涣散,太后喃喃自语:“谁让我没有资格去宗庙。” 于嬷嬷心中焦急,前些日子因着王氏的姑娘竟去了离太和殿最远的宫里住着,太后娘娘才病了一场,现在还要拖着病体等着皇帝皇后来拜见,这都巳时了人还没来。 于嬷嬷忍不住怨怪皇帝皇后,果然不是亲生的哪能孝顺,楚王殿下就孝顺得很,每次都早早就来了。 又等了许久,巳时六刻,殿外传来通禀声。 梁惟予与谢明笙两人携手进殿,太后见此眼神欲发冷漠。 若不是谢氏临时杀出来,这皇帝身边的位置就该是她王家的女人。 谢明笙向太后行礼,也奉了茶,太后只是眼神示意了于嬷嬷上前端过,搁在一旁不再理会。 谢明笙也不介意,这太后不是皇帝生母,不喝她的茶也理所应当。 梁惟予望着,眼神沉凝片刻,出声道:“这茶水谁倒的?都烫得太后喝不下去了。” 瞬间反应过来,谢明笙起身屈礼:“太后娘娘,您这宫里的人办事瞧着不太牢靠,连茶水都不会弄。臣妾听说您前阵子还病了,要不还是给你换一批人吧。” 谢明笙扬手,欲让人把慈宁宫的人都带走。 太后终于忍不住,冷声道:“不必了,皇帝的关心哀家知晓。这宫里的人哀家用惯了,还是用不着换了。” 谢明笙却眼睛一眨,垂泪道:“太后娘娘可是觉得臣妾多事了,只是太后娘娘的身体多少人都关心着,若是出了问题该如何是好……陛下,要不还是为太后换掉这批不得用的吧。” 钟实早就在谢明笙第一次说要换人时就出了殿领了一批人进来,绑了慈宁宫的下人准备带走。 又亲自上前准备把太后身后的于嬷嬷拖出来绑住。 太后看着满殿的乱糟糟,努力维持着身形风仪,眼下见人都要拖出宫了,抬手拂掉茶杯。 茶杯坠落,声音清脆,却掩在满宫的哭声下。 “够了,哀家累了,皇帝和皇后要是没什么事就退下吧。”太后强压着怒意,不过是一杯茶就要换了她整个宫里的人,谢氏皇后可真是好样的。 梁惟予冷眼瞧着,起身牵过谢明笙,“那太后好好养着身体,可千万别伤着身体。若是伤了,想来便是年纪大了,管不了太多了。” 领着谢明笙出了殿,又走远了,梁惟予才停下。 “你倒是反应快。”梁惟予揉了揉谢明笙耳垂,感受手中触感软嫩,心中松快,笑道。 谢明笙无奈,也不知为何,这人老是喜欢揉她耳垂。 “陛下也配合得不错。”谢明笙垂目思索,“不过我没想到太后会直接不接我的茶。 17. 第17章 《帝后记事录》全本免费阅读 太和殿,梁惟予已经让人将从太后宫里绑出来的宫人都审问了一遍,正在翻阅着结果。 “啪”的一声,梁惟予满脸漠然地将奏纸扔在地上。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藏得可真深。” 梁惟予气怒,他知道二十年前的旧事不好查,但还是仍然抱着一丝希望。他已经从太后宫中想尽办法绑了一批又一批人,太后也心知肚明他在找什么。 钟实战战兢兢地,捧茶递上,“陛下息怒。” 大殿空荡无人,钟实与钟成二人也不敢说话,让梁惟予慢慢冷静下来。 “把这个送去给皇后,让她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 钟实喏喏应是,心中惊讶,陛下怎会如此轻易地信任皇后娘娘。 “等等,告诉皇后,朕希望太后只能是太后。”梁惟予揉揉眉心,后宫之前后位空悬,权利大部分都掌握在了太后手中,他不好出手夺权,只能寄希望于他的皇后了,希望皇后能如父皇所言一样聪慧。 钟实正要出殿,傅乘月恰好带着一人往殿内走去,擦肩而过。 “臣拜见陛下。”傅乘月跪下。 梁惟予更加用力地揉着眉,这厮又是怎么回事。 “你差人来说你有什么急事要禀告朕过来,说说吧。” 傅乘月环视四周,见殿内只有钟成一人抱剑守在一旁,才从怀里掏出一封奏折,恭敬递上。 钟成上前接过,仔细检查了一遍才递给梁惟予。 梁惟予草草看过,越看面色越沉,一言不发。 良久,梁惟予冷言,语气暗含杀意:“赵郡李氏?” 这时,跟着傅乘月进来的人才缓缓抬头,又重重往下一磕,听得傅乘月感觉自己额头也跟着一疼。 “罪臣赵郡李氏向陛下请罪。” 此人面容上刀痕裂裂,说话声音沙哑,像是被割刀的嘶哑。 “何罪。”梁惟予眸色深沉,凝视着此人的背脊,压迫感极强。 傅乘月慢慢屏息,这位主发怒向来不动声色,如此外显的情绪,只怕事情不小。 “罪臣赵郡李氏要状告河间章氏揽权拥兵,贪图军饷,杀人灭口。” 梁惟予声音是压不住的极冷,一句又一句。 “你状告的是河间章氏,你的罪呢。” “罪臣要告赵郡李氏欺君罔上。” 梁惟予闭眸,这个折子上详细说了章氏是如何在河间弄权,玩弄人命,贪墨军饷的。 大婚是九月,七月时朝堂上上了一封奏折,说西北有乱,蛮夷要趁着汛水期打仗,他就在奇怪了。这是夏日,草原上粮食不少,蛮夷为何要起兵戈,原来是谎报。 章氏命人谎报军情,他被蒙蔽着让人赶快送了军粮过去,却是没想到有人敢在这上面做文章,当真是畜牲不如啊。如今已经引起了河间兵变,竟还有人想着要瞒下来。 梁惟予压着怒火,再次冷淡开口:“没了吗?” 这人跪地再磕:“西郡李氏借章氏之手在西北屯兵。” 终于,梁惟予忍不住了,将桌上镇纸甩了过去,怒喝:“若不是傅氏无意发现,你赵郡是不是还想瞒着。真是胆大啊!” 声音幽幽回响在整个殿内,让人胆寒。 “傅乘月。” “臣在!”傅乘月伏身。 “朕命你即刻赶往太原调兵,去平河间之乱,将章氏全族捉拿回京,赵郡李氏留一命,流放去边地戍边修城。”梁惟予幽幽然道,“钟成,让人将此人压入地牢,等候发落。” 至于西郡李氏,还不急。 傅乘月应喏,奇怪了,赵郡李氏怎么还留了一命。 梁惟予又道:“傅乘月,等你回来朕给你赐婚谢氏的四姑娘。” 傅乘月闻言,耳朵一动,谢氏的姑娘?那不是皇后娘娘的母家,陛下真大方。 “臣定不负陛下所望。”傅乘月笑着,乐着接了旨出去,不再细想,能再次带兵已经心满意足了,而且回来就有媳妇了。 等大殿空空,梁惟予才慢慢坐回椅子上,撑着下巴,神色淡淡,叹:“这么快就忍不住了吗?” 此事虽然他知晓得晚,但在傅乘月来时就已经知道了。若不是他从中插手,也递不到消息去傅氏那里。傅乘月此人尚且还可以用一用。 他已经娶妻,若是谢明笙怀孕生下皇子,那么下一任帝王也将尘埃落定,也难怪有人着急了。当乱臣贼子也是要挑准时机的,估计在皇后怀孕之前还会有不少乱子。 他也要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