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今日火葬场了吗》 1. 第 1 章 《太子今日火葬场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时近黄昏,秦淮河岸水声潺潺,一盏盏缀着黄丝绦的红灯笼挂了起来,静谧的河面游动着诡谲多变的光影。 红灯缀金丝,这代表着关押官妓罪妇的揽月楼今夜有贵客临门。 一袭月白色裙装的官妓萧云芷端坐在临岸的船舫顶楼之中,纤细的背影如紧绷的琴弦。她正素手描眉,楼下,鸨母秦嬷嬷的尖锐声音刺入萧云芷耳中: “琼枝、连夏那边儿都派人去寻了吗?把这些润喉的汤带过去给她们用上,好好润润嗓儿,若是谁于孙尚书的夜宴惹了麻烦,我定将她的皮子剥了,扔进湖里喂鱼!” 萧云芷知道这是对她明目张胆的敲打,而楼下小厮和丫鬟喏喏应和着,给足了秦嬷嬷脸面。这位秦嬷嬷早些年间是宫里人,如今成了这关押官妓的揽月楼的主事,为达官贵人经营这处惩治罪臣之女的销金窟。 于男子而言,这世间最奢靡的享受不过看着那些曾经高不可攀、目中无人的官宦之女沦落风尘,婉转求欢的下贱模样了。 因秦嬷嬷管教有方,揽月楼上下仆从丫鬟谨小慎微,皆屈服在秦嬷嬷的淫威里,秦嬷嬷环顾一周,尚心有不满,微微扬起下巴,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画舫顶楼半开的窗棂。 借着灯笼的光亮,窗棂中月华般的人影一动不动。秦嬷嬷眼角抽搐片刻,突然狠狠甩了一个战战兢兢的小丫头一巴掌。那小丫鬟细嫩的脸皮立刻红肿一片,发出一声猫叫似的哀鸣,却忙又噤声。 楼上,萧云芷握紧双拳,眉眼中流露出怒气,又强行忍耐。挨打的丫鬟正是照顾她的璧月,秦嬷嬷这厢全是给她颜色看。 演完一场杀鸡儆猴的戏码,秦嬷嬷转身离开嘈杂的船尾,前往招待贵客的前厅去寻奴婢的错处。她刚一走,仆从丫鬟们立刻做了鸟兽散,方才被甩了一巴掌,一半脸肿成馒头的小丫头眼底蓄了泪水,闷不吭声的顺着木梯爬上了顶楼。 画舫规格极大,古时吴国之地有五牙战船,而此画舫虽属烟花之地,却也颇有古时举国所建战船之气派,在平静的泛着波澜的河水上几乎岿然不动。画舫分有三层,二楼和一楼中厅都做今夜宴饮之用,三楼则成了达官贵人的休憩更衣处。 小丫头轻轻推开了三楼一间偏房的房门,只见房中摆放着一张占了半个房间的床榻,由轻纱遮盖,榻上放一小几,其上置一铜镜。一墨发如瀑的年轻女子端坐这大得过分,供人淫乐的床榻之上,宛若端坐禅音静室。 “东西可放下了?” 绝色佳人启开樱色的唇,漆黑的眼睫缓缓落下,将一双灵动的眼眸半掩。她问过了话儿,似乎有些眩晕,不自觉地抬手抚住胸口,待一阵河风吹进来,方才缓缓平息了那阵突如其来的恶心。 她本是北地的人,船再稳当,她也觉得头晕目眩。 “回姑娘的话,放下了,若是齐王殿下来,定能看得到。” 今日是吏部尚书孙尚书的高升之宴,孙尚书简在帝心,又是最受皇帝喜爱的齐王恩师,因而齐王今日定会出席。 那瘦弱的小丫鬟顶着半边红肿的脸,瓮声瓮气道。萧云芷抬手指了指她榻边的一个三掌宽的首饰匣子,让小丫头自己去里面挑选赏赐:“是我带累了你,实在对不住。去拿些首饰吧。” 小丫鬟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抵不住心中贪念,去首饰匣子里挑出一只流云双雀的金色步摇,捏在手中摸了又摸,才小心揣在了怀里。 她们这些入了揽月楼的罪臣之女,此生无缘为自己赎身,攒钱也无用,但想要活出了人样儿,却处处少不了银钱。 小丫鬟璧月曾叫杜婉娘。她父亲是正七品御史大夫,为人刚正。去岁,她父亲直言为萧国公之案面谏君上,请君上重查此案,致她杜家满门落罪。 去岁雪落过膝的时候,镇守西北的萧国公兵败,畏罪自戕,萧氏满门男丁战死疆场,无一生还。战报入京,竟是因为萧国公通敌,引鞑靼深入国境,使边境几个郡被鞑靼屠净抢光! 京城中最后一场冬雪还没落完,朝廷已经南渡,在河对岸立了新京。 萧国公罪孽深重,灭其满门不足以平息帝王之怒。可偏生萧国公及其世子全都死了!只留下京城中徐娘半老的一妻一妾和两个还未婚配的女儿。 小丫鬟璧月藏好金步摇,小心抬眼觑了一下那纤瘦女子。 面前的琼枝,原名萧云芷,便是那叛国惨死的萧国公之女。 圣上宽仁,仍然留了萧国公女眷性命,只将萧国公二女贬入教坊司,令年长女眷入浣衣房劳作赎罪。 感受到小丫鬟璧月小心翼翼的视线,萧云芷神色柔和地对她颔首,轻声体恤道:“柜子里有些药,你敷上后去门外守着吧,若是他来了,将他引进来。” 屋内的烛光扑簌,落了一大滴蜡泪下来,映照得萧云芷的面容如同暖玉雕琢一样白皙,在傍晚熹微的光中宛若一尊冰雕玉砌的菩萨像。 小丫鬟的心咚咚跳个不停,笨手笨脚地去柜子里翻找药膏,弄出嘈杂声响。屋子的主人默不作声,并未指摘半句,倒是让小丫头眼中蓄了许久的泪珠落了下来。 有人对她舍几分关怀,她才觉出方才之事的委屈。她曾是官家姑娘,从来没有做过什么粗活儿,更没有伺候过人。可是她不得不做。等到了粗活都不用做的时候,她便是来了月信,要去伺候那些来教坊司寻乐子的男人了。 就像她如今的主子萧云芷一样。 把柜子翻得乱七八糟的璧月找到了药膏,抽抽嗒嗒地为自己敷上,而后出去守着了。屋内重回僻静,桌上的润喉药彻底冷了,萧云芷视而不见,仍旧偏头盯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月色。 新京繁华,和北方被抛弃的旧京半点不同,山色、水色无一相似,只有这月影煌煌,依然如旧。 画舫渐渐热闹起来,整座画舫灯火通明,萧云芷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岸边的一架金顶车马上,眸光无声一晃。 那是皇城中的车架,上面载的正是她今夜等的人,那是叫了她多年“皇嫂”的齐王祁弘辰。也是在她家族罹难,被未婚夫避嫌时,唯一出手相助之人。 萧家出事时,萧云芷与当今太子祁弘晟有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情谊。按照钦天监测算的吉日,还有小半年的光景便要嫁入太子府,做太子正妃。 可不过一年光景,她由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千金沦落为揽月楼官妓,莫说原本的婚约沦为一纸荒唐,就连青梅竹马的情郎也对她不闻不问。 想到昔日情郎,萧云芷轻轻挑了挑缓缓褪去血色的唇角,面露嘲讽,眼底却有挥之不去的隐痛。年少情深,她怎么能对太子没有奢望?况且她父亲萧国公主动请缨镇守边疆,护国之心凛然,怎会如同逃兵所说,叛国投敌,引敌南下? 她不认栽。被押送出女囚的那一日,萧云芷用尽了身上所有的积蓄,买得在宫门外多停留一刻。她知道太子收到了她的口信,她们青梅竹马十余载,即便他们没了夫妻缘分,也总有过往情分,让他来见她一面吧。 她是不奢求祁弘晟出手相助,为她的家族鸣冤。她知道他这个太子是废后所出,不为皇上所喜。她只求他看在十余年的情分上,照拂一下她的亲妹和母亲。 可是时辰过了,她也 2. 第 2 章 《太子今日火葬场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 来人身着靛蓝常服,身长八尺,面如冠玉,本是极好的相貌,但偏生眉眼中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晦暗,双眸漆黑如墨,涌动着翻腾不休的恶念。 他手中握着半块儿玉玦,稳步走进房室,双眸死死盯着榻上月白色的纤瘦倩影。 萧云芷没有急迫地回过头与来人相见。揽月楼虎狼之地,每一个入楼的罪臣之女都是一块儿鲜甜肥美的肉,昔日家族的庇护荡然无存后,什么内宅之中的钱财手段,统统化为乌有,只有一张俊俏脸蛋儿和讨人欢心的本事,才能让这些女子有与秦嬷嬷之流谈判的筹码,让她们安身立命。 萧云芷贵为曾经的国公长女,自然不会烟视媚行的手段,更不会奴颜婢膝,辗转男人膝下。能在这群狼环伺的地界儿苟存至今,她自然有她的聪颖,少年时与其他贵女手帕相交时得到的消息,各位官员家族错综复杂的人情往来,她自己的才情和谈吐,都成了她自保和笼络关系的手段。 她虽然不谄媚讨好男人,却也深谙男子的喜好和秉性。她点这一盏茶,和屋内点燃的袅袅婷婷的香薰,一并能让色欲熏心的男子身体舒畅,平心静气。 可今日,她是算错了。 “芷儿。” 眉眼蒙着阴翳的男子开口,一道本应缱绻动人的昔日称呼仿佛是从喉咙之中硬挤出来,混着晦涩的血浆。萧云芷点茶的动作一顿,平静的双眸无声大睁,苍白清丽的面容难得露出失态的震惊。 精巧的茶器从她手中滑落,咕噜噜滚在案几上。她回身望向不清自入,走进她卖身的房室的男子,瞳孔细细地颤抖不止,一截儿苍白的手腕染了茶水,素手在膝头不受控制地握成拳。 太子祁弘晟直勾勾地看着她这满面的错愕苍白,目光像一口阴邪的唇舌,细细舔舐过萧云芷颤抖的眉眼,和她支棱的指骨,而后微微弯起薄唇,阴郁至极地笑了。 “芷儿见到孤,何故不得开怀?” 这么一句来自薄情郎云淡风轻的话儿,让萧云芷胸口重新有了热气。怒气夹杂着怨恨让她的胸口起伏不定,掩藏其下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如海啸山崩一般,顷刻之间将萧云芷竖起的高墙冲垮。 她不能泄了这委屈,不能露了怯。她在心中反复鞭笞自己,却不知她的眼睑早就红透,眼尾如同施了脂粉,像一对振翅欲飞的蝶翅。 她美极了,即便在这种不堪的境地,仍然轻而易举摄人心魂。可她越是动人,祁弘晟心中的憎恨越是剧烈。因为他知道,这娼妇就是用这副皮囊引诱男子做她的马前卒,用她下贱骨头红杏出墙,与别的男子共赴巫山,身怀野种,死不悔改! 他记得很清楚,前世今夜,他拼着被父皇猜忌,从宫中偷跑出来,在后半夜来到了萧云芷被逼卖身的画舫,而那时,他的好皇弟祁弘辰正从萧云芷的房里出来,而榻上的萧云芷面如敷粉,眉眼流波。 可那时他年少无知,毫无芥蒂,只当祁弘辰是来帮他照顾皇嫂,一心担忧萧云芷的处境,想尽办法将她救出教坊司,为此差点儿失了母后以命为他换来的太子之位。 可他得到的是什么?萧云芷这贱人与齐王祁弘辰暗通款曲,红浪翻滚不知几何,更怀有孽种,借此入太子府,让他做了多年活王八! 直到多年后他登基为皇,这对奸夫□□才露出马脚。滔天的罪孽被捅破,萧云芷这贱妇竟然还不死心,与那奸夫串联谋逆!索性他早有察觉,杀了祁弘辰那狼子野心的逆贼,将萧云芷这不知廉耻的娼妇剥去贵妃服饰,囚入别院,日夜讯问,只盼她认罪认罚,迷途知返。 可即便到了那时,萧云芷仍不知悔改,至死不服软。无论他给她多少机会,仍一心向死,最终竟然连皇帝费尽心机要她怀上的皇嗣都保不住,血崩而死! 祁弘晟生于皇家,自幼便是天潢贵胄,即便不为皇父所喜,仍然夺得皇位。他一生坦途,怎料让萧云芷这娼妇摆了一道,余生郁结不散!他太过憎恨,在萧云芷死后日日咒骂,不顾北地鞑靼压境的危局,开始求仙问道,服食仙药,希求将那恶妇的魂魄擒来,生生世世镇压佛龛之下,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可丹毒过剩,皇帝壮年而崩,死时北境鞑靼南下,九州生灵涂炭。 可或许是上天垂怜,祁弘晟竟然重活一世,而这次,他要将一切,都从萧云芷这不知好歹的娼妇身上讨回来! 想到此处,祁弘晟已是恶念翻滚,手心握着的鱼形玉玦几乎刺入他的掌心,而他浑然不觉,只一味盯着萧云芷。 “民女,叩见太子殿下。” 萧云芷从床榻上走下来,翩跹的衣摆簌簌作响,恰好掩盖住她颤抖不止的双膝和苍白支棱的脚踝。她俯首跪在冷硬的木板上,借垂头的动作掩盖眼眸之中聚起的水光和怨恨。 她想不明白,为何祁弘晟还要出现在她的面前。在他践踏她的家族,抛弃她于危难,在她求助无门空留笑柄,在她已经心如死灰,欲要将他遗忘之后。 他为什么还要来见她。 他为什么这时候才来见她。 忍得太久,万般可鄙的委屈和被负心的怨恨填满了萧云芷的心口,让她的心脏刺痛不止,尖锐的痛感能让健壮男子满地打滚儿,可是萧云芷一声都没有吭,只由唇角缓缓落下一丝血线。 “呵……” 高高在上的太子发出古怪的嗤笑,像是暗夜里的枭鸟,不屑又残忍。 “民女?芷儿,看看你如今身在何处。民女已经不是你用得起的了。” 萧云芷冰冷苍白的指尖和打了木蜡的地板触碰,血丝从指尖儿溢出来,萧云芷的唇角细微抽搐片刻,重新启了苍白的唇,声音沙哑道: “贱妾萧云芷,叩见太子殿下。” 暗影中,太子祁弘晟的手指在激昂的情绪中抽搐着,不受控制般拈弄着。他俊朗的面容半边露在光里,半边藏在暗影中,阴翳邪佞如同邪神的圣像。他的唇角挤出扭曲的形状,而后伸手将萧云芷搀扶起来,声音诡异地柔和下来。 “芷儿何必这般自损?此处并非久留之地,孤身为储 3. 第 3 章 《太子今日火葬场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 户部侍郎幼子王源、淮安侯世子郭敬文,都算得上是萧云芷这儿的常客。 萧国公逆案后,皇帝龙颜大怒,发落了所有为萧国公求情、企图翻案的官员,余下官员无不战战兢兢,对于萧氏两位孤女和遗孀,无人敢提出半点儿求情收容之意。 明面上的求饶不曾有,暗地里的悲悯却不算稀缺。萧国公在朝为官数十载,虽不结党营私,但总少不了应酬往来,朝中官员、世家大族之间,总都是相熟相知的。 许多人都曾经受过萧国公的恩,他们的子女也多半与国公子女交情匪浅。 在落难后,萧云芷想要求存,想要找出萧家满门被陷害的真相,就少不了利于这些昔日交情。索性并非所有人都如同祁弘晟一般薄情寡义,而萧云芷十分擅长此道。豪掷千金来见她一面的男子,无论来时抱着奚落还是怜悯的心思,无论是否幻想与她春宵一度,在她几番恰到好处的循循善诱后,都或多或少露了些消息给她,也或多或少拿出钱帛供养于她。 而这些,在重生的祁弘晟看来,就是彻头彻尾的婊子行径。 面对如此羞辱,萧云芷浑身发抖。她从没想过婊子、娼妇这样市井粗语,会出自一国太子之口,更没有想过昔日百依百顺,百般照拂的情郎会用这样的话来羞辱她。 有那么一刻,她心里被不甘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了下去。她想着就这么算了吧,从此她和祁弘晟一刀两断,她哪怕曝尸荒野,魂飞魄散,也再不要想起这个人、见到这个人了。 过往多年,只作她痴心错付,黄粱一梦。 她忍着肩胛处的痛感,伸出苍白颤抖的手指,隔着衣物握住祁弘晟的手腕,哑声一字一顿道: “贱妾蒲柳之姿,不洁之身,不劳烦太子殿下相顾,只恐污了贵人的眼。还请殿下自重。” 她说着,一双带着泪光的眼径直看向太子,不闪不避,不愧不逃。她心已经死寂如冰,却不知道她眉眼流波,被泪水润过后焕发出雨后新芽般的柔软生气,潮湿的眼睫粘连一处,如同黑蝶振翅,眼尾的晕红比春波更加潋滟。 祁弘晟胸口的躁动几乎撑破胸腔,发出聒噪而不绝的嗡鸣。他呼吸沉重,额角青筋因萧云芷这不知轻重的挑衅暴起,让他面色显得几分狰狞,齿尖儿发痒,有什么骚动不休的欲望让他几乎失去了人的形态,他渴。 他多久没有见过萧云芷这般生机勃勃的模样了?他不知道。萧云芷去时,食水不进,神医难治,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当一个人想死的时候,任他九五至尊,威震四海,也是拦不住的。 萧云芷恨他,至死不愿施舍他一个眼神。即便他仪态尽失,赦免她的家族,亲手为她的亲族甚至奸夫收敛尸骨,也是无济于事。 而萧云芷莹白的皮囊就在他眼前,那双鹿似的眼睛映出他的影子。她恬不知耻的皮囊下涌动着带着体香的血浆,那是他熟悉的味道,她青涩的脸庞生机勃勃,每一厘对他这样死而复生的腐朽之人都是致命的魅惑。 这一回,他不会再堕入她的媚术。 祁弘晟松开了紧箍着萧云芷的手,转而轻柔地拢了拢萧云芷被拉扯松散的领口,声音温柔,口中的话语却让人如坠冰窟: “是孤太给你脸了,芷儿,让你觉得你还能拒绝孤。你怕是还不知,你嫂子几月前在浣衣房偷偷产下一子,你们萧家又有后了,可惜不会长久。” 萧云芷一颤,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去,希求从昔日情郎的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可那无迹可寻。而后,她听祁弘晟笑着说:“孤不想说废话儿,跟孤走,否则你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任何萧家人了。” 他话中的威胁几乎昭然若揭,萧云芷短暂地愣怔了一瞬,她发着抖的身体就迈开了步子,如影随形地跟上了大步离去的祁弘晟。 先前被用作钓来齐王诱饵的半珏鱼形语落在地上,在幽暗的房室里散发着微光。萧云芷垂下的目光颤动片刻,再也没有逗留。 * 门外守夜的丫鬟璧月隐约听完了屋内二人的对话,抖得如同筛糠,一张未长成的小脸儿汗如雨下,在月光之中显出几分惨败的死色。 太子府的侍卫开道,在画舫一侧搭了木箱垒成的梯子,直连一艘快船,未有惊动画舫中宴饮之人,码头上也隐约看得见一辆来自宫中的金顶马车。 萧云芷月白色的素影慢慢沿着木梯走下画舫,抖得遭不住的璧月小心抬起头,便见两位高大的太子府侍卫仍然未曾离开,健壮的身躯如同巨塔一般,随时都可能撕碎璧月稚嫩的喉咙。 她怕得失了声,濒危之际,她的四肢凌乱地滑动起来,爬到萧云芷的厢房里捡起了那块儿鱼形玉玦,像是拿着一块儿保命符似的紧紧攥在怀里,拼尽全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在太子府侍卫身后下了木梯,到了快船之上。 “我家小姐...我要去伺候我家小姐。” 在领头侍卫的目光扫过来时,她强作镇定地说。侍卫没有搭理,沉重的目光一挪开,璧月才张开口唇,像一尾离案的鱼一样剧烈地喘息起来。 她不能被灭口,她赌赢了。 河边滔滔水声渐渐被抛在脑后,璧月拼命跟随着太子府的车马和马背上的侍卫,临到太子府门口,她几乎都要放弃了,半珏鱼形佩被她囫囵放在衣袋里,不知有没有被颠碎。 若是此刻跑了,跑出城去,或许在荒郊野外能做一会儿自在良民。 她想着,可很快就将着荒唐念头抛诸脑后。 她们这样的罪臣之后,早就被官府扣押了身契,这辈子都要做个罪奴官妓,她们的后代都生生世世翻不了身的。 她们所在的教坊司,平日里不计较她们从恩客身上掏出多少银钱,而最防她们擅自了结生命。 没有盼头的日子是裹着面糊的剧毒,就算是饿到极点的人,也要掂量掂量才能下口。 无数人想过跑,可能往哪里跑呢?去荒山野岭里被野兽啃噬尸骨,还是擅逃教坊司被捉,剥去衣物浸猪笼而死? 璧月不想死,她知道萧云芷也不想死。所以即便她怨恨自己的父亲冥顽不灵,非要为萧云芷犯下叛国大罪的父亲鸣冤而连累全族,怨恨萧云芷的父亲造成了这一切,她也要跟随萧云芷。 萧云芷在乎璧月这样毫无价值的奴婢,比揽月楼里任何人都在乎。她有一种独特的吸力,即便在揽月楼那样的虎狼窟,人人都只想着算计和自保的地方,她仍然像一块儿暖玉一样熠熠生辉。 她能带着璧月活下去,璧月笃信这个念头。 她鼓起勇气,走入了新落成的太子府。 * 上个月太子府刚刚落成,皇帝下旨,为太子祁弘晟指了一侧妃,补偿太子因未婚妻落罪而延后新婚的苦处。随着太子新婚,太子也从毓庆宫迁出来,住进了新 4. 第 4 章 《太子今日火葬场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 萧云芷的耳中嗡鸣不止,纤细的身体因这番来自昔日情郎的羞辱而不停颤抖。 她的脑海中有一道声音正歇斯底里的辩解,她想说自己没有失身,仍是完璧,又想说自己和齐王没有儿女私情,只是因为齐王是唯一一个在她危难时出手相助的人,她才念了齐王的恩情。 她想说,她知道自己沦落风尘,做了肮脏下贱的官妓,可是她并没有错,她的父亲是被冤枉的,她一定会让家族平冤昭雪。 她想说的话太多了,可是重创之下,她什么都说不出口。她如今身穿画舫轻薄的月白色雪纱,做着妓子讨好恩客的装扮,发丝散乱,面容苍白,狼狈不堪。萧云芷知道自己无比荒唐颓废的模样全都展露在了满怀恶意的祁弘晟眼里,都展露在佛龛之上悬挂的废后画像温柔的注视中。 她觉得自惭形秽,但却觉得眼前的祁弘晟远比她更加可耻。 “殿下凭什么质问我?” 怒极痛极,她一句自证清白的话也懒得讲出口,她耳中充斥着她牙关相撞,格格作响的声音,嘶声道: “去岁我父落罪,我被押入女牢,在寒冬腊月冻得瑟瑟发抖,我没有指望殿下,因为我知道殿下有我这样的未婚妻颜面扫地,也不能为了罪臣之后忤逆圣上。今岁初春,我被判入教坊司,我没有奢求殿下,只因我体谅殿下难处,生怕殿下为难。” “在我沦为官妓之前,我舍了全身仅存的财物衣物,求见殿下一面,不求自保,只求殿下看在昔日情分上找个大夫照看一下我的母亲和亲妹,知会衙役莫要虐待于她们。我求不到。我那时才知道殿下如此难寻,原来那经年的情谊,不过是我自作多情,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她说着,声音变得更加嘶哑,像是墙头夜莺啼血。祁弘晟垂眸看着她,面色在摇曳的灯火之中驳杂难辨,一双漆黑的眉目却熠熠生辉,亮得惊人。 “殿下既与我恩义断绝,何必还要这般羞辱我?何必还要这样不留情面!” “孤会照顾好你的亲眷的,芷儿。” 祁弘晟似乎没有看到萧云芷的歇斯底里,反而轻笑起来,声音阴郁可怖,满布杀意: “你那痴肥驽钝的妹妹,是挑拨你和孤情谊的罪魁祸首,孤定然会派人好好‘照料’她。你那嫂子私藏遗腹子,当是大罪,孤可不能知情不报。至于你,芷儿,你欠孤的,我们慢慢儿算。” 前世,萧云芷的亲妹萧云烨居中联络,成就了萧云芷和祁弘辰这对儿奸夫□□,伙同外贼觊觎祁弘晟的皇位,该杀。萧云芷的嫂子王韵诗在祁弘辰起兵谋反时,伙同河西王氏为叛军征集钱粮,事发斩首后,萧云芷也因她们对祁弘晟心生怨恨,再不肯侍奉君主。 祁弘晟不明白,为什么为了这些无关紧要、愚钝无知的外人,萧云芷会与自己生出异心?为什么他们在萧云芷心中,远比自己重要,哪怕他们犯下滔天大罪,按律处死,萧云芷却只责怪他一人? 他们那么多年的情谊,在萧云芷眼中竟一文不值。是她先恨他的。 他的话在萧云芷的耳中如同恶鬼低吟,令她不寒而栗,指尖簌簌发抖。到了此刻,她方才彻底心寒,恐惧仿佛一条冰凉的毒蛇,顺着她的脊梁缓缓爬到她的脑后。 “祁弘晟,” 她突然大逆不道地唤了当朝太子的名讳,轻声说道: “你若动我亲眷,我与你不死不休。” 她单薄的背脊打着寒颤,双眸中含着细碎的泪光,漆黑的羽睫被泪水粘连,仿佛被雨水打湿的鸦羽,荒唐又落魄。 可她仍然楚楚动人。被泪光打湿的眸光落在祁弘晟脸上,仿佛一线天光落入佛龛,一支铁锚落入浅滩,倔强而可悲,她的背脊笔直,即便双膝颤抖也不落屈折。她似乎不知道她的眼尾已经红透,鼻尖泛出肉粉,不知道破碎的泪珠子已经溢出她的眼眶,让她满眼的倔强变成乞怜。 她多动人,又有多可恶。祁弘晟的心在胸腔里剧烈地搏动,发出震耳欲聋的闷响,无数细弱的血脉不堪重负,在他体内爆开,让狰狞的巨兽破匣而出。 他一把握住萧云芷的下颌,炙热的指腹几乎烫穿她莹白冰凉的皮囊。 “你该求孤,芷儿。求到孤满意了,孤就放他们一条生路。” 萧云芷被迫仰起脸,苍白的双唇中溢出一丝血色,身体仍然不受控制般发抖。 原来人竟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原来年少时的情深几许,到头来竟然化为刺向她的利刃,不死不休。 祁弘晟是要她死的,或许更糟,他恨她,要她生不如死,摇尾乞怜。 生死关头,为了几条血淋淋的人命,她到底不是不知变通,也不是当真目下无尘。她定定看着祁弘晟,粉白的唇轻轻颤抖: “奴妾求太子殿下,饶命。” 祁弘晟听闻,脸颊微微抽动着,额角青筋狰狞,几乎破体而出。他攥着萧云芷下颌的手指越来越不知轻重,不多时在萧云芷白皙的面颊上留下几个青紫印子,而后他竟然附身下来,将自己肩头的大氅披到了萧云芷肩头,温热的唇就势贴上了萧云芷的耳垂。 “芷儿,你要乖一点儿,知道吗?等你在母后面前跪流了你腹中孽种,孤便许你在孤府上,做孤一人的奴妾,再也不用做揽月楼千人骑万人胯的妓子,如何?” 他说着,动作极为温情地为萧云芷拂开一缕发丝,将她的面颊掰向排位之上,先后端庄威仪,不喜不悲的画像,轻笑道: “母后看着你呢,芷儿,愿她在天之灵,保佑你这腌臢身子早日清净。” 祁弘晟先前的千般相负,万般羞辱,抵不过画像之中先皇后不悲不喜的目光。萧云芷再也无法忍受,眼眶之中的泪珠子终于找到了间隙,扑簌簌落下,顷刻之间落了满脸,原本僵硬跪在原处的萧云芷突然开始歇斯底里地挣扎,苍白冰凉的手指猛推祁弘晟的手腕,指尖儿刺入祁弘晟的手背。 “你究竟要羞辱我到什么地步,我到底做错了什 5. 第 5 章 《太子今日火葬场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 前世萧云芷绝情的话语犹然在耳,活像一根锥刺,字字句句凿在祁弘晟的颅骨之上。 “你怎么敢?” 双目之中一片血红,祁弘晟将双手置于萧云芷白皙柔软的颈项之上,带着无边的憎恨和恐慌,用掌心去探萧云芷仍然强健的脉搏。祁弘晟乃是一国太子,虽在朝堂之上处处藏拙,但也文武兼备,身形甚伟,九岁射虎,十岁猎熊。他俯身过来,在对他全无信任的萧云芷看来,何其可怖。 萧云芷面颊涨红,拼命挣扎,泪水晕湿了她乌云般的墨发,也晕湿了祁弘晟青筋爆出的双手,却无法唤回他半分神志。 她以为祁弘晟当真要杀她,竟然不惜以太子之身亲手处决她。 生死之际,她突然后悔了。若说方才她对祁弘晟是带着怨气,藏着愤怒,甚至含有一点儿唤回昔日情分的希冀,说出那些怨妇般的指责,如今她只剩下无尽的后悔。 她真的后悔认识祁弘晟,将自己的真心错付,害得自己的亲眷落到这样的下场。 她当真后悔,没有早一点看清祁弘晟的真面目,竟然真的一厢情愿与他恩爱多年,年少情痴。 她不能死在这里,她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做成,她要活下去。 萧云芷憋红了脸颊,伸出柔软的指尖儿奋力抠挠祁弘晟的双手,又伸出一只手去抓劈祁弘晟的耳后。她是公府之后,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闺中少女,萧国公战功卓著,她的祖父跟随先帝平定河山,若不是她祖父主动示弱求存,理应被太祖皇帝封为一字并肩王,共治天下的。 她父亲承袭爵位,仍然对子女严苛要求,即便是女子,也骑马射箭,刀剑斧枪样样上手。萧云芷在祁弘晟俊美无俦却阴郁邪佞的面容上留下一道抓痕,又划伤了他的脖颈儿,可祁弘晟却像是毫无痛感,仍旧死死扣住萧云芷的咽喉,口中呢喃道: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离开朕…朕还没允许你死!朕还没允许你离开!你怎敢…怎能如此薄情寡义,你是恨朕,你先恨朕!” 情急之中,萧云芷半点儿无法辨别他的话语,只当他疯了,仍旧挣扎不休,却怎么都摆脱不了祁弘晟的手。 门外,夜风大作,一阵寒风突然推开了门,发出咣当一声巨响,萧云芷挣扎踢蹬的腿踹翻了供桌,贡品叮铃桄榔落了一地,一阵和缓的脚步声也由远而近。 “表哥?” 夜风一阵呼号,月光照亮了门外一道瘦高的影子,一个面目不清的少女走进了供奉先皇后的祠堂,手中提着一盏散发着暖光的灯笼。 她见到供奉先皇后小相和牌位的殿内如此不堪的情形,似是惊愕,迟了几刻才放下手中提灯,矮身向太子恭敬行礼: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祁弘晟血红的眼眸被那光映照得一愣,铁箍般的手骤然一松,被萧云芷一脚蹬踹在腹部。萧云芷蹬开他,四肢并用地爬开了几步,浑身惊颤地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萧云芷皮囊雪白,寻常细微刮擦都留痕迹,此刻她雪白的脖颈浮现出被暴力揉搓出的红痕,祁弘晟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敛去了满面狰狞,硬对着门外走进来的瘦高少女挤出一点儿笑意: “芝妹不必多礼,是孤无状,吓着你了。” 他说着,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迈步靠近瘫软在地上浑身发抖,泪流不止的萧云芷。萧云芷眼眸中一阵模糊,余光见那黑影靠近,拼命想要逃走,却被祁弘晟一把锁住了一双脚踝。 “芷儿莫要再说浑话激孤,莫不是丝毫不念你妹了?” 他低声说着,掰过萧云芷的身子,逼迫她仰起一片狼藉的脸,查看她脖颈上的摩痕。萧云芷听闻此话,恨到极致却也不再挣扎,任由他翻弄,而后被束起双腕,吊在供桌旁的铜炉之上,双膝将将触碰冰冷的石砖,分摊手腕紧束的痛感。 “今夜,你在母后这里赎罪,流掉你肚子里的孽种。日后好好侍奉孤,这是孤给你最后的机会了,芷儿,别惹孤生气,嗯?” 他做完这一切,俯在萧云芷耳边温声说着,将地上的大氅拾起来,重新披在萧云芷单薄脱力的身躯上,在她领口细细打了一个结,眉目失去了方才的狠戾,仿佛情人般温存。 萧云芷只觉得如坠冰窟。她此刻觉得面前之人十分陌生,手腕处的绑缚让她钝痛不止,如此情态又让她尊严尽失,狼狈极了。 她不认得面前这人了,他生着她的晟哥哥的面容,却和她的晟哥哥天差地别。她不认识他。 她的泪水扑簌簌地落,眼睑红肿不堪,满面破碎。礼毕起身的少女目光滑过萧云芷在极致的痛苦中仍然潋滟的面容,眉心轻蹙,低声劝谏道: “表哥,调教禁/、luan这样的污糟事,怎可放在姑母眼前,污了姑母视听?” 少女的声音极冷,仿佛寒泉击石,带着雌雄莫辨的淡淡嗡鸣,十分独特。她也是胆大,不仅独闯太子府的禁地,还当着太子的面劝谏太子玷污先母视听的暴行。 萧云芷一片纷乱的脑海此时辨认出了少女的身份,那是她未曾见过的祁弘晟的表妹,顾芝,也是继她之后,太子未过门的新妃。 得知少女的身份,萧云芷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抽动一下,仿佛岸上摆尾的白鱼。可是她无力挣开手腕上的束缚,显得尤为狼狈可笑。 祁弘晟没有发怒,甚至没有责难少女言辞。他一手禁锢着萧云芷脑后,一手掏出一方绣帕,用没有绣纹的柔软丝绸一点点揩着萧云芷脸上的泪水,如同耐心修剪一处盆景,或是打理一只狸奴。 他这施暴后的温柔让萧云芷觉得作呕。她垂着脸任由祁弘晟动作,半分不愿再抬眼看殿内衣冠齐整的另外两人了,只听到祁弘晟声音温和道: “是表哥错了。只是表妹不知,母后素来关怀芷儿,若是让姑母知道芷儿身子里藏污纳垢,怀着野种,怕是会伤心难过。不如让母后亲眼看着芷儿流了野种,也好告慰母后在天之灵。” 他耐心地说着这荒谬绝伦的话,让萧云芷胸口剧痛,口唇之中再次溢出血水,被祁弘晟无比轻柔地揩去。 那一刻,萧云芷几乎想笑。这世上又多了一人看到她的狼狈不堪,而这人竟是她心心念念许久的顾芝,她太子妃之位的接任者。 在揽月楼时,她听到太子被皇上重新指婚的消息。淮安侯世子郭敬文那时正做着她的茶客,带着几分小心对她说出了这个消息。 郭敬文年幼不经事,性子被家人宠得纯善,是少有的不带着淫念光顾萧云芷的人。萧云芷拿他当作弟弟看,听闻太子有了新妇,也只是动作一顿,而后轻声问及那人是谁。 她没想到太子妃竟然是顾芝,一个死了将近十年的人。 当年顾将军逆案发生时,萧云芷只有六七岁,只是总角之年,而祁弘晟也不过九岁。皇后被废,顾家满门抄斩,祁弘晟太子之位难保,宫中 6. 第 6 章 《太子今日火葬场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芝妹言重。” 祁弘晟收敛了眉眼之间最后一丝戾气,然而他的目光仍然像两条乌黑的锁链,深深刺入萧云芷的身体。 “只是不知芝妹深夜来见母后,所谓何事?” 听闻这话,顾芝微微一顿,似乎有些不安,恭谨说道:“臣女归京后,心中一直不安。自家父亡故,臣女颠沛流离,幸亏姑母在天之灵一力庇护,方才让我苟活至今。今夜风大,府中长史又对臣女身份心存猜疑,百般盯梢,臣女方才想到姑母这里上一炷香,求几分慰藉,还请表哥勿怪我。” 她微微垂首,将温婉臣服表达的恰到好处,多一分则嫌谄媚,少一分则失去亲近。这是一身倔犟骨头的萧云芷永远也学不会的恭顺作态。祁弘晟心浮气躁,双手又想去抚摸萧云芷被搓磨得红肿的脖颈,去探听她孱弱却倔强的脉搏,可他知道若是这么做了,他掌下这不知好歹的娼妇又要跟他大动干戈,他只能红着眼眸忍耐。 “府中长史仍然跟你过不去?为何不早些与孤说?不过区区长史而已,剐了便是!” 他满眼戾气,与在朝中那谦和到懦弱的太子大相径庭。萧云芷隔着未散去的泪水看向他,心中陌生和恐惧更甚。 而顾芝似乎也没有料到祁弘晟会有如此反应,她屈膝下跪,低声说道:“表哥,臣女恳求表哥,莫要冲动行事。皇上本就对表哥多有猜忌,表哥断不可为了臣女而落人口实。臣女本就是久病缠身,若是能为表哥效力也就了却心事,还请表哥处处以自身为重。” 她这番话说得过分动听,祁弘晟不得不拔开落在萧云芷身上的目光,向她看去,眼里久违地闪过一丝柔和。 “孤知你心意,这些年苦了你了。你放心,孤若事成,定然给你无上尊荣,令你光耀门楣。” “臣女信表哥。”顾芝迎合着。而萧云芷是头一回听到祁弘晟这番毫不掩饰的狼子野心,心中重重一坠,眼底未消的泪光又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来。 这对皇位的峥嵘野心和顾氏一门的滔天恨意,祁弘晟从未对萧云芷展示过半分。在萧云芷眼里,她的晟哥胸有丘壑,在朝堂之上处处受制,以平和心态忍受不公和不堪,却和顾皇后一样,是心怀天下,以苍生为重之人。 她从不知道,祁弘晟有这么多恨意,这么大野望,并能为了这些野心,连最亲密的她都欺骗。那他们之间的情谊,到底算什么? 祁弘晟这些年对她的百依百顺,对她的倾心温存,到底还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对萧家权势的利用? 萧云芷筋疲力竭的身体又簌簌发抖,而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侍卫回报,说是西南邹氏叛乱,太傅遣人来见。 祁弘晟眉心紧锁。他不甘地用手指摩挲了一会萧云芷濡湿红肿的脸颊,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他今夜是要在母后面前好好羞辱这个女人的。他不知道前世萧云芷和祁弘辰这一对奸夫□□是何时背叛他的,也不知道如今这贱妇是不是已经爬上了祁弘辰的床榻。 重生以来,每一日他都精心计较。他做太子时实在窝囊,处处受制,唯恐皇帝发难。他利用重来一回的机缘,终于夺得几分筹码,在得到皇帝漫不经心的准话当夜,就迫不及待将萧云芷绑入府中。 他不会再给萧云芷更多机会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萧云芷的媚术强大,让追随她的痴愚男子百死不悔,不惜忤逆君主!如今他占尽先机,就是要镇压这妖媚娼妇的魅惑手段。 可西南兵乱,是他不得不处理的事。他抬眼看了一眼恭谨小心的顾芝,瘆人的目光回暖些许。 这世上,他信得过的唯有眼前之人。 “你实在不必对孤如此小心。这世间顾家人,唯你我而已,孤除了你,又有谁能信?” 他终于放开了萧云芷,抬手将顾芝搀扶起来。 “孤去见太傅府中人,你身子不好,见过母后,早些回去歇息吧。” 说完,他又瞥了一眼委顿在远处颤抖的萧云芷,喉咙轻轻抽搐,仿佛沙漠中的旅人压抑着极致的饥渴。他面露厌憎,口中吐出鄙薄的话语: “这恶妇形容悖乱,烟视媚行,你莫要着了她的道。” 说完,他大步离去,留下萧云芷因为羞辱和愤怒而发出的窒息般的嘶声。 太子一行脚步远去,殿中只剩下沉默寡言的顾芝和狼狈欲死的萧云芷。萧云芷双手还被缚,像一尾被迫裸露在岸边的鱼,任人宰割。她低垂着眉目,拼尽全力掩藏着自己的狼狈。 她是国公府的长女,萧家的明珠。即便她的家族此时已经倾颓,即便她此时的身份已经成了下九流的教坊司妓子,她也不是将伤口现于人前,摇尾乞怜的软骨头。 她垂眼等待着,等顾芝为先皇后上完香,带着看够了热闹的满足和对她的鄙夷离去。 万籁俱静中,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顾芝的脚步很平稳,摇曳的灯光映照着顾芝的身影。萧云芷感受到顾芝正在缓缓地收敛方才被萧云芷一脚踹翻的供桌,用手一捧捧地将飘散满地的香灰收进香炉。 她这番虔诚拘谨的作态刺痛了萧云芷的心,她突然意识到废后的在天之灵正在俯瞰今日的闹剧,而她在昔日长辈面前尊严扫地。她咬住嘴唇吞下一声呜咽,泪水又趁其不备,顺着眼角狼狈地逃窜。 她把头埋得更低,以免顾芝看到。可是她落在地上的泪珠子却与金砖碰出清脆的响动。顾芝整理好供桌,冷声说: “双手握住绳索,用膝盖承力。若是这么吊上一夜,你的双手就废了。” 她的声音实在不像年华正好的少女,反而清冷得过了分。话语更是冰冷,带着轻微的鄙薄和嫌恶。 可萧云芷按照她的话去做了。她不是不知好歹,明白若是这么吊上一夜,她的手腕就会脱臼,而她如今已经孤立无援,没有人会在乎一个揽月楼妓子的康健。 祁弘晟更不会在乎。 她握紧绳索,吃力地用疲软刺痛的双膝承受着身体的重量。 “多谢。” 她低声说,企图保全自己最后一丝体面。顾芝不与回应,隔着稀薄的灯光,萧云芷都能感受到顾芝散发出的不屑和厌恶。 等到顾芝为先皇后上了香,偌大的祠堂再次落针可闻,萧云芷只听得到顾芝清浅的呼吸声。不知为何,她也抬起了双眼,看向废后慈和坚定的面容,出声说道: “顾姑娘,你解开绳索,放我走吧。太子与你有表兄妹的亲缘,一定不会责怪你。” 顾芝没有回话儿。她站起身,再次摆正了香,衣衫吹拂,萧云芷能嗅闻到顾芝衣角的檀香气味。 那也半点儿不像闺阁女子惯用的熏香,萧云芷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但是此刻她心绪不宁,无心去追究这些细枝末节,只再次开口诱导道: “顾姑娘,你与太子即将成婚,结秦晋之好。我如今光景你也看见 7. 第 7 章 《太子今日火葬场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 四下里寂静无声。先皇后排位安置之处,岂容外人窥探。祠堂一直是太子府的禁地,就连值守的侍卫都远在院墙之外,奴婢更是不得插手半分。 因此,在祁弘晟和顾芝走后,偌大的祠堂再没有半分人声。这本是可以忍的,萧云芷连女牢都坐过,这点寂静又怕什么呢,可是今日不知怎么,她浑身发冷,颤抖不能自抑。 最后一只油灯也灭了,漆黑和寂静接踵而至,萧云芷在神志恍惚间,只觉得黑暗中伸出许多只手,拖拽着她向地狱而去。她明明没做错任何事,她明明没对不起任何人,可是她却感觉孤立无援。 在先皇后平静的注视下,她觉得她或许也是有罪的。这世上光明正大的活着就是活着,干脆利落的死了也就死了,为什么有人会背负着见不得光的罪孽,苟且偷生呢? 破晓时分,清晨第一缕光透过窗纱落在萧云芷惨白干涩的唇上,令她发出一声细弱的□□。 她却没有醒过来,在森冷的祠堂跪了一夜后,她即使身披祁弘晟留下的大氅,仍然觉得忽冷忽热,眼睑因为昨日落泪而肿胀不堪,纤长干燥的眼睫扫过她苍白的眼下,久久无法抬起。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祠堂沉重的木门大开,一道熟悉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她拼尽全力抬了抬眼皮,却最终坠入黑暗之中。 ...... 在醒来时,她深处雕梁画栋之中,身下锦缎细腻,盖在身上的锦被比犹如云雾轻盈。 那是宫里的技艺,她儿时在先皇后宫里休憩时,也是体会过的。 屋内的线香烟雾袅袅,窗外天色正盛,已经到了晌午时分,萧云芷刚刚醒转,脑海昏沉,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睡得这么深沉,自打家族落难后,她就一味地强撑着,无论是在女囚还是揽月楼,她都不敢有片刻真心安眠。 可她的昏沉和沉溺很快就被身体延绵不绝的闷痛唤醒了。她咬住唇阻止自己失去体面的痛嘶,抬起手腕查看伤势,却只见白皙的手腕青紫一片,绳索留下的瘀伤青红交加,腕骨只轻轻动作都如同断裂般刺痛。 萧云芷白皙的额角渗出汗水,身体的颤抖也牵扯了昨夜跪了一晚的双膝,她更是痛得双目发黑,后脑还没离开软枕,便又因延绵不断的眩晕陷得更深。 而下一瞬,她就被一双温热的臂弯托了起来。 熟悉的熏香涌入她的口鼻,是一股好闻的松香气味,取自悬崖之上云松的松脂,百来根老木才能得那么一块儿,价比黄金。 这味道令她不由自主安心下来。可转瞬间,她已然想起了这松香味来自于谁。 她睁开眼,果然看见祁弘晟像从前一样,用双臂轻柔地圈住她的身体,将她从榻上扶起来。他身上还穿着昨夜的太子常服,杏色的刺绣带着忙乱的褶皱,漆黑的双目定定看着她,面容俊朗,即使一夜未曾休憩,仍然不失半分人君气度。 “芷儿,你醒了。孤昨夜与太傅商议半宿,今晨又急召入宫,去接你时迟了。” 他言辞间仿佛昨夜的一切疯癫只是浮光掠影,仿佛他与萧云芷没有过落难后的遗弃和羞辱。 萧云芷只觉得一股怒气从她羸弱疲惫的胸腔升起,她唇角挑起讥笑,一双琥珀色的妙目之中一片冰凉: “奴妾拜见太子殿下。” 她声音嘶哑,喉咙中的闷痛几乎让她说不出囫囵话儿,但是她仍然把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晰。她伸出手扶住床沿,翻身就要下床,对面前的祁弘晟下拜。 她没能挣动。祁弘晟仍然紧紧禁锢着她,面色因为她这不知所谓的举动更骤然阴沉几分。 不过他没有发作,只拿过了一旁的茶盏,将温热的骨瓷凑到萧云芷唇边。 “你跪了母后一夜,该是知错了。用些茶。” 萧云芷没有动。澄净温热的茶水就在她唇边儿,水汽已经蔓延开来,氤氲了她苍白的唇,她的喉咙叫嚣着干渴,轻轻吞咽了一次,但是她没有去喝祁弘晟手上的茶水。 “奴妾不知错在何处,还请太子殿下降罚。” 她嘶声说道,而祁弘晟呼吸一滞,本因为一夜未歇而干涩的双眸泛起血红色。他将手中的价值连城的茶盏丢弃一旁,茶水染脏了金砖,他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萧云芷,半晌后微微一笑: “芷儿,孤容你不知好歹的小性子。你如今是孤的奴妾,全仰仗孤的宽宥而活,合该是要来伺候孤的。来,把你在教坊司学的招术用上吧。” 他说着,任由萧云芷一意孤行拖着剧痛的手腕和双膝跪在地上行大礼,阴鸷的双眸扫过萧云芷的唇,又暗示般的扫过自己衣衫规整的腰下,动作之间亵渎又轻蔑。 萧云芷浑身颤抖,双眸一阵阵发黑,但是她没有软倒在地。胸口处蒸腾的怒火成了她新的养料,她苍白的双颊染上薄怒,冷声道: “殿下府中妻妾俱全,若是仍然欲求不满,去教坊司找个身子干净的便是。奴妾此时已非完璧,恐污了殿下千金之身。” 她故意如此说道。或许昔日青梅竹马的情谊还是有几分用处的,至少她太知道如何用三言两语刺痛祁弘晟,致他暴怒。为此她不惜编造出自己已非完璧的谎言。 祁弘晟不是在意她怀有旁人的孽种吗?她怀给他看。 果不其然,祁弘晟当即暴怒起身,他五指成爪,将萧云芷提拽起来,掌心都快挨上萧云芷的脸颊,咫尺距离又堪堪收住力道。 暴怒让他的俊脸扭曲得不成样子,他薄唇翕动,刻毒的咒骂似乎要冲口而出,可萧云芷心里却莫名泛起一丝快意。 她如今除了被拘禁高强,分开受苦的家人,已经一无所有了。祁弘晟伤她至深,她也没必要对祁弘晟心慈手软。若他不肯放过她,那他也别想好过。 他施加给她的羞辱,待有她起势一日,定要他百倍奉还。 “萧云芷,你对旁人做得,为什么对孤做不得?” 祁弘晟哑声说道: “你如今委屈,跟孤较劲,可你明知道你这一切都罪有应得。昨夜你在等谁,还用孤说得明明白白吗?齐王至今未曾婚娶, 8. 第 8 章 《太子今日火葬场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萧云芷侧颈流血,祁弘晟火热的唇齿贴在其上,将每一滴溢出的血水都吸食干净。 她一时觉得自己成了草原狼口下的猎物,以全身甘美的血浆饲养禽兽膨胀的野望。 她猛地推开祁弘晟,再次跪地。双膝触地的痛感让她两眼发黑,几乎当场栽倒,但她忍住了: “请太子殿下自重。奴妾不洁之身,不配做太子殿下侍妾。还请太子殿下高抬贵手,放奴妾回揽月楼。” 被她骤然推开的祁弘晟沉默站在原地,唇上还带着萧云芷的血色。他轻轻舔舐过唇上沾染的腥甜,眼底聚集着灼烧的怒火。 她怎么敢!她怎么还敢去那种地方,做千人骑万人枕的娼妇!她宁愿做那最下贱的东西,也不肯受孤给她的宽宥! 祁弘晟眼中猩红,满布杀意。他是真的想撕碎眼前女人尽态极妍的皮囊的,她是如此不知好歹,不知所谓,又是如此辜负他一次次的宽容,撞上南墙也百折不回! 她为什么,她凭什么?他真该早早杀了她,上一世,她的死就该由他动手,而不是在他还没有准许的时候,由她自己私自做主了! 他手指蜷曲起来,指节啪啪作响,强忍住扼住她脖颈,撕咬她颈项的冲动。他祁弘晟是天命之人,上天让他重回世间,惩治萧云芷这娼妇,不是让他给她个痛快死法的。 他要让她后悔。她一定会后悔。 “你以为,你的腌臢身子由得了你做主?” 他嘶声说道。萧云芷跪地的身子纹丝不动,轻轻启唇道: “奴妾做不了主,但奴妾也有愿与不愿。太子殿下万金之躯,名誉贵重,怕是不可行强迫之事吧。” 祁弘晟突然笑了,眉眼间却全是阴鸷,看上去极为邪佞: “强迫之事?芷儿,自主主奴有别,你如今身份,用得着孤行强迫之事么。孤可以容你的小性子,可是揽月楼的嬷嬷却容不得你那痴肥臃肿的妹妹了。你可要记得,你不好好侍奉孤一日,你妹妹便要舍身伺候几个男人。孤特意为她挑选了些军中莽夫,在房中手段见血的可不在少数,你那妹妹素来对孤不敬,你受她挑唆才有今日反骨,如今,她该偿了这些债了。” 萧云芷如坠冰窟。她不敢置信地抬起眼眸,看着面前容貌熟悉,但神情之中全是残忍的昔日情郎,一时呼吸不畅,几乎昏厥在地。 她有多爱重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祁弘晟心知肚明。为了她的妹妹,她没有什么做不出的。 昨日,她精心策划引来齐王,准备舍弃所有颜面恳求齐王出手相助,助的并不是她自己,而是她这个妹妹,萧云烨。 她与常来看她的几个世家子弟商量好了办法,要将萧云烨送出京去,再也不受困揽月楼,再也不用做这些腌臢事。她都计划好了的,她自己怎么样到此时已经无所谓了,但是她妹妹比她还小两岁,家中遭逢巨变,云烨不该受这些苦楚,她那么小,从小跟着她亦步亦趋,言听计从,舍身相护,她怎么忍心这样的妹妹受苦。 而祁弘晟知道她与云烨自幼情深,他曾经也因为她去陪伴云烨时说几句酸话,但她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而如今她才知道,他竟然对萧云烨当真有这么深的恶念和恨意! 为什么?就因为萧云烨儿时不懂事,经常缠着她不肯放吗? “我们的事,为何要牵扯旁人?” 她开口问道,声音中有一种难以掩饰的茫然。而祁弘晟只是回以冷笑: “此时,芷儿倒想起‘我们’来了。” 他话中的讥嘲如同刀刃刺在萧云芷心上,转瞬间将她仅存的尊严割得鲜血淋漓。 “不知好歹的东西。你对旁人扫榻相迎,下作谄媚,对孤却拿乔冷待。好,你既不想做孤的侍妾,便去做洒扫奴婢,直到你求着孤做妾为止。” “你不想伺候孤,也可以。你每日少伺候孤一回,萧云烨就多伺候一个军汉,你不是为了她什么都能做么?来,做给孤看。” 他冷笑着撩起衣摆,萧云芷跪地的目光恰好落在他腰间的纹饰之上。那纹饰是用金线一点点绣成的,绣的是仙鹤驾云的纹样,日光映照中,那象征着尊荣的金线刺得萧云芷双眸一片模糊,眼泪再次冲破了眼眶,不受控制的滑落脸颊。 她不想哭,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能流出眼泪。心撕裂太多次,连钝痛都麻木起来。 她伸手扶住布料,启开了唇。 ...... 是夜,萧云芷在一片昏沉中醒来,满嘴都是腥甜气味,身子活像骑了几天几夜的烈马散了架,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侧颈处被利齿撕裂的伤口胀痛不已,突突跳动着,破损的筋肉都裸露在外,只是不再渗血。萧云芷从黑暗之中爬起来,忍受着双膝碎裂般的痛感,凭借本能向着有光的外间走去。 外间正是祁弘晟的书房,祁弘晟伏案批阅西南送来的暗折,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侍立一旁,垂首研墨。 那正是昨日现身过的未来太子妃,顾芝。 只是,在书房重地之中,顾芝虽然仍然穿着女装,但发丝却如同男子般粗粗束起,面庞不施粉黛,眉目深邃,鼻梁高挺,即便面容白皙如雪,眉眼精致,但仍然不难看出,这根本就是少年男儿的骨相。 灯火一映,萧云芷停住了推开屏风的手,有些愣怔地看着顾芝,脑海里闪过了猜疑。 “菁之,明日传给太傅。西南之事孤已有定夺,借此兴兵,皇父不会生出猜忌。到时候,顾家流落的势力,便可收拢回来,我们也就有了本钱。” 祁弘晟开口,叫出的名字却全然不是昨日的“芝妹”。萧云芷昏昏沉沉的脑海突然清明几分,这使她定定看着灯火下全然是男相的顾芝,半晌挪不开视线。 顾芝,顾菁之。早闻当年,顾将军府这位来自西域,做过马匪的继夫人生了一对双胎,哥哥倒是康健,妹妹却孱弱无比,一派早夭之相。 当时顾府找郎中找得大张旗鼓,谁都知道顾家要不惜一切救他们的幺女,可是宫中院正断言,这先天不足的女孩顾芝活不过八岁。 顾家事发后,顾芝成了唯一没有全尸的人。多年后顾 9. 第 9 章 《太子今日火葬场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听到此处,萧云芷的心重重一坠。 她不知道自己会被如何处置。若是曾经,她与祁弘晟之间没有任何隔阂,不分彼此,哪怕是她对祁弘晟的政事擅自做主,也不会招惹祁弘晟一句重话。 可那些亲密无间,毫无猜忌的曾经,终究是一场祁弘晟欺骗她的镜花水月。 如今的祁弘晟会怎么处置她这撞破秘密的罪奴,她不知道,甚至连猜测都不愿。她垂下目光,冷淡的等着发落。 祁弘晟一看萧云芷这沉默的顽抗就心头火起。他知道,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萧云芷从来没有真的对他心悦诚服,不管他是掌管她性命的主君,还是生杀予夺的九五至尊,她都是这样一副油盐不进的顽抗模样。 永远都学不会恳求,永远都学不会低头。 祁弘晟将她提拽起来,不让她不知羞耻地露出更多春色。他的目光扫过跪地的顾菁之,眉眼中的怒气和憎恨终于一顿,流露出一点儿满意之色。 若是旁人见了萧云芷这副模样,大抵是要堕入萧云芷的媚术的,但她这些狐媚伎俩却勾引不了顾菁之。 从始至终,顾菁之没有多看半眼萧云芷,无论萧云芷是否直勾勾盯着他看,又或是萧云芷衣衫不整,春光大泄。他只是恭谨跪地行礼,言辞之中还带着对萧云芷的鄙夷和杀意。 这世上也不是所有男子都轻而易举入了萧云芷的邪术。顾菁之的血比天山之上的冰更加冷,前世今生,他不近女色,不堕萧云芷的媚术,为臣本分,进退得当,他从不让祁弘晟失望。 重生一世,反倒是祁弘晟对顾菁之心存几分愧疚之意。他这表弟流落在外,吃了太多苦头,身子骨恐怕早就垮了。前世祁弘晟做了皇帝,曾不止一次为顾菁之指婚,可顾菁之不近女色,亦不近男色,活得像是高山冰雪,不容亵玩。 祁弘晟猜测他大抵是在流落过程中伤了根本,才如此清心寡欲,不近人情,于是只能在高官厚禄上多加补偿。这一世更是提前将他接回京中,用顾芝的身份作掩饰,将他接入太子府照应。 顾菁之的恭谨和对萧云芷的冷淡令祁弘晟满意极了,他知道他永远可以相信顾菁之。他是他最忠心的拥趸,也是最锋利的刀刃。前世,顾菁之拼死潜入京城,隐姓埋名拜入他的太子府,最终助他登上皇位,而今生,他们也会夺回属于顾家的一切。 “她不会离开书房,菁之,不必将她放在眼里。” 祁弘晟冰冷的声音在萧云芷耳畔响起,几乎无法激起什么隐痛了。原来心中阵痛也有一日是可以学会麻木的,萧云芷嘲讽地想。 “表哥说的是。只是如今府上人多口杂,还请表哥看好她,莫要耽误表哥大事。” 顾菁之低声请道,言辞恳切,倒是让祁弘晟心中感怀: “你快起来,在表哥面前动辄下跪,成什么样子?再不可如此行事。” 顾菁之闻言,却没有起身。他仍然垂头道:“我与表哥虽然兄弟相宜,但仍然分属君臣,我有所谏,礼不可废。” 祁弘晟露出些许无奈之色,眼眸和缓下来,说道: “孤也算阅尽千帆,在这世上也唯信你一人。萧云芷蛊惑人心,却半分无法移你我二人心智,可见她的媚术亦有克星。日后,孤便将她关在书房,再不得见外人。你我二人在此议事无妨,只当她做个摆件儿罢了。” 萧云芷因为这话,不受控制地挣动一下,可却敌不过祁弘晟的力道,仍然被禁锢在原地。而顾菁之面色冷淡,眼底仍有不赞同,却也只低声应是。 顾菁之的冷淡和不满令祁弘晟满意极了。他是深知萧云芷媚术强盛,曾经一度也被她所迷惑,无论是下人奴婢,还是兄弟官员,他都反复点播提醒,可萧云芷却总有法子蛊惑人心,让人生出不臣和贪念,祸乱朝纲,动摇帝心。 只有顾菁之,从始至终一直毫不动摇。前世,顾菁之带头请杀废后萧云芷,直言她蛊惑帝心,动摇社稷,断不可留。可是彼时祁弘晟被萧云芷搅得心中烦乱,并没有听。 今生,他不会给萧云芷任何蛊惑人心的机会。 “菁之啊,你曾经受过苦楚,为兄心里明白。你莫要一味排斥女色,日后,为兄总会找法子治好你,让你为顾家开枝散叶。” 祁弘晟对顾菁之有愧又有怜,自然多说了两句,顾菁之动作微微一顿,眼底划过一丝游疑,却闷不作声应下了此话,坐实了他不近女色、身体有碍的说法儿。 他不知道太子为何会有这样的猜测,但是他却懒得为这些微末小事辩驳。太子为了个烟花之地的女子,打定了主意将其留在书房重地,他心中已有不满,可是为臣者本分便是遵从,他谏言无用,自然不会再多说。 多年颠沛流离,顾菁之也不是什么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天真少年。他看得出太子恐怕容不得半点儿旁人对萧云芷的纠葛,男女之事本来就要大防,更何况萧云芷是太子之人。日后因为密奏出入书房,他总要跟萧云芷碰面,若是因此被太子所猜忌,还不如此时一口认下这身体有恙,不近女色的揣测。 满打满算,顾菁之也才二八年岁,他虽然身体抽条,快和寻常男子一样高挑,但心里仍然对男女郭伦之事充满排斥。他不懂太子为何执着于折磨一个女人,生出这么多是非,但也不愿掺合其中。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切为了大计。 他垂下眼眸,假作看不到萧云芷的挣扎和羞愤,领了太子密折便退下了。 等顾菁之离开,萧云芷喘息着停止挣扎,双眸却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顾菁之离开的方向。今夜顾菁之的身份还是让她过于震惊,她怎么也想不到,顾家竟然留了这样的后手,顾菁之和太子且忍且藏这么多年,所图一定非小。 祁弘晟自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面上冷笑不止,嘲讽道: “你看什么?还藏着勾引外男的心思不成?别怪孤没提醒你,恐怕菁之最想让你消失,免得你耽搁孤的大业。你想勾引他,属实做梦。” 萧云芷不明白他为何永远能以 10. 第 10 章 《太子今日火葬场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萧云芷折身回到屏风后,蜷缩在书房内室的贵妃榻之上,背对着屏风,双臂蜷缩在身前。 她并没有指望顾菁之与她说话。顾菁之今日能在书房中停留两个时辰,还是因为太过出神的缘故。往日里顾菁之从未施舍过她一个眼神,无论是与祁弘晟商议事务,还是独自从暗门来书房取折子和书简。 他避讳她到了极致,她如何体会不到?顾菁之与祁弘晟当是一类人,他们眼里只有权力皇位,功名利禄。扯掉面具,露出本来面目后,他们没有一丝人情味儿。 萧云芷对他们的冷酷心知肚明。今日这杯茶水,只是因她方才偷瞄了折子一眼,看到顾菁之正在忧虑灾民之事而已。自打她被囚禁在书房中,做着奴婢的活计,她除了祁弘晟外见不到任何人,而每次祁弘晟到来,她得到的也只是羞辱和践踏。 她身上交叠着层层叠叠的瘀痕,软肋尽数被祁弘晟捏在手里,这让她毫无反抗之力,唯有将魂魄抽离,在空虚中寻求慰藉。 将茶水放下后,她又回到了往日蜷缩的贵妃榻,像一只受伤的幼兽般将自己团成一团。暗无天日的日子过久了,她那些随时会在祁弘晟的肆意妄为中剥离的衣衫无法给她安慰,她渐渐习惯了蜷缩着身体,抵御着如影随形的不安。 屏风外没有声响,约莫是顾菁之懈怠回应她莫名其妙的茶水。萧云芷勉强提了提唇角,低声说: “若你不想喝,便倒了吧。” 她许久没讲过话,声音都有几分生涩。她闭上眼,等待一阵阵因羞耻泛起的酸涩离开她的身体。 “为什么做这样的事?” 出乎意料的,顾菁之开口询问道。因为伏案已久,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漆黑的眉目仍然凝在纸面上,眉心不展。 “你在为城外灾民拟奏折,我看到了。” 萧云芷睁开双眼,仍然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低声回了话。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倒是有心。” 短暂地停顿过后,顾菁之再次开口,清冷过分的声音带着一点儿点儿讥嘲,但却有了一点儿人的温度。 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牢中,萧云芷太久没有体会过人的温度了。她身体里残存的活气轻微颤了颤,舍不得放过这久违的温度,她将话题继续道: “你若不心系灾民,缘何迟迟不能落笔?” 她这话说完,顾菁之许久没有接话。屋内的博山炉燃尽了暖香,发出一声细微的火花响动,屏风外,顾菁之落了笔,规整的行楷跃然纸上,一字一行全是符合官场制式的漂亮套话。 “多思罢了。我不过是身份见不得光的罪臣之后,全凭圣上宽宥和太子殿下恩赐才有今日,城外灾民流离失所,又与我何干呢?” 他一边笔声簌簌,一边轻嘲着说道。萧云芷听他话中自嘲,只觉字字刺耳。 “为何无干?”累日的沉闷和忧虑在萧云芷的心中沸腾,她从贵妃榻上坐起来,双眸定定瞪着屏风。 “顾氏一门,功勋卓著,你既是名门之后,在外身份又是太子正妃。你一丝半点的怜悯,或许对旁人来说就是甘露涌泉。若世上人人都只想着明哲保身,那这天下百姓当如何求存?” “若世上人人都如你这般不知自保,那才当真是祸乱不断。” 屏风外,埋首桌案的少年人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让萧云芷睁大了双眼,翻身从榻上起来,双眸望向屏风的方向。 “我如何不知自保?家人罹难,我没有一刻心中安宁,太子强掠我到此处,我再不知母亲、嫂子和妹妹的消息,每一日都如熔炉焚身。我尚能苟延残喘至今,如何算不得自保?” 她话中带着自弃,双眸又泛起了泪意。她已经许久没有哭过了,在身体受辱的时候,若是不将情感剥离,她早就神魂溃散。此刻她抬手抚摸自己潮湿的眼睑,却发现她的泪还是温热的。 屏风外又是一片安静,唯有笔尖与纸面摩擦的窸窣声响。笔墨用尽,顾菁之为墨砚中添了些茶水,看着墨色晕开,他冷淡的双眸闪烁一下,终于叹口气道: “太子殿下将你囚于此处,想必是不愿你与外人牵扯。你定心凝神侍奉殿下便是,何来这么多念想?” 萧云芷只觉得他这番话嘲讽至极,一时竟哑口无言。 林间鸟雀引吭高歌,风餐露宿但畅游林间,猎人将其剪短翎羽,供人赏玩,这竟也算恩德浩荡。 “人若没了念想,还是人吗?” 过了许久,她轻轻说道,倒也再没指望屏风后的人回答,只是仰着头看着梁上砖瓦,不愿让泪水顺势落下来,徒增狼狈。 她那日劝说顾菁之放了她,曾说他们是一类人,都是所谓罪臣之后,都背负着罪恶前行。如今看来,是她自以为是了。她与顾菁之从来不是一路人。 “若你一心要知晓,我告诉你也无妨。你家长辈仍在浣衣房劳作,你嫂嫂诞下的男童,原本放在羊圈里养着,如今被殿下接走,置于一家奴膝下。殿下并未将此事报于圣上。” 萧云芷突然听闻家人的消息,当即睁大一双眼眸,泪水趁乱滑落脸颊,但她无暇去管,只胡乱抹开。她站起身来,不由自主地向屏风行几步,却又止住,低声追问: “母亲和嫂子她们平安吗?我妹妹、我妹妹萧云烨呢?” “令妹情形我并不知。你母病弱,但尚且无性命之忧。殿下待你如此宽厚,为何你半点儿不念殿下恩情?你说所见尽是绝路,但若你肯一心侍奉殿下,又有何求不来的?” 萧云芷站在屏风后,抬起衣袖抹掉眼角的泪水。碍于方才顾菁之与她说了家人的消息,她没有反驳顾菁之的话,但心里却只觉得嘲讽。 所谓宽厚,便是将她囚于此处,让她受尽折辱,日日掠夺,以她家人安危作为筹码胁迫她吗? 那并不是宽厚。萧云芷心里很明白。那不过是操纵木偶的手,不过是主人对玩宠的即兴施舍。 “多谢你告知我这些。” 她低声说,而隔着一扇屏风的顾菁之却能听懂她轻柔声音中的顽抗,想来是半点儿没有把自己的忠告听在耳中。 面色冰冷如雪的少年人落下最后一笔,轻轻歪了歪头,黑沉的眸子里有一丝显而易见的困惑。他实在有些搞不懂这个女人,不知她为何想不明白这显而易见的生存之道。 他更不明白 11. 第 11 章 《太子今日火葬场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窗外月影一闪,萧云芷眼角的熏红被祁弘晟看到。他眉心一蹙,想着今日她定是哭过。 内心的疑虑和怨怼又乘机侵袭了他,他不明白为什么萧云芷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哭过,又是为谁而哭,是死不足惜的萧云烨,还是什么该被千刀万剐的旁人? 原本轻微刮蹭着萧云芷脸颊的指节重了几分,睡梦中的萧云芷蹙了蹙眉,鸦羽似的睫毛轻轻震颤,极不情愿地露出一线潋滟的眸光。 “晟哥。” 她似乎还没从梦中清醒过来,头脑转得很慢,喉咙又因睡梦而黏稠。她含糊唤起了旧日称呼,原本握着软枕的青葱玉指攀附上来,圈住了祁弘晟的指骨,像是曾经少年少女在草原围猎时,一次睡眼惺忪的午后。 这样的她让祁弘晟心中重重的一跳,继而是漫长的寂然无声。他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一声晟哥了?他不清楚。算上前世,或许有十年了吧。 祁弘晟没有动,像是一尊古木伫立在床榻边,任由萧云芷绵软干燥的手指蹭过她的手背。而就在这时,书房外的松木被风拂动,发出窸窣声响,月光冰凉地抚过萧云芷仍然有些肿胀的眼帘,带来一丝清明。 她猛地在窄榻上弹动一下,身体向后仰,在贵妃榻的尾端稳住身体,方才柔媚依附的手指早就收了回来,被她蜷缩在胸前,那温软的触碰仿佛浮光掠影。 “奴婢见过殿下。” 她翻身下榻,跪于地面,将祁弘晟骤然失落的情绪挑拨到了极点。 “今日,唯有菁之来过书房吧。你为什么哭,现在说明白。”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萧云芷,胸腔之中一颗来自前世的,被这女人气如敝屣的腐烂的心因怒火而灼烧着。 萧云芷俯首在地,手指轻轻搭在冰凉的地面上,簌簌发抖。她眸光微微一晃,轻声说道: “奴婢如今便是落泪也落不得了?若是殿下执意降罪,奴婢认罪便是。只是好教殿下知道,寻常人离了亲眷,失了体面,也是哭得的。” 她话中带着针刺般的嘲弄,还有隐晦的怨怼,这全都是冲他来的,祁弘晟心知她是不知好歹,不敬君上,可是今日却并不因此生气。 萧云芷此刻流露出的叛逆,像是狸奴扑腾的软爪,蹬在心头刺痛,却也生机盎然,不像是前几日,连句像样的话都不肯与他说。 他是该为她的言语抵抗而生气,可却气不起来。只蹙眉将她从地上拖拽起来,揽在膝头。 前些日子,被以家人性命胁迫,萧云芷侍候他云雨,只是按部就班,即便被揉搓狠了,也只抿着唇一声不吭,看得祁弘晟心头火起,力道更重。而凡想亲近,萧云芷又摆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而今日,她坐上祁弘晟的膝头,没有垂下眸子像个僵硬人偶,反而面色带着几分不愉,眼波未散。 她身子方才从酣睡中醒来,温热极了,全无前几日的抗拒和冰冷。她低着声音问: “殿下还有什么问?一并责难就是了。” “背着孤哭,你还委屈上了。” 祁弘晟抱一臂暖玉温香,此刻难得平和。他的手指搁着衣摆,顺着她平滑温软的腰线轻轻摩挲,没有什么立刻入巷的心思,只单单摩挲,就让萧云芷气息不稳,鼻尖儿发出狸猫似的轻哼。 若是往日,祁弘晟这番挑拨亵渎,只会让萧云芷硬撑着不动亦不出声,只咬牙忍受作罢。可是今日却不知怎的,萧云芷像是生出了几分小性子,在祁弘晟的膝头摆动腰肢,躲闪祁弘晟的手指,她面色敷粉,亦不再屏息,檀口之中细微的喘息声泄露了她心绪不平。 她在祁弘晟的膝头与他较起劲来,让祁弘晟额角渗出热汗,双眸蒸腾起浓烈的欲念。他一掌掐住她半边腰肢,沉声问道: “扭捏作态,与谁学的?” 萧云芷动作一顿,隔着轻薄的春衫,祁弘晟几乎能感受到她小巧的肚脐在他指腹下方轻轻颤抖。 “殿下羞辱女子的伎俩,又是跟谁学的?” 一反前几日的沉默死寂,萧云芷动性道,一双眼波流转的眉目又流出几分不逊,挑动着祁弘晟的心火。他牙关紧咬,一时间又气,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激昂心虚,让他心中杂乱无章。他手中紧了几分力,低声骂道: “伶牙俐齿。芷儿,这难道不是你应得?你是什么女子,烟柳巷子里出来的妓子,最是肮脏下贱不过,让你侍奉孤本就是天大恩赐,容你拿腔拿调的小性?” 他出言侮辱,话说得极重,萧云芷眼底蓄了泪,咬紧下唇,再不肯开口,也不肯作声。 她像往常一样顺服,像祁弘晟教训胁迫的那样遵从,本是祁弘晟想要看到的。他恨极了萧云芷,永远忘不掉前世被萧云芷背叛的憎恨,更忘不掉萧云芷的不知好歹和至死不悔。 他是要惩戒萧云芷的,他要让她做个摆件,做个下贱床、宠,封了她的喉舌眼耳,让她只看到他,只能侍奉他,用皮囊赎清她的孽债,然后他会赐她一死,将她的尸骨碾碎,作他的帝王陪陵,千千万万世,永远受他驱使,画地为牢。 他要萧云芷头一份儿的恭顺,可她当真不再开口讲那些嘲讽的歪话儿,不再反唇相讥,他又觉得心中空落,焦躁几分,手中便又用了几分力道: “说话儿。方才不是挺会说?” “殿下要羞辱,羞辱便是了。我奴婢而已,家人生死都掌在殿下手上,至今不知母亲是否尚在。我怎敢呢。” 她颤声说道,声音里有挥之不去的哭腔,猫爪似的抓挠在祁弘晟心底,让他眼眸又因灼烧的□□猩红几分。他猛然将她拉入胸口,迫使她濡湿的脸蛋儿贴上他的肩膀,冷笑着说: “你与孤装什么?想问,你直接问就是了。你母安泰,孤少时失母,你母对孤也多有照拂,也算孤半母,孤岂会亏待。不过你挂在心上的怕是另有其人吧?” 他声音森冷:“你那不知所谓的妹妹如今在揽月楼挂了红粉头 12. 第 12 章 《太子今日火葬场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次日,萧云芷从浑身酸痛中坐起时,日头已经高升。 书房外的凉亭里,放了糕点茶水和已经凉透的早食。萧云芷已经不见怪,她在此处见不到任何人,即便是送饭菜的仆役还是守门的侍卫,都受过了吩咐,不能与她打照面。 昨夜纠缠实在耗尽了她的心力,但她却丝毫无法入眠。不过辰时,祁弘晟便起身离去,在他消失在屏风后的那一刻,榻上的萧云芷就睁开了泛红的双眸,双眸之间一片清明。 她对祁弘晟早就没了半分期望,昨日演那一出,也不过是试探祁弘晟的心思罢了。 顾菁之的话到底在她心里留下一点波澜。她此刻手中没有任何筹码,她只有自己日渐萎靡衰弱的身子。顾菁之话里话外总是说祁弘晟对她仍有几分情意在,她并不相信,但到了此时,任何一点希望都能成为她的救命稻草。 她要救她的妹妹,她要为家族沉冤昭雪,为了这一切,她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萧云芷起身去倒了一杯茶水,咽下两块凉透的糕点。她又在书房中消磨一夜,到了晚上,祁弘晟仍然踏着夜色回府,内室点燃灯火,祁弘晟目光落在了萧云芷裹着纱布的左手上。 他漆黑的眉目一凝,一把将萧云芷的右臂握住,就着灯火,仔仔细细看了看她因为被巨力拖拽而发胀的指尖儿和颤抖不已的手腕。 “你这是闹哪一出?” 他审视的目光盯着萧云芷,她没有开口,只将头扭到一旁,樱唇抿紧。祁弘晟最厌倦看她这死性不改的模样,将她伤了腕子的手一把丢开,冷声嗤道: “只是让你做些洒扫活计,吃穿用度全都给你送来,你便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知道太子府伤了手的奴婢什么下场吗?百无用处。” 萧云芷胸脯起伏片刻,终是忍不住将脸转回来,一双妙目瞪向祁弘晟: “不劳殿下费心,奴婢的手自打被束缚一夜后,便一直如此,并非书房里简单活计所致。殿下若是要人尽其用,再多的活计奴婢也做得。” 她顶撞完了主子,又垂下脸去,鸦羽似的睫毛扫在脸颊上,让祁弘晟在心头火大之余更有几分旖旎心思。 “你倔什么?” 他掐住萧云芷的下颌,将她几步拖拽到榻上。祠堂那日后,他确实没有着人来看萧云芷的伤势。于他而言,他只要这娼妇活着受尽折磨,并不需要这娼妇手脚完好。或许这娼妇断手断脚会更方便些,也再不会有离开他的能力。 但他同样也知,这娼妇自幼千娇百宠,即便家道中落,也有个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娇养的身子。这几日书房做活儿,无非是让她安分待着,扫扫书架上的灰尘也就罢了,可没几日博古架上的前朝骨瓷就打碎了几个,实在不知她是有心还是粗笨。 大抵是前者。祁弘晟面色更暗,单手将萧云芷托起,感受着萧云芷包裹着纱布的手腕蹭过他的后背,膝盖趁乱踢蹬几次,次次恰好落在祁弘晟的腹部,让祁弘晟抽了一口气。 大掌落下,臂弯中的人老实了点儿。不多时,祁弘晟便听到小声轻哼。祁弘晟不再与她废话,抬手将人翻转过来,便要疏解几分朝堂上在父皇眼皮子底下伪装的烦闷。 * 第二日,祁弘晟派了一位老嬷嬷伺候萧云芷洗漱。老嬷嬷口不能言,做事拘谨,手脚麻利,萧云芷过了午才看到老嬷嬷口中舌头被剪,已是这辈子都开不了口的人。 正午日光下,她只觉得通体寒冷。她不再企图与安静干活的老嬷嬷搭话儿,而是独自进了房室关上了门,垂头看着自己被纱布包住的肿胀难忍的手腕。 折腾这一通,舍弃了自己仅存的尊严在祁弘晟身下辗转,甚至不惜扭拽手腕自损,换来的竟然是一个被剪了舌头的老嬷嬷。 祁弘晟并不在乎她的伤势。这也正如她所想,祁弘晟要的只是在她这具身体上发泄而已,他不在乎她身子如何,也不在乎她是否还能行走书写。或许她的下场,还不如那被剪了舌头,沉默寡言的嬷嬷。 她头一回儿感觉到丝丝缕缕的恐惧顺着她的脊柱向上攀爬。她开始学着害怕祁弘晟,像害怕一个掌控着她生死的陌生人。 午后,顾菁之从暗门来到了书房,坐在小几上奋笔疾书。萧云芷心中惶惶,也没有像往日一样探究他手中的公务,只独自转到屏风后的贵妃榻上呆坐。 顾菁之沉默着翻阅折子,过了个把时辰,他对院子里做活儿的老嬷嬷说道: “取《千金要方》和《温疫论》第五卷来。” 院子里的做活儿的嬷嬷并没有反应,顾菁之蹙眉,勉强把目光从桌上的折子上挪开,看向院落里忙碌的仆役。他当然注意到了这老仆,只当是书房里的女人狐媚伎俩有了成效,让他那英明神武却唯独在这女人身上智昏的表哥网开一面,派了个人伺候这女人。 “那嬷嬷是个哑女,也并不识得什么字。” 萧云芷听到外间的响动,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她双腕之上还缠绕着纱布,雪白的纱布中露出几个苍白的指尖,看着十分孱弱无力。 顾菁之瞥了她一眼,点头作罢。萧云芷独自向书房侧室的书架走去,熟门熟路地找出了顾菁之要的书简。 她折返回来,垂首看着顾菁之落笔成文,书就一篇奏瘟疫之事的奏折,其上言辞恳切,思虑深远,为城外受灾百姓计,更为北地失土之上流离失所的国民计深远。 她在一旁静静看了一会儿,而后突然开口问道: “这折子是太子令你写的吗?” 顾菁之接过她手上的书简,点头应是:“太子殿下忧民生计,日日奔波不休,你若记他几分恩情,莫要再惹他心烦了。” 若是往日,听到顾菁之这样的无稽之谈,萧云芷定然会冷笑几声,当即说点儿什么反驳回去,给顾菁之几分难看,可是今日萧云芷却只是面露嘲讽,扯了扯唇角,而后说道: “若是以太子的名义上这份折子,恐怕受灾百姓连蜗居城外十里都做不到,会被驱赶至临郡。” 顾菁之落笔的手一顿。他如何不知太子深受皇帝提防,莫说这安置灾民,收买人心之事,就是寻常政事都紧密提防,不令其插手。 这折子送上去,即便写得言之有物,天花乱坠,也怕是会留中不发,甚至像萧云芷所言那样,适得其反。 “事在人为,而非蛮力相抗。当今不喜太子,却极为信重齐王一党。齐王母舅如今担任徽州总督,听闻正在徽州一代大肆结交盐商。徽商势 13. 第 13 章 《太子今日火葬场了吗》全本免费阅读 顾菁之的话没有得到回应,他不久也拿着写好的折子和伤寒杂论等等医书,顺着暗门离去了。 屏风后,蜷缩在榻上的萧云芷睁开了双眼。 她如今情势紧迫,如履薄冰。想要逃出去,为家族鸣冤昭雪,摆脱祁弘晟的掌控,她的选择并不太多。 深受当今宠爱的齐王,是她最好的选择。 当今皇帝身体不佳,膝下只有四子长成。长子就是太子祁弘晟,次子燕王于三年前病逝,三子齐王祁弘晟,四子为酒后宠幸宫女所得,年十四,尚未封爵位。 后宫之中,唯有齐王母子受宠,前朝官员何人不知皇帝真正属意的储君正是齐王祁弘辰,而非当今太子。皇帝在上谕和祭祀中都曾多次说过,齐王甚效太祖,有兴国安邦之能,太子庸碌无为,唯看在废后颜面,不忍罢黜而已。 而在对废后之子勉为其难的宽容背后,萧云芷却知道,太子迟迟不废,顶着顾芝名讳的顾菁之如今也能被接入京城,无非因为当年为镇西北的顾家军,并没有像皇帝希望的那样,尽数灭于西北。 顾家军之忠,非皇帝所能动摇。他留太子在位,无非想着有朝一日,顾家军残余势力归来扶持太子,届时一网打尽而已。 太子,乃至于“顾芝”,都是皇上放下的饵。 与太子不同,齐王受尽皇帝偏爱,但却偏偏生出了个坦荡纯善的好性子,半点儿不肖似其父。萧云芷知道若是齐王愿意相帮,如今的太子祁弘晟根本无法正面与齐王相争。而她需要齐王帮她和亲人摆脱祁弘晟的控制,也需要齐王有朝一日,为她的家族沉冤昭雪。 她做着这种盘算,又在书房中熬了几日。祁弘晟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户部有钱财开张,皇帝勒令拨款,将城外灾民迁往富庶城镇,有些灾民逃累了,逃怕了,在皇城根儿下赖着不愿走,驱散灾民这样的苦差事便理所应当地交给了太子祁弘晟。 几日来,太子从城外回来,衣物都被扯破了口子,满身的泥土气。他的贴身侍卫被传了疫病,病倒几个,整个太子府都戒了严,他也有几日没有出现在书房,只有辰时远远地,警告般看一眼屋内晨起的萧云芷,再去衙门点卯。 萧云芷乐得清净几日,但心里却担忧自己盘算落空。她不是没有察觉,虽然祁弘晟狼子野心,负心薄幸,但是在她示弱几日,当真对她管束松快几分,若是她落泪多些,虽然床事上他更加逼迫,可是却也不再日日拿她妹子作为胁迫。 顾菁之带来了一对儿鸽子,送与她作伴。两只鸽子还未长成,呆头呆脑,胖乎乎的两坨雪团子,挤在一起发出咕咕的声响。萧云芷不明白顾菁之为何送她鸽子,也不知道顾菁之安了什么心思,但却将鸽子留了下来,每日盘弄抚摸一会儿。 鸽子是被驯养过的,把太子府当作窝,在萧云芷的床边待得安逸老实,白日里就自己去院中飞上一圈,不几日就被喂胖一圈。 这日,萧云芷站在院子里,看鸽子在她头顶盘桓,时不时发出咕咕的叫声,就听见门口一阵喧哗。 下一瞬,一声巨响传来,萧云芷回头看去,正瞧见一向在萧云芷面前紧锁的院门被一只精钢的鞭子抽开,一个在门口轮值的侍卫脚下不稳,撞到了院门上,倒退几步,将院门霍然撞开。 一位盛装女子噙着一抹笑,待着丫鬟嬷嬷,款款走进了院儿。 女子容貌艳丽,头戴一只双蝶穿花金步摇,脑后缀着祥云仙鹤纹路的大拉翅,更衬得她乌发如云,富贵满身。她身上穿着云纹穿山,白鹿跃溪的氅衣,若是细看,便知这衣物出自蜀中顶尖秀娘之手。 看到此处,萧云芷已经意识到面前之人正是她素未谋面的远房堂姐,出卖萧国公,一路高升的三叔伯家中最受宠的长女,如今已经入门的太子侧妃萧婉晴。 无论眼前女子如何先声夺人,又如何艳光四射,萧云芷的目光仍然不受控制般移向大开的院门后,过了片刻才又回转。她的双眸轻轻颤了颤,没有跪下向如今身份远高于她的萧侧妃问安。 “堂妹。” 萧婉晴红唇微挑,在身旁小侍女的搀扶下莲步轻移,身姿婀娜。若不是她手中仍然握着那带着木屑的钢鞭,萧云芷恐怕真当她是个孱弱娇羞的女子。 “原来殿下藏在书房中的小妖精是你呀。” 她声音婉转,双目中冰冷的审视和怨毒之色却不似做假。萧云芷心中一凛,察觉到了萧婉晴宣之于口的杀意。 “奴婢见过萧侧妃。” 萧云芷跪地问安,还没行完大礼就听萧婉晴戏谑道: “也对,如今可不能再以姐妹相称。你这贱婢倒也好本事,沦落揽月楼做了千人骑的娼妇,竟还能入得了太子府。这太子府中,怕是荷塘里的泥鳅都比你干净些。” 萧云芷握紧双拳。这么难听的话,祁弘晟也说了不少,他们高高在上地道她是贱婢、娼妇、婊子,这副嘴脸倒是如出一辙,颇为般配。 自己恐怕一向是配不上祁弘晟的,祁弘晟的真命天女,这不正在眼前么? “奴婢沦丧,确实比不上萧侧妃荣华无限。只是不知萧尚书如今,尚会如曾经一样,侍弄神骏否?” 萧婉晴的父亲如今贵为工部尚书,虽然是六部中最无权的工部,对萧尚书而言,也算是难以企及的位置了,毕竟几年前,萧尚书还在庐州大营掌管马匹辎重,活脱脱是一个八品司马。 萧尚书虽然处处与曾经的萧国公称兄道弟,口称萧国公为二哥,实际不过是看着萧国公脾性好,硬扯着同姓氏的名头攀扯关系罢了。萧云芷年少时,萧司马偶会带着萧婉晴上京,四处宣扬自己与萧国公同乡,在乡里名册之中,自己也算得上是萧国公之弟。 如此攀扯关系,一来仗着萧国公出了名的好脾性,而来也拿住萧国公身上素来带着江湖义气,极好骏马。萧司马每每入京,总是着人送来神骏,曾经亲自侍奉还是孩子的萧云芷驯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