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春心》 1. 退婚(一) 《乱春心》全本免费阅读 夜凉如水,冷冷的月光照在青石板上,忽得起了一阵风,将弯月遮住。 深深庭院中的光亮便唯木桥上一盏幽暗的绢灯而已。 自不远处的隐没在海棠树丛中的小屋中传来一阵悠扬清越的古琴声。 贺扶听出那是一曲《平沙落雁》。雁鸣隐隐,平稳流畅,纵观整个左晋怕是也没几人的琴技能高深至此。 他一身玉白鹤纹锦衣,手提缕金绢灯,循着琴声向小屋走去。 靠近小屋,琴声却戛然而止。 小屋的木门虚掩着,没等贺扶反应,屋内便传出些羞人的□□声。 屋内竟是一片春光。 贺扶顷刻愣在原地,正要转身离开便听到院门口一阵熙攘。 宴会结束,此刻众人应在房中休息,怎么会突然到这偏僻的小屋中来? 夜中响起的琴声是故意将自己往这边引,等自己站定却又忽然消失,随后就是众位宾客的到场。 贺扶也不傻,心下怀疑:这怕不是有心之人安排的一出捉奸在床的好戏,而自己便是最大的鱼饵。 “诶呦,贺大人啊,您久等了。”扬州知州温如升率先迎上来,一脸谄媚,“不知您邀我等来此有何要事?” 贺扶俊眉皱起,“我何时邀你们过来?” 他这一问,温如升一怔,他身后的众位宾客也面面相觑。 “不是您派人送信说今夜子时东苑相见吗?” 贺扶诧异,怪不得这些非富即贵的地方老爷会特地半夜来此,原来是设局之人借了自己的名头。 “我并未邀请,诸位被骗了。” 话音刚落,屋内就响起一声惊叫,众人的注意即刻从贺扶身上转进屋内。 “来人来人啊!!!” 女子尖细的嗓音伴随着器物叮呤咣啷落在地上声音离门越来越近,直到裹着被子的一对男女出现在众人面前。 见到屋外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那对男女被吓得不轻。 贺扶记得那位女子,白日里她曾借着崴脚靠在自己身上。 “淳儿,何世侄?你们……” 温如升很快认出了二人,登时愣在原地。 “爹爹……”温淳美目瞪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在锦被下掐着何继宗腰间的软肉。 何继宗被掐得疼了,大叫一声。 “温伯伯,不是、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不是……” 这人非蠢即笨,都被人堵在门口了还要说些没用的废话。 贺扶不住向外移了移,免得这两位往外蹭的时候碰到自己。 温如升看看面前两人又看看一旁侧目的贺扶,再转头去看一脸看好戏的众人,慌乱无助,不知该做些什么。 “快去,快去请何老爷!” 权衡许久,他只能派下人去请这何继宗的父亲,商贾何云。 贺扶在场,就算是丢人也不能他一个人丢! 院中一片混乱,不远处的墙头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银光。 贺扶循着光亮转头,只见云层不知何时被风吹开,露出一轮皎洁的圆月,而此刻的墙头之上、海棠树下正趴着一名豆蔻少女。 刚刚那一下闪光,是少女发间的一支银钗。 少女看着院中的人仰马翻笑得眉眼弯弯,竟是比头上的海棠还要娇艳惊人。 感受到贺扶看向自己的目光,她将玉指竖在唇前,做出噤声的样子,示意贺扶不要开口。 之后便一扎头消失在了墙边。 月光,海棠,檐上少女,如梦似幻,竟是让贺扶一刹失神。 “贺大人,是下官招呼不周,还请大人莫要怪罪。” 温如升指挥着下人将两人抬走,转身看着贺扶,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般。 众人面前丢人是小,可这当朝大理寺卿、陛下面前的红人,到扬州的第一天就被自家女儿的腌臜事情搅了心情,若是他去圣上面前随口说上几句,说他温如升教女无方,那他顶上乌纱可就不保了! 贺扶摇摇头,并未怪罪,“无事,大人家事大人自己解决就好。明日一早还要赶去府衙,贺某便先回屋了。” “好好好,贺大人慢走,贺大人好眠。”见贺扶并未放在心上,温如升才松了口气。 临走之前,贺扶又不禁看向刚刚少女出现的那个墙头,月光映照下海棠花枝轻轻颤着,却再没有少女的身影。 东苑西侧的一条小径上,温余哼着小调,脚步轻快,心情甚好,腕间串着小铃铛的手串也随着她的脚步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响声。 叫你们乱搞,羞不死你们! 她手上把玩着鬓边的小辫,穿过一片树林回到自己院中。 空荡荡的庭院内没有一个下人,只有一口尚未完工的棺材横在中间。 温余自然地从一旁拿了工笔,开始在棺材上雕刻花纹。 城南刘老板家的老爷子卧病在床半月有余,怕是救不活了,等他咽了气自己就把这棺材卖了去,怕是能赚不少钱。 心中愉悦,手下的动作也麻利,等到天边泛起鱼白,这口棺材雕花的部分就算是完成了。 温余刚直起腰就听院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她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工笔放下,向院门走去。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这顿打肯定是逃不掉了…… 如她所料,一到门口,她就被前来抓她的吴婆子喷了一脸口水。 短粗的食指指着自己的脸,破口大骂:“你这个小杂种还真是不要脸,平日里胡闹就算了,昨个儿府中来了贵客,你还敢搞小动作,是想把老爷往沟里推吗?” 温余擦擦面上的口水,心中不由悲戚:身为官家小姐,能被一个下人指着鼻子骂的怕是也只有她温余一人了。 “我爹叫你来不是为了骂我的吧?要走快点走,省得误了时辰你还要污蔑是我路上磨蹭。” 听温余这么一说,吴婆子止住了骂声,恶狠狠瞪了温余一眼,尖声说了声:“走。” 温余跟着吴婆子一路到上善堂,由于昨日狠狠将了何继宗和温淳一军,她今日看花是花看草是草,就连一会儿要挨的打也觉得是值了。 “跪下。” 一进门,吴婆子就把温余按在地上,让她对着堂上二人。 堂上坐着两个老的,两侧各站着一排拿着板子的家丁,这样的场景在府里不过两三天就要上演一次。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今日堂侧还坐了一个人。 温余好奇地看过去,是昨天那个被她诓骗来当钓饵的冤大头。 看他周身气质,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类人,被自己拿来当捉奸工具多少是有些污染了他的眼睛的。 温余侧开脸,心中有些许同情。 2. 退婚(二) 《乱春心》全本免费阅读 贺扶自然是受不了温余这结实的一拜,上前将她扶起,温声道:“此乃温小姐家事,贺某无权参与,还往温小姐莫要为难贺某。” 温余低着头眼底一震,若是贺扶不愿帮忙她就真的逃不掉了。 难道这一次她赌错了? 只见贺扶转身对温如升道:“贺某还有要事,便不插手温大人家事了,贺某告辞。” 见贺扶要走,温如升喜出望外,忙忙拱手:“贺大人慢走。” 待贺扶离开,温如升自然也不必再费力与温余讲理了,他沉下脸,怒道:“你这混账,心术不正,忤逆长辈,还想借着贺大人的威严退婚?八十板子,一板都不许少,给我打!” 说罢,温如升甩袖愤愤离去。 温余被拖到长凳上,背后的长板被高高举起然后猛得落在她身上。 啪啪的声音有节奏的响着,一板接着一板,而她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自始至终没有一声叫喊。 这个法子失败了,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不要嫁给何继宗,不要被困在深院里,不要留在这个地方…… 不要! 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呢? 贺扶,大理寺的贺大人…… 对了! 温余脑内灵光一闪。 贺扶来扬州的目的是调查童谣杀人的案子,若是她能帮上忙,说不准能让贺扶回心转意?他就愿意帮自己了! “又是一年七月半,家家户户闭门堂; 阎王挥旗小鬼闹,凡夫出门要遭遇; 更鼓响,邦邦邦,瘸腿和尚丢拐杖; 潦倒书生挖心亡;商贾老爷急吞金; 高门恶女忙躲藏。 邦邦邦,邦邦邦; 河岸小鬼来相会,作恶多端丢命偿。” 贺扶学着孩童的调子将这诡异的童谣唱出来,声音轻柔,倒是少了几分杀人童谣的可怖。 “凶手就是按照这首童谣杀人的?”贺扶问身边的小侍卫。 小侍卫启蛰点了点头,“没错。” “这首童谣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一开始是几个小乞丐在唱,之后就越传越多,很多小孩子就都会唱了,至于具体是谁传出来的,这个没人知道。” 贺扶收起童谣,抬眼问他:“马车备好了吗?” “好了。” “去府衙。” “是。” 贺扶前脚刚迈出大门就听背后有人喊:“贺大人留步!” 他闻声转头,只见温余一瘸一拐,艰难地向自己这边跑。 跑到贺扶面前,温余冲他友好的笑笑:“贺大人,小女也想与您同往。” “温小姐身上有伤,应当回屋歇着,不必跟着贺某奔波。”贺扶柔声回绝。 “我很好,不用歇。” 似乎是想证明自己很好,温余努力直了直身子却压到了自己背后的伤,一霎变得呲牙咧嘴。 贺扶歪头看着温余,那表情应当是在说:你确定? 温余咬了咬唇,将疼痛压下去,道:“我真的没事,贺大人您就带我同去吧,我在扬州待的久,肯定能帮到您。” 启蛰看向贺扶,自然觉得不妥。 “可是……”贺扶欲再次回绝,却见温余对着自己呲牙一笑,像是他儿时养的猫儿闯祸后一般。 “……” “大人……”启蛰见自家大人沉默,出声提醒。 贺扶轻轻叹了口气,“罢了,温小姐请吧。” 没想到贺扶会允许温余同行,启蛰双目瞪大,惊呼:“大人!” 贺扶伸手制止,等温余一瘸一拐的上了马车才对启蛰说:“对于扬州城,温小姐应当比我们熟悉。” “可是……” “启蛰。” 启蛰正要开口阻止却被贺扶这么一叫,只好不情不愿的噤声。 马车顺着大路向府衙走,路过扬州城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温余挑开车帘好奇的向外瞟着。 “温小姐。”贺扶叫道。 温余转头对贺扶扬起一个笑来:“贺大人有何指示?” “昨夜的琴声可是出自温小姐之手?” 温余心中警铃大作,难道他要秋后算账不成? 她的笑俶尔变得干涩,“贺大人是想怪我诓骗您去东苑?” 贺扶摇头轻笑,“并非如此,只是贺某听温小姐所奏那首《平沙落雁》着实惊艳,不知师从何人?” 见他不是要怪罪,温余松了口气,轻快道“家里经常会有乐人前来,我听得多、看得多了就慢慢学会了,没人教我。” “哦?”贺扶有些惊讶,“只是耳濡目染便能学到这般程度,温小姐当真是天资过人。” 温余自小都没被人夸过,突然被贺扶这么一说心中不免窃喜,“多谢贺大人夸奖。” 二人交谈间,马车缓缓停在府衙门前,贺扶先一步走下马车,温余后脚跳下,奈何一个没站稳竟向前栽去。 “小心。”贺扶眼疾手快将她接住,清瘦的身子就这样栽进自己怀里。 温余发间的海棠香侵入鼻腔,使贺扶又一次想起昨晚墙头的那一面。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温余挣扎着从贺扶怀里出来,遮掩似的在他前襟上拍了几把,算是给他去去灰。 贺扶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无事,温小姐先请。” 温余颇为尴尬的一笑,随后埋头向衙内走去。 三人随着衙役一同来到验尸房,童谣案件涉及的三位死者整齐的躺在房中。 室内阴冷,温余不由打了个寒颤。 仵作对贺扶一一介绍:“这位是周园寺的静禅法师,是被人砍了左腿失血过多而亡;这一位是城东的赵秀才,被人挖心而亡;这一位是元生商户的贾元生,是吞金而亡。” 三位死者,死法各不相同,都是按照童谣中所唱的死法:瘸腿、挖心、吞金。 这般恶劣的行径着实让人胆寒。 “这几位死者可有什么共同的特征或是相同的仇家?”贺扶问。 府衙的赵捕快上前道:“这几位虽身份地位各不相同,但却在生前都有些人尽皆知的恶劣事迹。” 赵捕快先指静禅法师,“静禅法师原是周园寺的一位禅师,但因其好色荒淫而被住持逐出师门,之后便经常待在城门口与些个婆子嚼舌根。” 接着指向赵秀才,道:“赵秀才是前些年才考上的秀才,不过是个穷秀才 3. 退婚(三) 《乱春心》全本免费阅读 坐上前往贾府的马车,贺扶略带疑惑地问:“温小姐是如何得知张喜和张申二人的家事的?” “因为张喜生前在我家做工,去世之后张申还来找我打过棺材。”温余回答道。 “温小姐还会打棺材?”贺扶十分诧异,一个官家小姐,竟然还会打棺材? “嗯哼,”温余骄傲扬头,“打棺材嘛不难的,贺大人想学我可以教您!” 见温余这般热心肠,贺扶摇头婉拒:“不必了,贺某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 “哦。”温余慢慢点着头,看起来有些失望,溜须拍马的机会又少了一点。 一炷香后,马车停在一座华贵的府邸前,方正的牌匾上大大写着“贾府”两个金字,朱门前站着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位身着稿素的妇人,她便是贾元生的妻子,沈氏。 沈氏见贺扶下车便立刻扑上前去,哭喊着:“贺大人啊,我家老爷死得惨啊,求您为我家老爷做主啊!” 面对沈氏的哭喊,贺扶不失风度的安慰着,一旁的温余却不住“切”了一声。 贾元生强抢民女,沈氏不阻止不说还帮着隐瞒其行径,用钱威胁女子家人。 看着面前哭天抢地的女人,温余着实是可怜不起来。 “夫人莫要担心,贺某定会找出凶手,给贾员外和全城人一个交代。” 听贺扶这么说,沈氏渐渐止住了哭声。 等沈氏收敛心情,便被人搀扶着引贺扶去到案发现场。 贾元生死在他的书房里,屋内的书籍,摆设被扔得满地,像是贾元生死前曾和凶手搏斗过,而他的尸体是倒在书案前的,背朝上,嘴里含着一块金锭,还有一块金锭被从□□塞入。 说是吞金而亡,实则是窒息而亡。 进入屋中,温余便觉得不对劲。 地上摔放的都是些书啊笔啊什么的,而放在书架上的名贵宝器却仍然安稳摆放着。 若是死者生前与凶徒搏斗,还会估顾及哪些东西值钱哪些东西不值钱不成? 温余心下确定,这里一定不是第一现场。 她又跟着贺扶四处逛了逛,不由感叹这贾元生还真是攒了不少东西,简直富得流油! 行至一个靠墙的书架处,温余发现一座雕状的铜像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与其他干净到发亮的摆设形成鲜明对比。 贺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目光也看向这座雕像。 “哇,这雕像好生动啊,不知贾员外是从何处觅得的?” 说着,温余就伸出手做出要碰的动作。 一旁看着的沈氏面上登时紧张起来,温余却转而去碰旁边的玉如意,沈氏又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摸了摸光滑的翠玉,温余又将手伸向那个铜像,“诶呀,这个也好看!” 刚刚放松下来的沈氏心又提了起来。 看着沈氏变幻莫测的表情,温余心中暗喜: 嘿,好玩! 见温余起了玩心,贺扶轻咳一声打断,提醒道:“温小姐,正事要紧。” 温余佯装悻悻地收回手,抱歉道:“好的,贺大人。” 沈氏又长舒一口气,而后又突然身子摇晃,好像下一刻就要倒下去,身边的丫头立刻扶住她。 沈氏虚弱道:“民妇身体不适,怕是不能陪贺大人在此了……” 贺扶立刻接话:“贾夫人觉得不适,便早些回去休息吧,贺某定仔细查看。” “好,那民妇告辞了。” 等沈氏被搀扶着离开,温余便开口道:“装的。” 贺扶也看得出来,但还是问她:“温小姐可知贾夫人为何借病离开?” 温余将手搭在那做铜像上,轻轻一旋,道:“许是因为不想解释这里边的东西吧。” 随着温余的动作,铜像对面的书架被缓缓移开,露出一条黑漆漆的密道。 “温小姐要一起进去吗?”贺扶道。 温余点点头,“当然,可是我主动请缨来帮贺大人查案的,怎么会有让贺大人独行的道理?若是这密室内有什么暗器,小女还要帮大人挡着些呢!大人身娇体贵,万万不能受了伤!” 贺扶轻笑着摇头,油嘴滑舌。 二人穿过漆黑的暗道,来到一处密室。 密室里摆设华丽,堪称金碧辉煌,用得上的却只有被红色薄纱隐隐约约遮挡的巨大浴池和一张十尺有余的大床—颇有酒池肉林的架势。 温余啧啧两声,感叹道:“这贾元生玩得可真花。” 贺扶芝兰玉树,身边之人自然也是个个清朗俊才,哪里见过这架势,再加上室内暧昧的熏香不由面上飞红。 “看来被贾员外抢来的女子就被安置在这里。” 贺扶捡起床边的一条锦带,看宽度刚好能蒙住眼睛。 “看这儿!”温余很快在平整的地板上发现一道划痕,顺着划痕看去刚好延伸到密室门口。 “贾员外穿金戴银,这应当是在拖拽尸体时留下的。看来贾员外是在这里被杀的。”贺扶道。 “而且根据外面的情况看,那些打斗痕迹应该是沈氏伪造的,为的就是隐瞒贾元生的这些恶心事儿和这个密室。”温余推测道。 “那她方才又为何称病离开,放任我们调查?”贺扶疑惑道。 温余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后道:“说不准是觉得瞒不住了,却又不想我们当着她的面发现,或者是她想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随后她又无奈道:“但几乎全城人都知道她也有参与,何必做这些无用功呢?” 贺扶摇摇头,也表示不解。 出了密室,二人直奔沈氏卧房去,没想到在院中廊庭下见到了她。 她坐在石桌旁,面色紧张,应当是知晓事情败露。 见贺扶前来,她闭了闭眼,下定决心。 “贺大人,您,都知道了吧?”沈氏悲戚,像是认命一般。 贺扶颔首,“那就请贾夫人解释解释吧。” 等二人安稳坐下,沈氏才将贾元生与她所犯罪行一一道来。 贾元生常常外出应酬,说是应酬实则是猎艳。 在酒楼等地方看到好看的姑娘就派人去打听她的家事,若是个家事低微好欺负的就告诉沈氏。 沈氏便找时间去与她的家人交涉,通常是威逼利诱,带着姑娘回到府里后,便将她关在密室中供贾元生享乐。 “简直太过分了!你们知不知道有姑娘因此去寻死?”温余怒火中烧,却还是忍住没有当场发作。 沈氏低着头,两只手扣在一起,悔恨万分,“我也知道,前几个月我听说那个叫张喜的丫头投河自尽,就在想会不会是因为我家老爷的作为所以才逼死了她。我隔天就去找她的家人想着赔点钱,但是她那个瘸腿弟弟一分钱都不要,只想让我们给他姐姐偿命。” 沈氏抽泣道:“自那以后我就夜夜做噩梦,梦到她来找我索命。我很害怕,就劝老爷停手,可老爷不听我的,还是我行我素,我也没办法了……” 沈氏捂脸哭起来,不知是因为悔恨还是害怕。 “那你可清楚贾员外死前可曾从外面带回来什么人?”贺扶问她。 她摇着头,哽咽道:“我不知道,从张喜死后我就再没参与过这件事。” “那你知道张喜的弟弟张申在哪儿吗?”贺扶又问。 “我不知道。”沈氏哭得更大声了。 温余和贺扶对视一眼,贺扶摇了摇头。 除过这些,应该是问不出什么了。 二人告辞后便从贾府出来,温余心中仍是气愤,她怒骂道:“人渣!死了都还是便宜他了!就应该把他给阉了,然后把那玩意丢去喂狗!怕是狗都不愿意吃那玩意儿!” 贺扶也觉得这贾元生夫妇的行事着实非人,但良好的礼仪教养使他只能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 “这么一来就能解释张申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出贾府了。先扮作贾元生带回家中的女子,然后在密室中将他捂死,最后从原路返回,这样除过死者贾元生就没有人能看到他了。”贺扶道。 温余也暂时从愤怒中抽离出来,问道:“那现在张申会在哪儿呢?” “这就要看府衙搜查了。”贺扶回答道。 二人奔波一日,回到知州府时天早已暗了下来。 温余身上本就有伤,又陪着贺扶跑了一天,自然是疲惫至极,此刻就只想回到床上好好睡一觉。 谁知前脚刚沾到床板后脚就听门外有人敲门。 “谁啊?我要睡了,有事明天再说吧。”温余将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屋外丫鬟的声音响起,温余听得出来是温淳身边那个飞扬跋扈的小丫鬟。 “二小姐请您去园中一叙。” 一叙?不是对骂就不错了,还叙什么叙? 若是平日里她当然不介意和温淳对骂半晚,但是今日实在是太累,着实不想和她费口舌。 “不去,明天再说。”温余朝门外大喊。 但那丫头不罢休,颇有温余一刻不同意敲门声 4. 退婚(四) 《乱春心》全本免费阅读 贺扶回到知州府后本是想直接休息的。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他又将那童谣唱了一遍,和尚、书生、商贾,都按照童谣中所说的死了,那“高门恶女”又是谁呢? 河岸小鬼来相会,和谁相会,什么时候相会? 越想越觉得不对,贺扶的睡意也荡然无存,只好披上衣服去庭院中散步,以舒缓心情。 行至园中,他远远地便听到了拍打水面的声音。 有人落水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人沉下水去,来不及喊人了。 他扯下外衫一跃而下,急忙将那人带出水后借着月色一看。 竟然是温余。 “温小姐?温小姐?!” 温余的意识早已模糊,他也顾不上男女大防,伸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脸。 “温余!温余!?” 不知喊了多久,温余的意识逐渐回笼。 贺扶喜出望外正要询问原因便见温余猛得从他怀中翻起,欲再一次冲下水去。 “温小姐!”贺扶拉住她的胳膊想要阻止她却被她用力甩开。 她站在池边四下看了看,目光锁定在墙角摆放的一个草筐里,那是用来收落叶的。 温余将筐中的东西尽数倒光,随后淌水下去,在池中捞着什么。 贺扶看着她一下一下捞着,池子里有五条长蛇,还有若干不怕水的毒虫。 水池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贺扶发怔片刻温余已将池中的东西捞干净,转身就向着一个地方疾步而去。 从被他从水中救起到提筐离开,温余没有说一句话,发出一个声调。 贺扶见她状态不对,担心她出什么事便快步跟上前去,直到温余停在书云苑门前。 ——温家二小姐的院子。 只见温余一脚踹开房门,屋中上药的温淳发出一声惊呼后见来人是温余便出声骂道:“你这贱人竟然还能从水里出来?还真是命大,淹不死你你还不去你那个野娘坟前头哭几声,感谢她保你这条贱命不死!” 贺扶眉皱成川字,这温二小姐未免骂得太脏,不似官家小姐,倒像是个发疯的泼妇。 温余冷着脸,几滴水珠从发间落下,她道:“说完了吗?” 温淳嗤笑一声,“说完了,你可以滚了。” 温余提着筐子走到她面前,抬手将草筐一翻,筐里的蛇虫便尽数洒在温淳脸上。 温淳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呆愣片刻后发出一声凄惨的嚎叫。 温余将草筐往旁边一摔,正巧砸在那丫鬟的腿上,筐壁上爬着的小虫也顺势咬上丫鬟的腿。 丫鬟惨叫一声摔在地上。 看着温淳和丫鬟狼狈扑腾的模样,温余仍是面无表情。 “说完了,就还给你们。” 她没有再理温淳慌乱的咒骂,大步流星走出房门对着愣愣站在门口的贺扶道了一声:“多谢。” 看着温余潇洒离开背影,贺扶心想: 今晚他怕是彻底睡不着了。 次日一早贺扶便应邀前往书房与温如升共商扬州治理问题。 其实温如升也没什么想问的,就是单纯的想拍马屁罢了。 二人从户籍整理到农户土地再到商户限制聊了许久。 忽然门被猛得一把推开,温淳哭哭啼啼的进来,见贺扶在现场便装模作样的行了一礼。 “爹爹……”百转千回的一声叫得温如升骨头都酥了,立马迎上去关切地问:“诶呦我的宝贝儿,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温淳眼泪婆娑,哭诉道:“还能是谁?当然是温余那个小……” 温淳看了贺扶一眼,转口道,“当然是三妹妹,她昨个儿晚上不仅扇了我一巴掌还往我身上倒蛇虫,你看看我的胳膊都被咬坏了!” 说着,她挽起袖子将被咬得可怖的胳膊露给温如升看。 温如升眼中的心疼怕是快要溢出来了,轻轻抬着温淳的胳膊,小口小口帮她吹着,生怕这吹出来的气再把温淳弄疼了似的。 “怎么回事啊?那混账怎么又找我家淳儿麻烦?” 有人撑腰,温淳表情更加委屈,“还不是何二哥哥的事情?她怀恨在心所以就……” “温二小姐。”贺扶冷声开口提醒,“昨日之事贺某曾亲眼目睹,强词夺理、诬陷诽谤,怕是不妥。” 温淳一噎,昨日场面混乱,她自然也没注意到屋外的贺扶,若是她早知贺扶在场,她便换个时间来了。 “什、什么?”温如升却忽然顿住,看向贺扶冲他扯出个笑来,问,“贺大人此言何意?是说我家淳儿她骗了您?” “并非是骗贺某,而是骗您。”贺扶看得清楚,面前这人本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温淳本就无理,他却死命护着她。 “不过若是温大人有心单听温二小姐一面之词,那贺某也无话可说。” 贺扶少见了冷脸,温如升心如擂鼓,只好摊开了说:“不不不,下官自然是要讲道理的,段不能以私心理家事。” “贺大人请说。”温如升额上渗出几滴冷汗。 “依昨夜贺某所见,是温二小姐将温二三小姐退下水,还在水中放蛇,若不是贺某即时赶到温三小姐怕是会有性命之忧,这一过程温二小姐为何不同温大人说清楚?” 贺扶看向温淳,目光如炬。 温淳求助般看了温如升一眼,温如升却将目光移开。 她暗下掐掐自己的手掌,双目含泪,看着更楚楚可怜,她对贺扶解释道:“那也是因为三妹妹打我,贺大人您看小女脸上这巴掌印子,正是出于三妹妹之手。” “那贺某愚钝,不知那家莲花池中会养蛇虫做观赏,不知二小姐能否为贺某解惑?” “……这……” 温淳眼神飘忽,不敢对上贺扶的眼睛,那双眼睛平日里如水似风般款款温柔,但此刻却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往温淳心上戳。 温如升见事态发展不妙,急忙上前打断,劝道:“贺大人息怒,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如去寻了老三再作结论,单单在此与淳儿怕也会有所错漏。” “对,对啊!”温淳也附和道,“我们去找了三妹妹,对簿公堂!” 对簿公堂? 贺扶失笑,这温二小姐当真是被父亲给惯坏了,蠢得可以。 既如此,他便顺水推舟,只希望那温三小姐不会让自己失望,他道:“好,既然二位都 5. 退婚(五) 《乱春心》全本免费阅读 “贺大人,老三她……”温如升伸出手似乎想去碰温余,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只能将手缩回去。 贺扶面上愁苦,看了看温余安静的睡颜后出声遣温如升出去:“贺某虽然有所涉猎,但终究只是写些皮毛,还是请温大人去请大夫来吧。” 温如升呼吸一滞,连贺扶都无能为力,当真是自己对温淳太过放纵了? “好好好,下官这就去。”温如升提着衣摆,略微笨拙的往外跑。 等温如升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门口,贺扶才对紧闭双眼的温余道:“温大人离开了,温三小姐可以醒了。” 听贺扶说完,温余才猛得坐起身来,笑道:“我就说,以温淳那脑子根本瞒不住事儿,这一诈不就出来了?” 贺扶看温余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不由摇头。 这温三小姐还是过于闹腾。 “哦,对了,”温余忽的想起,认真对贺扶道了声,“多谢贺大人。” 贺扶未见过温余这般认真的表情,一顿后正要回话却见她凑上前来一脸谄媚地道:“那贺大人可否送佛送到西,帮我同父亲说说,退了何家那门亲事?” 贺扶就知这人别有所求,偏了偏头躲开她炽热的目光,道:“此乃温三小姐家事,贺某不便多管。” 温余脖子一梗,一时有些明白他的意思,问他:“可你方才不是还帮我哄骗父亲……” “温三小姐身体确实有些问题,脉象紊乱,肝热上火,贺某所习不过解毒、化瘀止血一类,温三小姐的病,贺某确未涉及,自然不敢多言。” 贺扶脸上仍挂着一抹淡淡的笑,不过温余却在这笑中看出一丝得意来。 “你!” 温余正要暴起,却听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她怕是温如升回来,只得立刻躺回床上,装模作样,而门外的却不是温如升的声音。 “大人,张申已经抓到了。” 是启蛰。 “稍等。”贺扶对门外道了一声后见温余正要起身,便对她道,“温三小姐还是安心休息吧,温大人应当不到一炷香便回来了。” 温余左脚迈下床,听贺扶一提醒便又收回,也是,若是自己跟着贺扶出去了,不就露馅了吗? “那,贺大人慢走。”温余无奈作罢。 出了院子,贺扶跟着启蛰一路来到府衙地牢,其中阴暗潮湿,初春竟也是刺骨的寒冷。 贺扶一路行至最里,只见一位褐衣少年正瘫坐在墙角,身材娇小,一张极秀气的脸被泥土遮了不少,若是擦干净了怕也是个俊美的小少年。 “你便是张申?人也是你杀的?”贺扶命狱卒打开牢门,上前同张申讲话。 张申没有抬眼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贺扶看向启蛰,后者也明白他的意思,对他道:“我们是在张喜的墓前找到他的,他对罪行供认不讳,抓他时他也不跑,很是奇怪。” “你杀人是为了给姐姐报仇?”贺扶又问。 张申继续点头。 之后的半个时辰,无论贺扶说什么张申都是沉默点头,若不是贺扶知晓他的底细怕是都要怀疑他是一个哑巴了。 “去找人来画押吧,按照律法处置。”贺扶理了理衣摆,吩咐启蛰。 临走前,他又转头看了张申一眼,见他仍是低着头,眸中一沉。 不对劲,这人,太安静了…… 贺扶沉思着出了地牢,抬眼却见启蛰正抱着剑与不知何时赶来的温余针锋相对。 “我说你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成天缠着我家大人做什么?图谋不轨?” “是缠着你家大人又没缠着你,你激动什么?” “嘿,我和我家大人自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你缠着我家大人不放,我怎么不能激动了?!” “呦,就算是我缠着你家大人不放了,你家大人不也没说什么,简直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你!”启蛰指着温余,咬牙切齿道,“你说谁是太监!?” “打个比方嘛。”温余嘿嘿笑两声,余光瞥见了牢门口的贺扶,立刻转向他,笑得灿烂,“贺大人,您可觉得我烦?” 启蛰切了一声,道:“我家大人芝兰玉树,温和有礼人人皆知,你这丫头还盼着他说出烦你这种话不成?” “我又没问你!”温余上前想踩他一脚,却被他利落躲开,温余撇撇嘴,只好作罢。 “贺某不是嘱托温三小姐好生休息吗?怎又来此了?”贺扶微微勾唇询问,启蛰立马应和道:“你看吧,我家公子话里的意思就是你不在家里待着,非要缠着他。” “你家大人不会说话啊?要你传达?”温余反击道。 “我……” “启蛰,噤声。”贺扶打断他,又问温余一遍,“温三小姐为何来此?” “我想与您做个交易。”温余开门见山道。 贺扶心下了然,左右不过是助她退婚一事,但他还是开口问她:“什么交易?” “贺大人此番来扬州,不止是为了这桩童谣杀人的案子吧?” 温余一说,却让面前两人心中一顿,启蛰一瞬讶异,随后抬手将剑横在温余脖子上,剑鞘半褪,寒光直逼温余脖颈。 “启蛰,退下。”贺扶沉声道,“温三小姐从何而知?” 温余被刚刚那一剑吓得有些发怵,不自在地咳了几声后冲贺扶眨眨眼,道:“秘密,贺大人帮我退了婚,我便告诉您。” “你在威胁我家大人?”启蛰提高了声调。 “不是威胁,我不是说了嘛,交易。”温余歪头看向贺扶,眯眼笑着,活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 “贺某又怎知温三小姐不是在诓骗于我?”贺扶忽觉这温余比自己想象的要狡黠的多。 温余看了启蛰一眼,见他一脸愤懑后暗暗冲他做了个鬼脸,随后凑到贺扶耳边,轻声道:“迦南玉。” 美人馨香在侧,贺扶却生不出旖旎的心思,他眸子暗了暗。 这温三小姐当真知道? “好,贺某帮你同温大人说。” 见贺扶松了口,温余便笑着冲启蛰嘚瑟,启蛰不知她究竟说了什么,又知道些什么,转头想问贺扶却只见他微微点头。 他顷刻定了心,看着温余蹦跳离开的背影,心中疑惑更甚。 是了,贺扶前来扬 6. 退婚(六) 《乱春心》全本免费阅读 入夜,贺扶合衣欲睡,却听屋外响起一阵闹声。 他推开门,正好启蛰从天而降,他微微喘着气,面上焦急,道:“大人,不好了,张申出逃了。” “张申出逃?”贺扶抬眼看向地牢方向,问他,“牢中守卫呢?如何能让他出逃?” “我们赶到的时候,守卫都被迷晕了。”启蛰答道。 “入狱前你们可有搜查过他身上藏有什么暗器迷药?” “查过了,什么都没有。” 贺扶眸色一暗,轻声道:“张申坡脚,竟能悄无声息的离开,看来是有人帮忙,不过他都已经认罪了,现在出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先随我回地牢看看。” 贺扶同启蛰快步出府,行至街上便听自街口传来一阵清晰的梆子声。 此时已近三更。 贺扶停下动作,转头看着街头的打更人自巷口出现又在对面的巷口消失。 “更鼓响,邦邦邦……” 贺扶声音很轻,启蛰疑惑道:“大人,怎么了?” “去书云苑。” 贺扶快步离去,只留启蛰在原地发愣半刻。 书云苑?那不是温二小姐的院子? 虽是疑惑,但启蛰还是跟着贺扶去了。 到了院中二人发现温余早已站在门口,门被打开,屋里空荡荡的,没有半点人影。 “温三小姐?”启蛰诧异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温余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贺扶,“温淳被带走了。” “温三小姐可知距此最近的河岸在何处?”贺扶问。 “从后门一直向东,出城就能看到护城河。” 说着温余转身向外跑,冲贺扶喊道:“我带路,你们跟上。”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去护城河?”启蛰还在想温余为什么会在这里,贺扶便准备要跟着温余跑了。 “那首童谣中唱,高门恶女忙躲藏,河岸小鬼来相会。”贺扶解释道。 “那高门恶女是温二小姐?”启蛰从未将二人联系到一起。 “温三小姐曾说张喜曾在知州府中做工,二人应当有交集,具体原因稍后再问温三小姐,我们先跟上。” “是。” 说罢,二人追着温余的脚步一路来到城外。 温余一边找人一边向两人解释:“温淳这人看人下菜,张喜家境贫寒有性子温吞,被派到她手下做事被欺负了不少,当时被传出她和贾员外有染后,温淳便把她给辞了,都工钱都不给结,还痛骂了一顿。” 贺扶接着道:“张喜做工是为了拿钱给弟弟治病,温二小姐不结工钱还将她赶走,再加贾员外欺压,出了知州府怕是没有地方再收她。” “被欺辱压榨,又被断了财路,这姑娘着实可怜。”启蛰感叹道,又见脚下河中泛起一圈涟漪,顺着水波看去正是温淳在水中扑腾。 他立马指道:“在哪儿!” “走。”温余率先跑出,二人随后赶上。 温余到了河边,听着温淳的叫喊无奈道:“别叫别乱动,等力气耗尽了你就真要死了!” 可此刻的温淳哪儿能听得进去她的话,仍然大力拍打着水面,大喊着救命。 蠢货! 温余咬牙,正要在河岸找些能帮忙的东西却感到背后被什么东西抵住。 “住手!”贺扶道。 温余被架着转头,见贺扶启蛰正停在十步之外。 “张申?”温余出声问他。 背后的刀似乎又近了几分,张申凑到她耳边声调冰冷:“别动,我不想杀你。” 说罢,侧目看了看在水中的温淳,她马上就没有力气了。 “阿喜不愿看你为她这样报仇的。”温余没有再动作,只是看着他道。 张申沉默片刻,放下了刀子,轻声道:“我知阿姐不愿我走入歧途,但我忍不了,我阿姐那么好,她对谁都好,她为了治好我的腿四处奔波寻医,日夜赶工赚钱,可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很伤心,可是你这样做完全是在拿自己的命去赌,你既然知道阿喜为了救你费尽心力,就更该保护好自己,否则她做的那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说了,我忍不了。” 张申的目光忽得凶恶起来,“那个混蛋,接着阿姐的帮扶才勉强考上个秀才,但他考上之后竟然嫌弃我阿姐是个不识字的村妇,对她出言侮辱拳打脚踢,那个臭和尚四处散播谣言,败坏阿姐的名声,你知道其他人都是怎么说阿姐的吗?他们叫我阿姐□□,还想侮辱我阿姐……” 张申深吸一口气,声音都颤抖起来,“还有那个恶心的员外他、他……” 他似乎有些说不出口,胸膛起伏间,一滴泪自左眼滑落。 温余垂眸,她认识张喜,她确实是一位好姑娘,为人和善,在知州府中,她是唯一一个不嫌弃自己,不对自己冷眼相待的人,努力做工也只是为了供夫君考取功名,为弟弟治病,可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 “可是……” 温余话未出口,就见贺扶和启蛰赶了过来,张申立刻将刀横在她脖子上,悄声对她说了一句话后对对面两人喊道: “你们都别动,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他似乎不想害旁人,只想让温淳死。 贺扶看着他拿刀的手细不可查的颤抖,心下明了,看了启蛰一眼后,开口道:“杀人重罪,潜逃又是一罪,张公子何必自断生路?” “生路?我不需要,我要给我阿姐报仇。”张申没有丝毫畏惧,直直盯着贺扶的眼睛。 “既有冤屈何不找官府办案?怎能随意害人性命?”贺扶劝说道。 “官府?他们怎么办?贺大人不是知晓我阿姐是自杀,被逼自杀,就算交给官府,他们又能如何?无非是训几句最多关几天,如何能为我阿姐讨回公道?” “那你杀了他们就能为张喜姑娘讨回公道了吗?不过是以暴制暴罢了。” “至少比眼睁睁看着他们在世上逍遥快活来的好。” 张申说得咬牙切齿,而温余看了看贺扶,又看了看横在自己脖颈上的刀子。不能让他继续错下去了。 她大声附和道:“对啊贺大人,张公子说得对啊!” 启蛰一惊:“你添什么乱?!” “我们在和你家大人说话,你闭嘴 7. 退婚(末) 《乱春心》全本免费阅读 “贺大人,贺大人?” 温余等温如升带着人过来,咋咋呼呼地把温淳带回去后,一转头就看到了在一旁站着的贺扶,直愣愣站着,活像个人桩。 叫了好半天也不见他反应,温余只好伸手往他背上一拍,喊道:“贺大人,回神了!” “咳……” 贺扶被大力一拍,不住咳了一声,他看向温余不由感叹,“温三小姐这一掌好生厉害。” 温余也知道自己没收住力气,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嘿嘿笑了几声,道:“打棺材嘛,没力气怎么敲钉子?” “不过贺大人反应很快嘛,就是骂人差了点,太容易被人抓到话头了。” “温小姐。” 温余本想给他传授些骂人的技巧,却听他忽然郑重地叫了自己一声。 “怎么?” “关于迦南玉一事,你是从何而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温余能知道迦南玉一事,定与那带出张申的人有关系。 温余本来也没想着隐瞒,但还是谨慎问了一嘴:“我请贺大人帮忙的事情可办妥了?” “贺某已同温大人说过。”贺扶道。 “那就好。”温余松了口气,贺扶都开口了,温如升多少也得动摇些许。 “那日你走后我父亲为我找来了一位大夫,据说是刚来扬州城不久,医术十分高明,他帮我骗过了父亲,而且一下就点出了我的心思,就告诉我用迦南玉一事与你做交易,可以让你帮忙。” “那人将事情起始都告诉你了?”贺扶问。 温余却摇了摇头,“这倒没有,他就告诉我对你说出这三个字你就会松口了,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贺扶一怔,原是自己被下了套。 “不过那迦南玉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稀世珍宝,价值连城?” “温小姐所求已了,就不必多问了,贺某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 贺扶向温余点了点头,算是辞礼后便转身离开了。 温余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沉默了许久,还是没有叫住他。 关于那位“大夫”她还知道些细节,就等到下一次需要帮忙的时候再同他讲吧…… …… 次日一早,温余少见的睡到了自然醒,一醒便是巳时末。 婚退了、事了了,着实轻松得很,而且经过昨天那一闹,温淳怕是近半月都不会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她悠闲地在院中溜达了几圈,将目光停在院中放着的棺材上。 “看来那刘家老爷一时半会应该是死不了了,”温余轻轻叹了口气,“又少一笔钱,白做咯……” 温余又从怀中拿出一块被撕破的衣料,是昨日她趁乱从张申身上扯下来的。 她将布料安稳放在棺材中,随后将棺材盖上,拿了钉锤开始封棺,一边封棺一边碎碎念道:“上次你阿姐的那口棺材我可是亏了不少,这次又是便宜你了,唉,要是有下辈子记得还我钱啊!” 将棺材封好后她从屋中翻出了在别人葬礼上顺来的纸钱之类的东西装进包袱里,用木车拉着棺材、背着包袱顺着小路往城外的山上走。 张喜就被埋在这里,昨夜他在温余耳边说的那句话便是: “如果我死了,请把我和阿姐葬在一起……” 温余轻轻叹了口气,如此一来也算是圆了他的遗愿了吧。 埋了人,烧了纸,温余直起腰拍拍身上的土,准备回知州府。刚到门口便听府内一阵吹拉弹唱。 “宴会?说不准能拿些吃的!” 念此,温余悄悄摸进侧堂,观察着正堂内的情形。 温如升正在给贺扶敬酒,嘴里还说着什么多谢贺大人救了小女一命什么的。 温余不禁撇了撇嘴,第一次和温淳发脾气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怕是给他心疼坏了,日后定是会更加纵容温淳。 其他人也是一水莫名其妙的奉承,温余听得没劲,还是找些吃的要紧。 奈何刚一转身她便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你这丫头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一听这令人牙痒的声音温余便知道又是启蛰这个死冤家。 “谁鬼鬼祟祟了?”她回怼道。 启蛰后退三步,借着比温余高一个头的身高居高临下俯视他,一脸鄙夷:“切,一大早上找不到人,一回来就到这来偷看?你不会真看上我家大人了吧?我可告诉你,我家大人日后的妻子就算不是什么名震左晋的名门贵女,最次也得是一位知礼明仪的大家闺秀,就像你这样的野丫头,就算死缠烂打得了大人青睐,幸丞相也定是不会同意的!” “不是,你这人莫名其妙,谁看上你家大人了?或者说你从哪儿看出来我看上你家大人了?别乱给别人安名头,信不信我告你诽谤啊!”温余被他这一说气得不轻,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被”看上贺扶了? 听她这么一说,启蛰突然瞪大了眼睛,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玩笑,惊奇道:“你竟然不喜欢我家大人?你这丫头也太没品味了!” 温余觉得这人更莫名其妙了,怎么看上了要被贬低人,看不上又要被贬低品味,真是野猪对铜镜,里外不是人! 她气道:“又不是所有人都要喜欢你家大人,我就是不喜欢怎么了!” “嘿,我家大人芝兰玉树,泽世明珠,能文能武,玉树临风,上街从来都是掷果盈车,女子见了要羞红脸,男子见了要羞愧低头,就算是在京城这样名士众多的地方,也是有不少名门闺秀都争着抢着要做在大理寺夜间添香的红袖,不说压过首辅大人排第一,也是能稳坐第二的!你竟然不喜欢我家大人,简直是……” 启蛰指了温余半晌,最后还是憋出来两个字,“没品!” 温余扯了扯嘴角,不想再和面前这傻子争论这些有的没的,想借机离开,却又忽得记起他所说的“一早上找不到人”,便只好继续问他: “行了行了,知道你崇拜你家大人,你刚刚说今早找了我一早上,要做什么?不会就是为了在我面前夸你家大人贬低我的把吧?” 听温余问起这个,启蛰这才停住了夸耀贺扶的嘴,明显的不情不愿道:“还不是我家大人非说你也是功臣,要邀你入宴,害得我找了你一个早上, 8. 迦南玉案(起) 《乱春心》全本免费阅读 “谁!” 长剑架在脖子上的时候,温余甚至还没来得及溜走。 怎么又来? “鬼鬼祟祟偷看,还说不是觊觎我家大人!”启蛰一脸怒气,而背后的贺扶脸上却明显闪过一丝疑惑。 温余心中无语至极,这人怎么就抓着这点不放了? “我是看贺大人离席,因为好奇才跟来的!”温余耐心解释道。 谁料启蛰立刻应道:“你不一直盯着我家大人怎么会注意到他离席?” …… 温余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辩解,毕竟她不想和傻子理论,白费口水。 “贺大人,您方才说之后要去湖州?” 贺扶看了启蛰一眼,示意他将剑放下,待启蛰收剑后退才回温余的话:“温三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温余上前几步,一双秋瞳盈盈,满是期待地问他:“可否带我一起去?” “你!” “启蛰,回席。” 启蛰刚要斥责温余对自家大人图谋不轨,却又被贺扶叫住,只好不情不愿地道了声是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启蛰年纪小,冒犯之处,温三小姐见谅。”贺扶也知晓启蛰喜欢咋呼,出于礼数便替他向温余致歉。 温余面上说着“无事无事”,但碍于有求与人,只能在心中暗暗揶揄:那是年纪小吗?那是没礼貌,还喜欢随意揣测别人! 贺扶是惯用“先礼后兵”这一招的,聊表歉意后便是直接的拒绝:“此事牵连甚多,还请温三小姐莫要让贺某为难。” “我就跟着,不但不会给你添乱,还可以给你打下手。”温余劝说着。 “启蛰跟着便够了。”贺扶继续拒绝。 “可是你方才不是也说启蛰年纪小,有很多事都不行的。” “启蛰年纪是小了些,但温三小姐似乎与启蛰年岁相差不大,又何必那年龄说事呢?”贺扶停了停,面上还是挂着那温润有礼的微笑,“再者说,启蛰跟着贺某的时间长,若有不会还可慢慢学。” 互相维护,主仆情深啊! 温余暗暗感叹后,继续道:“那我也可以跟着您慢慢学啊,我最好学了!像贺大人这般端方有礼的谦谦君子,我跟着您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的,您就乐为人师,教教我呗!” 贺扶叹了口气,面上的笑也有些无奈,他道:“温三小姐,贺某已完成了该做的事情,还请你莫要在无端纠缠。” 该做的事,指的应当是帮自己劝说温如升退婚,这么一来确实是两清了,但是温余想要的还远远不止于此。 见贺扶强硬拒绝后转身要走,温余立刻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挡在他身前。 贺扶想要将她的手拂开,“温三小姐,男女授受不亲。” “我还有一个交易!”温余道。 贺扶住手,蹙眉问她:“温三小姐还有什么要与贺某交易的?” “我猜您一定对那位告诉我消息的大夫和张申额角上的剑兰花纹很感兴趣吧?”温余笑得狡黠。 听温余提起张申和剑兰花纹,贺扶定了步子,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温三小姐想说什么?” 温余是如何得知张申额角的纹样的?她昨晚分明没有靠近过他的尸体。 “我若是说那位大夫身上也有剑兰花纹,您可相信?” 贺扶一怔,他的直觉果真无错,那二人之间定有联系。他继续追问:“温三小姐从何得知?可还有什么线索?” “那大夫为我把脉时瞥见的,那花纹在他手腕上,与张申额上的一模一样,至于其他线索嘛……”温余刻意顿了顿,吊足了胃口,“还是等贺大人答应我的要求再说。” 贺扶陷入了沉默,依照温余所见应当是在斟酌。 温余又补充道:“难道贺大人就不好奇那人为何偏偏告诉我迦南玉的消息,不告诉别人?可是我与旁人有什么不同?” 贺扶心中更加动摇。这件事他也不是没想过,那人究竟是谁?那剑兰花纹背后又是什么人?还有为何要在这么多人中找上温余? 他本想派启蛰暗中查探,但今日又被温余这样一提说。他闭了闭眼,终究是松了口,问她:“那温大人那边温三小姐如何说?” 见贺扶同意了温余立刻绽开了笑,放开他的袖子还顺手帮他理了理褶皱,笑道:“这个贺大人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果然自己留了个心眼是不错的,那人一进门就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跟自己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让自己去和贺扶做交易。 要说她没有怀疑肯定是不可能,但这送上门的筹码不要白不要,拿这个来和贺扶交换,让他带自己离开这个鬼地方,简直不要太划算。 温余将手背在身后,转了转腕间那只翠绿的珠串。 每个玉珠中都被她装上了海棠香粉,原本完好的珠串却不知何时少了一颗玉珠。 …… 等贺扶回到房中,告诉启蛰温余要同去的消息时,他明显的看到启蛰的头发有一瞬的飞起。 “什么?!”启蛰震惊道,“大人您不会被下蛊了吧?怎么能让那野丫头和我们同行?” “启蛰,礼数。”贺扶端正坐在书案前,手下的笔没有停。 意识到自己的称呼有误,启蛰不情愿地改了口,再次问道:“您怎么能让那位温三小姐和我们同行呢?” “我很好奇,那背后之人为何偏要告诉温三小姐迦南玉一事,而且她实实在在的与那人接触过。”贺扶抬手沾了沾墨,又在纸上留下一列工整的小楷。 启蛰还是不理解为什么非要带着温余:“可您不是已经派启蛰查探了吗?” “此事怕是要费很多力气,与其让你来来回回的跑,不如直接带着温三小姐,还能得到更多信息。” 启蛰点头,道了声“明白”,心中阴郁消散了不少,暗爽道:我就知道,我家大人是心疼我的! “不过我还是有些疑惑……”贺扶顺了顺笔尖,问道。 “大人疑惑什么?” “那温三小姐为何非要与我们同行,莫不是……” “我知道!” 贺扶话没说完就被启蛰打断,他也不恼,只是点了点头道:“说。” “因为那野、温三小姐觊觎大人您!” 启蛰说得肯定,却是让贺扶心生诧异,他抬眼看着启蛰,不禁道了声:“啊?” “大人您也知道,自从您来扬州,在知州府借住,那三小姐就变着法的出现在您面前,不是炫技就是纠缠,刚刚还那么关注您,连您离席都跟着。还威胁您带着她一起走,肯定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不是觊觎您是什么?”启蛰说得眉飞色舞,贺扶却陷入了沉思。 沉思了许久,贺扶还是开口:“莫要随意揣测。” “启蛰没有随意揣测,这温三小姐的举动太明显了!”因为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 只是最后一句启蛰没有说出口,毕竟上一次他带着一群兄弟在大理寺聚众看话本被首辅抓到,还连累贺扶被训了一顿的事情,他还历历在目。 贺扶轻咳一声,“胡闹。”