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你马甲掉了啊!》 1. 大师兄大义杀妖主 《师尊,你马甲掉了啊!》全本免费阅读 涂山涛林如晦,墨绿的树冠起伏间,映衬着剑拔弩张的寂然。 姬照行一身黑衣,披一件猎猎的大红披风,足尖轻点从万顷深林上空轻巧掠过。他眉眼乌浓,唇角紧紧绷成一条直线,形容有种带着偏执的漠然,轻飘飘落在点将台上。 底下早已经聚集了成千上万狐族的徒子徒孙,见姬照行来了,纷纷匍匐在地高呼道:“参见大王!” 姬照行动了动手示意他们起来,运起传音千里道:“玄门诸派在我涂山脚下集结万余修士,要和本座决一死战。” 他顿了顿,漫不经心地问道:“谁愿意与本座一道下山,屠尽这些仙道赖皮狗?” 底下狐妖们早已和仙门积怨甚深,无不踊跃道:“我愿!我愿!” 姬照行微微偏头,终于从阴郁的神色间勾起一抹冷笑,道:“好!随本座下山!” 洪流一般的狐妖倾巢而出,卷起灰黄的尘烟。 姬照行当先,风驰电掣一般就已经立定在严阵以待的仙门百家百米开外,那双墨点一般的明眸,带着几分讥诮的笑意,逐一扫视着那群见他下山便个个握紧了手里兵器的仙门修士。 玄门三足鼎立,领衔的果然是第一大派白玉京的方阵,云华药宗紧随其后,为白玉京马首是瞻。 姬照行眯眼细看,竟一件他的师门蓬莱宗的校服都没看见,于是自嘲的歪了歪嘴角——也是,这些正道之光本就是来围剿他这个蓬莱孽徒的,如何会让身染嫌疑的蓬莱宗参加? 这样也好,不必有所顾忌。 此时,底下修士数万双眼睛也都盯住了这名年轻的妖主。 姬照行露出一个懒散的冷笑,扬声道:“看来上次本座杀得还不够多,才让你们胆敢到我涂山脚下叫阵?” 他身后的狐妖们,有的还没能完全化形,为了响应他,一个个伸头伸脑露出满口的犬牙,冲着底下修士们吱哇乱叫。 一方整整齐齐地警惕非常,一方闹哄哄好似菜市场,场面委实滑稽得有些可笑。 “姬照行,你以狐妖之身卧底蓬莱,祸害仙门,涂白之战被你杀害的修士不知凡几,你还不悔改!”这声音大义凛然,声若洪钟——正是白玉京掌门人宫若谷。 他头发花白,衣着严整,目光似电,此时正缓步从人群踱步而出,好一派仙风道骨。 姬照行失笑道:“我悔改?逼死我师尊的是谁?和谈路上伏击我的又是谁?到底谁该悔改?” 宫若谷怒道:“果然是妖,颠倒黑白,毫无悔过之心!” 姬照行森然道:“悔过之心不是对着你们这种恬不知耻的玩意儿用的。” 言毕,姬照行懒得再跟他们废话,抬手示意身后挨挨挤挤的狐狸们准备进攻! “等等!姬照行,你不会连你大师兄的性命都置若罔闻了罢?” 闻言,人堆里两名修士押着一人上前,他双手被缚,白皙的肤色污脏了,桃花眼半垂,一贯的精明强干委顿成麻木的心如死灰,被宫若谷一脚踹倒在地,就顺势在地上垂着头跪好。 姬照行看着,握着长枪的右手青筋暴起,那双乌浓的眼睛霎时流转起一层红光,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们,把我师兄怎么了?” 宫若谷道:“闻惊弦抵死不愿跟你割袍断义,哼,没想到你叛出蓬莱这么多年,还有同党潜伏。这等叛逆,老夫便做主废去了他的修为灵力,省得他日后为祸人间。” 姬照行只觉得一团火从心底直冲百会,要把他的理智燃烧殆尽:闻惊弦是多骄傲的一个人,废了他的灵力,还不如直接将他杀了干净,这帮仙门正道,就这样以他为借口,害死了他的师尊,现在,连师兄也不肯放过! 他怒啸一声,啸声还未落,手中那杆早令各派修士闻风丧胆的长枪,就已经将押着闻惊弦的两名修士齐刷刷斩做两段,下一瞬,长枪与宫若谷的长剑碰撞出耀眼的火花,直将宫若谷震得“噔噔噔”倒退三步。 底下的修士们一阵骚动——姬照行那师尊沈寒亭死了之后,这仙门中就属白玉京宫掌门修为最是了得,连他都不敌姬照行,其他人岂不是上去也是送菜。 姬照行原本想将闻惊弦抢过来再说,谁知宫若谷早有防备,竟未得手,于是姬照行只得在人阵中使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又落回方才所站的位置暗自咬牙。 宫若谷捂着胸口狠狠喘了两口气,才又开口道:“姬照行,老夫今日来,不是跟你你死我活的,老夫就是想问你一句,议和,你还议不议?” 姬照行抱着枪嘲道:“你凭什么和本座谈和?就凭你后面这群乌合之众?” 宫若谷道:“就凭闻惊弦。” 姬照行手指收紧了,嘴里却若无其事道:“一个人换上万人,宫若谷,我看你修为甚是平平,却是块做买卖的好材料。” 宫若谷不理睬姬照行的讽刺,继续道:“闻惊弦你带走,从此我们玄门和你涂山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姬照行微微眯眼,道:“就为了老死不相往来,宫掌门,你集合各派数万修士干什么?少在本座面前卖弄你那点不入流的小聪明。” 宫若谷镇定道:“若你不愿意,我们也少不得拿闻惊弦大好头颅祭旗,和你真刀真枪地打一场了!只不过,这样于你于我,都是下下策。” 姬照行挥了挥手,示意他的狐子狐孙们后撤,道:“好,老死不相往来,我正求之不得,将我师兄还来。” 宫若谷也持剑后退了三步,道:“妖主的本事,自己来取便是。” 姬照行也不废话,抬手一抓,便隔空将闻惊弦托了过来,挑断了捆着他绳子,也不管底下还如何胶着,便自己架着师兄运起灵力,急匆匆回他涂山上的寒声殿。 进了殿,姬照行一手随便将披风解了抛给千娇百媚的狐族侍女,一手小心翼翼扶着瘦骨伶仃的闻惊弦落座,两指不着痕迹在闻惊弦脉间一探,果然灵息全无。 闻惊弦抽回手,苦笑道:“别探了,你还指望白玉京对蓬莱的人手下留情不成?” 姬照行道:“师兄,你等着,我去杀了宫若谷给你报仇!” 闻惊弦拉住他道:“别去了,修为废都废了,杀了他也回不来了。”说着,他勉强笑了笑,道:“没想到你我还有再见的一天...足感欣慰了。” 姬照行百感交集,终于也跟着笑了笑,道:“你就踏踏实实在涂山住下,灵脉总能修好的,你等着,我给你想办法。今晚给你接风洗尘,咱们日后还一道在涂山上练功!” 闻惊弦点头:“好!”他拍了拍姬照行的脸颊,道:“阿照还是笑起来像回事,在山脚下你绷着脸,我都不敢认。” 姬照行紧绷的脊背终于也放松下来,揉了揉被闻惊弦拍红的脸,嘟囔道:“看你说的,好像我以前成天就只会傻乐似的——你这手劲也太大了,都给我拍麻了。” 他们很默契地都没提起师尊沈寒亭。 那个独步玄门的章月真君,那个为了护着姬照行和蓬莱,被仙门各派活活逼死的沈寒亭。 待到闻惊弦被一众狐族侍女服侍着梳洗一新,姬照行刚好亲手炒好了几个小菜。 见闻惊弦出来,拉着他在桌边坐了,献宝似的指着桌上一坛酒道:“师兄,这可是我被逐那年从一天雪带走的广陵名酒吟烟霞,一直被我埋在涂山一颗老梨树下,到现在也有四五年了,你尝尝。” 他一边说一边很是殷勤地开了坛子,给闻惊弦和自己各倒了一碗。 闻惊弦端起来抿了一口,赞道:“果然更见醇厚了!” 姬照行很是豪放地一口干了,抹嘴道:“果然还是吟烟霞经得住放!”他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道:“师兄尝尝菜,和我从前做的一样不一样?” 闻惊弦失笑道:“感情你说是给我洗尘,准备的吃的喝的怎么都是你自己喜欢的?” 姬照行转眼已经几碗喝下去,那双墨黑的眸子里就揉碎了点点星光,嘿嘿道:“在蓬莱的时候,就数师兄惯着我。” 闻惊弦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又若无其事道:“都成了一方霸主了,怎么还没一点长进?” 姬照行咕哝道:“在自家人面前,我还要什么长进。以后,嗝,以后都听师兄的就行了,我才不耐烦管涂山这一摊子事儿。” 闻惊弦怆然道:“阿照...” 姬照行埋头喝酒,一点也没瞧见他师兄的神情,反而笑得见牙不见眼道:“师兄,我今儿真高兴,真的高兴,好多年没有这么快活过了...” 他说着,又低落下去:“妖主又如何,从被赶下山那天起,我就成了一只丧家之犬,丧家之犬...”说着,他又狠狠一口喝干了碗里的酒。 闻惊弦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姬照行靠在椅背上,半眯了眼睛道:“师兄,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师尊。 然而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他蓦然觉得胸口一凉。 大概是广陵的吟烟霞醇厚,姬照行一时反应不 2. 甫重生官桥查奇案 一 《师尊,你马甲掉了啊!》全本免费阅读 姬照行感觉自己变成了天地间的一粒蜉蝣,不知漫无目的游荡了多久,忽而感觉耳边隐隐有声音传来,正当他凝神细听时,那隐隐的声音蓦然扩大成了一道炸雷:“阿照!再不起来小心师尊叫你去跪慈悲堂!!!” 将姬照行炸得一个激灵就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英俊面庞,正心急火燎地盯着他——是他的大师兄闻惊弦和他在一天雪的房间。 蓬莱的内门弟子都是跟随师尊居住,因此他在蓬莱的时候,住的就是师尊住处辟出来的厢房,举目四望,都是熟悉的陈设。 想来是从前哪一次他偷懒不想起来练功,闻惊弦来叫他起床的情景。 姬照行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看来人临死之前会有走马灯是真的...他定定看了一眼眼前人,只觉得视线微微扭曲,师兄那张焦急的脸,似乎离得很远。 他漠然抬手,一把将闻惊弦推远几步,又闭上了双眼,等着走马灯的下一幕。 而后肩膀上被重重捣了一拳,好悬没把姬照行砸得陷到被子里,他诧异地睁开眼,看着闻惊弦又焦急地扑上来,抱怨道:“阿照!平时练功迟到早退害我替你背锅也就算了。今日这日子,师尊都在山门口等我们大半天了,你还敢不起来!你再不起来,我可顾不得什么兄弟义气,先走了啊!” 什么日子? 姬照行稀里糊涂地思索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个所以然。 谁家走马灯就可着一个场景使劲回忆的? 话虽如此,但是看着梦里的闻惊弦急得脑门子上的汗都下来了,姬照行还是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拔上了自己的靴子,跟着闻惊弦出了门。 有诗云“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间绰约多仙子。”所说便是山下人偶然所见蓬莱的景致,盖因蓬莱宗在山下设有禁制,没有通行玉令的人,只能不定时不定点看见蓬莱仙山及山中人的幻影,若有求助,便写了状子,放在蓬莱所设的传灵箱内。 可谓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此时姬照行作为山中仙子的一员,只觉梦里的景致十分真实,蓬莱宗中香云缭绕,遍植奇花异树,路上弟子们一路“阿照阿照”招呼过来,对闻惊弦却是恭恭敬敬叫一声“大师兄”。 姬照行恍然想起来,从前在蓬莱的时候,他家师兄除了拿他没办法,在宗门其他弟子中还是很有威望的。 一路行来,夹道两边遮阴的树尽皆都结着明珠一般的果子,散发淡淡的光晕,是为珠树,这树是蓬莱的特产,九州之上唯此一处。 姬照行摘了一颗塞进嘴里,不顾闻惊弦婆婆妈妈地絮叨着果子还未熟,按规矩是不能乱吃的,轻轻一咬,一点酸和着异香充塞了口腔,这味道熟悉地让他鼻头发酸。 从前在蓬莱的时候,上树偷果子回去充作夜明珠照亮,放到亮光消失就将果子剥了皮大快朵颐的事,姬照行没少干,因此对珠树之果从青涩到成熟的所有味道,他都了如指掌,数年之后再在梦里吃到,只觉得恍若隔世。 梦里... 姬照行忽然顿住脚步,转身。 身后唉声叹气的闻惊弦险些跟他装个满怀,连忙警惕道:“又怎么了?我跟你说今日我可不会陪你胡闹,打死我也不会。” 姬照行道:“师兄,你打我一拳。” 闻惊弦狐疑道:“干什么?碰瓷啊?” 姬照行一把抓住闻惊弦的手,急切道:“快快快,抽我一巴掌!照脸抽!” 闻惊弦简直要晕了,道:“我抽你干什么?虽然你的确是很欠抽没错,但是你也不用态度这么诚恳吧?” 姬照行严肃道:“快抽我!你抽了我下次逃宵禁请你吃饭!” 闻惊弦摩拳擦掌道:“这可是你说的,我抽你你请我吃饭?” 姬照行煞有介事点头道:“我发誓!我保证!若有违背,叫师尊罚我去慈悲堂跪他七天七夜!” 慈悲堂供奉着道家玄门各位开山鼻祖,是个罚跪抄书擦地板的好去处。姬照行也不知在慈悲堂度过了多少挨罚的岁月,因此以此赌咒发誓,更显得格外真诚。 闻惊弦听他信誓旦旦,便活动了一下手腕,出手如电一掌就把姬照行抽成了个陀螺,晕头转向地原地转了几圈,险些一头撞在树上。 闻惊弦本来是开玩笑,以为姬照行肯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因此不过用了三成力,谁想到对方老老实实、不避不闪挨了这一下,毕竟是修炼之人,三成力也已经是非同小可了,他顿时大惊道:“阿照!你没事吧!” 姬照行捂着被他师兄一巴掌抽得飞速肿起来的脸,狂喜道:“我没事!师兄我没事!” 一边说一边一把抱住了闻惊弦,放声大笑道:“你也没事!你的灵力也都还在!” 闻惊弦一头雾水道:“我没事啊...不是,我什么时候灵力不在过?” 听闻此话,姬照行胸口蓦然抽痛,条件反射一把将他推了个屁股墩,蹭地跳远几步。迎着闻惊弦不解的目光,急慌慌找补道:“你,你说师尊在等我们?在哪儿?师尊在哪儿?” 话一出口,姬照行才惊觉,他确实十分思念为他豁出性命的师尊,念到恨不能立刻见到他,确认他平安无恙! 闻惊弦道:“就在咱们蓬莱入口那块石碑旁边啊...” 话音未落,姬照行就已经顶着那张快要肿成猪头的脸,拔腿狂奔了出去。 他真是太迟钝了!方才在一天雪闻惊弦锤他那一拳皮肉隐隐作痛,珠树之果的味道和汁水在嘴里爆开的感觉,都太真实了! 真实到根本不像是个梦! 挨了那一巴掌,姬照行才确定,这根本就不是梦!他不知为何回到了故地故人身边,那时候还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还来得及回头! 还有师尊,师尊也可以不用再为他而死! 一口气狂奔到那座刻有“蓬莱宗”三个大字的石碑前,果然见一青衣人背对他立在石碑旁。 姬照行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匀了匀气,放慢了脚步喊道:“师尊!” 那人微微回首,他还是和姬照行记忆中一般,穿一身月白衣衫,是比雪更冷的青白色,好像高岭之上最寒的冰,衣袂翩飞吴带当风,几乎不染纤尘。 然而面色也是一样的灿若白雪,因此就显得琉璃色的眼睛格外透亮,纤薄的唇就像是落在雪地上的红梅花瓣,整个人原本是像冰雕雪琢也似,叫人见之忘俗、不敢亵渎。 可偏偏眉心生了一枚朱砂痣,本来比菩萨更庄严的样貌,无端多了三分艳色,既慈悲又冶艳。 师尊果然也活过来了! 姬照行尽量压抑着要漫到脸上的狂喜,细细打量着一别经年的人,忽然觉出一点不对来——师尊容颜欺霜赛雪,什么时候额上多出一点朱砂痣来? 还没等他想明白,沈寒亭便往这边走了一步,微微皱眉道:“你的脸怎么了?” 刚巧闻惊弦追着姬照行飞奔过来,听见这一句顿时心虚。 姬照行抢答道:“我不小心撞树上撞的!”一边说,一边顶着惨不忍睹的尊容盯着沈寒亭笑得一脸灿烂,一副令人担忧其脑子是否安好的德行。 沈寒亭垂眸,满脸写着两个大字:不信。 但他只是抿了抿唇,姬照行似乎看到有笑影在他唇边一掠而过,待到他睁大了眼睛再去瞧,师尊的唇角绷得紧紧的,颇为不悦道:“你们来这么早做什么?” 姬照行一时反应不过来,道:“啊?”那厢闻惊弦已经将脖子都缩起来了。 沈寒亭道:“再晚点,那邪 3. 甫重生官桥查奇案 二 《师尊,你马甲掉了啊!》全本免费阅读 姬照行翘着二郎腿听着,忍不住问道:“连着三次邪物杀人,你们家都不做防范么?” 那秦老爷愁眉苦脸道:“怎么不防范,一旬前我们家老三成亲,新妇的花轿都是和尚道士一路护送,里面贴满了镇恶符,等新婚夫妇入了洞房,更是将门窗都贴满了符篆,没用啊!一大早进去,符阵破了,三儿和新妇还是死了!” 他说着,两撇眉毛耷拉下来,看起来颓丧极了。秦夫人捂着脸呜呜地哭着,只是不敢放声。 姬照行看着他们悲痛欲绝的,顿时有点尴尬,插科打诨他在行,安慰人这事儿他还真干不来,便扭头求助坐在一边的闻惊弦。 闻惊弦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责怪他干嘛勾起人家的伤心事,一边从善如流道:“两位莫要伤心,既然我们蓬莱中人前来除祟,必定还你们一个家宅宁静。据我观察,枉死的三位公子都已经洗脱痴嗔、踏入轮回,下辈子说不准是更富贵的命数...” 好说歹说,将秦老爷秦夫人劝住了,三人这才跟着小厮进了客院,那小厮翻了钥匙出来,恭敬问道:“我们家客院不用的房舍都是锁着的,三位仙长住几间房?小的给您们打开。” 姬照行抢道:“两间!” 沈寒亭侧首,默默盯住了姬照行。 闻惊弦扶额道:“两间...那便我与阿照一间,请师尊独自一间可好?” 姬照行暗喜道:师兄懂我!没错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却不料沈寒亭道:“不必,姬照行,你来与我一间。” 姬照行始料未及,和闻惊弦一起呆滞成两截木头,他家师尊一向清冷,极是爱洁不说,更是讨厌与人有一分一毫接触,被人沾上一片衣襟都要皱眉。 和师尊同床共枕?姬照行怕自己半夜睡着了滚来滚去挨到师尊,被他嫌恶之下踹下床啊! 于是赶忙赔笑道:“师尊...这...弟子不敢叨扰——”话还没说完,沈寒亭丢下一个“跟上”的眼神,已经当先提步进房去了。 闻惊弦一脸怜悯道:“所以干嘛要两间房,不作死就不会死啊...”一边说一边喜闻乐见一步三晃进了另一间。 剩下回不过神的姬照行在院子中央风中凌乱。 三人将乾坤袖中的行李简单收拾了,便都聚集在沈寒亭这边,梳理眼下的线索。 闻惊弦道:“弟子以为,像是画皮鬼所为,那新妇大概早已经被它杀了,而后画皮鬼便戴着新妇的脸皮扮成新娘混进秦家,将新婚的公子杀死吃掉,又带着新妇的面皮逃走。” 姬照行摇头道:“不通不通,第一,你没听秦老爷说么,新妇进门之前一堆法器跟和尚道士护法,这画皮鬼如何能够侵邪?就算它是提前杀死新妇,那它是怎么精准知道哪位姑娘会嫁进秦家的?” “再者说,若是画皮鬼,新妇应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才对,何以还能看见只是被剥去脸皮的完整尸首?” “退一万步说,它将新婚夫妇都杀死了,又是怎么逃出去的?别忘了,符篆就是为了克制邪物,区区一只画皮鬼如何能轻松撕毁?” 沈寒亭微微点头,算做是肯定。 闻惊弦无言辩驳,只得问道:“阿照以为邪物是如何作祟的?” 姬照行捏了一颗果脯抛进嘴里,含含糊糊地理所当然道:“我不知道啊。” 见闻惊弦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想对自己报以老拳,又赶紧接道:“眼下线索太少,待我出去查访查访!”一边说,一边将碟子里的果脯一把都扫到乾坤袖里,窜了出去。 闻惊弦忍无可忍抓起一把花生,朝姬照行射出去,道:“你个兔崽子,好歹给师尊留几个啊!” 姬照行听得背心呼啸,使个身法旋身将那一小把花生接了,往嘴里抛着,笑道:“怕我吃甜的吃腻了?还是师兄疼我!走了!” 窜出去老远,还听见沈寒亭严肃道:“惊弦,莫要浪费粮食。” 姬照行轻快勾起的唇角终于渐渐垂了下去,他摊开手,对着那一小把花生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才将它们和果脯一起郑重收好了,四下看了看,闲逛似的溜达去了秦家下人们住的倒座南房。 还没进门,就听见背后一女子道:“这位公子,倒座南房不是公子该来的地方,还请尊驾移步。” 姬照行回头,就见一丫鬟打扮的女子立在身后,他眼睛一亮,笑出一口小白牙凑上前道:“不瞒这位姐姐说,在下初来乍到不认得路,走丢了,请姐姐收留片刻可好?” 他脸上的肿早消了,只剩下颧骨还剩下一点青紫,极是明朗流畅的线条便显现出来,此刻露齿一笑微眯了双眼,越发显得顾盼神飞笑眼乌浓,带着一股子鲜活的少年气。 那女子给他一笑红了脸,道:“我这里正巧还有些药油...不知公子脸上的伤要不要紧?” 姬照行春风满面道:“要紧要紧,还请姐姐行行好,借药油一用。还没请教姐姐芳名?” 说话间,很是流畅地跟着那丫鬟大摇大摆进了倒座南房。 那女子道:“公子叫我小腊梅就是。” 这地方住的都是些不得宠的下人,蓦然进来这么一个眉目俊俏的小公子,院子里的目光顿时都像是被磁铁吸住的绣花针一般,落在了姬照行身上。 姬照行本就是个人来疯,见院子里的女孩子们都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窃笑着朝他看过来,顿时像只花孔雀一般,只差抖一抖尾羽就要开屏。 正巧小腊梅拿了药油来,姬照行接了,一边艰难地往自己脸上涂药,一边贫道:“姐姐不愧是叫‘腊梅’的,连家里的药油都是这般芳香扑鼻,胜过满架荼蘼蔷薇!” 小腊梅笑道:“公子喜欢,送你就是了。” 那边一女子搭好了晾晒的衣服,在裙子上擦了擦手,大着胆子道:“公子自己上药不方便,我帮公子上药好不好?” 姬照行将药油往前一递,道:“多谢姐姐!我请姐姐吃点心!” 一边说,一边在袖子里掏,先掏出来的是蜜饯和那一把花生,他又塞回去,翻了半天,翻出来一包还未开封的点心,打开来道:“请各位姐姐赏脸尝尝。” 见姬照行好说话,丫鬟们又不比大家小姐,是从小礼仪规矩教出来的,便都嘻嘻哈哈地笑着围上来,道:“小公子的嘴,倒是比点心还甜呢!” 姬照行满面春风道:“姐姐们不仅人美嘴甜,更是心善!我恰巧有些事,想问问姐姐们...” 姬照行这一呆就呆到了日暮西斜,才揣着一袖子的手帕香囊哼着个不知名的小曲回了客院。 一进了门,就哗啦啦把那一堆战利品都倒在桌子上,嘻嘻道:“师尊你瞧瞧,有喜欢的没有,尽管拿去带。” 见他这副轻薄样子,沈寒亭的眉头又拢了起来,道:“开屏孔雀,起舞锦鸡。”言下之意,对他这幅轻薄样子大为不满。 姬照行告饶道:“师尊,徒儿也不是故意要去,只是为了探听消息,不得不出此下策啊。”他嘴上说得凄凄切切,脸上却笑得偷了腥的猫一样,压都压不住。 沈寒亭的脸色似乎更黑了,末了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别开头,浅浅呷了一口茶。 倒是姬照行环顾一圈,又问道: 4. 甫重生官桥查奇案 三 《师尊,你马甲掉了啊!》全本免费阅读 讨论了半晌,就现有的线索来看,秦方两家非亲非故,也就是祖上还有一点交情,除非方家灭门是秦家做下的案子,不然就算是方家人化成厉鬼寻仇,秦家都排不上号。 一定是还有什么隐秘的关联,是他们未曾发现的。 沈寒亭望了望窗边的月色,一锤定音道:“今日先休息,查访之事,明日再议。” 闻惊弦见师尊发话,立马老老实实站起来,收了晚饭拱手道:“弟子告退。”一边说,一边半是同情半是幸灾乐祸地瞥了姬照行一眼。 姬照行这才想起来,他今晚要跟师尊睡一间房!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只要作祟的东西还没抓住,他都要跟师尊抵足而眠! 他在心里哀嚎道:完了完了完了,我晚上睡觉可不老实啊,不会这一世会不会还没等到涂白之役,就先死在师尊床上了吧! 见沈寒亭盯着他不动,姬照行十分狗腿地挤出一个笑容来,问道:“弟子...服侍师尊洗漱?” 沈寒亭径自起身,拿了早就放在桌上的细白布,淡声道:“不必。” 说着,自顾自打了水净面。姬照行只好亦步亦趋跟在沈寒亭身后,也胡乱擦了把脸,见师尊已经解了外头青色的纱衣,取了白玉发冠,正拿着一卷书在手里翻着,绸缎一般的长发披散下来,又带着几分柔弱从肩头滑落。 姬照行无端觉得有点尴尬,心道:师尊这幅样子,让我跟他一起睡,奇怪,我怎么感觉不是视死如归,倒像是我占了便宜似的... 偏偏沈寒亭见他站在原地不动,还十分贴心地往里挪了挪,以眼神示意他上榻。 姬照行迷迷糊糊就上榻窝着了,一边扯过被子把自己裹好,一边仰视着师尊的侧脸,胡乱在心里感叹道:别看师尊平日里冷若冰霜,这相貌当真是一等一的好...真是奇怪,师尊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也不找个道侣。 正想着,就见沈寒亭将目光从书上移开,平静无波地盯住了自己——他平时口无遮拦惯了,心里想着,嘴上不由自主就问了出来。 姬照行额角滑下一滴冷汗,只能迎着沈寒亭甚为迫人的目光,嘿嘿傻笑了两声,试图蒙混过关。 不成想沈寒亭顿了顿,居然真的答道:“门第之见、身份之别,殊无可能。” 姬照行理解了半天,惊诧道:“师尊的意思是,有心爱的人了?只是因为身份有别不能白头偕老?” 这下他可来劲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凑近了问道:“是哪家的仙子能入师尊法眼?叫什么?长得好不好看?” 沈寒亭不说话,目光中嫌弃的意思却十分之明显。 姬照行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大惊失色道:“师尊师尊,为何是因为门第之见身份之别没有可能?跟咱们蓬莱关系不好的,可不就只有白玉京吗!” “难道师尊喜欢的是白玉京那宫老头的女儿?” 他说着,又径自将脑袋摇成个拨浪鼓;“不对,宫老头哪来的女儿,分明是只有一个儿子...” 沈寒亭听着他说得越来越离谱,警告道:“姬照行,噤声。” 姬照行难得逮住这么一个惊天大八卦,哪里还管得了这些,一把抓住沈寒亭的衣袖,并起四指赌咒道:“师尊,你的意中人究竟是哪位仙子啊?你告诉徒儿,徒儿绝不外泄,否则叫我永世不得翻身!那个,无后而终!” 沈寒亭慢条斯理将自己的袖子从他手里抽出来,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否则外间一有传闻,你便要被我赶去罚跪抄书。” 姬照行哑了,泄气道:“小气...不说算了。” 他在床上翻了个个,把脸对着外间,室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就听见外头弦歌飘渺,修道之人五感灵敏,姬照行不过略略侧耳细听,就发觉那袅娜的曲调是自主院飘过来的。 于是他又翻回来,道:“师尊你听,这秦老爷真是有意思,儿子都死光了,还有兴致听这些靡靡之音!” 沈寒亭不搭理他,将手中书卷放下,挥落了大红的轻纱幔帐,道:“睡觉。” 这会儿还早,天色不过将将黑透,姬照行睡不着,盘着双臂枕在脑后,看着沈寒亭四平八稳躺好,瞌上了眼睛。 照明的红烛映衬着红纱罗帐,平白添了三分旖旎,耳边是那丝丝缕缕的管弦轻歌,姬照行无聊之下有感而发道:“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沈寒亭蓦然睁眼,拧眉盯住他。 姬照行这才想起来,他将此处比作歌楼,那师尊不就成了...脂粉英雄...勾栏名将...实在是不知死活!大大地找打! 于是他赶紧滑跪道:“师尊,徒儿口无遮拦,徒儿知错!” 只见沈寒亭不过微微动手捏了个诀,窗外忽然哗啦啦下起了瓢泼大雨,他沉声道:“很好,接着背。” 姬照行哭丧着脸继续道:“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沈寒亭道:“想去雨中叫西风,尽管说。” 姬照行听着仿佛天要下漏了一般的雨声,“啪”地闭上了嘴,小心翼翼将被子拉高盖住眼睛,老老实实不吭声了。 眼前一黑,沈寒亭挥手之间,照亮的几根红烛也统统熄灭个干净。 姬照行蹑手蹑脚地翻了个身,在心里后悔道:我这张嘴,怎么这么欠揍呢! 明明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的日子,结果回来第一天就惹师尊不痛快...明天一定得想个办法哄师尊高兴...怎么哄呢... 他就着胡思乱想睡着了。 梦里他似乎又回到了刚化形下山那段日子——涂山的狐狸完整化形后都要被赶下山,直到长成能过关斩将杀回山上的厉害角色才能重归涂山。 可他化形的时候只有十岁,固然天资聪颖,却在人间难以立足,那天就因为饿极偷了一个馒头,像只丧家之犬一样被卖馒头的追着打出几条街,终于昏倒在街口。 再醒过来的时候,他正被师尊抱在怀里御剑而行,那张灿若白雪的容颜耀花了他的眼,那双琉璃色的眸子低垂下来问他,要不要上蓬莱修道。 姬照行急切地正要答应,忽然,像是从师尊剑上跌落,身体急速下坠,他回到了寒声殿那张妖主宝座上,没有师尊,没有蓬莱,只有他孤寂一人,似乎这才是真正的现实,只有他一个人,作为妖主,众叛亲离、耀武扬威地做那只丧家之犬,永堕孤独地狱—— 姬照行猝然睁眼,像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喘着粗气,半晌,眼前大红的帐顶才逐渐真实起来,他缓慢地扭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滚进了沈寒亭怀里,此 5. 俏脂粉软语戏章月 一 《师尊,你马甲掉了啊!》全本免费阅读 闻惊弦跳开一步,躲开了姬照行的“暗器”,继续道:“方家乃是商贾人家,并不像书香门第对子弟约束甚严。他们家可以说是人人逛、代代逛,许多生意上的朋友,也都是喝花酒时候认识的。” 说到此处,姬照行想起来前一天在倒座南房听见的传闻,连忙补充道:“说起来,这一代秦老爷和几个少爷也是勾/栏瓦/肆的常客,听闻最喜欢去的那一家叫‘玉楼慵归’,好风雅的名字呢!” 说完就被沈寒亭不轻不重睨了一眼,赶紧找补道:“徒儿的意思是说,会不会两家之祸,起于勾/栏...” 沈寒亭道:“且去问秦家。” 不多时,三人就又坐在了秦老爷的对面。 闻惊弦看了一眼一脸哀切的秦夫人,道:“呃,今日谈话似乎不宜有女眷在场...不如...” 哪知那秦夫人一听要撵她走,居然软得好似面条一般就从椅子上滑下来,软倒在地上,哀求道:“仙长,妾不会乱说话的,求仙长不要赶我出去,我儿死的不明不白,妾日夜不得安枕啊...” 说着就又要哭。 吓得闻惊弦赶紧上前将她搀起来,连声道:“在下并无赶夫人出去的意思,夫人莫要多虑!” 秦老爷不耐烦道:“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到哭!我们谈事,哪有你一个妇道人家赖着不走的?去去去,赶快出去!” 秦夫人抽抽搭搭,被丫鬟搀扶着,出去给骂她的秦老爷准备茶点了。 姬照行才不管她那么多,开口便问道:“敢问秦老爷,在玉楼慵归可有什么相好么?” 秦老爷有些尴尬,道:“自然是有的,不过在下早已经将她赎出来,各位仙长若是要见,我这就叫她出来。” 姬照行道:“那倒不必,我们对你家小妾也没什么兴趣。只是你何时赎了她出来?赎她出来的时候可发生过什么事么?” 秦老爷疑惑道:“三年前,刚巧家中银钱富裕,就将她赎回家来伺候。说穿了不过是个玩意儿,能发生什么事?” 那看来就是没事了。 倒是沈寒亭又追问道:“敢问秦老爷,与方家是何关系?” 秦老爷给他们这一串问题问得发蒙,却还是答道:“方家?那个被灭门的方家么?到我这一代是没什么交情的,我家毕竟世代清流,不好与商人过从甚密。” 沈寒亭道:“祖上呢?” 秦老爷不情不愿道:“这跟我儿惨死有何关系?百八十年前的老黄历了...仙长管的也太宽了些...我们叫你们来是查案的,又不是叫你们打听我们家陈年旧事的。” 沈寒亭:“......” 姬照行最看不得有人仗着他家师尊惜字如金耍无赖,张口便道:“我师尊问你什么,你答便是。你怎知祖上就跟你儿惨死没关系?没准儿就是你家祖上干了什么缺德事,才弄出来这么个杀人如麻的邪祟。” “秦老爷要是信不过我们,那就自己去找这只邪祟算账吧,哦——也说不好是你找那妖邪算账,还是那妖邪又搞出来一宗灭门惨案来,你说是吧?” 沈寒亭冷眼旁观,毫无制止姬照行的意思。 秦老爷被他一顿抢白,脸上五光十色的煞是好看,被沈寒亭冷得透骨的目光盯着,半晌才道:“就,就是有点交情而已。我家曾祖父最开始去知府大人手下做幕僚,是方家家主举荐的。” 说完似乎觉得十分丢人似的,羞红了一张老脸。 姬照行了然道:“哦——原来发家是靠走后门啊,难怪难怪...” 秦老爷被他点穿,老羞成怒道:“小仙长!我家家门秘事,不是给你拿来取笑的!如此狂浪不知收敛,就是你们蓬莱的做派么!” 姬照行却往椅子上一靠,嘻嘻而笑道:“这么讳莫如深、狗急跳墙做什么?难道秦老爷和方老太爷交情不止于此,还是一起喝花酒的好伙伴不成?” 秦老爷刚喝了一口茶平气,猝不及防被姬照行这一句呛的直咳嗽,憋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姬照行睁大了眼睛道:“...还真是喝花酒认识的啊...” 三人出了堂屋,闻惊弦迫不及待道:“这么说,秦方两家最大的交集就是祖上一道浪迹秦楼楚馆,举荐入仕,师尊明鉴,或可从此处查起。” 沈寒亭道:“如何查?” 闻惊弦道:“这...徒儿尚在思量。” 姬照行便又浪起来了,很是积极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晚师尊和我们一道去玉楼慵归查探一番!” “我就扮成秦家的少爷,师尊做我的好友,师兄委屈一下,当我的仆从好了。那凶手听闻秦家少爷现身,哪还有不露面的道理?” 闻惊弦咬牙切齿道:“你倒是挺会安排啊。” 姬照行十分自恋地吹了一下颊畔的碎发,道:“嗳呀,谁让我瞧上去如此风流潇洒、玉树临风,话又说回来,你叫师尊扮成秦家那些夜夜笙歌的浪荡公子,他也不像不是?” 闻惊弦无奈道:“好好好,你是公子,我是长随,不过也要看师尊——” 沈寒亭颔首道:“此法可行,切记勿要出格。” 两人抱拳应是。 到了晚间,三人收拾停当,沈寒亭依旧是一袭青衣,打理得一尘不染;闻惊弦委委屈屈换了一身粗布衣裳扮成个小厮长随,可哪怕是小厮长随,也是个唇红齿白的美貌长随。 只有姬照行,换了一件烈烈如火的大红衣衫,乌发束成个马尾,更衬得他顾盼间欲语含情,跳脱处逸兴神飞,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此时这人正拉过闻惊弦眉飞色舞道:“师兄师兄,你说我不会因为太过迷人不像是秦老头的儿子吧?” 闻惊弦扶额道:“你这也太...招摇了些吧...” 姬照行道:“招摇好啊,不招摇怎么让烟花柳/巷的姑娘们都知道,秦家的公子又来逛青/楼啦。” 见闻惊弦十分无奈地将脸扭过去了,姬照行又凑到沈寒亭身边,问道:“师尊,咱什么时候出发啊?” 沈寒亭抿着唇看了姬照行一眼,默不做声抬步就走。 姬照行碰了一鼻子灰,依旧乐颠颠地追在后面道:“师尊,听说青/楼里的姑娘热情似火,是不是真的啊! 6. 俏脂粉软语戏章月 二 《师尊,你马甲掉了啊!》全本免费阅读 沈寒亭神色不明斜了一眼正襟危坐拼命憋笑的姬照行,停顿片刻,白玉一般的手指轻轻捻起女子手中的酒杯,一仰头饮尽了,微微侧目,道:“一杯酒答我一问,姑娘以为如何?” 几名女子顿时兴奋起来,叽叽喳喳道:“自然是好,知无不言!”“没想到先生也是有如此情趣之人呀!” 沈寒亭道:“三年前,秦老爷赎人时可有变故?” 粉衫女子道:“秦老爷?沈先生说的是秋影姐姐罢?当年秦老爷本就跟她交好,以至于官桥富户很多都知道秋影姐姐是秦老爷的人呢,后来赎她出去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哪来的什么波折?” 旁边紫衫女子递上酒杯道:“沈先生这次喝我的罢。” 沈寒亭低垂了眉眼,接了酒杯依旧是一饮而尽,道:“秦家与方家交情如何?” 紫衫女子娇滴滴道:“嗳呀,沈先生何故这样问?秦老爷连带着先头几位公子都是咱们玉楼慵归常来常往的,方家——可几乎从不来这边的,我看,两家恐怕都不认得,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呢~” 沈寒亭点头,示意自己明了。 黄衫女子的酒又已经递到了他手里。 沈寒亭微微抬眼瞥向姬照行,他面上虽说没什么表情,但看姬照行的眼眶底却已经染了一抹红痕,却依旧不言不语,又将杯中酒喝尽了。 姬照行终于开始觉得不安起来——这酒本就是给来风流的老爷公子们助兴的,自然格外醉人,酒量好便也罢了,酒量不好的几杯下肚,非倒不可。 那厢沈寒亭以手支额,又问道:“秦方两家,祖上有何交情?” 着黄衫的女子最是活泼,闻言道:“沈先生怎么对秦家和方家如此关心?莫不是他们家什么亲戚故旧罢?”说完,三名女子笑成一团。 沈寒亭道:“你回答便是。” 黄衫女子撇了撇嘴,道:“先生怎么玩起游戏也这么不苟言笑的,在玉楼慵归可不兴做什么正人君子的。” “要说他们两家的交情,也应当是百年前的事了,楼中姐妹换过不知几茬,也只剩下些隐约的传闻。据说是之前秦家还没发迹的时候,帮方家捉住了从楼里私逃的一名小妾,方家为了感激他家,才举荐了一个知府幕僚的位置给他们。” 她说着,似乎很是惆怅地叹了口气道:“唉,说到最后,倒霉的就只有那个小妾,听说没几年死了。” 这可是跟秦老爷说的不大一样,这老头果然还留了一手没说。 姬照行忍不住插话道:“那名小妾叫什么名字,姐姐们知道么?” 黄衫女子一下笑开了,道:“百年前的事了,亲眼见过的人老都老死了,这些细枝末节去哪知道呀?奴说的也就是个传闻,当逗个乐子,做不得真的。” 她说着,又倒了酒凑到沈寒亭唇边道:“不说这个了,先生还有什么想问的呀?” 姬照行看着沈寒亭微微蹙眉,又准备动手接酒杯,脑子一热一把就将那杯酒抢了过来倒进了嘴里,心虚道:“别叫我师...沈哥哥喝了,我替他喝!” 在这种地方讨生活,最是懂得见风使舵察言观色,见沈寒亭皱着眉,姬照行又上来抢酒,粉衫女子恭维道:“两位当真是兄弟情深!秦小公子够义气呢——咱们沈先生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沈寒亭十分不舒服似的,勉强问道:“传闻可说过,那名小妾...当年怎么死的?” 黄衫女子道:“还真说了,有人说是她不安于室想要私奔,被抓住了,活活给打死了;也有的说,她得罪了主人,被烫烂了半张脸皮,扔在大街上连伤带冻,活活挣扎了好几天才咽了气呢!” 紫衫女子打了个哆嗦道:“嘶——这大晚上说起来,奴听着都怕做噩梦呢!” 姬照行和沈寒亭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了然。 姬照行张口还要再问什么,沈寒亭蓦然抬眼,厉声道:“谁在窗外!”说着便霍然起身,却身形一晃,踉跄了一步才站稳。 姬照行回头,只见窗外一团娇小的黑影一闪而过,沈寒亭已经当先提剑越窗而出,看呆了屋里几个娇俏红颜。 等姬照行冲到窗边,那粉衣女子终于回过神来,急的叫到:“公子,你这位长随怎么办?” 姬照行一脚跨在窗台山,回首道:“辛苦姐姐帮我照顾则个,晚些时候我们回来接他,给姐姐带上好的胭脂水粉!” 话音未落,窗台上已经没有了他的人影,只剩叮叮咚咚琵琶声和着江南小调散在风里:“他二人,白璧无瑕不成缘,这一世,夤夜私奔难自持...” 这条花街后面的小巷子漆黑脏污,满地都是泥泞。姬照行从后面追上沈寒亭,看着他雪白的靴帮被染得斑斑点点都是泥印子,忽然心疼起那双靴子来。 于是想也不想脱口道:“师尊,徒儿一人去追足够,不如...” 沈寒亭严厉回眸道:“为师若不能身先士卒,何以传道授业。此话休要再提。” 姬照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一团温暖的空气充塞了胸口,叫他四肢百骸都格外轻盈起来,许久没被人挡在身后,竟然是这样的滋味。 他轻快道:“我是可怜师尊这双靴子,你看看你看看,原本雪白雪白的靴帮,都给泥巴糊的看不出来颜色了。” 沈寒亭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只是提速将那道逃的飞快的黑影追得更紧了些。 姬照行眼下修为本就还浅薄,见沈寒亭急追上去,知道方才不过是在等他赶上来,此时也就收敛心神,一心一意只是盯住那道小小的影子,奋力追赶。 一边追一边想:不对啊,上辈子第一次扶道抓的那只小鬼明明弱的一脚就能踩死,怎么前面这个比野兔子跑得还快?难道不是正主不成? 正当此时,沈寒亭喝道:“拔剑!” 姬照行明白沈寒亭的意思,手中结起剑诀,丹枫铮然出鞘,像一道红色的流星一 7. 游花街双姝露真容 一 《师尊,你马甲掉了啊!》全本免费阅读 姬照行“哦”了一声,顺理成章地上床窝着了。见沈寒亭还微微皱眉,修长的手指抵着太阳穴,便问道:“师尊酒劲还没过么?早知道师尊喝酒难受,徒儿就不叫她们给你敬酒了。” 沈寒亭闭着眼睛,道:“无妨,既是探听消息,没道理只你一人出力。” 姬照行道:“哎呀,酒量都是练出来的,师尊你平日里都不跟我们一道下山打酒喝,当然是不行的。不如,我给师尊煮碗醒酒汤?” 沈寒亭道:“不必,明日便好。”说着,躺好不动了。 姬照行心道:不得不说,这次回来之后,师尊的脾气倒是好了很多,从前我要是这么戏弄他,非叫我出去面壁思过不可,不然就是去慈悲堂抄书,最轻也得去打地铺吧...这次,我皮都绷紧了,居然什么都没说?嗐,师尊不骂我,倒搞得我有点不落忍了... 他翻腾了一会儿,到底是偷偷抓住了沈寒亭的一片衣角,才觉得哪儿都舒服了,合眼沉沉睡去。 翌日,姬照行一边嘲笑自家师兄昨日醉的找不着北,一板一眼地练剑招,抓着粉衣女子的袖口叫师尊指点,一边将自己昨晚的见闻和推测与他讲了。 闻惊弦羞愧地别开脸点头道:“阿照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徒儿以为今晚少不得演一出姜太公钓鱼,将那小鬼钓出来,也就可以收杆了。” 姬照行笑嘻嘻地凑上去道:“那就辛苦师兄,今晚继续给师弟鞍前马后扮长随咯?” 闻惊弦无奈道:“知道啦,我们秦小公子。” 是夜,三人换了装束走在街上,沈寒亭叮嘱道:“那小女鬼道行不低,虽说昨晚遭了重创,却仍不可掉以轻心。” 姬照行与闻惊弦俱都小声道:“徒儿明白。” 说着,姬照行又抖开他今日的新装备——一柄雪白的折扇,轻轻摇着,一派浪荡地转向沈寒亭:“沈哥哥,今日我们去哪一家逛逛啊?” 沈寒亭平视前方,甚是冷淡道:“且走着看。” 姬照行仗着眼下光明正大不守规矩的机会,十分入戏道:“沈哥哥,别这么严肃么,你看你,都没有一个漂亮姑娘敢上来跟你搭话!” 后面跟着的闻惊弦默默的扭头,装作看不见姬照行的作死行为。 正当姬照行撩闲得起劲,忽然一道怯生生的女声道:“两位公子,可否随奴去玩一玩,包各位满意的。” 姬照行定睛一看,竟然是个未及笄的小丫头,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水灵灵的,张开双手拦住他们的去路,祈求地望着他们。 他心道:这么个小丫头出来揽客?愿意跟她去的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烂人,可怜可怜! 沈寒亭道:“就你一人?” 那小丫头连忙道:“有,我还有个姐姐,姐姐和我不同,之前是楼中的花魁倾国倾城,许多公子迷她迷得神魂颠倒的呢。” 沈寒亭道:“好,我们跟你去。” 姬照行险些一头栽在地上,不可置信道:“哇,没看出来沈哥哥竟然好这一口啊!” 那小丫头却已经十分欣喜地转身带路道:“奴名唤蜀葵,公子这边请。” 沈寒亭一拂袖袍,抬腿就走。 闻惊弦靠过来悄声道:“阿照啊,你是不是一日不惹他生气就不痛快啊...” 姬照行道:“你才知道啊?你不觉得师——沈哥哥生气时候很有趣么?” 闻惊弦道:“我不觉得!我不喜欢去面壁思过或者抄书!” 姬照行道:“现在哪有地方给我面壁思过?哪有时间给我抄书?大好机会在眼前,上房揭瓦好撩闲,懂不懂。” 两人说话间,被蜀葵带着,越走越偏,后来简直是走到了一片野地里,一丝人烟灯火都不见。 姬照行扬声道:“哎——蜀葵妹妹,你家到底住哪啊,怎么这么偏啊!” 蜀葵可怜兮兮道:“就在前面了——奴家和姐姐相依为命,没有什么钱财,住不起好地方,还请公子体谅。” 姬照行道:“好说好说,我就是问问。” 果然一行四人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见前面一座小院透着暖暖的灯火,蜀葵喜道:“到了!” 三人进门坐了,蜀葵摆了几碟果子上来,道:“公子们先吃,奴家给几位沏茶去。” 姬照行又问道:“不是说还有你姐姐么?她 8. 游花街双姝露真容 二 《师尊,你马甲掉了啊!》全本免费阅读 方才蜀葵一直说有一国色天香的花魁姐姐,这名姐姐又不曾露面,在各个版本的故事里,蜀葵又始终都是独身一人,因此他们一直以为“姐姐”只不过是蜀葵杜撰出来,好让旁人跟她走的把戏罢了。 不成想,当真有个魏紫,当真是美若天仙,当真是还未梳妆完毕! 姬照行感叹道:感情我这不是重生,根本就是重新投胎了吧!不过这下有趣了,我喜欢。 那厢蜀葵有了魏紫撑腰,十分骄傲道:“姐姐自然是真的,我诳你们做什么。”说着,朝魏紫做了个鬼脸,提起裙子小兔子一般奔出了小院。 姬照行如梦方醒,才要提步去追,却被一支金簪拦住了去路——魏紫面含煞气道:“你这小修,要欺负我妹妹,也不掂量掂量自个的斤两!” 话音未落,已经将另一支金簪收到手里,横肘朝姬照行攻来。姬照行知道厉害,连忙收摄心神,专心和魏紫拆起招来。 沈寒亭盯着这边姬照行招架魏紫,不容置疑道:“惊弦,你去捉蜀葵回来。” 闻惊弦道:“师尊...可是...” 沈寒亭道:“照行这里需人看着,以你的修为,独立擒住蜀葵不在话下。” 闻惊弦咬了咬牙,道:“徒儿遵命!”说着拔出佩剑凌鸿追了出去。 这厢姬照行勉力招架,魏紫一对金簪几乎是被她当做峨眉刺来使,姬照行虽说修为不在,上辈子对敌的经验却没丢。 他一边架开魏紫的金钗,一边思忖道:虽说眼下灵力不济,但这女鬼生前不曾习武,借力打力以巧取胜固然不难,奈何师尊就在身边,若是看起来经验过于丰富难免被师尊看出破绽,这可怎么好?嘶—— 他一心二用忙着走神,一不留心便慢了一拍,被魏紫的金簪狠狠划伤了手臂。 恰在此时,沈寒亭道:“凝神,灵力灌于剑尖,横剑击她肋下。” 姬照行大喜,百忙之中不忘叫道:“我就知道,师尊才不会眼睁睁看我吃这蛇蝎花魁的亏!” 他说话间果然照做,丹枫灵力暴涨,狠狠用灵流切开了魏紫肋下。 魏紫惨叫着后退了一步,捂住流不出血的伤口,杀气腾腾恨声道:“你们!!!” 姬照行道:“哎呀,不然你还是投降罢,我也不想打女人——女鬼也不想!”手上动作却不慢,依着沈寒亭“右二,下一,左三”的指导,将丹枫舞成一道红光闪闪的剑圈。 魏紫哪里是他们二人的对手,连连被丹枫所伤之下,狂性大发。 只见她尖啸着后退了一步,一对金簪离手,嗡嗡作响着变幻成千百道金光,在她的厉喝之下好似漫天金针一般,没头没脑铺天盖地而来,誓要将姬照行扎成个刺猬。 沈寒亭略略提高了声气:“姬照行!守!” 姬照行这次却不想听他师尊的,他眯着眼心算道:这金簪子雨应当就是魏紫最后的绝招——招数虽然凌厉,她自己却没有兵器防身!好机会! 只是一闪念,姬照行急急催动丹枫,大喝道:“丹枫!去!”丹枫应声而动,化成一道红色流光,朝毫无防备的魏紫心口疾驰而去。 他自己却赤手空拳面对着那已经破空而来的千万道金光! 蓦然,一道身影挡在他身前。是沈寒亭! 在眨眼的一瞬,他已经从一旁端坐的极静,到姬照行身前持箫相护的极动。 沈寒亭惯常以箫为剑,这支碧玉箫通体翠碧,莹然生光,系着一条极柔顺的浅青色绦子,最是风雅不过,玄门中人却绝无一人想要对上这支箫和它的主人。 眼下便是如此,金光“咻咻——”破空,又尽皆“叮叮当当”打在玉箫上,一道也未能透过那道翠色的屏障。 姬照行心下略定,手中手势变幻,催动丹枫角度刁钻地杀向魏紫。 魏紫施展了绝招不能一击必杀,手中又无趁手的兵器,狂怒下十根指甲暴涨数寸,尖啸着想将丹枫折做两截,一鬼一剑展眼已经拆了数招。 这厢那金光好似无穷无尽一般,前仆后继地扑上来,好似在下一场永远不会停的金针雨。 姬照行急道:“师尊,这女鬼怨气暴涨,得压制才行啊!” 沈寒亭喝道:“碧海,回来!”< 9. 游花街双姝露真容 三 《师尊,你马甲掉了啊!》全本免费阅读 “姐姐长期潜伏在花街柳巷,明显不是为了接触新妇,那是为了接近谁呢?自然是秦家公子。” “姐姐扮做章台美人,伺机杀死秦家的公子,然后剥掉他们的皮,就可轻易扮成公子的样子。这样,无论嫁进来的是谁,无论新妇如何严防死守,你都可以作案。” “而且姐姐披着人皮,只要不动用法术,就不会泄露鬼气,从里面撕毁符篆自然轻而易举。这样推论,跟方家人的死状也对得上——姐姐不情不愿嫁进方家在前,却被方家所杀在后,且死的时候被毁去了半张脸,自然深以方家为恨...” 魏紫听他说着,神色闪过一抹古怪,被姬照行逮个正着,心道:莫非是猜错了? 他心思转动间,抛出最后一个问题:“只是有一点,在下尚不明白,姐姐恨秦家后人与方氏满门都无可非议,毕竟秦家出卖你,方家加害你,只是为什么还要专门等着新婚之夜,杀死嫁到秦家的无辜新妇啊?倒像是...” 沈寒亭接口道:“因爱生妒。” 姬照行道:“英雄所见略同!不如姐姐说说,你跟秦家那位家主,究竟是什么关系?” 魏紫傲然道:“是我灭了方家满门,也是我杀了秦家公子、剥皮潜入秦家杀害新妇,我与秦参商的关系有什么重要?总之我的仇报完了,你们就算要我神魂俱灭也好,永镇山下也好,都随便你们。” 不对,魏紫没有说全部的实话。 沈寒亭抽出一方丝帕正在认认真真擦他的碧海,闻言抬头道:“身死百年才成厉鬼作祟,是谁助你?” 姬照行一拍大腿,道:“对呀,厉鬼都是新丧时怨气最为强大,又不是醋,还能越酿越酸,你这样过了百年才出来作祟的,可是我见过的头一个!你的法力是谁给你的?” 魏紫艰难地将头转过去,置若罔闻。 姬照行蹲在地上回头道:“师尊,我早说过不想打女人——女鬼也不想,因为我是真的不会哄女孩子啊,这下好了,她什么缘由都不肯说,只好等师兄回来麻烦他出卖一下色相了。” 沈寒亭严厉地盯了他一眼,站起身出去了,想来是传音问闻惊弦那边的情况。 姬照行目送着沈寒亭的背影看不见了,才笑嘻嘻地回过头来,道:“姐姐是不是害怕我师尊啊?嗐,他这个人就这样,成日里不苟言笑就算了,修为还高的令人发指,打伤了姐姐,还请姐姐不要跟他计较。” 明明是他的丹枫打散了魏紫的道行,这会儿又开始颠倒黑白起来,不住地绕来绕去对着魏紫道:“姐姐?姐姐?你跟我说句话呗?” 俗话说烈女怕缠郎,魏紫捱不过姬照行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只得甚是冷淡道:“那些旧事,太久远我都忘了,不想想了。有本事,你就自己查。” 谁料姬照托起一团狐火,笑逐颜开道:“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魏紫看着他指间那团红彤彤的火焰,惊疑道:“你为何会用狐火?莫非你是狐妖?” 她蓦然放声大笑起来:“你师尊不知道罢?他耗费心力教导的徒弟,居然是只妖,你们玄门真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姬照行眸中一缕红光闪过,他微眯了双眼,问道:“哎呀,所以姐姐会告诉我师尊么?” 魏紫笑够了,又恢复了她冷傲的模样,道:“你们的恩怨跟我有什么关系。” 姬照行笑开,道:“姐姐果然是个好人——不,好鬼。” 他手里的狐火丝丝缕缕跳跃着、流动着渗入魏紫的灵体,他控制了力道,不至于弄伤她,而后红色的狐火带着点点金光从魏紫体内抽离,重新汇集在姬照行手上——这就是狐族大名鼎鼎的妖术“相忆”。 狐妖可以通晓阴阳、连接天地鬼神,这也就是为何民间供奉狐仙的原因。未曾得道的狐妖虽说并无沟通天地之能,但从死人或是魂魄身上,将他们生前的记忆抽取出来,于狐族而言不过是小巧 10. 观旧怨双姝遇薄幸 一 《师尊,你马甲掉了啊!》全本免费阅读 他的背心被一只手抵住,回头一看,沈寒亭豁然睁眼,姬照行欢快道:“师尊!你果然还是——” “潜入他人记忆本就危险,独自一人被困在其中,便会永世难以挣脱,你知不知道!!!”沈寒亭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厉喝,衣袂无风自动,一双琉璃色的眼睛几乎要被怒火烧化。 姬照行道:“我知道,不是,徒儿不知,不是,徒儿现在知道了...哎,师尊,你知不知道,你生气的时候特别好看,真的,仙气飘飘气度凌然——” 沈寒亭怒道:“你胆敢——!!!” 姬照行赶紧抢断他的话,摆手道:“没有没有没有,徒儿绝对没有故意惹师尊生气的意思,我不是以为您要照看着师兄那边么,就自己先进来看看。” 再说了,他上辈子好歹是堂堂妖主,就魏紫的道行,只怕是再来十个也困他不住,一时间得意忘形,忘记自己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修,大意了大意了。 沈寒亭怒气冲冲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压制住了怒火,半晌,叹息一般道:“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姬照行老老实实道:“徒儿知错了。” 沈寒亭道:“知错了就跟紧我,先去寻魏紫。” 姬照行见沈寒亭没打算罚他去慈悲堂,将《缉邪要则》抄上一百遍,顿时心花怒放,屁颠屁颠跟在沈寒亭身后,一路问道:“师尊,不然我们来打个赌吧,魏紫肯定没说全部的实话,她和蜀葵姑娘的关系到底——啊!” 他正说得兴高采烈,却不妨一头撞在了沈寒亭背上,嘶嘶地揉着脑门抬起头来,只见不远处搭了一座高台,底下已经围得水泄不通,上面张灯结彩,端坐着一倾国倾城的美人——正是魏紫。 沈寒亭道:“过去看看。” 两人毕竟是以神识潜入了魏紫的记忆,因此轻而易举便穿透了那些围观叫好的人,走到了高台下。 仰头看去,魏紫此时年纪尚小,不过十五六的模样,然而面容精致,在灯火下几乎像个美得失真的瓷娃娃,高台上已经铺了一层扔给她的赏钱。可她只是端坐着,轻摇团扇,遮住了半张脸。 正巧旁边一个儒生帽子都挤歪了,拉旁边一个正看得如痴如醉的锦衣男子,问道:“哎,这位仁兄,台上这是在干嘛?” 那男子头也不回,道:“这你都不知道?台上的是咱们的新花魁魏姑娘,今儿搭了台子,魏姑娘要跳她新编的绿腰舞,这不是老早大伙就在这等了么!” 姬照行顿时心急如焚,回过头去撞了撞沈寒亭的胳膊,问道:“师尊,怎么这回忆还从她这么小的时候开始啊,咱不会要从她这么一点大看到最后死的时候吧?” 沈寒亭瞥了他一眼,提醒道:“她此时与你一般大。” 呃,最近时时忘记自己已经变成小朋友的事。 姬照行赶紧找补道:“那怎么能一样,我又不知道自己最后怎么死,于是每天都为了好死努力活着,可是我们都知道魏紫最后英年早逝,成天看着她挣扎生活岂不是很心累?” 沈寒亭道:“记忆通常只能保留最为深刻的几段,这里必有事情发生,且看吧。” 姬照行只得站好了,看着高台上的魏紫缓缓褪下刺绣精美的外衣,穿着一身流云一般轻盈飘逸的纱衣,她下巴尖抬得高高的,低眉起手,腰肢柔软,连指尖都好似有生命一般,跳起一支翩若惊鸿的绿腰舞。 不知不觉,姬照行已经奋力鼓掌,赞叹道:“魏紫姐姐不仅长得好看,舞姿也是绝无仅有的好!”他在身上乱摸了一阵,才想起来自己只有神识,没什么东西能扔到台子上。 于是凌空跳上最近的一株槐花树,摘了一串掷到台子上,拢着嘴喊道:“没什么送姐姐的,摘一串槐花给姐姐添香!” 其实他喊也白喊,他们不过是这段记忆中的过客,是没法跟魏紫说话接触的。 魏紫却似有所感一般,微微回头,冲他的方向嫣然一笑,一瞬间竟令人有目眩神迷之感。 姬照行跳下树,依旧落在沈寒亭身边,道:“师尊,你要不要给扔花?我还给你留了一串!”说着,就把花塞在他师 11. 观旧怨双姝遇薄幸 二 《师尊,你马甲掉了啊!》全本免费阅读 那鸨母喜道:“瞧模样倒是还挺周正,不然我们带回家里去养着?” 魏紫道:“阿娘打的什么主意?年幼失怙就够可怜的了,若是带回去养,就养在我那里,我拿钱出来贴补养她,就算是我妹子了。只一条,以后要她为奴为婢、清歌弹唱都行,就是不许打着要她梳发的主意!” 鸨母满脸的不乐意,却不想得罪正当红的魏紫,只能婉转道:“你这么忙,哪里有功夫照顾一个小娃娃呢?看她不过两三岁,正是闹人的年纪...” 年少的魏紫抬高了下巴傲慢道:“我不怕,你若是不答应,那我只好另外赁院子,更没空在家里呆。” 鸨母拗不过她,只好不情不愿答应道:“好好好,我的小祖宗,养着她可以,就是不许你耽误了练功赚钱!” 魏紫不理她,俯身抱起小丫头,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脸蛋,柔声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见小丫头不睬她,还在抽抽噎噎哭个不住,又自言自语道:“你不吭声,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我们那里都是以花为名的,既然是在路边捡了你。就叫——蜀葵,怎么样?” 姬照行在一边看着,咋舌道:“完了完了!赌输了!蜀葵这丫头居然是魏紫捡回去养大的!” 转念一想,又想起来沈寒亭根本没搭他的话茬,于是又得意起来,道:“不过没人和我赌,唔,那我算是输了还是赢了呢?师尊你当时想没想过跟我赌这个?” 沈寒亭道:“走了,该进下一段回忆了。” 说着,带着姬照行缀着抱着蜀葵的魏紫,进了那座金碧辉煌的花楼。 两人一脚踏进门内,楼中的景致漾起一层水波,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灯火熄灭,日光从菱窗透进来——转眼就到了白天。 两人对视一眼,就要继续往上走。 正在此时,外面跑进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像只小兔子一样三步蹦做两步,一边往楼上跑,一边叫道:“姐姐!姐姐!秦参商秦公子找你来啦!” 二楼传来一串轻盈的脚步声,魏紫露出的半张脸上,是素面朝天也无法掩饰的羞涩和惊喜,她问到:“秦郎?他在哪?” 蜀葵道:“就在门外呀,好像还给姐姐带了什么礼物呢!” 魏紫提起裙子就要奔下楼,想了想,又慌慌张张地拉住偷笑的蜀葵问道:“我的幕离呢?你放哪儿了?” 折腾了半晌,似乎还重新上了妆,才戴着幕离款款出了大门。 大门口果然站着一名男子,端的是容貌清秀、仪容不凡,和他们见过的秦老爷有七分像,只是更加年轻俊秀。 魏紫甫一见了他,语调里的欢欣压也压不住道:“秦郎!”人已经扑到了他怀里,幕离朦胧的白纱被风扬起,露出魏紫带笑的唇角。 秦参商接住她,两人好是相拥了一阵,魏紫才抬脸问道:“秦郎,小葵说你给我带了礼物,真的么?是什么?” 秦参商笑道:“早知道不给她看见了,蜀葵这小丫头什么秘密也守不住。” 他伸出手,牵着魏紫道:“先带你去个地方,等会儿再给你。” 魏紫好奇道:“什么地方?” 秦参商一拉她,轻轻拥着她往前走,道:“爬过房顶么?” 魏紫道:“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个女孩子,怎么会去过这种地方!” 秦参商亲昵道:“今天就带你去玩一下。” 魏紫道:“我才不要去!房顶有什么好玩的!”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却明明白白流露出期待来。 秦参商显然是看出来了,但笑不语,也不点破,只是带着半推半就的魏紫,绕到了一栋黑黢黢、无人居住的屋子后面。 煞有介事地朝她轻轻嘘道:“等会儿进去,声音轻一点,别惊动了这个房子里的东西。”他越往后说,声音就压的越低,故意讲的阴气森森的。 魏紫果然往他怀里缩了缩,小声道:“什么东西?不会是有鬼吧?” 听到这一句,姬照行不禁“噗嗤”一笑,心道:姐姐,很快你自己也都要变鬼了...想到此处,却又黯然。 秦参商道:“不然你说为什么好好一栋房子,却没有人居住了呢?” 魏紫“呜”地一声,道:“秦郎!回去啦!我不要去了!” 秦参商轻轻推开 12. 观旧怨双姝遇薄幸 三 《师尊,你马甲掉了啊!》全本免费阅读 这房子修得颇高,建成二层阁楼,因此等魏紫小心翼翼推开头顶的盖板,终于从房顶露出头的时候,她不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轻声叫道:“好累!” 又回头看看在底下张开手护着她的秦参商,咯咯笑道;“但还是比你爬得快!” 秦参商也气喘吁吁从楼梯的洞口爬出来,看着魏紫娇俏的笑颜,道:“是啊,阿紫最厉害了。” 明知是一句恭维话,魏紫还是笑起来,就像一只飞扬得意的小孔雀。 踩着瓦片一步一滑地走上屋脊,魏紫惊叫一声:“哇!好漂亮!”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俯瞰整个官桥的融融灯火,数十条金光灿灿的丝带织就也似,底下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派盛世韶光。 秦参商带着她在屋脊上坐了,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只小布包,递到魏紫手里,手指轻巧地慢慢揭开布料的一角,数道:“喏,礼物,来——三——二——一” 小布包揭开,里面是一枚陶瓷戒指,上面绘着几朵烟花图案,魏紫轻轻捻起来,面露疑惑,还不等发问,“轰——啪——”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 魏紫吓了一大跳,猝然回头,就见一朵巨大的烟花,可以说是近在咫尺,在她眼前轰然绽放,细细碎碎、星落如雨,这样震撼,这样绚烂,没有一个女子可以在这样的景色中毫不动容。 这是官桥庆贺中秋的烟火晚会,施放的地点就选在这座空屋门前,秦参商显然是掐好了时间,此时数十朵烟花齐放,宛如春日百花怒放,美不胜收,魏紫看痴了。 一旁的秦参商轻轻执起魏紫的手,把那枚绘有烟花图案的戒指,套在她纤细的手指上,附在他耳边歉然道:“紫儿,明日我要进京赶考去啦。” 他怜惜道:“我秦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凑不上钱赎你出来,只能让你一个女孩儿自己攒钱赎身,是我没本事帮不上你...不过你放心,只要你阿娘放你出来,我一定三媒六聘、十里红妆娶你回家做我的妻!” “我不在的日子,你就戴着我亲手做的戒子,就像是我陪在你身边一样...” 姬照行忍不住道:“信了他的鬼,日后不但不肯娶她,只怕还要卖了她换自己的前程哩,魏紫姑娘不会这么傻吧,被他卖了还替他数钱?” 沈寒亭摇了摇头,不置一词。 魏紫拨弄着膝上的幕离,道:“我才不戴。”迎着秦参商疑惑的目光,她微微一笑道;“那些贪图我美色的臭男人,不配看你送我的东西。索性,我跟你一起上京去,怎么样?” 秦参商道:“你如何能陪我上京...莫非...”他乍惊还喜道:“你攒够钱赎身了?我们可以一生一世长相厮守了么?” 魏紫靠在他肩上,轻轻“嗯”了一声,道:“真的,秦郎,我们再也不必分开了。” 秦参商,像是傻了,呆了,不知作何反应,呆若木鸡地看着魏紫,看得她有些不高兴,在他肩上锤了一拳,道:“怎么啦?你不高兴?你还是嫌弃我...” “我高兴...紫儿,我只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么?”秦参商的嘴角越翘越高,平日不露声色的一个人,嘿嘿傻笑起来,笑着笑着,“吧唧”就在魏紫脸上亲了一口,放声大笑道:“天啊!我居然真的可以跟紫儿长相厮守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紫也忍不住微微一笑,道:“傻样...” 高兴完了,魏紫依旧靠在秦参商肩上,小声道:“咱们两个固然是好了,我只是放心不下我妹妹,若是我不在,阿娘只怕就要逼着她...” 秦参商搂着她,低声安慰道:“你不是说这里没有她的身契么,不如我与你一起,跟你阿娘商量一下,将蜀葵也带走,你觉得怎么样?” 魏紫道:“只怕是阿娘不肯轻易放人...算啦,这事你别掺和,好好读你的书,我去跟阿娘谈。” 秦参商道:“好,我在家等你...和蜀葵妹妹。” 两人说定了,又依依不舍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秦参商才送了魏紫回去,一步三回头进了门。 两人连忙跟着魏紫上楼,走到一扇门前,魏紫驻足,想来 13. 观旧怨双姝遇薄幸 四 《师尊,你马甲掉了啊!》全本免费阅读 魏紫身娇体弱的,哪里受得住他这一掌,当下被打得几乎飞出去,撞在屏风上,又狠狠跌在地上,头晕目眩,半天爬不起来。 鸨母这会儿倒是心疼了,赶紧凑上来检查魏紫的脸,连连道:“哎呦,作孽哦!把你的脸打成这样,只怕是这几天都不能出来见人啦!” 魏紫冷笑一声,打开鸨母的手,勉力坐起身,道:“我愿意拿私房再贴一倍的钱,你去把方克的定金退了,这件事咱们还好商量。” 鸨母愁眉苦脸道:“不是我不愿意去,方家的样子你也看见了,他们就是想要蜀葵,我也没办法呀...” 魏紫道:“好,阿娘的意思,我明白了。”说完,她扶着歪倒的屏风站起身,一瘸一拐头也不回出了房间。 出了房门,魏紫难得露出了几许迷茫,她咬了咬唇,直奔自己的房间。 姬照行跟在她身后,感叹道:“天啊,师尊,传言不可信我今天算是领教了。你看你看,明明是两人的事,硬生生被他们传到一个人身上,还差点害得我被魏紫的金簪扎死!” 沈寒亭道:“那是你鲁莽,何必怪传言。” 姬照行嬉皮笑脸道:“那不是师尊在身边么,你又不会看着我被扎成个刺猬。” 沈寒亭看了他一眼,那双透亮的眸子里似乎含着千言万语,又似乎是极致的平静,末了,他只是道:“跟紧了。” 跟到魏紫的房间,只见她拉起蜀葵就往门外跑,蜀葵不解其意,任由她拉着踉踉跄跄跟着跑,问道:“诶诶,姐姐这是去哪啊?还有些衣裳没收拾完呢!” 魏紫道:“路上跟你解释!”一边说,一边带着她,在官桥的街巷里三拐两拐,半晌,停在一座略显破败的院子门口,扣了扣门。 姬照行道:“师尊,没记错的话...这是秦家所在的那块地方罢?” 见沈寒亭颔首,姬照行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浓重,似乎有一块阴云,逐渐笼罩在所有人头顶。 来开门的果然是秦参商,见是魏紫带着蜀葵,吃了一惊,赶紧把她们请进了院子,心疼的碰了碰魏紫的脸颊,问道:“紫儿...你这脸怎么了?谁对你下这么狠的手?” 魏紫喘息未定,将在鸨母那里的事一五一十交代了一遍。 蜀葵不过还是个小丫头,只有听的份,那厢秦参商却紧张道:“紫儿,这下麻烦了,方家也算是官桥有头有脸的人物,咱们如何能从他家手里将蜀葵妹妹抢下来啊!不如先别跟方家闹翻,咱们徐徐图之?” 魏紫道:“小葵送进去可就真出不来了,绝不能给!” 她哀求地望着秦参商,道:“秦郎,我能依靠的也就只有你一个,我先将小葵放在你这儿,等我赎了身,三天后,在官桥的渡口,我们三人一起乘船北上随你去考试,也避一避风头,好么?” 秦参商咬牙半晌,艰难道:“好!紫儿,我听你的!就冒一回险!” 魏紫将蜀葵留在了那方破败小院,独自一人心神不宁地踏进了楼里,迎面撞见鸨母,便开门见山道:“阿娘,我要走。” 鸨母道:“我算着,你是差不多该攒够了银子了...这么急是为了陪情郎上京考试?” 魏紫没心情多说,只是道:“这你管不着,自此以后你我一别两宽,我的死活不劳阿娘操心。” 鸨母苦口婆心道:“你好歹叫了我这么多年阿娘,听阿娘一句劝,你那情郎不是良配,丫头,别傻兮兮地将身家性命都挂在他身上。” 魏紫忍不住冷笑道:“我不信他信谁?信你么?等着你把我也卖了,还替你数钱?” 鸨母摇摇头:“不听算了,你阿娘我固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眼下你打定主意要走,我也没必要骗你,是与不是,你自己看着办罢。” 魏紫面无表情擦过鸨母的肩膀,提着裙子往楼上走去。 鸨母的声音遥遥传来,似乎是随口一问道:“蜀葵那丫头呢?我看她不在你房里?” 魏紫脚 14. 观旧怨双姝遇薄幸 五 《师尊,你马甲掉了啊!》全本免费阅读 魏紫像是不认识了似的,上下打量着秦参商,痛极而笑道:“秦参商,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心话!” 她忍着泪,倔强道:“蜀葵就是我的亲妹妹,你尽管去做你的官老爷好了,我妹妹,我自己想办法救!你和我,恩断义绝就是!” 他们之间像是忽然之间裂开了不可逾越的巨大鸿沟,姬照行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噎的难受,无能为力。 忽然感觉头顶被人摸了摸,抬头,沈寒亭眼中全是悲悯的了然,两人相对无言。 秦参商抱着头慢慢蹲在地上,痛苦道:“紫儿,我也不想让他们带走蜀葵,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没办法啊...” 魏紫冷若冰霜,一言不发。 秦参商服软道:“好,我帮你,从我手上被夺走的蜀葵妹妹,我帮你一起救出来,好不好?” 魏紫面无表情道:“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秦参商道:“只求你别跟我恩断义绝,紫儿,你的话,实在太伤人了...” 画面陡转,来到了方府门口。 姬照行左右乱看找了一圈,疑惑道:“魏紫呢?怎么不见了?” 沈寒亭微微侧目道:“那送菜的便是。” 姬照行定睛望去,只见一人弓腰驼背,吃力地背着一筐菜跟着方府的下人挪进了门里,她面色蜡黄、头发蓬乱,怎么也跟昔日光彩万丈的花魁娘子联系不到一起去,只有她不小心露出来的一截雪白脖颈还有些许端倪。 姬照行马屁道:“师尊果然是明察秋毫!厉害厉害!” 说着,二人也连忙跟了过去。 只见魏紫咬着牙将那筐菜背到厨房,满脸卑微讨好道:“借问小哥,哪有茅房啊,我实在是憋不住了。” 那小厮满脸不耐烦,忽然手里被塞了一小块银亮亮、沉甸甸的事物,顿时收敛了神色,道:“你这人,还挺会办事的嘛,以后多找你家买菜。” 他努了努嘴道:“茅房在那边,你用完了自己出府罢。” 魏紫千恩万谢、连连作揖,往小厮指的方向去了,等到了他看不见的地方,脸上的谄媚一收,嫌恶地将捏了银子的手指在粗布衣服上擦了擦,掉转头而去。 姬照行在赞许道:“不得不说,魏姑娘这变脸的本事,不去演川剧变脸可惜了了!” 两人跟着她一路往宅子里头走,看着她掐准了位置避开家丁岗哨,一直走到后院深处一间房门外。 她敲了敲门,里面一个犹带鼻音的声音问道:“谁?” 说着,里面的人拉开了门,是蜀葵! 见外面站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卖菜婆子,蜀葵呆呆地打量了一会儿,忽然“哇”的一声哭着扑到了魏紫怀里:“姐姐!是姐姐吗?你怎么才来呀!” 魏紫搂着埋在她怀里的蜀葵,眼泪将脸上的黄粉都冲掉了,露出里面洁白的肌肤,却一边含泪笑道:“是大丫头了,别哭了别哭了...”一边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细瘦的脊背。 蜀葵忽然抬起头来,满目泪光地将魏紫带进屋里,轻手轻脚关上了房门,警惕地压低了声音道:“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姐姐,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姬照行在一边看着从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变成一只惊弓之鸟,心头酸楚不已。 魏紫环视了一圈,问道:“小葵,姐姐不在那三天,他们是怎么找到你的?” 蜀葵将窗子也都掩上,小声道:“大概是第二天罢,有人给秦公子送了一张纸条,我只看到好像说,‘悉闻吾妾在此,若当奉还,必许财帛官位’。” “秦公子看完了以后就跟我说,方家财大势大,既然已经找来,我们就跑不掉了,还不如老老实实去方家,或许方老爷高兴之下,我还能少受点罪...所以他就送我来了。” 所以,不是方家逼迫上门,而是秦参商连挣扎都没有,为了自己的前途,拱手就将蜀葵送到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来! 魏紫双拳紧握,又问道:“那方克,许了秦参商什么好处?” 蜀葵道:“当面就说,给秦公子一个知府幕僚的位置。前几日,又听说方家牵线搭桥,帮秦公子跟...跟...知府老爷家的小姐说了亲事...” 蜀葵一边说,一边好像做错事一样偷眼去看魏紫。 魏紫惨笑一声,道:“好,好得很!原来他不是自私懦弱,是薄情寡 15. 观旧怨双姝遇薄幸 六 《师尊,你马甲掉了啊!》全本免费阅读 想到两人必然的结局,姬照行忍不住道:“师尊,这事大概的来龙去脉咱也了解得差不多了,打个商量呗?最后一段咱别看了成不?错不在魏姑娘,咱们放了她得了。” 沈寒亭道:“秦公子未必就是那等冷酷无情、卖妻求荣之徒,况且她百年后作祟,秦方两家后嗣无辜。” 姬照行道:“可是如果她能有仇报仇,一百年前就把方家点一把火烧了,也就没有什么方家后嗣了,这样算,方家算是哪门子的无辜?” 沈寒亭道:“你——杀心太重,若论源起,万物得生,皆是偶然,万物也都一头撞死便是。” 姬照行痛苦地抱头呻/吟道:“天啊,徒儿只是不想再看魏姑娘的记忆啊,太他妈惨烈了!给邪祟定罪这活计不是人干的!师尊,徒儿再也不擅自探查厉鬼的记忆了!真的!徒儿知错了!徒儿错得离谱!” 沈寒亭言简意赅:“走了。” 姬照行只能丧头耷脑跟在沈寒亭身后,踏出了深深庭院。 等到他们走到方府大门前,又是斗转星移,一脚踏入浓郁的夜色——这夜连月亮也无,天上的乌云遮住了星子,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幸而修道之人五感敏锐,姬照行一眼就看见,不远处两道模糊的人影正在喁喁细语:“小葵,披上这个,我们扮做送菜婆子混出去。” “姐姐,我害怕...” “别怕,若是被发现了,我会说是我挟持你,想要赎金。” “姐姐!!!” “听话,只要你听话就不会被发现。” 说话声停了,两道人影低着头来到大门口,门房早就瞌睡得不知今夕何年,含混问道:“谁啊?” 魏紫道:“送菜的,耽误了功夫迟了点,麻烦大爷行个方便。” 那门房不耐烦地咂咂嘴,扔出一串钥匙:“自己开门,开完了还回来!” 魏紫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佯作感激道:“哎,多谢大爷。” 两人开了门还了钥匙,顺顺当当溜了出来。 直到角门关上那一刻,魏紫和蜀葵才不约而同靠在院墙上,松了一口气,相视一笑。 两人手牵着手,蜀葵鬼鬼祟祟地小声问道:“姐姐,我们现在去哪?” 魏紫被她傻呵呵的样子逗笑了,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头道:“秦参商帮我赁了一间屋子中转,咱们先去歇歇脚,过几天收拾好咱俩就一起离开官桥,好不好?” 蜀葵雀跃道:“好啊好啊,小葵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出过官桥镇呢!” 两人说笑着,推开了大杂院的大门。 门内是一院子虎视眈眈的火光。 一群膀大腰圆的家丁举着火把一字排开,平日里总是让人联想到“温暖、希望”的火焰,此刻却像是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险恶地笼罩着门内。 方克肥胖的身躯挤在正中一把太师椅内,正插着手,似笑非笑地望着毫无防备推门而入的姐妹俩,显然是等候多时了。 魏紫脸上的如释重负瞬间凝结成了僵硬的绝望。 方克轻飘飘地叹了口气,吩咐道:“拿下。” 于是魏紫和蜀葵顿时被如狼似虎的家丁扭倒在地。 方克从椅子里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对惊恐的姐妹花,道:“蜀葵,我们方家供你吃穿,对你还不够好么?为什么跟着这个贱/人逃跑?” 蜀葵抖得像筛糠一样,却还是小声道:“姐姐不是贱/人...” 方克吁了一口气,狠狠当胸一脚将蜀葵踹飞出去,轻蔑道:“不知好歹的白眼狼,不愧是贱/人养出来的小贱/人。” 蜀葵被他踹得惨叫一声,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却又被两个家丁拎起来扭在地上跪着。 一边的魏紫剧烈地挣扎起来,嘶声道:“小葵!你们别碰她!” 方克又走到魏紫身边,饶有兴致道:“魏紫姑娘?你怎么学不乖呢?明明蠢的要死,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作对,你是想找死吧?” 魏紫抬起 16. 观旧怨双姝遇薄幸 七 《师尊,你马甲掉了啊!》全本免费阅读 她被扭着双臂,磕磕绊绊跪爬到方克跟前,语无伦次道:“方老爷,方大人,求求你高抬贵手,小葵她只有十三岁,她什么都不懂,我以后再也不敢叫她逃跑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要杀就杀我吧,放她一条生路!” 说完“咚咚咚”在地上没命地磕头,额头上很快就起了鸡蛋大的血泡,她却不敢停下来,依旧狠狠往地上撞下去,粗糙的地面上一片淋漓鲜血。 压着她的两名家丁不禁面露不忍。 方克道:“现在才知道着急了?可惜她已经被打残了,放过她...她也不能服侍我了,与其让她这么受苦,还不如打死算了,你说是不是?” 魏紫的眼泪鼻涕糊在脸上,只知道拼命摇头求饶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可以照顾她,方大人,你要求什么我都给您办到,求您,求您,只要饶了她的命!” 方克做思索状,道:“要你脱光了去大街上游街,你也肯办?” 魏紫疯狂点头道:“我肯,我肯!” 方克又道:“听说魏姑娘倾国倾城,如果我要毁你的容,你也答应?” 魏紫道:“我都答应!我都答应!” 方克慢悠悠道:“噢——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饶了蜀葵这小丫头。别打了,停手吧。” 魏紫脸上放射出巨大的惊喜。 然而方克随意看了一眼,又装腔作势地责怪道:“谁让你们下手这么重的?这都打死了,害我失信于魏姑娘。” 打,打死了?! 魏紫脸上的喜悦还没来得及消失,就被巨大的惊恐取代,以至于那张漂亮的脸蛋都扭曲了。 她发出一声野兽一样的惨嚎,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甩开两个壮硕的家丁,飞扑到已经七窍流血、一动不动的蜀葵身边,抖着手张大了嘴,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的头,含混地叫了一声:“小...小葵?” 蜀葵毫无声息,像个破布娃娃一样,只剩下一双逐渐浑浊的大眼睛,还直愣愣地望着刚才魏紫的方向。 “啊——!!!!”魏紫崩溃地惨叫,手里的动作却很轻很轻,好像怕弄疼了蜀葵一样,微微摇晃着蜀葵的肩膀:“小葵...小葵...他们放过你了,小葵,你看看姐姐!!!” 大滴的眼泪涌出来,滚落在蜀葵被血污脏地小脸上,魏紫终于嚎啕大哭着,把头埋在蜀葵的肩膀处,搂紧了她逐渐冰凉的身体。 方克摇摇晃晃走到魏紫身边,道:“魏姑娘,可是你刚才答应在下的,也不能毁约罢?当然,这个约定对女子是为难了点,不过我方某人也不是不通人情,你愿意嫁给我做妾,以前种种也不是不能一笔勾销,从此以后我方家罩着你,怎么样?” 魏紫轻轻将蜀葵平放在地上,替她合上眼睛,噙着一抹阴冷的笑意站起身,在方克期望的目光中,“呸”地一声,狠狠一口,唾到了他脸上。 方克抹了一把脸上带着血丝的唾沫,大怒道:“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来人!给我狠狠打!” 魏紫立时又被几个家丁按倒在地拳打脚踢,然而她却哈哈大笑起来,破口大骂道:“方克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以为你有多聪明?不过就是仗着家里的权势,你自己,就是个比猪还蠢的变态!你娘生你的时候都要羞愧而死,顶着那副痴肥样子还有脸碰我妹妹,呸!没点自知之明,让人笑掉大牙,哈哈哈哈哈!!!” 或许在她被围追堵截、被迫用瘦弱的肩膀努力扛起自己和蜀葵命运的时候,也许在更早以前,秦参商将蜀葵拱手相让,她认定秦参商卖妹求荣的时候,魏紫就已经憋着一口气,想要狠狠问候方克的祖宗十八代了。 她不愧是混迹下九流的,此刻只求一个酣畅淋漓,连珠炮一般大骂不止,气得方克暴跳如雷,咆哮道:“去!!!烧滚水来!让这个贱/婊/子知道厉害!!!” 很快一桶半人高的沸水抬了上来,魏紫躺在 17. 师徒夜话巧遇故人 一 《师尊,你马甲掉了啊!》全本免费阅读 魏紫一向刻薄又高傲,谁让她不舒服,她是绝对不会憋着不回击的,见秦参商不承认,便恶毒地笑道:“救我?知府千金不高兴了怎么办?你的仕途岂不是要,毁于一旦?”最后四个字,她咬得格外重。 秦参商果然僵住了。 魏紫感受到了心底报复的快意,于是变本加厉道:“牺牲了我和小葵的命换来的东西,你可千万千万揣好,别丢了啊。” “现在,别再脏我的眼,带着你的衣服,赶紧滚。” 秦参商终于走了。 魏紫仰面躺在大街上,浑身火烧火燎的疼痛逐渐模糊,感受不到了。她看着上方刺目的太阳。 不甘心,太不甘心了,为什么恶贯满盈的方家安然无恙,为什么始乱终弃的秦参商步步高升,这个世道为什么黑白颠倒至斯!为什么恶人不用受阴司报应!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漂浮起来,在上方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垂死的自己,忽然,她听到一声怯生生的呼唤:“姐姐!” 回过头,身后是和她一样,漂浮在空中,正扑闪着大眼睛依恋望向她的蜀葵。 茫茫数百年,弹指一挥间。直到一道看不见面孔的虚无声音怜悯道:“被仇恨折磨了上百年么...可怜,可怜,借你些法力罢。” 后面的事,姬照行也都知道了。 魏紫疯魔灭门,又对秦家爱恨交织,杀光了秦家所有的后嗣,直到最后,被他们抓住。 ...... 这恨意于他,是何等的似曾相识。 沈寒亭见他眉目低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好抓住他的胳膊,沉声道:“回神,该出去了。” 姬照行被拉着,勉强抬步跟上沈寒亭,从剥落的记忆缝隙中,一脚踏了出去。 天旋地转。 他不由自主踉跄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之前坐过的枯树墩子上,撑着头,抵抗着那阵晕眩。 半晌,抬起头来,认真道:“师尊,放了魏紫吧。” 沈寒亭没再说秦家无辜云云,只是道:“带回蓬莱超度,好过她继续淹留世间。” 姬照行点点头,道:“苍生为恶,苍生皆苦。” 沈寒亭道:“众生无明,玄门便该承担度化之责。” 姬照行索性从树墩子上滚下来,躺在地上,望着头顶的银汉,叹道:“师尊,可像魏紫这样,为恶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怎么办?魏紫道行不深还能抓来度化了,要是千年厉鬼、得道狐妖,不能活捉岂非只能诛灭?可是这条路也不是他想走,不由分说打得魂飞魄散,岂不是太不公平?” 沈寒亭道:“防微杜渐,一开始便别走到这一步。” 姬照行道:“可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像是一个人坚持不懈一口一口吃成个胖子,下一口不吃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啊。” 沈寒亭道:“那便逆天改命。” 姬照行奇道:“逆天改命?这可真不像是师尊会说的话!再说,逆天改命听起来容易,然而命哪有那么好改?岂不闻‘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古往今来多少厉鬼邪神,还不都伏诛了?” 沈寒亭道:“万般皆是命,精诚可堪渡。精诚所至,或许可以一试。” 姬照行道:“不好吧,逆天改命可是要遭天谴的啊。” 沈寒亭道:“若连天谴都不敢承受,怎能说是精诚所至。” 姬照行啧啧连声道:“不愧是师尊,徒儿就没这样的魄力,徒儿怕天谴怕得要死,能给自己逆天改命的,真可谓是古往今来第一流枭雄人物。” 沈寒亭看了他一眼,问道:“若是给别人改命呢?” 姬照行道:“若是拼着自己遭天谴,给别人改命,就是绝世大傻瓜!哈哈哈哈!” 沈寒亭不说话了。 姬照行又问道:“师尊,刚才你也看见了,魏紫新丧的时候,虽然有怨气,却并没有化成厉鬼。后来借她法力,帮她出来作祟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沈寒亭不知是尚在思考,还是并不想理他,连眼风也没赏他一个。 于是姬照行兀自百思不得其解道:“是谁干的呢?我们在官桥盘桓了好几天,又查看了魏紫的记忆,她认识的人里,并没有这样一个世外高人啊?” 沈寒亭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尚无头绪。 两人一时间安静下来,就听见不远处一阵嘈杂,正朝着他们这边过来。 姬照行侧耳听了一阵,一跃而起道:“ 18. 师徒夜话巧遇故人 二 《师尊,你马甲掉了啊!》全本免费阅读 闻惊弦也压低了声音答道:“宫弗顾你应当记得,是宫掌门的独生爱子;他身边那个女修宫稚离,是个从小被宫掌门捡回去的孤女,也是白玉京这一代最出挑的弟子,有传言说宫掌门内定了宫稚离做宫少主的未婚妻,是以连少主她都敢管一管;至于云华药宗那个——” 闻惊弦顿了顿,带着点微妙的不屑道;“云华喜欢给白玉京鞍前马后,他们家大弟子也成天给宫弗顾当保姆,论制药是没的说,性子嘛...就很是,嗯,谦和。” 蓬莱立派虽然最晚,但窜得很快,因而和白玉京的人很不对盘,至于云华药宗,虽然对白玉京毕恭毕敬,却也不敢得罪蓬莱中人,还要提防那些新晋的小门派出头,实在过得最为辛苦。 姬照行一边抱拳作揖一边在心里牙酸道:这下可热闹了,三大玄门最出众的下一代几乎到齐了,不热闹是谁都不会答应的。 果然,各自厮见完毕,宫弗顾就又开始了,他挑衅似的望着闻惊弦,明知故问道:“就你,还好意思当蓬莱的大弟子?修为也太差了吧?一个区区的小鬼都抓不住,还要我们替你动手。” 姬照行不由得看向闻惊弦,在他心目中,师兄一贯是极会拿捏与人相处的分寸,因此很少在外人面前失态,可此时被宫弗顾叫阵,闻惊弦脸色灰败地看了一眼沈寒亭,才强行稳住声音道:“多谢宫少主,在我将蜀葵打得半死时助我将她擒住。” 姬照行“噗嗤”笑了一声。 宫弗顾没在闻惊弦那里占到便宜,转而怒道:“你笑什么!” 姬照行笑嘻嘻道:“啊?我笑了么?哦,对不起,一时没忍住。我笑我修为奇差的师兄都能将蜀葵打个半死,那只能在蜀葵半死时候捡漏的人,修为岂不是差的不忍卒看、不如团吧团吧丢马桶?” 宫弗顾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你!!!” 姬照行道:“我什么我?哦,修为丢马桶那个,还得加一条,嘴笨还撩欠,这不是找着被人家喷的满地找牙么。” 沈寒亭不悦道:“姬照行,不得无礼。” 姬照行不管在自己人面前怎么贫得上天入地,在外人跟前还是要装一装知礼守矩的,于是老老实实抱拳道:“徒儿知错。” 那厢宫弗顾却不依不饶道:“光会耍嘴皮子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来跟我打一场!” 沈寒亭道:“他们今日都累了,切磋可改日。” 宫弗顾叉腰道:“章月真君也对自己的徒弟没信心?还改日,改到哪一日?” 他身后跟班一样的辛止忧拉了拉他的袖子,道:“弗顾,算了吧,章月真君不是好惹的,何必找麻烦呢?” 宫弗顾振开他的手,大声道:“沈寒亭有什么厉害?还不是屈居蓬莱宗这么个二流门派,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么!” 姬照行这人奉行的原则一向是“骂我可以,骂我师友不行”,见宫弗顾不但敢直呼他师尊的名字,还滔滔不绝诋毁个没完,顿时怒从心头起,撸起袖子就准备上去痛痛快快干一架,好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当真去满地找牙。 可还没等他动,沈寒亭便已经面无表情地抬起一只比羊脂玉更白皙莹润的修长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那离他三丈远还在大放厥词的宫弗顾就身不由己笔直地转了个身,同手同脚地走了几步,面对枯树立定。 沈寒亭道:“既然你父亲不管教你,那我就替他管教管教。” 宫弗顾僵硬地面“树”思过,嘴里却喷道:“你他/妈居然敢对我使妖法!你等着!我回去告诉我爹去!” 沈寒亭道:“出言不逊,再加一炷香。” 姬照行在一边笑得直不起腰,道:“诶呦,我们好害怕呀,好怕这个小朋友回去告诉爹爹妈妈呀,他爹爹妈妈会不会杀来找我们算账呀!” 沈寒亭瞥了他一眼,道:“你想去陪他?” 姬照行赶紧一把捂住嘴立正,溜到闻惊弦背后,道:“徒儿不想!” 闻惊弦张开手护着姬照行,道:“师尊,连日奔波,想必师尊也累了,不如先回下塌处休息可好?” 沈寒亭颔首,提步就走。 宫稚离见他没有放开宫弗顾的意思,连忙上前几步,抱拳道:“少主小孩子脾气,冒犯章月真君,还请真君不要跟他一般计较,给他解开吧。” 沈寒亭并不理他,拔出佩剑冲天而起。 姬照行回头道:“这你们都不知道?不过就是蓬莱的小把戏‘省身’,拿来强制不听话弟子面壁思过的,时间到了自然就解开了。你们就在这陪着他待一会儿吧,根据我对师尊的了解,也就个把时辰而已。” 说完也追着师尊师兄跳上丹枫,御剑而起。 心有戚戚焉地在心里补了一句:站完了那叫一个腰酸背痛,四肢血脉凝滞,一走一扑街,唉,年少无知的时候也不知道体验了多少回,区区一个时辰加一炷香,便宜你小子了。 三人在天上飞着,姬照行催剑到闻惊弦身边,问道:“哎,师兄,蜀葵跟你说了没,她到底怎么回事?” 闻惊弦道:“说了,听完怪唏嘘的,魏紫护着妹妹没错,秦参商想两头不得罪也没错,虽说太识时务了些,但对她们姐妹也不是没有真情照顾,若是魏紫稍微体谅,也不至于落得那么个下场。” 姬照行喷道:“秦参商?他何止是识时务,拱手相让蜀葵在先,出卖魏紫在后,我觉得还是‘薄情寡性’更适合他!” 闻惊弦道:“也不能这么说,蜀葵跟我说他也是没办法,而且这小丫头始终不信是秦参商出卖她姐姐。” 姬照行道:“你只是听蜀葵讲,我可是跟师尊一起进去魏紫记忆里看了一遍!出来的时候,老子刨了那秦、方那俩老狗祖坟的心都有了。” 闻惊弦偏过头,问道:“你跟师尊?师尊陪你去了魏紫的回忆?” 姬照行大喇喇道:“是啊,他怕我菜,困在里面出不来,进去了还把我一顿好训。” 闻惊弦钦羡道:“师尊对你...果然是很好的。” 姬照行道:“你愿意天天挨他训啊,我可不愿意。说起来,你出去抓蜀葵,怎么又惹上白玉京和云华那帮人的?” 闻惊弦撇开眼道:“恰好遇上了,运气不好吧。” 姬照行道:“他们说的你还需要他们帮忙才擒住蜀葵是怎么回事?我可不信以你的 19. 首扶道红豆村捉妖 一 《师尊,你马甲掉了啊!》全本免费阅读 姬照行知道,就自己现在这两下子,去了也是添乱,于是双手笼嘴喊道:“喂!!!你抢她们的魂魄做什么!她们都是好姑娘,你别是想在她们本就悲惨的命运上再添一笔吧!” 那小公子噙着笑意的声音遥遥而来,道:“放心!她们的法力本就是我看她们可怜,一时兴起给的,不会害她们!” 真他妈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姬照行简直想骂娘,被这个始作俑者把魏紫蜀葵抢过去了,若是他又一时兴起再给点法力,他们这趟岂不是白走了! 于是他又拢起双手,这次是对沈寒亭喊:“师尊!你都听见了!千万把他抓回来啊!” 沈寒亭用沉默回答了他,两大高手追逐着,眨眼间就跑的不见人影了。 姬照行吐了一口气,揉了揉肚子,心道:折腾了一晚,好饿! 他忽然眼睛一亮,师尊忙着跟那小公子追逐打架去了,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回不来,师兄也不在,他岂不是有好长一段时间独自一人? 妙极妙极!!!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姬照行就已经提着一只不知哪里偷来、被他掐住了脖子的大公鸡,哼着小曲儿溜回了秦家客院,院子里一堆火生的正旺,上面架着一口锅,水已经咕嘟咕嘟滚开了。 姬照行甚是娴熟的将那只五彩斑斓的大公鸡割喉放血、开膛破肚、过水拔毛、穿上木棍、刷油撒料,美滋滋地在火上烤得鸡皮油光发亮、滋滋作响,一阵一阵发出诱人的香味儿。 姬照行毕竟是只狐狸,对于鸡这种美食实在没什么抵抗力,肚子里又没完没了在唱空城计,当下也顾不上烫手,捏住一只鸡爪子,用力撕下来一条筋肉肥美、肉香四溢的鸡腿来。 刚送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幸福的“呜呜”出声时,忽然感觉背后一道阴影笼了过来。 姬照行暗觉不妙,缩着脖子被卡住一样一格一格回头——身后是持箫而立、面无表情的沈寒亭。 完蛋了!!!这下死定了!!! 姬照行在心里叫苦不迭,怎么就能被师尊抓住了偷鸡吃呢!他不是刚出去没多久么! 想来上辈子,他被师尊罚的最狠的一次,就是因为偷鸡啊! ...... 那一日广陵下过了雪,彼时姬照行刚被沈寒亭捡回去没多久,和闻惊弦一起,正跟着沈寒亭学诗。 讲到“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一句。 沈寒亭循循道:“此诗是讲隐士之愿、出世之期,只愿插花饮酒、醉倒洛阳,为师便带你们下山踏雪寻梅,买一包新出炉的梅花饼,回来就着梅上雪水煮酒烹茶,体会一番林栖隐士的风雅。” 只要能下山,姬照行都很兴奋,忍不住又兴高采烈道:“师尊,别的徒儿不懂,醉洛阳的‘醉’我可听懂了,有了梅花,没有醉意岂不是意趣少了一半?不如咱们去打一壶吟烟霞喝着寻梅?” 闻惊弦道:“阿照,蓬莱的规定,弟子未及束发,是不能饮酒的,你忘了?” 姬照行道:“哎呀,别这么拘泥于规矩嘛,离束发我也就差个把月,再说,师尊没捡我回来之前,我早不知道喝过多少了。” 正说着,门外一弟子通报,说是掌门那边有事相商。 三人只得暂时搁置下山的计划,去蓬莱宗正堂拜见掌门何处秋。 蓬莱宗正堂名唤“清正门”,与城中富户一般的粉墙黛瓦。斗拱鸱吻、屋檐高挑,更多几分古直雄健。 进了门是一副楹联,上联是“望蓬莱仙踪难觅”,下联言道“修仙道济世扶危”,中间匾额上四个大字“兼济天下”。 掌门何处秋就坐在这副匾额下面,正亲手给他们三个煎茶。 见他们进来,先安顿他们坐了,才略带歉意道:“寒亭,本来是不想打搅你带徒弟的,奈何眼下抽不出人手...” 沈寒亭道:“掌门有事但说无妨。” 何处秋道:“是这样,咱们山脚下一个村子里,一户人家说——婆姨丢了,叫咱们帮忙找找...” 这是什么破事啊! 姬照行没大没小惯了,插嘴道:“掌门师伯...婆姨丢了不是应该上娘家找么?再不济去找官府?咱们蓬莱又不是真的神仙,还能给他将他媳妇儿变回来不成。” 何处秋也不生气,依旧笑眯眯地道:“阿照,这事古怪得很,那女子头天晚上跟她夫君一道睡下去,就吹灯那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他们也是遍寻不获才求到蓬莱头上。” 沈寒亭道:“如此,我带他们两个去看看。” 何处秋不放心道:“他们两个都没结丹,寒亭你——” 沈寒亭道:“不会叫他们出手,权作观摩。” 何处秋只得点头,还甚是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小心。阿照,此番是你拜师后第一次下山扶道,听你师尊的话,别到处乱跑逞能耍小聪明,别给你师尊添乱,记住了?” 姬照行哼哼道:“晓得晓得,掌门师伯,你怎么跟我师兄一样啰嗦。” 何处秋笑道:“还不是因为你最不省心。惊弦,你多看着点他,别出什么乱子。” 闻惊弦原是掌门座下弟子,何处秋忙不过来,才将他“过继”给沈寒亭带着,因而此时说起话来,就多了两份亲昵信任。 闻惊弦抱拳道:“谨遵掌门嘱咐,还请掌门多多保重身体。” 三人于是收拾了行装,因为姬照行和闻惊弦还没结丹,只怕御剑飞不了多久就要掉下来,于是又雇了马车,在姬照行一路招猫逗狗叽叽呱呱中,摇摇逛逛一天才赶到红豆村。 村口早有一黑壮汉子等着,见他们来了,扑通一声就给跪下了,嚎啕道:“各位仙师,俺黑豆的婆姨彤娘,好端端一个大活人,跟俺没吵架没打架没出走的,一转眼的功夫说不见就不见了!求各位帮帮俺找她回来啊呜呜呜!” 沈寒亭无法控制地后退了一步,像是怕这黑汉子齐飞的眼泪鼻涕沾到他身上。 闻惊弦十分善解人意地上前一步,搀起那汉子,道:“这位黑豆大哥,起来说话。” 姬照 20. 首扶道红豆村捉妖 二 《师尊,你马甲掉了啊!》全本免费阅读 沈寒亭问道:“前些日子方才讲过,该以何种术法判别目标是否沾染妖魔鬼怪?” 闻惊弦抢答道:“用辨邪符!以灵力点燃符篆,若红焰则为妖,紫焰则为魔,绿焰为鬼,黑焰为怪,若只是和灵力相同的蓝焰,则是目标并未沾染妖邪。” 沈寒亭微微颔首,道:“惊弦用心了。”他话锋一转,又问道;“这乃是我蓬莱惯用的符篆追踪,各派还有什么其他的追踪术法?” 闻惊弦又背道:“白玉京惯用灵兽,蓬莱青睐符篆,云华爱用药引。” 沈寒亭点点头,又道:“三种术法各有什么优劣?姬照行,你来答。”一边说,一边盯住了他。 姬照行正在一边偷闲,反正闻惊弦一向刻苦,没他背不出来的书。谁知道师尊下一刻就问到自己头上。 他挠挠头,道:“看我做什么,师兄照着书背的一字不错,我当然听着就行了...师尊问什么来着?各有什么优劣是吧?” “咱们蓬莱的符篆就是便宜好用且很久以前的妖气都能捕捉,但是只能追踪这些非人之物,若是邪物不动用法术,或者是人干的坏事,一概查不出来。” “白玉京的灵犬好在可以听从指令、什么气味都能追,找到了还能辅助捉妖,可是养着忒贵,而且一旦过河或者清理过气味就傻眼。” “药宗的药引子只要喝下去了,是人是鬼他们都能追踪,天南海北都能追,但是让别人喝奇奇怪怪的东西本身就很困难。” “不像妖族,只要甩一缕妖气粘在目标身上,就可以一直追踪,不过也容易被发现和反向追踪就是了。那个...师尊,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照着书徒儿真背不下来。” 沈寒亭评价道:“能将《缉邪要则》记得像说书,大约也是种天赋。不过意对即可。” 他说着,自袖子里掏出两张符篆,一人一张道:“试试吧。” 姬照行拿在手里看了看,按着之前师尊示范过的,两指夹住,贴近了挂在房檐下的牛肉,将灵力聚集在指间。 两道红焰冲天而起。 闻惊弦和姬照行回头异口同声道:“是妖!!!” 沈寒亭道:“不错,下一步该做什么?” 闻惊弦道:“以追邪术追踪!” 沈寒亭道:“很好,仔细看。” 只见沈寒亭两指夹住追邪符,一边另一只手结印,一边解释道:“追邪符是一样的,但追寻妖、魔、鬼、怪所要用的印不同,今日就先学妖的。” 言毕,追邪符付之一炬,从沈寒亭指尖牵出一条以灵力支持,绵延不绝的暗红色细线,穿过村子,往后面的山林里延伸开去。 沈寒亭提步沿着那道红线奔去,还不忘提点要诀:“使用追邪符最要紧的就是手中灵力不断,若是不慎中断,要么回到起点再燃符追邪,要么随身带一块沾有妖气的物什,这样便不用再跋涉回原点,记住了?” 两人齐声道:“记住了!” 姬照行一边跟着跑,一边又问道:“师尊,你为什么不带沾有妖气的牛肉啊?万一灵力断了呢?” 沈寒亭瞥了他一眼道:“为师可单手结印御敌,手中灵力不会断。” 姬照行捧场道:“哗!师尊不愧是师尊,好厉害!” 闻惊弦笑道:“你才来不久,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师尊这样独步玄门的宗师,画出的符篆是能顺便判断妖邪道行高深与否的。徒儿猜,这只妖大约是不大厉害的。” 三人一路说着,一路往山中疾驰而去。 牛妖——现在应该叫牛皮精的洞穴并不难找,三人一路上山,那一线红绳一般的灵力将他们带到了一个石头山洞前。 姬照行屏息,果然听见里面传来女子呜呜咽咽的哭声,和那妖精的柔声安慰:“娘子,别哭啦,我替你生了孩子,你就是我婆姨,这是你答应我的呀?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比黑豆对你还好,你想要孩子,我还可以给你生的,来,擦擦眼泪...” “???!”姬照行:“哈哈哈哈哈哈!你有毛病吧,这么哄姑娘?那是生孩子的问题么?不对,是你们俩性别弄反了吧!” 那牛皮精在洞穴深处被姬照行一通嘲笑立刻噤声,十分警惕道:“谁在外面?” 姬照行笑道:“来抓你的人!把无辜女子还来,我们饶你不死!” 洞里面很深,好一会儿,一个东西自黑暗中慢慢“走”了出来,只见它摊成一张薄薄的饼,两只“前蹄”叉着腰,人立起来,一扭一扭走出来,见他们三个人手压佩剑,指捏法诀,大惊失色道:“吓!你们修道的也来抢我婆姨?!” 姬照行无语至极,道:“你讲讲道理好伐,谁要抢你婆姨!这本来就是别人的婆姨!” 闻惊弦连着咳嗽了数声,上前道:“黑豆大哥委托我们来寻他家娘子,你切不可强占人妻,快叫她出来吧。” 牛皮精梗起脖子,理直气壮道:“不还!彤娘亲口答应我的,我生了小牛就嫁给我做婆姨!” 这下轮到他们三人面面相觑了,姬照行懵道:“什...什么意思?她答应嫁给你的?” 牛皮精道:“正是!她许诺过我的!” 姬照行凑到沈寒亭耳边小声道:“不是吧?这跟黑豆大哥说的不一样啊...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沈寒亭道:“既然如此,叫夫人出来,一问便知。” 那牛皮精半信半疑道:“你们这些修道的都狡猾得很,不会是为了骗我把彤娘交出来吧?” 沈寒亭道:“我可立誓,若夫人当真愿嫁与你,我们绝不为难。” 大概是沈寒亭这张郑重其事的脸太有说服力了,那牛皮精思考了片刻,居然真的道:“那好吧,老牛就信你一次。” 它一挥手,似乎是一条细细长长的东西“嗖嗖”从洞内飞出来——原来是一条栓牛的草绳。 它朝洞内殷勤唤道:“彤娘,你出来吧!” 洞内应声扑出一个白花花的影子,一边狂奔出来,一边嘤嘤而泣道:“各位仙师救命啊!”转眼就扑到了沈寒亭脚下。 正是不见多日的彤娘。 然而却沈寒亭脸色铁青,看上去马上就要自戳双目了——因为这个女子,她不但看起来有二百斤,而且她除了肚兜,没穿衣服! 这也很好理解,毕竟她是晚间就寝时候被这妖怪掳走的,谁睡觉的时候还全副武装从头穿戴到脚啊。 闻惊弦“蹭”地跳开一步,脸色爆红,“啊呀!”惊叫一声,一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姬照行赶紧背过身脱了外衣,冲身后一扬手,那件漂亮的大红衣裳飘飘悠悠,准确无误地盖在彤娘身上。 沈寒亭的脸色这才好看了那么一点,转向牛皮精,脸上依旧波澜不惊道:“心甘情愿嫁给你,嗯?” 但姬照行总觉得从他家师尊脸上看到了某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那牛皮精急道:“是彤娘答应我的!不信你问她!” 彤娘哭得梨花带雨,反驳道:“人家说‘我家牛能生小牛,我就嫁给它’只是玩笑话,你不能当真来听的呀!” 折腾了半天,三人总算是弄明白了前因后果,彤娘一句玩笑,那牛皮精当了真,当真以妖力孕育了一头小牛。 彤娘见公牛生子,本就害怕,谁知道那牛还开口说话,欢欣鼓舞要她兑现诺言,嫁给自己为妻,彤娘当即吓得“嘤”一声,直奔本村大神仙那里,寻求帮助。 原本以为按着大神仙的话杀了牛妖就没事了,谁知道它痴心不死,附在牛皮上,硬是卷走了彤娘,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说完了故事,惊魂未定的彤娘跪在地上给沈寒亭磕了个头,道:“仙师,我们家牛不是坏人,你们别杀他好不好?” 沈寒亭示意她起身,一锤定音道:“既是彤娘无心之言,理当尊重她的意愿,将她还给黑豆。至于你,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反而招来杀身之祸,我等只当今日没见过你。彤娘,你跟我们走。” 谁知道那牛皮精一听,居然往地上一摊,“手脚”乱扑腾,嚎啕大哭起来:“不公平!!!这根本就不公平!明明是彤娘自己许诺我的!凭什么不算数!!!” 啊这... 见他哭得肝肠寸断,姬照行都有些不忍心了,蹲下来戳戳它道:“哎呀,别哭啦,你说,彤娘喜欢跟着黑豆大哥,你强留她在身边,伤心的就是她了呀,你舍得让女孩子伤心?” 那牛皮精呜呜咽咽、泪眼朦胧道:“那怎么办,为什么只有我最后一无所有,就因为我相信彤娘,我就活该倒霉么?” “......”姬照行道:“怎么办,我觉得你说的也有道理...”他一边说,一边扭头,求助地望向他师尊。 彤娘也怯生生探出来半个头道:“说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们家牛还是很好很好的,这几天每天都下山给我找吃的,各位仙师别嫌它无理取闹...” 沈寒亭垂眸略一思索,道:“这事毕竟因彤娘而起,你可愿留下一缕头发,我等做一副假躯壳给他,也算是全了他一片痴心,可好?” 彤娘躲在他们三人身后,点头道:“这是应该的呀。” 于是姬照行以灵力割了彤娘一缕头发,沈寒亭以纸为媒 21. 首扶道红豆村捉妖 三 《师尊,你马甲掉了啊!》全本免费阅读 吃完了晚饭,天色已经黑透,三人在黑豆夫妇的盛情邀请下,便在他家住上一晚,第二天再启程回蓬莱。 农家并无丝被软枕,三人盖着两张被子挤在大通铺上,唯一一张干净席子垫在沈寒亭身下——他爱洁。姬照行跟闻惊弦缩在一起盖一床被子。 这是姬照行第一次跟着沈寒亭下山扶道,并且一次成功大获全胜,于是晚上躺在榻上激动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沈寒亭还好,独自一人睡在一边,闻惊弦被姬照行翻来覆去折磨得苦不堪言,又怕吵醒了沈寒亭,只好含含糊糊低声道:“阿照,别翻了...你不困么?” 姬照行转过来,一双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道:“师兄,我睡不着,咱俩聊聊天儿呗?” 闻惊弦困死了,胡乱应道:“唔...聊什么?” 姬照行又翻了一下,仰躺着,将手枕在脑后道:“聊聊...道侣?诶,师兄,以前其他师兄弟们说起来都说要找个明眸皓齿楚楚可人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做道侣,今天看来,大,错,特,错!” 闻惊弦配合地哼哼了两声,姬照行就顺顺当当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看黑豆大哥和彤娘,才叫一个‘恩爱两不疑’。彤娘也不漂亮,当然,黑豆大哥也没我这么帅绝人寰,但是他们情投意合啊,谁也离不了谁,男耕女织,神仙日子!” “所以道侣一定要找个心有灵犀的,最好是前世今生修来的缘分——又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师兄,你说是不是。” 闻惊弦已经充耳不闻,打起了细细的呼噜。 姬照行很失望,嘟囔了一句:“切,没劲...” 又折腾了一会儿,实在睡不着,干脆蹑手蹑脚爬起来,到这方农家小院中对月打坐。 今晚是十六追月夜,月亮黄橙橙的,像个圆溜溜的大橙子挂在空中,空气里弥散着青草味和一丝土腥气。 姬照行席地而坐,闭上眼睛,神识顺着灵脉缓缓下潜,很快就看到了那一方散发着星星点点光晕的地方——那是他的丹田。 丹田里蜷缩着两颗莹润的内丹,散发着蓝色灵流的是灵丹,旁边更大一些红色的则是妖丹,神识中,姬照行皱了皱眉。 虽说得益于妖丹的滋养,他灵丹结丹和生长都要比同修快上很多,但丹田的位置有限,总有一天,两颗内丹会因为逐渐长大而互相挤压,到时候,他的修为反而会难以寸进。 若是可以融为一颗就好了。 万籁俱寂中,姬照行蓦然睁眼抽了抽鼻子,喉结忍不住滑动了一下——空气中一点禽类特有的酸臭味飘进了他的鼻子。 且不说他是只狐狸,天性就是要他吃鸡的。刚化形被逐下涂山的时候,他最幸福的事就是晚上躲开了人家家里的狼狗,幸运地偷到了一只鸡烤来吃,对于他这只饿了很多天的小狐狸崽子来说,那滋味简直美妙的不可言喻。 所以哪怕被沈寒亭捡了回去,姬照行也还是对各种鸡情有独钟,溜下山打吟烟霞来喝的时候回回都要弄一只烧鸡下酒。 现在给他闻到黑豆家里有鸡... 姬照行心道:要命! 思想斗争了一口气的功夫,姬照行果断站起来摸到了门边的鸡窝边上,朝里面看去——里面安安静静窝着五六只肥美的大母鸡。 姬照行热泪盈眶,双手合十心道:感谢上天的馈赠! 而后出手如电,掐住最胖一只的翅膀和脖子,将它提溜了出来——这些鸡都还在睡觉,姬照行这一手无声无息,没惊起半片鸡毛。 姬照行做贼心虚,特地溜到红豆村边缘一处荒废的院子里,半刻钟后,这只漂亮的母鸡就成了火堆上正被翻烤入味儿的烤鸡。 烤鸡的鸡皮逐渐焦黄,发出油脂渗出时的“滋滋”声响,引诱得姬照行食指大动。 正在他呼呼吹气,掰下一条鸡腿正要往嘴里送时,忽然听见院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姬照行从前偷鸡被人家打怕了,他顾不上烫,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烤鸡往怀里一揣,几脚踩灭了火堆,蹑手蹑脚踱到院门前,小心地伸出一只眼睛往外瞧去。 是沈寒亭。 几乎在他偷眼去看的同时,沈寒亭扭头,道:“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姬照行从门里跳出来,嘻嘻而笑道:“这都被师尊发现啦?我还以为我藏得很好呢。” 沈寒亭微微皱眉,道:“怀里是什么?” 姬照行这才想起来怀里还揣着一只烤鸡,这会儿已经把他烫的皮疼,赶紧三下两下从怀里掏出来,献宝似的把掰下来的鸡腿往沈寒亭面前递,一双笑眼含了破碎的月色,问道:“师尊,这鸡考的恰到火候,尝尝徒儿的手艺?” 沈寒亭微微一怔,旋即眉头皱得愈深,质问道:“鸡从哪里来的?” 姬照行狐胆包天,理直气壮道:“从黑豆大哥家的鸡圈里摸了一只,师尊你知道的,我看见鸡就走不动道...” 沈寒亭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更显得寒冰也似,他一字一顿问道:“你——胆敢拿偷来的东西奉与我?” 姬照行觉得不妙,辩解道:“这算是偷盗么?今晚黑豆大哥不是也杀鸡来给我们吃么?” 沈寒亭冷冷道:“私拿他人哪怕一根针,也叫做偷盗。明日你自去跟黑豆坦白,跟我回慈悲堂受罚。” 姬照行哀嚎道:“不是吧师尊?我赔钱不行么?慈悲堂就免了吧?” 沈寒亭不理他,走了。 姬照行只好绝望地在院墙上撞了撞脑袋,丧头耷脑拖着甚为沉重的脚步,一边走,一边三下五除二把手里的鸡吃干净,跟在沈寒亭后面回去继续睡觉。 不过姬照行一向是万事不过心,虽说明天要挨罚了,但出去溜达一圈他也累了,往榻上一滚,嘟囔了一句:“师尊当真是不近人情...”就睡得人事不知。 第二天被沈寒亭押着,给黑豆夫妇道了歉赔了钱,就一路被沈寒亭御剑提溜回了蓬莱,直奔慈悲堂。 慈悲堂类似祠堂,里面供奉着老庄和蓬莱宗历代掌门的画像牌位,古朴的仙鹤献瑞青铜灯盏一排排烛火摇曳,庄严肃穆。 之前姬照行虽说时不时犯禁溜下山、早功迟到早退、上课窝藏点心闲书被罚来慈悲堂思过,不过一般也就是上香添油、抄书罚跪,最多被沈寒亭用上“省身”面壁思过。 这次不同,沈寒亭将他提进慈悲堂,厉喝道:“还不跪下!” 姬照行不情不愿曲下一条腿,又曲下一条腿,跪在慈悲堂冰凉的青石地板上,沈寒亭又扭头问道:“今日何人当职?且拿门规来!” 旁边一名弟子见沈寒亭如此盛怒,连忙战战兢兢捧上厚厚一本《蓬莱门训》,沈寒亭道:“门下弟子若犯偷窃、抢掠,该如何惩处?” 那名弟子不敢怠慢,刷刷翻了半晌,指着其中一条,磕磕绊绊道:“若,若有犯偷窃,脊杖二十,逐出山门永不叙用...” 姬照行在一旁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问道:“师尊?你要放逐徒儿么?” 闻惊弦修为不如沈寒亭,此时将将御剑赶到慈悲堂,上气不接下气急道:“师尊,使不得使不得!阿照小孩子脾气只是觉得好玩,并不是诚心要偷东西!” 沈寒亭只吐出四个字:“不得不罚。” 听他这么说,姬照行忽然就硬气起来了,他跪直了身子,脖子一梗道:“凭什么?” 闻惊弦赶紧去捂姬照行的嘴,焦头烂额道:“你少说两句吧!” 姬照行将闻惊弦扒拉到一边,倔强道:“我们帮黑豆大哥救了他婆姨,为什么我连他家一只鸡都吃不得?再说,黑豆大哥也说无妨,师尊又为何要抓着不放!不过是师尊看我不顺眼,想找个理由赶我走罢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沈寒亭仰头,长久地闭目。 闻惊弦在一边心惊胆战道:“师尊——你,你别生气...阿照只是孩子话...” 谁料沈寒亭郑重其事撩起衣摆,徐徐跪在姬照行旁边,道:“这个徒弟是 22. 刁狐狸作妖谋出走 一 《师尊,你马甲掉了啊!》全本免费阅读 那刑杖打在背上的闷响仿佛还在耳边,按上辈子的时间算,那顿刑杖也才过去三五个月,他他他他居然无独有偶、祸不单行,又在偷鸡吃的时候被沈寒亭抓住! 这叫什么?这就叫屡教不改、明知故犯啊! 姬照行回忆起来上辈子他师尊是怎么收拾他的时候,心底习惯性地一惊,旋即却又暗喜。 他笑嘻嘻地将手里油腻腻的食物举起来,道:“师尊,吃不吃?” 沈寒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负手而立,一双眸子盯在他手里的烤鸡上,就差在脑门写: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了。 姬照行道:“师尊...那个,你听我解释...这次我留了钱的...绝对算不上是偷,真的。” 话没说完,沈寒亭居然一拂衣袖,施施然回房去了。 “?!!!”姬照行有些不可置信,按着他家师尊的性子,没说什么,就是不打算追究了?他屡教不改、明知故犯,师尊居然不计较? 他扑灭了火堆,三步两步也窜进房里,手里还抓着个鸡腿,怀疑道:“师尊?你不追究?你不会是别人易容的吧?”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揪一揪沈寒亭的脸,然而沈寒亭只是微微侧身仰头,就叫他扑了个空,姬照行手脚乱挥,勉强保持住了平衡。 奈何沈寒亭抬起一根手指在他背心轻轻一推,姬照行好不容易稳住地身形就“扑通”骨碌到了地上,那只金黄香脆的烤鸡也沾上了灰。 他家师尊在他头顶行云流水地嫌弃道:“还敢带着‘罪证’进门与我没大没小?你最近当真是放肆得很。” 姬照行哀怨地把烤鸡从地上捡起来,道:“好吧,你的确是师尊本人没错...” 他说着,十分珍惜地拍了拍烤鸡沾脏的地方,一边拍一边问道:“那个小公子呢?师尊追到了没?” 他说完觉得有点歧义,连忙改口道:“我是说,师尊从那小公子手里将魏紫和蜀葵的魂魄抢回来了么?” 不成想,沈寒亭居然道:“未曾。” 姬照行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本能地反问道:“什么?未曾?师尊没抓到?” 沈寒亭凝重道:“正是,此人修为深不可测,我追逐半晌,还是被他逃脱了。” 姬照行惊道:“是什么人居然能有如此之高的修为?” 沈寒亭道:“不知,当下玄门并无此等高手。” 姬照行咬了一口洗干净的鸡腿,含含糊糊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啊...不过也可能是早已经驻颜的老妖怪也说不定。” 沈寒亭微微皱眉,看上去很想叫他食不言寝不语,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没说,问道:“惊弦呢?” 姬照行这才想起来还没跟沈寒亭汇报师兄的去向,连忙把鸡肉吞下肚,道:“哦——忘了说了,师兄说他心情不好,一个人去静静,大约好些了就会自己回来。师尊,你放心,师兄不像我,不会出去乱来的。” 沈寒亭瞥了他一眼,道:“的确。” 姬照行又扎心了,不满道:“的确是什么意思啊!徒儿只是谦虚一下,徒儿也不是那种会乱来的人好吧!师尊也太信不过我了吧!” 沈寒亭有些好笑地盯了一眼他手里的烤鸡,不置一词。 姬照行顺着他的目光一转,咳嗽了一声,找补道:“除了这个!徒儿什么时候还拖过师尊的后腿?没有吧。像徒儿这样十五岁就能结丹的,在玄门诸派里也是独一份的天才,对吧师尊。” 沈寒亭执起一卷书,不搭理他。 于是姬照行又好了伤疤忘了疼,不知不觉就坐到了沈寒亭身边,道:“师尊?你看我们晚上也没吃饭,你要不要吃一个鸡腿呀?徒儿烤的很香很香的,你闻闻?” 沈寒亭被他骚扰地烦不胜烦,道:“我看你是精力过剩,若再聒噪,正好出去冲拳一千个。” 姬照行是何许人也,那是蓬莱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当即哈哈一笑,道:“冲拳我不怕,区区一千个,徒儿手到擒来。” 沈寒亭连余光也没分给他一个,修长如玉的手指捏了个法诀,外面顿时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应声而落。 沈寒亭道:“去吧。” “......”姬照行长揖到地,十分恭敬道:“徒儿知错,徒儿告退。”然后火烧屁股一样,一溜烟窜了出去。 姬照行在外面将那只鸡吃干净,沐浴更衣洗尽了一身的风尘,并没有立刻回房,而是站在廊下,仰望着外面珠帘玉落般的大雨。 他脸上收敛了一贯的欢容,有些不合年龄地沉重和阴郁,上辈子一幕一幕流水一般在眼前流过,最后定格在沈寒亭给他留下的那封绝笔信上。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姬照行捏紧了拳头,似乎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他揉了揉脸颊,又提起一个欢快的笑容,抬步回房。 翌日一早,沈寒亭带着姬照行和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回来的闻惊弦,去跟秦家夫妇辞行,姬照行又少不得将昨晚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给闻惊弦仔仔细细复述了一遍,听到那小公子眉心生红痣时,闻惊弦面现担忧,奈何秦家夫妇已经在望,只好按下不提。 见三人辞行,秦老爷期期艾艾道:“仙师,那邪物抓住了?” 沈寒亭是从来不愿撒谎的,正要开口,闻惊弦就已经自然而然接了话茬,道:“短时间内应当是不会骚扰秦家了。” 他看起来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 姬照行还在为魏紫和蜀葵不平,此时抱着手闲闲道:“反正你们家也没儿子给她祸害了,放宽心,啊。” 这话正正戳到秦老爷的伤疤,他双眉上轩,怒道:“小仙长懂不懂得何为口下留德?!” 姬照行一挑眉,露出一抹甚是亲切的笑意,道:“口下留德我是不懂,但是你家祖宗不积德,我可是看的明明白白。” 沈寒亭回头睨了姬照行一眼,才抱拳道:“如无其他事,告辞。” 言罢也不看秦老爷的脸色,带着姬闻两人御剑而去。 三人一路飞回蓬莱脚下禁制,姬照行跟着前面两人落地,盘手等着闻惊弦拿玉令出来开禁制——此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和旁人出来要么懒得到处翻自己的玉令,要么干脆不带。 毕竟弟子的玉令既是蓬莱弟子的身份证明,又是打开山下禁制的钥匙,尤其是蓬莱的禁制十分严厉,平常若是未经报告,是决不允许私自下山的,因此丢了玉令是一定要受罚的。 姬照行对自己丢三落四的毛病有非常深刻的认识,因此扔在乾坤袖或者一天雪才是最安全的。他可不想三天两头因为丢了腰牌去慈悲堂罚跪做苦力。 特别是闻惊弦又一向是个妥帖人,就给姬照行养成了这么个坏毛病,只会在一边等自家师兄到处翻玉令,自己叉着手等。 然而这次,闻惊 23. 刁狐狸作妖谋出走 二 《师尊,你马甲掉了啊!》全本免费阅读 在姬照行眼中,沈寒亭最不喜欢他自由散漫、惹是生非。 如果...如果他三番五次惹事,死不悔改之余还自请被逐出师门,姬照行想不到沈寒亭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这一世为了不连累师尊和蓬莱一众人等,也只好多做一回不肖弟子,惹师尊生气了。 姬照行看着闻惊弦往师尊房里去远了,马上从床上滚起来,自言自语笑道:“师兄当我傻么,还老老实实躺在这里等着师尊来逮?”说着,揣上他的通行玉令大摇大摆私自下山去了。 他这一溜就过了宵禁的时辰,才左手抱着酒坛子,右手抓着一只鲜嫩嫩的叫花鸡,醉醺醺地晃上山来。 离山门还有老远,就看见月下一道人影倚在山门前的大青石上,手中一支碧玉箫,和着月色吹《画堂春》,那曲调幽咽却旷达,舒朗又哀伤,像是一只失伴的孤雁飞入万里层云。 姬照行可不管那么多,傻乐出了满眼的星光,离得老远就招手道:“师尊!!!你特地在这等徒儿么?” 那箫声袅袅吹完了最后一句,姬照行也晃到了沈寒亭面前。 沈寒亭自青石上直起身,居高临下俯看着姬照行,问道:“为何不来上课?为何私自下山?” 姬照行道:“不想上课,就下山去玩儿咯。对了,师尊,你还少问了一个——为何弄丢蓬莱通行玉令。因为徒儿喝醉了,不知道是不小心掉了,还是被谁给摸去了。” 他存心惹沈寒亭生气,甚至已经绷紧了皮,做好了师尊盛怒,直接把他揪到慈悲堂数罪并罚的准备。 可沈寒亭却只是默默看了他半晌,看得他有些发毛了,才道:“有意为之,所求为何?”意思是在问他,为何故意干这些三五不着的事惹他生气。 姬照行心惊暗道:师尊这反应未免也太快了吧,这才是计划的第一日就被识破了?不管了! 他拿定了主意,故意道:“师尊,你别那么严肃嘛,你不会打算将我拖去慈悲堂抄书吧,哎呀,徒儿好害怕呀!” 沈寒亭道:“不想抄书,就跟我回去睡觉。” 跟着沈寒亭回一天雪的路上,姬照行心下莫名,不知在肚子里叫了几百声奇怪。 就算是师尊发觉他有意惹他生气,那不是应该比无心之失更让人生气么?师尊一贯眼里揉不得沙子,不叫他去慈悲堂罚站抄书已经是宽宏大量,还特地到山门口接他,就是为了带他回去睡觉?奇也怪哉!奇也怪哉! 直到躺到了自己床上,姬照行还在盘算,明天究竟该作什么妖,才能惹师尊生气呢? 将白梅花都摘了泡酒,出去跟人私相斗殴,还是将珠树的果子席卷一空呢...他就这么带着颇为沉重的心事,就着一天雪熟悉的气味,酣然入梦了。 第二天一早,他又被闻惊弦捶醒了,迷迷糊糊地将脑袋往被子里一蒙,哼哼唧唧道:“师兄,你不必来叫我了,我打定主意,从此以后,绝对,再也,永远不去上早功了!” 闻惊弦道:“我不是来叫你起床的。” 姬照行微微掀开一点眼帘,狐疑道:“啊?” 闻惊弦道:“师尊叫我来告诉你,你愿意摘白梅花泡酒也好,在一天雪睡到日上三竿也好,都随你。” 姬照行满脑袋问号:“师尊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不是,还有这等好事?” 闻惊弦道:“你听我说完。师尊还说,咱们一天雪进出也太随意了些,他给加了道禁制,没有师尊给的口令是不能随意进出的。” “?!!!”姬照行翻身而起,一把抓住闻惊弦道的袖子,道:“什么禁制?怎么还有口令?” 闻惊弦很是怜悯地看着他,道:“师尊说每个人的口令都是不一样的,今天一早都派发下来了,独独没你的。阿照,你说说你,惹师尊究竟有什么好处?” 姬照行不可置信道:“那我不就是被关禁闭了么?除了回来睡觉,出去练功,哪也不能去?!” 闻惊弦点头,道:“正是如此。” 姬照行惨叫一声,一头栽倒在枕头上,有气无力道:“师尊这是要逼死我啊...不让我出去浪我是真的会死的...” 闻惊弦本着大师兄的人道主义精神,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所以我建议你,别作了,赶紧去给师尊认个错,就算要去慈悲堂抄书,也三五天就出来不是?总比一辈子被关在一天雪强吧?” 姬照行可怜巴巴地抬眼,道:“可是我怕死。” 闻惊弦道:“那师兄陪你一起去。师尊将你一剑劈了,我在一边还能给你缝吧缝吧全须全尾地下葬。走吧!起来啦!” 于是一刻钟后,姬照行出现在了沈寒亭房门口。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门口叫道:“师尊!” 里面沈寒亭声音波澜不惊道:“进来。” 姬照行便和闻惊弦一前一后跨进了门槛,然而沈寒亭只是略略抬眼,便道:“惊弦,你先出去。” 姬照行一惊。 闻惊弦看起来有些担心,道:“师尊...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阿照他肯来认错,还请师尊不要过分责怪于他...” 沈寒亭终于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平心而论,他相貌当真极好,身量修长之余,身姿更是挺拔,像一杆山中青竹。 他道:“为师自有分寸,你且先下去吧。” 闻惊弦使劲看了看沈寒亭,确定他看起来不像是强忍怒气的样子,才顾虑重重道:“徒儿告退。” 等闻惊弦出去,又将门细心合上,沈寒亭才看向姬照行,问道:“说罢,何事?” 姬照行腹诽道:难道我看起来就那么不像是来道歉的么? 好吧,也的确不是。 他道:“徒儿无心修道,请师尊逐我下山。” 沈寒亭看起来并无一丝惊讶,平淡道:“不准。” “......”姬照行被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噎得直想翻白眼,勉强试图讲理道:“师尊,你看徒儿成天待在一天雪也是不学无术,又不守规矩给你惹事,还不如叫徒儿下山去,逍遥自在,岂不是两全其美?” 沈寒亭道:“学而未成,有何面目自请下山?” 姬照行道:“哎呦师尊,我不会说我是章月真君的徒弟的,绝不会给您老人家抹黑,你就让我走吧,让我去自生自灭,好不好?” 沈寒亭丝毫不为他的说辞打动,思索了一会儿,道:“这样罢,你何时能打败为师,便何时学成出山。” 姬照行:“......” 按着前世他这个年纪的修 24. 刁狐狸作妖谋出走 三 《师尊,你马甲掉了啊!》全本免费阅读 好容易下了早功,姬照行落汤鸡一样换了衣裳,吃过早饭,和闻惊弦一道继续去上课。 修道所学多而庞杂,种种符篆口诀、结印法诀不一而足,偏偏沈寒亭又是个中大师,因此做沈寒亭的亲传弟子,要学的法诀多得令人跪地求饶。 讲授法诀,沈寒亭一贯不喜欢长篇大套讲道理,简单演示后便塞给他们一人一张符篆自己练习。 姬照行捏着手里的爆灵符觉得有些好笑:爆灵符顾名思义,以灵力点燃后掷向敌人,有火器之效,不过都是给难以精准控制自身灵力的年轻弟子们用,他前世好歹也算是妖仙两界纵横捭阖的人物,早就可以不用符篆,以自身灵力弹出爆灵。 不过在沈寒亭面前装还是要装一装的。 那边闻惊弦试了两次,就已经成功将符篆点燃,掷出去在地上“轰”地一声炸裂开,留下一个焦黑的大坑。 沈寒亭微微颔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带着闻惊弦的手,摆出结印的手势,纠正道:“方才结印手势匆忙几分,爆灵威力便削减几分,结印还要多练。” 闻惊弦恭恭敬敬道:“徒儿知道了,这就多加练习。”沈寒亭便在一旁看着闻惊弦反复结印,时不时手把手指点不当之处。 姬照行的显眼包顿时就发作了,在一边叫唤道:“师尊,师尊!我这个符怎么点不着呀!不会是画错了吧?” 沈寒亭看了他一眼,姬照行赶紧像模像样地结印,结果只是窜出一点微末的火星,刚将手里的符篆燎卷了边,就“噗——”地熄灭了。 姬照行一脸无辜地看向沈寒亭。 沈寒亭果然走过来,从他手里拿走了符篆,仔细检查,道:“符篆无误,是你灵力不稳。” 姬照行“哦”了一声,又结印,结果这次灵焰窜得老高,差点将沈寒亭的头发烧着。姬照行“妈呀”一声,将爆灵符甩出去,结果因为刚开始烧的太旺,落地之后,那符篆就像是哑炮一样,憋了半天,“呲”地漏气了。 这下连认真练习的闻惊弦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姬照行一本正经、十分纯良道:“师尊,你再教教徒儿呗。” 不料沈寒亭又拿出一张爆灵符,道:“我再示范一次,瞧仔细。” 姬照行看着沈寒亭十分利索地完成一整套操作,哼哼唧唧装可怜道:“为什么师尊指导师兄的时候就手把手尽心尽力,到了徒儿这就这么敷衍?一定是师尊嫌弃徒儿太笨,唉,好吧,我这棵没人爱的小白菜,还是自己练吧。” 说着,哀哀戚戚一脸幽怨地转过身,好似自闭。 沈寒亭道:“你想如何?” 姬照行“啪”地转过来,嘻嘻道:“徒儿学不会,师尊就手把手带带我呗?” 见沈寒亭脸色发黑,又赶紧加上一句:“当然,师尊要是嫌弃徒儿太笨,那就让徒儿自生自灭去吧...” 沈寒亭生硬道:“你结印。” 姬照行故意将一套结印结的错漏百出。 沈寒亭不善地盯着他,闻惊弦在一边疑惑道:“阿照,你结印不是这个水平啊,以往几乎从不出错,今天怎么了?” 姬照行目不斜视朝闻惊弦踹出一脚,示意他行行好闭上嘴。脸上依然十分诚恳道:“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徒儿觉得爆灵术特别难,真的。” 沈寒亭道:“你一个一个手势来。” 姬照行果然老老实实,十分乖巧比划第一个手势,沈寒亭白皙的指尖隔空点了点,道:“这里,收进去。” 姬照行问道:“哪里收进去?这里么?这里么?”一边将姿势乱改一气。 沈寒亭:“......” 姬照行装模作样道:“哎呀师尊,爆灵符也太难用了,徒儿真的学不会啊。” 不知为何沈寒亭居然算得上十分纵容,对他这种明目张胆的无理胡闹视而不见,只是依旧很耐心道:“这里,握拳。” 温热的指尖点上了姬照行直愣愣冲天的中指。 那一点温度落在皮肤上的时候,姬照行莫名抖了一下,觉得那一小块皮肤痒酥酥的,他“哦”了一声,把手指蜷了起来。 接下来,他按着沈寒亭的指点终于把结印的三个手势过了一遍,没再作什么妖。 到了要连起来的时候,他便又按捺不住了,第一个手势还十分规整,到了第二第三个他的手指几乎拧成一团麻花,好好的手势简直看不出原本模样,果不其然,手里那张爆灵符又又又光荣报废了。 姬照行咳了一下,尽量传递出诸如“我已经尽力了”“徒儿很是无辜”这样的信息,抬头去看沈寒亭。 沈寒亭强自闭目片刻,道:“由慢到快,慢慢来。” 姬照行道:“徒儿真是太笨了,给师尊添麻烦了。”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欠揍相。 叫沈寒亭说什么“没关系,这都是为师的本分”之类的话,也实在太难为他了,于是沈寒亭选择当做没听见,道:“按着我的口令,起手。” 毫不意外还是被姬照行做的乱七八糟。 这人居然还敢笑嘻嘻道:“师尊,我看我是学不会这个爆灵术了,你要是嫌徒儿愚钝,干脆把徒儿赶下山怎么样?” 沈寒亭眉宇间终于有了一丝怒色,道:“学不会就学,下山,休想!” 姬照行耍赖道:“可是徒儿这个榆木脑瓜不开窍啊,怎么都弄不明白啊,怎么办啊师尊...师尊?师尊!” 沈寒亭默不作声,从他身后捉住他的两只手,微风一般的气息拍在姬照行耳边,有那么一瞬间,姬照行觉得他家师尊的嘴唇,似乎擦到了他的耳廓。 沈寒亭偏头轻声道:“我带着你做一遍。” 姬照行不知为什么,只觉得头皮像是通了电,一阵发麻,他没胆子说出口,只敢在心里咆哮道:师尊!你不觉得自己这句话好像有什么歧义么!!! 然而再在心里咆哮,他的注意力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在沈寒亭摆弄他手指的手上,耳边是沈寒亭低声的讲解,鼻尖是他身上兰草的香气,以至于沈寒亭到底讲了什么,姬照行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直到手里的符篆窜起幽蓝的火苗,姬照行还在魂游天外,手腕被捏得一疼,耳边传来一身断喝:“松手!!!” 他一惊,连忙甩手,随后被沈寒亭一把按倒摔在坚硬的地面上,头顶上,爆灵符轰然炸开,巨大的爆炸声震得他耳膜发疼。 不远处的闻惊弦惊 25. 刁狐狸作妖谋出走 四 《师尊,你马甲掉了啊!》全本免费阅读 于是这么闲混了几日。 一天吃过早饭,和他家师兄一道上课,路上,闻惊弦上下打量了姬照行一番,忍不住道:“阿照,就算是最近师尊心情好不说什么,你也不能老是不穿校服啊...万叶丛中一点红,也太扎眼了。” 姬照行道:“校服这青了吧唧的颜色丑死了,到了晚上再提一盏灯笼,往身上一映,嗬,那真是满山遍野鬼气森森的,可不是需要我这样一身红衣,给大家镇镇煞么。” 闻惊弦摇头道:“你总是有理,你是常有理,我就觉得青色挺好看的,跟梅雨时节远山里那片雾蒙蒙的青色一样,比山水画还要烟波了然。” 姬照行笑道:“你们都是文化人,我可不懂。青山烟雨有什么好的,还是‘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好,多帅啊,配得上我这副颠倒众生的容貌。” 闻惊弦做恶心状道:“你可别自恋了,我要吐了!” 姬照行道:“其实论相貌,师兄,你也就比我差那么一点点而已,肤白貌美桃花眼,修为又高,好多女修喜欢你的,你晓不晓得?” 闻惊弦失笑道:“能不知道么,看见她们我都躲着走。” 师兄弟一路打打闹闹,堪堪掐着上课的点到了一天雪的课室。由于外传弟子并无固定导师,因此便排了课表,今日上章月真君一节课,明日上掌门两节课,因此在沈寒亭这里上课的并不只有姬照行和闻惊弦,而是热热闹闹有一大屋子人。 见他们二人到了,众人先是恭敬道:“大师兄。”而后就招手的招手,呼朋的呼朋,纷纷叫到:“阿照!来我这里坐!” 姬照行还没等走过去,就被闻惊弦一拉,前脚身不由己在他身边坐了,后脚沈寒亭便飘然进了门。 课室内瞬间死寂,大家都哗哗地翻着手里的书,不敢抬头。 他们前不久才学完了《缉邪要则》里面的降妖一则,今日便是提问,谁不知道章月真君除了考校背诵,还动不动就延伸拔高,问一些课本之外的问题,叫人摧心挠肝猝不及防。 果然,沈寒亭的目光淡淡地逡巡一圈,负手道:“姬照行。” 姬照行心里暗叫糟糕,十几年前背的东西,这几天又从来没想起来复习一下,若是不常用的知识,只怕是早就忘得渣都不剩。 但也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只听沈寒亭问道:“妖分几族,何族为尊?” 姬照行长舒一口气,这简直就像是外人一本正经要人家把自家父母兄弟的名字都背默一遍一般简单,运气简直不要太好! 于是他十分流畅道:“妖族分支众多,成气候的无非就是巴陵蛇族、河间虎族、涂山狐族三支,蛇族虽善毒潜行,却几乎不出巴陵;虎族空有蛮力且不畏强敌,因此被驻守河间的玄门几乎灭族;只有涂山狐族狡诈多智,与应龙、毕方、朱厌并称四大上古妖兽的九尾白狐,现正坐镇妖主之位。” 沈寒亭略略点头,追问道:“既然说起四大妖兽,这四者现位于何处?” 姬照行道:“应龙镇于蓬莱,九尾云游四方,其他两个...呃,忘了。” 沈寒亭皱了皱眉,只是道:“回去好好温书。”便示意他坐下。 身后的弟子悄声道:“阿照,你家师尊今日心情很好罢,忘了东西居然直接叫你坐下了?” 姬照行道:“也许他只是不想理我,嫌我烦,你看别人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再说。” 其实那两只妖兽分别镇在白玉京和云华药宗,姬照行是知道的,故意装不知道不过就是想在沈寒亭训斥他的当口,又假装想起来,看他师尊的反应有趣罢了。 谁想到沈寒亭轻而易举便放过了他,叫人有种一拳打空的惆怅。 那厢沈寒亭又问道:“眉心生红痣,在妖族是何等地位?” 众弟子顿时缩起了脖子,和姬照行说悄悄话那位也顿时噤若寒蝉——这考点过于细微,哪里还能记得! 好在沈寒亭顿了顿,点名道:“惊弦,你来说。” 闻惊弦胸有成竹起身,朗声道:“眉心生红痣共有四种,一为天生红颜之相,二为妖主权位之证,三为堕仙法力之封,四为器灵化形之态。师尊所问眉心生红痣的妖,自然就是妖族的妖主。” 底下弟子顿时小声议论纷纷:“若我没记错,后面几种章月真君都还没讲吧?”“大师兄就是大师兄,果然厉害!”“不过大师兄答对了就好,点我起来,我就直接准备请罪抄书一条龙!” 姬照行却心头一动,望着沈寒亭眉心那枚殷红朱砂,突然想起来,好巧不巧,那个修为深不可测的小公子,眉心也生有朱砂痣。 正在发呆,忽然听得外间步履匆匆,何处秋急吼吼闯进课室门内,众弟子赶紧起身行礼:“掌门。” 何处秋摆摆手,顾不上搭理弟子们,对沈寒亭道:“寒亭,之前你带着阿照和惊弦去官桥,是不是没将那作祟的怨灵带回来?” 沈寒亭道:“是,寒亭无能。” 底下顿时又交头接耳起来,又一弟子伸头来问姬照行:“阿照阿照,章月真君这次出去失手了么?!是谁这么大胆,从他手里抢东西?” 姬照行摇了摇头,正要回话,闻惊弦整肃了脸色,道:“身为弟子,怎么可以随意打探为尊者事,慎言!” 那弟子吃了闻惊弦的教训,缩头缩脑道:“大师兄教导的是,弟子明白。” 正巧姬照行也无心与他们插科打诨,于是顺势扭头,专心致志听沈寒亭与何处秋那边的文章。 何处秋道:“你要是无能,那蓬莱散伙算了。但麻烦的是秦家人不知怎么知道了,说是你们眼睁睁看着有人将那邪祟的魂魄抢走了,现在闹到蓬莱叫我给个交代。” 沈寒亭道:“他们想如何?” 何处秋道:“他们无非就是想看一眼那怨魂已经被我们捉住,求个心安,可是现在,哪里来的怨魂给他们看?总不能骗他们吧?” 姬照行心道:秦家那一对夫妇当真不是个省油的灯,明明是自家先祖恬不知耻在先,现在还好意思来闹事,又逼着掌门师伯要说法,真是岂有此理! ......等等,要说法...... 这,这不就是他苦思冥想的机会么!!! 姬照行心下窃喜暗道:这叫什么,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于是他举手大声道:“这简单啊!请师尊和掌门师伯允准,我去将那怨魂追回来!” 这时候沈寒亭和何处秋的反应就截然不同了。 何处秋惊喜道:“阿照,你见过那抢走怨魂的人?” 沈寒亭怒斥道:“胡闹!那小公子修为比我还要高深,你赶着去还不够他一只手打的!” 姬照行自动忽略沈寒亭的训斥,嘻嘻而笑道:“正是,当时只有我与师尊在场,师尊还要忙着为派中弟子们传道授业,由我去再合 26. 比武发狂斯郎相助 一 《师尊,你马甲掉了啊!》全本免费阅读 手里抚摸着那杆陪着他出生入死的凶器,姬照行心中五味杂陈,上辈子他奔波劳碌,一直到最后,都没来得及给它起个名字。 心有所感,姬照行抬眼道:“徒儿的枪,就叫归离吧。” 沈寒亭目光一动,道:“眼下离开,终究还要回来,何不叫离归?” 沈寒亭一贯是不干涉他们私物的,此时发言,姬照行明白,还是担心他不告而别,再无踪迹。思及此,他心下一软,道:“名字区区小事,师尊觉得离归好,就叫离归又有何妨?” 沈寒亭指尖运起淡蓝的灵力,玉白的指尖几乎是抚摸过枪身,不知怎的,姬照行硬是看出了几分婵娟的味道,心道:要不是师尊没有道侣,我高低得以为师尊是在摸他老婆...呸呸呸,这可是我的枪! 正目不忍视着,沈寒亭已经将字刻好了,姬照行接过长枪,看着上面漂亮的篆书“离归”,心下百感交集,不由得道:“师尊...” 却不想沈寒亭别过头,垂下眼帘,道:“好了,这几天都不必来上课,好好休整。” “......”姬照行本该高兴的,可是此刻只能讷讷道:“哦,徒儿知道了...” 直到和闻惊弦一起出了房门,姬照行才一拍脑袋道:“师兄!你的扇子还没起名刻字呢!” 闻惊弦却是一脸的若有所思,心不在焉道:“没事,反正我也还没想好...” 姬照行疑惑道:“你没想好?你不是老早以前...我还没结丹的时候就起好名字了么?” 闻惊弦这才回过神来,别有深意地看了姬照行一眼,道:“哦,那个名字我不太喜欢,又没想好新的...等我想好再去找师尊吧。” 姬照行见他神神叨叨的,便一脸暧昧拿胳膊肘撞了撞他,挤眉弄眼道:“想什么想得魂不守舍的?思春啊?” 闻惊弦居然没有脸红、也没有无奈,而是似笑非笑道:“我可没有思春,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别瞎说。” 姬照行见他们一个两个都怪怪的,又都不告诉他,顿觉无趣,道:“切,谁是小孩子?只怕我懂的比你多多了!那我回去睡觉了。” 说完,一转身,带着一脑袋的问号故作潇洒,朝背后挥挥手,回了他自己的房间。虽说是回去睡觉,却又反反复复梦见前世的糟心事,只好起来打坐。 看着撒了一地的月光,姬照行自言自语道:“真是奇了怪了,这辈子怎么跟上辈子就一点也不一样了?!” 于是三日后,姬照行就在掌门师尊并秦家夫妇地目送下,踏出了禁制,何处秋不放心地叮嘱道:“阿照,一路小心,不要硬来。另外仙门武试将近,别在外头逗留太长时间,记住了?” 姬照行笑嘻嘻道:“掌门师伯放心,我有分寸。”有分寸跑到哪里叫你们找不着。 他说着,又去看沈寒亭,沈寒亭依旧低头敛目,看都没看他一眼,丝毫没有嘱咐两句的打算,大约是还在生他不经允许强出头的气。 姬照行却还是厚着脸皮,兴高采烈道:“掌门师伯、师尊、师兄,各位师弟,我走啦!”一边下台阶,一边挥手,踏上了所谓追讨怨灵的前路。 顺着官道走了两日,姬照行一路上拈花斗草、吃香喝辣,走到一片绿荫荫的林子边,看见远处一杆挑起一面旌旗,上书“杏花村”三个大字,眼前一亮,就直奔那店家而去。 到了近前,发觉这家店虽然甚是简陋,但酒香远远就飘散出来,勾得人馋虫大动。进了店,姬照行大马金刀往板凳上一坐,叫道:“小二,来一坛你们这儿的好酒!再整治几个下酒的小菜!” 这么个小店哪里雇得起人手,老板兼小二很是殷勤地答应一声:“唉!客官稍等!”说着,麻利的转身进后厨炒菜去了。 姬照行坐在板凳上,百无聊赖,将桌上的调料碟子摆成一排,拿筷子叮叮当当乱敲一气,声音乱七八糟叫人不忍耳闻。 忽然,他听见一道几乎不闻的幽微声音叫:“公子...小仙长...” 他有些疑惑地停了手,侧耳细听。 感觉一阵微风吹过,脖颈凉飕飕的,那细弱的声音几乎是贴在他耳边小声道:“小仙长...求小仙长给妾做主...” 姬照行一身的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了,这分明就是被鬼趴肩了! 越是此时,越不能惊慌,心旌神摇之下,肩头的三昧真火不稳,更是容易被鬼魂扑灭或是趁虚而入。 于是他无声的吐出一口气,悄悄将右手伸到桌子底下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掐起法诀,口中问道:“你是谁?为何要我帮你做主?” 那鬼魂道:“妾本——啊!!!!”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原来是她又一开口,姬照行锁定了她的位置,右手的灵流稳准狠一把就将她轰了出去。 回头一看,姬照行才发觉,他实在是大材小用了——地上那个鬼魂,或许叫残魂更加合适,挨了他一轰,虚弱地爬都爬不起来,眼看越来越透明,几乎要消散了。 而且这残魂身上并无恶念,大约真是来找他帮忙的。 姬照行赶紧将琉璃净瓶掏出来,将那团随时要消散的魂魄装进去养着,道:“被魂趴肩,一时激动,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那残魂蜷缩在瓶子里委屈道:“妾无力大声说话,不得已才趴在小仙师肩上,谁知道差点就被小仙师一掌拍得魂飞魄散,吓死妾了...” 姬照行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道:“这位姑娘,你来找在下所为何事?” 那残魂道:“妾名唤采菱,本陵亭人士,却在家中被一采花贼所杀,求小仙长帮妾将杀身仇人揪出来!” 姬照行这一趟出来,除了想避着师门,不给蓬莱招祸,最主要还是他思前想后,觉得提前解决掉姬无觅才是釜底抽薪的对策,只是姬无觅往常行踪不定,姬照行手头并没有他的消息,只能到处乱走碰碰运气。 他思忖道:既然眼下毫无姬无觅的头绪,不如行侠仗义,帮帮这可怜的姑娘好了。于是问道:“采花贼?那你看清他的样貌了么?” 采菱道:“他白衣金带,眉心生一枚朱砂痣,他趁着月黑风高,无声无息落在妾的房里,可怜妾不过二八...就惨遭他的毒手,事后连妾的魂魄也被他几乎打散,要不是强撑着报仇,只怕早就要魂飞魄散了!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