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个刺客首席啊家人们[反穿]》 第 1 章 海城的六月和小孩盲盒一样,十有八九会开出雨天来。 后院里那棵大树这些日子被老天爷追着喂水,表层的土都开始呕泡泡。 在这样的雨季,邬佳享受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假期,是自大学毕业之后就久违了的清闲日子。 一个多月前,邬佳还住在城东。 她和大部分职场人一样麻木地奔波于工作,挤在转个身都费劲的出租屋里梦想着哪一天暴富。 结果暴富的日子还没到来,喜提被开。 租房合同也正好到期,邬佳就拿着翻倍的工资,带上两只猫搬来了城西。 和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城东商务区不同,城西开发的程度不高。 这一片的街道又窄又挤,两边放眼望去全是平房,别说五彩斑斓的路灯了,到了晚上四下无人时,甚至会觉得后背发凉。 不过多走些路也能找到大型超市,也存在时尚托尼开的理发店和连锁的网红奶茶店,总的来说生存的基本要素齐全。 邬佳迅速适应了这种养老环境,一躺就是一个月。 每天听着窗外刮风下雨的白噪音享受生活,直到六月中迎来了晴天。 终于有了其他活物的动静——窗外树上的麻雀一早就扯着大白嗓拉练,吸引了猫的注意力。 主卧的窗朝着后院,要看小麻雀的话,就要钻到窗帘里面跳到窗台上。 于是厚重的窗帘就这么被邬佳养的猫咪之一扯开了缝,“光剑”利落地劈开卧室的昏暗。 又过了一会儿,挡在脸上的胳膊动了动,被彻底亮醒的邬佳撑开眼皮,眯缝着眼摸过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十点。 好早啊。 毕竟对于放假之后就倒成异国时差的人来说,睡到下午才是最理想的。 看着映在窗帘上的猫咪影子,邬佳叹了口气,道:“腊肠,你要庆幸你是只小猫咪。” 腊肠,非常有风味的二胎猫咪的名字——头胎叫酸菜,这会儿估计在客厅沙发上睡觉。 只有腊肠会乐此不疲地跳到主卧的窗台上看窗外的麻雀。 “腊肠——听没听见妈妈喊你?又装没听见是吧?” 窗帘后的影子明显动了动耳朵尖尖,腊肠本猫依旧没什么回应,倒是卧室的门被敲响了。 “醒了?” 陆知颖和她的大红色行李箱一同出现在邬佳的视野里,她按着手机屏幕回消息,头也不抬地说:“我买了生煎在桌子上,待会儿记得去吃。” 还没彻底清醒,邬佳懒得坐起来,靠着脖子的劲支棱起脑袋,继续问道:“你是要出差了吗?什么时候的飞机回来?需要接风洗尘服务吗?” “不用了,这次事情比较多,至少半个月吧,到时候我肯定得回家,不然爸妈又要念叨……哦对,昨晚的衣服我扔脏衣篓里了,晚点帮我洗一下。” 得到否定的答案,邬佳也没在意。 她放松了脖子,又栽回了枕头上,“知道了。” 陆知颖回完消息放下手机,扫了眼在床上挺尸的好友,“你幸福过头了吧……真让人嫉妒。” “那你要从我这里接被开吗?”邬佳伸出两只胳膊,摊开手掌,做了一个双手奉上的动作。 “算了吧,找新工作太麻烦了——我要赶飞机,先走咯。” 邬佳挥动胳膊,“拜拜~” “拜,等我回来找你。” 行李箱的滚轮声爬过整个客厅,随即就是家门合上的动静。 虽然知道早餐在桌上,但床的魅力更大,邬佳没出被窝,躺着继续用手机刷了会。 窗帘后的腊肠“卡巴卡巴”地不知道在表达什么,总之是和窗外那几只麻雀脱不了干系。 又过了一个钟,五脏庙开始闹腾着要求进贡,邬佳才从手机屏幕上挪开眼。 下了床趿着拖鞋,邬佳扯开窗帘,让阳光完全洒进房间。 揉了揉腊肠的脑袋,邬佳和它打商量:“别瞅那小麻雀了,妈妈去客厅给你放《猫和老鼠》。” 邬佳在家只会霍霍一套睡衣,走哪穿哪,不会刻意更换。 今天天气好,客厅也亮堂堂的。 邬佳把临街的窗户拉开了,瞄了眼巷子里——有只野猫缩在角落,听到她移动窗户的动静后飞速跑开了。 即使有顶棚遮挡,这几天的雨水还是让金属的防盗窗沾了不少污渍,有空需要擦洗一下。 邬佳拉上纱窗,这纱窗是金刚网的,内防家猫出走,外防野猫闯入。 有个步履蹒跚的老人正好路过,邬佳手疾眼快地扯上纱帘,隔绝了对方的视线。 屋子的总面积其实并不大,一眼就能看全布局。 邬佳几步走到厨房,摆放在岛台边的两个猫碗干干净净。 “酸菜——” 名为酸菜的头胎猫咪闻声而来,像辆敦实的卡车一样在脚边打转,邬佳进厨房拿了罐头,准备投喂。 厨房和客厅以窄窄的岛台作为隔断,不过另外还有张餐桌,给两只猫把零食碗摆在上面,邬佳自己也坐在椅子上。 陆知颖买来的生煎包是嬷嫲家的——海城这边“妈妈”这个词的方言音译——最开始只是某位阿姨自己做生煎包,因为卖得红火就扩大了店面,她们一家子都在里头帮忙,各色各样的早餐都有,不过还是生煎包最受欢迎。 邬佳摸了摸早餐的包装袋,尚有余温。 翻译一下就是懒得热了。 拆开包装袋,一股面香就冲出来,袋子里面好些水珠,邬佳抖了抖袋子,小心翼翼地抻开。 嬷嫲家的生煎包有半个拳头那么大,顶上撒了葱花和芝麻,底下煎出一层酥脆的金黄色。 生煎包有些潮了,颜色变得沉了一点。 邬佳夹起一个,用侧边的白面皮先沾了醋和辣椒酱,吸收了醋的面皮变软,在舌面上融化,酸意刺激着味蕾,让人疯狂分泌口水。 南方的辣椒酱带着甜味,辣意轻柔地按摩舌尖,些微的痛意让人上瘾。 一口咬下去,露出里面的肉馅。 邬佳不吸汤汁,生煎包里的汤汁会被她事先挤到碟子里——你也许会觉得失去了精髓,但抱歉,就连撒尿牛丸里的汤汁她同样会这么处理。 软的面皮、焦的面底,小麦的多重身份配合鲜香百搭的猪肉,洒在顶上的芝麻和葱花打出提味辅助,再有一口解腻的甜豆浆…… 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感谢早饭之神!胃在欢呼!下次一定要去店里吃新鲜出炉的! 邬佳自己吃饭的时候会刷手机,吃饭的速度自然就慢。 家里干饭最高效的是酸菜,它先吃完了自己的猫罐头,过来闻邬佳的早餐。 猫宝妈的注意力立马转移,邬佳放下手机,举起筷子让它感受醋味,酸菜翘起胡须呲着牙闻了两秒,头也不回地跑了。 “呜呜可爱~” 咬着筷子目送女儿下桌后,邬佳没有再玩手机,老老实实先把早饭解决完。 收拾好早餐之后要处理昨晚的脏衣服。 洗手间门前的脏衣篓已经塞满,除了邬佳的两件春季卫衣,就是陆知颖的衣服。 陆知颖是邬佳家里偶尔会刷新出来的NPC,她们两个的友情得追溯到高中,有着长达十多年的共度时光。 邬佳一直是带着两只猫自己租房子住,陆知颖则是住城西家里,和爸妈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得亏是经常需要出差,不然她家邻居应该会先被总是吵架的这一家子逼疯掉。 不过也因为陆知颖不安定,所以买房的计划一直耽搁着。 邬佳租下小庭院后,陆知颖也算有了新基地,反正她有车,只要是城西这片,就不耽误她去公司或者去机场。 好巧不巧,这次又是因为相亲的事情和家里人吵架。 明明第二天就要出差了,陆知颖还是没忍住,带着行李打车过来避难。 她平常睡客卧,客厅的电视就挂在客卧外面的白墙上,邬佳陪着陆知颖窝在沙发二刷《这个杀手不太冷》,陆知颖哭得眼皮和桃子似的,今天照样得出差。 一个客户走了,家里还有两只客户——电视白天的时间还得给两只猫播放《猫和老鼠》,算是这个家里工作时长最多的存在了。 等等,说起工作的话,邬佳是不是也该去找新工作了……该死的,她真的不想上班。 话又说回来了,谁会想要上班啊? - 送奶师傅下班了。 邬佳去前院的大铁门外翻了下牛奶箱,今天的鲜牛奶已经就位。 海城逐渐有了夏天的形状,早上送来的牛奶放不了多久就会变质,待会儿给送奶师傅打个电话换成晚上送。 把牛奶一口气炫完,邬佳就去了后院—— 又是前院,又是后院。 没错,邬佳的新租房是一套带院子的通透户型,长方形围墙圈出可活动区域,前有大门,后靠街道。 有一堵和邻居共用的围墙,为了隔音和房子留有两拳的缝隙。 而另一边的围墙紧邻一条青石砖小巷,房子就依靠这堵墙建起来,客厅的窗户也打在墙上,从巷子里走过的人时常会好奇看向窗子里,所以这扇窗户外有金属防盗窗,夜里会扣上窗户锁,还常常用纱帘挡着来防窥。 这片的人流量不多,每家每户顶多在围墙上保留有玻璃碎片,物理性防备外人进出。 早年的自建房才能有这样的户型,由政府出让土地,没有收回使用权。 搬到别处去租金都高得吓人,邬佳也是非常幸运地捡了漏,在找房子的时候路过看到了房东自己贴的告示,还省了一笔中介费。 不过嘛,所谓福祸相依。 这低租金和好户型配套的是有点“唬人”的地段——后院围墙背靠的街道尽头是殡仪馆。 殡仪馆坐镇山脚,再往后就是各家各户祖宗的福地。 住这附近的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他们常常自嘲一只脚进棺材了,所以也不避讳这些。 而像邬佳这样敢于入住的年轻人基本都靠上班的怨气傍身。 打工人嘛,一把软骨头只有命硬,八字一笔一划全是穷…… 都这地步了,租金便宜就是绝杀! 邬佳一眼就看中了,欣然拎包入住,收拾完屋子里后,打算等到天气好时再开始改造后院—— 今天也该动手了。 后院贴着墙角有一片房东以前种过菜的地,邬佳搬进来前就得到了改造许可。 她打算改种月季,主打一个好养活。 考虑到自己和存款一样少的养花耐心,她选择直接扦插。 这阵子雨太大,邬佳在墙角重新搭了棚子免得苗床积水,幸存者寥寥无几,有不少基部发黑烂掉了。 搬了把小凳子在后院处理月季插条,邬佳喜欢这种机械性的工作,能让人大脑放空,虽然与之相对的挺费腰。 等到忙完,邬佳的腰已经直不起来了。 她矮着上半身,腰痛到连呼吸都被迫放缓,缓了好久才能挪动到另一边的水龙头旁。 天边的晚霞被晕染出条痕的油画效果,夕阳荡开朦胧的光。 等未来开出红色月季花该有多漂亮啊! 邬佳边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边捡起地上的水管,准备冲洗一下狼藉的后院地面。 她一手捏着水管,另一手小心翼翼地拧开水龙头。 “吱——” 后院水管的水压超大,每次打开水龙头,水管就会开始跳舞,然后喷邬佳一身。 所以她这次格外谨慎。 拧到感觉松了的那一下,隐隐约约听到阀门开启的声音时就要小心了。 合适的出水量还需要再转开一点幅度。 邬佳全神贯注,视线也集中在水管上,水龙头“轰隆隆”的,很有造势。 “嘭——!” 毫无预兆的。 另一边的月季花丛那里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邬佳被吓了个哆嗦,手里的水龙头转大了,清澈的水汹涌而出,化作一条“水龙”朝着声音来源袭去。 邬佳的目光也追随而去。 瞬刻,伴随着几不可闻的破空声,汹涌的“水龙”和不受管控的水管都一分为二。 水管垂落到地面,而水还在喷涌。 没有了束缚的水珠坠成了一场大雨,银色的光在时间与空间的缝隙里穿梭。 “咻——” 直到有阵风停在了邬佳面前。 耳膜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阵尖锐的痛意刺激得她飚出生理盐水,回过神来。 邬佳关上水阀,所有的动静戛然而止。 六月的热浪仿佛被这场人造雨冲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阵阵窜上后脊梁骨的凉意。 邬佳定住了视线—— 那是一把很有质感的剑。 持剑的手有着清晰的骨骼线条,浓水红色淌过突起的关节和青筋,同样遮盖了底下的剑身。 剑尖插进了土里,把邬佳唯一一株长了漂亮芽的插条劈了对开。 邬佳打了个颤,也不知道此刻该不该心疼自己的花。 ……? 短短三十秒内,她的脑子里过了无数假设,没一个能对上现在这种情况。 竭力让自己不要眨眼,邬佳警惕地观察着。 压倒了她辛辛苦苦栽种的月季插条,从天而降的家伙有着一头难以忽视的银色长发,尽数高束在脑后。 这位不速之客穿着一身黑袍,颜色很深,两只手腕那里的布料是收紧的。 ……这一身又是什么打扮?在拍戏?还是恶作剧? 但眼前的一切过于有冲击力,邬佳的心跳难以控制,几乎快要跳出喉咙了。 第一次觉得这个后院如此狭小,以至于她和不速之客的距离看起来不过几步远。 她想拔腿跑,但是大腿肌肉不听使唤。 再一个,她的脑子在说:那把剑,很危险,跑的话,就嘎了。 以水管的“尸块”来看,哪怕她百米只需要一秒,也来不及往房子里跑,更别说穿过屋子逃到外面去求助。 拿手机打电话也需要很长时间沟通,比拔腿跑还冒险。 必须想个办法! 快动起来啊脑子,关键时刻你是真不带转的啊—— 等等,那家伙动了!!! 邬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视野里那张始终垂着的脸一点、一点抬起来。 抹额底下是斜飞的眉,有血痕顺着发际蜿蜒,勾勒出藤蔓般的弧度,墨色的睫翼被凝结的血困住,仿佛被折断的蝴蝶翅膀,压住了左眼。 而他的右眼没有眨动,死死盯着邬佳这边,黑白分明的眼失了焦距。 少年的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这几分稚气像是一种假面,邬佳完全不敢放松神经。 僵持了不知道多久,少年终于有了新动作。 他的语速很慢,喉咙里像是有东西堵着,导致口齿不太清楚,“你是……谁?” 邬佳咽了口口水,有些磕巴地回复道:“我叫邬佳,你呢?” 对方没有回答。 邬佳试探性往侧门的方向挪。 她刚挪动脚尖,少年又开口问:“这里是哪里?” “呃,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啊?而且你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邬佳说了好几句,少年一句都没有回答。 沉默永远无法破局,她只能硬着头皮顺着对方刚才的问题往下说:“这里是海城。” “海城、海城……”少年喃喃,右眼终于缓缓眨动了一拍,他的视线从邬佳身上挪开,扫过后院,最后定格在自己身处的月季花丛,“这是陷阱吗?” “……”邬佳看了眼自己阵亡的月季花丛,脏话卡在喉咙里。 少年很快否决了自己上一个推测,毕竟哪怕他现在只有一只眼睛能用,也能看出来邬佳是个普通人。 黑色的瞳仁凝在邬佳的脸上,又是难言的沉默之后,少年忽而露出了一个笑脸。 他偏过头咳出一口血,声音变得清晰了一点,但是语气莫名变得柔软:“姐姐,其实我是被、被这附近山上的野猪追了……能、能麻烦你救救我吗?我、我一定、会回报你的……” 邬佳:“?” 真难为他都这样了,既要假装说话不利索又要想办法骗她。 邬佳抬头看了眼少年的背后。 “附近的山”只有那座天然墓地啊…… 山上要是有野猪,估计早就被抓去烧成炭烤风味了,哪里轮得到他。 不如编个被老祖宗赶出来了的谎话呢? 第 2 章 撒谎被山上野猪追杀的少年在邬佳的杂物间里入住了。 “引狼入室”这件事情属实出于无奈。 情况很戏剧,邬佳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拆穿对方的谎言时,他就好像放下心来两眼一闭直接昏倒了。 而邬佳一看到他头栽地,毫不犹豫就往屋子里窜,反手锁上了门。 不管少年什么身份,至少邬佳当时是不打算把他留在家里的。 即使这种情况看起来她的嫌疑最大,而且对方还随时要断气的样子,说不定就一个死无对证…… 邬佳只纠结了一分钟要不要报警,下定决心还是优先保护自己,毕竟费口舌解释也比没命了好。 人生初次体验拨打110,邬佳做足了心理建设,顺了一遍腹稿后按下拨通键—— 手机居然没有信号! 虽然是山旁边,那也还有些距离,况且这附近都没人抢WiFi,网络基本没差过,更别说是手机信号了。 当下也来不及纠结信号被阻断的原因,邬佳捞上家里最贵重的两只猫,“库库”塞进猫包里就准备带着两只崽子先出家门避风头。 可是更吓人的事情发生了,大院的门根本打不开。 或者说是有一层看不见的结界挡住了,邬佳甚至都摸不到门把手。 她站在前院凌乱,怀疑世界观。 而酸菜和腊肠在猫包里哀嚎,不愿意出门的控诉一声高过一声,完全没有意识到她们娘三现在面临着什么危机。 邬佳抬手,多次锤打那层看不见的空气壁垒,最后还是茫然地拖着两条腿转回了屋子里。 不敢点亮家里的灯,后院里也没有任何动静。 眼见得天色加速变黑,手机依旧收不到信号、连不上网络,左上角的时间显示也停摆了。 当代人遇事不决要么求助搜索引擎,要么求助亲朋好友,而邬佳这两条路都断了,必须把这些玄幻的事情串联起来—— 只能想到少年这个变数。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是要出去面对。 家里没有麻绳,邬佳找了床结实床单准备捆人。 打开后院门的时候,即使照明不够,邬佳还是第一时间锁定了少年所在的位置。 因为他的周身飘散着颗粒状的荧光,一星一点排着队往他的伤口钻。 “……哇哦。” 邬佳捏着床单,麻木地发出感慨。 之前的一切就已经够玄幻了,眼前这个远远超出当代仙侠片特效质量的画面,成功击溃了邬佳本就不多的理智。 现在来个人和邬佳说她其实是神女转世,她都会立刻相信的。 邬佳小心翼翼地接近。 那些荧光在她靠近的时候会散开,邬佳没忍住戳了一下,那颗被选中的倒霉星点弹开老远,又慢悠悠晃回来,从另一边扎进了少年的伤口。 怎么说呢……居然有点萌。 不过这个距离已经很危险了。 碰到少年胳膊的时候,感受指尖的肌肉绷紧了一瞬,邬佳差点忘记呼吸。 等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发生。 她心跳得和摩托引擎差不多,慢慢用床单把少年捆了个结实。 常常去快递点拖猫粮猫砂用的露营车派上了新用场,邬佳以倒栽葱的姿势把人塞了进去——这过程中少年一动不动。 不管是装的还是真晕,至少邬佳没那么有“英勇赴死”的感觉了。 庭院的杂物间是带锁链的,邬佳打算把人先关在里头看看情况。 花了点时间打扫了灰尘,毕竟少年看起来受了重伤,不能再二次感染了。 把房东留下的旧床垫铺在地上,再往上加层不要的床单,被五花大绑的少年就这么“迁居”到了杂物间。 邬佳走出杂物间的时候,恍惚地发现天居然亮了,跑去客厅看了眼时钟,但是时钟好像和手机一样停摆了。 院子里的日出日落一晃就是三天。 这三天里,邬佳拿家里的备用药帮杂物间的少年退烧和消炎,伤口也用酒精擦过,再然后就是喂他稀粥免得饿死。 邬佳自己除了水之外,完全没有进食和睡觉的需求。 倒是家里两只猫睡得昏天黑地,杂物间里的那个少年也一直没醒,邬佳连个交流的对象都没有。 既出不了门,也玩不了手机,只能翻家里的过瘾。 也是因为翻阅,邬佳意识到了时间流速不对劲。 并不厚实的,更何况她是二刷,怎么可能读一半就天黑了? 所有的日出日落仿佛只针对她家,外界的嘈杂仿佛是另一个维度的故事,邬佳不知道外面究竟过了多久。 直到邬佳心事重重给少年喂粥的“第四天”,终于有了新变动。 “……已经空了。” 刚苏醒过来,还嘶哑着的男声唤回了她的思绪,陶瓷勺子和碗之间刺耳的摩擦声戛然而止。 邬佳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碗,从还残留着白粥痕迹的白瓷碗上偏移视线,对上了那双黑色的眼眸。 少年有双漂亮的杏仁眼,眼角略圆钝,擦去了血腥气后看起来和普通的学生没差别。 明明躺在床上更虚弱的是他,邬佳还是条件反射起身后退了两步。 面面相觑。 少年神色无辜,黑瞳仁瞧着邬佳,还故意抬起手将两只手腕贴到一起,主动问道:“还需要绑着吗?” 之前看他手被勒得发紫,本来就失血,又怕他血液不循环,邬佳才拆掉了束缚着的床单。 她紧张地抿紧唇瓣,控制自己不发出惊呼:“……” 少年依旧笑着:“之前不都绑着吗?我明明都有好好配合的。” 这听起来更加吓人了好吧?! 邬佳吊着一口气,什么都没敢说,转身出了杂物间,手忙脚乱地把上面的铁锁挂了回去。 她刚走出两步,伴随着“啵”的一声,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戳破了。 天色犹如被调节的曝光度,一下子拉成了黑幕。 明亮的月挂在枝头,蝉鸣涌进了本来寂静的后院,荧光连着串飘向杂物间。 邬佳:“……” 邬佳:“……哇哦。” 她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恢复正常的系统自动校准首都时间,锁屏上的数字跳到了“19:00”。 新消息弹了出来,是陆知颖刚刚发的:“我落地了。” 邬佳勾了一下食指,下拉状态栏——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几天她怎么强迫自己都睡不着,因为她确实距离刚醒过来没差几个小时。 现实中的时间只不过是在少年昏迷后挪动了三个钟头,结界里的时间流速也没有对邬佳的身体起作用。 真正和这个时间流速、和这个结界有关的,果然还是那个受伤的少年。 那家伙…… 心脏猛地收缩了一记作为提醒,后知后觉的惊慌窜上脑后,邬佳退回到手机主界面,点开电话。 刚输入了一个“1”,就听见背后铁链落地的声音。 第二个“1”是手指机械性地敲下的,邬佳已经僵硬住了,因为有带着尖角的东西抵在了她的后腰。 牙关紧咬,邬佳说:“你不能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少年笑了起来,意识到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干脆伸出手在她的肩膀上敲了敲,“我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关于这地方,关于你,才能衡量恩和仇。” 邬佳曲起指关节,指尖缓缓挪动向下靠,还差一点就能碰到那个“0”了,“那、那你先把你的剑放下,不要威胁我。” “那你的灵器也该收起来吧。” “灵器?” 话音未落,从肩膀上横伸出一只手。 陌生的气息贴近,邬佳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纤长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她的手机上。 裂痕犹如蜘蛛网,瞬间爬满了整个手机屏幕。 始作俑者翻转了手心,他做坏事的食指上嵌进了一小颗玻璃碎片。 少年用大拇指捻着它感受了一下,完全不在乎指腹冒出来的血珠,有些好奇地说道:“没感受到灵能,你的灵器很有意思,但好像过于脆弱了。” ……她的智能机甚至都发不出哀嚎就阵亡了,碎裂的屏幕在邬佳眼中具现化成飞走的钱。 怒火屏蔽了求生欲,邬佳伸手弯到身后,想徒手抓那腰后的“凶器”,入手的却是很厚重的手感。 少年没阻止她的动作,任由她把手里的东西抢了过去。 邬佳低头看自己的左手“战利品”,掌心里躺着一块墨色的令牌,上面镶了很多不规则的金块,中间鬼画符似的写了字——完全看不懂。 “这是什么?” “梼杌楼的刺客令牌。” “……啊?” 两手空空的少年从背后绕过来,低头细细打量着邬佳脸上的表情。 他本来想看看邬佳是不是在装傻,结果他的眼神不经意下移后,不由自主露出了古怪的神色,迟疑地问道:“你穿的是什么?” “短袖沙滩裤……有什么问题吗?天气很热啊。” 邬佳过于理所当然的语气让少年沉默了两息,他飞身跳到了院子的墙上,躲在树影间观察院外的行人。 经过的人不多,不过基本穿的和邬佳差不多,都露着胳膊腿,还有些大哥光着上半身毫不避讳地过街。 “你们这个地方有点意思。” 少年跳下墙后,完全没有邬佳想象中的不自在,反而弯着嘴角,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转身往屋子的方向走。 邬佳有心想要拦,“诶你等等。” 话还没讲完,侧门就被打开来,少年上下甩着掉下来的门把手,还俯身看了看门锁的结构,“有意思。” 门——! 家里还有两只猫呢!!! 邬佳赶紧跟着少年跑了进去。 刚进门就看到酸菜冲回了卧室躲进床下,而腊肠则是大咧咧地绕着少年的靴子打转,闻嗅着生人的味道。 少年蹲下身,手法生疏地拎起腊肠,“狸奴?怎么关在屋子里养。” 腊肠刚开始挣扎,少年就抬手戳了两下。 “?你对腊肠做了什么?!” 看着爱女一动不动了,邬佳想也没想就扑过去,少年干脆也送了她两戳,一边回答道:“定身术。” 邬佳:“……” 主人和猫都被定住了,少年反客为主地转了几圈,走哪问到哪,“这是什么?” “……空气炸锅。” 俗话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被定身的邬佳只有嘴巴能动,现在什么危机她都顾不上了,对方明显有点子玄乎,邬佳没法和他硬碰硬。 少年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俯下身伸出手,“空气还能炸吗?储存了什么法术?” 故技重施。 他指尖抵到空气炸锅的顶端,只一瞬间,空气炸锅成了一堆废铁。 还好没连上电线,不然一个炸锅可能会引发整个街区电路危机吧。 电路保住了,邬佳却崩溃了,她哀嚎:“不是你别瞎打开啊啊啊啊啊我的炸锅!!!” 眨了眨眼,少年直起身子,又搓了搓食指指腹,这次大拇指染上了焦黑。 他有些郁闷地吹了一口,嘴上毫无歉意地说着:“抱歉啊,我没想到你家的灵器都这么脆弱——那这又是什么?” “冰箱,”邬佳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你别用力气,就从侧边打开冰箱门看看得了!” “这东西还有门?干嘛用的?” “冷冻东、诶!!!不是那样打开的!!!” “哦,抱歉。” 被活拆下来的冰箱门落地,少年饶有兴趣地看了看冷冻层,“有点像雪,但还是感受不到灵能……唔,这是什么?” 他俯下身看水槽。 电光火石间,邬佳想到了前阵子街区断水的悲惨日子——这大夏天的,她家厨房的水龙头必须要保下来! 用了毕生的音量,邬佳怒吼:“水龙头!你左右转动,不要用太太劲,我求你啦——!!!” “干嘛这么大声……” 有主人惨叫作保的水龙头留住了自己的头。 少年对会自动出水的管道也感兴趣,玩了会儿水,本来干净的厨房水花四溅。 邬佳看着这一幕,只能想到国外某个网红视频——某网友给来自家院子的小动物们修建了水池给它们喝水,结果来了一只熊,直接在水池里洗澡。 果然,熊孩子这种说法不是空穴来风。 谁来救救她……家的其他电器,她可以有生存危机,但不能有财政赤字!!! 第 3 章 十分钟后。 邬佳和腊肠的定身术被解开了。 小家伙记吃不记打,照样满屋子溜达。 被定到没脾气的邬佳活动着自己的胳膊和腿,“你有事就问,能不能少动手?” “衣服好脏——” 邬佳:“所以可以少动手吗?” “我要沐浴。” 邬佳:“。” 臭小孩完全不听人讲话啊。 不过他的衣服真的很脏,邬佳心疼自己的地板被蹭黑了,只能让他先洗澡。 翻箱倒柜找了点宽松无性别的T恤裤子,邬佳给他演示了一下穿法:“从这里钻脑袋,这两个洞伸胳膊。” “好少的布料。” 说是这么说,这家伙倒是老老实实接过去了。 邬佳给他一一讲解了浴室里的物品,水龙头往哪里是热水,玻璃移门怎么开关,沐浴露、洗发露更是示范了如何打泡沫。 少年打着哈欠听,不耐烦都写在了脸上,不过也听完了全程。 重中之重是马桶,邬佳说:“这个用来……出恭?要坐着用。” “哈?坐着要怎么尿?” “……你自己研究下,总之上完厕所,按下这个冲掉。 ” 无视了少年的臭脸,邬佳示范性地按下按钮,伴随马桶工作的声音,两个人盯着下水的漩涡陷入沉默。 “所以你可以出去了吧?” 再三求这位祖宗别再毁坏东西,邬佳就被赶出了浴室。 比起邬佳的提心吊胆,少年的心情明朗极了,还能边淋浴边唱歌。 歌曲的调子很陌生,歌词听不明白,像是某种方言。 邬佳攥着拖把清理地板上的脚印,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和歌声,脑袋里的弦突然一抽,她敲了敲浴室门,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个,记得尿尿就在刚才和你说的马桶里,你不许尿地上!” 里面的歌戛然而止,少年烦闷的声音传来,“我才不会干这种事情……你真扫兴。” 水声过了很久才停歇。 几乎要把自己洗脱皮的少年穿着邬佳给的宽大长袖T恤和沙滩裤出来了。 他那头银色长发披散着,一个劲地滴水,连刚换上的衣服都湿了。 邬佳看着难受,“你应该有那什么内力可以蒸干头发吧?” “不要,浪费灵能。” “……那你戴上这个。” 邬佳不想客厅的地板遭殃,只能把自己的干发帽拿出来。 刚才已经用过毛巾,类似的材质没有引起少年的戒备,邬佳示范了一下,他立刻有模有样地带好了。 银色长发裹进帽里,少年摸着整齐不再滴水的发际边缘,翘了翘嘴角。 “好了,现在我教你怎么洗衣服。”为了满足少年的好奇心,邬佳教他把换下来的衣服放进洗衣袋里——他那身衣服细节太多,怕直接甩坏——再放进洗衣机。 洗衣机运转的时候发出了大动静,邬佳废了老大劲才劝下这小子抬起的手。 差点又牺牲一台洗衣机。 少年对洗衣机维持了大约三分钟的热情,又挠着头说干发帽戴久了不舒服。 邬佳叹了口气,拿来了吹风机,“虽然它很响,但是它没有攻击力,只要你不把头发卷进去你就是安全的。” 少年的耐心值比她的存款还少。 吹了没几分钟,他就摆手放弃,“不吹了,好麻烦,你的灵器也太难用了。” 好在现在头发已经不滴水了,邬佳就没管他。 少年坐到了沙发上,试着掂了掂自己感受屁股底下的柔软,又看了看茶几上的水果,随手捞起一个苹果打量,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 邬佳深呼吸给自己打气,挪步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也忙活了几个小时了,是时候和这位到现在还不知道名字的少年好好沟通、不对、交涉一下。 单手握拳抵在下唇,邬佳艰难地挤出几句场面话:“咳咳,首先、那个,当然不是不欢迎你的意思,但是你的到来确实过于创世纪独一份……” 少年“嘎巴”啃下了第一口苹果,杏仁眼凝瞩不转,等着邬佳说话。 “我知道咱们这个武力值条件可能不太对等,所以我可以先说我们这里的情况。”顶着少年毫无波动的视线,邬佳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讲,“我叫邬佳,这里是海城,今年是2023年,我们这里是高科技社会,但是必须遵纪守法,就是那个——杀人它犯法。” 少年叼着苹果肉笑出了声。 “法?”他咽下嘴里的果肉,漫不经心的,“那种东西只能用在有法可言的地方吧,对我这种存在来说形同虚设。” 邬佳眨了眨眼,问:“呃,什么存在……?” “我是刺客,”少年学着她的样子,单纯作态地睁大眼睛,轻轻眨了眨,“你知道刺客是什么意思吗?” 邬佳:“……” 少年手里的苹果还剩下半个核,他轻轻丢回了果盆里。 本来咀嚼的动作终于消停,少年突兀的停顿让邬佳的视线完全聚焦到了他的脸上。 他眼帘半阖,眼尾下垂,压低了声音故作可怜地说:“就是没有牵挂、没有羁绊,死了更没人收尸,受雇于人的亡命之徒——刺客就是这个意思。” 如果没有徒手弄坏她的手机、门、空气炸锅、冰箱——邬佳也不会心疼他的,她只是怂,又不是傻子。 看她不作声的样子,少年迅速变了脸,眼珠子滴溜溜转动,“你真没同理心。” ……真不敢对你有吧。 邬佳干笑两声,没接话茬。 指尖还残留着淌下来的苹果汁,少年起身跑去厨房洗了手。 他回来之后,邬佳把茶几上的纸巾盒推了过去,说道:“这里有纸巾,可以擦手用。” 扯了一张,一根一根细致地擦过自己的手指,少年才开口自我介绍道:“我叫聂玠。” “我在前朝覆灭前出生,不知打哪来的土匪做了皇帝,取年号为大昭。” 他边说,边观察着邬佳的表情。 见她脸上全是茫然,聂玠手指慢慢合拢,将纸巾捏成一团。 指尖抵在手心,痛感刺激他压抑下兴奋的思维——不存在大昭,他的世界在这里好像真的无迹可寻。 转过手腕,用掌心托着自己的下巴遮挡住上扬的嘴角,手肘顺势撑在了大腿上,聂玠继续说:“我来之前,皇帝正举国欢庆他屁股底下的宝座稳了十六年。” 邬佳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信息,幽幽开口:“那你才十六岁啊,未成年啊……” 聂玠嗤笑:“和我同龄的那些宅门少爷不少都做了爹,孩子都和你家狸奴一样大,你们这管十六岁的还叫孩童不成?” 嗯……谁说不是呢。 很难和他解释啊。 “我今年二十四,比你大八岁,你可以叫我一声姐,”邬佳措着温和一点的辞进行劝说,“总之,现在算是你到了我们这边来,那就得稍微遵守一下我们这的规矩吧。” 话音未落,聂玠动作夸张,非常表演化地以“讶异”的情绪扫了一眼邬佳。 他拉长了尾调,阴阳怪气地说:“姐姐,你记性很差吗?要我再和你重复一遍我的身份吗?我是刺——客——” 邬佳:“你是刺身也不行。” 聂玠愣了一下,“刺身是什么?” ——岔开话题解释了一下刺身。 五分钟之后邬佳捂着脑袋,倍感头痛地拉回话题。 她只能尝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灌之以鸡汤,“你之前做刺客应该也是被迫吧,为什么不趁着穿越的机会改变一下呢?” “呵,你怎么知道我是被迫,说不定我就是爱好杀人呢?” 邬佳又忍不住叹气,说道:“那我不是还活着嘛。” 聂玠的视线再次飘到了邬佳的脸上,试图分析出她表情里的其他讯息——失败了。 交涉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从他落地这个世界开始,用武力示威、破坏,用言语挑衅、刺探,不管是对方给出哪一句话,他都夹棒带刺地回复。 使坏的程度不低,可眼前的人没有多余的负面情绪,平和得让人捉摸不透。 是这个世界对于所谓“未成年”特有的包容度吗?还是这个人并不在意他是怎么样的人、有着怎样的性格。 ……不管怎么样,她现在是最合适的交易对象。 聂玠收回视线,自然地接上了刚才的对话,“猜对了,我是不是得夸你一声聪明?” 没等邬佳说些什么,聂玠就主动开口继续说:“我隶属于梼杌楼。是凶名在外的刺客组织,梼杌楼会四处抓捕孩童,以养蛊的方式培养刺客,并且对刺客的要求常年严苛。” “我是上一届刺客首席,代号17——刚刚你拿的那块令牌上面全都有写。” 听到这话,邬佳立马摸口袋拿出令牌,那鬼画符一样的字眼看起来还真像那回事……她趁机抠了抠上面的金块。 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聂玠问道:“你不识字吗?” “怎么会,是这个字写的太抽象了,很难认好吗?!” 邬佳反驳完又补充说道:“我是隔壁S大的本科毕业生呢……嗯,我们这的孩子从小就是要读书接受教育的,我们有启蒙识字,九年的义务教育,然后要读高中——这一步你可以理解为读私塾,高中之后就类似于科举,我们要考大学,我就是读了大学出来的。” “……听起来和考官一样复杂。” 邬佳干笑,“你要这么说的话也对。毕竟世界的尽头是编制、你可以理解成当官。” “所以你读大学有编号吗?” 该说学号吗?听起来好不威风啊。 邬佳咽下到嘴边的数字符串,丢了个喜剧电影的梗:“编号9527。” 为避免这家伙追问,她赶紧换了个话题,“你才十六就已经是上届首席了啊,你们更新迭代还挺快。” “那是因为一个月前我选择了叛出……我在十四岁那年当上首席,两年间,没有人成功夺位过。” 邬佳震惊,“你们这么大一个组织,没点控制手下人的东西吗?说背叛就背叛啊?” “当然有。” “说来听听?” “……你是不是越来越自在了?”聂玠乜斜着眼,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听了这么多,你不怕你的生命终止在二十四?” 颤悠悠地摆了摆手,邬佳做了一个手拉拉链的动嘴,抿着嘴不说话了。 虽然不懂那个动作的意思,但见她变回了鹌鹑的样子,聂玠就默认是自己威慑成功。 他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总之是我先叛了梼杌楼,放弃了首席的位置……一个月的时间我搞掉了不少人,不过梼杌楼总不至于寒碜到找不出第二个首席来。” 邬佳:“……” 聂玠:“可惜——肯定没我厉害就是了。” 邬佳:“……” 沉默着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聂玠咋舌:“啧,别憋着了,你可以开口了。” 邬佳深呼吸一口,问道:“所以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聂玠默默用灵能蒸干了衣服和最后一点湿头发,他向后躺倒在沙发上,说道:“不知道。” “感觉杀累了,一不小心就走火入魔,到后来意识全无,本能地想要选择自爆同归于尽前,突然发现天空中出现了一道火光。” 邬佳皱起眉头,捕捉到了关键内容:“火光?” 聂玠回想着,肯定道:“嗯……火光中还能听见很多人在哭,男女老少,都在哭。” “他们为什么哭?” “不知道。大概是谁死了吧,反正和我没关系——不过我当时就想飞到火中间去看看,看看到底是谁死了能有这么多人哭,说不定他们看到我从天而降会大吃一惊,那画面想想还挺有趣。” “呃,然后呢?” 聂玠瞥了邬佳一眼,“然后我就穿过火光,掉到你的院子里了,被你的陷阱扎了好几个洞。” 邬佳:“……” 那是她辛苦种的月季花丛,还没向你索赔呢。 邬佳哽住,只能拉回了话题:“你穿过来的原因大概就是那道火光了,只要找到它,你就还能再回去——话说你还想回去吗?” 聂玠平躺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慢慢闭上眼。 等了半天没等到答案,邬佳看过去时,只有一张看似陷入熟睡的脸。 “……” 是很明显的逃避话题啊! 第 4 章 凌晨两点。 聂玠霸占了沙发。 倒不是他良心发现把主卧留给了这个家的主人,而是因为两间卧室都有残留的他人气息。 他理直气壮地说睡不惯,完全不符合邬佳对刺客风餐露宿的刻板印象。 邬佳有口难言,到底是谁更不习惯啊。 家里突然入住了一个陌生男性,别说邬佳提心吊胆,酸菜直到屋里都黑了才敢爬出来,也始终猫猫祟祟地避开沙发觅食,吃完饭就溜回卧室。 只有腊肠毫无防备心地在主卧床上酣睡。 和香香软软的小猫贴着,邬佳的心才算安定了一点。 即使努力让自己睁着眼睛保持警惕,可她还是在五点左右,败给了生理性的困意,昏昏睡去。 第二天再次被刺眼的阳光唤醒时,邬佳几乎是弹跳着起来,先看向了两只猫平常待的位置。 腊肠在窗台上,酸菜在床底下——没事了,女儿们都活着就好。 邬佳保持着大半个身体挂在床边的姿势舒出一口气。 “刺客出手都是要收钱的,一分不赚我是不会对你的狸奴下手的。”在门边倚着看完了全程的聂玠轻飘飘地开口砸出两句。 “靠北!”邬佳被吓一跳,骂完就捂住嘴,趴在床上行了个大礼,“对不起,我没睡醒……您大早上杵在我的门边是有何贵干?” 和没心没肺睡到快中午的邬佳不一样,聂玠习惯早起。 睁眼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不过扭头看到窗外透进来的天光,聂玠就放松下来。 明明是完全陌生的异世界,可是一张松软的沙发竟然能衍生出几分安心,让刺客都难得放松戒备。 ……这就是活着的感觉。 从梼杌楼叛出的代价不过是一条命,自认为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求生好像已经变成了本能。 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益于那家伙给的药,居然真的捡回了一条命。 据她说,他落地和醒来是同一天,可是聂玠知道自己的伤势并不可能在一天内痊愈。 这个谜团或许和他来的契机有关……但他并不是很想知道。 新的世界感受不到附近的其他可疑气息。 似乎一切都和里面那个睡得呼吸平缓的人一样普通。 要换做原来的世界,他或许一辈子都接触不到这样的人——不会成为目标亦或者是敌人。 败给生物本能的,完全没有威胁性的家伙。 就连她养的两只狸奴也是,深夜几次三番压抑不住好奇心偷偷跑到沙发旁边闻嗅他的味道。 活物的靠近让聂玠几次惊醒,幸好他伤势未痊愈,加上狸奴不带杀意,不然—— 以昨天试探的程度来说,这两只狸奴死了的话,他会有麻烦。 聂玠记下属于两只狸奴的呼吸频率,到后来那只胆子大点的小狸奴甚至还跳上沙发时,他只是掀起眼皮瞧了眼。 那只狸奴蹭过他的手,在他腰侧用两只前脚掌蹂躏柔软的沙发抱枕,伴随着呼噜噜的动静,每动一下就蹭过他的手臂。 真是…… 聂玠闭着眼,默默挪开身体避免接触。 - 日出,鸡鸣。 附近的动静逐渐多了起来。 在第一个人路过客厅窗外那条小巷时,聂玠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去卫生间用清水做了简单洗漱后,聂玠把剑从杂物间取了出来,带到淋浴间一同洗了澡。 伤口还没好全,他没办法做其他活动。 只好忍耐到中午,终于等到主卧室床上的“蚕蛹”破壳。 “你真能睡,”聂玠提着剑,“我饿了。” 邬佳点点头,“好嘞,那麻烦您先出去,我换个衣服就来给您做早餐。” “你不是穿着吗?” “呃,我总不能穿着睡衣出去吧?”自己一个人住还能穿着睡衣到处走,多了一个人不得不注意点。 “……快点。” 邬佳昨晚没脱内衣,直接套好衣服,一边思考今天要做什么。 被聂玠弄坏手机导致断联了一晚上,她今天必须要出门买个新的;家里的食材都没了,要去采购。 ……还有可怜的冰箱和空气炸锅也需要换新。 可问题是如果她要出门,聂玠怎么办?让他独自在家总觉得有隐患。 客厅里传来那位“隐患”的催命咒——“你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来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邬佳只从橱柜里掏了两包辣白菜泡面。 热锅、热水,往里下方便面,没有直接泡是邬佳对口腹之欲最大的尊重。 区别于其他方便面,辣白菜泡面的面条要更粗一些,在面条最劲道的时候捞出锅,这样弹牙的面条裹上汤汁更美味。 分了两碗端上桌,邬佳习惯起床先喝一杯热水润嗓通肠,喝完才发现聂玠还没开吃,目光定定地等着她。 “?” 他该不会是怕她下毒……吧? 邬佳率先用筷子挑面“呼呼”吹了两下之后送进嘴巴,余光瞥见聂玠等她咽下两口之后,终于拿起筷子。 ……行吧,这算是刺客的警惕心? 邬佳眯起眼睛,杂乱的想法在几口面下肚之后就飞走了,专心享受食物。 本来干巴巴、一捏就碎的面饼吸吮了汤汁之后就大变样,不是预料中的干粮泡水般的口感。 红橙色的汤汁裹挟着浓郁又霸道的辛香,直往人鼻子里钻,入口就是带着各种滋味的咸,像是辛香料们互相殴打迸发出的精华。 邬佳的口感偏淡,吃没两口就觉得齁,去拿了两瓶功能饮料回来漱口,推了一瓶给聂玠。 他吃饭比酸菜都迅速,已经见了底。 而邬佳是个猫舌头,要吹凉筷子上的面条,吃两口就得灌一口饮料,还要分出嘴巴和他聊天:“你把剑拿回来了啊……我们这出门不让带管制刀具啊。” “你们这的规矩还挺多。” “那没办法啊,科技提升坏人更多了,肯定得定些规矩约束下,”邬佳擦了擦不小心溅到下巴上的汤汁,不紧不慢地挑起一筷子面条,“我们下午出去买点东西吧,你昨天把我手机弄坏了我都没办法网购。” “手机?” “就是你第一个弄坏的东西,离了这东西我就没命了。” “?”聂玠一副不信的神情,“你明明什么伤都没有。” “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总之,你下午和我一起出门采购吧?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我可以买给你的,十块以内随便买,不过你要答应我,出去后听我的安排不要惹事……” 结果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把人带出门,带在身边还能看着点。 对上聂玠平静的视线,邬佳咽了咽口水,“或者说你有没有什么爱好啊?都可以尽力满足你的嘛,只要你不要违反我们这里的法律啦。” 聂玠佯装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只有点俗人的爱好,一是劫财,二是……” 等、等下! 一个“财”字就让邬佳警铃大作,赶忙打断。 她嚎叫道:“我穷得只剩下美貌了!真没钱!十块是底线,给异性多花钱我要遭雷劈的。” 聂玠:“……?” 他俩面面相觑了很久,聂玠忍了又忍,还是提了一下剑,把银亮的剑身搓出来,“你还吃不吃,不吃给我吃。” 不是劫财都好说,邬佳赶紧把碗推了过去,“您请慢用。” 吃食这方面聂玠倒是没什么洁癖,马上就把剩下的面吃完了。 看他眉眼间透露出餍足,邬佳问:“吃饱了吗?那等我收拾一下我们就出门?待会儿在外面听我的安排?” 完全没有吃人嘴短的意味,聂玠偏过眼,抱着剑起身转去了洗手间,一副不爱搭理她的样子。 邬佳:“……” 他喜怒哀乐变得可真快。 - 聂玠的那把剑最后还是留在了家里。 他穿着邬佳“无私”提供的一件蓝色大T,依旧是长袖,裤子是邬佳之前买的亚麻阔腿裤,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但好歹遮住了累累伤痕,免得吓到路人。 这个时间,街道巷口树荫底下,附近溜达的都是老年人,看见聂玠那一头银色长发各个都走不动道。 有些个老大爷背着手,站定了瞧,还忍不住问两句。 邬佳只能用方言解释:“这是我表弟,年轻人嘛,喜欢玩角色扮演……诶诶,是汉服,就是汉服,现在都搞那个汉洋折中……” 这一路交际,快把邬佳累坏了。 聂玠全程冷眼旁观,还说风凉话:“你都认识?” “当然不认识。” “那有什么好聊的。” “礼貌啊。” “呵。” ……不跟小鬼计较。 邬佳带着他先去了银行取钱,好久没拿这么多的现金,邬佳一路查看了好几次包,直到手机店才松口气。 把坏掉的手机递给店员麻烦她取电话卡,邬佳转身去柜台挑手机。 聂玠饶有兴趣地陪着她转,“这么多灵器?” “不是灵器,这些东西都是没有生命的,它们的运作原理是电,你说的灵器是什么我都不知道。” 聂玠蹙眉,正准备开口解释,邬佳摆摆手,“回家再说,在外咱们谨言慎行。” 她趴在了柜台上,仔细看着展示出来的手机。 俨然已经把旧手机忘在脑后了。 “新欢”换了更大的内存,有着娇贵的曲面屏,邬佳新鲜地摆弄着新手机,带着聂玠继续前往电器店。 “哦对了,”走到一半,邬佳突然想起来自己出门前的承诺,“来之前说了,给你买十块以内的东西,有没有想要的?” “那个。” 身边的人只犹豫了一秒,就指向对马路的一个小朋友,准确的说是指向了小朋友手里的冰棍。 “啊,盐水棒冰!”邬佳弯了眼,“正好我也想吃了。” 马路对面就有一家自营超市,邬佳在靠近门口的冰柜找到了盐水棒冰,不过包装上看起来有档次了点,似乎和以前认识的不是同一个厂家, 盐水棒冰永远占据着童年记忆里的冰箱上层,不过十几年过去,物价从五毛翻了倍。 有档次了也不是它涨价的理由! 虽然邬佳花钱还挺大手大脚的,平常也没这么在乎一根冰棍钱,然而认知里便宜的事物突然身价翻倍,会让她有种只有自己最廉价的挫败感。 扫码付了钱,邬佳隔着包装确认木棍的位置,撕开同一边的口子,捏着木棍把包装袋摘下来。 棒冰散发的白烟在暑气中飞速消散。 聂玠偏着头,学着邬佳的样子垂首试探性地咬下边角,“唔,好冰。” “因为就是冰嘛。” 嘴里的冰块在打滚,甜蜜而清爽。 “吱嘎吱嘎”咬着冰,邬佳顺口提了一句:“你昨天弄坏的冰箱就是用来冻这种东西的,把液体的、会流动的水变成这种硬邦邦的,这样能听懂吗?” “咔嚓”咬碎一块冰,聂玠勾动嘴角,露出一个甜腻的笑容,“姐姐,请问我是傻子吗?” 邬佳:“……” 三分钟后,聂玠饶有兴致地开始打量其他路人手里的冰饮,“能在夏天肆无忌惮地制造冰、享受冰,明明是平民却有着皇室的待遇,这就是你说的高科技的能量吗?” “他们吃的也是这种味道吗?” “是呢是呢,都是高科技的好处,”邬佳大力点头,趁机给家里的电器们上保障,“只要你不弄坏家里的冰箱,我们也都能吃到——当然了,别的高科技产品你不破坏的话,我们也能吃到更多的好味道。” 聂玠歪过脑袋,慢慢蹙起眉头,问:“……你是在暗讽我吗?” 邬佳连忙喊冤:“真没有!” 走了十分钟才到电器店,店里没开空调,邬佳只能抬手扇扇风,缓了口气她就开始找店员。 本来还想找找看有没有样机可以捡漏,但是店员给了否定的答案。 最后新冰箱还选了更大一点的尺寸,预算完全不够买空气炸锅,邬佳只能含泪放弃。 留下了地址和联系电话方便送货上门,邬佳赶紧喊聂玠回家。 毕竟他已经好奇地把店里每个产品摸了一遍,邬佳是真害怕他手下没留住劲,毁掉什么给她钱包增加负担。 “顺便去趟菜市场吧,”邬佳从口袋里翻出今早写下的计划表,“家里该备点食材了。” 菜市场在回程的半道上,离家说不上近,所以邬佳很少来,而且她平常也不爱来。 一是因为她有洁癖,既受不了这里的味道又不想踩地上那些不明液体,二是她并不太喜欢和人拉扯。 邬佳感觉自己像块电池,一天就那么点电量,而她今天和别人说了很多话,已经电量耗尽要关机了。 临近菜市场上午闭市的时间,各个摊贩也都没了热情。 邬佳不想顶着大家无聊的视线往里走,随便找了家靠门口的摊贩挑菜,“给个袋子吧。” 偏偏菜贩子的眼珠子都不带动的,就盯着她的手,邬佳翻找的动作都迟疑了。 她刚挑起一颗,聂玠就说:“你手上那个有三个虫洞。” 这话一出,邬佳赶紧换了一颗,聂玠懒洋洋地评价:“这颗有两个。” 邬佳还没来得及做出动作,菜贩子先不爽地大着嗓门说道:“虫眼菜知不知道,有虫眼的说明是纯天然无污染没打农药的,再说了,虫子都是高蛋白,年轻人不懂不要瞎说。” “有什么好找的,不用翻了,就那个挺好的啊。”菜贩子边说,边伸手捞起一颗白菜往他刚给邬佳的塑料袋里装。 “不不不我不要这个。”邬佳皱起眉头,想把那颗白菜拿出去,动作间碰到了对方的手。 异性陌生人的温度让她生理性反胃,心情一下子降到了最低点。 “我不要了!” 她条件反射地缩回手,把袋子连同白菜丢在原地。 转头四处看了看,只有一处卖水产的摊贩有盛水的桶摆在外头。 邬佳毫不犹豫地走过去洗手,把那股别扭的感觉也冲掉。 然后她走到了另一家挑好需要的菜,干脆利落结了账。 那头的菜贩子不依不饶的,骂的内容都带到了聂玠身上,连他的银色头发都无辜受了牵连。 “……” 聂玠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对方冷笑,“纯天然?这菜上面的味道可比其他人家浓多了,就怕是用了药依旧遭了虫害吧。” “走了聂玠,别跟这种人废话。”邬佳提上买好的菜,带着他往外走,“卖这样的毒菜,他会遭报应的。” 下一秒,身后突然就没了声响。 邬佳没回头,但是余光瞥见聂玠转过身,于是问道:“你把他怎么了?” 聂玠耸耸肩,说道:“你不是说报应吗?我隔空点了他的哑穴……十二个时辰后自动会解开的。” “十二个时辰、二十四小时,”邬佳换算了一下时间,“那也就是才哑巴一天啊,便宜他了。” 本以为会再听到一些叽叽歪歪的规则和秩序,聂玠出乎意料地挑眉,看着邬佳。 邬佳翘了翘嘴角,坏心眼地小声说道:“谁叫他欺骗消费者还嘴臭了,手动静音也无伤大雅。” “哦~骗你的,其实这个哑穴要手动解开才行。” 邬佳:“……啊?” “教他一个道理,”聂玠勾起嘴角,杏仁眼亮晶晶,全是干了坏事之后的得意,“不会说话可以当哑巴。” 第 5 章 冰箱在下午送上门了,两个配送员现场拆包。 半开放式的厨房正对着客厅。 聂玠上半身趴伏在沙发靠背上,就这么托着下巴看他们把冰箱“更新迭代”。 巨型且严实的包裹,辅助冰箱移动的轮子都没有引起他的兴趣,直到插头就位,冰箱“叮”一声亮了显示屏。 聂玠:“……!” 邬佳一边和配送员交流,一边分了心神给他。 见聂玠从沙发上起身向厨房走,邬佳赶紧从包裹里拿出说明书堵住他,“给你这个,先看看使用说明。” 聂玠捏着手里薄薄一本的纸,竟然真的老老实实定住了脚步。 见他翻看说明书,邬佳赶紧抓住时机把配送员送出门去。 在前院大门外完成了旧冰箱的回收交易,只换了原价的零头…… 可恶,让钱包寒心了。 以后非得让聂玠把这些还回来! 邬佳咬着后槽牙再次合上前院大门,刚进了屋子就听到厨房里“叮叮叮”的动静。 冰箱——! 邬佳都来不及换上室内拖鞋,直接冲向了厨房。 说明书被丢在料理台上,万幸不安分的某人只是“普通”地戳着冰箱显示屏。 “……不知道为什么很想谢谢你,”邬佳松了口气,“说明书你没看?” “看了,上层冷藏,下层冷冻,这个按钮调节冷藏程度……有什么问题吗?” 邬佳默默合上惊讶的嘴,“所以我们两边用的还真是同一种文字?” 聂玠挑眉,不置可否。 这或许是个线索,但目前邬佳更好奇的还是——“你们刺客居然识字,又一条违背了我对刺客的刻板印象。” 捞起岛台上的苹果,聂玠先啃了一口,才解释道:“既是刺客,除了一击必杀的武力之外,搜集和统筹情报的智力也必不可少。” 呃,他们梼杌楼从某种方面来说也算是个学校了。 大概熟悉过新冰箱的功能后,邬佳把说明书放到客厅的柜子里。 敞开冰箱的上下门散味,邬佳拿抹布擦了一遍里外,顺手又开始打扫其他地方。 毕竟有外人穿着室外鞋进门了,还是得消毒一下。 前阵子本来还计划买个扫地机器人的,结果预算全搭在冰箱上了,只能靠人工。 她在这头做家务,聂玠抱着剑看电视——看了冰箱的说明书后,他举一反三、无师自通了遥控器的用途。 等下,凭什么她做家务?追根溯源不是聂玠的错吗?! 邬佳转身去拿了吸尘器。 按开开关后,“轰轰”的特殊声响如预料中那样吸引了聂玠的注意力。 邬佳计谋得逞,冲他谄媚地笑,“要不要试试看高科技?” “……嗯?” 鱼上钩了。 聂玠接过了吸尘器,他的耐心倒够用来清扫客厅。 刚结束完基础的灰尘清扫,聂玠的手里又被塞进了消毒喷枪,而等扫拖结束后,又是一个除螨仪。 聂玠的眉头刚隆起一个小缓坡,邬佳立马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它能替你吸走客卧其他人的味道,以后你就有房间睡了。” 聂玠:“……” 让聂玠搬到客卧去,是邬佳认真思考过后的结果。 首先,当然考虑过把聂玠送到别处去,即使聂玠无处可去——他唯一能去的或许是国家研究所。 不过说到底,邬佳最担心的还是自己和两只猫的生命安全。 聂玠第一天从天而降劈开水花的样子就够有威慑力了,后面又展现出隔空点穴的本事,唬得邬佳这种纯粹而普通的地球人一愣一愣的。 想出卖这个家伙的话,绝对不能在家里,因为有人上门来,第一个殉的就是邬佳自己。 而邬佳自己出门求助的话,两只猫就是猫质;又如果带着两只猫出门,那势必会引起他的警惕。 再者,虽然邬佳可以面不改色地诅咒许多人去死,也可以极其虔诚地许愿蟑螂和蚊子灭绝,但是她做不到杀人。 所以万分纠结之下,邬佳还是决定以身饲虎,在没搞清楚聂玠怎么来和怎么回去前,收留他。 既然这样,就只能把客卧献祭出来了…… 毕竟只有两间卧室两张床,又不想让聂玠睡在客厅——离主卧太近了,邬佳会感到不安。 邬佳把陆知颖留的东西搬到了主卧,和聂玠说:“我就不帮你换四件套了,容易沾上我的味道,我口头指导你动手吧。” 等聂玠把客卧的床新换了四件套,这一下午的家务总算告了段落。 坏消息是,聂玠的伤口又裂开了。 邬佳指挥他做家务,猛地一扭头发现他衣服都染红了。 他伤势没好全,刚才做家务时候和电器“搏斗”,好几个伤口又崩开渗血了,看起来有点凄惨。 虽然对方的武力值甩她一个地球,但邬佳内心为数不多的善良和大部分的心虚还是起作用了。 用新手机外卖了医用纱布、男士衣物之类的,邬佳顺带又点了两个人的晚饭。 外卖小哥们没来前,聂玠得先运功止血,免得弄脏刚打扫完的地面。 邬佳坐在他旁边,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黄瓜味的薯片,视线忍不住往他身上飘。 这可是个来路不明的刺客,邬佳啊邬佳,真打算收留他,你到底是多嫌命长。 但是怕死很正常吧…… “聂玠。” “说。” “等你能赚钱了,要记得赔偿我的手机、门把手、空气炸锅、冰箱还有沙发。” “……沙发没坏。” “刚刚你的血滴在上面,现在它凝固了。” “……你是真不怕死啊。” 但是和钱有关的还是勇敢点比较好,死哪有穷可怕——邬佳如是想到。 她说:“怕死,但你也得赔,没钱我照样活不了。” 聂玠没好气地点点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金钱方面他意外的好说话。 聂玠又把眼睛闭上了,他身边闪烁的光点仿佛映照出了他的心情,像波纹一样荡开来。 这样活泼的光点吸引了腊肠的注意力,它比邬佳更快适应家里多出来的人,不怕生地蹲在聂玠脚边。 腊肠仰着脑袋,瞳仁圆溜溜地盯着空气中规律运动的光点。 没两分钟,她就按捺不住试探性地伸爪,弯成小勺子状的猫爪捞飘在空气中的“星星”。 邬佳刚想夸女儿可爱,下一秒就见到腊肠把爪子往嘴边放—— “可——呜!” 邬佳一个飞扑到聂玠脚边,捂住了腊肠的猫头。 她的手速没拼过猫的好奇心,明明看到腊肠把那粒光点塞进嘴里了,可是掰开嘴什么也没有。 邬佳紧张兮兮地抬头问聂玠:“这个东西,猫吃了没事吧?” “不清楚。” 聂玠停止了运功,一脸无语地把腿盘在沙发上,避免一人一猫的撞击。 他一停下,光点们就失去了吸引力。 一个呼吸间所有的光都渐隐在空气中。 邬佳慌了神,翻来覆去地检查腊肠,腊肠不耐烦地叫了起来,“喵喵喵”骂得很大声又难听。 “……好吵,”聂玠揉了揉眉心,“你的狸奴体内没有淤塞,不会有事的。” 邬佳松下一口气,放腊肠跑走了。 她揉了揉被腊肠的爪子拍过的脸,趁机打听:“所以这些光是什么原理?为什么我平时看不见?” “……”聂玠闭着眼,装作没听见。 “请你吃盐水棒冰?” “你能看见的叫灵点,”聂玠开了口,“天地万物皆有灵气,但灵气无形无味,只有灵窍吸引聚集,让它们在周身凝结成灵点后才能看见。” “灵点进入灵窍后凝练成我们的灵能,就是我们日常运功的能量,称之为灵能。” “而你们这个世界的人体内没有灵窍,所以自然也不存在吸收的说法,即使有灵气跟随呼吸进入身体,也会被你们从肺腑过滤出去。” 邬佳点点头表示理解。 聂玠眯起眼,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后,又继续说:“昨天那个小贩被我强行注入了一道灵能,他的身体没办法一次性排出这些吸收不了的灵气,所以那道灵能会堵在他的体内,在消失前都算是他身体的缺陷。” “诶?可你昨天说你点了他的哑穴,还说不解除他就一辈子当哑巴了。” 聂玠灿然一笑,“哦,吓唬你的。” 邬佳:“……” 还好外卖电话来了,不然邬佳真憋不住要吐槽两句,她蹬上拖鞋起身往外走。 她一出去,屋子里就安静下来。 聂玠收起脸上的表情,低头伸手按在再次渗血的腹部,强撑着的痛意一下子翻涌上来。 冷汗汇成一滴坠落在怀里的剑身上,聂玠的视线移到剑尾,那只狸花正不怕死地伸爪搭在他的剑上。 被他这样盯着,腊肠甚至更嚣张地拍了两下剑身。 “……胆子和体型一样肥。” 聂玠攥着剑柄起身,免得邬佳养的这只莽撞狸奴被利刃划破肉垫。 环视了一圈屋子,最后还是走向了自己的衣服,用剑划开下摆的布料,聂玠硬生生扯下布条——他的剑鞘丢在了原来的世界,偏偏这把剑是特制的,合适的剑鞘很难找。 只能用布凑合了。 聂玠抬手将布条绕上剑身,低声道:“你跟着我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吧。” - 等邬佳开开心心提着两份黄焖鸡米饭回来的时候,入耳的就是腊肠的骂声。 骂得比做完绝育那天还凶。 邬佳愣了两秒,发现腊肠不知道为什么被关进了主卧,嚎得声声入耳。 而罪魁祸首还在慢条斯理地用眼熟的布裹他的剑。 撇了撇嘴,嘴里的责备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邬佳一打开卧室门,腊肠就冲到了沙发旁边,轻车熟路地开始扒拉聂玠手里那根布条。 邬佳:“……” 崽啊,那可不是毛线,而是咱们娘三的命悬一线啊。 才被裹了一半的剑身依旧银光闪闪,充满威慑力。 聂玠拽着布条不动了,只掀起眼皮看邬佳,说:“给你一分钟,不然我就免费出手了。” “等下!”邬佳赶紧飞奔往厨房开了罐头,腊肠闻声转移了阵地。 酸菜也从主卧探出头。 余光的范围里出现一个敦实的影子,聂玠下意识看过去。 警惕的酸菜:“!!!” 体型和胆子成正比的酸菜又缩了回去,邬佳只能端着零食碗送到主卧。 聂玠嗤笑道:“你还真是宠爱这两只狸奴。” 看酸菜吃上了罐罐,邬佳才放心地走出来,回答聂玠:“因为我的宝贝女儿们可爱又懂事。” “女儿?” “对啊,其实我们这的人也有特异功能,就是可以怀孕生小猫,腊肠和酸菜都是我亲自生出来的。” 起了坏心眼的邬佳忍不住多调侃了一句:“不懂了吧,异世界来的家伙。” 聂玠:“下午的电视里有播放反诈骗宣传。” “……我就说异世界不懂幽默。” 等到两只猫吃完罐头开始舔毛的时候,聂玠也终于结束了给剑裹布条的事项 邬佳早就坐到餐桌边,动手拆开外卖的包装,“喂完猫还要喂人,呜呼——我最爱的黄焖鸡米饭!” “你每顿好像都是这么说的,你每个都是最爱。”聂玠点评道。 邬佳辩解了一句:“咳咳,吃饭是人生大事,我是最爱吃饭。” 普通的家常米饭,一人一盒摆放好。 黄焖鸡会随餐附赠下饭小菜,邬佳很喜欢腌制过的白萝卜,酸酸辣辣的很开胃。 重头戏来了——先拿起装有黄焖鸡的另一盒,用边角沥出汤汁滴在米饭上。 酱色的汤汁浸透了白色的米粒,提味的同时让米饭的口感变得没有那么干巴,配上一口紧实的鸡肉、一口酸辣的萝卜是满满的幸福感。 聂玠看了眼邬佳,“……” “什么眼神,你试着吃一口就知道了,这才是精髓!” 于是聂玠犹豫了不到一秒,就拎起餐盒,也开始汤汁拌米饭。 惯例的,邬佳搭了杯饮品,是下午回家前路过超市顺手买回来的米酒。 初高中之前,电视广告上放的“捧在手心”冲泡奶茶还是甜饮届的头号明星,但并不是常常能喝到的。 如果说夏天的主基调是盐水棒冰,那冬天就是早上的甜味麦片,和过年时候从热水桶里捞出来的米酒、椰汁。 那个年代流水线出来的饮料有着相似的金属包装,都是拽着拉环沿着圈完整地把顶盖掀开来。 盖子里头会印抽奖详情,硬要说的话,其实算早期的盲盒。 “又是‘谢谢惠顾’,”邬佳叹了口气,兴致勃勃地帮聂玠开他的那罐,“嗯,果不其然的‘谢谢惠顾’加二。” “什么东西?”聂玠瞥了一眼,好奇问道。 “抽奖,一等奖可以兑换……”邬佳指着罐头上印着的文字进行说明。 等她说完,聂玠突然垮了脸,“所以你为什么开我的?你手气这么差!” 邬佳:“?你再骂?!” 失去了盖子之后的米酒没有其他保存途径,基本都是下桌前就喝完的。 廉价甜味是主调,大米变成软糯的小料,如果是加热过的,酒香会进一步被激发,入口也会更甜。 邬佳舔舔嘴回味,决定下次还是只在冬天品尝米酒。 “夏天果然还是得碳酸饮料啊。” 感慨完,她扭头看向聂玠,聂玠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吃什么都行的样子,喝什么也不讲究。 此刻默默喝着米酒的样子却让邬佳察觉到了点不同——他好像蛮喜欢的。 是因为甜味吗?他喜欢甜口的? 盯着盯着,聂玠那张瓷白的脸上飘起艳色,在眼下连成一片,连鼻子都透出点粉。 作为一款老少皆宜的饮品,米酒的度数很低,但聂玠居然上脸了。 是酒量差还是酒精过敏啊……? 察觉到邬佳的视线,聂玠面无表情回看,“干什么?” “呃,好喝吗?” “还行,”聂玠对答如流,没有任何一点不胜酒力的样子,“所以这些菜是靠店小二来送达的吗?” “首先我们不喊店小二,喊服务员;其次我们有很成熟的外卖文化……” 给他介绍了一遍外卖的流程,但是聂玠光听也不发表言论,眼神并没有焦点。 邬佳分神在心里想:他应该是酒量差吧,毕竟对酒精过敏的话听起来很好杀。 ——等等,这个想法有点太刑了。 第 6 章 第七天。 邬佳顺着表面舀起一勺白粥,使劲吹了吹。 反复几次后,用唇瓣碰碰陶瓷勺的边缘,还是被烫得眼泪汪汪。 猫舌头本人只能一边晾着勺子里的粥,一边说:“咱们也是时候研究研究你穿越异界的原因了吧。” 这个家里唯二说人话的聊天对象伤好得飞快,每天都要早起练剑,结束后又要洗澡换新衣服。 虽然天气热,衣服晒不到半天就能干,然而总共就那么几件衣服,夏季也常有暴雨,根本经不住聂玠这么更换。 就算大了八岁,邬佳也没办法真把人当自己弟弟看待,她并不想陪他出门去买衣服。 况且她自己都不太爱去实体店试衣服。 外衣外裤完全可以网上买有运费险的试,内裤就是个问题了—— “内裤?” “差点忘记了,你们那个世界是不是都不穿的,毕竟你穿来时候穿的衣服看起来是古代。” “……” “哇不穿内裤诶,不敢想象……” 外卖了几条内裤应急,邬佳让聂玠自己挑,再一次庆幸聂玠看得懂这边的文字。 网上买的外衣外裤还没到,昨天邬佳往客卧塞了两条宽松裙子——早两年喜欢的休闲风格,被人说像孕妇后再也没穿过。 聂玠倒是也没意见,今天就穿着其中一条亚麻裙大摇大摆地从浴室走出来,还毫不客气地借用了邬佳的干发帽,此刻顶着粉色的脑袋说不出的接地气。 他就着榨菜下白粥,吃饭的搭配是学邬佳的,身上的气味是和邬佳一样的,完全没有初见时候的威慑力。 说话倒是一如既往地不留情:“姐姐急着送我回去了?” 这会儿就知道叫姐姐了……阴阳怪气的。 “能不急嘛,”邬佳掰着手指跟他算,“这才第一个礼拜,我的存款已经飞了五分之一,而你才十六岁,不仅未成年,还是个黑户,正经工作都找不来,肯定得吃我的喝我的。” “钱啊!钱啊!这都是我的钱啊!我总不能养你一辈子吧?!” 本来还有话说的聂玠,听到最后一句就默默闭上了嘴巴。 邬佳皱眉叹气,“打也打不过,说又说不清,再这样下去我要破产了,要不还是把你上交给国家研究院算了。” “那我会先杀了你的两只狸奴。” 该死,被准确地拿捏住命脉。 虽然早就想明白了这件事,但被他直截了当地点出来还是觉得很……慌乱, 邬佳举起勺子,做了个砍的动作,“我的女儿出事我绝对会和你拼命的,你不要小瞧一个猫宝妈。” 聂玠挑眉,“显而易见,我们已经相互掌握对方的命门了。” “那也不能彻底放下戒备吧,显得我这个人好像很傻白甜的样子……等等,你知道国家研究院是什么地方吗?” “当然——不知道,总之听你的语气,对我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好地方。” 邬佳:“……恭喜你,都会抢答了。” 又一波交涉失败,穿着碎花裙的刺客吃完自己的早餐离开原位。 他抬手摘下干发帽,银色的长发自由垂落。 看着他的背影,邬佳突发奇想,“你们的世界,所有人的头发都这么五颜六色吗?我以为做刺客的,头发颜色会低调一点。” 聂玠的脚步一顿。 “让你失望了,”他咬着后槽牙,不情不愿的,“我是因为走火入魔,头发才变了颜色。” “……你不喜欢这个颜色吗?” 仔细想想毕竟是个古代人,应该是挺不满意这个颜色,邬佳挠挠脸,安慰道:“呃,其实你这个银色挺漂亮的,我们这的人很喜欢染头发的,不瞒你说,我之前还打算漂个金色。” 话音未落,聂玠猛地回过身,眼睛亮得像灯泡。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邬佳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找补一下,就看到聂玠嘴角翘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那还犹豫什么?现在就出门去染个金色的头发吧。” 邬佳:“……啊?” 邬佳:“!等等,你先把衣服换了!” - 一脚迈进理发店,指向身边的聂玠,邬佳说:“给他剪个头。” 来都来了。 邬佳图省事,干脆给自己也安排洗个头。 众所周知,理发店的托尼老师们都好爱聊天,硬着头皮也要往下聊。 邬佳一躺下,抬起胳膊,假装玩手机躲避话题。 旁边的聂玠有样学样地躺在椅子上,睁着眼睛看向天花板。 然而邬佳这边的托尼老师没说话,聂玠那边的先开口了:“小帅哥今年几岁了,怎么就染了这个颜色的?” 生怕聂玠语出惊人,邬佳赶紧抢答:“他从小身体里缺了某种维生素,所以头发就这个颜色。” “是这样啊……挺帅的,有好多人想染都染不出来这种银色呢,”托尼老师好心安慰了一句,“小帅哥可以闭上眼睡一会儿的。” 聂玠:“……” 邬佳:“你别管他,他因为头发比较自卑,从小孤僻,也不太习惯别人的碰触。” 完全被这串可怜人设欺骗了的托尼老师:“啊……年轻人还是要多出来走动走动。” 被迫聊了些不知所云的天,洗头发艰难地结束了——能看得出来聂玠过程中非常僵硬。 要把脖子以上交给陌生人,对他来说也算是种酷刑了。 明明是他自己怂恿着说要出来染头发,结果倒头来先烦躁的也是他。 邬佳的余光瞥到他好几次抬手又收回的动作,只能伸出手去紧紧拽住他的长袖袖口作为提醒。 还好聂玠没有挣开。 接下来的吹头发和剪头发更是大工程。 邬佳先落座,她的头发不多,也没有聂玠那么长,托尼老师象征性地用梳子拨动中间的发际线,给本就不多的头发指出一条“明路”,“你这个脸型其实更适合短发啊。” 邬佳果断拒绝:“N,吹干就行,谢谢。” 毕竟上一次短发就是惨痛的教训。 轰隆隆的吹风机过后,邬佳先收了工,坐在聂玠旁边镇场子。 聂玠那个托尼开剪前还笑嘻嘻地转过来说:“美女,你弟弟这个头发要不要染个新发色的?” “不要,”邬佳干脆利落地拒绝,她可不想在这种额外的方面再给他花钱了,“你敢给他染,我就不付钱了。” 邬佳看向聂玠,他们在出门前商量了,她出资让聂玠把头发剪短到肩膀。 这个长度的话现代算是长发文艺男,回他的世界也不会被当成异类。 至于颜色——“我网上给你买染发剂,咱们在家自己染。” 立省百来块。 其实她知道从上次出门的时候聂玠就在注意别人的头发。 街上的年轻人也有其他颜色的头发,可是他的银色长发是最显眼的,导致他一路收获了很多视线。 这种高回头率的情况对一个习惯性隐匿的刺客来说极其难捱。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出剪头发。 聂玠的头发太厚了,在家实在不好处理,邬佳还是决定出钱让别人给他剪,这笔账还是会记在聂玠头上。 这样算起来,找聂玠来的理由和送他去打工的想法就又堆到了脑袋里。 托尼老师:“帅哥从小没出门剪过头吧,头发养这么长——你这个刘海自己剪的吧,这么乱。” “嗯,之前被别人割断了之后影响视线,干脆就自己剪短了。” “?” 他手里的剪刀靠近,聂玠皱起了眉头。 即使知道这些人对他造不成威胁,出于本能排斥,聂玠还是绷紧了神经。 还在梼杌楼的做任务的时候,除了夜间潜伏之外,白日里也常有需要隐匿、融入人群的情况,也不少和普通人打交道的场合。 甚至也有被人拿着利器靠近试探威胁的情形,所以他虽然警惕,也还能控制住自己不出手伤人。 聂玠沉着脸的样子很唬人,身边气场莫名的凝滞,连托尼老师都有了压力,忍不住又想开个玩笑缓和下气氛:“帅哥很像动漫人物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动漫”两个字让邬佳眼前一亮。 对啊,经典穿越桥段不就是或者动漫吗? 这小子模样真的很有欺骗性,说不定就是哪本漫画或的男主——呃,这种蔫坏的性格加刺客身份,是个反派更有可能。 之前因为眼前是个活生生的人,邬佳完全没把他往二次元的方向联想。 此刻被提醒后,她下意识看了眼聂玠。 正处于生长期的少年人身型清瘦,五官精致、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不过利落的眉和分明的下颚又增加了线条感——完美符合漫画审美的长相。 不过邬佳没印象哪部动漫里有他这样的家伙,只能再问给她灵感的托尼老师:“你觉得他像哪个动漫人物?” 托尼老师刚研究完聂玠本来狗啃似的刘海,比划了一下他的头发,说:“那个我小时候可爱看了,什么神奇宝贝是不是,里面的男女反派——哦记起来了,小次郎!” 邬佳:“……是《精灵宝可梦》吧,而且人家也不能算反派啦。” 托尼老师:“是这样吗?反正小时候就觉得很帅,那个头发颜色也很酷哦。” 提到这个,聂玠好奇问了声:“什么颜色的头发?” 托尼老师:“绿色的吧。” 邬佳:“是紫色啦!” 这会儿店里的客人并不多,旁边坐着玩手机的另一位托尼老师听着他们的对话也看过来,“不像吧,这小帅哥的风格一看就是美男挂的。” “小次郎还不算动漫美男啊?”托尼老师一边继续修剪聂玠的刘海,一边和同事拌嘴,“那你倒是举个例子出来。” 那个托尼老师不服输地站起来,站在聂玠身后从镜子里细细观察他的脸。 这两个人倒是把聂玠包围严实了。 邬佳坐在旁边什么都看不见,干脆低头用手机百度各色动漫美男。 没有人叫聂玠,更没有什么叫梼杌楼的刺客组织。 邬佳郁闷:“穿来的怎么不是伍六七或者揍敌客,一下子就能对上身份。” 再过一会儿,旁边再次传来吹风机的轰鸣,托尼老师开始清扫着掉落的碎发。 邬佳才抬头,瞥向邻座镜子里的聂玠。 刚才怒翻搜索引擎的托尼老师扯着嗓子开口:“我找到了,啧,还得说是哈尔更像吧。” “什么哈尔?” “那个宫崎骏画的男主角啊,你没看过吗?哈尔,《哈尔的移动城堡》!” “哇,你这么有少女心啊,还看这种动画,不过确实还挺像的哈……” 吹风机的动静戛然而止。 两个托尼老师在手机屏幕和镜子两头对比,而被讨论的聂玠没有在意,低着头捻了一把自己的发尾。 本来厚重的长发离开了主人,到肩膀的发尾被做了层次处理,整体看起来轻薄多了。 刚才还说过的剑眉和下颌被头发柔和了线条,他垂着脑袋,鼻中的驼峰笼出些微阴影。 脸颊旁边的刘海蹭过少年的眼,他不太适应地拨动。 那双乌亮的杏仁眼慢慢掀开眼帘,有所觉地对上镜子里属于邬佳的视线。 邬佳倒吸了一口冷气,“……” 完蛋,杀手变甜、甜妹了。 第 7 章 仅仅三十块的洗剪吹,就让某位刺客收获了焕然一新的形象。 从理发店出来,阳光混着尘土的味道,暑气一个劲朝着人的脸扑腾。 邬佳撩起刚洗顺的头发,给脖子一点呼吸的空间,“好热……出门忘记带防晒伞了。” “防晒伞?”聂玠还不适应剪短了的头发,总是忍不住摸发尾扫过的脖颈,“那又是什么东西?” 抬手指了指头上那个刺眼的存在,邬佳解释道:“太阳照下来的紫外线很伤皮肤的,所以就研发出了能挡太阳的防晒伞。” “你们还真是爱琢磨这些奇怪的东西。” “大家都吃饱饭了,肯定要从别的层面提高幸福感嘛——诶,这家K记开始营业了!” 街口早在一个月前就装修好的K记,在期待中终于开了店门,邬佳买了两个甜品站的原味甜筒,把半价的那个递给了聂玠。 “这是什么?”聂玠又在摸脖子,刚从肩膀顺下来的手接过甜筒。 “冰淇淋甜筒,就是……”邬佳词穷了,“大概就是牛奶之类的冻起来,你尝尝看呗。” 她说完就低头,努力把顶上的冰淇淋舔成一个完美的圆形,然后用舌头把“圆球”往里压进底下的脆皮里。 她舔冰淇淋的样子像动物纪录片里的黑熊掏蜂蜜一样粗犷。 聂玠:“……你非得这么吃吗?” “你不懂,这样冰淇淋融化也不会流出来!”邬佳振振有词。 比起盐水棒冰,甜筒的吃法显然不得不要更狂野一点。 聂玠犹豫了一会儿,丝丝缕缕的奶油香气往鼻子里钻,他还是妥协地低头试探性地舔了一口,“……!” 他没有说话,但是邬佳看他的表情,显然是被这种甜滋滋的味道征服了——说起来,他的表情还真是藏不住事。 “明明是刺客,可你的表情管理好失败,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在想什么。” 把上扬的嘴角扯平了,聂玠连余光都没有分过来,“明明是二十多岁的大·人……” 特地强调了“大人”,想也知道他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评价。 “打住,”邬佳郁闷地叫停,“不许互相伤害了。” 吃下最后的脆皮,邬佳从包里扯了湿巾擦手,同时开启了另一个话题:“我知道可以让你做什么了。” 聂玠还在和冰淇淋奋斗,“什么?” “你读过话本吗?” “、没有,梼杌楼里这些都是违禁物……但是我有在茶楼里听过说书人念话本。” 邬佳的视线盯着,聂玠不乐意让她看他舔冰淇淋的狼狈样子,他扭过了半张脸,一边拯救流淌的冰淇淋,一边竭力正常回话。 “那你觉得那些话本听起来怎么样?” “就那样——别和我说话了!这个滴下来了。” “舔掉呗,你不会还想在我面前维持自己的面子吧?” 聂玠哽住。 他最后选择一口吞下那快融化完的冰淇淋球,“嘶——好冰。” “至于嘛,舔冰淇淋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邬佳看呆了,“而且这样对胃不好吧。” “……别管我。” 缓了好几分钟,聂玠才又张开嘴巴将剩下的脆皮塞进了嘴里。 见他面色恢复正常,邬佳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刚才说到哪里了?哦,话本,”邬佳顿了顿,指向路边的书店,“我带你去看看我们这个世界的话本吧。” 聂玠呼出嘴里的白气,吐槽道:“你有没有觉得你的话题挺跳跃的。”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你也接得上啊。” 书店里的人还算少,毕竟没放暑假,还不到兔崽子们出来撒欢的时候。 有目的性地找到玄幻的区域,邬佳指着那一堆看起来就很抽象的封面说:“看看我们流行什么,你也学着写话本吧!” 聂玠:“。” 邬佳的脸上写满了认真,聂玠看了她两眼,就低头扫视起这片区域的书。 他随手拿起一本“龙”的,翻看了不到五分钟就放下,又拿起一本“兵”的…… “你们这个世界对于话本的鉴赏品味让人不敢苟同。” 邬佳也在翻书,闻言只能放下手里的“王”,尴尬地挠了挠脸。 “这家书店好像有点‘复古’,但是总体套路是一样的,就是主角一路升级打怪走上人生巅峰。” 聂玠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叉在胸前,问道:“所以你想让我写这种痴人说梦的东西?” 邬佳点点头。 聂玠气笑了,“这种东西,街上行乞的狗瞧见了都嫌垫窝硌得慌。” - “喂,这本的第五部你放在哪里了?” 邬佳从电脑前面抬起头,聂玠捧着某套畅销的第四部站在主卧门口。 “和你说了好几次了,叫我邬佳,”邬佳站起身在书架上翻找,“或者邬佳姐,佳佳姐也行。” 找到了第五部,顺便把第六部也提溜了出来,邬佳冲聂玠摆了摆,说道:“求人办事你也好歹说点好听的。” 聂玠:“……姐姐,能把书借给我看吗?” “喏。”邬佳递给他,聂玠转身就走回客厅。 “真是用了就丢……” 邬佳没回原位,站在门边放松了下眼睛。 今天的阳光正好,客厅木地板样式的瓷砖透出温暖的质感,同时给予这个家厚实的支撑。 聂玠已经坐回了沙发上,左边躺着缩成一团的腊肠,黄色的尾巴绕在身侧,像染色的蒲公英一样蓬松。 睡觉的小猫拥有十足的诱惑力,邬佳没忍住走过去,埋! 贴在小猫背上的侧脸感受到了阳光的气息,她喟叹一声,再睁开眼睛就是认真看书的少年。 聂玠抿着唇,眉头都蹙起了弧度,眼梢是睫毛落下的阴影,许久才迟缓地扇动一次——除非有滑落的碎发挡住了视线。 他的新衣服在前两天到了家,一溜儿的长袖长裤,今天是其中一件白色的衬衫, 而聂玠习惯性地把扣子系到最顶上,只露出一截细长的脖颈,银色的发尾搭在这件白衬衫上,陷入柔软的褶皱里,和折射多次的阳光渲染出一种温暖柔和的颜色。 他的手腕同样被扣子锁住了,腕骨露在袖口包裹之外,好像有两颗痣,更明显的是一小节疤痕,它蜿蜒进衣袖,不知道爬到了何处。 搭在书本上的手透着隐隐的粉,骨节动作间,米色的书页又翻过一面。 明明看的只是,聂玠的目光却凝在一字一句上,板正的样子让人只想说—— “大型真香现场。” 完全不像之前在书店嘴毒地评价出“狗都嫌”的人。 两周前,聂玠听从邬佳的建议,在看了邬佳罗列的一串账单后,顺从地拿起了邬佳书架上的第一本开始。 完美演绎了“人穷志短”四个字。 他一开始不情不愿的。 然而能让邬佳花钱买实体书供在书架上的,那都是她大浪淘沙来的精品。 小小异世界来客怎么抵挡泱泱华夏的文化冲击。 聂玠沦陷得很快。 他最初还吐槽“你们这个世界的人什么灵能都没有,异想天开的本事倒是个顶个的强”,结果不出半个小时就被书里所谓“异想天开”的设定冲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修仙也好,武侠也好,许多的世界观是全新的,但因为作者会用浅显的语言介绍,反而正好适合聂玠这种连地球文明都还没摸清的家伙。 由此一发而不可收拾,通宵肝了好几本长篇,饶是聂玠这种习惯昼伏夜出的刺客,头脑也混乱了。 在饭桌上他甚至提出了能不能用他的灵能实现某本里的某个技能施展的场景。 聂玠:“水龙。” 邬佳:“……禁止!我还不想在家里感受水上乐园,谢谢。” 这两天,聂玠又一头扎入了悬疑类、恐怖类,对民俗文化更是燃起了百分百的兴趣。 他现在已经好几个读者的小萌物了。 基于聂玠这种接受良好的情况,邬佳给他准备了纸和笔,打算等过这阵子就让他动手开始创作。 其实这个想法不是空中楼阁,毕竟聂玠的世界就是一个足够玄幻和新颖的设定,而他的经历都是实打实体验过的。 至于文笔这块邬佳更不担心了,其一聂玠说话写字都是普通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还夹杂着一点古文的韵感,其二邬佳自己是网文资深读者,她可以帮忙提出建议。 如果聂玠真的签约赚钱,还清她给他的债务之后,那些钱就是聂玠在地球安身立命的资本了。 ——腊肠被邬佳亲烦了,蹬了她的脸一脚,飞快逃离了沙发。 邬佳思绪回笼,揉着脸,看向另一边沉浸式的聂玠,迁怒道:“聂玠,该打扫了。” “快点,不许看了!你身上那件衬衫要59块呢!” “知道了。” 刺客的执行力在此刻体现,即使再恋恋不舍,聂玠还是放下了手里的,起身去拿打扫的工具了。 毕竟赚钱什么的都是后话,在那之前,聂玠现阶段得出卖劳动力来抵押债务。 等他打扫完,刚好外卖也到了。 邬佳取完餐回来,聂玠正把饮料放上桌。 相处了将近一个月,两个人磨合得还算顺利。 从最开始的互相警惕,到对彼此无可奈何选择妥协。 邬佳是担心他鱼死网破对她的两只女儿痛下杀手,而聂玠则是无法离开邬佳,怎么说她也是他在这个世界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能依靠的人了。 家里的电视和书本是聂玠了解这个世界的主要途径,另外就是邬佳的介绍,不过邬佳最近开始找工作了,确实有点顾不上他。 “唉,人类为什么要工作,”邬佳咬着筷子叹气,“为什么你就不用上班?” 聂玠埋头吃饭,今天点的是泰式咖喱鸡排饭,他对这种酸酸咸咸的口感接受良好。 看他那种不知地球险恶的样子就起妒火,邬佳恶狠狠地说:“从明天起你就开始给我写,我起床你就起床,写满九小时。” 聂玠噎了一下,说道:“……不会写。” “有什么不会的?!先把你从小到大的事情都写下来,每天吃什么干什么,事无巨细列给我看。” “凭什么?!” “凭你身上这件白衬衫的价格是59块!不写就别穿我给你买的衣服,每天裸着吧你。” “……” 聂玠闭眼。 半晌后,他咬着后槽牙地开口附和:“你说得对,人类就不该工作。” 第 8 章 怪不得前两天莫名烦躁,都敢冲聂玠大呼小叫了。 原来亲戚准时到访了,激素在作祟。 邬佳早上去面试了,肚子从隐隐的坠感变成了“大锤八十!”“八十!”“八十!”的钝痛,一回来强撑着烧水冲了杯红糖姜水,还灌了热水袋。 聂玠被她半死不活的动静吸引,“……要帮忙吗?” “不,”邬佳吃下止痛药,气若游丝地摆摆手,“点了外卖马上到,你吃完收拾好厨房……我去睡一会儿。” 从厕所出来后她就瘫倒在了床上,无力抵抗。 空气中飘荡着红糖姜水的甜辛味道,还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聂玠识趣地没打扰她,等外卖到了之后,把另一份放凉塞进了冰箱。 他先收拾了厨房,拎着垃圾丢到了院子外一百米处的大垃圾桶。 庭院大门是老式锁,有点锈了钝得很,他努力了好几分钟都没开。 路过的老大爷停下脚步,就站在背后,一直盯着聂玠开锁,嘴里还说着些听不懂的语言。 聂玠直接用了灵能做辅助,快速进了家门,反手合上院门的时候,老大爷还在念叨着什么。 “……”聂玠烦躁地呼出一口气,抓了一把自己显眼的银色头发,又被当成坏人了——虽然他本来就是。 那天剪完头发回家邬佳就试图网购染发剂,但是一看价格她又后悔了。 毕竟这也算一种无谓的开销,抵至少三杯奶茶钱呢。 聂玠平常也不出门,不染立省百分百。 她总有她的道理…… 明明刚开始的时候还像个胆小的河豚,光胀气也不爆,现在似乎是拿准了他不会对她出手,所以有恃无恐起来了。 还总拿着钱威胁他。 钱,这种东西聂玠以前从没愁过,可是现在得遵纪守法,赚钱的路子都因为年龄和身份被限制了。 再者,是他自己主动把邬佳脑袋里的“用钱可以控制住聂玠”这种印象加深的。 哪怕是注了水的,只要天平的砝码重量一致,就能掌握平衡。 所以……姑且听她的道理吧。 聂玠摇摇头把繁杂的思绪甩出脑袋,按了指纹锁进门。 门一开,腊肠就从窄缝里窜了出来。 “怎么?追求自由了?” 并起食指和中指,聂玠用灵能织成薄薄的网,兜着腊肠带回了客厅。 七月中已经拉响了高温预警。 由于某人的不适,只有客厅的空调还在运作着,渡来阵阵凉风。 主卧床上的人裹在被子里,即使满头的汗还抱着暖水袋不肯松手。 蝉鸣都有气无力的午后,这个家沉入睡眠。 难得的安静让人不太习惯,聂玠在客厅站了会儿,返身回了他入住的那间客卧。 客卧摆了张桌子,最近上面满满的是各类,还有聂玠专用的笔记本。 聂玠无事可干,只能翻开本子,拿起水笔,接着往下写: 【元启九年的冬天,我接到了新任务。 楼里说此次任务特殊,除了目标人物之外不提供额外的线索。 年岁尚幼,不得不装作乞儿,在任务目标的宅院外徘徊。 装傻卖痴换来了信息,之后就是潜入后院。 宅院里有一只狸奴。 我两天三夜的潜伏里,它是唯一一个发现了我的活物。 这只狸奴在第一天的时候被从另一处狗洞钻进来的流浪狗撵着跑往了这个方向,还飞快地窜上了树。 为了不暴露自己,我甩出去一颗小石子吓退了狗,四周的仆人才追着那只狗又离开了。 随即那处狗洞就被堵上了——听说另一个潜伏在狗洞旁边的家伙被抓到了,真是笑话。 这次的目标值很多积分,我原本势在必得。 可是当天深夜,狸奴再次来到了我身边。 它叼来了一只死老鼠。 我不知道它的目的是什么,总之我把老鼠塞回了它嘴里,驱赶它离开。 直到第二天白日,路过的仆人聊到宅院里的小主会报恩这件事…… 她们嘴里的小主就是那只笨蛋狸奴。 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昨晚的死老鼠。 即使是厮杀激烈的梼杌楼,主上也会担心手下的“刀剑们”染上鼠疫之类的病,在吃食方面不曾亏待。 死老鼠……让人反胃。 哪怕饿死,我也绝对不会接受那狸奴的投喂。 第二天晚上,狸奴又来了。 这次叼来的是还“呱呱”叫着的癞虫合蟆…… 还不如死老鼠……吵死了。 我本来想出手了结这烦人的家伙,可惜宅院里每天都有人寻找它,但凡失踪或死亡都会打草惊蛇。 况且…… 算了,这笨蛋狸奴的报恩我绝对不想领情。 只能用灵能瓦解了那聒噪的癞虫合蟆。 当时我还做不到隔空运转灵能,所以会有些许灵点闪烁在指尖。 就这么一点光,吸引了狸奴的注意力,它居然还敢靠近。 我的食指大概是被风雪吹得僵硬了。 所以在狸奴蹭过来的时候,我没有来得及避开……】 “喵——” 拉长了的猫叫在脚边响起,聂玠停下笔,侧过脑袋看蹲在脚边的腊肠。 ……忘记关门了。 对上聂玠的视线,腊肠叫得更大声。 下一秒,她窜上聂玠的腿,顺势跳到桌子上。 聂玠往后靠在椅子上和它拉开距离——这个家的老大老二都是猫,惹不起。 他还不太习惯这个世界的笔,写一段就得活动手指。 他专心揉捏指关节,而笔记本的纸页被腊肠踩得“吱吱”响,它在本子上打着转踩,兜了两圈,又好奇地闻嗅桌子上的东西。 松软的尾巴就在这会儿扫过聂玠的指尖。 他愣了愣。 一些本以为被遗忘了的记忆突然涌动,想起九岁那年遇到的那只狸奴…… 最后是和它的主人一起死在了另一位潜伏者的刀下。 那夜的宅院灯火通明,从主院燃起来的大火点亮了雪夜,独属于梼杌楼的信号烟盘桓在天幕。 证明着任务被人捷足先登。 聂玠没有离开,直到第二天才活动着僵硬的身躯,去确认了这座宅邸的生还情况。 无一幸免。 但是宅邸主人私藏的一把宝剑埋在废墟里,被聂玠挖了出来。 ……顺便把那只狸奴的尸体也带了出来。 和前半夜的烦人不同,它变得犹如一块砖、一片瓦,犹如一切沉默无言的东西。 聂玠什么都没做,只是拿起剑转身离开。 比起聂玠,收获更多的自然是完成了任务的那位,他一跃成为了刺客首席。 他很强,身为刺客却以笨重的大刀为灵器,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聂玠直到十四岁时才有资格挑战他,被那把大刀在前胸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 可惜还是赢了。 聂玠用剑撑着身体,等宣判结果。 主上捡起那把充满煞气的刀端详片刻,从高处递给他,说着:“恭喜啊拾柒,是一把好刀。” “……我有自己的剑,”面具底下不需要扯出笑容,聂玠控制着语调不含任何情绪,“我会成为主上最锋利的剑。” 主上哈哈笑着,握着刀柄往下一砸,“说得对,死人的东西,该和死人一起走。” 尚有余温的胸口被刀扎了对穿,聂玠垂着眼,没有看前任刺客首席的尸体。 自那之后,他成为了梼杌楼的新一任刺客首席。 “喵——” 又是猫叫唤回思绪,聂玠松出一口气。 堂堂的前梼杌楼刺客首席,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只是莫名来到异世界,身无分文的家伙。 要给邬佳做家务,还要写下自己的过往编成……这和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聂玠就郁闷,“同样是被她养着,你为什么就不用努力呢?” 腊肠依旧叫唤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尾巴尖在眼前扫来扫去,聂玠伸手捏住,是软得和前天吃的脆骨一样的感觉。 手心的触感顺滑而柔软,聂玠没忍住用指腹蹭了蹭。 “……原来狸奴的手感也不全一样。” - 邬佳睡醒已经是傍晚了。 夏季的天黑得晚,夕阳还有余辉,像颗流黄蛋。 邬佳每次来姨妈,就感觉自己每个细胞都打开了,吹不了一点风,所以她会把自己捂起来。 睡了一身的汗,她先去洗了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已经是饭点了,听到她起来的动静,聂玠也从房间里走出来。 邬佳前几天教了他怎么开火,聂玠热了白粥,还简单煎了三个鸡蛋。 “诶?你还帮我热了中午的外卖啊。” 邬佳去门外的牛奶箱拿了今天的份,直接带包装隔水加热了一下。 她没什么食欲,干脆就把牛奶分成两份,“来,请懂事的刺客大人喝点鲜牛奶。” 聂玠迟疑了一拍,指腹贴到玻璃杯壁,感受了下牛奶的温度……她今天浑身的血腥味,还什么都要热的,真是奇怪。 但凡换做其他人,哪怕重伤嘎掉,聂玠也只会作壁上观。 不过邬佳现在也算是他的衣食父母,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他会很苦恼的。 这么想着,就问出了口:“你下午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姨妈来了,”邬佳挑了一个卖相最好的煎蛋,低头咬了口,“哦,就是葵水。” 聂玠:“……” 他手一抖,筷子直接怼到了桌子上。 聂玠收回自己的筷子,“我换一双。” 他转身又回厨房,邬佳戳了戳蛋黄,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选内衣裤的时候不就给你播放过生理知识频道吗?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我只是不适应有人能这么大大方方地把私密话讲出来。” 他背对着邬佳拿筷子,用不自然的神色对着大理石料理台。 ……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梼杌楼的女刺客大部分都是不来葵水的,再加上楼主不允许他们内部互生情愫,会将男女刺客分开。 而聂玠虽然常在外行走,却很少接触正巧在特殊时期的女性——她们也会避免在这种时刻外出。 他第一次知道这个词汇还是在青楼收集信息的时候,那些客人嘲笑他少不更事,在他面前狠狠“逞威风”。 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即使流了很多血,也有能活下来的生物。 聂玠:“……” 邬佳:“那你赶快适应一下吧,别扭扭捏捏的。” 过了好一会儿,聂玠才回到原位,低声应了:“哦。” 这下,邬佳终于舒了口气。 关于这个问题,邬佳从来都是不把它当做羞耻的,她是去超市买卫生巾都会大大方方从不遮掩的类型。 她今天这么直白地和聂玠说明,也是希望让聂玠把这些当做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来看待。 毕竟聂玠对于地球的认知相当于一张白纸,邬佳希望他保持这样的“赤子之心”,千万不要沾染上其他的“有色滤镜”。 “哦对了,你今天写了多少字?” “没数。” 邬佳疑惑地看向他,“我不是给了你格子纸吗,你数一下格子就知道多少字了,我们这的学生、也就是读书人,都用格子纸写作文。” “……那个格子太小了,写字很不舒服。” “有吗?” 吃完饭之后,聂玠就不情不愿地捏着本子出来了。 “说起来,你会说和我一样的语言,用着一样的文字,怎么都觉得更奇怪了。” 邬佳打开笔记本,“……好狂野的字,是故意不让我看清的吗?” 怪不得说格子太小呢,就他这手狂草,除了监狱之外哪种方块能束缚得了啊。 邬佳艰难地辨认他写的东西,读完之后才做出评价:“没想到你写东西意外有天赋啊,算上前两天的也有2万字了吧,等攒够5万我就帮你发到网上。” 聂玠嘟囔道:“这种东西真的会有人看吗?” “我觉得挺好的啊,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再不然勤能补拙,你写满一百万字也会有进步了吧。” “一百万……”聂玠抬起手遮住自己的脸,“以我的实力抢完银行也不会被抓住的,你真的·真的·真的不考虑吗?” 邬佳抬手,阻止了他的危险发言,“说什么呢?我们都是遵纪守法好公民!” “啊,”聂玠幽怨地抽走自己的笔记本,“简直是比无限流还恐怖的规则怪谈。” “所以地球其实是一个巨大的无限流世界,”邬佳露出一个机械的微笑,“穿进来之后,哪怕你是八只脚的章鱼也得遵守地球的规则哦~” 第 9 章 出大事了。 聂玠写的突然就蹿上了新人榜第三。 邬佳打开作者后台,被坐火箭般蹿升的点击量吓了一跳。 八月中旬刚开始上传的时候,后台别说评论了,点击量都是个位数。 字数上去之后,稍微有了点读者,但留评的读者依旧寥寥无几,三条有两条是吐槽。 比如“新人第一本就想写全新世界观,真是狗拱门帘全凭嘴啊”,再比如“狗屁不通的东西,什么小学生作文”,更直接的只有两个字——“沙叉”。 还好聂玠不用看写作助手,邬佳擦着汗读恶评……也还好这骂的不是她。 邬佳只能自己每天看聂玠写的东西,然后写读后感,告诉聂玠那是读者的评论分析——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没错,毕竟她就是第一个读者。 埋头更新了半个多月,三天前突然被编辑私聊,就这么顺理成章地签约。 邬佳用手机给聂玠用来签名,就签在那份电子合同上。 聂玠一笔一划认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邬佳收回手机,幽幽开口,“所以你也能好好写字啊。” “……” 除了聂玠故意写狂草字体折磨邬佳的眼睛这件事被拆穿之外,其他事情一路亨通。 有了榜单就有了更多的曝光量,也收获了更多不同的声音。 皆大欢喜的是,邬佳不用再绞尽脑汁地编好评,而聂玠也真的如同她期待的那样写出了好成绩。 不过邬佳毕竟不是本人,她不敢回复评论,默默装高冷。 转头和聂玠说:“签约之后每天要写一万字。” 聂玠:“……你把之前那份电子合同给我看看?” “开玩笑的,不过你确实要多写一点了,一时的幸运不算什么,长久的勤奋才是成功之道,”邬佳拍了拍他的肩膀,顺口塞了一段鸡汤口诀给他,“从今天起我教你用电脑,以后我去上班你就在家码字吧,争取早日还清债务,争取染头自由。” 顺着她的话,聂玠看向主卧的那台电脑,黑色的屏幕似乎散发着“日更一万字”的不详意味。 邬佳装作看不懂他满脸的崩溃,“等你赚了稿费,给你买台电脑放客卧,你就可以用自己的电脑码字了。” 聂玠深呼吸,咬着后槽牙问候她:“所以你什么时候开始去上班?” 邬佳:“。” 她的新工作在离家半小时公交车程的某座大厦某间办公室。 尽管福利待遇和办公环境都符合邬佳的要求,可是不爱上班也是所有正常人自我保护的机制。 邬佳双手合十,认真祈祷::“呜呜菩萨保佑,早日让聂玠的卖版权,我就能暴富退休了。” 聂玠:“……你不允许我抢银行的钱,自己却盯着我的钱?” “有什么关系嘛!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等你这位聂大作家赚钱买别墅之后,我一定会是最合适的别墅看护犬。” 一想到那个场景,邬佳就感觉生活都有动力了。 没听到聂玠反驳的声音,邬佳侧头去看他。 聂玠别过眼,慢慢吐出一句:“别墅是什么?” 邬佳回忆了会儿,一拍手,语气欢快地解释道:“就是你签约那天,我带你出门去吃大餐庆祝的时候,路过的那片独栋小洋房区,你说长得像官员宅邸的那种屋子。” “……” 要知道他目前住过条件最好的房间,就是现在的客卧。 聂玠皮笑肉不笑。 他抬手指向客厅的另一扇窗,“你需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去后山住独栋小别墅,从此以后包吃包住。” 邬佳:“……谢了。” 但是坟墓也很贵的。 - 十月,聂玠提了稿费的好日子。 还没来得及数银行卡的余额,邬佳被迫面对了现实—— 陆知颖的语音电话气冲冲地弹了过来,“邬佳,老实交代!” “我七月份出差回来开始每次想去你家避避难你都推辞,还赶巧了我每次出差回来你都出去旅游,七、八、九,都三个月了!哪怕是世界都够你环游了!” 陆知颖在电话那头咆哮并质问:“怎么?是家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允许我过去了?!” 糟、糟糕……完全正中啊。 总不能老老实实和她说,在家里藏了个异世界来的刺客首席吧? 陆知颖的性格邬佳最清楚了,绝对会拼着哪怕河决鱼烂的下场也要把聂玠扭送到国家研究院去的。 然后如果她们俩能侥幸健全地活下来的话,必然会戳着邬佳的脑袋骂她不止是缺心眼,还简直是海绵宝宝投胎,浑身是漏洞。 “那、那个,我也不是故意的,最近确实有事,不过不方便和你说嘛……总之你最近还是别来我家比较好啦。” 陆知颖狐疑:“你谈男朋友了?” “不是!怎么可能!”邬佳矢口否认,“其实是我妈塞了一个远房亲戚过来,比较小的一个弟弟暂时在我家住,所以……” “……阿姨也真是的。” 用上了长辈作筏子,陆知颖也没话了,只在电话那头“哼”了一声,又开口说:“你没事就行,也是能联系上你我才安心。如果真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你一个人住还是要小心点。” “知道啦,你放心,”邬佳笑着安抚她的情绪,“这周末一起去唱歌吧,让你看看我浑身上下啥都不缺的样子。” “真不爱和你去唱吧,那麦克风根本就是粘在你手上的。” 邬佳和陆知颖插科打诨了一个多小时,直到陆妈妈叫她吃饭时才结束了话题。 这一劫算是逃过去了。 “真要了命了,”邬佳一回头就看见聂玠的死鱼眼,“这位大少爷,你又是怎么了?”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远房亲戚?” “那不然呢?我怎么解释你一个陌生人住在我家的事情?还是从天而降闯入我家的那种?” 聂玠没话说了,低头用邬佳淘来的二手平板刷。 他今天的码字量达标,原地下班,多余的时间都用来报复性的休闲娱乐。 而邬佳就比较可怜了,她坐公交车回到家就很晚,两个人的晚饭结束后已经快八点了。 轮流洗漱完差不多也到了睡觉的时间点。 邬佳快一星期没看了,想到聂玠这两天推荐给她的宝藏,就在上床之后搜索并收藏。 然后一个没留神就熬到了凌晨三点。 空调尽职尽责地工作了好几个小时,完成了邬佳定时的工作量,慢慢合上了。 屋子里的凉气还没散,邬佳赶紧按灭了手机,催促自己睡觉。 大脑还沉浸在刚才的情节里,尿意又汹涌了上来。 认命地爬起床,她径直走向厕所。 主卧通向客厅的门一直是半合拢的状态,因为家里两只猫需要进出。 而聂玠的客卧门关得很实,每天到十点就准时熄灯,门缝里也不再透出光。 结束了睡前如厕活动,邬佳提上裤子,正准备往客厅走的时候,余光瞥见了一块本来不应该存在在沙发旁边的阴影。 月光从客厅窗户洒进来,把客厅每一个摆件的轮廓都照亮。 而方正的沙发旁边却多了半块椭圆……像是个人头。 那瞬间,所有的思绪都清空。 邬佳顿住了身体。 就是这一下的目光相接,沙发那里蹲守着的人站了起来。 后背蹿上毛孔全开的恐惧感,逼迫着邬佳大声呼唤另一个人的名字,“聂玠!!!” 入侵者手里的刀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而截断这场危机的,是从客卧破门而出的一把剑。 乍现的光刺破黑色的布料,重睹天日的剑刃划破凝滞的空气,金属的嗡鸣在这一刻犹如天边惊雷。 月光跳跃在剑与剑的主人中间,银色的发丝扫过少年凛然的眉眼,沉如墨的瞳仁里是一片肃杀之气。 千钧一发之际,邬佳的喉咙里挤出声音:“聂!聂玠!” 这声呼喊暂停了一切。 空气像灌了胶,压抑的气息弥漫在屋子里。 直到邬佳挣扎出了道能呼吸的口子,再次发出声音,“……不能……我们报警。”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抖,回主卧拿了手机拨通警察电话,竭力保持冷静说明了自己的地址和情况。 邬佳哩哩罗罗的话语在屋子里飘。 聂玠才眨动了一下眼睛。 他的手稳稳收回剑,转过身去捡刚才掉在地上的布条……脏了。 他没有回头,因为知道那家伙已经丧失了行动力。 刺客和剑客毕竟还是不一样的,他并不过于依赖自己的剑。 出手的那瞬间就要调动灵能,堵住目标能够呼救的喉咙;靠近的那瞬间要卸掉目标能够抵抗的胳膊。 没有折断双腿,也只是为了保证出剑那一秒,剑尖能准确刺入致命点。 刺客的剑用来划破喉咙、刺破心脏。 不过在剑尖到达之前,猎物就已经没有了反抗的能力。 聂玠甩了甩布条,看着上面沾满的猫毛,“……” ……世界上最有战斗力的东西诞生了。 等到邬佳打完电话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才发现那个不知道是小偷还是别的什么的家伙跪在地上,两只手无力地垂落,嗓子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哀鸣。 邬佳不敢靠近,嘱咐了聂玠一句:“你小心点。” “这种不入流的东西没什么好怕的,”聂玠神色淡淡,打了个哈欠,“我封了他的声音,折断了他的手臂。” 邬佳咽了咽口水,感觉狂跳的心脏总算平缓了点,“好。” 警察来的很快,带他们一起去了局子做笔录。 因为聂玠的身份特殊,邬佳让他不要吱声,“我弟弟吓坏了,这次笔录就我来行吗?” “当然,遇到这种事情你们两个小年轻一定吓坏了吧?先喝点热水!” 聂玠低着头被安排坐到了椅子上,同样被塞了一杯热水。 邬佳掏出自己的身份证递过去,有些局促,“大半夜的麻烦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你们的安全才更重要……这小偷的胳膊是你弟弟折断的?” “嗯,”邬佳硬着头皮点点头,“我们这是正当防卫。” 警察露出苦恼的表情,“有点防卫过当了啊你们。” “可是这小偷甚至拿了我们厨房的菜刀,也是他过来的时候,我弟弟才动手的……” “我弟弟小时候在少林寺学过功夫,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没把握好尺度……他自己都吓坏了……还有那个剑我们从来不带出门的……” 谎话连篇的。 着急忙慌、磕磕巴巴的。 听了三个月的熟悉声音带着颤抖,也不知道真正吓坏的人是谁。 聂玠不作声地听着,慢慢掀起眼帘。 被他的黑色眸子锁定的那瞬间,本就打着颤的小偷疯狂点头表示赞同,淅淅沥沥的液体从□□流出。 “你也算踢到铁板了,”不知情的警察皱着眉头站起来,挡在中间,避免邬佳和聂玠这两个年轻人看到这种糟糕的画面,“说话!哑巴了?!” 那家伙呜咽着摆手,却依旧说不出来话。 邬佳看向聂玠。 聂玠施施然收回威胁的目光,对上邬佳的视线之后,他的嘴角勾起一个“理所当然”意味的弧度。 明明平常看到他的笑容总觉得背后发凉,现在看到却居然觉得安心。 邬佳艰难地提起嘴角,回了一个笑容。 这一夜惊心动魄。 出了警察局之后,天边已经起了鱼肚白。 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去,视野里朦朦胧胧,像低像素的游戏界面。 不容易,又活过了一天。 “唉……要和老板请个假了,”邬佳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转身看向聂玠,“反正都出来了,我们去吃个早餐吧。” “哦,吃什么?” “嬷嫲生煎!” 聂玠嫌弃地撇嘴,“你不是点过好几次外卖吗?还吃这个?” 邬佳点点头,“外卖和堂食的口感差很多的,虽然外卖也好吃,堂食更是生煎包的精髓。” “……讲究真多。” “你去一次就知道了,早上吃上热乎乎的早餐是很幸福的事情!” 说着话,她的脚步却扎了根一样没有动。 聂玠歪了下脑袋看向她,“走啊?带路。” 沉默中,邬佳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袖口。 她另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胸膛。 那些不安和惶恐退去后,只有还飘忽着的心脏需要落到实处。 而没有什么比眼前这个家伙出现在眼前更真实的了。 “谢谢你,聂玠。” 抬眼扎入聂玠的眼眸,邬佳说:“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可能真的要去住后山的独栋别墅了。”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他。 聂玠的脚步顿了顿。 “……和刺客说谢谢,真有你的。” 他嘟囔了一句,别开头,说:“菜就多练。” 第 10 章 早餐店里满满当当的人。 毕竟是工作日,能爬起来吃早饭的都是早八的学生或者工作党。 大家都穿戴齐整,连脸上的困意都很统一。 邬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外套加睡衣睡裤,扭头看了眼聂玠的穿搭,衬衫加睡裙加睡裤——他还是习惯这种长袍加裤子的搭配。 她突然捂住了下半张脸,聂玠拢了拢自己充当外套的衬衫,问道:“笑什么?” “感觉我们有点格格不入。” “……”这难道是好笑的事情吗? 点了七个生煎包,邬佳吃了四个。 生煎包们还冒着腾腾热气,甜豆浆被勺子搅荡出漩涡,瓷勺底部摩擦着沉底的白砂糖,颗颗粒粒偶尔漂浮起来。 热腾腾的甜豆浆很舒胃,灌下去之后身体就暖和起来,额头也冒出了薄汗。 一顿简单的早餐,就足以排解坏心情。 走出店门后,邬佳伸了个幅度极大的懒腰。 聂玠往旁边走了一步,避开她迎面而来的拳头。 邬佳恢复了精神,说:“都出门了,接下来我们去逛超市吧!” “超市?” “对啊,”右手握成拳头敲在左手的掌心,邬佳兴致勃勃,“你来了这么久,每天吃用都是送货上门,还没见过超市长什么样吧,带你去见识一下。” 附近五百米就有一家大型超市,正好在K记后面。 这个点K记也开门了,邬佳观望了一下玻璃窗里面的客流量,说:“我可喜欢它家的粥了,我们下回来吃。” 每天早上五点起床练功的聂玠毫不留情地拆穿:“你先想办法不赖床再说。” 邬佳:“……” 和自律的房客形成鲜明对比,邬佳每天早起上班都很艰难。 为了不迟到,她每隔十分钟就有一个闹钟,最大的受害者是听力灵敏的聂玠。 邬佳心虚道:“总有机会的嘛。” 掀开大门口的透明帘,入眼是宽敞的通道,不远处就是前往二楼的扶梯。 聂玠跟在邬佳身后,邬佳本来还想给他介绍,看他老神在在的样子,反而好奇问道:“你不害怕吗?这种能自己动,把人送上楼的机器。” “不就是电力吗?”聂玠捏着扶手带,凑近邬佳,故意用神秘兮兮的语调,“我的剑也能让我飞起来。” “真的吗?!” “废话,当然是假的。” 邬佳:“-。-” “虽然可以用灵能驱动,但是过于耗费,不如自己飞。” 邬佳忍不住吐槽道:“你们到底是古武还是仙侠,奇怪的设定怎么越来越多了?” 聂玠:“不知道喔~反正你们没有这种能力。” 邬佳:“可恶,有什么好得意的啊,像外星人一样。” 两个人踏上了二楼。 先拉出一辆购物车,邬佳从钱包里取出一元硬币塞进购物车把手上的锁扣里。 没有研究过其中的原理,但每次成功解锁购物车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很神奇。 眼珠子一转,邬佳故意让聂玠搭把手,“推推看。” 聂玠单手操着购物车把手往前走,刚走出没两步就偏离了方向,他低下头看购物车的四个轮子,“……这什么破轮子。” 它们肉眼可见的心情各异,想去的方向各不相同。 “哈哈哈哈是不是超级不听话?!”邬佳补上了后面半句,“和你有的一拼。” 二楼入门的两边都是服饰,男女分区还带试衣间,没怎么激起聂玠的好奇心,他只看了两眼就收回视线。 这个点的超市没什么人,零星几个还是带着小孩的老人,脚步不停,一看就是去买菜的。 有位奶奶停下脚步摸了摸旁边衣服的布料,她带的小孩坐在购物车前端展开的折叠椅子上,正好和聂玠面对面。 小孩从嘴里抽出自己全是口水的手指,指着聂玠说:“漂、漂!” 聂玠眉头一皱,“骂我?” 邬佳:“!你咋理解的啊?!” 推着小孩的奶奶没注意到身后的插曲,顺手用小孩胸前的口水兜给她擦了擦,又急匆匆地继续前进。 聂玠也低下头,打量购物车。 邬佳心领神会地把他们俩购物车上的小椅子拉开,这种折叠椅子是用一块红色塑料板将购物车前端和一整片铁栅栏似的靠背扣起来的,拉动靠背往后,塑料板就会从竖向自然下落成横向,组成一个三角结构。 “这个是不是很厉害?在前面还专门弄了两个洞给小朋友放腿,中间留一块拦着的地方不会滑下去,而且三角形结构很稳定,第一个发明出手推车的太贴心了。” “那贴心的人能不能自己推车?”聂玠不耐烦地拽回再次偏向另一个方向的购物车。 虽然里面没放任何东西,可是推着一辆金属做的、轮子还不听话的车是麻烦事。 邬佳挠挠脸,有意转移话题,提起了自己小时候的趣事:“更小时候没什么记忆,不过再长大一点后,我都是直接坐在车兜里的——你要不要试一试?” 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聂玠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谁?我??哈???” 某位已经16岁,平常总是挂着戏谑、嫌弃、不耐烦的神情,自持身份、十分爱面子的刺客首席,第一次把他的杏仁眼瞪成了铜铃。 邬佳热情招呼:“来嘛来嘛,很有趣的。” 聂玠冷漠拒绝:“你哄三岁小孩呢?” “你坐进去我请你喝奶茶!” “不,你自己想喝别拿我做借口。” “我推你到那个卖染发剂的地方,我们今天回去就给你把头发染回黑色。” “……你说的。” 最后还是没有抵抗住染发剂的诱惑。 交易都达成了,聂玠没有犹豫多久。 他撩起裙摆,腿一抬就跨进了购物车篮子里,金属篮子发出一些“吱嘎吱嘎”的声响,邬佳握着把手,催促他赶紧进去。 聂玠呲牙:“……不许催。” 趁着周围人的视线还没集中过来,他提气蹬了一下地面,轻飘飘地把自己塞进了购物车。 少年人即使单薄如纸片,身长还是够格的。 两条腿被迫屈膝,聂玠环抱住自己的膝盖,慢慢靠在了购物车的内壁上:“硌得慌……你真是闲的没事干折腾我。” “嘘嘘嘘,别让别人看见了。” 老老实实推了没几米,邬佳起了坏心思,故意逗他,“你知道我小时候如果被安排推车的话,我每走一段路就嫌累,所以——” 她两只手交叉垫在把手上,十指反扣握住购物车的把手,整个上半身贴在自己的胳膊上。 确定抱稳了支撑点后,邬佳脚下快跑两步。 在购物车滚动向前的同时,她迅速抬起两只脚,一左一右踩在了购物车下方连接着轮子的铁架子上。 “飞车!”她的声音在耳边乍响,购物车摇摇晃晃的,却又莽撞地往前冲。 “?!” 聂玠的左手扣在左侧的购物车网格上,右手下意识地抬起往后抓,扣住了始作俑者的手腕。 他用力的指尖勾住了她耳边被蹭乱的发丝。 突如其来的痛意让邬佳条件反射偏了脑袋,正好把他的手夹在耳朵和胳膊间。 “痛!”邬佳紧急刹车,两只脚落了实地,上半身还被困在车把手上。 而聂玠本该脱口而出的话,在回过头的瞬间收了尾音:“你疯——” 聂玠把“了”字吞咽回肚子里,无意识地抿拢了自己的唇。 怎么…… 这个家伙靠这么近,他却没有警惕?! 聂玠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他的手指们被她的脸颊贴着,从她唇缝里呼出的气息轻扫过手背,似有若无的热气让掌心无端发痒。 而腕骨上有一种陌生的、极具存在感的、柔软过头的触感。 身体好僵硬—— 该死的,他的刺客职业素养呢?! 即使是一颗大白菜他都能发现会呼吸的青虫的!! 难道她现在比青虫还没存在感吗? 藏在她发丝间的指尖神经质地弹跳了一下,唤醒了聂玠的理智。 “放开。” “邬佳,”聂玠咬着后槽牙,又重复了一遍,“放开。” 他的指尖挣扎了两下,邬佳赶紧叫停:“疼!我外套扣子勾到头发了,你别扯了!” “……快点。” 聂玠不动了。 艰难地偏着头,邬佳一点点缓慢地把自己的发丝从扣子夹缝里抽出去。 拉扯着头皮的痛意顺利消失的那瞬间,她的视线随着发尾荡下去,扫过了聂玠的腕骨。 那里有一道藏进袖子里的疤痕,还有两颗浅淡的棕色小痣。 邬佳眨了眨眼想再确认一下,但是聂玠已经抽回了自己的手,拧过头不愿意和她交谈。 银色的后脑勺写满了“都怪你”。 “不是故意吓你的嘛,可是真的很好玩啊,”邬佳站直了身体,轻咳两声转移话题,“啊正好是零食区!” 她说着,随手拿起各种口味的薯片往购物车里扔,“抱着吧。” “……” 被零食堆淹没,聂玠当即就站起身想从购物车里出来。 邬佳赶紧抬手指向对面的货架:“诶聂玠你看!染发剂诶!” 聂玠:“呵。” 他这一声冷笑,让邬佳汗流浃背。 赶忙推着购物车往有染发剂的货架方向走。 选了一盒看起来是自然黑的,邬佳翻出手机,跳转某宝搜了下价格:“网上便宜好多。” 聂玠撑在购物车边缘跳出来,手疾眼快地抓过她手里的染发剂往购物车里丢,还塞进了邬佳刚才放的零食堆里。 邬佳知道他是不介意了,凑过去笑着说:“又没说不买,反正都是你自己的稿费。” “用我的稿费买零食,”聂玠露出死鱼眼,“真有你的。” “诶!你刚来的时候花的可都是我的钱。” “……又没说不给你用。” 两个人推着车离开这边,再往前走是一溜的饮料酒米。 家里的大米都不带减少的,但是饮料确实要补充了。 邬佳带着聂玠转,“说真的,小时候对超市的印象,就是我妈妈推着购物车,而我坐在这个车篮里,抱着从读书区那里拿来的看。” “读书区?” “对啊,都没有塑封包装的,会有很多小孩坐在那里看书,也算是大型超市揽客的一种手段吧。” 邬佳感慨着,“那会儿大人们各有各的购物目标,但是小孩子却只对玩具和书籍感兴趣……人生啊,还真是处处有哲理。” 聂玠一针见血地提问:“所以你现在的购物目标是全口味的芬达吗?” “因为都很好喝啊!大人就是可以有全都要的特权!” “不好喝的话,”聂玠拎起货架上最后一种西瓜味的芬达往购物车里加,“你要和我的稿费道歉。” 第 11 章 下扶梯的时候,购物车只晃了一下就稳稳吸在了履带上。 瞄到聂玠的手试探性地拽了拽车把手,邬佳欠兮兮地说:“这下可不是电力了,是磁力。只靠灵能的人大开眼界了吧。” 聂玠:“嗯,对你这种狐假虎威的厚脸皮大开眼界了。” “……作者就是骂得拐弯抹角。” 因为是从二楼的后半部分区域下来的,所以下面并不是进入超市的位置,而是属于一楼的另一边。 这边基本上是海产、鲜肉,以及另外和新鲜食材相关的东西。 空气中弥漫着水产区域特有的腥味。 玻璃缸里冒着简陋氧气泵产出的气泡,那些河鲜在蓝色格子的背景中好像海洋垃圾一样半死不活地飘荡着。 邬佳忍不住感慨道:“这样一看,我又何尝不是一款河鲜呢……” “?” “即使不知道自己的死期,但状态已经和翻白肚皮差不多了。” 习惯了邬佳时不时的抽风,聂玠推着购物车自顾自地往前走,他腿脚过于利索,几步就拉开了距离。 邬佳赶紧跟了上去,话题一跳:“好久没去水族馆了,突然有点想去。” “水族馆?又是你们地球人消遣的地方?” 说话的同时,聂玠手臂使劲,让购物车偏了方向,免得邬佳一脚踩上轮子。 “嗯,养鱼的,就养那些你前阵子看过的《海洋世界》纪录片里那些鱼。” 聂玠随口一问:“那不就是大型水产区域?鲸鱼翻白肚皮了也会送到餐桌上吗?” 被他的脑回路震惊,邬佳赶紧“嘘”声,“!冷血的外星人!停止你的联想!” “……”聂玠翻了个白眼,倒也没有继续语出惊人了。 鲜肉铺剁肉的动静不小,邬佳买了点猪肉和牛排,让师傅把猪肉做成了肉泥, 一扭头看见了对面货架上的火锅底料,邬佳的馋虫突然发作:“要不再买点肥牛什么的,晚上涮火锅吃吧?” “随你。” 只象征性地问了聂玠一声,邬佳也没指望他给准确答复。 毕竟聂玠是个不吃饭也无所谓的家伙,而邬佳认为“吃饭”和“睡觉”是最重要的。 家里的餐桌上放什么都是邬佳决定的,最重要的一日三餐也都是她来规划。 聂玠身为另一个吃碳水的活口,吃饭十分好糊弄,不过大概是刺客职业病,他从来不碰气味大的东西,比如韭菜大蒜之类的。 而邬佳都能吃且爱吃,“嗯……买点大蒜剁成蒜泥,再买香菜助助兴。” 聂玠接过话茬,说:“香菜是臭的。” 邬佳震怒,“你懂什么,没品的外星人。” 购物车被邬佳拉着走,聂玠郁闷地说:“你也不吃,你有什么好替香菜打抱不平的?!” 理不直气也壮,邬佳把手里的香菜装进袋子,上了称之后扔进购物车,“我可以不吃,但不能不放,就像我的工资虽然少,但也不能没有。” “……很烂的比喻。” 搞定食材之后,就是火锅底料和酱料的选择。 可惜家里的锅只能放一种底料,只能忍痛舍弃了香辣,选了番茄口味的。 邬佳跑到另一边的货架旁看蘸酱,毕竟火锅的精髓还是调料。 提了两瓶浓稠的海鲜酱,在海鲜味和香辣味的火锅酱料里纠结了一下牌子——口味当然是都要。 邬佳拿不定主意,正想问问聂玠,才发现他还停在半途,没有跟上她的脚步到这边。 聂玠的旁边站着个陌生的男人,拿着手机不知道和他说些什么。 “……?” 什么情况。 邬佳往聂玠的方向走,走近就听到聂玠毫无波动的声线:“我没有绿信,也没有手机。” 想要救场的邬佳脚步停下了,比她的表情更夸张的是那个来搭讪的男人,他:“你是男生啊?!” 聂玠的脸一下子变更臭了,“你瞎吗?” 即使这张脸再漂亮,也抵不过那一开口的惊悚。 聂玠正处于变声期的末尾,没了小孩子声音的清脆感,即使不是难听的公鸭嗓,但也有几分扁平和沙哑。 再飘逸的睡裙裙摆,再精致的银色发丝,也掩盖不住他这一口暴露的真实性别。 男人一脸恍惚地走了。 “噗……” 邬佳控制住自己的嘴角,往购物车里放东西。 聂玠从不耐烦的状态里回过味来,后知后觉地问:“他问我绿信和手机是什么意思?” “嗯……”邬佳支支吾吾的,“大概是认错你的性别,想要认识一下你?” 看着聂玠突然悟了于是越发恼怒的神情,邬佳捂着下半张脸的手慢慢回缩,掐住自己的嘴,避免自己笑出声。 “你还笑?!” “呃,抱歉,”邬佳清了清喉咙,“谁能想得到,大早上来超市都没几个人你还能被搭讪啊。” 而且聂玠的长相也并没有特别女孩子吧……难道是因为发型和裙子……? 聂玠嫌恶地咂舌,脸上写满了脏话,“恶心的男人。” “你也是这个性别啦。” “不一定活的到那个岁数。” “喂——不许说这种话,”邬佳伸手捂他的嘴,又试图给他灌输鸡汤,“不想成为那样的家伙,那就努力长成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她的掌心温暖而干燥,拢在鼻子上有淡淡的香气,味道像是她每天涂抹的护肤品。 聂玠下意识皱起眉头,攥住她的手腕。 “你的手好臭,”飞快甩开她的手,聂玠扭过脸去,“刚才拿了肉铺的袋子没洗手就捂我的嘴。” “哪有,我明明用湿巾擦了!” 邬佳从外套口袋里翻出湿巾包来,当着聂玠的面又扯出一张递给他,“在警局的时候,帮忙做笔录的姐姐看我哭了,好心递给我的。” 接过湿巾,聂玠大力擦了擦自己被她接触过的下半张脸。 看他嫌弃那个样,邬佳小声嘟囔:“明明是个刺客居然有洁癖。” “是呢,”聂玠扭头,冲她狞笑,“我每次完成任务后都要用皂荚洗好多遍,下次有机会让你帮我数一下次数。” “……那要不我去水产区域买条鱼吧,你刮刮鱼鳞泄泄火呢?” “哼。” 话题被轻飘飘地带了过去,邬佳带着聂玠去柜台结账。 来到地球快三个月了,聂玠理论知识丰富了很多,实践经验还是不够接地气。 “喏,拿着袋子去后面等,等收银员扫完条形码,你就装进袋子里。” 顶着收银员好奇的目光,邬佳毫无心理负担地冲她笑了笑,“我弟弟。” 于是收银员好像误解了什么,用上了一种“长这么好的一小孩,脑子居然不好使”的惋惜眼神。 邬佳掏出会员卡,还有支付的二维码——刷存了聂玠稿费的那张银行卡。 这几个月的开销不算少,但比起聂玠现在的进账来说算是九牛一毛。 邬佳刷的时候理直气壮,转头还是细细查看了下票据上面的价格。 还是聂玠出手收走了那张单薄的纸,没好气地说:“别看了,你真打算让我一个人拎全部的袋子啊?” “怎么会呢,阔气的大少爷~” 把购物袋们又从购物车里拿出来后,邬佳扯出湿纸巾,细细地擦了一遍里面刚才聂玠踩过的地方。 “等我一下哈,我把它擦干净再走。” 聂玠:“……知道不文明的话最开始就不要怂恿我进去啊。” “哇,你现在都知道‘文明’这种词了吗?”邬佳惊讶完,又心虚地挠挠脸,“因为最开始没想到啊,只是小时候很喜欢这样,于是一时兴起,现在才后知后觉这种行为不好嘛……” “毕竟已经是成年人了,犯错了及时改正,财神爷还是会保佑我的。” ……作为心灵鸡汤来说,最后一句有些多余。 大包小包地回到家。 腊肠又蹲守在家门口。 聂玠的灵能织网兜抓猫已经轻车熟路,邬佳还饶有兴致地戳了戳在光网里面“喵喵”骂的腊肠。 塑料袋摩挲发出的动静从门口响到了厨房,放下购物袋后,聂玠才松开手指。 邬佳先去上了个厕所,等她也挤到厨房的时候,酸菜和腊肠都已经蹲在了台面上。 “酸菜都已经不怕你了。”顺手摸过两只猫的脑袋,邬佳和聂玠一起从袋子里拿出东西。 晚上要吃的火锅食材先放到一边,零食丢到客厅茶几上,剩下的得冻进冰箱。 迅速清点完之后,聂玠拿起了那盒染发剂。 “染发之前要养几天头油保护头皮——”邬佳拖长了尾音,“麻烦这位每天都要洗一次的洁癖患者熬至少两天再来找托尼邬哦~” 聂玠:“。” “今天正好周四,等我周六休息的时候给你染呗。” “。” 看他吃瘪的表情,邬佳笑出了声:“哈,忘记了作者没有周末,你周六要上班。” 没等聂玠说些什么,兜里的电话先响起来。 邬佳拿出手机接通电话,表情变得紧张兮兮的。 她转身往客厅走,声音不大,不过以聂玠的耳力完全能听清她和听筒那边的对话—— 是警察局打来的回访。 那个小偷是惯犯了,而且身上还有更严重的案底,才刚放出来没多久。 他盯了她们家很多天,因为旁边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居住,猛然冒出两个年轻人很扎眼,打听了一下得知是租房,猜测不是本地人。 邬佳早出晚归的,而不常出门的聂玠看起来年纪不大。 他赌两个人年纪轻轻肯定没什么反抗力,就算偷盗被发现了威慑一下也能全身而退。 警察们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审那个家伙,毕竟他没办法开口说话,两条胳膊也只是刚接回去。 “这次他算是自食恶果,踢到铁板了,也幸亏你弟弟还是个练家子,不过你们两个年轻人在外还是要当心……” 警察姐姐在那头多嘱咐了两句,“家里的管制刀具放放好,让你弟弟不要太担心。” 邬佳乖巧应答:“好的,我会好好安慰他的,谢谢警察同志。” 电话挂断之后,她叹了口气,回头看向聂玠。 聂玠刚洗完手,靠在厨房的岛台边,用挂在旁边的擦手布擦干。 对上邬佳看过去的视线,他没掩饰嘴角翘起的弧度,饶有兴致地问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安慰我?” 邬佳别过眼,小声说:“我给你上网定制一个刀鞘好不好?” “哦?谁的卡?” “你的,”邬佳理不直气也壮,“主要是你的卡刷起来爽,比较有体验感。” 聂玠从鼻腔哼出一声,问:“你自己没有银行卡吗?” “有是有,问题是……” 她的银行卡和她一样是丁克,不会自己生钱的喔。 第 12 章 美好的周六。 邬佳睡醒又是习惯性地摸手机。 ……才八点半啊,真让人悲哀,她已经被上班的作息驯化了。 本来还想继续睡,结果酸菜和腊肠追逐着路过,被堪比重型卡车的酸菜蹬在了肚子上,邬佳哀嚎一声彻底清醒了。 昨晚她熬夜看漫画,凌晨才睡。 自从上次陪聂玠理完发到现在,邬佳一直没找到和聂玠的身份相关的漫画。 一开始还是认真查阅的,至于两分钟之后的目的就不在掌控内了…… 不过都这么久了都没查到聂玠的来历,或许该换个思路了,比如——说不定他其实是出自。 所以看会儿吧~ 邬佳戳开某本囤了很久的,嘴角保持着向上的弧度看别人的爱情。 每看到一个激动人心的片段,就在床上为主角的绝美爱情像条蛆一样蛄蛹,附赠一些空气拳和意味不明的叫声。 聂玠用毛巾擦着头从浴室出来,对邬佳的动静习以为常。 他边吹头边打开了屏幕,“话说当年刘皇叔……” 在床上为另一种“皇叔”打滚的邬佳瞬间冷静。 “聂玠,你身为一个外星人,每天大早上看《讲三国》真的好吗?” “那不然每天早上和你一样看不知道什么东西然后怪叫?” “……你早上练功,我早上练嗓,不可以吗?!” 可恶,就允许他小子看刘皇叔,不允许她一个成年人看萧皇叔吗。 “早上吃什么呢?”邬佳自言自语地翻了个身,点开外卖软件看了眼,“酱香饼和油条吧,好久没吃了。” 等待早饭来的时间,邬佳依旧在床上躺平。 正刷着社交软件,手机突然收到了来自房东的一条消息。 [房东:小邬,你今天在家吗?] [邬呜呜火车笛:在的,有什么事吗?] 最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邬佳翻了一下历史聊天记录,上个月才刚交完了一季度的房租,水电煤气也是她自己在付的。 这个房东之前一直没来打扰过,比其他房东省心很多。 希望他别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房东:是这样的,我要把这套房子卖了。] [房东:我儿子前阵子去世了,我老婆这几个月病重,家里急需用钱。] “……?!我!嚓?!” 这个消息太过惊悚,邬佳没忍住飚了脏话。 她一个打挺坐了起来,抬起手,用大拇指抵着两颗上门牙,咬着手指陷入头脑风暴。 大概思考了两分钟的合理措辞,邬佳慢慢趴回床上,弓起背撅着屁股,手肘抵在床板上,就这么别捏地开始回消息。 [邬呜呜火车笛:很抱歉听到您家里的这些消息。您节哀,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 [邬呜呜火车笛:您有难处我可以理解,但是我们的租房合同签了一年的,我也是刚出来打工的,没什么积蓄,在这套房子上花了不少心血,您这有点太突然了。] 飞快打完消息后还看了好几遍,确认自己表述无误后,邬佳在消息的最结尾加了三个流泪黄豆表情用来缓和语气。 按下发送键,她把手机甩到旁边,开始蹂躏空调被。 “啊啊啊啊啊,这叫什么事啊?!” 聂玠被主卧的动静吵得不行,只能按下了暂停键,“发什么疯?” “小聂,你说我俩要是没房子了怎么办?” “?” “这个房东说要卖房子啊,我们得搬出去!” “那就搬,”聂玠顿了一下,想到前阵子她发疯是因为房租,又补充了一句,“用我的稿费。” “有你这话我就——那也不行!” 邬佳叹了口气,丧着脸抱紧空调被,从主卧走出来,“我真的很喜欢这个院子啊,房租是最良心的,格局也很好。” 聂玠:“……” 对上他不理解的表情,邬佳气不打一处来,抬起手一一指过屋子里的陈设,“你看啊,这房子两室一厅一厨一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客厅东边的窗户每天早上都能看到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来,而西边的窗户就是夕阳余晖。” “我们俩的卧室朝南边,窗户外就是后院,院子里的树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风景,虽然那些鸟很烦人,但是它们在上面筑的巢很治愈啊。” 聂玠面无表情、一针见血地提示道:“你上次去后院踩到鸟屎的时候崩溃了一整个下午。” 邬佳:“。” “你别管这些!”她掰着手指又开始细数,“你每天早上要练功、练剑,我后院的月季被你削掉一大半,呃,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我们晒衣服晒被子也需要后院!” 想到自己早上刚换下来的衣服,聂玠点点头,“这倒是,那再找个带院子的租房不就好了吗?” 邬佳一屁股落座沙发,大声反驳:“你以为好房子这么好找啊?!再说了,就算没有这些格局,你看看我买的东西,那可都是按照这个房子的尺寸采购的,除了这套房子,没有东西和它们这么严丝合缝。” 完全听不懂她的逻辑,聂玠移开视线,手指按下遥控器上的播放键。 易老师又开始在屏幕上讲三国。 邬佳深呼吸一口,默念:虽然他不懂事,但是他的钱很听话。 至少聂玠这边不是问题,可是真的很不舍的这套房子……邬佳沮丧地低头,把两条腿搬到沙发上,整个人往后缩,盘腿抱着空调被再次查看消息。 [房东:不好意思。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家里的积蓄在早些年用在孩子身上了。] [邬呜呜火车笛:那您现在住的房子呢?] [房东:没有其他房子了,我住在工地里,老婆住在医院里。] “……聂玠。” “嗯?” “我真该死啊……” 聂玠疑惑地皱起眉头,还没等他回复什么,邬佳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握着手机的人一蹦三尺高,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外卖电话。 她抱着手机思索怎么回复房东消息,指挥着另一个活人动起来,“小聂快去拿外卖!” 聂玠认命地再次按下暂停键,起身出门去前院外面拿他俩的早午餐。 等他回来的时候,邬佳已经转移了阵地。 筷子勺子碟子和她都在餐桌附近就位了,邬佳的两只脚蹬在椅子上,抱着膝盖打字。 聂玠去厨房盛了两碗白粥托在手上,其中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夹住细脖子酱油瓶带出来。 “好难好烦,只有食物才能治愈我了。” 虽然唉声叹气,食欲一点没降低的邬佳接过粥,往碟子里倒了酱油——用来蘸油条的。 沿海城市的酱油不单单是做菜时候的辅料,更是很多海鲜的黄金搭档。 除了咸之外,鲜和香才是真正的主调,哪怕是拌粥、拌饭都好吃。 从锅里捞起来的油条还蓬松着,努力一口塞进嘴里,酱油的咸能榨出更多面粉的甜味来,再配上一口白粥,熨帖了胃又满足了味蕾。 邬佳擦去蹭到嘴角的油,感慨道:“油条配酱油简直是仙品,不,应该说酱油是仙品,鲜到我眉毛掉下来。” 聂玠抿了一口粥,“仙品?你前两天看动漫的时候,还说某某某和某某某绝配、是仙品,所以他们俩也是油条配酱油?” “……聂老师,你的比喻总是这么猝不及防。” “为什么喊我老师?” 不知道怎么解释,邬佳干脆夹了一块酱香饼放到聂玠的碗里,试图封印他的嘴,“多吃饭,少说话。” 伸手护住自己的碗,聂玠推开邬佳的筷子,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切,你最开始抢我的面吃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有得吃了底气就是硬。” 反手就把酱香饼喂回自己嘴里,邬佳嚼吧嚼吧,“但是酱油配大闸蟹也是仙品——秋天啊,正好是吃螃蟹的季节。” 话音未落,她叼着筷子,猛地捞过手机开始翻。 聂玠咬了一口酱香饼,余光瞄了一眼她的手机:满屏幕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螃蟹。 看来被汹涌的食欲暂时覆盖了关于房东要卖房子这件事情的记忆了。 什么脑子……河鲫鱼吗? - 吃完饭,邬佳还躺在沙发上缓神。 看她眼睛眯缝起来,整个人在沙发靠背的位置越来越下,明显就是饭困翻涌的时候,聂玠出声提醒:“染头。” “哦……” 邬佳打着哈欠,后知后觉想起来今天答应了要帮聂玠染头发。 染头发倒不是难题,邬佳自己也经常给自己染头,主要是要在聂玠头上动土。 “想想素昧平生的托尼老师都能活下来,我也可以的。” “?” 提前准备了两件不要的衣服,弄脏了之后能直接丢掉。 邬佳和聂玠搬着椅子坐到了沙发后面的空地上,一边放着综艺一边开工。 客厅的立式空调送来凉风,两边窗户的纱帘调整了曝光度,使得室内的光线温柔而又低调。 综艺里所有人都吵吵闹闹的,而客厅里只有塑料披风发出比较大的声响。 “好吵……” 聂玠不适应地动了动,两个黑色的防护耳挂随他的动作晃荡,右耳的那只还是没坚持住掉了下去。 邬佳条件反射地伸手想扶一下,食指没收住,戳在了聂玠的右耳耳尖。 “……” “……我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先把手放下去,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处境很危险啊。” 聂玠僵硬地松开邬佳,垂下自己的手,握成拳头抵在大腿上。 塑料手套的摩挲声在耳膜里闹腾,沾了染发剂的指尖带着无法忽视的凉意。 “等等哈,我帮你擦掉。”邬佳转身扯了张餐纸巾,捏成一个三角尖尖,轻轻地擦过他染了色的耳尖。 粗糙的纸巾一下、一下摩擦过单薄的耳廓,耳尖飞速红透了。 聂玠的语气暗含威胁:“你擦完没?” “好了好了!” 邬佳赶紧帮他把耳挂放了回去,继续捞起一簇头发开始刮染发剂,“放心了聂少爷,我可是专业染发师的。” “……”聂玠闭了闭眼睛,“诸葛亮也是专业军师,但是蜀国亡了。” 邬佳:“(· 。· ?)” 第 13 章 Tny邬的染头大业持续了很长时间。 邬佳把他所有的头发都刷漆一样“刮”在了头顶,聂玠的脑袋成了一颗“茶叶蛋”,头型居然挺圆润的。 染膏的气味算不上好闻,甚至有点刺鼻,邬佳没忍住打了两个喷嚏。 好不容易结束后,她赶紧摘下手套跑去开窗通风,嘱咐道:“别碰啊,要保持二十分钟再去洗掉。” 顶着乌漆墨黑的脑袋,聂玠难得老实地留在原地。 本来挺直的背渐渐弓起,聂玠上半身贴了沙发背上,用手肘撑着沙发边缘,手掌托着脸眯起了眼睛。 邬佳定了闹钟,端着手机坐到沙发上,仔细地浏览新的租房。 房东说他要等到六点之后才能过来。 他还说:没叫房产中介上门,就自己过来拍两张房子的照片,顺便需要拿一些放在杂货间的旧物。 [房东:尽量不打扰你哈。] 邬佳叹气:“……这已经是打扰了啊。” 虽然有各种不情愿,但毕竟是人家的房子,邬佳没办法拒绝。 租房是邬佳的人生里最讨厌的三件事之一,剩下两件事是面试和过年走亲戚。 尤其租房和面试都还是被动选项,好房子和好工作比草丛里的四叶草还难找,说不定还是别人嗦过草茎又放回去的烂摊子。 浏览了不下二十套租房,不是户型糟糕就是租金昂贵,怎么都比不上现在住的这套。 在她的唉声叹气中,闹钟响了。 聂玠自觉起身去了卫生间洗头上的染膏,背影有种说不出的雀跃。 ……年轻人就是没烦恼。 邬佳挠着脸,继续刷租房。 她浏览到距离公司5km远的一套民房时,卫生间的水声断了,吹风机随即开始工作。 又过一会儿,邬佳叉掉了7km远的一套LOFT,聂玠正好也关了吹风机。 世界安静下来的那瞬间,邬佳下意识扭头看了眼。 “……呃。” 他、好亮。 和刚用鞋油搓了好几遍的黑皮鞋如出一辙的亮。 聂玠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杀气十足地看了过来,“你什么眼神?你染毁了?” 邬佳疯狂摆手:“没、没有啊,染得特别完美。” “?你的眼神明明写满了心虚!” 聂玠放下吹风机,毫不犹豫地折回卫生间,能听到他抽餐巾纸擦拭镜子上水汽的“吱嘎吱嘎”声。 两分钟后,他有些茫然地出来了,“感觉有点奇怪,但是说不出来……是我太久没见过自己黑头发的样子了吗?” 邬佳:“对,你只是不习惯而已。” ……老天奶啊,他多洗几次掉色之后应该不像现在这样假了吧。 - “我去接人,你待会儿尽量别说话哈——帮我看住腊肠。” 晚七点。 房东终于到了庭院外,给邬佳打了个电话要她开门。 和几个月前相比房东憔悴了太多,邬佳没说多余的话,带着人进院子。 其实邬佳搬进来后就换了所有的锁,当然也包括前后两个院子通往内室的门——不过因为那个小偷的事情,前阵子邬佳让聂玠又斥资换了电子锁。 但除了门锁之外,大门和前院都保持了这套房子最原始的样子,墙角倚着一辆链条垂落的自行车,地上摞着隔壁院落飘来的枯叶。 支起的篱笆上面还缠着几年前的铁丝,曾经攀附在上面的植物却已经变得枯黄。 邬佳没打理过前院,只是在进屋前的台阶上铺了一块地毯。 她用指纹开锁,房东就低头看毯子上的字——“来都来了,还带什么礼物”。 上面是两个挤眉弄眼的卡通人物,房东认不出来是什么角色,大概是年轻人喜欢的东西。 进门的左手边是鞋柜,是专门请了木工师傅靠墙设计的,中间做了置物的地方。 邬佳摆了很多可爱的东西,几乎没留下空。 右手边的镜子更是搭配了挂钩和挂链娃娃,肉眼可见的拥挤。 但是两边都没有打钉子,家里看起来很干净——应该不会掉太大价。 房东松了口气,也没得换鞋,跟着邬佳绕过隔断墙走向客厅。 “咳咳。”走在前头的邬佳假意咳嗽提示聂玠。 聂玠端起茶几上的杯子抿了口水,顺势在房东走过来之前分开了并拢的双指。 没了他的引导,束缚着腊肠的金色灵网瞬间断裂,像一阵烟飘散。 邬佳指了指坐在沙发上的少年,说:“这是我弟弟。” “嗯……” 聂玠没有回头,似乎是很沉迷电视。 房东并不在意,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口直奔主题:“小邬你和你弟弟看电视去吧,我拍两张照。” “没事的,我陪你看看,”邬佳顿了顿,“而且我自己添的电器什么的还得和你算一下,免得到时候房子卖了掰扯不明白。” “不会的。”房东摆摆手,叹了口气。 他像模像样地蹲下身找角度先拍厨房,又拍了客厅。 检查照片觉得不够清晰,于是对着手机后视镜头呼了两口热气,捏起自己的袖角仔仔细细擦了一会儿。 房东拍得越认真,邬佳就越心梗。 回头想看一眼聂玠寻求认同感,可是入眼只有一个闪闪发亮的黑色后脑勺。 邬佳:“……” 说是说只拍两张照,但实际上光厨房和客厅就有不下十张各个角度的照片。 拍完卫生间后,房东提出要拍卧室。 卫生间旁边先是通往后院的过道和门,然后就是聂玠睡的客卧,他大部分时间都关着门,邬佳也不会进去。 邬佳的主卧为了两只猫进出,倒是一直开着。 可这并不意味着她欢迎别人进自己的私人领地。 邬佳皱着眉头,还没想出措辞,拒绝的话从另一个人嘴里先冒出来了,“不行。” 聂玠从沙发上站起来,抱着胳膊看向站在卫生间门口的两个人,又重复了一遍:“我的卧室不许外人进。” 斩钉截铁没有商量余地的语气。 邬佳回过神来,也扭头附和:“进去不行……你只是暂时挂照片去中介而已,也不用拍的那么仔细吧,我们人都还住着呢。” “……好吧,”房东又习惯性叹了气,“那后院总能拍一下吧。” 比起前院的萧条,后院就热闹许多。 原本用来种菜的位置被重新翻过了,房东记起来几个月前,邬佳给他发消息问能不能种花。 他原本是不舍得的,问了儿子的意见,他说:“种花好啊,花有重开日……” 房东的鼻息忽然加重,邬佳警惕地回头看了眼,发现他抬起胳膊抹了把脸。 他若无其事地问道:“小邬你种了什么花?” “月季。” “好养活吗?” “还行,”邬佳没好意思说自己的月季被聂玠毁得七零八落,“月季适应性很强的。” 房东点点头,收回了视线。 毕竟已经入秋,后院的大树黄了头,落叶堆在杂物间的顶上,显得有些萧索。 杂物间旁边倚着一个铁梯子,房东记得搬走之前他是放在里面的,不知道为什么被拿了出来。 邬佳拢了拢自己的外套,帮忙打开挂在杂物间的锁,“杂物间我整理过一次,有些东西可能放深了,你要找什么?” 房东:“找我儿子以前学习用的教科书。” “啊?” “我朋友说二手教科书能卖点钱,换个几百也不错。” 毕业多年的邬佳竭力回想自己以前的教科书……好像都被打包卖废品了。 她挠挠额角,“现在教科书确实还挺值钱的,那我也帮你找吧。” 聂玠刚来的那会儿在杂物间入住过,为了给他腾空间,里面的东西都被推进了更深处,一个人要找几本书确实要花点时间。 更何况地上还放着房东的旧床垫…… 邬佳心虚地挠挠脸,“聂玠!!!过来帮忙!!!” ——所以还是三个人一起找,赶紧把人送走。 事实证明,聂玠这个洁癖怪完全是来看戏的。 他只帮邬佳搬了几个大件重物,还都是偷偷用灵能隔开的,明摆着不想沾上灰尘。 甚至还扎起了头发,避免发丝扫到脏东西。 最后是邬佳自力更生在一个旧磁带机下面找到了房东儿子以前用的教科书。 磁带机是以前人手一个、专门用来听英语录音磁带用的那种。 邬佳掰开上面的口,里面还躺着一卷磁带,褐色的带子满满的回忆感。 把盖子按了回去,邬佳拿起压在底下的书,“英语、语文、数学……这些是初中二年级的,下面还有。” 有些书裹了书皮,看不出来是哪个科目,邬佳就只好翻开看一眼扉页。 像其他孩子一样,房东的儿子会在其他教科书的扉页认真写上自己的大名,还会涂涂画画些和课堂无关的东西。 统统递给房东之后,发现最底下还有一本包了封皮的本子。 邬佳没想那么多,照样拿起来随手一翻。 本来以为这本也是小朋友的草稿本,结果翻开之后第一页写着:“秘密文件,非请勿看。” 邬佳:“嗯?” 好奇心起来了。 但是毕竟是人家儿子的隐私,邬佳在心底小小可惜了一下,抬手递给房东:“最后一本。” 她在地上翻翻找找了这大半天,起身太猛导致两眼一黑。 恍惚了不知道几秒,意识回归时才发觉肩膀后抵着聂玠的手,邬佳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缓解眩晕感,慢慢睁开眼。 “谢了小聂。” “不用。” 聂玠翘起嘴角,继续不着痕迹地用她的肩膀蹭干净了指尖的灰色。 围观了姐弟略显生疏的互动,抱着一大摞教科书的房东问道:“你们俩姐弟还这么客气啊……不过你弟弟怎么姓聂啊?” 邬佳支支吾吾的,“啊、对啊,跟我妈姓的。” “我老婆也姓聂,”房东苦相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还挺巧的。” “是挺巧哈。”邬佳打着哈哈把话题带了过去。 拍完了照片,也拿到了教科书,房东终于要走了。 邬佳要把人送到门口顺便锁门,她有点害怕,叫聂玠也跟着。 房东把教科书放进电瓶车上的外卖箱,踢开脚刹跨上车,“今天真是打扰了。” “……嗯。” 巷口的灯随着秋风晃动光影,月亮照不分明这条小巷。 不远处的路灯发出几声“滋滋”的哀鸣,猝不及防地灭了。 邬佳下意识咳嗽一声,唤醒大门口顶上的声控灯。 房东把着电瓶车的把手再次抬头,先对上了聂玠平静的双眼,想道别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租客的这个弟弟实在不像她。 头发比常人的黑许多,皮肤过于白,眼珠子沉沉的,不爱说话也没什么表情,配合着白色的灯光有些瘆人。 反而是随手扎起的头发才有了几分随性和人气。 聂玠蹙起眉头,问:“看什么?” 房东下意识挪开眼睛,转头问邬佳:“你弟弟之前也住城西吗?” “没有呀,怎么了?” “是吗……”房东有些迟疑,“好像挺眼熟的,总觉得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