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与荆棘鸟》 1. 求婚 此时 所有的光, 《狐狸与荆棘鸟》全本免费阅读 维纳斯咖啡馆里,那座颇有些年头的座钟,已经第九次吐出报时鸟了。 那座钟里的报时鸟,好像是一只荆棘鸟。 这种传闻中的珍稀鸟,以勇敢无畏为名,有着火焰色的皮毛,个头较小,高昂着头,看起来美观又气派。 “二十号桌的先生还在等人吗?” 兰夫人在后厨收拾好杯具,掀开帘布,对外面的小枝问道。 “喏。” 小枝抬了抬下巴,示意不远处靠窗的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 “下午三点来的,点了两杯纯奶咖啡,这都等到晚上九点了,还有半个小时我们都要打烊了,我发誓他肯定被人放鸽子了。” “不过他脾气也真好,要是我等人,最多十分钟,多了谁都不伺候!” 来咖啡馆打暑假工的小姑娘年纪不大,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大抵是不懂这爱情的酸涩味,只微微仰着漂亮的脑袋,说不出的骄矜可爱。 兰夫人笑着说:“好了好了,小孩子家家的,别在这儿嚼舌根子了,去跟客人说一声,我们差不多要关门了。” 咖啡馆里的客人已经走光了,灯都熄灭了不少,唯有年轻男子那一处,微微亮着暗黄色的灯光。 小枝正要过去,就在这时,咖啡馆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 玻璃门撞着内侧的风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吸引了室内三人的目光。 进来的是个穿着简单短袖外套和黑色长裤的女人,踏着帆布鞋,背着帆布包。凌乱的长发上有个奇怪的卷曲弧度,应该是绑马尾绑得太久而形成的痕迹。 不过,连约会也不拿卷发棒把这弧度压下去么? 而且脸上还是素面朝天,就涂了一个口红,看起来就像是匆匆赶来的。 因为,她就连口红都没涂均匀。 以她在咖啡店打工一个半月的经验。 小枝暗自腹诽,看来这男人完全就没被认真对待啊! 小枝:“兰姨,那我还要去跟他们说打烊了吗?” 兰夫人摇摇头,敲了敲小枝这既不开窍又没眼力见的脑袋,看着窗户边对坐的男女,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们这不是还有半个小时才关门吗?” * 顾朝朝刚刚坐下,便喘着气对崔诚道歉:“崔诚,实在不好意思,下午局里临时来了个大案子,我忙得抽不开身,让你等到这么晚,真是对不起。” 朝朝其实提前跟崔诚发过信息了,说今天临时有案子,想要约在别日。 可平时一向好商量的男人,今天格外的执拗,说是无论等到多晚都会一直等到她来。 所以,没办法。 她协助老师做完尸检后,在重案组门口打上了车,在车上的时候才匆匆放下了头发简单化了个妆。 崔诚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人如其名,是个真诚又善良的人。 他是爸爸的得意门生,一直跟着他天南海北的到野外做研究,朝朝每次担心爸爸的安全都是拜托崔诚照顾的,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 后来发展成男女朋友,也是在朝朝的意料之外的。 因为,她本以为自己除了许言清,不会选择任何男人。 高考结束那天,明明没有什么把握,还是义无反顾地向那个人告白了,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一败涂地。 于是,她填报志愿时,选择离他远远的。 甚至,躲他躲了十年。 以为自己会忘,但是看着面前这个有几分像他的男人,朝朝还是发现,自己做不到。 真正和崔诚在一起的原因,她甚至不敢深想。 “对不起。” 朝朝不知道,这句抱歉是为了迟到而说的,还是为了一直以来密不可宣的心思而道歉。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女朋友。 两人在一起之后,为数不多的约会都是以她的不守时或者匆匆离去而结束的。没有过牵手,没有过亲吻,两人的关系其实脆弱的像一张薄薄的纸,没人去戳破,也就当它是牢不可破的了。 “没关系,工作的事情也是没办法的,我能理解。”崔诚笑了笑,神态放松,想要转过一个话题似的开口问,“对了,是什么案子能让我们大法医忙活六个小时啊?” “是……” 朝朝才想开口,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硬生生顿住了。 面前的这个人不是重案组的同事,她不能违反规定和他说案子的事情。 “抱歉,案子需要保密,我不能说。” 她解释地生硬,直接堵住了崔诚的话茬。 一时间,一种诡异的尴尬在一对情侣之间迅速地弥漫开来。 他们竟然没有任何可以说的话题了。 崔诚喝了口咖啡,冰凉的苦涩味在嘴里化开,为缓解尴尬才说:“喝咖啡吧,特地为你点的纯奶咖啡。” 说完他便觉得不对,连忙补了一句,“还是别喝了,你明天肯定要早起,晚上喝咖啡肯定睡不着。” 朝朝看着他嘴上说让她别喝咖啡怕睡不着,自己却一口接着一口,愧疚地喊了声:“崔诚……” 崔诚放下空杯子,看着朝朝愧疚的脸,长叹了口气。 “朝朝,我今天喊你过来,原本是想要和你求婚的。” 朝朝瞳孔猛地一缩,几乎下意识身体便做出了想要远离的动作,但是却被她硬生生地钉在了原处。 她强行牵扯出一抹笑意:“崔诚……” 别开玩笑了。 崔诚打断了她:“朝朝,你别说,你听我把话说完。” 看着惶惶不安的心上人,他还是从西裤兜里掏出了方形的戒指盒。 放在了桌面,在两杯白瓷咖啡杯的正在中间。 崔诚说话的语气带着点苦涩:“但是,我放弃了。你说可笑不可笑,在这里枯坐的六个小时我都没有放弃的想法,却在说出想要向你求婚的这一刻,我放弃了。” “因为我看到了你脸上的表情,明明你在微笑,可眼神里充斥着的是惊讶和害怕,还有此刻的……放松……我看不到一点能代表你喜欢我的那种喜悦。” 朝朝喉头发紧,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 她想要说抱歉,可却连对不起都没资格说。 朝朝知道崔诚此刻的心情。 因为,那种无望甚至有些绝望的情绪,她曾在另一个人面前尝了个透彻。 没想到终有一天,她 2. 回忆 在烟火滚滚的背景下, 《狐狸与荆棘鸟》全本免费阅读 朝朝其实已经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许言清的了。 好像从刚认识开始,一颗心就落下了。 后来一整个青春少艾,义无反顾,也遍体鳞伤。 彼时,朝朝十岁。 母亲去世得早,她和父亲顾怀民两人相依为命。 顾怀民是个学术狂人,几乎没日没夜地扑在那群朝朝完全看不懂区别的植物身上,跟着考察队在国外哪个不知名丛林里的日子都比待在家里的时间长多了。 那时朝朝还小,是不可能跟着他跑荒山野岭里去的。于是,顾教授就雇了一个住家保姆专门照顾幼小的女儿。 只是,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保姆再怎么上心,她也是有自己的家人,也有力所不及的时候。 小朝朝就是在保姆和家里人打电话的空档,跑出了门。 她也没想跑远,就想到楼下小花园里溜达溜达,顺便找小狗狗玩。平日里,保姆都是不许她出门的,说是外面有人贩子,最爱捉她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了。 到时候直接把她卖到大山里,给人家做童养媳去。 不过,小朝朝可一点都不怕。 无知所以无畏。 她哪里知道什么叫童养媳啊,更不知道什么是人贩子。 反正,她记得家里的电话号码,要是找不回家,就找警察叔叔报电话号码就是了。 孩童的天真,是无法理解世界的残忍的。 她被人捂着嘴弄晕,装在麻袋里带走的时候,甚至还不知道为什么好心没好报。她明明只是帮了老奶奶一个忙,老奶奶为什么要伤害她? “小姑娘,能帮奶奶看看,奶奶的狸花猫是不是在小巷里啊?奶奶腿脚不中用,你能帮我去看看吗?” 眼神精明的老太太装作虚弱的样子,指着不远处的无人的小黑巷子让小朝朝帮她看看。 尽管小朝朝怕黑,但是想着就去帮奶奶看一眼,看完就立刻冲回来就好了。 可是,没想到,才到无人之处探了探。 兜头的黑暗就笼罩了过来。 再苏醒,就是在一个漆黑拥挤晃动着的面包车里。周围能听到三三两两压抑的孩童哭声,司机的叫骂声,还有令人窒息的烟味汗臭味。 小朝朝适应了黑暗,便能看清楚周围的境况了。 拥挤的车厢里,塞着废弃的空塑料瓶,废弃纸箱子,就像个收废品的垃圾车。 除了她以外,还有两个和她一样细皮嫩肉的小孩子被绑在这儿。 远远的挨在一起坐着。 小朝朝呆愣了一会儿,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像保姆说的,被人贩子拐走了,要卖到大山里去了,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一想到这个,她的小嘴立刻瘪了下去,憋不住也要跟着大部队一起嚎哭起来。 “闭嘴,不许哭!” 一个凉飕飕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得小姑娘两泡泪含在眼睛里,要落不落的,可怜极了。 “别吵我。” 那把冷酷的嗓音继续说着。 小朝朝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原来旁边还独自坐了一个闭目养神的小少年,瞧着和她一般大的年纪,半张脸隐藏在黑暗里,看不太清晰。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一双无机质的冷漠眼神直直看过来。 吓得朝朝舌尖打颤,牙齿咬到舌头,眼泪直接啪嗒掉了下来。 紧接着,一阵几乎嚎破天灵盖的哭声响彻了整个狭小的车厢。 其余的两个年龄稍小的小孩见状,仿佛找到组织似的,也跟着一起拼命嚎哭起来。 “我要回家!”“我要我爸爸妈妈!” “哇哇”的鬼哭狼嚎声,一时间此起彼伏。 冷漠少年此时的脸色更臭了。 但是,他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像是撒手摆烂了,又像是另有成算。 这时,破旧的面包车停了下来,停靠在了无人的马路牙子边。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又关上。 外面传来两人不大不小的交谈声。 粗犷的声音这样说:“要去那山村子里,得过省道上高速,中间还要去服务区加油,不然哪开得过去。” 有些苍老的女人声音说:“这怎么行,这帮娃子这么能哭,在高速上哭也就算了,要是在服务区哭了,俺们怎么弄!” 粗犷的男声继续:“干脆加大点迷药,把人捂晕了算了,直接晕到村子里!” 苍老的女声不同意:“迷药听说伤脑子,要是脑子不好了,我们还怎么卖!” “人傻了就傻了呗,那山村子里又不管人傻不傻,就是要个传宗接代的。但是,要是被人发现了拐卖的事儿,别说卖人了,那我们牢底都得坐穿。” 那老婆子没再出声了。 大抵是达成了共识。 没一会儿,面包车的后背车厢被人掀开了。 时间已是傍晚,西斜的光才透进来一点,当即便被两张凶神恶煞的脸挡住了。 胡子拉碴,一脸横肉的猪头脸男人,还有一个精瘦矮小,脸如枯树枝的老太婆。 “哭什么哭!再哭打死你们!” 那男人一吼,车厢里哭得脸红脖子粗的三个孩子顿时噤了声。 老婆子凑上前来,挤着假笑哄人,手里还拿着两块手帕,说着蹩脚的普通话:“别怕啊,奶奶给你们吃糖,你们就不哭了啊,奶奶这不是要带你们回家了吗?” 回家? 做梦呢,明明是要把他们卖进山里去! 小朝朝咬牙气急,那老太婆就是骗她找猫的那个老奶奶,她此刻哪里还有弱不禁风走不动路的样子啊,就跟白雪公主的巫婆后妈一样,捏着毒苹果就要往他们嘴里塞。 朝朝凑到了冷漠少年的旁边,拽住了他的手。 两个人一起,也算有个伴儿。 少年冷冷觑了她一眼,倒也没甩开。 那老妖婆先去了离她比较近的两个孩子那儿,然后脸色一变,两手各拿着一块湿布直接捂住了两个孩子的口鼻。 两个孩子挣扎哭闹起来,对着老妖婆拳打脚踢。 朝朝胆子也大,混乱之间也上前掐人咬人。 老妖婆嚎了一声,踢了一脚还在旁边抽烟的猪头脸。 “抽啥子烟!还不帮忙!” 猪头脸咬着烟头当即一手捞上小朝朝,一块湿布也捂了上去。 挣扎混乱之际,朝朝猛地吸入了一口湿布里的迷药,手脚都有些发软。 她依稀瞧见那冷面少年趁乱从猪头脸男人的外套口袋里掏走了什么,然后竟然装作昏倒,靠在了车厢边上。 朝朝顿时眼神一亮,立刻闭住呼吸。也装作挣扎不动,昏倒过去了。 不一会儿,车厢里的孩子都没了动静。 两个真晕,一个半晕,一个装晕。 老太婆以为那小少年是猪头脸刚刚弄晕的,猪头脸以为他是自己抽烟那会儿老太婆弄晕的。 于是,竟然真的让那冷面少年混了过去。 他们草草地用废旧的纸箱泡沫箱把几个小孩盖起来遮掩住,然后关上后备箱。 没一会儿,车子发动,便往高速公路的服务站驶去。 过了好长时间,朝朝才缓过了迷药的劲儿,小心翼翼地把盖在身上的纸箱子掀开。 只见那个冷面少年,还是坐在原来的角落,手里……手里竟然拿着一个……打火机。 见她看过来, 少年“啪嗒”一声,打亮了火机。 那微弱的火焰跳动了一下,立刻被熄灭了。 朝朝顿时屏住了呼吸。 只听到少年冷淡的声音,压着嗓音极轻地说:“想要回家,就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知道了?” 朝朝木木地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却隐隐觉得听他的话,应该没错。 毕竟这小少年本事真大,居然能从那猪头脸身上偷东西。 到了服务站,已是晚上七点半,加油站和商店除了看店的工作人员都没什么人。 老太婆和猪头脸一前一后下了车。 他们分工明确,一个去便利店买泡面,一个则在加油站加油。 猪头脸掏了两百块钱出来,喊了一声。 “来个人!快点!加两百的油。” 加油站的小哥听到人声,吸了口泡面,匆匆从小房子里出来:“叫魂呐,这不是过来了吗?” 他收了钱,操作了下机器,把油管通到了面包车的加油口。 在等加油的功夫,烟瘾大的 3. 重逢 《狐狸与荆棘鸟》全本免费阅读 回忆至此戛然而止。 这里是维纳斯咖啡厅,晚上九点半。 顾朝朝恍若大梦初醒。 再次看到记忆里那张几乎没怎么变化的脸,她的脑海里只浮现出两个字。 快逃! 离这个男人远远的。 她不知道别人遇到了这种“告白被拒绝的初恋”应该是什么态度。 是释然地说句“好久不见”?还是针尖对麦芒地嘲讽“你也不过如此”? 她顾朝朝,面对残肢断臂都能面不改色的人,此刻就像一个胆小鬼,只想装作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坦然自若地在他眼前消失。 她后来明白了这种情绪是什么。 ——是一种动物本能的趋利避害。 在顾朝朝越过他的时候,许言清那双狐狸般狭长的黑眸眯了下,转过身,捏住了她的手腕,用淡漠到几乎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念道:“顾、朝、朝。” 他一字一顿,朝朝浑身的汗毛都因为他这一声喊的竖起来了。 压下快速跳动的心脏,朝朝扯了一抹笑,表情故作诧异地问他:“请问你是?我们俩认识吗?” 朝朝心想,十年未见了。 她哪怕真的没认出他来,这也是能说得通的吧。 顾朝朝的眼底泄露了太多情绪。 许言清眼皮轻掀,眼神寡淡地乜了她一眼,随即松开了她的手腕。 不欲深究。 不过,这张脸与记忆中的模样相比,确实变了很多。圆润的婴儿肥褪去成了明艳的瓜子脸,也长高了不少。 但是这种变化又不仅仅是容貌上的,就连她的眼神也变了。 从儿时的天真懵懂变成了坚毅果敢。 许言情没有接顾朝朝的话,唇角抿着,好奇:“你什么时候去做法医了?” 他的语气格外熟稔,并不在意她说的不认识,更完全没有十年未见的生疏与尴尬。 甚至能直接说出她的职业。 朝朝心下一紧,探究的眼神看了过去。 没等她问出口,打烊的咖啡店里,服务员小姑娘穿着便服背着小包跑了出来,兴冲冲地跑到他们面前。 眨巴着眼睛左右看了看气氛格外诡异的他们两人。 “你们认识吗?” 朝朝:“不熟。” 许言清:“发小。” 两人同时说完,气氛诡异的安静了。 两人完全不同的回答,以及此刻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神。 看得小枝简直惊呆了。 这是什么神展开啊?这世界上还能有不熟的青梅竹马?!明摆着有故事啊,他们俩要是没个故事,小枝绝对不相信。 此刻,不得不为刚刚在店里求婚被拒的男配角默哀。 小枝抬头瞅瞅许言清,又看看顾朝朝。 可许先生压根不开口跟她介绍这位青梅小姐。 朝朝只觉得许言清那双盯着她的眼睛,眼神里透出的全是意味深长,还有小服务生的眼神,清透好奇。 她被两双眼睛看着,没有办法摆脱,只得坦诚:“我叫顾朝朝,他的发小。” 真是自打脸。 她前脚才在许言清面前坦然自若地说不熟,说不认识他,现下竟无奈自报家门。 真是奇耻大辱! 许言清看着顾朝朝,挑了挑眉。 嘴角此时才轻微地勾起了一抹达成目的的浅笑。 “许先生是出门去找我哥哥吗?” 小枝问了许言清,得到了肯定答案后,转而笑眯眯地看向朝朝解释道:“许先生和我哥哥李泽是高中时的朋友,那顾姐姐是不是也认识我哥哥啊?” 李泽? 顾朝朝认真回想了下,印象里许言清在高中并没有什么朋友,不过同级确实有个叫李泽的体育生,后来她就不清楚了,不过最近似乎在哪里看过这个名字,想不起来了,大概是在什么案件的卷宗里,这个名字毕竟有点大众。 “是以前的同学。” 她认真地回答着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点了点头。 大抵和他们年纪相差得有点大,小姑娘本来也只是过来打个招呼,也没什么好聊的。 朝朝看到小姑娘从包里掏出几袋三明治递给了许言清。 “我哥哥肯定又要熬大夜了,这是兰姨店里卖剩下的三明治,就给你们当夜宵吧!我先跟兰姨回家了。” 说完,她朝他们挥了挥手,坐上了咖啡店老板娘的小电驴,两人很快走远了。 徒留朝朝和许言清还站在路灯下,有些尴尬。 朝朝捏了捏帆布包的袋子,想到方才手机里的讯息,率先开口:“有空再联系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有空再联系。 他们连联系方式都没有,何来再联系之说? 许言清不理解,却也没问。只见她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于是也跟着她坐了上去。 朝朝被挤到里座的时候还有些懵。 许言清迎着她不解的眼神,对司机说:“南埔路320号,公安局。” 说完,他才看向 4. 一朵白茶花 《狐狸与荆棘鸟》全本免费阅读 晚上十点钟的南埔路320号,路灯昏暗,从外侧看公安大楼只稀疏地亮了几个房间的灯,门口停了两三辆捷达的警车,红蓝色的警灯熄灭在夜色里。 就像暗潮中短暂的平静。 顾朝朝加快脚步跟着走在前面的许言清,他并没有出示证件,警卫很轻易地放他进去了,好像很熟的样子。 三楼的自动门打开,穿过走廊,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可容纳十余人的集体办公室,室内横断成两层,小二楼有两个分开的独立办公室。 此时,只有三四个警员的办公桌是亮着灯的,稀稀拉拉的。 迎面走过来的男人,有一头深褐色的短发,隔着深蓝色的刑警制服也能看出刻苦锻炼的精壮体格。 他边开着玩笑,边搂住了许言清的肩膀,一副好哥俩的样子。 “你可总算是来了,不是说十分钟就能到了吗?我在办公室等了快半小时,再没看到人,我就要问问交通部的小赵晚上有没有事故了,然后直接开警车去接你!” 顾朝朝看了眼男子左胸膛上警徽标签。 ——这就是她和老师对接的案件负责人李泽,刑警大队的队长。 许言清颇为嫌弃地将李泽的胳膊推开,面无表情的把装着三明治的纸袋扔给他:“小枝让我给你带的夜宵。” “啊,有妹妹的人真好,就连加班都有人惦记着。” 李泽顺势收回手,扒拉着妹妹送来的爱心夜宵,笑得一脸荡漾。 然后便听到许言清一脸面无表情地继续: “而且,王府大街和华侨路交界口,是全世界交通最拥堵的地区之一,交通拥堵指数常年在2.0以上。” “哦,你从哪里知道的?”李泽敷衍道。 许言清:“今年的政府报告上就有相关说明。” “哦,这样啊。”李泽继续敷衍。 许言清鄙夷:“你一个为政府工作的人,居然连政府报告都不看吗?” “谁要看那种老太太裹脚布一样的文件……” 李泽边说着话边领着许言清往小二楼的办公室走,撕开三明治的包装袋,咬了一看侧头看到旁边默不作声的顾朝朝,嘴里含糊着问:“这位美丽的女士是?” 朝朝从外套口袋中把证件拿出来,打开:“我是新来的实习法医顾朝朝。” 李泽自上而下打量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王老师的学生?” “对。” 啧,女性法医,实习的,新来的,一脸学生气。 这几个词语叠加到一起,李泽几口吞下了一个三明治,想想就有点头大啊。 * 小二楼的办公室其一是刑警队长李泽的办公室,另一间是个圆桌会议办公室。推门进去,里面已经坐了两个警员。 一男一女。 两人年纪看起来都不大,尤其是男生,最多二十岁。 “这是苏樱,负责信息分析的。这是铭宇,负责现场搜查的。” 刑警部门的警员在办案时多为两人一组,一个管行动,另一个管技术支持。苏樱是李泽一直以来最可靠的搭档,至于赵铭宇……是他带着的新人菜鸟。 “这位是法医鉴证科的顾博士。” “来,妹妹给的三明治,你们夜宵有福利了!” 朝朝意识到,李泽在给双方介绍的时候,明显用了点语言技巧。果然,她的博士学位应该比她本人还没被大家发现的专业能力更能唬人一点。 她没在意,兀自坐在了圆桌后。 * 李泽把食物袋拆开放在桌子上,苏樱和铭宇都各拿了一个,就连顾朝朝也有份儿。 许言清没拿,他认为人的消化器官在工作时,大脑的思考能力会分一部分到胃肠道唾液腺的消化上,某种意义上降低了专注力。 众人吃完夜宵。 圆桌前的希沃投影被苏樱打开。 顾朝朝垂眸看着苏樱分发的案件档案袋。 文件的首页便是一张少女的学生证件照。 细细窄窄的瓜子脸,明亮又稚嫩的眼睛,阳光开朗的笑容。 “死者李筱筱,二十岁,清大,大二学生。” ——在花一样的年纪,成了冰冷灰色的死者。 苏樱按着遥控器,继续翻页:“尸体于9月28日今日上午十点半,在校外独居住宅被辅导员发现。” 铭宇随即翻开记事本,补充搜查方向的信息: “根据辅导员证词,李筱筱在9月24日和9月25日也就是上周四周五连续请假两天,今天上午因为旷课被任课教授通知了辅导员,辅导员电话联系未果,于是找到了她的住宅。现场大门半掩,辅导员在客厅没有看到死者李筱筱,但是在厨房的锅碗瓢盆里看见了各种人体器官,于是立刻打电话报警。” 苏樱点击了下一张PPT,是被害人的相关信息。 “根据户籍数据库的搜索,被害人李筱筱户籍地是G省县城,父亲李伟母亲张梅,务农家庭,有个正在上高中的弟弟。两年前来南市上大学,在朝阳小区有租房信息,也就 5. 白日行凶 《狐狸与荆棘鸟》全本免费阅读 顾朝朝翻到了自己提交的法医综合报告的部分。 “对送往解剖实验室的遗体,我们做了初步的解剖分析,三十六枚尸块全部都被浸泡过福尔马林,尸体表面的DNA体表痕迹全部被破坏,在左大臂肱二头肌部分尸块上发现青色的注射针孔,已经送至检测,还未有结果。” 这个注射针孔可能是凶手所致,也有可能是她近期去过医院,毕竟辅导员说她请过两天的病假。 “不过因为福尔马林的缘故,尸斑非常清晰,是死亡一小时后形成的,但是也很遗憾无法从尸斑来往前推测死亡时间了。” 李泽皱了皱眉:“也就是说凶手在一小时内,完成了杀人,分尸和泡福尔马林的全部操作?” 如此,说明这个凶手的手法非常娴熟。 顾朝朝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并且尸体的切断面非常整齐,器官剥离的也很完整,初步判断凶器应该是专业的解剖刀。” 凶手大概率锁定在屠夫、医生或者医学院的学生和教授,这类具有解剖技巧的人身上了。 “至于死亡原因……” 朝朝顿了顿,嗓音带着干哑。 “失血性休克至死亡。” 具体且详细的尸检结果已经全部呈现在报告中。 李泽仔细看着,思忖半刻,继续问道:“那死亡时间具体是什么时候?” 顾朝朝翻了一页报告:“虽然遗体器官都被福尔马林破坏,但是保留的胃部由于它是完整的,即使表面被固定,但是根据胃内容物可以做出判断,死亡时间在9月26日。” “能再具体一点吗?” 顾朝朝遗憾地摇了摇头。 “尸体的体表信息已经被福尔马林全部破坏了,更加准确的时间我们没办法给你。” “还有一点,尸体并不完整。” “少了什么?” “生.殖器官。” * 凌晨下了场小雨,许言清的头发上沾满了水珠,雾蒙蒙的。 此时,顾朝朝和他正站在案发现场的门口。 半个小时之前,那场圆桌会议的讨论陷入了僵局。 因为消失的女性生.殖器官——子.宫。 如果,在案发现场的搜查里,并没有找到这个器官,这意味着凶手把李筱筱的子宫带走了。 可是,为什么要带走呢? 或者,凶手其实没有带走…… 顾朝朝联想到了一些画面,有一张厨房的照片,那些锅碗瓢盆里像是强迫症一般,都各自放着少女身上的某个内脏器官,为什么要把它们放在厨房呢? 厨房,食物...... 难道说那个器官已经…… 这样的联想,让顾朝朝有种呕吐的冲动。随之而来的是浑身汗毛直立的恐惧,不祥的预感如覆骨之蛆一般无法剥离。 * “许先生,没有证件我不能让你进去。” 长走廊中间户的门口,案发现场值班的警员板着脸,严肃地对许言清说。 尽管,他认识面前的这个男人,知道他是李队特聘的案件顾问,但是依然不买他的账。 看来,警局里除了圆桌会议上的几个人,其他人对这位许先生似乎并没有什么好感。 许言清和警员并没有僵持很久,因为…… 他面不改色地拉过顾朝朝,并极为自然地从她外套口袋中掏出了证件。 在顾朝朝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笑眯眯地说:“法医证件。” 此时,顾朝朝才算明白,为什么李泽因为案子忙不过来,会把她拉上,让她跟着许言清。 合着,她的作用就是个通行证。 * 这是顾朝朝第一次来案发现场。 朝阳小区是座老式居民楼,总共就六层,没有电梯,一层三户。 李筱筱就住在顶层,六楼的中间户,两室一厅的户型。 进门左手是厨房,右手便是主卧和卫生间,往内走就是客厅,客厅的尽头是没有封窗的阳台。 在这个季节,尽管是凉爽的夜间,通风也很足,室内还是有一股闷热带来的血腥味,让人无法忽视这里曾经切实地发生过一起命案。 他们在门口带上了鞋套和手套。 然后,顾朝朝走进了厨房,试图寻找那个丢失的器官。 站在法医的角度,他们负责的案件中,遗体的完整性是需要保证的。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碎尸案中是需要找到全部尸块的。 至于许言清。 他起初在客厅里不知道在看什么,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又闻了闻靠背的气息,随即走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的浴缸出水口有着一圈铁锈色的血迹,浴缸壁还有刻刀划痕。和它同在一个方位的卧室,相比较起来,床单被罩窗帘地板都很干净,一尘不染好似有人专门打扫过。 然后,他又走进了厨房,毫无疑问看到了一无所获的顾朝朝。 他越过朝朝,打开了各个橱窗柜子。 而后,盯着洗手池边两个倒置的玻璃杯,笑了笑。 “是这样的吗?” “什么?” 朝朝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许言清也并不打算回答她,反而走出厨房在客厅里踱步,自言自语起来: “门锁完整,说明没有强行闯入,也没有搏斗痕迹。就算她反抗了,也很快顺从。假设如此,只有两种方法,能在不使用武力的情况下立即得到顺从,武力恐吓或者预先建立信任感,但是武力恐吓很难不在肢体上留下捆绑反抗痕迹。当然,无论哪一种,凶手对她都有相当程度的了解。” “朝朝,你怎么想?” 顾朝朝突然被他点名 6. 少女 《狐狸与荆棘鸟》全本免费阅读 清大是全国数一数二历史悠久的高校。 单说这里的文学院从建立开始距今就有两百年了,甚至比某些国家的历史都长。 两边种满香樟树的道路上,穿着光鲜亮丽的大学生们不紧不慢地走过,手里捧着书的,带着蓝牙耳机的,从前方大楼里走出来几个学生,正在认真讨论着什么世界观哲学问题。 李泽警督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啧了一声。 真是让人羡慕的大学生涯啊。 此时,他那年纪不大的组员赵铭宇穿着一身惹眼的警服冲到了自己面前,还擦了擦额头的汗:“这学校可真大,我绕了半天才找到文学院的楼。” 李泽脸色难看:“赵铭宇,你可真行!” 此时,三三两两的学生好奇的眼神纷纷投射过来。 李泽顿时头皮发麻。 “下次出外勤调查,记好了,除非是案发现场,其余地方一律便服,知道了?” 铭宇惊呼一声,这才意识到:“对不起,警督,我忘记换了。” 鉴于赵铭宇昨天晚上在警局通宵了,而且这次调查也不是秘密行动。李泽也没过分苛责,只是口头提醒:“下次记得在局里备两套换洗衣服,下不为例。” 铭宇点点头,心想还是警督经验丰富,立刻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了下来。 * 两人会合后,便进了文学院的大楼,在二楼教务人员办公室找到了现场第一发现人——辅导员。 辅导员老师看到穿着警服的赵铭宇,脸色有些不自然,很快把他们领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窗。 “实在抱歉,因为李筱筱同学的事情,学校应对舆情的压力有点大。” 警察上门寻访,下意识的就给了不太平不安全的讯号,辅导员生怕给学生造成压力和恐慌,只能遮遮掩掩的。 这也没办法,他们都能理解。 尤其还是文学院,自古以来就是言论格外开放的地界,流言蜚语也甚嚣尘上。 “警官,是关于案发现场的事情,还有需要问的吗?” 辅导员边说着,边从桌上的包装袋里取了两个纸杯子,从饮水机倒了两杯水,给他们送来。 李泽接过水,道了声谢,说:“没有,我们到这里来,主要是问问李筱筱同学在学校有没有什么熟悉的人。” “熟悉的人?”辅导员声音有些发抖,“这是在怀疑杀人凶手是学校的人?” 李泽连忙安抚:“不是不是,请您千万不要胡思乱想,我们来这里只是想要了解一下李筱筱在学校的情况,了解受害者的故事,是我们破案的一部分。这并不代表着凶手就是学校的人。” 赵铭宇看了看他,没想到平日里粗鲁又不通人情的警督,还有这么细心宽慰人的时候。 辅导员喝了口水缓了缓情绪,长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刚才就在整理筱筱的档案。” 她把桌案上摊开的档案整理成一沓,递给了李泽,“你们可以看一下。” 李泽稍微翻了几页,大部分都是苏樱检索过的东西。 包括李筱筱的户籍父母住址,老师的资料多了些学校成绩单,初高中的学业情况,还有她获奖的文学作品。 无一例外,都可以看出,她虽然家庭条件不好,却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最终凭借自己的努力考入了国家一流学府——清大文学系。 “您还有什么补充的吗?比如您对李筱筱的了解。”赵铭宇问。 “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辅导员似是想起了什么,表情惋惜又低落。 “这孩子和我其实算是老乡,都是从G省小县城里走出来的,他们家有点重男轻女,你知道的,村里的思想都是儿子重要,如果上学也都是紧着儿子上,女儿要么早早出来打工,要么就是辍学嫁人。筱筱这孩子努力又不服气,卯足了劲儿最终考上了大学。两年前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吧,九月底的样子,这个孩子才拿着录取通知书跑到学校来找我,那个时候报名都差不多结束了。” “是您破例录取了她?” “与其说是破例,我觉得这是规则之下的人情味,也是校领导们的决定,放弃这个孩子,太可惜了。” “怎么说是可惜呢?” “那孩子的录取通知书是被她父母扣下了,她有个弟弟今年要上职高,所以就想让她辍学嫁人,好拿她那些彩礼给儿子读书。她连夜偷了录取通知书,靠着边打工边赚路费来的南市,当时来学校的时候,全身上下也就一个书包和一张录取通知书。警官,您说这样努力又意志力强的孩子,清大怎么能将她拒之门外呢?” 大学,是给贫困学子点亮梦想的地方,而不是来熄灭他们人生最后一盏灯的。 可是,这个孩子人生的灯, 最终还是被一个无情的刽子手熄灭了。 李泽沉默了许久,沉声问:“老师,您知道李筱筱认识什么医学院的同学或者老师吗?” “医学院?”辅导员摇摇头,“大学生之间的私下交往,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除非有什么特别的矛盾,需要我出面调解,我才会知道。” 她边说着边翻找着手机联系人,“你可以问问30届的班长周晴,她和筱筱是一个宿舍的,筱筱说和她关系很好,还会一起上下课参加社团,她知道的会比较多点。” * 李泽和铭宇按照辅导员联系周晴后约定 7. 霸凌 《狐狸与荆棘鸟》全本免费阅读 铭宇的笔顿了顿。 “所以,你是觉得李筱筱性格很孤僻吗?没有朋友也没有仇家。”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惹得李泽多看了他一眼。 周晴犹豫了下,而后斩钉截铁道:“当然,她很孤僻的,可能是说话带乡音的缘故,所以她平时也不怎么说话,我甚至觉得她有时候还有点阴阴沉沉的,看起来就不好相处。” * 从周晴这里并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 据她所说,最后一次见到李筱筱就是在周三晚上的近代文学史大课上了,周四周五李筱筱在辅导员那儿请假了,她就没再见过她了。至于案发时的周末,她和同宿舍的同学一起参加了敬老院的志愿活动。 李泽又将李筱筱的另外两个室友也找出来分别谈话,她们也没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和周晴的叙述都差不多,证词没有冲突。 能互相作证。 鉴于她们的体格和专业能力,与凶手的侧写相去甚远,且有真实可靠的不在场证明,其实根本也不在嫌疑人的列表里。 只是,她们的表现,以及事不关己的冷漠,让人格外不适。 * 田甜是她们之中最后一个被谈话的,这个女孩从头至尾都带着甜美可人的笑容。 铭宇置于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 李泽则是在转动着钥匙串。 “你们,是在霸凌李筱筱,对吧?” 清朗的男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平静。 是谁的湖面泛起了涟漪。 田甜那张带着酒窝的笑颜顿住,仿佛突然被拉到阳光底下的软石膏面具,一下子裂开了边角。 李泽扭头看向问话的铭宇,皱了皱眉,有点冒火,“铭宇,你越界了。” 少女立刻站起了身,抓着自己爱马仕小包的背带,睨了他们一眼。 “警察叔叔。东西能乱吃,有些话可不能乱讲呢。” 田甜笑容收起,窄小的面容上,黑色眼珠空洞洞地望了过来。 “如果因为性格不合,于是不和她交朋友就算霸凌,那这世界上可太多人需要被警察叔叔抓起来伸张正义了,如果警察叔叔非要伸张正义,那就和我的律师谈吧。” 说完,离开时毫不回头。 铭宇低眼,情绪低落:“警督,我好像搞砸了。” 又是一副落水小狗样。 李泽啧了一声,嘴里想夹根烟,但是想想这还在图书馆呢,就没点。 “你知道就好。” 他的视线看向档案袋上,那张青涩又带着纯然笑意的少女入学照片,“这李筱筱看起来也不像是个阴沉孤僻的人啊,至少刚入学的时候不是。” “……家庭贫困的人又怎么会在入学一年半后突然去校外租房住了呢,哪怕是朝阳那种老小区,租金也不便宜。” 除非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是没有选择了。 嘟——嘟——嘟—— 李泽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苏樱,什么事?是查到什么东西了?” 他把手机外放打开,放在沙发上,音量是铭宇也能听到的大小。 对面苏樱的快速说话声,伴随着敲击键盘的声音传了过来。 “李队,被害人那款老式手机终于被我破解了,我突然发现以后买一款23年产的老人机也不错,保密性可比现在强多了,现在的设备虽然技术先进了,但是信息被泄露得一塌糊涂,只要上了网,人就跟裸体了一样……” “好了,苏樱。” 李泽及时打住了她还要不断跑偏越扯越远的话题,“就说说,常用联系人。” 最后五个字说得一字一顿的。 苏樱:“ok,我把苏樱手机里所有的人都拉了一个列表,里面大多都是学校的老师,全部都是文学院的老教授,聊的话题也都是学业问题,她和室友不咋聊天,我看群聊消息发现了一个现象,里面都是另外三个在聊天,她几乎一言不发,而且只要她说话了,群里直接无人应答……” “果然是霸凌。”铭宇小声道。 苏樱没听清:“什么?” “没事,你继续。”李泽说完瞪了赵铭宇一眼。 “哦。”苏樱继续敲击着键盘,“我们被害人还是个艰苦奋斗的女大学生,你敢信,她一个人在做五份家教,不过都是线上辅导,我查了IP地址,辅导的孩子三年级的,初一的,高二的都有,不过都在外地,不在南市。” 可排除。 听着,李泽眉头上的川字不断加深。 也就是说没有发现目标嫌疑人。 电话那头的苏樱翘着脚,吸了口珍珠奶茶,因为嚼着珍珠说话,有些含糊:“碴倒嚎洞悉了!” “什么?!”李泽和铭宇伸长了脖子,听着那是两个头四个大。 “好东西!”苏樱咽下珍珠,急忙说,“她有个男朋友,叫孟川,清大医学系的,聊天记录显示,9月26日也就是案发当日,被害人约了男朋友在家里见面说要谈事情,不过看聊天记录没说是什么事情。” 无论他们聊了什么,目前为止,这个叫孟川的具有极大嫌疑。 李泽内心松了口气。 “但是——”苏樱顿了顿,脸色逐渐复杂。 “你说——?” “9月27日,被害人又给男朋友发了一条信息,问他现在在哪儿,约他在家见面。” 什么意思? 是说,9月26日李筱筱被杀害后,第二天还发了一条短信??? * 顾朝朝接 8. 嫌疑人1号 《狐狸与荆棘鸟》全本免费阅读 “师姐,你是昨晚没睡吧,黑眼圈居然这么大?” 研究法医昆虫学的淼淼师妹洗了手,支着下巴凑过来打量起了她。 朝朝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捏了捏太阳穴。 “折腾了一晚上,只眯了会儿。” 听到这话,淼淼顿时眼神暧昧了起来,顺手拉开抽屉,掏出两罐啤酒,“啪唧”一声拉开易拉罐,放到顾朝朝面前。 “师姐,是哪位帅哥,酣战一宿的,详细说说呗?” “你这脑子里想什么呢?” 朝朝弹了她脑门一下,“是调查的事情,折腾一宿没怎么睡。” 淼淼装模做样地捂住额头叫疼,见朝朝师姐从包里拿出一个干冰包裹的组织切片袋。 顾朝朝目光在研究室转悠了一圈:“我记得,系里有一台三十万的质谱仪,现在归谁管理了?我这次需要借用一下。” 原来过来聊的是工作,这啤酒是怎么也喝不上了。 淼淼还有点遗憾。 “质谱仪被物理系的挪走了,说我们这儿的使用频率没人家高,所以就放他们实验室了。” 淼淼说起来还真让人生气,不就是欺负他们法医系人少产出少吗,实验经费申请不下来就算了,唯一值钱的仪器还被人拐走了。 淼淼说着,喝了一大口啤酒,止不住地吐槽。 “你不知道,那个物理系新来的柳教授,就是那个叫柳缙的,现在质谱仪归他管了,师姐你是不知道这家伙有多龟毛,他甚至要求咱们使用的时候,样本单一性要达到99.99%,你说我们的生物组织样本怎么可能均一性这么好啊,一个细胞上清都成分复杂的很,你说这是不是很离谱,果然隔行如隔山,听说他还是个死强迫症,手底下的研究生各个苦不堪言……” 顾朝朝啧了一声。 “你这大白天的这就开始醉生梦死了?” 她顺势打开淼淼的柜子,满满当当全是放得乱七八糟的酒精饮料:“好家伙,你是不怕老师揪着你耳朵骂了?” 淼淼摊摊手,完全不在乎:“老师和师母早上的飞机,马尔代夫度假去了。” 怪不得,李泽案件的事情找到她头上了,合着是老顽童跑掉了?! 顾朝朝满脸黑线。 “今年老师还没招到学生,师姐你又毕业了,研究室现在就光秃秃的剩我一根独苗苗了,老师才舍不得骂我呢!” 朝朝扶额。 * “对了,系里最近大批量采购福.尔.马.林了吗?” 朝朝想起许言清提及,凶手是李筱筱的熟人,李筱筱又是一个没什么社会关系的学生,所以嫌疑人在学校的概率会非常高。 凶手又是用大量的福.尔.马.林浸泡了尸块,在福.尔.马.林的获取途径上,或许可以在学校问问。 淼淼没懂这意思,有点茫然地抬起头:“这都是跟药化管理的老师要,最近有没有大批买进的,我倒是不知道了。” 朝朝想了想:“领用都是要登记的吧。” 淼淼笑嘻嘻地说:“当然,要是不登记,那管理老师岂不是要被抓起来了,原因是倾吞学校财产。” 她又摊了摊手,“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管制药,网络上都能买。” “对啊,现在什么东西,网络上买不到呢。” 说这话的时候,顾朝朝眼底一片暗色。 …… 幸好物理系的大楼与法医系离得近,只需穿过一个篮球场,此时正值课间休息,由铁丝网围栏围住的篮球场边围着一圈的学生,正在观看着一场5V5的篮球赛,穿着8号白球衣打篮球的帅哥每次投篮命中,都惹得场外一阵欢呼尖叫。 这大概是位风云人物吧。 在法医研究室把组织样本匀浆后做了初步液相分离,顾朝朝带着1.5mL的小EP管快步穿过人群。 忽然人群的尽头传来一声高喝。 “孟川!” 刚投掷完三分球的8号球衣的男生茫然地看向声音来源处。 映入眼帘的是个穿着警服年纪不大的男生,还有旁边比他高半个头眼神锐利的健壮男人。 孟川愣了两秒,而后眼里露出了极端恐惧的神色,丢下满篮球场的队友和观众,慌不择路地朝外狂奔。 “站住!” 李泽吼了一声,将手里的钥匙手机往铭宇身上一丢,随即像个敏捷的豹子似的冲了过去,不过,人群的拥挤还是让他慢了下来。 眼看着,那男生就要越过铁丝网围栏,涌入更为拥挤的人潮时,那铁丝网围栏外,有个女子几步攀上拦网,身姿轻巧地翻了过去。 …… 孟川脚步顿住,看着这个拦住自己去路的女子,她有着一头微卷的长发,身形高挑柔美,面容姣好,是个他并不认识的大美人。 此时,美人朝着他微微一笑,“你好啊?” “什么?” 孟川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候晃了神,下一秒直接被女子一个扫腿踢倒在地,他撑着身体迅速站起来,不欲与其纠缠,拔腿要跑,谁料这个看起来纤瘦的女孩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将他压倒在地。 双手被人反手控住,他挣扎着,却感觉到腰椎处被女子的膝盖压死。 女子的语调阴森,带着恐怖的温和,在孟川耳边响起。 “再跑,当心脊椎断裂,半身不遂噢~” 孟川霎时,如坠冰窖。 同样翻过铁丝围栏,到达现场的李泽,看着此时背对着他,用漂亮的擒拿制服对手的女子,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同学,身手漂亮啊!” 然后,他口中身手漂亮的女同学,徐徐转过头来,朝他露出了森冷的笑容。 李泽:“……”好家伙!不是冤 9. 他是谁 《狐狸与荆棘鸟》全本免费阅读 他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到了十二岁以前,母亲平时叫他“你”,谈论他时叫他“那东西”的时候了。 她是个瘦成骷髅架的女人,总是穿着红色吊带裙,脸涂成墙壁一样的白色,嘴巴的口红色像是鲜血一样可怖。 她会带各种各样的男人回家,只要他们给了钱。他们就像两只发.情的野兽一样纠缠在一起,白花花的肉.体令他感到恶心。 那,他的父亲是谁呢? ——不知道,谁知道他是哪个男人的种。 她拿了钱,会去买“烟”,会去买“粉”。 但是,她一般都是叫他去买。 买这个东西,很容易的。他从街头的小混混那里拿到的,就走过去直接问“有.货吗?”那小混混一下子就懂了,这样就能拿到“货”了。 很简单。 她抽烟的时候会开心,就不打他了。 但是平时的时候,当她意识到他只是一个成绩平庸又不擅长运动的残次品之后,就会刻薄地咒骂他,用细长的竹条抽他,有时候还会用她抽“烟”的黄铜管子烫他。 ——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我当年就应该去诊所把你刮了! 后来,母亲跑了,跟一个有很多钱,会买很多“货”给她的人跑了。 他很开心。 他又梦到了二十二岁那年,他那个很容易害羞,总是红着脸捏着他衣袖的女朋友。 她喜欢穿白裙子,各种各样漂亮的白裙子,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白色,也会有五彩斑斓的。 后来,白裙染上了黑色。 在他们赤诚相待,准备融为一体的时候。 她后来也涂上了他讨厌的猩红的口红色,他想要挽回,跪在地上祈求她不要分手,不要丢下他。可是,她用看着肮脏布娃娃的眼神,对他口吐怨言。 一下子他好像回到了穿着破烂,被人当作厨余垃圾的时候了,每个人的眼神里都是那种露骨的不怀好意。 异样感缓慢而坚定的腐蚀着他的内心——最终他爆发了。 在一个台风夜,暴风混着雨水呼啸,吵闹异常。 ——没人发现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所有的尖叫惊呼哀求不可置信都湮灭在了那场呼啸的台风里。 可是,他还是太粗暴了,用棍子敲碎了她的颅骨,鲜血溅上了他那张看起来还算温和的脸。 不应该这样的,太不美丽了。 可是,怎么样才能保持美丽呢。 ——人的尸体在死后是会逐渐腐烂的啊。 于是,他用了福.尔.马.林当作防腐剂。 可是……家里没有可以浸泡整个人体的容器,噢,他知道了,只要小心地把她切成块,就方便处理了。 闪电划过,惊雷响起。 他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真好,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MyLittleWhiteCamellia。 (我的小白茶花) * 孟川刚入学那会儿,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了。 在一众还土着的男生里,长相优越穿着时尚的孟川帅得一骑绝尘。后来,因为篮球打得好,成了校篮球队的中锋,更是吸引了众多迷妹。 以前,田甜就是众多迷妹的其中之一。 后来,李筱筱那个土包子成了孟川的女朋友,田甜这个高傲的富家女看不起李筱筱,连带着对孟川也生了厌恶。 李筱筱,大概是在那个时候被全宿舍孤立,搬出去住的。 至于孟川如何和李筱筱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谈上恋爱的,这其实来源于一场乌龙。 当时,孟川的球队赢得了南市高校的第一名,为了庆祝胜利,孟川请了烧烤。 路灯底下,一群半大的男生蹲在路边的摊子上,支起的桌子上是满盘子的烧烤签子,他们一起边吃边喝啤酒玩游戏,玩得是真心话大冒险。 孟川输了,需要对着校门口第一个走出来的女孩子表白。 恰好,孟川没有女朋友,他也乐意这么玩,就当是展现一下自己迷人的魅力。 当时,李筱筱和她室友是一起出的校门。 比起穿着精致长相甜美的田甜和优雅大气妆容得体的周晴,她穿着不起眼的黑色短袖,脸上还带着黑色大黑框眼睛。 土到掉渣。 孟川那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酒,居然选中了最不起眼的李筱筱,冲到人家面前,大声告白。摘了女孩的眼镜,直接在校门口众目睽睽之下和她接吻了。 这下,几乎气疯了田甜。 李筱筱反应过来后,当即给了他一把掌。 但是,她这拒绝反而勾起了天之骄子的胜负欲,那时孟川不见得喜欢她,后来追着追着又觉得这女孩挺不错的,不然他也不会在一群人里面,一眼看到了她。 那双倔强又带着生机勃勃的眼神,让他在人群中一眼着迷。 后来,她真的成为了他的女朋友。 但是,眼里那种让他着迷的光芒,逐渐消失了,变成了郁郁寡欢。孟川很烦躁,有时候会不想见到她,想分手了。 9月26号那天,他们约在一起,就是谈分手的事情。 那天上午,他们不欢而散。 当天下午,孟川买了机票,飞去T国散心。 * 审问室是一间四面白墙的房间,硕大亮白的灯光打在唯一的桌子上。 桌子的正对面是一块黑色的玻璃,单面可视。 孟川坐在桌子的一侧,灯光太亮眼了,照得他头晕,对面目光锐利的警官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让他几乎昏厥。 他老实交代了自己和李筱筱如何认识的,案发当天自己又是怎么出现,怎么离开的 10. 孟川 《狐狸与荆棘鸟》全本免费阅读 T国近年来放松了对大.麻等毒.品的管控,许多饮料中都含有该类叶子提取物。确实有不少人误喝,导致染上毒.瘾,但是孟川是多次消费。 怎么都算不上误会。 所以,他看到穿着制服的警察来学校找他,立刻就想到了他在T国的事情是不是被人举报了,自然怕得要死。 “我那天和她吵了一架,心情不好,所以就去T国了。” 李泽冷笑一声:“心情不好,就去T国吸毒啊!” 孟川不敢应声,他知道这个指控在没有律师到来之前,他是绝不能多说一个字的。 否则,他父亲会杀了他的。 在通讯器里犹豫了很久的铭宇忍不住了:“警督,孟川的父母刚才往警局打了电话,说一会儿就过来了。” 李泽眯了眯眼。 苏樱跟着说:“这小子的父母不一般啊,能往局里打电话,我查一查啊。”键盘声响起不稍片刻,“哦呦,他爸爸是孟宏德,景天律所的活招牌啊,还有他哥哥孟江流,是南市现任市长秘书。” 呵。 玩政治的,要过来和他们周旋了。 既然这样,那就没必要在大麻这里耽误时间了,要速战速决。赶在那位政治红人的前头把口供拿到,任凭他孟江流手眼通天也回天乏术。 * 李泽从文件袋中将案发现场的照片依此摊开在桌子上,被害人床上惨白的尸块触目惊心冲击着孟川的眼睛。 “9月26日早上八点,李筱筱给你发了一条短信,约你来家里会面。你应该早就对她烦不胜烦了吧。“他将那张左臂肱二头肌带针孔的照片拿出来放在孟川面前,“你给她注射了什么?” “我不知道!” 此时,站在玻璃后的顾朝朝语气平静地补充:“药物检测报告出来了,是巴比妥酸盐——俗称镇定剂。” 通讯器里传来了那个女人的声音,惹得李泽后背一凉,生怕这女人能当众说一句……抓人不如吵架的李队。 不过,他又很快神色严肃起来:“镇定剂对你这种经常入境T国的人来说,应该很好获取吧。” 时常会有吸毒者去医院或者药店借口生病诈取镇定剂,这是类极容易药物成瘾的药品。 “你把人麻醉了之后,就用事先准备好的解剖刀,割断了她的颈动脉,为了干扰我们法医检验死亡时间,所以你就将人肢解,用在网上购买的福.尔.马.林固定液浸泡尸块,但是杀完人,你又很快后悔了,所以你放了一朵白茶花在她的尸体上。同时又为了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买了机票出国,第二天还登录李筱筱的账号给自己发了一条信息。” 许言清敛下眼眸,敲动食指的速度逐渐加快。 不合逻辑。 很多地方都没有证据。 苏樱并没有查到孟川有购买福.尔.马.林的订单,假设他是在黑市上买的东西……那也要黑市上提供才行。 谁会在暗.网买卖整个不值钱的玩意。 还有,杀机不充分——孟川没必要为了分手就直接杀人,他的家庭给了他足够的资源,可以让一个女孩自动离开。 还有杀人手法——失血性休克,可是为什么要肢解? 孟川虽然是医学生,学过解剖,但是才大二实操的机会并不多,如果能割断劲动脉直接杀死被害人,不是更快更直接?又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将人还肢解浸泡福尔马林? 为了破坏尸体表面DNA,合理。 但是,就算留有DNA又怎么样,他和被害人是恋爱关系,没有DNA痕迹才算奇怪。 为了混淆死亡时间? 事实证明,顾朝朝尸检的时候,在死亡时间上并没有遇到难题。 还有,他还完整地切割下来被害人的子宫,带走了。 多余,杀人手法非常多余。 且不说带着人体器官是如何避开小区里中老年人的视线的,单论他为什么要带走子宫?子宫对他又有什么意义? 最后是手机讯息。 看起来又是要混淆死亡时间,实则……轻易就能被人推翻。 又是毫无意义。 * 自始至终说完那句吸.毒之后,没再说一句话的许言清抬了抬眼眸,淡声说:“李泽,问他李筱筱为什么请病假?” 那晚在案发现场,李筱筱的屋子里他们没有找到她的病例本。 两天病假,生了什么病?去了哪家医院? 他有预感,揭开这个谜团,真相就要浮出水面了。 顾朝朝蹙了蹙眉:“苏樱?” 通讯器里传来女子疑惑的声音:“博士?叫我?” 被铭宇科普了顾博士在清北大学飞跃铁丝网制服孟川的英勇事迹,苏樱被点名后,立刻热血沸腾。 “对。”顾朝朝点头,“你可以查到李筱筱手机上的挂号记录吗?她去了哪家医院,挂得哪个科室,哪个医生?” “李筱筱的手机是老人机,信息如果删除基本无法还原,我只能尽力而为。” 苏樱在满是电脑显示屏的工作室里,疯狂敲击着键盘。 而审讯室里,孟川眼神闪烁。 仍在故作镇定:“啊?她请病假了吗?我不清楚啊。” 李泽脸色很快沉了下来。 他一时间对这个家伙的演技很难评价,方才看了 11. 替罪羊 《狐狸与荆棘鸟》全本免费阅读 清大法医研究室。 陆淼淼狠狠打了一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心想这是谁在骂她吗? 总不能是朝朝师姐吧? 她还免费给她赠送了500mL珍藏啤酒呢!甚至贴心地倒进了保温杯里,就是防止有人看到易拉罐瓶,认出来是啤酒。 ——这样摸鱼的时候小酌两口,也不会醉,还为上班提供了情绪价值。 多好! 酒鬼陆淼淼如是想道。 而此时的顾朝朝,两眼一抹黑:“……”您人还怪好的嘞! 审讯室B里,一片寂静,只有外扩通讯器里苏樱敲击键盘的声音。 顾朝朝的动作停滞,拿着保温杯的手一时间不知道收回呢,还是继续往里倒,而许言清的目光也只在她的杯子里看了一秒,随即收回了视线。 语气淡淡地来了一句,“倒两杯吧。” 顾朝朝:“……” 等等,她没听错吧? 这家伙怎么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似的,甚至还要喝两杯……啤酒? 她犹豫一会儿,最终……从包装袋里又取出另一个纸杯子。 等到顾朝朝倒好了“水”,许言清又不慌不忙地来了一句:“送进去给他们喝。” 顾朝朝:“……” 他真的知道这是啤酒的吧?! 难道这是什么新式的审讯方式吗?通过让犯人喝酒,然后麻醉他们的神经,继而达到酒后吐真言的目的? 她带着迷惑不解的表情,送了进去。 里面的李泽正在疯狂输出呢,也没看到杯子里是啥,只隐约听到通讯录里说水的事情,还真以为许言清良心发现,觉得他审讯辛苦特地送水慰问。 几乎顾朝朝刚放下杯子,李泽就拿起来,猛地灌下一口。 然后…… 脸上皮笑肉不笑,不可思议地看向顾朝朝:“……”这踏马是……啤酒? 顾朝朝领会到眼神,于是摊手,眼睛瞟了瞟外面,表示一切都是外面那个男人的授意。 李泽嘴角抽搐。 而,桌上的另一杯“水”也被推到了孟川的面前。 “喝水。” 孟川:“……”他也不是眼瞎啊,这哪里是水啊! 可是,面前两人一个是脾气炸裂的黑脸警官,另一个是差点让他半身不遂的“飞天”女侠。 看着杯中明显不是水的液体,孟川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 就在孟川要碰到纸杯的瞬间。 通讯器里沉默许久的男人,忽然开口来了一句嘲讽。 “你们抓错人了,他不是凶手。” 顾朝朝几乎在话音刚落下的那秒,立即伸手压住了孟川捏纸杯子的手,孟川吃痛撒手,杯子里的啤酒飞溅了出来。 撒在桌面上,散发出浓烈的酒精与麦芽的气味。 李泽的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谁踏马能告诉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 “许言清,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大抵是喝了点小酒,李泽现在神经异常亢奋,这种亢奋直接转化成了对许言清的怒气,“啤酒什么的,我不管你。但是,你凭什么说他不是凶手?!” 相比于他的情绪激动。 许言清始终是淡淡的,他几乎没什么大的波动,嘴边含着一抹笑,反问:“那你凭什么觉得他是凶手呢?你没有证据。” 李泽被他一句没有证据噎住了,气得在办公室里转圈。 是的,他没有证据。 所以,试图通过审讯来获得充足的口供,从而再去寻找物证。 坐在沙发上的顾朝朝看向了许言清,疑惑地问:“可是,孟川没有不在场证明,而且他有杀人动机,还具备良好的解剖能力,虽然这三点并不能说明他就是凶手,但是顾及到李筱筱狭窄的朋友圈,符合的嫌疑人也只有他了。” 顾朝朝事先阅览过李泽和铭宇对李筱筱朋友圈的搜查结果了,所以在没有找到其他嫌疑人之前,按照目前的情况,也只能从孟川身上找线索。 “除非,你有证据,能直接排除他的嫌疑,那我就认栽!”李泽咬牙恨恨道。 “凶手是左撇子。”许言清顿了顿,“而孟川明显是惯用右手的人。” “你怎么知道凶手就一定是左撇子呢?” 李泽和顾朝朝几乎同时问出了口。 许言清不紧不慢地解释:“其实,从案发现场就可以分析出李筱筱的个人生活习惯,客厅整洁一丝不苟,冰箱储物柜内物品摆放规整又有条理,我翻过她厨房摆放餐盘的置物架,每一个立起的盘子它们之间间隔的距离都是相同的,而偏偏洗手台上的两个杯子不一样。” 他在桌子的文件袋中翻出一张厨房的现场照片,指向里面料理台的方向,那儿静静放着两只空的玻璃杯。 李泽皱眉,他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啊,“不就是两个杯子吗?” 顾朝朝陷入了思索,她今早才正面遇到一个死强迫症(物理学院的柳缙教授),能直接感受到那种不同,一个强迫症是不会允许料理台上有一个没有归位的玻璃杯的。 她一定会在洗完后,立刻放回置物架上——玻璃杯本应该在的位置上。 “这个杯子是凶手放的,如果是李筱筱,她在洗完的第一时间就会放回她自己的置物架上!”顾朝朝说完,立刻看向许言清。 许言清有些意外,倒是没想到顾朝朝能立刻反应过来。 相比还在蒙圈的李泽,她倒是更有灵气一些。 许言清点了点头,继续说:“而且玻璃杯的位置也不对,一个惯用右手的人,洗完杯子之后杯子会被顺手放在右手边,哪怕是放在左手边,杯子的手柄也应该是偏向右下方的,可是这张照片里,杯子不仅在左侧,连手柄也在左下方。” 意味着,凶手在收拾现场清理证据的时候,下意识用的是左手。 凶手必然是左撇子。 “兄弟,你的这一通分析虽然在理,我也听懂了,但是你知道的,逻辑分析是不能作为证据送给检察院的。” ——那是最讲究直接证据的地方。 李泽说到最后语气有些沉。 许言清听罢,笑了笑,“既然你要直接证据,那就看看这个针孔。”他从档案袋里将那张左上臂肱二头肌部分尸块的照片取了出来。 “既然这个针孔可以分析出镇定剂注射,如果是正常的医用注射, 12. 糖果罐 《狐狸与荆棘鸟》全本免费阅读 曲面显示屏上不断跃动出大小不一的黑色框框。 滚动交错着绿色红色的数字代码,房间内除了时不时出现的仪器“滴滴”声和键盘“咳噔”声,再无其他。 偌大的技术间,苏樱一个人坐在电脑前,蜻蜓复眼一般大的黑框眼镜后,一张脸郁闷到快褶皱成包子。 “真见鬼了,删得这么干净的?”她发泄似的猛吸了一大口奶茶,咬了咬牙,“老娘还真不信这个邪了,要说黑客技术,全球也没几个能比得过我的,没道理她一个老年机就把我干翻了吧!” 她双手放在键盘上,决定换个算法。 背后忽然冷不丁传来,某人语速极快又颇带嘲讽意味的话。 “这个手机被黑客刻意处理过,我劝你,最好别再做无畏的挣扎,很浪费时间。” 苏樱一口珍珠差点堵进气管里,她剧烈咳嗽着转过椅子,看向那个闯入的罪魁祸首。 “许先生,咱们以后进门能事先敲个门吗?我这把年纪了,因为一口珍珠堵住气管叫120,传上网是会被人笑死的!更别说我这会儿还在110的办公室,110喊120救命……叠Buff的笑话了!” 许言清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淡然自若道:“别担心,按照南市救护车到达的速度,我保证你等不到被笑死的时候。” 意思就是,笑死之前,直接就被死神带走了呗。 苏樱喉头一哽。 “当然,我们现场还有一位法医,勉强……也算是医生吧……”他微微侧身,顾朝朝从他旁边走了出来,“如果立刻使用海姆利克急救法,你死不了。” 顾·新晋医生·朝朝:“……” 苏樱:“……”您人还怪好嘞。 许言清挑眉:“我在开玩笑。” 呵呵,死亡笑话。 顾朝朝顿了顿,嘴角抽了抽:“劝你以后,别再轻易尝试。” 言归正传。 顾朝朝看着满屏的黑色框框和红色标红的代码问苏樱:“李筱筱的手机挂号记录是没办法恢复了吗?” “虽然凶手可能有不错的黑客技术,但是我费点时间也能破译他的算法……”苏樱边说话边转过转椅回到屏幕前,而后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好了,现在……彻底gameover了。” 因为刚才被吓了一下,也不知道按了什么按钮,彻底清除了她刚才……所有的努力。 一夜回到解放前。 * 凶手带走了或者销毁了死者的病历本,以及她的挂号记录,说明她的医疗记录就是指出凶手身份的关键线索。 如果无法从手机记录上查到。 那么,就要从死者本人入手了。 她会选择哪一个医院。 许言清眼神微微眯起,脑中不断闪过李筱筱家中陈设,鞋子上的尘土,冰箱里的食物,垃圾桶里的饮料瓶……每一处细节都没有放过。 “检索朝阳小区五公里以内的所有医院。” 苏樱愣了一秒,而后迅速在系统里检索:“有五家。” “9月24日与9月25日,有精神科门诊排班的医院。” “明基医院!” “黑进去。” “啊?!”苏樱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虽然说过全球没几个黑客技术超过她的,但是不代表她是黑客啊,她都从良多少年了。 许言清仍然是那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黑进每个医生的看诊系统,查李筱筱的看诊记录。”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许言清蹙眉:“技术层面上不可行?” “这根本不是技术不技术的问题好吧!” 苏樱崩溃。 黑进三甲医院的系统里,查每个医生的看诊记录,一下侵犯上百万个公民的个人隐私,她这好不容易混到的编制还要不要了?别说编制了,她这波操作完了,就要进“笼子”了。 顾朝朝看出了苏樱的崩溃,直接将许言清拖出了房间,按在了门口的墙角,恶声恶气道:“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在做什么!” 许言清没有推开她,仍然保持着被围困的动作,他微微低下头,眸色平静地看向顾朝朝。 “我在找凶手。” 顾朝朝眼里冒火:“你在教唆他人犯罪!”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人真是半点没变。 为达目的,从不考虑他人,也丝毫不在意手段。 “就算你因此找到了凶手,又怎么样!因为程序不合法,也会令他逃脱刑罚!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在乎,你就只在乎你自己,你还是那个一点都没变的自私鬼!” 顾朝朝越骂越恨,甚至不自觉间与他逐渐靠近。 许言清眸光微动。 因为靠得极近的缘故,他感觉到鼻息之间传来了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是茉莉花洗手液的味道,还有淡不可闻的消毒水的气息。 他不喜与人亲近,也从未和一个女子,以这样的距离靠近过。 许言清抿了抿唇,忽觉口唇有些干燥。 他直视着顾朝朝那双倔强的眼睛。 “如果有其他办法,我绝不会用这个。” 李泽在场听到这话一定会惊掉下巴。 许言清这厮向来傲慢自我,不屑与人解释,他和他合作这么长时间,也就是在最后抓到犯人的那会儿才知道他全程的行动。 现在,凶手连个影子都没的时候,居然能和人解释了。 最后,顾朝朝还是臭着脸,把人松开了:“另想办法吧,至少知道了医院,再不济去明基医院每个精神科医生问过去,总能问出什么。” 许言清转了转手腕。 忽然又问:“有水吗?” 顾朝朝后背一僵,一时间没懂他是要干嘛,又提到“水”这茬,顿时没好气冷哼了一声:“有啊,酒,喝么?” 他好像是真的觉得渴了,走去了茶水间。 顾朝 13. 传奇 《狐狸与荆棘鸟》全本免费阅读 另一边,与找到新线索人物的许言清不同,李泽正焦头烂额地应付着自己长官带过来的,两位西装革履的家属。 长官整张脸都板着,见到李泽,恨不得当场把他敲晕。按照他这个不守规矩的程度,孟川是凶手还好说,如果不是,旁边一个律师一个政治家还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是他? 长官向李泽眼神示意。 李泽苦着脸,朝静姐轻轻摇了摇头。 邹静长官哑然,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五十出头,仍然仪表堂堂,带着眼镜的男人往前走了两步:“李警官,不知道可否让我见见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看样子,他就是孟宏德。 “家父在律师界也算小有名气,做孟川的法律代理人是绰绰有余的。若是孟川真做了那种事,我父亲绝不会包庇至亲,让他逍遥法外,肯定会劝说他积极自首,而且他年纪尚小,思想也还不成熟,早日坦白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您说对吗?” 孟江流不愧是政治界的新星,市长身边的红人。 说的话真是滴水不漏。 就算李泽明白他的目的——想要自己那个打无罪辩护官司出了名的老爹进去掌控好孟川的口供,就算孟川真的杀人了,他也能让这局面的损失降到最低。 李泽也没有立场拒绝,只能点头。 更何况,孟川现在已经不能算犯罪嫌疑人了。 孟宏德走进审讯室后,脸色黑沉,什么话也没说,在众人的视线中,当即狠狠踹了孟川一脚。 孟川被他踹翻在地,立刻抱住了孟宏德的大腿,嚎哭求饶。 李泽想要进去,却被孟江流错身挡住了去路。 他朝李泽温和一笑:“家父脾气不太好,爱子之情沉重如山,情绪激动之下做出过激举动也是能理解的,对吧?” 见鬼! 这种笑面狐狸气质莫名奇妙让他联想到许言清。 等他再往审讯室看去的时候,孟宏德已经和孟川面对面坐着了,虽然孟川的脸上恐惧犹存,但已经在努力组织语言向父亲的权威屈服。 啧,现在看看。 一个还在父亲权威下瑟瑟发抖的儿子,根本没那个本事犯下一桩冷血残暴的碎尸案,哪怕真的有犯罪潜质,奴隶反抗的一个人也应该是奴隶主。 李泽心中懊恼极了,但是他又不能在眼前这个政治家面前表现出来。 靠! 烦死了! * 没过一会儿,孟宏德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很明显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甚至还有了和警官谈判的筹码。 李泽更觉糟心。 “李警官,我与我的当事人交流过了,请问你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是杀害李筱筱的凶手吗?根据共和国警察法第九条,治安管理法处罚法第八十二条规定,在公众场合逮捕我的当事人,是需要有明确的逮捕令的,请问李警官有向检察院申请逮捕令吗?” “我的当事人系被害人男朋友,虽有作案嫌疑,但是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没有作案的动机和证据,李警官只能选择以证人方式传唤,不能直接逮捕,请问李警官当时使用手铐了吗?” 李泽被这一长串的质问搞昏了头。 邹静自然不能看着他被质问,连忙开口解释:“律师,申请逮捕令一般在三个工作日以内完成,在办案过程中采取的是先逮捕后申请。所以李警官在逮捕嫌疑人的程序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至于使用手铐……” 李泽接收到长官的维护之意,立刻续上话茬:“在嫌疑人拒不接受传唤的时候,作为警察我也有权强制执行逮捕,尤其是嫌疑人还有逃跑举动。” 孟江流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两人交流了下眼神,孟江流点了点头,于是勾唇看向李泽:“所以,您这是确定我弟弟是凶手了吗?” 麻了麻了。 又给他挖坑。 李泽自暴自弃了:“他不是凶手。” 孟江流唇角笑意加深:“既然如此,我们是否应该讨论一下,关于李警官当众逮捕小川,对他名誉上造成的影响呢?” 李泽:“……” 长官简直要被李泽这家伙气死了。 这憨货! 三句就被人带坑里了可还行?! 正当窘迫的时候,李泽看到许言清从集体办公室快步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他的新搭档——顾朝朝。 看许言清那走路的速度,大约是找到重要线索了。 顿时,李泽恶向胆边生,冲着许言清那边喊了一句:“许先生!” 而后,这边孟家父子还有长官,三个人的视线顿时聚焦了过去。 听到这称呼。 许言清脚步顿住,眉头皱起。 ——他们已经朝他走了过来。 孟江流听过许言清的大名。 据说,没有许言清办不了的案子。不过他既不缺钱也不要名气,只接受感兴趣的委托。上流社会找他办案的人无数,他的一张名片在黑市上甚至都能炒到天价。 他上前几步伸出右手,唇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许先生久仰大名,我是市长办公室的孟江流,我们在清大校友会上见过,许师兄当年可是我们这个学校的传奇人物。” 这家伙的天才之名与他的傲慢一起全校闻名。 “师兄?” 许言清微微抬了抬下巴,睨了他一眼,并没有伸出手。 “我有四个专业的博士学位,犯罪心理学、生物学、金融学和法律学,你是哪个专业?” 孟江流神色尴尬地收回了手:“……哲学。” “哦。” 不知为何,许言清这上扬的声调里,似乎夹带着丝丝嘲讽。 “那你最好不要称呼我为师兄,师兄只有同专业同门才能叫,我们最多只能算校友。” 孟江流脸色一变。 “对了,如果说校友,你弟弟孟川还有死者李筱筱,他们也都算你的校友,你在清大校友会上见过他们吗?” 啧啧,这就差把一句不要脸攀关系的标签,贴他脸上了。 看着刚刚还在自己面前逞威风的孟江流,被许言清这贴脸输出,怼地哑口无言,李泽心里可别太爽了。 但是接收到许言清的死亡射线,他默默憋住。 不过,何止许言清注意到他了,孟江流也没忘记他,嘴角扯出笑意看过来:“李警官,我想现在应该谈一谈小川的事情了,我们希望你能在清大当众和他道歉。” 孟宏德也紧接着补充:“根据民法典九百九十五条,如果你不接受我们的条件,我们有权向法院提起诉讼。到时候, 14. 嫌疑人2号 《狐狸与荆棘鸟》全本免费阅读 导航设定好去明基医院最快的路线后,顾朝朝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 她瞥了一眼车载屏幕,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上午11:13,距离明基医院上午下班时间还差47分钟。 顾朝朝唇角微扬,说了句“坐稳了!” 便立刻猛踩油门,一个左转方向盘,火红色的SUV车尾甩出了漂亮的九十度回旋。 副驾驶座位上,许言清正低头查看苏樱邮件发过来的,由盐.曲.唑.酮.片为线索查到的李筱筱主治医师陈路的资料。 这猛地一下急速,他险些把手机摔了。 许言清转头看了眼顾朝朝,似是不经意地说:“车技不错。” “那是自然。”顾朝朝继续踩着油门飙车,“我可是十年驾龄的老司机。” 看着仪表盘上,不断攀升的速度数字。 许言清沉默了两秒,最终抬手拉住了车顶扶手。 “那位心理医生,会是杀害李筱筱的凶手吗?”顾朝朝边掌控着方向盘边问许言清,他正单手快速翻阅着手机里的资料。 苏樱传过来的资料包括陈路的信用卡记录,银行贷款记录,税务资料以及学校记录等等,但是无论怎么翻看记录,这无疑是一位遵纪守法的普通公民。 小镇双职工家庭,双亲健在家庭美满,本人三十八岁,有稳定的准备结婚的恋爱对象。 从小到大成绩拔尖,在国外知名医学院主修心理系辅修临床医学,当过两年产科大夫,回国后就在明基医院做精神科医生,医术高明,在病人之中风评极好。 此外,他还乐于从事慈善事业。 苏樱另外附了许多陈路在孤儿院、养老院以及无国界医生组织等多地的义诊照片。 许言清边翻阅查看,边总结:“具备杀人的客观条件。” 顾朝朝皱眉。 “怎么说?” “他有丰富的临床医学经验,意味着解剖技术专业;同时是死者的心理医生,死者天然对他具有信任和依赖,符合熟人作案条件;有意思的是,他还是明基医院遗体捐献部门的负责人,他刚采购了一个季度用量的福.尔.马.林。” 许言清查着陈路的个人微博,发现他上周末上传了一系列义诊的照片,有一张背景似乎是朝阳小区的大门。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光泽。 “原来如此。” 顾朝朝专注于快速穿过车流,没有注意许言清了然于心的反应,但总体听起来,这个叫做陈路的心理医生似乎具有极大犯罪嫌疑。 “那我通知李泽过来抓人?” “不着急。” “为什么?” “没有证据。” 是的,所有的侧写也好推理也好,没有证据,是无法实行逮捕也无法定罪的。 ——他们需要找到确凿的证据。 * “疼!我疼,救救我,有没有人可以救救我啊,有没有人啊!”长沙发上侧卧的女子,额头冒着冷汗,她无措又恐惧地摇着头,剧烈的挣扎着,哀嚎着。 “求求你,求求你,住手!” “3——2——1” 随着里外同时念出的倒数声。 诊疗室的门被“轰”得一声强行踹开,T恤衫工装裤的女子从门口一个侧身闪进来,几步上前捏住了男医生的手腕,再稍一施力。 男医生因为手腕剧痛,只得松开了长沙发上女人的手腕。 “你们,你们是谁!” 长沙发上原本侧卧的女人立刻坐起身来,抱住抱枕,惊恐地看着闯入诊疗室的一男一女。她尖叫的声音,仿佛玻璃碎裂一样。 顾朝朝制服了男医生后,有些疑惑转头看她:“你不是在喊救命吗?” 他们就是在门口听到了惨叫声,才选择立刻闯进陈路这里的。 那女人仍然惶恐不已,甚至身体开始发抖。 陈路连忙安抚:“别怕,别怕,他们是来保护你的,没关系,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我们都在这里……” 随着陈路的安抚,那女人很快平静下来,然后看着顾朝朝和许言清的表情十分奇怪。 “我们今天也到时间了,治疗就先到这里,你可以和护士确定一下,下周来看诊的时间。”陈路与病人说完,病人点了点头,又多看了他们几眼才走。 顾朝朝顿时感到羞愧,连忙道歉。 然后狠狠瞪了许言清一眼,方才要不是他怂恿自己踢门,她绝对不会做这种蠢事的! “我是南市重案组专聘的案件咨询顾问,许言清。” 许言清朝陈路微微一笑。 陈路捏了捏自己酸疼的手腕,听到重案组三个字,皱着眉头抬起了头:“重案组?找我做什么?” 这表情不似作假,好像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似的。 顾朝朝看了眼许言清,他倒是仍然一副笑面,继续道:“你的一个病人李筱筱,昨天早上被发现,死在了自己家里。” 他倒是直白,没有什么试探地直接亮明李筱筱是他的病人身份。 听到李筱筱这个名字时,陈路表情很明显顿了顿,而后指了指自己,有些意外:“你们觉得我是凶手吗?” 许言清沉默了下来。 他看着陈路的表情带着冰冷的审视。 过了许久,他才缓慢开口:“我很好奇她究竟是什么地方吸引了你,她对你来说应该是一个稀疏平常的抑郁症病患才是,你为什么会杀她呢?” “你在说什么?”陈路一脸不解,“如果你没有告诉我 15. 模仿犯 《狐狸与荆棘鸟》全本免费阅读 走出明基医院的大楼,顾朝朝停住脚步,看着许言清的背影忽然问道:“你认同他说的话?” 许言清也停下脚步,他转过头来,此时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带着金黄色的光晕。 “他是心理医生,我们应该认可他的专业结论,不是吗?” 他的话与他的表情有强烈的割裂感。 顾朝朝一时间拿不准他究竟对陈路医生到底是什么态度: “如果按照他说的,凶手杀人分尸并带走李筱筱的子宫,是因为极端恋母或者极度厌母,那凶手的童年应该遭受过母亲的虐待,导致心理扭曲,那这样陈路自己不就脱罪了?” 因为根据苏樱给的资料,陈路医生的家庭可谓是幸福美满,完全没有窥见虐待儿童的影子。如果童年遭受过创伤,这样的创伤带来的影响是终身的,不可能掩藏住的。 许言清:“我没有说过他是凶手。” 顾朝朝蹙眉:“可是,你刚刚还在医院里……” 许言清打断:“我也没说他不是。” 顾朝朝被他说得有些晕:“那他到底是不是呢?” 许言清别有意味地笑了笑:“不知道。” 不知道?! 这真是令人崩溃的答案,明明来得时候信誓旦旦的,到最后竟然用“不知道”打发自己了。 顾朝朝没办法相信他,于是猜测他的用意: “他是凶手,但是你没有证据,所以才说不知道?” 许言清意外地挑了挑眉:“算是。” 所以,言下之意,他没有继续在医院和凶手僵持,是为了出来找证据? “可是,陈路会将李筱筱的子宫藏匿在哪儿呢?” 顾朝朝带着这样的疑问,跟着许言清往外走。 到了停车场,本来顾朝朝要问他要去哪儿,谁知道许言清从她手中直接拿走了车钥匙,自顾自地坐在了驾驶座上。 顾朝朝诧异了一秒,而后坐到了副驾驶。 火红色的SUV,以和它外表截然相反的平稳速度行驶着。 顾朝朝发现仪表盘上的速度,甚至始终都没超过40码。 “我们去哪儿?” “吃饭。” 许言清目不斜视,淡淡的吐出了两个字。 虽然确实到了饭点,而且顾朝朝的肚子也感觉到了一阵饥饿,但是只要一想到昨天晚上和他几乎通宵查看犯罪现场以及监控视频的事……她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这人能有单纯吃饭的时候吗? 果然。 等到达目的地——陈家小面馆,许言清自称是陈路的大学校友来吃面时,顾朝朝心里如是感叹,果然……不会。 与其纠结陈路到底有没有杀人凶手的潜质,倒不如来试探一番他的母亲。 至于是在哪里找到的这家店,她猜测,大约又是在陈路的微博。 在他们寒暄的时候,顾朝朝环顾了整个店铺。 在店里张罗的只有一人,陈路的母亲,年纪大约五六十岁,看店铺的新旧程度,应该是她退休之后闲来无事开的小店面。 穿着便服套着围裙,一点儿都不像是专业开店的,倒像是玩过家家。 店里有五个木桌席位,全都空荡荡的,可能是因为已经下午一点半了,过了饭点,他们进门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客人光顾。 许言清点了两碗面,出于攀谈的心态,说:“我之前一直听陈师兄说阿姨的手艺好,今天出了医院,就立马来尝尝鲜了。” 顾朝朝看到许言清的脸上又露出了标志性的微笑。 “原来你们是小陈的朋友啊!”陈母热情地招呼,“那我给你们多加一个蛋!” 趁着陈母去后厨做菜的功夫,顾朝朝低声问他:“你有什么打算?” 虽说是后厨,但是与前厅也仅是几步之距,用半身高的柜台和两块帘布稍微遮挡了一下。既不挡视线也不隔音。 许言清不动声色,指尖转动茶杯,点了点杯中的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配合。” 顾朝朝蹙了蹙眉,最终点头。 “你们是从明基医院来的吧,是那边的医生还是去看病的啊?”隔着布帘,陈母边做菜边和他们聊天起来,还真把他们当陈路的朋友了,丝毫不见外地问。 许言清挑眉,陈母此举,正中下怀。 “唉,我们其实是来看病的,听说这边的妇产科名气大,所以过来碰碰运气。” 还没等许言清开口,顾朝朝倒是率先做上了戏,脸上的愁苦表情看起来情真意切的。 妇产科? 许言清淡笑,深觉顾朝朝是个极为聪明的搭档。 “你们还年轻,孩子的事情不用着急,等时候到了,自然就有了。”陈母笑着宽慰道。 “您是不知道,我都检查多少回了,回回都说没问题,我现在觉得就是他的问题!”顾朝朝戏瘾上身,化身哀怨妇人。“再不行,我们领养一个算了。” 许言清配合地恼羞成怒了一下:“你以为领养这么容易的吗?又要查资产查人品,还有领养的孩子还不一定健康,又不是自己亲生的,肯定不会孝顺的,乱七八糟的,还费事!” “哦,你是怕别人闲言碎语说你不行!” 许言清面色僵硬。 顾朝朝绝对是在公报私仇。 “小两口,好好的,吵什么呢,来来来吃面,再不吃面都坨了。” 陈母见两人都要红脸吵起来了,连忙端着两碗做好的小面出来,放在桌子上后,抽了条板凳坐在他们旁边当和事佬。 “小许啊,不是阿姨说你,领养怎么了,领养的孩子也能很孝顺的!你就看看陈路,十三岁我把他带回的家里,他现在三十八岁,就算他知道不是我亲生的,他对我也是当亲妈看的,平时又是买东西孝敬,大病小痛的从来都是喊一声立马就回家了……” “那,您知道有什么靠谱的领养机构吗?”许言清装作终于妥协了似的。 “老街的繁星孤儿院,开了有五十几年了,以前家里穷的,没钱要孩子的,都送到那里去了,那边正规点。”陈母说的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什么人听去了,“不过,你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没病又健康的男孩几乎没有的,那边健康的女孩多,你们年轻人可不要有重男轻女的老思想!” 顾朝朝没有说话,她的神情有些阴沉。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这个世界对女性的困境,这种困境竟是从出生就开始了,没有疾病没有残疾,会因为本身是女孩儿就会被抛弃。 对陈母继续的试探,顾朝朝显得心不在焉,兴趣缺缺。 她沉默地听着许言清对繁星孤儿院各种细节的询问。 好像还问了些二十多年前繁星孤儿院许多弃婴的旧事,比如父母失踪孩子无家可归的孩子,比如身有隐疾的孩子,比如被直接丢在孤儿院门口的孩子,还有自己跑来孤儿院的。 他们走出面馆时,天色有些阴沉下来,太阳被浓厚的乌云遮挡住,好似一场大雨即将落下。 许言清望了望远处翻滚的乌云,侧头看了眼顾朝朝,似有些轻描淡写地问:“你觉得陈路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顾朝朝一愣,侧过脸看向他。 “ 16. 畏罪自杀 《狐狸与荆棘鸟》全本免费阅读 火红色的SUV在大雨落下以前,快速地向明基医院驶去。 路上,顾朝朝打电话给李泽,一连拨了好几个电话,对面才接通。 “李泽,申请搜查令,去明基医院逮捕心理医生陈路!” 她飞快地说完,却没听到回应。 “李泽?你在听吗?” “在听,不过不用着急了,因为我现在就在明基医院。”李泽带着蓝色手套的手拿着手机说。 顾朝朝皱眉:“什么?” 此时的李泽,拿着置于耳侧面的手机,正站在陈医生心理诊疗室中,他转过身看向趴在办公桌上的陈路,沉声道:“我想,你需要赶紧过来一趟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陈路?” “他死了。” 李泽的视线停住。 趴在桌子上的男子,还穿着白大褂,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死不瞑目。 这场大雨,酝酿许久,终于落下了。 * 顾朝朝拎着简单的现场勘察器材箱,单手掀开明黄色的警戒线,走进案发现场。她身上潮湿,T恤上印着豆大的雨珠湿点。 李泽正在门口和陈路的助理医师问话:“你是怎么发现死者的?” 助理医师是个瘦小的女人,还有些惊魂未定:“今天中午有人来找陈医生,他没时间去食堂,让我帮忙打包一份上来,我本来是进来送饭的,就看到陈医生睁着眼睛倒在了桌子上,我试探了鼻息发现没气了,就立刻报警了。” “来找陈医生的是谁,你知道吗?” 助理医师当即指着刚刚进来的许言清和顾朝朝:“就是他们两个!” 李泽转头看到他们俩,抿了抿唇,有些无语。 安置好了报案人,李泽推开门:“你们看一下吧!” 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如释重负一般,完全不像是又多了一个案子的焦虑。 门内是顾朝朝还算熟悉的摆设,毕竟她和许言清才离开不到1小时。 陈路的尸体没有人碰过,还是以趴着的姿势,倒在办公桌上,脸色惨白,嘴唇的血色也已褪去,瞪大的双眼透露着不可思议的惊诧。 谁也猜不到,他最后一眼看到了什么。 顾朝朝戴上手套走上前,用器械测试了一下他的肝温,根据他体表的尸斑和关节的僵硬程度,推测死亡时间大约在一点半到两点之间。 陈路的死因很明确。 肉眼可见,简单到极致。 他的左胸膛横插了一把水果刀,这把刀直插心脏致命处,一刀毙命。他的手还以半僵硬的姿态握着水果刀的刀柄,看起来是自杀的样子。 难道说,因为她和许言清的到访,揭穿了他杀人的真相,于是他害怕之余选择了自裁? 顾朝朝蹙眉。 这样想着,她把水果刀拔出,装入鉴证科的证物袋中,后续还要进一步采集指纹。 “这人是自杀的吧!” 李泽的语气很奇怪,好像是刻意让她给出自杀的结论一样,顾朝朝收好物证,转头多看了他两眼。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就问你个结论而已,你至于看我跟看个不干正事的警察一样吗?”李泽郁闷地瞪着顾朝朝,气得要死。 谁不知道,只要法医界定了自杀,案件便能盖棺论定了。 对李泽来说可少了不少事情。 顾朝朝没说话,但是眼神说明了一切。 “许言清!你来说句公道话,这是不是自杀!”李泽争不过顾朝朝,试图拉许言清入伙站队。 许言清正看着办公桌上的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出神。 轻轻点击空格键两下,笔记本电脑亮起,桌面是打开的Word文档,上面编辑了一句话。 ——是我杀了李筱筱。 遗书? 且只有七个字。 显然,李泽早就看过了这个电脑,他挑了挑眉。 “瞧,你们不也推理出来,陈路杀害李筱筱是模仿林子文吗?林子文和他是同一孤儿院的朋友,说不定陈路和他也有相同的经历,大多数的模仿犯都是因为与凶手有相似的经历,所以才会模仿杀人,他又是一个心理医生,想必这共情能力只增不减,最后走上和林子文一样自杀的道路,非常合理。” 李泽的推断和顾朝朝想得差不多,但是她是法医,要根据事实说话。 “有自杀的可能性,但是要根据进一步的尸检来判断。而且,我们要判断他是不是杀害李筱筱的凶手,还要找到被他带走的李筱筱的子宫。” 几乎在她话音刚落,只见许言清拉开了办公桌下的柜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圆柱状透明的玻璃器皿,里面是一个大约两到三厘米长的Y字形的器官,浸泡在透蓝色的溶液里。 ——是子宫。 “你,你这是怎么找到的?”李泽隔着手套把玻璃瓶拿出来后,问许言清。 许言清指了指电脑的充电线:“充电线被人刻意卡在了柜子里,特地引我们看的。” 顾朝朝把装着子宫的玻璃瓶放进另一个证物袋里。 “如果检测出里面是李筱筱的子宫,那陈路就是畏罪自杀了吧?”李泽问。 顾朝朝点了点头。 许言清的目光虚虚地落在那亮起的电脑屏幕上,过了许久,等证物收集完毕诊疗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说了一句。 “不一定。” 那声音几不可闻。 * 尸体送回了警局的法医解剖室,为了尽快出检测报告,顾朝朝知道,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陈路的尸体平躺在解剖台上,体表没有任何抵抗性伤痕。 顾朝朝穿上实验服,带上手套和口罩。< 17. 疑点 《狐狸与荆棘鸟》全本免费阅读 圆桌会议室里,李泽背着手在过道里走来走去,每走一个来回他都要看许言清一眼,可每回看他,这厮都是八风不动地坐在单人椅上。 神态自若地喝着红茶,看着苏樱投屏的医院监控视频。 “你都看了多少遍了?从你们离开诊疗室后,进去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那个叫林昕的医生,还是陈路主动叫人家过去的。” “你不会怀疑人家是凶手吧?” “没道理的,陈路这是铁板钉钉的畏罪自杀。” “要是他真是被林昕杀害的,难道说是林昕杀了陈路,又伪装成他自杀的样子?没道理啊,林昕又不了解这个案子,要说他从媒体那边知道了些东西,但那也都是皮毛,子宫的事情我们可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出去啊!” “除非,他就是杀害李筱筱的凶手,然后嫁祸给了陈路。” 李泽絮絮叨叨到这里,当即停下了脚步。 这么想,好像也没有问题? 陈路如果是他杀,林昕就是铁凶手,根据死亡时间判断,凶手作案时间很短,监控视频明摆着,林昕就是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人。 林昕杀害陈路的原因,只能是嫁祸,那他就是杀害李筱筱的凶手。 “苏樱!查一下林昕这个人,给我扒彻底了,拿出你追星扒明星黑料的架势,我要连他小时候尿几次床都要知道!” 苏樱笑讽:“李队,你这要求有点重口哦~” “尿床、纵火、虐待动物,是连环杀人犯的三个潜在标志。”李泽振振有词,“苏樱,你眼皮子不要太浅。” 苏樱“哦”了一声,懒得回复了,要去把林昕这个人查个底朝天了。 这时,许言清才把监控视频暂停了,他把玩着手中的瓷杯,看了眼许言清,面无表情地评价了一句:“还不算太笨。” 敢情放了那么多遍的监控视频,就是专门给他放的?! 李泽满脸麻木。 随即争辩:“这种猜测是建立在顾朝朝的尸检是他杀的情况下的,如果她给的报告是自杀,咱们还是得按照畏罪自杀来结案!” 所以,两人才会一直等在讨论室里,就是在等顾朝朝出报告。 只听,法医办公室的门被猛力推开,而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子一阵风似的快步走出来,她手里捏着薄薄的两张报告书,脸色仿佛结了一层冰。 李泽他们在小二楼,集体办公室的动静,他们透过窗户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结果出来了?”李泽问。 许言清放下茶杯,闻言淡声道:“有结果,她自然会上来。” 他这副不急不缓的模样,惹得李泽心里一阵唾弃。 李泽准备推门出去,结果看到穿着白大褂的法医小姐莽撞地推开了拘留间的门,那动作也不能叫推开,她是一脚踢开了门锁。 那铁栏杆的门仿佛纸糊的似的,歪斜地倒在了门口。 好不凄凉。 “哪来的怪力女啊!” 李泽瞪大双眼,当即后退几步,关上门,并决定晚点再问她。 * 重案组的临时拘留间也就这一处,里面关着的人也只有孟川一个。 他靠坐在一米多长的床板上,长腿支着,白色的球衣还没有换下,头发耷拉着,眼神空洞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听到动静茫然地看向了顾朝朝。 这么一副颓废的姿态,要做给谁看? 顾朝朝想到检测结果,心里顿时横生邪火,上前几步直接一把揪住少年的领口,看着孟川因呼吸困难涨红的脸,咬牙切齿道:“孟川,你知道她怀孕了吗?你让一个还在被抑郁症折磨的女生怀孕了,你踏马还算个人?” 孟川那双茫然的眼睛好似闪过了什么。 顾朝朝眯起眼,盯着孟川闪躲的视线,冷笑了一声。 “你踏马知道?!” “所以,26号李筱筱找你的原因,是因为她怀孕了,她想要找你和你一起面对,而你那个时候做了什么,你和她大吵了一架,想要分手?就算你不能担负起责任,难道就不能和她一起去医院吗?你倒好,一张飞机票拍拍屁股就走了,倒是潇洒得很!” 她手上的力气加大,孟川愈发难以呼吸,他双手挣扎着,感觉到死亡逐渐逼近,于是指甲疯狂扣着顾朝朝的手:“别,别杀,别杀我……” 顾朝朝忽然觉得一阵反胃,她松开手,孟川如同窒息的鱼,贪婪地喘息着,恨不得要将所有的氧气尽数收归己用。 “李筱筱死之前,也是这样想的吧,她祈求凶手,不要杀她,不要杀她,她是那样渴望活着的人,她那么努力地挣脱了原生家庭,她畅想着未来,哪怕得了抑郁症也在很积极地治疗着,医生甚至告诉过她,她快要好了,可是最后呢……” 她的停顿,让孟川瞪大了双眼,他摇着头试图说服自己一样。 “不是的,我也才二十二岁,怎么能当爸爸呢,我只是太害怕了,太害怕了……” “你害怕?难道她就不怕了,你二十二岁,难道她就不是二十二岁了?”顾朝朝俯身看着这个几乎被压垮的少年,不知怎得心中忽然涌出一阵恶意。 凭什么,李筱筱死了。 这个男人就活得好好的? 他有一个富裕的家庭,就算出了事,他父亲他哥哥会给他兜底,只要换个名字出国,过了几年回来 18. 自首 《狐狸与荆棘鸟》全本免费阅读 “陈路畏罪自杀的遗书并不符合心理学,如果他是模仿犯,有着和林子文一样的经历,他应该希望自己的死揭发出他可悲的遭遇,让所有人同情他理解他赞同他,可不是苍白的七个字遗书,而只能写七个字的原因……” 许言清顿了顿。 顾朝朝:“作案时间太短了,他来不及写。” 许言清喝了口红茶:“没错。” 那凶手是谁,很显然了。 …… “好,那如果林昕杀陈路是为了嫁祸……” 李泽转身在白板上划箭头,白板上本来也贴着白茶花案子上所有嫌疑人的照片和案件进展的全部线索人物,此时李泽多补充了林昕这个人上去。 林昕的箭头指向陈路,林昕的箭头同时又指向了李筱筱。 李泽皱眉:“那这家伙这么蠢吗?他杀陈路分明是多此一举吧,杀李筱筱的凶手,我们怀疑的焦点本来就在陈路身上,他杀了陈路反而暴露了自己啊。” “说明,他没有办法了,陈路知道他是凶手。” 随着许言清的话落。 顾朝朝突然意识到,他们找陈路谈话的时候,他奇怪的表现,以及对凶手做出的心理学判断。 “恋母或者极端厌母?”她念念有词,“他当时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人!林昕!没错,陈路找的人是他!” 真相,逐步浮出水面。 “好了,最初的问题来了。”李泽在白板上林昕对李筱筱的单箭头上画了一个问号,“动机,我们怀疑陈路的杀人动机,是林子文的模仿犯,那林昕呢?他杀李筱筱的动机是什么?” 顾朝朝眉头紧蹙。 总不能他也是林子文的模仿犯吧? 房间里,热火朝天的讨论被这无名的动机打得一下子沉寂了下来。 “这很难解释吗?” 许言清轻声问了一句,打破了这无言的寂静,犹如一阵微风,将四处散落的尘埃一般的线索归拢到了一起。 顾朝朝见他站起了身,黑白搭配的衬衫衣裤,显得人格外瘦高,他走到了白板前,转过身来,云淡风轻地说:“陈路的动机是怎么推理的,林昕的动机也就同理。” “模仿犯?”顾朝朝小心地给出推测。 许言清瞥了她一眼:“不符合证据,驳回。” 他们得出陈路是模仿犯的这个结论,是基于他和林子文有相似的童年经历而且和林子文有交情,甚至是至交好友。 林昕,一个和林子文没半毛钱关系的人,有什么能模仿的呢! “重新推理,从死者入手。” 他没有继续解释,反而闲适地抱胸,好像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真相,但是他却不乐意点破。 顾朝朝回忆起李筱筱的基本情况:“李筱筱左臂有镇定剂注射伤痕,被麻醉后在浴室被肢解三十六块,没有反抗性伤痕,内脏器官除了子宫,都被放置在了厨房器皿里,由此推断凶手系李筱筱熟人,具有良好的医学知识。他完整地带走了李筱筱的子宫,说明子宫对他有特殊意义,这点根据陈路死前的暗示,说明这个人对母亲有着非同一般的情结,而他在李筱筱的身上看到了这一点。” “那李筱筱又是什么样的呢?”许言清看向李泽。 李泽组织了一下语言:“22岁清大文学系学生,成绩优异,男友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蛋,原生家庭重男轻女,被同寝室室友霸凌……” “还有呢?” 李泽:“抑郁症,22岁怀孕?” 许言清忽然扯下林子文的照片,微微抬了下巴:“林秋子是什么样的。” “22岁怀孕,嗑药,生下的林子文有生理缺陷。”这话,是苏樱在通讯器上说的,她啧了声,“这个生理缺陷还是性缺陷,难怪被分手了,然后杀了他无辜的女朋友。” 林秋子和李筱筱? 难道说…… 顾朝朝抿唇,盯着林子文的照片出神,她知道她这个想法太疯狂了。 “林昕的生平查得怎么样了,苏樱?”许言清问。 “呵呵,我几乎扫描了所有的信息,但是我不得不说这个变态把自己隐藏的非常好。”苏樱把信息上传到讨论室的大屏幕上,“他在A国读的妇产科,和陈路当过两年同事,然后两人一起回的国,他的医术还有人品在病人里都是口口相传的好,喜欢做慈善义诊,上周末朝阳小区的关爱老年人健康的义诊活动就有他。而李筱筱在25号挂了他的专家号,至于他到A国之前的信息,完全空白,这家伙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人一样,完全没有过去!我虽然知道A国这地方户籍管理的一塌糊涂,没想到差成这样,只有交过社保的人才会产生记录……” 在苏樱碎碎念开始之前,李泽快速地关闭了通讯器。 “林昕是2004年出现在A国的,林子文2004年引火自焚……” 李泽后背一阵凉意,犹豫了很久,看向许言清。 “人是不能死而复生的吧?” 他一个坚定的无鬼怪马克思主义者,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产生这样的疑问。 “没有人见过他的尸体。” 许言清薄唇轻启。 这意味着,他可以假死逃脱,林子文本来就无父无母了,可以轻而易举地毁了自己的身份,偷渡到户籍管理一塌糊涂的A国,完全可以整容改头换面,重新生活。 “所以,林昕就是改头换面的林子文?” 走出讨论室的李泽,被集体办公室的空调一吹,总算清醒了些。 他对坐在办公位上吃夜宵的铭宇说:“铭宇,你知道吗,就这会儿功夫,我的后背全是汗。” 谁能想到,这白茶花少女案才发生不到几天,竟然牵扯出二十几年前的一个“死人”呢?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些信息,让铭宇去申请逮捕令抓林昕,就从他那儿得到了另一个消息。 赵铭宇:“警督,你说林昕?他好像来 19. 注孤生 《狐狸与荆棘鸟》全本免费阅读 伴随着一阵电子蜂鸣声,审讯室里突然冒出了苏樱用气音很小声地说:“emm,博士们,不是有意打扰哈,友情提醒,这个房间的通讯器没关……” 通讯器? 没关? 也就是说……刚才和许言清的对话被大家全程围观。 想到这里,顾朝朝的笑容逐渐消失。 而旁边这个感情极其迟钝的男人,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 值得庆幸的是,审讯室A里的李泽并没有听到这边的对话,否则他大概会当场绷不住笑场,而导致所有的审讯策略崩盘。 “来自首的?” 李泽在林昕对面坐定,双手交织,抵在桌上。 男子点了点头:“是我,杀了陈路。” 从外表上看,很难让人将林昕和那些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放到一起,他的身形很瘦弱,大抵是受童年影响,始终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脸色苍白病态,嘴角却始终噙着一丝温和可亲的笑意。 “那你说说看,怎么杀了他?” 林昕歪了歪头,反问:“难道你们警察没有查到吗?显而易见,我用水果刀刺死了他。” 很明显。 这个林昕防备心非常重,虽说是自首,但是要他自述作案过程几乎不可能,更遑论李泽来的目的,还是要让他把李筱筱案以及林子文的身份也都交代清楚。 李泽眼中闪过一丝暗芒,忽然神来之笔地问了一句:“陈路医生屋子里的香氛挺好闻的,小雏菊?” “不,是小苍兰和风铃草。” 李泽笑了笑:“那你们还真挺熟的,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知道我屋子里熏香是什么的,得是至交好友才行。” 大约是这至交好友四个字取悦了他。 林昕难得笑得多了几分真心:“我们认识很久了,他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了。”可下一秒他的眼中迸发出了恨意,“可是这一次他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呢!” 李泽啧了一声,凑近了些:“不能理解你为什么杀李筱筱?所以你就因为这件事,一怒之下杀了你这么多年的好朋友?陈路本来都已经猜到你是凶手了,但是他不是第一时间报警而是先找了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昕没有躲避视线,带着手铐的双手交织,等着李泽继续。 “因为陈路知道让你自首比让我们来抓你,判得更少,这不也是你来警局自首的原因吗?” 李泽挑眉,“你知道监控视频拍到你了,我们迟早要查到你身上的,躲不掉干脆就把损失降低最低,很好做的选择题,比你们医院生孩子保大保小容易得多吧。” 林昕似乎被保大保小这四个字刺激到了,双手剧烈地砸向桌子,眼中怒火中烧,“她们没资格做选择!” 李泽是故意激怒他的。 林昕也就是林子文,被母亲抛弃的阴影始终影响着他,以至于这种情绪衍生到了和母亲有些相似的李筱筱身上。 怒气最容易引发破绽。 李泽觉得他找到了那个破绽,于是唇角微微扬起:“因为李筱筱不想要孩子,所以你觉得她和你母亲一样的人,会轻易抛弃孩子,也抛弃了你,所以你在为自己复仇。” 这句话说完,本以为能顺利得到林昕对自己过去的剖白。 谁料,他反而平静了下来,又回到了最开始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我只承认杀了陈路,至于李筱筱?” 他短促地笑了声,“警官,你是在诱供吗?” 李泽虽知道棋差一招,没能攻下城池,却也不恼:“林昕,你以为那蹩脚的嫁祸手段,我们是看不出来吗?你用一个假标本就想让我们转移视线,未免太过天真了。” 可就算看出来是嫁祸又怎么样呢? “你有证据吗?”林昕的后背靠向椅背,“如果认定我是杀害李筱筱的凶手,那就拿出证据啊!” 李泽顿住,脸色已然铁青。 许久之后,通讯器里飘出许言清有些懒散清冷的声音,还带着点冷笑。 “告诉他,证据在明基医院的遗体捐赠标本储存间。” 李泽虽然诧异,听到这话,心中大石顿时落下了:“我跟你聊这半天,不过是想要让你主动招认,从轻处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把证据藏哪里了?” 林昕仍然没有说话,但是在李泽说出标本储存间的时候,眼神异样地波动了下。 * 林昕杀害李筱筱和陈路的供词已经双双拿到手。 走出审讯室的李泽,满脸春风得意,在自己办公室看到许言清的时候,甚至还大胆包天的和他勾肩搭背上了。 “哥们,你也太厉害了,怎么就知道证据放哪儿啊?要不是你最后救场,我都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嘴上说不知道怎么办,其实心里想的可多了去了。 李泽可不是什么蠢货,如果真是蠢货,是坐不到重案组刑警队长的职位的,他方才在里头对林昕的试探可是半点不含糊。 许言清拍了拍李泽那只不知轻重的手,把它从自己肩膀上挪开。 “猜的。” “你诈他呢?!”李泽眼睛瞪大,“你那信誓旦旦的语气,我还以为是真的!” 许言清淡淡道:“百分之九十的胜算。”只是没有百分之百的条件罢了。 听这话,李泽摆摆手:“那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他往饮水机那儿走了几步,大热天的还倒了杯热水喝下肚。 审讯室里的温度被刻意调低了很多,很冷。这是审讯策略的一种,通过低温让犯人的思考能力下降,更易于突破他的心理防线。 “但 20. 画地为牢 《狐狸与荆棘鸟》全本免费阅读 此时,那个被李泽称作考点的女子,正和铭宇站在明基医院标本储藏间的门口,等管理员给他们开门。 门锁咔哒一响。 铭宇浑身肌肉立刻绷紧,身先士卒以极快的速度单手推开门,举起配枪大喊了一声“警察,举起手,不许动!” 没有人,很安全。 他这才松了口气。 “博士,你可以进来了。” 顾朝朝于是按了顶灯的开关,摇摇头显得有些无奈:“不用这么紧张,我们只是来拿证据,又不是来抓犯人的。” 倒也不用紧张的像来抓什么持刀持枪的绑匪一样。 铭宇把配枪收回,听到顾朝朝的调侃,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我担心这案子还没结束,里面有坏人。” 一会儿陈路被杀,一会儿林昕自首,李筱筱这案子反转这么多,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凶手啊! 顾朝朝笑了笑:“别担心,凶手是真的落网了!不过,你刚才身先士卒,勇气可嘉。” 语毕,她还拍了拍这孩子的肩膀。 不过这孩子经不住夸,一下子脸通红。 白炽灯一打开,漆黑的屋内顿时亮堂了起来,冷色调的灯光打在装着各种人体标本的玻璃罐上,泛着令人心悸的幽光,配合着室内常年设置的低温,实在是瘆得慌。 铭宇一转身就看到这场面,后背一凉,立刻紧跟在顾朝朝身后。 “以我之躯,为医学事业奠基。他们都是为医学献身的勇者,你这样想,是不是就觉得他们看起来慈眉善目了很多呢?” 顾朝朝说着,走到了女性生殖器官的摆放区域,那里数过去有六个组织样本,她把他们依次拿出来放进带来的泡沫冰盒里。 视线触及到铭宇,看到他正一个一个在给大体老师们鞠躬,又笨拙又好笑。 真是难得的赤子之心。 “铭宇,样本很多,我一个人来不及检测,你等会儿和我一起做实验。” “我?”铭宇懵了,“这是,我能碰的吗?” 顾朝朝挑眉:“对,有手就行,而且……” 铭宇:“而且?” 顾朝朝指了指他旁边的人体骨架,笑了笑:“大体老师们同意了。” * 等进了实验室,铭宇才知道顾朝朝说的“有手就能做”的实验是什么,他负责从那些浸泡在防腐剂里的器官上,各切一块方糖大小的肉块出来,然后分别用匀浆机搅碎。 确实,好像是有手就能做的实验。 不过,就算很简单,铭宇也做得格外认真。 顾朝朝把她自带的小音响打开,舒缓的音乐在房间里突兀地响起。 铭宇一愣:“原来做实验……是能听音乐的?” “都加班加点到这个时候了,再没点音乐续命,我就不干了!”顾朝朝边提取DNA边说着,然后笑着给铭宇科普,“只要你实验做得出来,怎么都不算过分,我有个师妹,她有个奖励机制,做实验前必须喝200ml啤酒。” 铭宇世界观裂开了。 “博士和我想象中好像有点不一样。” 顾朝朝调侃:“怎么,你原来以为我是那种不讲情面的冷脸老古板吗?” “倒也不是,就是比我想象中要……活泼。”半天他才憋出这样的词语,总不能说她张扬还不按常理出牌吧。 至少从第一面的时候,顾博士在他心目中还是高智商冷漠派的一员,后来形象逐渐崩塌。 他想了想,又说:“其实,许先生也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顾朝朝拿着移液枪流畅加样的手顿了一秒,而后又自然地恢复成原速,用无比自然的语气问:“你原来觉得他是什么样的?” “温柔和气还特别好说话。” 顾朝朝实在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这是什么绝世傻白甜才觉得那披着人皮的腹黑狐狸是个正人君子啊! “后来我知道了,许先生只是表面看起来温柔,其实是所有人里面最难接近的人,他在自己周围画了一个圈,所有人都在圈外面,他自己不出去,也不允许别人进来。” “你还不算太笨。”顾朝朝评价,没被那狐狸从头骗到尾。 “博士,您不觉得他很孤独吗?” 顾朝朝眼神有一瞬间的松怔,而后神情极为不自然地吐槽了一句 “画地为牢,是他自己活该。” *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点,法医的检测报告出来了,他们找到了李筱筱的子宫。 李泽提了一个晚上的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我还真怕法医又给我什么惊喜。对了,等会儿,你去审林昕还是我去?”他冲着在洗手间漱口的许言清问道。 “他对你有防备,我来。”大约是刚睡醒的缘故,许言清的语调带着点沙哑,他洗了把脸,差使李泽去买早点,“多买一杯热豆浆,等会儿帮我送进审讯室。” “给谁?” “给林昕,不……应该叫他林子文。” 李泽狐疑,许言清对这反而还怪好的呢:“那餐费你出。”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他脚程快点买回来,还能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顾朝朝伸着懒腰从实验室走出来,刚好看到许言清拿着两大摞文件夹往审讯室走,她小跑几步跟上,问:“这么早就要审他了?资料有这么多?” 许言清稍微放慢了些脚步,等她跟上来后,把文件夹打开给她看了眼。 好家伙,除了封面的两张有内容,剩下的全是白纸。 顾朝朝觉得没意思了:“去忽悠他呢?” 许言清低低地应了声,声音带着酥麻的磁性,像是食指拂过磨砂纸张,残留在只见的质感,听得顾朝朝手 21. 终结 《狐狸与荆棘鸟》全本免费阅读 过了好一会儿,林昕才从许言清的迷惑行为里回了神。 “什么时候侦探也来审讯犯人了。” 话语里隐藏的防备,被许言清敏锐的捕捉到了。 他轻笑了一声,语气柔和:“不算审讯,我只是来和你聊一聊。” 聊? 又是什么新的套路。 林昕双手抱胸,往后仰靠在了椅背上,又是一个防备性很强的动作。他说:“那你要聊什么?” “林子文。”许言清轻轻念出这个人的名字,抬眸看了眼林昕的反应——仍然保持着皱眉的表情,不为所动。 于是,他继续:“我只是想和你聊一聊林子文这个人。” 语毕,许言清从文件夹中依次取出三张照片,这三张照片分别是林秋子、顾歆以及林子文12岁时的照片。 林昕发现,许言清并没有像其他审讯人一样,把照片推到他面前,试图激起他的懊恼意外或者愧疚等等情绪,反而是放在了自己的面前,好像只是他自己需要按照照片来缕清故事线索,和别的人都没有关系一样。 对,他接下来的话确实像是在说一个故事。 一个久远到林昕快记不得了的故事。 “2004年9月26日清晨,繁星孤儿院的院长在门口发现了一个满身伤痕和血迹的孩子,他就是12岁的林子文,被发现时身上有三十六处虐待痕迹,包括刀伤、烟头烫伤、棍棒留下的青紫痕等等,这些都是他母亲林秋子在离开他前,送给他最后的临别礼物。” “这张照片是在那之后没多久拍的。”许言清指尖轻点了点林子文的照片,“你看他的眼神。” 见过水族馆里的鲨鱼吗? 那双黑洞洞的眼睛,目光呆滞,毫无目标地盯着前方。 和他是一样的眼神。 因为童年创伤,林子文性格孤僻封闭,孤儿院里几乎没有人和他做朋友,除了后来的陈路,陈路比他大一岁同样是被父母遗弃,他耐心十足地和他交流,尽管林子文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后来,陈路被人收养了。而林子文尽管长得更好看,却因为脾气古怪一直无人问津,当然还有身体的缘故,那些来看孩子的家长,看到他都会止不住地摇头可惜。 林子文当时不懂。 他后来知道了原因,在顾歆那里知道的。 顾歆是个家境优越还乐观向上的漂亮女孩儿,周围没人会不喜欢她。她像太阳一样照进了林子文幽暗的内心,她知道了他童年的遭遇,始终陪伴着他走出了阴影。 林子文以为自己得到了救赎,没想到两人肌肤相亲的时候,顾歆却崩溃了。 她接受不了他的身体缺陷。 原来除了满身的疤痕之外,他根本不算个男人。 这是他吸毒又混迹红灯区的母亲送给他的又一个礼物。 ——一个自他出生就注定了的生理缺陷。 顾歆要离开他,这一下子点燃了林子文掩埋在内心深处的罪恶蜡烛,这个蜡烛他以为在12岁那年已经熄灭了,其实并没有。 将人一刀捅死后,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被魔鬼附身了,可是怎么办,他只是不想被顾歆抛弃而已。 林子文知道自己不正常,他任由自己不正常地将顾歆切成了三十六块,就像自己身上经年的疤痕一样。 最终,和顾歆尸体一起,被大火吞噬。 “有人分析过林子文的案例,还专门写了一本书叫《被遗弃者的宿命》,你看过吗?” “是陈路写的。” “这是他选择研究心理学的原因,他同情林子文渴望爱而得不到爱的一生,并认为走向自毁是林子文既定的宿命,他救不了林子文,所以试图救你。” 只是,他错得太离谱了。 无论是林子文还是林昕,他们都不需要任何人的挽救,因为并不是被抛弃致使了他的杀人动机,那么多被家庭抛弃的人譬如陈路、李筱筱甚至还有孟川,他们怎么没有走向林子文自毁的宿命呢? “林子文恨他母亲,但是恨的从不是她抛弃了他,而是林秋子像蚂蝗一样扒在他身上,从虐打他得到快乐。所以,并不是林秋子抛弃了他,而是林子文反抗之下捅死了林秋子。” 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 “比起恨那个好不容易摆脱掉的母亲,他更加恨自己,恨自己充满罪恶的双手和身体,所以我把他杀了顾歆,归结为李子文无法自控的意外。” 有的人恨自己最终导致自杀,而有的人恨己之余,会渴望有人将自己拉出泥沼。 顾歆出现的恰到好处,却又所遇非人。 “再没有人把他拉出泥沼了,同时也将他厌恶自己的情绪推向了高潮。” “最终结局既定。” 许言清话音落,关于林子文的故事也好像到此画了一个句点。 而在这过程中,林昕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带着手铐的双手已然交织放在了桌上。 * 顾朝朝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把纸杯中的咖啡饮尽,冲泡的速溶咖啡凉透之后,没有咖啡香了,最后一口喝了满嘴的苦味。 天色似乎越来越亮。 不对,这里是审讯室,没有窗户的。 她因为睡眠不足,迟钝的大脑这才反应过来,根本不是天色亮了,而是审讯室里越来越亮的白炽灯光。 怎么回事? 不仅她意识到了,审讯室A里的林昕也意识到了,他把目光移到了天花板。 所以,他们都没有发现,依然镇定自若的许言清。 突然刺啦一声,所有灯都灭了,随之而来的是刺耳的失火警报和头顶喷洒下来的冷水。过了一会儿,警报声三区,灯又恢复了最开始的亮度。 这个时候,林昕和许言清毫不意外地满身潮湿。 顾朝朝眨了眨眼,对刚才发生的事情还满脸懵,看到刚好带着一大袋子包子油条走进来的李泽,问:“怎么了?” 没等李泽开口,通讯器里传来了许言清温和的解释,不过他是对着林昕说的:“刚才是失火警报系统出了点问题,实在抱歉。” 顾朝朝:“……我怎么不知道火警出问题了?” 李泽挑眉,一副让她看好戏的模样,带着早点又顺手拿了审讯室B架子上的两条毛巾,离开了这边的房间,去了林昕许言清那间。 把毛巾和早点递给许言清后,李泽没停留,返回了顾朝朝这儿,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着。 于是,顾朝朝就看到房间内的许言清,细心地把毛巾给了林昕。 林昕接过毛巾擦着湿发,看到许言清也同他一样擦着头发,还把桌上的早点递了过来。 许言清:“喝豆浆吗?” 林昕接过:“谢谢。” 没有再聊案子,这时看起来气氛还算和谐。 “刚刚那些都是计策?”顾朝朝问。 李泽点点头:“给林昕施压的同时,还能降低他的心理阈值。” 确实如此。 许言清敛下眼眸,喝 22. 青梅竹马 《狐狸与荆棘鸟》全本免费阅读 案子结束几天后,正逢中秋国庆连在一起的小长假。 许言清带着简单的行李,回了苏城许家过节。 许父见他回来,匆忙把象棋拿了出来,喜气洋洋地说:“难得回来一趟,和为父手谈几局?” 许言清把薄风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父亲甚至摆上棋子了。 他无奈:“爸,我先上楼换个衣服。” 老父亲“欸!”了一声,“不着急啊!” 许母杨绮真白了许远一眼:“可把你乐的!至少让言清收拾一下行李。” 等许言清换了套休闲服下来,许老父亲已经坐在红棕色的木桌后摆好了棋盘和棋子,见他下来问:“你要红方还是黑方?” “红方。” 说完,许言清和许远对面而坐。 许言清下棋是一贯的动作迅速,在许远落子的下一秒,便会立刻挪动自己的棋子,仿佛完全没有思考过,反观许远下棋则是不紧不慢的姿态。 时不时还会喝几口茶,润润口。 所以,两人平常下棋多数是许言清等待,陪聊为主。他同时也明白,和父亲下棋从来也不仅是下棋,而是一种交谈,他只有专注其他事情的时候才会不自觉卸下心防与人说真话。 许远:“我听说你们学犯罪心理的,看一个人下棋的路数就能知道这人会犯什么罪,你来分析我们这局棋看看?” 许言清扯了扯嘴角:“犯罪心理不是算命。” 换言之,通过棋局看人的性格特征可行,判断犯什么罪名?这只有上帝知道了。 许远淡定喝水:“怎么连个玩笑都开不了了。” 若是顾朝朝在现场,此时就会告诉苏樱,许言清的死亡笑话和他父亲一脉相承。 许远又说:“下棋的路数可以大体分为保守型,进攻型,攻守相当型,还有极端进攻型,这些都是对应人的性格的。”他咋了咋舌,“我这棋局算是保守型,不会冒进,喜欢固守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你的下法……” 没等许远继续说完。 只听许言清语速极快反驳,他的嗓音清冽如泉。 “棋盘上每个棋子都有对应的走法,车和炮各有17种,马有8种,兵象士帅各有三四四四种,乘以他们各自棋子的数量总共就有122种走法。” 他边说着边指着对应的棋子。 许远:“122种?” 许言清点了点头,收回手:“这是理论上每一步棋的走法,按照一局棋平均90回合来计算,有122的90次方种走法。” 许远咽了咽口水:“所以,我下每一步,你在脑子里都下了122步?” 许言清把手漫不经心地放在棋盘边,淡定解释:“象棋本质上是数学问题。” 意思就是,从他的下法里观察他的为人是伪心理学。 许远哽住,战术喝茶。 * “前几天新闻里到处都在说分尸案的事情,还给凶犯起了个名字,白茶花杀手。”许远叹了口气,“无良媒体。” 不少媒体都在挖掘凶手的不幸过去赚了不少人的同情,被害人的遭遇反而视而不见,真是无良媒体。 “你去参加了被害人的葬礼。”许远看着自己儿子方才那种精密计算的样子,已经显露出了几不可察的茫然,“你对这个案子出乎意料的投入。” 学心理就这点不好,会不自觉地把观察分析带入生活。 许言清侧着头,黑色的刘海下,那双平静带着微光的眸子,静静地停在某处,半晌他缓缓开口:“爸,您觉得我会变成那样的人吗?” 那样的人? 许远立刻意识到,他指的是谁,是那个白茶花凶手。 “生父坐牢,生母将我卖给人贩子。我的童年并不比他幸运,甚至我还有天生的情感缺失,您收养我的时候,不是还给我做过测试吗?” 许言清换了个坐姿,指尖敲了敲象棋棋盘,轻微地笑了声:“还是反社会人格。” “我觉得不会,儿子,你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许远摇了摇头,轻声说,“我们都知道心理学的研究也是统计学的研究,没有百分之一百的可能性,就算我对你的测试是那样的结果,我也从不会认为你会变成一个刽子手。” 所以,当白茶花凶手的过去被披露,许远就知道这个案子对许言清的影响。 “就拿你们犯罪心理学上的案例,黄金24小时定律,儿童绑架案里,一旦超过这个时间,儿童就会被杀害。但是黄金24小时也是有例外的不是吗?虽然少并不代表没有。” 至于情感缺失。 许远一直没有担心过这个问题。 许言清拥有旁人望其项背的学习能力,即使没办法理解某种情感的意义,却能通过他人的神态动作分析情绪,从而做出所谓“正确”的反应。 既然都用海绵来形容吸收知识,许远想,就算是空心的海绵在某一个时刻也会吸饱人类各种各样的情感。 “儿子,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不要让自己一个人孤独地消化那些不好的情绪,如果你需要和人聊一聊,随时都可以找我。” 许远越过桌子,拍了拍许言清的肩膀。 许言清的神色渐深,半晌,露出了一个释怀的笑容。 “谢谢,爸爸。” * “好了好了,你们这对父子怎么回事,下棋就下棋,怎么又聊到心理学上了,合着这全家就你们两人是学心理的,有共同话题是吧?” 许母敲敲两人的桌子,没好气地吐槽。 又给两人换了壶红茶。 这茶带着点麦芽香味,倒入瓷杯中色泽艳红,如少女鲜艳的唇脂,入口绵密还带着些许焦糖的苦涩。 “好茶。”许远不禁赞了一句。 “老顾前几天从宜城带回来的,知道你们父子好这一口。” 许家的门铃此时响起了。 许母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许言清,差使许言清:“言清,去开个门,应该是你顾叔和朝朝来了。” 许家和顾家毗邻而居多年,也是处了许多年的好朋友,自从顾母去世,杨绮真见他们父女过得马虎,逢年过节都是让老顾带着朝朝来和他们家一起过的。 顾教授还总是出差去野外,一去就是小半个月不止,那时杨绮真就把朝朝接到家里住,一直到现在许家的二楼,许言清房间隔壁还有顾朝朝的房间。 换言之,许言清和顾朝朝从小认识。 许父许母很喜欢朝朝,希望朝朝和许言清能发展些什么,可是两个孩子高中之后就没怎么交流过了。 朝朝也很久没来过家里了,就算是来,也是特地挑在言清不在的时候过来看他们。 后来,见他们好像实在没戏,许母只能遗憾,自家儿子配不上人家。 * 此时站在许家门口的顾朝朝深吸了一口气,又按了一下门铃。 这时,门从里面被打开。 顾朝朝抬头看过去,看到许言清打开了门。 他高挑修长的身体穿着阔形的白色卫衣和灰色休闲裤,短发干净得像是有光晕在上面跳跃,漂亮的黑色眼眸深邃而平静。 看到来人,他微微一笑,侧过身。 “顾叔,朝朝。” “欸,好久没见到言清了,工作上顺利吗?” “我还 23. 波希米亚丑闻 《狐狸与荆棘鸟》全本免费阅读 “老顾,你今年中秋回来得挺早。”许母从厨房端来了一盘糖炒栗子和自己家酿的青梅酒,疑惑地发问,“往年不都是到国庆假尾才回的吗?” 顾父磕开一颗栗子,叹了口气。 “别说了,本来确实是这样的,谁知道资助项目的投资商去世了,他那笔资金没到位,我们没办法干下去,中道崩殂,只能空手回了。现在啊,还不知道那笔钱什么时候能发下来。” “投资商?去世?” 许父忽然觉得耳熟,早上起床的时候好像收听到广播里有富豪去世的消息,他回忆了一下,问:“紫金地产的蒋仁武?” “对!”说话的时候,顾父嘴里的栗子还没咽下去,语气听着含糊,“听说是心脏病发,当场就没了,我昨天还去参加了葬礼。” “这么快就下葬了?”许远问。 按照苏城的丧葬习俗,葬礼少说要办三天的,蒋仁武怎么说也是个大老板,葬礼两天不到就下葬了,实在奇怪。 “可不是么?”顾父应了声,而后像是透露什么秘密似的,提了一句,“那葬礼上的气氛实在太古怪了,我说不上来,就好像他的遗孀和子女们对他的死感到很羞愧似的?甚至有时候我还能感觉他们有些高兴。” “羞愧?高兴?”许母皱了下眉,“老顾,你这个用词还真是不妥当,好像在说家属们盼着他死似的。” 顾父继续磕开一颗栗子:“我们理科生就这点文化水平,你们还不清楚吗?” “他那语文打小就不好。”许远笑骂了一句,“还指望他能用什么好词?” “虽然用词刻薄,但是想想还有些贴切。”许母笑着给几人填上点梅子酒又说,“蒋仁武是个傲慢自大、人面兽心的东西,他都结了三次婚了,妻子年纪一个比一个小。” 苏城不大,环境宜人,离繁华的南市开车大约一小时路程,很多有钱的大老板都喜欢在小镇上买个别墅住着,蒋仁武也不例外。 他算是小镇上的名人了,这名气可算不上太好。除了那让人诟病的私生活之外,慈善事业做得也不干不净。 “我听老李说,他在小女儿忌日那天,给紫金慈善会捐了一万块钱,是专门救助大病失学女孩儿的,结果捐赠公示表上,匿名的最大金额才一千块钱。” “老李的记性可不太好,他是不是打钱的时候输漏了一个零啊。”许远试图巧妙地转移话题,他妻子抱怨起来,总会没完没了,总不能在孩子面前表现得爱嚼舌根子吧。 岂料,除了他妻子,老友顾怀民也是个喜欢接茬的人。 顾怀民:“什么叫输漏了,你这话说的。现在人工智能发展得这么厉害,他还用手输金额吗,直接冲着手机智能说话就行了。” “老顾,还是你知道!”许母白了许远一眼,然后将桌上的炒栗子往顾怀民处移了移,“蒋仁武这心肠坏得很,他要是哪天死了说是被人杀的,我都不会惊讶,还会拍手为凶手鼓掌呢!” “病死,还真是便宜他了!” 这越聊越没有边界了,这种话是能胡诌的,许远扶额叹息。 本来,顾朝朝也没把他们说的事情放在心上,只是被父亲提了一嘴:“对了,朝朝在南市租的房子是紫金地产的?” 朝朝愣了两秒,那位穿着职业西装的房产中介的身影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依稀记得那签的合同上是带着紫金地产的标志,“是的,和紫金地产的中介签的。” “那你可就要留心了。”许父这时候接了一句,“他们家中介动辄就让租客交一年半载的房租,但是那钱又不会直接全部打给房东,反而是以月租的方式给房东,这样他们家就有一大批的流动资金可以用作企业的投资生钱。” “还记得隔壁先前住着的那个小姑娘,听说就是被中介卷钱跑了,房东没收到钱就把人赶出去了。”许母顺嘴说道。 顾朝朝被他们说得有些懵,她也才刚毕业,租房也是头一回经历,完全没有什么经验可谈,更是不知道还有他们说的这种操作。 “我们签了合同的,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吧。” “小朝朝。”许母捏了捏顾朝朝的脸,“你未免太不谙世事了些。你说要是紫金地产因为老总去世了,股市震荡资金周转不开,中介没有及时把房租转给房东,我们小朝朝是不是也要流落街头了。” 她这话里带着调侃和开玩笑的意思。 没半点恶意。 没想到坐在沙发上沉默寡言的许言清,淡定地接了一句:“紫金的职业经理人和律师团都不是吃素的。” 言下之意,紫金地产到不了那一步。 许母意外地看了眼许言清,自己那个表面温柔实则万事不上心的儿子,居然还有插话的时候:“真是一点也不会开玩笑!” 顾朝朝脑子一抽,回了一句:“杨妈妈,您可说错了。”她皱了皱鼻子,竖起大拇指点了点许言清,“他工作的时候,可会开玩笑了呢。” 可会开玩笑了? 许母可不信。 这时,许言清低头沉思了会儿,而后漫不经心地补充:“当然,如果创始人形象崩塌,紫金地产股票持续走低,资金运转停滞的话,顾朝朝就要考虑流落街头这个选项了。” 顾朝朝哽住。 许母惊讶:“还真有这种可能?” 许言清淡然一笑,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我在开玩笑。” 许母冲顾朝朝挑眉示意:这就叫很会开玩笑? 顾朝朝耸肩:对啊,死亡笑话也算笑话吧。 * 吃午饭的时候,顾朝朝贪杯多喝了些青梅酒。 没想到这青梅酒尝起来甘甜可口没什么酒意,喝多了却令人晕乎乎的。不过,这点酒量对顾朝朝来说,只能算是微醺。 就是她喝酒容易上脸,明明没喝多少,但是脸色酡红像是大醉了一场似的。 也是这点,在以往师兄妹的饭局上,大家伙拼酒,纷纷以为顾朝朝酒量差,谁知道她一个人红着脸干趴了一圈人。 直让人大跌眼镜。 许母瞧她那小醉猫的样子,赶她去楼上房间午睡。 顾朝朝也没解释,她也想睡一会儿。 扶着楼梯上楼的时候,向楼下扫了眼。 许言清正被父母们拉着,组局打麻将。 往常这种打麻将的局,她才是常客,许言清是被联合排挤在外的人。 因为这家伙会算牌,和他玩儿相当于全场明牌,他一个外挂。 这还有什么意思。 不过,在维护牌局稳定和谐,且众人一致对外(即一致对许言清)上,他还算居功志伟。 顾朝朝想着,忍不住扑哧笑了笑。 适逢,许言清抬眼看过来。 他的眉骨略高,狭长的狐狸眼格外深邃,半眯着看她时,仿佛能看透她心中所思所想似的。 顾朝朝心头一紧。 暗骂一句:“什么耳朵! 24. 自杀者的献礼 《狐狸与荆棘鸟》全本免费阅读 那是一片香樟树叶做的叶脉书签。用碱性溶液清理过叶肉,只留下发黄的经络。这是旧时生物课上老师最喜欢让学生做的实验课手工作品。 许言清敛下眼眸,在午后的阳光下,静静打量着这片书签。 它看起来实在不能算精致,甚至还有些边角的碎片,像是被人不耐烦地用暴力清理过。 当然,除此之外。 最引人注目的,是上面用加粗线条笔,写的字迹。 这是谁的字迹,谁的书签,几乎一目了然了。 还没等许言清说什么,顾朝朝一声饱含羞愤的爆喝就在耳边炸开了:“你给我闭眼!不许看!” 许言清错愕抬眸。 只见顾朝朝几步上前,捏住了他的手腕,猛地抬高。 他怔愣之间,手中的书“啪嗒”落在了地毯上,自然地合上了。 挣扎本来也没用。 顾朝朝是个练家子,跆拳道泰拳各路搏击术都精通,许言清深知不是她的对手,为了不破坏那枚书签,他自然且异常乖巧地配合,让她得了手。 反正,一晃而过,他足以看到并记下里面的内容。 上面写着: Dear未来的许侦探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成为你的“艾琳·艾德勒”! 没有落款,但是毫无疑问,是儿时的顾朝朝写的。 能接触到他书架中的旧书,且能写出这种幼稚至极话语的人,他为数不多认识的人里面,好像也只有她了。 许言清有些失笑。 尤其是看到此时的顾朝朝,面红耳赤,尴尬地脚趾都忍不住蜷缩在一起,恨不得在地上挖一个洞把自己埋了的样子。 开朗生机勃勃的顾朝朝,还是记忆里的模样。 许言清忽然觉得莫名地安心,自重逢以来那种不受控制的惴惴不安,像大石落地般松懈了下来。 * 顾朝朝总算记起来了。 ——她曾经偷摸把一张近似告白的书签,夹在了他看过的书页里。 天呐,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搞她啊! 早不看见,晚不看见。 偏偏在十年后,偏偏在她以为自己放下了,偏偏在两人面对面的时候! 顾朝朝夺下书签,立即后退几步,捏着书签的手背在身后。然后她深深吸了口气,就这么直视着许言清的眼睛。 脸上有些许的红晕,眼神坚定。 见此,许言清一愣。 …… 记忆力太好,有时也是负累。 他忽然记起很多年前,顾朝朝穿着校服,捏着情书递给他的样子。 也是这样红着一张脸,眼神倔强又真挚。 她装腔作势,语气强势。 “许言清,这是我写给你的情书!你收不收!” 明明害怕被拒绝,却又装作无所谓。 高中那会儿,他为人处世不算圆滑,放任自己那冰冷刻薄的性子无差别攻击每个人。毫无疑问,他极其冷漠地拒绝了她。 当然,他现在在拒绝别人的态度上,依然没什么进步。 但是,顾朝朝不一样。 她是第一个被他伤害的女孩,并且还和他单方面绝交了十年。 她也是唯一一个,让他产生悔意的人,尽管许言清当时并不明白那种感情是什么,或许现在也不是很懂。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想再经历一次,找不到顾朝朝的那种心情了。 …… 此时,看着顾朝朝的样子,许言清心口,蓦地一紧。 竟然有丝害怕。 ——她又说出和当年差不多的话,该怎么办?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算正确,才能让顾朝朝满意,让她不会又突然离开。 顾朝朝伸出手,把叶脉书签又塞回了他手中。 她才不是胆小鬼,被人直白地拒绝过就不敢再付出。 人生在世,好不容易遇到喜欢的人,因为胆怯不敢诉说,才是平白辜负了上天安排的遇见。全球三十几亿人,能够遇见,就已经是不可思议的缘分了。 许言清不解其意,却听她坦荡地说道: “给你!送出去的东西,我从来都不收回的。哪怕这是送给很多年前的你的。” “反正我大大方方为我的心动买了单,没什么好羞愤的,我当时喜欢你就写了这个书签,我想成为艾琳,就是没成功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谁生命中还没被人拒绝过啊!” 许言清莫名松了口气,嘴角的笑容褪下了伪装,甚至带上了几分真意。 叶脉书签因为两人的纠缠,平滑的表面褶皱了很多。 许言清捡起地上的书,重新翻回了原来的书页,将书签的边角抹平,动作算得上小心地把它夹了回去。 顾朝朝看着他的举动,有些意外。 但并没有误会他对自己,或许,有那么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感情。 最后全数归于许言清本人一丝不苟的严谨性格了。 因为他说:“有些事情,放在过去,就挺好。” …… 两人同处一室,没封窗的小阳台上花草的芳香飘进屋内,时间静静地流淌。 忽然,一通电话打破了一室宁静。 电话是小区购房基础装修时留下的座机,安装在了靠阳台一米高的柜子上,平日里除了物业、订餐以及营业厅,几乎没什么人会打过来。 顾朝朝走到窗边拿起听筒问:“喂?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女士,我们打来是想问,您定的披萨要不要放洋葱。” 披萨?洋葱? 顾朝朝皱了皱眉,本来想问问许言清。 是不是有人订餐了? 但是转念一想,杨阿姨绝对不会订披萨这类她深觉不健康的食物。 “你们应该是打错了,这里没有人定披萨。” 电话里传来营业员慌乱翻动订单本的声音,而后就是一连串的道歉:“抱歉,抱歉,我看错电话号了,实在抱歉。” 顾朝朝笑了笑说了句没关系,挂上了电话。 许言清看了她一眼,复而垂下眼帘,继续翻动书页:“是披萨店打错的?之前母亲也接错过类似的电话,这位营业员看错电话本的频率还真高。” 他没等到顾朝朝的回应,抬头又看她。 顾朝朝背对着他正看向阳台外,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身子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许言清蹙眉, 25. 受伤 《狐狸与荆棘鸟》全本免费阅读 顾朝朝盯着他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女生是一人独居,在卧室割腕,楼下的门应该是关着的才对。 他是怎么进的? 许言清在房间四周走了走,闻言,神态自若地将手中的细铁丝放在了卧室的梳妆台上,他并没有开口。 顾朝朝秒懂,并且嘴角抽搐。 好家伙,忘记他从小就是个撬锁高手了。 急救人员动作迅速地抬着担架进来,顾朝朝连忙把人交给他们:“我刚刚做了简单的按压止血,但是作用不大,我怀疑她有凝血障碍。” 急救人员比她专业,自然懂处理方法。 顾朝朝长舒一口气,站起来才走了两步,龇牙咧嘴:“嘶——痛——” 感觉脚底板一阵钻心剧痛,痛感此时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势必要报复方才被她忽视的仇。她扶着墙壁,抬起右脚,满地的玻璃碎片,她赤着脚,脚心被扎了好几片玻璃碎片,最大的那块一半都扎进了肉里。 她决定果断点,长痛不如短痛,伸手打算直接开拔。半路上,手腕却被人紧紧捏住拦了下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他手腕上棕色皮质腕带的手表。 然后便是头顶传来的冷声呵斥:“这么大的伤口,你还敢直接上手拔,是打算不要你的脚了。” 顾朝朝愣住,刚要反驳,这就是个小伤,更加严重的她又不是没经历过,这种话在许言清冷肃的眼神里居然没敢说出口,只呐呐了一嘴。 “那……那要怎么办?” 不拔难道还要任由它扎着? 她的眼神甚至还有点真诚地疑惑。许言清都要怀疑是不是玻璃渣进了她本就不怎么聪明的脑子里了。 “去医院!”他的语气更加冷硬,脸色也更加难看了。 “哦。”顾朝朝正要自己下楼跟上救护车去医院,还没迈出一步,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直接被许言清打横抱了起来。 她反应过来,眼神躲闪,“我可以自己下去的。” 许言清看了她一眼,那张清俊冷淡的脸上忽地漾起一抹温柔和善的淡笑,而后冷冷道:“等你自己下去,救护车都要开走了。” 顾朝朝:“……” 好的,他就是纯纯讲效率,而她居然刚才一瞬间还可耻地心动了,该死! * 到了苏城国际医院,始终认为脚上只是小伤的顾朝朝,被护士告知,这“小伤”不仅要缝针,还要立刻去打一针破伤风。 护士给她处理好伤口,把她的脚裹成了个“粽子”,还好心肠地借了她一只拖鞋和一条长拐杖。 顾朝朝人都麻了,尤其是在许言清那看似温柔实则嘲讽的眼神里。 于是,她只能尬笑着转移话题,“你知道我们送来的那个女人是谁吗?感觉是新搬来没多久的邻居,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也不知道怎么联系她家属。” 杨阿姨才说,隔壁的邻居因为房租合同被紫金地产骗了钱,租客被赶出去的事情。这新搬来的想必她也不多了解,看来只能等她醒来才清楚了。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种滥好人心肠,连别人自杀也要“横插一脚”。 许言清语气淡淡:“你操心自己的脚就行了,我已经联系了她的经纪人,应该快到了。” 经纪人?! 顾朝朝猛地抬头,一脸吃瓜表情看着他,“她是女明星?演员还是歌手啊?你怎么联系上她经纪人的?” “你进了她家,看到了她的脸。居然没注意到墙面上张贴了她自己的海报?客厅里还有唱片架,专业的音乐设施以及茶几上划了线的剧本。” “我又不是职业侦探,人家也不是我解剖室里的老师们,我观察那么仔细做什么?”顾朝朝不服气。 许言清眼睛瞥了她一眼,而后拿出了个贴着hellokitty亮片的手机,一下子对上了顾朝朝调侃的眼神。 这是以为,是他的手机? 他脸色一僵,但是语气依然十分平静,“这是那个女人的手机,我破解了密码,直接打电话给了她的常用联系人。” 顾朝朝“哦”了一声,好像还有点遗憾,因为没看到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许言清知道她心里又在想写乱七八糟的东西了,看在她是个病患的份上,他懒得与她计较了。 经纪人很快来了医院,她看起来格外憔悴,甚至比病房里躺着的那个更像是个病人。 许言清把那只手机交到经纪人手里。 经纪人接过,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我是安娜,温思凝的经纪人。谢谢你们救了她。” 温思凝? 这个名字,顾朝朝倒是十分熟悉。她上大学那会儿,一档国外引进的女团选秀综艺PRODUCE特别火,几乎一夜之间让那些参加选秀的女孩一夜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